1.第1章 一路忐忑:丑相公要见公婆 腊月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 皇太女乘銮舆一出东宫,首先传入耳畔的消息,就是皇母昨儿在宫内因北堂傲那小贱人,不顾廉耻,追着他那早几年就恨不得休他完事,现已落跑三年的“前”妻主柳金蟾回乡丁忧一事,在未央宫大发雷霆,皇后北堂氏饱受牵连—— 她郁郁了数月的心,刹那间有豁然开朗之痛快感。 “既如此……且让本宫先去一遭儿大理寺。”留待假仁假义的皇父好好儿继续当他的贤后才好! 皇太女许久未曾露晴的脸,嘴角止不住上扬地摆摆手,当即示意身后一众侍卫摆驾大理寺,盘算着大理寺里那个毒杀璟驸马未遂的慕容嫣,该让她如美艳表弟璟公主之愿一死了之呢?还是…… 继续留着? 留着?也需有个由头啊…… 皇太女阴笑着看一路的雪落如毛,心里细细地盘算着: 不如—— 就让她慕容嫣将功折罪,“供出”是柳金蟾那只绿毛龟一切主使? **88** 腊月的天,搁在水乡,总有塞北没有的潮湿之冷,阴阴得无论你穿了多少,这冷都跟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般,时不时地透出森冷寒气。 但就是这样的冰天雪地,景陵县城也因年关将近,而变得愈发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可人往这大街上一站,那么不消片刻,你就会知道景陵县此刻正发生着一桩大事—— 牛村村长柳红的男人悬梁自尽了! 不仅不如此,而且这男人的娘家一怒之气,不顾世交之谊,把牛村村长伙同她那在柳家呼风唤雨了爱妾何幺幺一并送到了公堂对簿: 状告何氏与人勾连,在妻主柳红的默许下,诬陷正夫秦氏,逼死秦氏,妄图扶正。要何氏以命抵命! 这事可闹得是满城风雨,不别的,小城除了打仗、老死、病死外,近二年还没有一个枉死的,另外嘛…… 牛村村长柳红……怎么说曾经的曾经,也是景陵县某代理县令的岳母大人,在景陵县那可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风云人物,而且,不说远,就说她与爱妾何幺幺的生养的女儿柳金蟾,还是个家喻户晓的文状元—— 当然……据说此女才进翰林院没半年,就因声誉不佳,被革职闲置京城吃软饭去了—— 真假不好断,都是据说,大家也不知内情,反正柳家四小姐自六年前离开景陵城考白鹭书院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而京城考中状元的喜报也是真,仕途了,就难说了,柳家四小姐柳金蟾确实,在景陵县时,就风评各种差—— 尽管,圈中人都说她是风流才女! 例外…… 再说点小八卦,据说……是据说啊,据说此状元而今二十有四了,还是孑然一身,而且,不久前…… 有小道消息说,说这何幺幺曾托媒人,想为自己女儿说上当今县令小舅子的小公子为婿! 所以……所以嘛—— 案子很是扑朔迷离啊,坏就坏在,那秦家也不是省油的灯,说是她家有个远亲不久前在苏州知府门下谋了个幕僚的差事—— 景陵县的百姓们,比县令还发愁啊,你说: 换做你是县令,你要怎么判这个案子呢? 此就是景陵县头号大事件! 就在景陵县民绞尽脑汁思考这县令该怎么判案,才能两边都不得罪时,四辆吱吱嘎嘎的朱漆马车载着数人与沉甸甸的行装,打天明,就朝着是非发源地发源地匆匆出发了: 柳金蟾心砰砰得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儿,身边的老书童雨墨更是抖得像残风中的落叶,一时也不知她人被风吹得人颤,还是返乡之路的鼠胆带着身子在战栗! “至于这么冷么?”有点出息行不? 忍不住要跟着雨墨一起抖的柳金蟾,咬着几乎冻僵的牙关,底气很是不足地开了口。 “这前是狼后是虎的……横竖都是死路一条……”长大了的小书童雨墨不改旧秉性地回瞪了柳金蟾一眼,“不怕,还算是个人么?”有本事你不怕啊? “怕,就能过?”柳金蟾吐槽。 雨墨撇嘴低语:“早就跟你说过,漂亮男人不要碰,不要碰……你偏不听……偏不听……现在好了……疯姑爷说要跟回来了……我看小姐你怎么和老夫人说!”就知会被你连累死! “说什么?还用说么?”一目了然——不死也要脱层皮! 柳金蟾故作镇定地露出一脸的死猪不怕滚水烫的痞样,想着自己就是被娘打死,至少也不能让自己在相公和三个孩子面前失了一家之主的威风—— 只希望她娘能继续秉持着家丑不可外扬的祖训,关上门后,再抽她才好! “哪是……老夫人一瞅‘冒出’个……(野)姑爷……”不死也得殘! 很想好好再调侃一番自己家小姐的雨墨,话头彩一开,就好似看见了紧随小姐之后被惨扁的自己,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哭丧着一张与儿时一般圆圆的苹果脸,越瞪着柳金蟾的背影,越觉得自己死得冤—— 美人;小姐泡的;祸,小姐闯的;就连三个珠圆玉润的宝宝们,也是小姐生的,关她雨墨何事?但挨揍,她雨墨却不仅要被牵累,还很有可能是被揍得最惨那个……呜呜呜…… 这雨墨刹那间一步叨叨了吧,刚还觉得自己大不了就是挨一顿的柳金蟾,心里也“突”地忽然沉了下来: 自己挨揍倒是小事,大不了一个月下不来床,毕竟虎毒不食子,她老娘能把她打死了?怕就怕—— 老娘牛脾气一上来,要撵北堂傲回娘家……北堂傲一个死爱面子的贵公子,一时间旧病复发,可如何是好? 想着,柳金蟾禁不住暗暗地回头看身后的马车,想开口又不知怎么开口,正如北堂傲所说,他嫁她柳金蟾已六年有余,长女妞妞也快七岁了,他再不趁大爹爹丧事之日进门,向众亲昭告他女婿的身份,令儿女们认祖归宗,又待何时? 难道要他一个堂堂贵公子像个外面养的小妾似的,一辈子见不得光?没名没分? 柳金蟾心如磐石—— 沉啊! 2.第2章 名分之争:拆门也要走正门 第一百九十九次回头…… 北堂傲抿紧两唇,轻轻地再度拉上马车帘子,心内不无气闷的数罢。 可恨的柳金蟾离开他与儿女们远赴苏州三年当知府,没说回来看过他一遭儿,这而今领他回家,一个时辰不到就回头犹豫了一百九十九次不止—— 真当他北堂傲是路上捡来的野男人,打一开始就死了心地不想给他正名分么? 北堂傲越想越气,抱着怀里还在酣睡的三岁女儿囡囡,不自觉将一张一早起来本就严肃的脸,绷得白里直透青。 对面一瞅主子打上马车就不住往外瞅夫人的奉箭,一面佯装拨了拨火盆里的炭,一面拿眼令身侧的奉书给爷递上新泡的旧年橘普茶暖胃下火。 北堂傲一肚子窝火哪里喝得下茶,立马罢手,又要去拉帘子看柳金蟾是不是又起了让他回去的念头。 既知看了只会更恼,奉箭岂能再让主子继续往外瞅,扭过头来又给大家脸子看,忙借着囡小主子掩好包被挡住北堂傲掀帘子的动作,然后佯作突然才发现北堂傲脸色不佳般,故作惊诧地低低轻问: “爷今这脸色…………可是昨儿没休息好?”说罢,奉箭还要主动把囡小主子抱过来了。 这话一出,还要再掀帘子的北堂傲立刻手一住,“忽”得脸就刹那红到了脖子根,扭过头要低骂奉箭一句“此话怎得如此孟浪”。 无奈他话到舌尖,又被他兀自咽了回去,少不得顶着一张红通通的脸,忙搂紧孩子,低头看怀里睡得香甜的次女,然后也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 忽得偷偷地笑了一下,又怕人看见,忙借着亲孩子柔嫩的小脸暗暗掩了过去,只是他脸上的那笑,怎么看也不像是父对女的慈爱。 对面伺候着的奉箭和奉书,明了地暗暗地忽对了一个“我就知道”的偷笑眼神,皆都默默一面低着头擦刀的擦刀,磨枪的磨枪,一面暗暗地观察对面北堂傲“小男人”的脸色变化,正由羞涩转甜蜜,再然后嘛—— 怨夫脸又现—— 哎,这嫁了人的男人啊,就是海底针,让他们这些没嫁的男人着实想不明白!人说孩子的脸,三月的天,他们懂,可爷怎么说也是个二十有五的三个孩子爹了,老男人了! 怎得比娃娃还善变呢? 无解! “爷,茶!”奉书再次奉上茶果。 “离牛村还有多远?” 红色渐渐退去的北堂傲单手接过奉书手里的茶,不露声色地淡问。 “回爷,约莫还有八九里地吧!”奉箭小心捧回北堂傲喝过的热茶。 “还有这么远?”到底那牛村是个怎的偏僻的穷壤? 北堂傲微微露出吃惊,习惯到哪儿不是快马一鞭,就是八抬大轿抬得四平八稳的他,今儿第一次觉得坐马车如此磨叽人。 “这不是乡下路难走吗?”奉箭暗暗指了指帘外泥泞的乡间小路。 北堂傲只得拍着孩子,少不住忍住满心的不耐烦,谁让他而今是人家的女婿头一遭进门呢?且忍忍—— 一会儿那柳家还不知怎么一个阵仗,等着他呢? “让你们去办的事儿如何了?”提起这头一件烦心事,北堂傲禁不住又问了一遍。 “爷,您放心,保证万无一失,定让您和姐儿、哥儿们,今儿高枕无忧地从柳家正大门大摇大摆地坐着马车进去,这四姑爷的名分舍爷其谁啊!”奉书舞着大刀,拍胸脯保证道。 “去——你小心别失手了!”奉箭一把拿下奉书手里的大刀,“你也不知声小点儿!” “那日雨墨,爷我见雨墨问你,可有让她看出端倪?”北堂傲要点点头吧,忽又想起什么来,赶紧低问道。 “爷,您放心,这事,奉箭就是舌头烂在了肚子里,也不会和人说半个字。”奉箭立刻信誓旦旦地一脸忠心不二地保证道。 北堂傲这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低头看孩子红扑扑的脸,一时也说不清是落心了,还是始终有那么些放不下,毕竟—— 毕竟这是他北堂傲嫁柳金蟾近七年来,第一次见公婆,也是第一次向柳家公布自己是柳金蟾相公的大事件—— 男人,一个男人,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大了? 名分啊! 没名分,嫁似未嫁,这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踏实!尤其……柳金蟾这个妻主,帐里帐外两个样儿,好时嘴里就跟含了蜜似的,哄得你恨不得即刻死了也甘愿;不好了,天高皇帝远,连个影儿都没不说,转过脸,还暗睁眼说瞎话,装素未平生—— 女人嘛,都喜新厌旧! 男人,能抓住的只有一个名分,没有名分,就好似浮萍,逐水流,女人说弃就弃,贵公子出身如他,也亦然。 忐忑…… 复忐忑…… 坐中军帐,三军运筹帷幄之中,大不了这仗败了,下次卷土再来,可头一次进婆家大门,就被当众扫去脸面,即便他日强势踏平柳家门,也难抹去他身为柳家婿,被拒之柳门的污点……尤其……尤其他…… 北堂傲心跳如鼓,柳金蟾怕领他回门,他又何尝无惧? 但今日不回门,更待何时? 何时又是更好的良机? 总不能让他北堂傲巴巴地等她柳金蟾的娘亲过世时吧?想想都不孝——生为柳家的女婿,进门没拜过高堂,私嫁便罢了,这偷偷嫁了,孩子也养了,还天天衷心地数着指头、盼望着自己老婆婆早死? 北堂傲不敢想,他只知道眼下就是良机,且是唯一的。 “告诉福娘和福叔,不管发生什么,任凭谁挡着拦着,你们就是即刻拆了柳家的大门,也务必确保本公子与哥儿和姐儿,从柳家的正门迈进去!” 是的,他是答应过柳金蟾要隐瞒出身,但……谁挡他北堂傲的正夫之路,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北堂傲是无论如何要强势入驻柳家门,当定了柳门四女婿的! “是!爷您放心,就是今儿要杀出一条血路来,奉箭和奉书也不会眨一下眼!” 3.第3章 人去院空:北堂傲初进婆家 已近年关的乡村到处忙碌的身影,袅袅的炊烟白天黑夜地熏着各家小搭棚里的腊肉熏肠,几里外都能闻到松柏的烟香。 那直接由码头直奔而来三四辆马车才抵达牛村口,北堂傲与孩子们就被青烟呛得有些睁不开眼儿。 “这快大过年的,是熏肉还是熏人哪!小车夫,你停哪儿不好非停在这火堆边,长眼干嘛的啊,想烧死我们啊!”乡下人……就是没眼色…… 先行一步的福娘一下马车,没来得及屏住呼吸,就让路边一棚子里烟熏得直咳嗽,气得张口就想骂人。 “你啊,咋咋呼呼啥啊,爷在马车里正不自在呢?你你你——赶紧先把马车牵进村去,过了这火堆!” 福叔紧随福娘之后下来,顾不得满眼的烟,就先吩咐赶马的先缓缓地撵着马车进村,自己则拉着福娘,赶紧趁柳金蟾抵达牛村前,先为自己爷探路。 东问西问,沿着沟沟坎坎地黄泥路走了约莫一刻,二人终于在一处朱门……相对小村其他茅屋而言,可以算是大宅院的人家停下脚步。 抬眼一看吧,正门洞开,数个招魂幡跟着北风那个飘啊飘,飘出了好大的几个洞,纸都有些黄黑了,还依旧挂在竹竿上继续迎风招展着。 福娘二人来不及细想这牛村第一大户究竟是穷成了什么样,探头再往里一望,爷爷的,偌大的一个院子,一只老母鸡都带着小鸡仔子们上供台啄米了,院里还看不见一个人—— 除了那个堂屋里,还停在床板上,据说去了有些日子的死尸一具。 “呃——” 福娘和福叔声音有些哑,一时也不知再向谁打招呼,而且……眼下这光景,他们两估摸着,也无需像爷说得,真要把柳家大门拆了吧? 这里面不说没人呢,猫都没见一只! 这就是所谓人丁兴旺之家? 福娘和福叔还没回神,身后就传来了马匹哒哒哒地蹄声,不用想,二人一回头,果见一直说自己出身村内望族的少夫人一马当先奔了来。 “吁——”一心豁出去了的柳金蟾勒住马头,人未及落地,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娘,我有……话……跟你说……”就被生生地冻在了舌尖上。 “嗯?”人呢? 柳金蟾抬眼,人就愣在了当场,幻想中老娘没来就算了,满院子的人也没了,这是?数年没回家,走错院了? 就是闹瘟疫的年月,也没见哪个村是只挂一家人的啊! “夫人,老爷——”倒是雨墨归心似箭,一跳下马,哧溜一下就奔内院那头喊去了。 接着,严阵以待的北堂傲的马车也跟着到了柳家大门下,然后他抱着孩子,领着一众陪嫁的仆人,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堂而皇之地跨过了柳家的正大门,没人迎接,也没人阻拦。 这顺利地…… 让一进大门,站在院里环视四周的北堂傲,心里微微的起了那么点小小小的涟漪——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 不待北堂傲挤出一副柳门女婿该有的紧张问柳金蟾一句:“金蟾,这是?” 门外,就传来了一个询问的声音:“你们是来看人的?” 数人回头。 一个一手拿鞋垫,一手拿针,画得的看不清具体脸貌的男人便映入眼帘。 柳金蟾不及绕过去问问家里出了什么事,只一回头问了一句“劳驾……”,这年轻男人就忽得眼睛发亮:“你……是柳四小姐?” “呃,恩!”柳金蟾忙点头,“你……”谁啊?柳金蟾翻遍记忆中所有的牛村人脸,愣是没想起眼前这个眼小如缝,脸擦得跟猴儿臀部似的男人是谁家的一号人物。 “哎哟,我的四小姐哦,别你啊我的啰,赶紧着去县城衙门吧!”老妖男,完全无视北堂傲他这个正夫还站在跟前,一把拖住柳金蟾便要往外走: “你娘你爹,还有你家那些个姐姐姐夫什么的,都让官府的人……” 老妖男音没落,院里就忽然爆出了一声歇斯底里地连哭带喊高音:“金蟾啊,你可回来了啊——” 北堂傲抱紧此女囡囡,赶紧往后退两步,避开内院那老头被人扶着,还脚力十分强健地奔跑势头: “金蟾啊,咱们家而今可出了大事了!”柳家老太爷一出屋,眼底只有光宗耀祖的柳金蟾,“你再不回来,咱们老柳家就得垮了!” “太爷爷,您别急,别急,您慢慢说!”柳金蟾忙扶着柳家老太爷往那边屋走。 “金蟾,你不知道啊,你大爹爹年级都过了半百了,不知啥事想不开,突得,大半夜就把那汗巾往房梁上一挂,人一蹬腿人自个儿去了。哎—— 你说,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哎——去吧去吧,他要去咱们也留不住,可……可可……他娘家愣是不讲理,非说是咱们老柳家……说是你娘伙同你爹爹逼死她家兄弟! 你说,真要逼死她家兄弟,还需要养他兄弟在这院里三四十年,好吃好喝地祖宗似的供着?这鸡都孵崽几十轮了,他一个蛋都没抱过,你说…… 你说,你太爷爷我可多说过他几句?就是说了,也是常情,谁家娶个男人来,只会吃不会下?” 老太爷见面就是话唠,拉着柳金蟾就开始说,完全未意识到柳金蟾身后的北堂傲已经抱着孩子,领着仆从们,从从容容地在屋外陆续围来的村民侧目下,以柳金蟾正夫之姿,大摇大摆地跨进柳家正房门槛,直入正房不说,转过身就安排仆人出来支使柳家仆人赶紧打扫院落,放置火盆,开始烧钱纸—— “哎哎哎——哪个刚进去的高大男人见着了没?”一人戳另一个。 “就是刚才哪个穿得比我们县城大人们穿得还讲究哪个?”一个人回应。 “不是他还能是谁?哎——你说,他是不是柳四小姐的男人啊?”拉长脖子使劲望的人忍不住八卦起来。 “这还用说?你没见他抱着孩子,从正门跨进去的?而且直接跟着柳老太爷进了正房,那派头……就跟这院子的男主子似的——我瞧着,比何老爷还有派头。” 4.第4章 老眼昏花:一个孙婿三个娃 街坊继续叽叽咕咕: “哎哟——这么说起来……你说这柳家大院大老爷没了,何老爷当家……会不会有可能,柳家大小姐的相公这辈子都等不到主事的那一天啊?” “这还用说?柳家大小姐不过是过继给大老爷的,再说……大老爷在时,他自己都主不了事,这柳家大女婿还能有戏唱?我看啊,刚才那四姑爷进去后,院里大变样的势头,估摸着,下一任男主事的,得是这四姑娘的男人!” “哎,这家大业大就是是非多!” “多啥多,有钱才多,你啊连男人都娶不起,操哪门子心啊!” “你——你再说一遍?” “咋的,说你娶不起男人,打光棍一辈子,咋得?” 眼见门口就要闹事打起来了,院里终于走出一个老人,腰板挺得老直,扯着嗓子好似重整了雄风一般,对着人群高喊: “干嘛了?欺负我们老柳家没人啊?兔崽子些,赶紧滚—— 我们四小姐今儿可打马回来了!” 门外的人群刹那间乌拉拉顿作鸟兽散,只扼腕一件事: 你们谁见着柳四姑娘她男人的模样了?和过去的那老薛家俏老五薛青比,模样是好还是差啊? 屋内,柳老太爷说是紧张,但话一开了闸就跟洪水泛滥似的,解释上大半个时辰。 只是…… 他说着说着,再说着,隐隐地忽然发现柳金蟾后面怎么感觉站了一堆人,一堆就一堆吧,毕竟办丧事期间,人来人往也正常,可是…… 怎么越看越觉着柳金蟾后面站的是一群年轻小相公啊? 这这这……于礼不符,得遭来多少疯言疯语! “哎哟哟,谁家的女婿怎得站哪儿啊,快快快,站太爷爷这边!” 老眼昏花的柳老太爷人老心还细,忙招呼北堂傲几个年轻男人往他这边走,男女授受不清了,尤其金蟾这孩子打小风评不好,月前她娘又说想给她攀门好亲家,这家孝在身,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柳老太爷这么一招呼吧,自认自己是孙女婿的北堂傲,堂堂一大家闺秀,岂会在哪儿羞手羞脚忸怩不前? 人当即落落大方地牵着着他养的三个孩子,连同身后奉箭等一众陪嫁侍从,呼啦啦全招呼柳老太爷处挨了过去: “太爷爷高寿!快,快喊老祖宗!” 北堂傲音一落,三个娃娃立刻嘴甜甜地齐刷刷地开了口: “老祖宗百岁!” “老……老祖宗活千年!” 妞妞说了个“百岁”,凡事都要和妞妞争个强的囡囡立刻邀宠来了句“活千年”! 北堂傲抿唇,柳金蟾忍不住用手微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幸得柳老太爷不识字也没读过书,也不把那王八活千年的话搁在心上,只把一张长满了皱纹的老脸,笑得满是褶子: “哎哟哟,这三孩子嘴真甜!哎哟,模样也好啊!胖乎乎得都壮得跟刚出栏的小猪仔儿似的,个个儿白又嫩!” 柳老太爷哪见过这等细嫩的孩子,越看越喜欢,嘴半日都没合拢,乍一看这神情活像传说里爱吃小娃娃的老山妖一般,眼盯着三胖孩子直不愣登,只差没垂涎三尺了,看得北堂傲都有点心里渗,三个孩子也吓得一个劲儿往北堂傲身后蹭蹭蹭。 “太爷爷,孩儿们还小呢!”柳金蟾见状忙上前拿开太爷爷紧握住孩子们的手,笑。 “是哦,胆都还小,怕生哩!来来来,太爷爷这有……香叔赶紧拿把瓜子来啊!” 太爷爷说着还要招呼三个大胖孩子吃瓜子,柳金蟾不用回头看,也知北堂傲此刻定在用眼瞪她: “太爷爷啊,您刚说到……” 柳金蟾要和太爷爷把眼下的话题岔开吧,身后的北堂傲就一个劲儿猛戳她:“住哪儿?”这一路劳顿的,你们祖孙不饿,我们爷三儿可是前胸贴后背了,再者……屋子还得打扫呢! 想到今夜睡的地儿,北堂傲压住满心的叹息,开始将这乡下的祖屋打量了一番,真不是他嫌弃,而是他担心还不如他军营的大帐,弄不好还能爬出虱子来呢! “太爷爷,您说,他们住哪儿好?”柳金蟾忍不住打了个马虎眼儿。 “客房……还有三四间吧,香叔,你看看咱们家那客房可都空着?”太爷爷又喊。 北堂傲一听客房,立马不乐意了,他是柳家的女婿啊,忍不住就微微提高了嗓子嘀咕了一句:“你没自己的院么?” “呃……” 不及柳金蟾开口,柳老太爷突然就跟明白了什么似的,忙把眼儿一抬,哎哟喲,她姥爷的,金蟾这死丫头,是去哪儿拐了个“天仙”回来,还偷生了大胖孩子! 哪敢多想多看,柳老太爷,第二个动作,就是一手提着柳金蟾的耳朵,手脚无比利落地拽进了里屋: “你个不要命的,这是上哪儿拐来的男人?还敢领进家来,不怕你老子娘几棍子打死你丫的!去去去——赶紧哪儿送哪儿去!省得你娘回来,揭你的皮,太爷爷这次可救你不得了!” “别啊——太爷爷,您要不救金蟾儿,金蟾儿这次就真死无葬身之地了!”柳金蟾立刻撒娇。 “呸呸呸——你都死了几次了!还无葬身之地?你大爹爹还停在外面,没入棺呢!你也拿死赖说事!”柳老太爷立刻摆出一副这事我可管不着的模样来。 “那……金蟾儿……这就走了……您老要保重身子!” 柳金蟾立刻露出一副泫然欲滴,即刻又要远走他乡的模样,扭头就高喊道,“雨墨,东西都别动,扶姑爷和姐儿哥儿们——” “等等等——啥意思? 你个不孝女,你要撇下你太爷爷和你爹娘,带个男人继续去私奔?”柳老太爷二话没说狠狠地一巴掌就拍在柳金蟾脑门上,“你读得什么书,人都读得六亲不认,狼心狗肺了……” “太爷爷……你不知道!”柳金蟾赶紧拉着她太爷爷,到一边屋角微微大了点声道,“这不是被负责了吗?” “啥?”老太爷爷耳朵有点背,虽觉得听明白了吧,又觉得不太确定。 柳金蟾也是豁出去了,索性就扯着嗓子喊了句:“孙儿要不负责,他家要拖孙儿去见官!” 5.第5章 隔山打虎:北堂傲小试牛刀 “见官”? 柳老太爷乡下男人,自执掌柳家老太爷之位后什么都不怕,只除了见官——小老百姓,就怕官大人,尤其这衙门人竖着进去了,几个出来不是横着的?不死也伤! “见见见……官?” 柳老太爷要骂柳金蟾你这死妮子是干了啥了,人家家要见官,但嘴张了吧,又赶紧合上:家丑不可外扬!柳金蟾什么德性,整个景陵县没人不知道—— 啥都好,就是见着有点姿色的男人,把持上有困难! “你娘不和你再三叮嘱过,谁都可以碰,唯独不要碰良家子吗?” 柳老太爷又心疼又着急,暗想怎么办啊,人家儿子都****了,真撵回去,要是他娘家也闹到衙门去,岂不是平白又送进去一个,这金蟾娘还在衙门里不知死活呢!眼下也没个可以拿主意的女人,让他一个老头子可如何是好? “孙女……喝醉了!” 解释太麻烦,柳金蟾就直接选了个所有女人和男人都理解的理由。 “他呢?”也醉了?好人家的儿子可不带这样的! 柳老太爷,眼睛瞪得溜圆。 “他脑子……时不时会有点问题!”柳金蟾避重就轻,食指往脑门上轻轻一指,笑得很是勉强。 柳老太爷一听这话,顿觉眼前一黑—— 这送****的不仅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嫁进来的,还—— 还还是个正常人家根本就不会娶的男疯子,脸上的神情瞬间很想哭—— 他们柳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哦,最出息的孩子,却要娶一个疯子来家……早就和她爹娘说过,那些个损阴德的生意不能做……偏不听! “太爷爷,你别激动!”柳金蟾一见她太爷爷当即有坐下就嚎的之势,赶紧扶住她太爷爷,在耳边补了一句,“不过他爹娘生前都是当大官的!” 眼前发黑的老太爷,瞬间眼前一亮:“当大官的?” “恩!生前!”柳金蟾笑。 “那……也不算……门不当户不对哈?”老太爷颇觉安慰地说道,一时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金蟾。 “恩!”柳金蟾点头,笑颜如花,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草庐对雕梁……这也能门当户对? “那……”老太爷还是觉得为难。 “太爷你说,把他们安排住哪儿好?”柳金蟾才不给太爷爷多一分钟思考。 “哪好?”老太爷也没多想,“你男人,你说住哪儿,自然是安排你那屋!难不成挨你太爷爷住?太爷爷我乐意,你男人也不答应啊!” “是是是!”柳金蟾立刻转头令身后的香叔迅速给她相公安排住宿,只是转念一想,不对啊,她过去就只有两间屋,有一间还是书房不说,还是女人们出没的地方。 “太爷,金蟾原来那套房,屋子是不是少了点?而且女人多……”柳金蟾赔着笑哄她太爷,“大姐二姐三姐她们成亲时,都给的前边带小院的至少三间大正房!金蟾儿怎么说也是个状元出身……” “哎哟哟,你还得意上了……”老太爷挠头,忙问香叔,“院里可还有合适的?” 香叔脸色尴尬地扫了那边堂屋里坐得四平八稳,很有当老爷派头的野“四姑爷”,有些踌躇地赔笑道: “太老爷这是一时糊涂了不成,入秋夫人不才给四小姐单独在东北角扩建了一个五间大正房的小院么,说是给四小姐以后……以后娶新知县家公子时……住!” 老太爷也有些犹豫了:“金蟾儿……不如先让……忍忍你那小两间?你娘给你的那新房子,可是专门修给县里大官人家的儿子,日后进门住的呢!”妾室就先…… 柳金蟾正要寻个理由,外面的竖起两耳的北堂傲可坐不住了,什么是“你娘给你的那新房子,可是专门修给县里大官人家的儿子,日后进门住的”? 这是不是说,他北堂傲这次没死活追着柳金蟾来柳家给自己正名分,柳金蟾这一来丁忧,县令家儿子就顺顺当当抬进柳家正门,他北堂傲反倒成了族谱外的“野男人”了? 柳金蟾那外面三年来的风流帐,他没去认真倒还罢了,眼下名分的问题,他北堂傲可不是任人戳圆捏扁的? 北堂傲也不想听里面怎么个商量了,“嚯——”一下抱起孩子,搁着帘子,就冲屋里的人故意大声道: “奉箭,本公子与夫人在衙门里签的婚书可拿来了?” 奉箭立刻朗声答:“爷这是想到哪儿去了?婚书能随身带着的,咱们随夫人来时,咱们大小姐让全部搁在她那儿了!爷您大嫂在京城坐着,好歹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您还怕没人不给您做主么?” “做主什么用?本公子还没死呢?这里面就胆敢说要给夫人娶二房了?”北堂傲继续冷哼。 “爷啊,夫人就是不为自己前程着想,也要为柳家的老老小小着想,您不刚听人说,柳夫人还在衙门里么?说起来这地儿归苏州知府管—— 这苏州知府想当年也是咱们老夫人生前的门生……除非柳老太爷是不希望柳夫人……” 奉箭此言未完,内屋的老太爷立刻大声道: “香叔,你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安排人打扫屋子,送新……四姑爷去新房住下?” 这现实的…… 微微让柳金蟾暗擦冷汗,亏得她来时就给北堂傲打了预防针,不然她这脸面,还禁不住家人们撕的! 柳金蟾这头心才刚落下,吃准了里面老太爷待会儿有求于他的北堂傲,也不急着去新房看新住处,而是拍拍怀里的此女,稳稳地故意当着那边院里仆人们蟑头鼠脑地向他窥望时,一屁股坐在了刚才老太爷那当家老爷的位置上: “那屋子又不是给本公子修得?咱们那好意思厚皮厚脸地占人家这等便宜! 我北堂氏呢,别的没有,偏偏骨气是在的!娘家也不敢说有多大的势力,但要一两个人的命呢,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言罢,北堂傲还有模有样地抬起一手的指尖,故意心不在焉地吹了吹指尖的灰! 6.第6章 步步紧逼:得陇咱还望着蜀 这架势…… 里面的老太爷那见过,啥那间有点懵! 柳金蟾不知道别人还不知道北堂傲么?他发病的时候还说过要诛她九族呢! “太爷,他娘家据说……据说……据说祖上是北边马背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人不眨眼…… 柳金蟾赶紧在老太爷耳边嘀咕。 “这这这……你这不省心的孽障哦!”老太爷一急,一面一指立刻狠狠戳在柳金蟾的脑门上,戳出一个月牙印,一面恨得一跺脚,忙杵着拐杖,让仆人扶着往堂屋里来: “乖……贤孙女婿啊!” “老祖宗,您这是?”北堂傲抱着囡囡,端坐在椅子上,只把一张脸微微地转了转,笑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来,“快快,您赶紧坐!” “哎——孙女婿,您刚说您……你你家什么苏州知府来着?” 老太爷也顾不得什么礼法族规了,满心里只有柳金蟾的话,这撵不得又惹不起的孙女婿,少不得他这把老骨头先硬着头皮顶上了,至于闺女柳红回来说什么都是后事,就怕她一去不复返—— 留下一屋子男人哭天抢地,她养的几个女儿,连着嫁进来的女婿们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说起这不省油的灯,老太爷头疼,以前觉得是那二孙女婿楚氏,可一看眼前这个天仙,顿觉有过之无不及—— 群龙无首,柳家还不得让这些等着分家产的孩子们闹得翻了天去? 老太爷心里越想越急,这越急,脸上堆的笑就越发显得有那么点谄媚起来。 “太爷爷,您您先去休息,这有孙儿呢!” 柳金蟾一瞅老太爷这掉价的样儿,暗想自己以后还能在北堂傲面前直腰吗?她赶紧上前要想法支愣开太爷爷,省得北堂傲一个嘴巴不牢,就又说自己什么什么国公爷,到时她收不了场子。 “滚边去!”搁在过去,柳老太爷还当金蟾是宝,可几年不见,就把这祸闯的……他还能信这小妮子除了钻男人被窝,还能会点别的? 柳老太爷一个拐杖直接划开柳金蟾围过来的身形,用他柳家老太爷的威严狠狠地瞪了柳金蟾一眼: “我们男人说话,你一个女人在这里逛荡什么?没见外面乱着?还有啊…… 你娘还有你爹,你大姐她们都在衙门里呢,你就一点不急?就傻愣着?你娘最疼你,怎就养你这么一条小白眼狼?”他就说柳红养的这堆女儿,没有一个是让人放心的……原先……哎,没原先了!生得多,还不如不生呢,猪屎一堆! “那……” 柳金蟾尴尬,眼瞅太爷恼了,也不敢再上前,只得拿眼看北堂傲。 北堂傲起身让了老太爷座,人又被老太爷当着屋里屋外所有人的眼,无比殷勤地拉坐在他老人身侧的,就连柳家上上下下的金疙瘩柳金蟾都退了一射之地,他怎会没有面子? “老祖宗说让你去衙门看看,还不赶紧着去衙门看看,有老太爷在,还要你担心我们爷三?” 北堂傲面露含羞涩娇嗔,秋波瞅着柳金蟾就是含情脉脉地一转,俨然就是一位备受妻宠,甚觉害臊的小男人了: “你就在这耽搁?成日守着自己男人和孩子像怎么回事,倒让人笑话!到现在还这么腻歪?不是让人笑为夫么?” “那……我……”你确定没事儿? 柳金蟾暗暗擦汗,目瞅北堂傲作揖,恨不得立刻转身以箭一般的速度飞奔老娘身边,将功折罪。 “看我们爷三作甚?百善孝为先,你还不快去?”北堂傲一脸深明大义地催促柳金蟾赶紧走。 柳金蟾一时也不知北堂傲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毕竟这柳家北堂傲是第一次来,什么都不熟……然,老娘老爹在衙门哪儿,她也落心不下,尤其现在的县令据说是个一板一眼的书呆子。 既然北堂傲说得这么肯定,又一来就把她老太爷拿捏住,金蟾估摸着剩下的事儿,只怕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这么一想,柳金蟾一跺脚,道一声“那,金蟾先去县里了!”转身就往门外走。 不想,柳金蟾才一脚踏出门槛,北堂傲一声急促地低喊就传了来:“且等等!” 柳金蟾也不知北堂傲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回身。 只见北堂傲一把放下癞皮狗狗似的粘着的囡囡,抢上前几步,到了她眼前,做得第一件事拿过奉箭手上的大红猩猩斗篷: “看你,为夫才少一只眼盯着,你就不知好好爱惜自个身子!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外面冷不冷,这么薄薄一件裘袍定个什么事儿?一时受了寒气,冷病了可如何是好?” 一脸心疼的北堂傲抬手就亲自给柳金蟾系斗篷,这系得…… 柳金蟾很想说:是不是有点太细太近……太亲昵了点?虽然这过去也有过,但……北堂傲过去从不人前秀恩爱,都是关在屋里好那种! “路上雪大路滑,你……你要小心!”北堂傲好容易在柳金蟾的领口系了一个十二分漂亮兼复杂的如意结,抬眼又是盈盈满满的担心,七分演戏,三分真,“别让马跑得太快,知道不?” “恩!”不敢立刻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的柳金蟾,忙一副很受用的甜蜜样,陪着北堂傲继续演,“那你和孩子们……老太爷,都交给你了?” “你只管放心去,眼下公公他老人家去了,老祖宗又行动不便,大姐夫他们偏都在衙门…… 想咱们柳家也算是个大族,在外面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为夫一定会想办法替夫人你分忧,先让公公他老人家赶紧入棺,这前面也立马安排人里里外外打点。” “……” 柳金蟾一怔,这话…… 柳金蟾默默地抬眼看老太爷:男人嘛……想来都懂得——北堂傲这是要反客为主,拿下柳家这节骨眼的主事权,先对外坐实了柳四姑爷的名头—— 当家公公的丧礼,多大的事儿啊,就是从正大门抬进来的大姐夫,都没这胆子敢说主持这等家族头等大事! 7.第7章 胜券在握:攘外,必先安内 “……” 老太爷能说啥,眼回望柳金蟾,眼下有求于人……虽然前院也确实乱得不像个大户人家的样儿,他一把老骨头的,还也管不动了,但但但…… 这四孙女婿名不正言不顺,祖宗祠堂都没拜过,上过半柱香,进家就越过自己、何幺幺那辣子,还有金花的男人,独挑柳门此等大事……他,好像也做不了这个主啊! “相公,你这一路舟马劳顿的,还有咱们三个孩子……”你就不能暂时……暂时……安静点儿? 柳金蟾语露迟疑,满心是踌躇啊——偷娶就罢了,一转背还在家耀武扬威,当起了男主子……她现在都能感觉到老娘的小鞭子抽在身上的痛滋味了! “傲儿知道夫人心疼为夫,但……这柳家一大家子乱成这样,公公仙逝数日,至今尚未入馆,你看这前院乱糟糟的,倒像这宅子没个人似的!让人看了去,出去怎么个说道? 老太爷这么大年纪,也经不住劳累…… 为夫没随夫人还罢,可眼下回来了,眼睁睁看着婆家乱成这样,岂能还让这么乱着?让人说这柳家屋内没个能理事的男人?金蟾,你说,是不是? 怎么说你也是个状元出身的读书人,百善孝为先,你就看着你大爹爹,这么横在院里,没个人送送,让村里人戳着你的脊梁骨么? 就算你不是他养的,也是他时常教导着的,**************,乌鸦犹记反哺,金蟾你有今日,为夫能嫁你,都是上天赐福,为夫岂能以舟车劳顿为由,就忘记了为人夫的本分?” “……”无可反驳! “那……就……有劳了!” 柳金蟾吞吞口水,完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反正都是要挨打,一顿一次性打趴下,她就直接眼睛一闭装死,看她老娘怎么让北堂傲斗趴下得了! “太爷爷?”柳金蟾象征性地望了望柳老太爷。 柳老太爷说啥? 这自古柳家都是女人们说了算,他男人说了算数就好了!眼下屋里屋外就柳金蟾一个女人,而且……似乎也就她这男人眼下能出来主事了,不然后院那群小季叔谁敢站出来? 金蟾她爹何幺幺那个辣子,是个能让人的?也就她家女婿,他再忍不住这下口气,也只会关上门窝里慢慢斗! 太爷爷正要犹豫怎么答,方能把干系全部脱干净好,北堂傲返身就对他笑了:“说起来,奉箭,你手上是不是有封苏州知府大人给本公子大姐的信啊?” 信? 见风就立刻使舵的柳老太爷立刻脸上露出无齿的笑: “金蟾啊,这眼下。柳门逢难,你娘你爹和你几个姐姐姐夫都在衙门里,也不知吉凶,这家里的事,就指望你……你们夫妻里外打理了—— 你相公说得对,你公公这一去啊,柳家无人啊,你……就然给你相公,暂替你太爷爷管管这家,太爷爷老了,迈不动步,来个人,说个话都听不太清! 贤孙女婿的,就暂且先劳累着你了!”哼——小狐狸精,等我柳家恢复元气再收拾你这妖精! “太爷爷,这说得什么话,孙女婿嫁进柳家门就是柳家人,柳家的荣辱就是孙女婿的荣辱,柳家不好,孙女婿就不好,反过来,若孙女婿不好了,柳家也不会好,太爷爷,您说是不是?” 北堂傲笑脸虎一只,直朝着柳老太爷笑出一幅“我知道你想什么”明了样儿。 老太爷心梗,十几年来联合秦氏也没把何幺幺斗下来的老太爷,深呼吸一口,觉得自己犯不上和这只笑面虎直接对上,何幺幺那个吃不得半点亏的自会自己迎上,他只管坐山观虎斗便好,只可惜秦氏命不好,没等到这一天!。 “……既然这样……”老太爷想也不想,立马就将不久前何幺幺不情不愿的管家钥匙,无比痛快地交到了北堂傲手里,“这是库房钥匙!贤孙女婿只管拿着!” 就这么着,北堂傲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柳家内当家的象征—— 一串沉甸甸的钥匙! 只是…… 北堂傲才没这么傻,这钥匙说是钥匙,倒不如说是个导火索,傻子都会知道,库房的钥匙的交接,是要点库房的连带交出账本的,他不明不白就这么拿过来,里面短了什么?岂不是说他贪了去?他北堂傲还没傻到这地步! “这钥匙还是老太爷拿着,孙女婿不过暂时代代,待到婆婆回来,自然还是要把这家还给婆婆管的,钥匙怎么能放在孙女婿手里!” 北堂傲反手就将这串沉甸甸的钥匙,当烫手山芋般,又压回了柳老太爷手里: “孙女婿三个孩子都还小,这东西搁在手里,指不定一不小心就让三个孩子拿出去玩了呢!”他只要一个体面,至于库房……垃圾玩意,送他,他都不屑抬抬眼皮呢! “那……” 眼见着两个男人又要在她眼睛边斗上的柳金蟾,突然有种多余人的错觉。 “还愣在这作甚!”你有了男人就不要你爹娘了啊? 一听柳金蟾开口,老太爷这才发现柳金蟾居然还在,立刻急了。 “是!”柳金蟾如得敕令,立马朝外飞奔。 “金蟾——” 北堂傲可不放人,转身就一声喝住柳金蟾。 柳金蟾止步回首。 “不许在外面过夜!”丝毫不在意众人侧目的北堂傲,开口就是这句要紧话——他怕啥?这柳家他可不打算久住,金蟾早晚还是要随他去塞北的。 柳金蟾一怔,忍不住四下里微微一望,果然院里的仆人们都在暗笑她柳金蟾风流半生,最后也有被夫管的一天! “好!” 言多必失,柳金蟾也不辩解,只恨没生出三条腿来,直奔出大门去。 “金蟾,为夫话还没说完呢!” 眼见柳金蟾又要开跑,到了乡下也顾不得什么贵公子身份的北堂傲只知道,柳金蟾刚那模样就是敷衍他的意思,急得提着袍子就追出了房门,在房大门处挡着柳金蟾: “不玩笑?” 8.第8章 :步步为营:乡下家务不好管 柳金蟾无奈面露苦笑:“我……这是去办事!”办不完翻城门回来啊? “你不应我,我跟你去!”北堂傲抿唇,他心里噗噗的,那县城能是个好地方?柳金蟾在哪儿的相好成片成打的,一夜不归,就指不定睡在哪个旧相好怀里旧情复燃了呢! “说了就是!”柳金蟾这节骨眼可不敢和北堂傲争。 “戌时关城门,你酉时不归,为夫就抱着孩子去寻你!”北堂傲才不信柳金蟾会说到做到,前言未完,后话就是,“雨墨留下,奉书和弄瓦,你们跟着夫人去,若夫人敢找野男人,不来家报,打断你们的腿!” 这口气…… 还没坐稳柳家四姑爷之位的北堂傲,已然让院外躲着侧耳的八卦村民们,明了了一件事:柳家四小姐不仅成亲已久,而且还跟村头的楚傻子一样,娶了一个天仙般的公老虎—— 哎哟哟!可真算是老天开了眼,也有人来收这村里的“祸害”了。 北堂傲开了口,为了自己最后的一点点薄面,柳金蟾索性就当没听见,上了马背就赶紧朝县城里奔。 北堂傲也知柳金蟾脸皮薄,男人在外再是如何,也该给自己女人崩起一张脸,可他一见柳金蟾出了他的眼睛边,就觉得她会飞出他的手掌心,老觉得心突突的。 “管家呢?”罢罢罢,先把素未谋面的家公放进棺木里才是真。 北堂傲想着,一回身,不待福叔福嫂要忙着带着孩子们去后院收拾屋子,头一眼看见的就是那门板上用一色白棉布从头盖到脚的秦氏。 死人,他是不怕了,但……他有孩子了,又都小,生得还都金贵,若是冲撞了可如何是好?就是不冲撞,孩子们看见了又怎么办? 这人可是自己吊死的! “回……回回……四……四姑爷,也在衙门!”一个头发掉得不见几根的老男人赶紧一瘸一拐地打老远跑了过来。 北堂傲定睛一看,哟呵呵——这是厨房里做饭的?这浑身脏得跟只泥狗似的。 “除了你,还有谁?” 北堂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还顺便摸了摸自己还黝黑浓密如瀑布般的长发,微微有些担心自己有一日也成了这模样:怎么说他也是快二十六的老男人了! “剩下两个长工,昨儿一见老东家都去了衙门,也都一哄散了,各自回家,说是咱们老柳家要完了。所以……就剩一个我李二了!”老男人对着北堂傲一个劲儿地赔笑,就是不知看着,他还边笑边盯着北堂傲一个劲儿地留哈喇子! 北堂傲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赶紧摆手让福叔挡在身前,然后附耳问福叔:“何为长工?”难道不是买来的家奴? 福叔也是大府里长大的家生奴,也不解长工为何物,只得拿眼看福嫂。 亏得福嫂是个女人,早年也曾跟着府里管事们去下面收过租子,后来又协助北堂傲这边管理嘉勇公府田租庄园收支,与那些个庄头往来过,约莫也好似听庄头提过,但……具体干什么的,也不甚明白啊! 但…… 男人们面前岂可丢了她见多识广的脸面? “你赶紧把那两个长工全部喊回来!就说在外当官的四小姐领着四姑爷回来了,好日子长着呢!不然,可没他们的好果子吃!”长工总是人吧! 福嫂说着扫了扫泥狗般的老男人,暗自揣想:应该也是下人的意思吧? 福嫂这一喊,李二朝门外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别看腿不好使,速度可也不慢。 但…… 偌大一个院里……除了老母鸡、它的小鸡仔,以及老太爷和服侍老天爷,年级没有六十,也该有五十的香叔外,可就只有北堂傲和跟他来的人了。 这——该指使谁去……给躺着的家公买棺材啊? 北堂傲的眼一扫,左看右看,都觉得那香叔最合适,但这种事,让一个男人去……抛头露面办这事不妥当,尤其…… 北堂傲第一次静静地瞅了瞅这香叔的打扮,你说是个下人吧,偏又和刚才那李二粗布蓝衣裳打赤脚的有天壤之别,但说是个主子吧,围在老太爷身边,隐隐约约又像个有些身份的人? 陪嫁? 不对,不像! 难道……叔?是指妾室? 这身边没个柳金蟾在身边提醒,他还真有点拿不定主意。 既如此! “老祖宗,您说,这给家公定的棺材是不是早该送到了?”这人去了也快一个头七了吧? 北堂傲笑向老太爷,一边示意奉箭几个赶紧带着三个孩子跟着香叔,先往后院里去安顿下来,不说别的,避避这里的晦气才是最要紧的。 “呃呃呃……”柳老太爷,人老心不糊涂,北堂傲这一问吧,他人就不禁尴尬起来,怎么说呢?棺材到现在还没订呢! 为何没订? 起初是柳红嫌秦氏死得不吉利,何幺幺呢则嫌秦家要的棺材贵,犯不上,再后来嘛,秦家一报官,柳红和何幺幺一气,索性就连棺材都不定,最后,则是,他们一群都蹲在大牢里,想买也买不了。 老太爷一个居家老男人,别看也是出身景陵大户人家的儿子,但在家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这辈子还没真正当过家,买棺材的事儿,自然是打算等着女儿女婿们回来处理,所以…… “呃呃呃——孙女婿,你觉着那家订好?不贵,又好用?”柳老太爷眼瞅着孙女婿,直接这是个泼辣能主事的主儿。 北堂傲无语,他知道?他能知道?他就是先知也得拿个卦打打吧?他现在就连晚上睡哪儿,心里还没个谱儿呢! “老祖宗真是说笑了,孙女婿,人生地不熟,如何知道哪家好?不贵……还好用……”他北堂傲又不是躺里面哪个,怎么会知道好用不好用? 北堂傲笑得两颊疼,可怜他在柳金蟾面前都没这么强迫自己笑过。 “那……”老太爷没主意了,“不如再等等?” 再等等? 北堂傲的眼“倏地”瞪得老圆:他可有三个棺材板都可以给你拆了的孩子! 9.第9章 一窝财迷:棺材钱都不想出 “这……柳老太爷,咱们人等得起……但那躺在那院里的大老爷可未必等得起!” 福叔一瞅北堂傲的脸要变,仗着自己也是个老人了,赶紧上前凑到柳老太爷耳畔低道: “这人死不入土,搁在院里就这么摆着,常言道人死不安,合宅难安,更何况……咱们大老爷还是……那么着去的,您老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了,您说,他要是一口怨气下不去……这化了厉鬼……” 乡下人别的不信,这个,可是人人笃信,不为别的,这乡下邪门的事儿多啊!晚上走着走着还能遇上鬼打墙,走一夜都回不了家的,多了去了。 老太爷又是个逢年过节必去庙里拜拜的老虔诚,一听这话,当即吓了个心叮咚,可一想到要花钱,又觉得拿不定主意,毕竟买棺材可不便宜,而且买了棺材,何时入殓都是有讲究的—— 得请人来看来算,此外香油蜡烛供品、请人诵经超度,都是钱! 可怎么办呢?可巧他前儿又挪用了些…… 老太爷不禁拿眼扫北堂傲,便见北堂傲虽然一色素净,但头顶银冠,额抹攒珠银带,一袭月牙色素缎袍,但边绣银线滚大毛,更别说披在肩上的貂毛大领下还垂着一个剔透的大大祖母绿领针,闪耀得人眼直发亮。 “说得也是哈!”老太爷看北堂傲的眼越来越亮,脸上的笑也慢慢地扩大,假笑中也透出真正的笑意来,“就是……孙女婿想必也听金蟾儿那丫头说过,这柳家一直啊,都是她爹管,也就是你公公掌管着,一出一进的钱米,也只有他心里有数,所以……” 老太爷面露尴尬地搓着两手,笑看北堂傲,眼露期望。 北堂傲来时就寻雨墨来审过,也知这柳家虽然算是景陵有点头面的人家,也是村上的第一大户,第二大富,但……节省度,丝毫不比寻常农户逊色。只是……他北堂傲是有钱,可那些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所以…… “所以……”给个理由咯! 北堂傲瞪大眼,故意面露不解,花钱是小事,钱能解决的问题也也是小事,但……没名没份的……要他傻乎乎往外白掏钱,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所以……”老太爷有点脸红,“毕竟这去的,不是亲公公,也是你公公!” 北堂傲笑,斜眼扫奉箭。 奉箭立刻会意,赶紧上前笑向老太爷:“老太爷说得极是,公公去了,婆家蒙难,没钱让家公入棺,当女婿的就是身无分文,典当首饰衣物,也该让家公体体面面地去。只是……” 奉箭眼见老太爷笑得连连点头,笑着不紧不慢地只把话锋微微儿一转: “我们爷今儿回来还没进祠堂给祖宗们上香,就连族谱上,也好似没我们爷的名儿,家公也未必领咱们柳家的情,不是?” 老太爷的笑刹那间僵在脸上。 “你个呆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直接付银钱,大老爷不知咱们爷是谁,你就去棺材铺以柳家四孙女婿的名义赊着,到时候一起结账,这还怕大老爷不知道爷是谁么?” 福叔反应快,赶紧就把话接上,奉箭立刻做顿悟状,转身就让身后的弄瓦和抱璋去打听村上的木匠家,问能不能给赶做一口棺材。 “……”等!老太爷欲抬手喊一声等,不想那两小孩拍得贼快,一溜烟就出了柳家大门,梗得他的心啊,一跳一跳的。 “香叔来了,正好!” 北堂傲眼见尖,横过去就瞅见了那边刚送几个孩子去后院回来的香叔,不待老太爷回过神,立马就开口道: “福叔啊,你赶紧着和香叔一起去请道士和和尚们来家给老爷做道场,顺道儿,也把瓜果香烛什么的,一路过去时,就说柳家四孙姑爷的话,让各家店只管挑最好的赶紧着送来,急着用呢。钱款什么的,到时事办完了,一并来四姑爷这结账!” 香叔一时也懂,福叔就拉着他往外走,还当这是老太爷的意思,临到门前,北堂傲担心老太爷一时又反悔,旋即又吩咐道: “别忘了,去时,请老爷娘家主事的人来家,说这丧礼要怎么办,四孙姑爷想问问他们秦家的意思!切莫耽误了时辰,耽误了我们老爷入殓出殡的日子,对两家都不好!” 这还说什么? 老太爷一时也不知北堂傲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但一想到那秦家的人要来,不禁有些胆颤,毕竟前几日才在院里闹过一次,那日所幸柳家亲族都在,她家也没得什么便宜,今儿柳家可没什么人不说,管事的连着后院那些个知道点事儿小季叔们,也都被拿到衙门去了啊! “我我我……我说,孙孙孙……金蟾她相公,这……不妥当吧?”老太爷一急,方才挤出这么几句话。 “那?老祖宗的意思是?”北堂傲笑脸盈盈,满是询问之意。 柳老太爷能说啥?说不许请?人都出门了! “孙女婿啊,你是不知道,你那公公家……家……” 柳老太爷想要实话相告吧,无奈家丑不可外扬,这孙四女婿怎么也是才外面来的,这还没正式进门,就听他说,他们老柳家是怎么苛待进门女婿,逼死了还舍不得给口棺材的话,柳老太爷,怕这孙女婿还没怎么着呢就先生了外心…… 尤其人又生得大花似的,狐媚着金蟾不归家了,可如何是好? “上次才来闹过那么一遭儿……你也知道,你这大公公……死得冤!哎,你说他进我们柳家四十多年,虽然半个儿子都没养过,但你老太爷我对他可也是当亲儿子一般看待啊,不知他怎么就……就这么想不开!” 若是其他女婿,老太爷也就把责任全往那跋扈的何幺幺身上推了,可偏偏眼前这个是金蟾那丫头的男人,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何幺幺再不好,也是金蟾的亲爹,眼前女婿的真家公—— 胳膊肘不往里拐,还能往外拐?傻了还差不多!尤其何幺幺逼死秦氏,最后为得还不是他的女儿女婿好早点接管柳家大权?不让那秦氏挡着前面,放任金花那两口子杵在金蟾前面碍手碍脚? 10.第10章 人去院空:难为无米之炊 不在其政,不谋其事。北堂傲自己位置还没坐稳呢,自然不议这里面的长短,只面露一丝丝悲戚,跟着微微叹气:“哎——”心里冷冷地腹诽:开口闭口就说人没养过孩子,一个男人能强打笑容活四十年也是不知后面遭了多大罪。 北堂傲只跟着轻轻这么一叹,后面还不接腔,想要挑起一个话题的柳老太爷,一时也不知怎么再开腔了。 不管怎么说,二人都是头一遭见,喜欢啥,爱啥,大家一个摸不清一个的底儿,加上北堂傲又是个只知被人奉承迎合,何成讨过别人好的人,一句话过去,二人就冷场,两对无言了。 北堂傲倒好,柳金蟾在身边时,他爱依偎着;柳金蟾不在,他可以一个人看书看一天,爱的就是“清静”二字,若非有了孩子,他可以一个人宅在屋里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但老太爷可不行,一天张家长李家短,这一天,只要睁着眼,他就要和人叨叨,这气氛一静,他便有满心爬满了小蚂蚁的不适感,左看一眼北堂傲,右看一眼大门口,不过是一刻没说话,他人已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不安了。 “你,不去看看孩子?”老太爷无话找话。 北堂傲一愣,这才想到一件要紧的事儿,他和孩子们还得换孝服,给家公披麻戴孝呢! “那老祖宗!孙女婿先去去!”北堂傲闻声就起,立刻请辞,老太爷有些傻,他不过是客套客套。 “也……也好!” 老太爷想说点什么挽留的话,无奈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若赶在平时,女婿孙女婿们,但凡一见到他,就跟马屁精儿似的,一窝蜂似的上来讨好,想尽一切办法骗他手上的好东西。 北堂傲也不做他想,抬脚就要那边院子走,不及老太爷喊“你还真丢下我一个孤老头哈”,外面刚出去喊长工的李二领着两个长工就干了回来: “四姑爷,都喊回来了!” 北堂傲一回首,另外两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男人就映入眼来。 也不知是北堂傲此刻柳金蟾不在身边,心里烦躁呢,还是刚才陪笑久了,此刻脸上也笑不出来了,冷着一张脸转过来,就把昨儿就跑了的长工吓得“噗通”一声,全跪在地上直呼:“四姑老爷啊,您大人大量,饶过咱们兄弟吧,我们兄弟再也不敢了……”云云。 北堂傲起初心情还不算坏,但一听这“四姑老爷”,乍听咋觉得像在骂他“死孤老爷”呢? 这快过年的,越听越觉得不吉利! “喊得什么!”北堂傲忍不住冷冷出声,觉得这些人都是知道柳金蟾那些个乱起八糟的事儿,所以大家才这么喊他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怒,“谁是你们死孤老爷?”躺在那边那个才是! “呃?” 二人见惯了装牙舞抓的,哪见过眼一瞪,就跟要取人命一般的人,吓得一僵,接着就是不自禁地冷冷得一个哆嗦,一时连话也喊不出来了。 奉箭素知北堂傲这块心病,怕北堂傲这一时见不着夫人在身边,又起了胡思,连忙上前道: “爷,生得高贵,何苦平白与这下等人着恼,依奉箭之见啊,赶紧早早地打发了他们去做事才是真!刚奉书来说,那后院新修的房子,虽然新,但里面的家什什么的都还没,空空荡荡的,还是先搬了夫人原先住的小书房。 屋子何季叔倒是素日里都命人打扫以防夫人突然回去,但屋子毕竟小了,还需得把书房也打扫了腾出来,方有哥儿和姐儿睡得地儿” 北堂傲抿唇,心里默默,那新房空着为何,他岂有不清楚明白的?定是要等着摆那什么什么人家儿子嫁妆的,听这意思,指不定两家婚事都议定下了,眼前就等金蟾回来,两家见面好下聘,那边便可安排木匠开始打家具给儿子置办妆奁了。 奉箭也不知北堂傲的心思,只继续道:“不如,先着这两人去后面把书房收拾出来?” “那这前院当如何?” 北堂傲一肚子气,一时也没打理柳家的心思了,只巴不得那一行最好就关到过完年再回来才好,看那什么什么家还敢不敢把儿子往这门里嫁。 李二见北堂傲一身华服,又生得万里挑一,便揣度这柳家将来指不定就是这孙四姑爷的天下,素日里早生巴结之意,无奈他既没模样,又长期呆在那厨房里不见天日,纵有心也无机可趁,眼下那些个蛟精们难得一个没在,不趁此时无人可用时,赶紧献媚,更待何时? “姑爷,前院可不愁没人。”李二赶紧赔着笑脸上前。 北堂傲抬眼,这次看清了李二的模样,整个人黑黑的,但两眼晶晶亮,一看就是个不甘平庸的男人。 “你?有什么办法?” 北堂傲状似漫不经心地抬手拿过抱瓦呈来的小手炉,搁在手心,不图多暖和,只是这当家主事男人的派头,他可不能丢。 “孙姑爷您是城里大户人家的爷,不知我们这乡下地方,经常都是一家有事,家家都来帮忙。”李二笑。 北堂傲也不答,只默默地用两眼将只有鸡兄弟的前院,静静地扫了一遍:帮忙的人在哪儿? “前儿,也都在的,就是……您知道衙门来了人……” 李二笑得尴尬:“这这这主人家没了主事的……您……只要李二这一去外面喊一声,‘孙四姑爷来了’,李二向您保证,只要管饭,别说人来,他们还能把家里的桌子碗啊碟什么的全部抬来,立马就让院里热闹起来,不怕人少,就怕爷您嫌人多!” 北堂傲抬眼瞅福叔,这乡下的规矩,他可压根不懂。 福叔也不懂啊,只得硬着头皮与李二道:“也别全喊来,你只管挑几个能干的就行!” “哎!哎!” 李二一听这话,立马就跟得了令一般,又一溜烟跑了出去,北堂傲还不及问问身后的柳老太爷这是怎么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外面刚一直在竖着耳朵的村民就闹了起来: “李二!李二!” 11.第11章 硬着头皮:福叔临危受命 刹那间,素日里在柳家混得连条狗都不如的李二,成了村民眼里的热饽饽。 无奈…… 李二倒是成了“新宠”,北堂傲可头大了不止一倍,那些来帮忙的村民一进院子,还真没一个客气的,不仅带来了他与他家桌椅碗筷,还随便把他家老老小小一并领进来做事了。 当然只要能做事的,北堂傲都能理解,但…… 那那那…… 谁家的两岁的孩儿也在拖板凳?再定睛一看,北堂傲只觉得头大,还不止一个小“帮工”! 还有那头,谁家的狗也来串门了? 院里这个乱啊,来了也不问问他要干嘛,一个个就开始吆喝着自主自发地摆桌子,接着那边垒火,转眼又架起大铁锅开始热气腾腾地烧起水,要刷锅了! 这…… 来家集体烧饭的? 北堂傲的眼都瞪圆了,完全无法用他的正常思维来诠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是怎么开始和继续到现在的,还有那个在那里不住吆喝,组织的女人,她她她,又是何方神圣? 毕竟是坐镇三军的男人,北堂傲虽然各种无法理解,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理眼前这群毫无军纪,的无理头村人,但脸上还是一如来时的从容镇定,面无表情,一副一切在握的超然。 只是…… 他时不时垂下来瞥福叔的眼,跟尖刀似的扎人。 “李二,李二!” 受不住的福叔,终于喊来了,跟那群人一样忙碌的李二:“你们这是?”预备办喜酒? “做晚饭啊?已经是晌午饭时候了。”李二笑得一脸理所当然。 福叔喉头一梗,忍住自己一拳揍扁李二的冲动:“你的意思是,你管厨房的,你就弄一群只管做饭的?”这哪是来做事,分明就是一群明摆着到柳家混吃骗喝的! “福叔您的意思?”微微知道了福叔身份的李二,赶紧讨福叔示下。 “这……人呢?” 福叔抬手就指着供台前的钱纸盆:烧钱纸的呢? 李二瞪大眼,有些胆怯地微微地抬了抬眼,目光迅速迅速有所指地扫过福叔身后端坐喝茶的北堂傲与三个拉长脖子看热闹,恨不得投入忙乱中,让院里更加凌乱的三个雪娃娃。 这李二微微那么一扫,意思怎么不明白? 福叔吞吞口水,立刻转换话题:“那……那……怎么没挂招魂幡?” “还没买!” “那布呢?” “也没!” “钱纸呢?” “前儿就全烧没了!” “……那你说,找他们来干嘛的?” “不……不是来守头七的?”李二被福叔骂得有点懵了。 “……呃!” 福叔这才想起办丧事的头一件大事:今儿晚上,爷该在老公爹前面守灵? 这头不及福叔支支吾吾想着怎么开口问北堂傲“爷您要不要,先尽孝再提入柳氏族谱?”的事,门外就忽然冲进来了一人高喊: “谁是孙四姑爷?柳状元的相公?” 众人一愣,北堂傲立刻在里屋起了身探头来看,便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站在门口四望,许是人太多,他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也不懂这状元是个啥,比秀才如何,只当是个人名儿一般,兀自就站在门槛处: “谁是——再喊一遍,谁是——” 乡下毕竟是乡下,虽然人人都知北堂傲是,却仍旧一个个仍旧拿着手中的活,只站在远处,拿眼呆呆地望着北堂傲出来的方向,也没一个知道让出一条路来,急得福嫂和福叔忙着在前面开路,生怕北堂傲不小心让人蹭了皮,平白被占了便宜。 北堂傲提着袍子急着出来,可外面喊的毕竟是个孩子,也没个耐性,喊了两声没见人跑过来,就当人没在,索性就扯着嗓门把要他代传的话吼了出来: “柳相公,人说你女人在外面喝花酒——” 这话不喊还罢,喊了,院里这下子,就更乱了,一个个事也不做了,都捂着嘴,挤挤挨挨全都想看看北堂傲的哭向老太爷诉苦的脸,暗道这柳四孙姑爷,今儿总算是有个可告状的人了! 可谁想,北堂傲一听这话,刚才大家公子的从容立刻丢到了爪哇国,三步并做两步,待道大家回神时,他人已经提起了少年的衣领,凌厉十足地低问了一句: “哪儿?”果不其然,又是金蝉脱壳计! “醉……醉……醉醉……” 少年吓得一脸发青,语不成句,还活活给吓得当场尿了,亏得是奉箭手脚快,但就是如此,北堂傲的这身新作的素面袍子,也就这么当报废了。 怎么办? 恨不得即刻就飞扑县内将柳金蟾从蒲柳们怀里提出来的北堂傲,恨得一跺脚就往院里走。 “烧水,烧水!”奉箭也不等大伙回神,张口就开始对不明就里的人们发号施令! 所幸,刚才垒了三堆大火,水也烧上了,米却没下,一时北堂傲沐浴的水算是有了,就是…… 福叔还没讨得北堂傲一句示下,沐浴更衣后的北堂傲,话没留半句,风驰电掣地拖着三个孩儿上县城寻柳金蟾,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也顾不上了! 北堂傲走,倒是一阵飓风似的,可福叔抓瞎了,跟着走? 李二眼巴巴地看着他呢! “那……那……哪个福管家,现在?”孙四姑爷也走了! 现在能说树倒胡弥散吗? 福叔抿唇,想说句气话“我也不管了”,只是,他要敢撒手,指不定以爷那脾气,回来一见乱糟糟的,在夫人面前掉了脸子,很可能会用眼将他千刀万剐,指不定又捅出什么篓子来—— 爷,而今可病着! “现在?”福叔回瞪李二,难得找到个出气桶,立刻就炸雷似的吼了道,“你当我福叔是死的吗?该干嘛还干嘛去!” “是是是!”李二吓得缩头就跑。 “回来!”福叔手往腰上一插,暗想丢给他,就不能怪他按他的想法弄了哈! “福爷?”李二一个回马枪,仰望福叔,比刚才看北堂傲还献媚三分。 “那,棚子全部搭上!还有那儿,现在没人,你去先披麻戴孝将就着……” 12.第12章 反客为主:拿着鸡毛当令箭 福叔这在柳家大院一吆喝上,俨然就是一副柳家主子爷的模样了,没了主子爷在身后的小心翼翼,各种指手画脚,身后的柳家老太爷也退了一射之地,老太爷要有什么不满,他一句他们爷娘家与苏州知府相熟,就将老太爷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老太爷叹息啊,这豺狼何幺幺才前脚踏出门没去多远,后脚就给他寻了个连奴才都尾巴翘上天的虎子爷,这今后,他可如何翻身—— 呜呜呜,秦岚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一蹬腿去了呢?你这一去,老太爷我就更是连个说话的都没了啊?不就没孩子吗?不就几个人在后面闲言碎语了几句么?半辈子的气都忍了,怎么就过不去这个坎呢? 刚还看不见一丝悲戚的秦氏灵前,因有了柳老太爷的加入,霎时间有了悲戚之声。 老太爷都哭了,那几个被福叔抓去灵前披麻戴孝的人能继续一脸木然,一个个也立马跟着嚎了起来: “老爷,您去的好冤啊——” “老爷,您这一撒腿去,大小姐今后可指着谁去啊?” 福叔斜目:爹爹的,这是把谁家的人抓了来凑数了? 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福叔可理不起这夫人家的烦心事,反正这家业,估摸着爷爷从来没指着,他福叔也就当没听见得了,跟着披麻戴孝后,继续不管不顾地各种发号司令,只当这是他当日在嘉勇公府呢。 也因他这么一管,加上大嗓门,外面又有他妻主福嫂帮衬,少时,刚刚还乱得没点模样的柳家大院,霎时间热闹了起来,都说柳家当家的姑爷回来了。 不久,那日吹得七零八落的棚子又重新搭了起来,锅里的水烧得滚开,米一下锅,浓浓的米香味从院里飞了出去,引得门外暮归的人们纷纷探头,前几日还没来得及送礼送鸡蛋的也挎着篮子,牵着孩儿一个个来家表哀悼,顺道带吃饭了。 就这么着,人越来越多—— 前几日还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的族人们,一闻到族长家死灰复燃的苗头,也立马一传十,十传百的,嫁到百十里的儿孙们也和各自的妻主纷纷躁动起来,赶紧备大礼套牛车,带着外孙们预备着往丈母娘家来探虚实了。 说来这是好事吧? 但偏偏就闹出了笑话来。 只说这随着人流增多,不久招魂幡、供果等物陆陆续续到位,柳家立马有了大户人家办丧事的样子,人来人往,车来车去,然而…… 生意人毕竟是生意人! 外戚毕竟是外戚。 赊出去的东西回不回来得了钱,这对快过年的商家来说可是大事,尤其还样样挑最贵的的送,你说,便宜的,要的少也就是当少赚了,可样样都是贵的,用的又多,钱倘或回不来,就得赊老本,小地方,小买卖,谁家亏得起这钱? 于是当福叔和香叔按照那边秦家的要求,让人在各家赊账时,各家老板和老板郎都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送吧,怕折本。 不送吧,好不容易挨到一个大户人家死了主子爷,样样都挑最贵的,这生意,一年到头都未必能遇到一桩,倘或真能出殡之后,样样结清,就这一笔买卖,赚得钱可比他们两口子一年辛辛苦苦守店赚得还多。 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 你说,这柳家是败了,还是只仅仅是蒙了一个难而已呢? 眼见着,要过年,再几日就收店回乡下守岁的老板,内心满是煎熬。 老板郎也是两眼跟着妻主在店里来回的脚步打转,在天平的两端跳跃着不一样的算盘。 “哎—— 你说,这柳家主事的都让秦家告进了县衙的大牢,还能有钱……就是有钱,也不会在这气头上给那秦老爷花吧?”而且柳家一向是对外绷面子,对内死抠,他可不想做这单看似利润丰厚,实则很可能血本无归的买卖—— “但来人说是柳四小姐的姑爷要的!”店家老板郎一语戳中老板的心。 老板心揪啊,她就是听着人说,是柳金蟾柳举人,错,是柳状元的相公要的,所以这心才各种抓! “奴家觉得吧,柳家就柳四小姐花钱大方,而且……她功名在身,指不定她这一回来,老柳家就咸鱼翻身了。”老板郎接着道。 此一句,当即让老板的心更加犹疑不定了:“可人说,她的官早几年就让上面给扒了啊?”还能翻身? “这可难说,这当过官的,今儿下来了,指不定明天又上去了,她可是状元?四年才一个……”老板郎又道: “奴家还听人说,这柳红后面一直在外打点,据说想让柳四小姐再做官,您想,这事若搁在平日,就是咱们去白送,都愁没人搭个线儿,眼下,她不仅回来了,她男人还亲自让咱们店里送货,这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你是说?”老板眼看着她男人眼底闪烁的光,两眉微皱,还是有些迟疑。 “那王福家怎么发的?”老板郎眼露精光,“还不是讨好了当年的县令,得了个肥差?这年头,想发财,就得有个大官儿傍着。” “可你怎么就知道,她将来能做官?”老板心动了。 老板郎嘴角一勾,微微一笑附耳道:“亏人都说你是个聪明人!这柳状元还有没有出头之日,你看她相公不就得了?” “你的意思?”老板微微露出不解。 老板郎当即一笑: “这女人在外混得好不好,看她屋里的男人不就知道了? 若是柳四的相公看上去萎靡不振,那就说明柳家完了。柳家如果完了,那么这货,您就赶紧又让人背回来。 反过来,若是柳四相公容光焕发,还是一副官老爷的模样,那就是柳家气数未尽,货款肯定能年前万无一失地收到,柳家怎么说也是咱们景陵的大户,能欠着钱过年,闹这不吉利?” 老板一听这话,顿觉豁然开朗,当即对她男人举起大拇指:“还是相公想得周全!家有贤内助,万事无忧!” 13.第13章 柳家四孙姑爷好老啊 “哼,为夫倒是让你无忧,只是,妻主何时能让为夫也无忧,扬扬眉吐吐气?”老板郎冷冷一哼,一把推开有了好事就来亲他示好,没啥好事就爱对他嚷嚷的妻主。 “你这话……还在为去年,去你娘家礼薄的事儿烦?那不是没挣到什么钱么!今年,今年这桩生意成,为妻一定让你在娘家扬眉吐气,比你那几个兄弟礼都重,如何?”老板上前搂老板郎低语讨好。 “去——老夫老妻的,说这肉麻话,也不怕让孩子们看见!” 老板郎再轻轻推开老板。 “那……为妻……”老板心急做生意,忙就要出去点货。 “哎!回来!”老板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又喊了一声。 “还有事?”老板回头。 “你个傻子,再包一份‘心意’去!以防万一。”老板郎再次提醒,“过去锦上添花,咱们过去赶不上,这节骨眼,若能来点雪中送炭,指不定明年就有了发大财的机会了呢?” “……对对对——还是相公处处的都想得到!” “哎呀,去了去了,小心晚了,别家赶在了咱们前面——快去了!磨蹭什么,晚上回来不行!” 就这么着,各个店家的老板们打着各自的小算盘们,一个个陆续悄悄来到柳门外拉长脖子观望柳家四孙姑爷! 无奈地是,她们望啊望啊—— 一个个吓得下巴好半日都没能合拢得起来: 哎哟哟,爹爹哦,这柳状元想当年怎么说也是个清秀可人的风流才女哪,怎么就娶了那么一个比她爹看着年级还大的老男人哦! “哎哎,你们——说得就是你们几个,鬼鬼祟祟地在哪儿看什么?没事滚一边凉快去!”看看看,看啥啊?死人没见过啊? 特意在门外给自己男人把守刘家大门的福嫂,横在门边一边晒着暖冬的太阳,一边抱着手炉扫不速之客,俨然一副柳家大管家的模样。 众小店老板定睛一瞅,这才发现,这门边还有一个真门神,挺着浑圆得与里面那位孙姑爷有的一拼的大肚腩,不看她坐姿张扬,还当她是个老来有喜的谁家地主婆。 但…… 吸引住众老板所有目光的不是福嫂的山一般大块头,也不是年过五十还保养得好似三十好几的白胖容颜,而是—— 这个看大门的居然穿绫着缎哦—— 她是谁? 柳家的远方亲戚? 当然大家最后都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因为柳家都是南方人的特点,骨架子小,四肢细,个子还普遍矮,柳金蟾算是个高的,但在柱子似的女人面前都跟湖堤的小树苗的,羸弱不堪。 “哎——请请请问……这是柳村长的家?” 其中一老板先抬手让大儿子背着一背篼的瓜果呆在远处不动,自己亲自上前来探虚实。 “你……是?”也来混饭的? 福嫂身边负责登记的引璋咬着笔杆子,眼瞅来人贼眉鼠眼的脸,暗想这又是夫人家哪门子亲戚? “呃呃呃……跑货的!” 老板一瞅小丫头虽是一身月牙白的素服,但就这素服居然都是用绸缎做的,能不有钱吗?但送货,怎么也得找个自己知根知底的吧?不然货款问谁要去? 刨火的? 引璋瞪大了眼,这真不怪她耳朵不好使,夫人家这的人说话“侬啊恰的”,她听起来,觉得明白哈,又不不确定。 “哦!”你到底干嘛的? 引璋咬着笔杆,不知接下来要说啥,尤其对方至今还没掏出“意思意思”的东西。 老板一听“哦”字,便以为小丫头明白了,谁想这小丫头除了两眼盯着她看外,再没下文了: 这是……要她送?还是已经有了的意思? 老板心里开始有点着急了,尤其院里簇新的招魂幡也挂上了,新裁剪的白布什么的也都上了人身上…… 怎么看,这柳家都不像是败落的样子,更别说那里头坐在最高处,指手画脚的孙家四姑爷了,油头粉面,披麻戴孝还不忘在手腕上套了一个护腕一样大小的大金镯子,闪的老板的眼哦,一亮一亮的—— 都是钱哪! 引璋听不懂,老板又不肯走,两人就这么在门口僵持着,还好院里有个李二—— “哎哟哟,是李老板来了啊!”被福叔专门安排在门边迎送的李二,才在那边安排好挂招魂幡的,立马就拖着腿又往这边跑,“让你家送的干果瓜子呢?” 李老板这一看见自己家的远方亲戚奔了过来,才如释重负,赶紧转身喊:“小贵快啊,赶紧送过来!” 那边小贵一阵飞跑,李老板回神就把李二打量了下,赫赫,昨儿还是煤砟子,今儿换了身干净孝服,起色都不一样了哈! “他哥,今儿不一样了哈!” 李老板不亏是生意人,赶紧说恭维话吧,说得第一次扬眉吐气的李二有点点飘飘然。 “哎呀,什么不一样啊,不都是给老爷太太们做事!”李二立马收敛着笑“谦虚”道,“怎么及你这当老板的。” “什么老板,自己给自己做事的老板!”李老板赶紧赔笑,还悄悄塞了几个钱和李二在哪里暗暗推搡了会儿,“这点心意……” “一家子亲戚……别来这套哈……”李二和李老板在旮旯角意思意思地推了两下,便也顺理成章地将“意思意思”揣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这以前看人收,只有羡慕的份儿,这而今自己也有了,还赶上这么大的事儿,李二这心里就跟他今儿的荷包似的,将虚荣和贪婪塞得满满的。 只是…… 那边没耐烦心的福叔又喊了:“李二,在哪儿磨蹭什么,账单子搁引璋哪儿,让你把字签了!你赶紧着安排人把瓜果放了,里面的人都等着滚水泡茶呢?你还得功夫闲聊了?” “哪是?”李老板赶紧顺藤摸瓜,暗示李二引荐引荐。 李二岂有不懂的?为彰显自己今儿不一般的脸面,他立马将自己家这远方亲戚引到福叔面前问好: “福爷,这是李家村的李老板,小的的表妹李梨花!” 14.第14章 一群八卦女人的讨论 “福爷好!”李老板一听完介绍,也不定福叔开口,赶紧上前拍马屁,“福爷真是人如其名,福气满满,一看这面相就是天生享大福,儿女有出息的福人!” 这福叔嘛,什么花言巧语没听过?但开口就说他“福气满满”“天生享大福,儿女有出息”是面相好,怎么不中他的怀?男人啊,最爱的就是别人说他旺妻益女,福气好,福叔自然也不例外,当即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喲,李二,看不出你这亲戚,还挺会说话的,告诉引璋,到时结账时多赏几个钱,也不枉亲自来跑一遭儿!” “谢……” 李老板心内一阵激动,顿觉自己今天是捡到了宝贝,忙要上前道谢,福叔稀罕这个?福叔立马挥挥手: “谢啥啊,以后送货跑快些就是了,李二啊,带你亲戚去后面吃茶,一会儿在家用了饭再走!别空着肚子来又空着肚子去,让人笑话了咱们柳家!” “哎哎哎——” 言罢,李二忙引着李梨花去引璋处登记,本欲亲自送到旁边客房喝茶,无奈那边后院说人手不够,福叔又把他喊上了,这忙的,当日的柳家大管家都没他今儿管的事多! 李二去,李梨花也没闲着,忙和其他人打听这孙四姑爷的底细: “这孙四姑爷可来头不小啊!” “可不,刚还瞅他肥头大耳,叹咱家金蟾怎么读了半辈子书反倒没了眼色,后来我们才知道……她这女婿娘家是做过官的!”不明真相的后来人立马将她刚听说的消息,传给李老板听。 “哦哦哦!做过官的啊?”众人深呼吸,看福叔的脸更添一份敬仰。 “不然……金蟾她娘那个势力女人,能让……他进门?” “是是是,金蟾她娘是出了名的嫌贫爱富,她大儿媳当代县令那会儿,你们看,天天儿往哪家里提东西,这而今……大儿子都让接回来了,说是……前年就让两夫妻分了,要给她大儿子另嫁好人家!” “可不是这样的……当年算命的说她大儿媳有当官的命,她立马把年级刚到的大儿子送去了薛家,那时薛家的丫头都快三十了,她也真下得去手!” “哎——什么配不配的,金蟾那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们说,她能就这么安安心心守着个老头过日子?” “你啊,不懂了吧,有其母必有其女,金蟾不娶她这爹似的男人,她能在京城混那么多年?再说……她能在外面没个人?” “哎哎哎,说起这个哈,我刚来时,就听人说,金蟾一回来,脚还没沾地……就去景陵县的醉月楼了!刚还有人来家喊这事呢!” “哎哟哟,这胆子够肥的,自己大公爹躺在这儿,她这一回来,就往哪里奔——她……那男人还能坐在这儿无动于衷?”说话的人暗暗指了指福叔的位置。 “喲,你个傻了的,她男人能不知道?”一个看似很懂的女人立刻与众人低语道,“那金蟾二十好几,正值血气方刚,这晚上能没点想法?你说,就不提这屋里男人多磕碜,夜里吹了灯,能行也行—— 但岁月可不饶人,他能吃得住? 依我说,金蟾刚一回来,就丢下人生地不熟的男人孩子喝花酒,跟这四孙姑爷……那方面不行也有关系,不然……能这么镇定自若地继续管家?睁只眼闭只眼,聪明的男人知道怎么管自己女人,你们说是不?” 众人附和的纷纷点头:“恩,这男人一看就是个有点手段的。” “怎么会没手段?”一个似乎知道了点什么内情的人,赶紧也凑了头过来,“我听县里同去京城的人回来说啊,说咱们金蟾中状元那日,还收到过人送的绿帽子呢?” “绿帽子?” 众人大惊,绿帽子可是个大事啊! “嘘——找死啊——听说而已!”说得人吓得赶紧让群情激动的女人压低嗓子,她可不想屁股还没坐稳,就让踢了出去,她还打算来金蟾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搞头呢! “说说,你赶紧往下说,大家都注意点哈!”一人压下激动的心情,赶紧主动维持屋内秩序,“你快说啊!” “听人说的哈……说是外面这位四姑爷哈,嫁过人的!” “哦——”嫁过人的! 众人了然地点点头,一个个往窗外看去,福叔虽然保养也不算差,但怎么看也是三四十的老男人了,你说哪个大官家的儿子会嫁不出去呢? ——这年纪嫁金蟾时,估摸着也是二三十了,之前能没嫁过么?二人,人模样吧,想来年轻时,也是花一朵儿,怎么也不像丑得嫁不出的老黄花男哪! “那……他原先的女人,是死了?还是小夫妻过不下去了啊?” 一群八卦女人的讨论,又进入了新高峰。 柳家这是热闹了,丧礼也有了模样了,就是北堂傲坐在那边客栈里,抱着他粘人的囡囡,不住地打喷嚏—— 这邪门的,难不成是他进了柳门被煞气给撞着了,不然也不算多冷,怎得就忽然这么着了? 毕竟三个孩子小,他又是个当了爹的男人,以前什么都可以不信,现在可是宁愿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告诉夫人,一会儿道观里请的道士,先来本公子这儿清清,然后再去老宅子!” 北堂傲抱着囡囡,两眼扫过另外两个孩子,就担心一会儿谁莫名其妙发烧什么的,小孩子金贵,老宅子又放着死人,可经不住这些东西的冲撞!这该送送的,可不得早点送。 “还有,我们住的那院子,也让老道子看看,该挂八卦镜都给挂上,再请四道符,缝在三个孩子和夫人的枕头里,告诉那道士,也不要多久,百日内管用就好!” “哎!”奉书答应着过去,一时奉箭上来。 “隔壁怎么样了,衙门里的人怎么说?” 北堂傲托起在他怀里玩玉佩的囡囡,心里满是矛盾。 你说动用自己的能力,让柳家那一堆人早点放出来吧,就怕这婆婆出来得太容易,不是个长涨教训的人,到时好了伤疤忘了疼,回去就拿他来做筏子,振家风,他可不想还没进祠堂,就先被撵出来! 15.第15章 老主薄不是省油的灯 但不放公婆出来吧,一旦那大牢呆久了,染上点什么风寒啥的,金蟾又担心,夜不安寝的,他也没好处,虽然……他北堂傲一直觉得婆婆什么的去了,他北堂傲进柳家也就是顺理成章,无人可挡的事儿,只是…… 他毕竟是人家的女婿,哪有人还没进门,就盼着老公公死完,老婆婆跟上的?哎——百善孝为先,他人死了,魂也还要随着柳金蟾进柳家祠堂呢! 北堂傲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让柳金蟾去折腾,要自己帮忙呢,她自然会开口,他只管把一个女婿该做的事,例如送送牢饭、嘘嘘寒问问暖什么的,一样样像个柳金蟾说的“小户人家的男人”似的那么做,便已极好! 提起这小户人家男人,北堂傲就不懂好在哪儿了?嫌他是大户人家的,压她了?她不那么对他爱要不要的,想始乱终弃,他北堂傲能这么跋扈么? 北堂傲想起他与柳金蟾这一会儿好起来无她无我,一会儿闹起来,又要各走半边的姻缘,有种难以排遣的郁郁,恨只恨自己心里有她,离她不得,而柳金蟾爱他却只在夜晚不在白日。 北堂傲内心深深深地叹了口气,暗自抚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起码柳金蟾还在晚上爱他,与他一条被,总比白天各东西,夜里还是两张床挂名的夫妻好。 想到这,北堂傲的心微微舒服些,欲要再想个能把柳金蟾白日里的心也拴在自己身上的法儿,奉箭的声音就幽幽地传来: “刚派人去打听了,说是这柳老夫人的案子涉及到人命,而且两家都是县里的大户人家,在景陵县闹得挺大的,就是外县也有耳闻,加上新县令未来,眼下又是曹主薄暂代行权,也不敢草草了结,不怎么折腾吧,就是平民怨,也要多审个几日。 奉箭听着,估摸着就是要结案,也要找两个人做筏子,以儆效尤,才好平民愤。” 奉箭一面说,一面让小二往桌上摆菜。 毕竟是小地方,加上天气又冷,菜也不见精致,更不见什么特别,好在大人孩子都饿了,先几碗馄饨垫底,然后几斤卤牛肉,妞妞爱吃的松鼠鱼煎得张牙舞抓;大宝爱的红烧猪蹄看着像烧糊的,红里透着黑;最后囡囡的芙蓉蛋上来已满是蜂子窝,但就这样,一屋子的人还是吃得香喷喷,囡囡更是把芙蓉蛋吃得糊了满脸。 北堂傲也早饿了,只是几斤牛肉才下肚,奉箭又凑到北堂傲耳边嘀咕道:“说起来,奉箭还听人说,这外面暂代行权的老主薄……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此话怎讲?” 北堂傲眉头一挑,不禁胸口倒吸了口气,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怕就怕这老主薄人心不足蛇吞象,敲一笔不足又来敲一二三—— 而且,他跟着金蟾跑出京城一事,家书说皇上那老色狼可对着大哥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很可能随时会让他奉诏返京,让他随时做好带着孩子,提前秘密“回塞北娘家”的准备。 “贪财又好色!”奉箭附耳,“但凡打过交道的,暗地里都称她是衣冠禽兽,明面上的君子,暗地里财色兼收! 据说……不久前一个争地的案子,他两家吃钱,最后还把其中一家的男人给……虽是个妾室,但终究是个男人!另一家不服,说是要上告,谁想半路就……人不知去那哪儿,后来又说是绑匪绑了,愣是生生敲了那家人,好大一笔钱,人回来,都只有半口气了。 闹得哭天抢地的,但也无法,女人连吓带气,没半个月就去了,剩下孤儿寡父的,这主薄据说还厚颜无耻地,时不时要去探望探望,说是抚慰。” 北堂傲眉头一皱,不禁两唇一抿:“区区弹丸之地,还能发生此等不公的事儿?”没了王法了?竟比京城那群皇亲还有过之无不及。 奉箭当即冷冷一哼:“就是这偏远的弹丸之地,山高皇帝远,一个县令可不就跟一个土皇帝似的,不然怎么说官字两张口,没钱没权莫进来?” 一侧正喂囡囡吃饭的奉书一听这话,也立刻放下碗交给身侧的弄瓦,俯身过来道: “我刚听雨墨说,说这曹主薄在景陵县原先当了二十多年捕快头了,一手遮天几十年了,但凡来这的县令,只要是个正直的,都没干得超过两年,就都这样那样原因走了,余下的,就是刚来时正直,不久也就跟着同流合污了。 也因为这样,这主薄在上面也不少关系呢!每年过年,都会去上面各处打点,但凡逢年过节,她都忙得人影子看不见!据说,就是在各个原景陵县令处走动呢!” 北堂傲不禁心沉,约莫有些明白为何柳金蟾来时一再叮嘱他,要隐藏身份,一财不外露,二少走动,三不可彰显出身,与其说是担心柳家人狐假虎威,倒不如说是担心他北堂家而今风雨飘摇,婆家这事稍不小心,若被有心人利用,弄不好就是他娘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毕竟,不能眼看婆家家破人亡,他这个柳门女婿还能置身事外吧? 一想到此事闹到京城,被那老色狼皇上拿捏在手,威胁,北堂傲就浑身打个冷噤 ——他可不要临到这时候,还强颜欢笑去当什么“祸国”妖妃,日夜看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满心屈辱地被睡去又醒来,如置身蛆丛—— 让北堂家百年清誉蒙羞,更不愿意落得残花败柳,*奔不止的骂名。 但…… 就这么放任不管么? “那雨墨可说夫人有何办法?”一想到那京城垂涎三尺的老色狼,北堂傲就难镇定。 “爷,您放心,雨墨说了,说夫人毕竟是状元是出身,又在京城当过官,那主薄怎么也得有几分忌惮,加上柳家在景陵县也是大户,这点子根基还是在的。” 奉箭一瞅北堂傲露出几分不安,立刻担心这节骨眼爷会不听夫人的话插手柳家这事,赶紧安慰。 16.第16章 传说中的衣冠禽兽 奉书则在一边撅嘴:“这事,倒是不怕,就怕京里东边的人,知爷来了这里,会悄悄使坏。”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北堂傲当即起身开始在屋内踱步:是啊,倘或京内东边那个永远难忘他“不嫁”之恨的皇太女,随随便便安排个人来给这个主薄撑腰,不说远,就说许一个县令的职缺,柳门一族,就难逃此劫—— 秦氏的死,谁也说不清楚……只要弄两个人证,再屈打成招…… 北堂傲太清楚这官场后面的伎俩,这世间可没几个能像他北堂家的人一般,个个铮铮铁骨的。 怎么办?怎么办? 北堂傲走两步,不想浮上他脑子的只有一个字“杀!”——他不仁我不义! 至于怎么杀? 北堂傲想到了就是刚才这主薄对付那户人家的手法—— 绑架太容易,索赎金也简单,最后撕票……反正他北堂家祖上就是响马,他北堂傲别的不行,杀人不眨眼,绝对是做得到的! 北堂傲的眼一眯,杀机立现,待要吩咐人拿幅地形图来瞅瞅时,隔壁屋就突然传来了很激动的声音—— “曹主薄来了!” 屋里数男瞬间八卦地挤到了门缝处,隔门去看那传说中的衣冠禽兽! 哎呀呀,这不看不看不觉得,一看……北堂傲几个觉得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着,自己折磨自己呢: 一身的肥肉啊,走楼板上一抖抖的就算了,压得楼板都颤颤悠悠的。尤其最恶心的是,她笑得哪个样子,满脸流油不说,看见柳金蟾就看见了肥肉似的,两眼眯成了一线,北堂傲估摸着,她瞅柳金蟾第一样,估计都猜柳金蟾浑身上下值多少铜板。 少时,门一关,屋里柳金蟾的声音就传了来: “曹姐姐这是升官了,老姐妹来了,也摆起了官架子,怎得?瞧妹妹不起了?吃个饭儿,还要这么三催四请的?” “喲——金蟾妹子,你这话说的,明知老姐姐是个粗人,干不来这瓷器活儿,怎么,也跟着她们一起调理起你老姐姐来了?” “嘣!”是肥女人落座时发出的声响,生生让隔壁的北堂傲等人替那板凳捏了把汗,但愿此板凳是个母的,不然得吐出来。 “妹妹我可不敢调理曹姐姐,曹姐姐而今可不一般!对了,当年小妹走时,听说万花楼的小月儿,让姐姐你拐进门了?好眼色啊?” 柳金蟾也聪明,抬手就令雨墨去把那一头,一来就被北堂傲生生挡在了另一端的醉月楼数个小倌请来倒酒助兴,一面开口就叙旧事,丝毫不提她老柳家眼下求人的事儿。 只是隔壁的北堂傲听着柳金蟾话里艳慕的意思,一边听着外面珠佩随着袅娜步伐敲出的勾魂之音,心里就各种不舒服—— 一群死女人,吃个饭,没个男人搂着就喝着不爽快是不? 柳金蟾可听不见北堂傲的怨恨之音,只拿眼吩咐几个姿色上乘地团在曹主簿身侧,然后示意倒酒。 “哟哟哟,金蟾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当老姐姐是谁啊?来这手?”曹主簿立刻起身,要佯怒,露出一本正经的清官模样来。 柳金蟾可不理她这手,仍自顾自地一边倒酒,一边撇嘴冷笑道:“曹姐姐,别人面前装装,你也就罢了,怎得?妹妹面前你也装?真当这屋里的人都是外人了?” 曹主薄立刻一愣,要说点什么如今不比当初的话吧,柳金蟾的嘴已不饶人地补了句: “还是……曹姐姐这六七年变本加厉,也没悠着点,上了点年级了,这就由内需变肾虚,不行了?” “你——姐姐我,现在可是县令!”曹主簿一脸的义正言辞。 柳金蟾手执杯冷笑:“代,县令!哼—— 人啊,真是不可能做官,才升了一级,就眼底没朋友了,怪不得收人几个钱儿,就把妹妹的爹娘都关县衙了?” “哪是人命关天!”曹主薄豁然一把将身边的数个娇滴滴美人推开,当即拔腿就要怒气冲冲地冲出房间。 柳金蟾不起身,也不拦住,只罢手示意诸位美人让开路,闲闲地喝着酒,直到曹主薄“砰”一声拉开屋门时,方微微提高声音道了一句: “秦冯两家争地,冯夫人暴毙一案……妹妹想苏州知府……” 曹主薄当即身子一僵,愣在了门口,然后…… “听金蟾妹妹这话儿……见外了吧?刚还说自己人,姐姐不过是逗着你玩儿!”曹主薄立刻满脸地堆笑地朝柳金蟾走来,将刚才推开的四美人左拥右抱着坐下来,“看这几个小美人儿,水灵的,恨不得让人都想咬上一口,还有这个屁股翘的……” “啊啊——”“坏死了!”“人都看着呢,你慢些啊!”“不要了,羞死人了”……此起彼伏的浪声,当即让隔壁的北堂傲觉得这地儿呆不下去了,他真不知道,柳金蟾当年在景陵到底是怎么个放荡不拘—— 怪道不安于室,这样一群不要脸的狐狸精,哪个良家男人能比得过? 关键是他还在隔壁呢,不在隔壁……柳金蟾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般“衣冠禽兽”—— 还用猜吗?在屋里,她对他比这个还过呢……北堂傲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幸亏及时…… “让雨墨好好盯着夫人!”北堂傲坐立不安,就怕柳金蟾一会儿也跟着摸摸,最后把婚给丢了。幸而奉箭回来说: “夫人只在一边喝酒,并未对那些男人怎么着?” “那……那些男人可对夫人毛手毛脚,又亲又搂的?”北堂傲猜自己在这儿,柳金蟾怎么也会有所忌惮,但那些男人……可就不好说了。 “这,好似就一个坐在夫人的大腿边儿……”奉箭试着说得委婉些,没敢说他已经整个人挂在柳金蟾颈上了。 北堂傲霎时间眼睛都瞪圆了,但要如何,又……不能如何,只能一个人抱着孩子兀自生闷气,原计划去看公婆的事儿,也无限期推迟了。 17.第17章 静候佳音 北堂傲郁郁寡欢,自己生闷气,好在三个孩子吃饱喝足,便闹了瞌睡,也没怎么让他烦心,就是妞妞习字时,他在旁边看了看,教了教起笔收笔,再让背了几遍书。 隔壁柳金蟾却没有北堂傲这等轻松,眼见曹主薄原形毕露,不再装那人皮相,心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也微微落下,冷眼看曹主薄为了拉近彼此距离而不惜投她“所好”,主动提议说: “怎得,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小月儿?” 柳金蟾抿唇只把玩着酒杯,斜眼看她:“惦记如何?不惦记,又当如何?” “你这话儿,当姐姐是个吝啬的?你若喜欢,今晚,姐姐就让他来伺候你,今后都送你了,如何?”曹主薄挨近柳金蟾耳畔附耳殷勤道。 柳金蟾可不理这个,再者,她有这么缺德吗? “君子不夺人所好!”柳金蟾一口饮尽杯中酒,“明知我老娘的不准妹妹我去夫前,纳妾,你还故意来害我!” “什么害你!偷偷养在外面不就是了!”曹主薄主动献计。 柳金蟾冷看曹主薄一张老脸,不懂怎么有女人可以把自己男人当玩物似的送来送去,妾就不是人,没血没肉诶感情吗? “娶进门的枕边人,姐姐都可以这么冷血地当个玩物送来送去……”素知曹主薄是个吃软怕硬的柳金蟾,不改自己高人一等的模样,开口就明讽曹主薄,“妹妹今儿也算是明白姐姐为何翻脸不认人,就将妹妹一家抓进大牢了—— 当妹妹没有翻身的时候了,是吧?” “金蟾妹妹这话……不是……不是秦家告吗?”曹主薄忙讨好! “告?”柳金蟾故意将壶中酒往曹主薄的鞋上倒,“曹姐姐,这乌纱帽还没戴上了,就不怕湿了你的鞋?” “妹妹这话是……是什么……”曹主薄摸不清柳金蟾的底细,心里早已恨极,却不敢恼,只能忙将湿了不少的鞋赶紧挪开,赔笑道,“什么话儿?” “什么话儿?” 柳金蟾收起手中的酒壶,就毫不留情地往那边墙上一摔,随着那清脆的“啪”一声,柳金蟾的手就提住了曹主薄的衣领,逼近她的脸附耳道: “今儿,金蟾现就把话撂这儿,你不立马让人赶紧把我爹娘送到这客栈,你今年这年过完,就等着去苏州了此残生吧!” 言毕,柳金蟾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了曹主薄的脸上,火辣辣的一个五指印:“人忘恩负义前,还是先想想你这小指是怎么被人剁掉的!” 曹主薄要怒,却不敢,只能在柳金蟾面前卑颜屈膝: “金蟾妹妹……你……你……你你这是听了谁的谗言,姐姐……曹姐姐敢得罪别人,也不敢得罪妹妹你不是,你也不想想咱两过去……” “放不放?”柳金蟾坐回原位,只静静地问这么一句。 “是你大爹爹娘家……” 曹主薄欲在强调,无奈话刚到嘴边,就被柳金蟾抬手一挡,给生生挡了回去—— 真不是她鼠胆,而是如今的时隔七年的柳金蟾身上透着一股子凌厉的官威,而且每一举每一动,根本比她见过的那些大官们,更显出一股子见过大世面的从容,眼也跟能看透人心似的,尖得跟刀子似的,让她觉得自己无所遁藏,只除了乖乖束手就擒外,别无他法。 “我知道,你有本事,让她家闭嘴。”柳金蟾可不听这些个屁话,秦家给了这曹主薄多少钱,她不管,她只知道: “而且,我大姐,没少跑曹姐姐家吧?” 曹主薄一怔,只当柳金蟾都知道了,赶紧起来求道:“金蟾妹妹……金蟾妹妹,都是老姐姐见钱眼开,您……您老……别……这样,老姐姐立马亲自去大牢把你爹娘接出来?” 说着曹主薄立刻起身就想走,却被柳金蟾冷冷地喊住了:“这样放人……只怕难掩悠悠众口吧?” “那……”曹主薄回头不解:这不是你自己的要求么? “主薄大人,这案子……可还没审呢?全景陵县的人都等着青天县大人昭告全县人,我金蟾的大爹爹到底是怎么去的?” 柳金蟾起身笑着去开门,请曹主薄先行:“金蟾不远送,就在此,静候佳音了!” “哎——唉唉!”曹主薄无奈拾起袍子只得往外走,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怎得就让柳金蟾今儿给牵着鼻子走了? “傍晚金蟾就要回老宅……”柳金蟾可不给曹主薄多思量的时间,“若城门关前,金蟾还听不到案子判下来,金蟾就正好拿着这状纸,乘船南下—— 说起来,这新任的苏州知府似乎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刚正不阿啊?” 言罢,柳金蟾手里就摇晃着一张看似状纸类数张貌似血书的东西,在手心指尖晃动:“金蟾想想,这漕帮,似乎金蟾更亲近些?劫,是劫不住的吧?” 曹主薄的脸刹那间,红转白,白里透出了青:“金蟾,姐姐记得,你最恨官场!说官场里没一块地是干净的。”怎得,你一样了? 柳金蟾回以淡笑:“这不,正应验了当年妹妹那句戏言;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呢?”妹妹我只是更爱给人补刀而已! “金蟾你变了!”曹主薄临走前切齿地感慨了一句。 柳金蟾只拿状纸好似伤感地擦擦鼻尖:“因为,姐姐不把妹妹当妹妹了。”做的事,已经不算是个人了。 “小五,告诉大家,升堂了!”曹主薄蹭蹭蹭快步下楼。 柳金蟾则站在门口,静看曹主薄风驰电掣而去,心里隐隐地盘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这事……若北堂傲没来,今儿就算了了,可北堂傲来了—— 这就意味着,京城里的是是非非,很快也会波及到这个久未蒙受过圣泽的小小景陵,一如白鹭镇那一夜无缘无故的大火,刹那间吞噬了数百条人命—— 这次,柳家会遭遇什么呢? 首先这个案子,能否压住,是个大问题! 柳金蟾凝眉待要想抽身之策,屋里的几个美人就一个个围了上来:“她走了,难不成你也要去?” 18.第18章 人小鬼大 “去什么?”柳金蟾轻浮的一笑,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旧日模样。 “去什么?”其中一个唤作水红的,整个儿贴上柳金蟾,就附耳道,“没听大人说,要让月哥哥今晚来伺候你么?这都七八年了,他也该人老珠黄了,怎得,柳四小姐还念念不忘?” “本小姐答应了?” 柳金蟾回眸要捏住水红的下颌,露出一脸不解地笑问。只是她手还才刚碰上肌肤,隔壁屋里就有个愤懑不已的咳嗽声适时而起,吓得柳金蟾手一顿,亏得她心理素质好,愣是生生地,从容地将指尖格外自然地滑过水红滑腻腻的肌肤,落回自己的两臂间,不敢再妄动一下。 “讨厌——”水红盈盈水眸一眨,艳艳的红唇就嘟了起来:“今晚……” “今晚,本状元得回老宅守灵……岂能不孝?” 柳金蟾赶紧退出诸位美人的环绕,拱手道:“诸位小哥今儿劳烦了,雨墨给哥哥们打赏!” “哎呀呀,才来你就走,离城门关还早呢,再坐坐?” 一众小哥素闻柳金蟾名,今日一见,觉得传说中至今单身的柳金蟾果然是个良人,纷纷都想要把握住这机会,毕竟……天下女人好找,是个状元,还解风情,又怜香惜玉的……可是少之又少。 “是啊是啊,难得来,就要咱们走,小玉给你斟酒!” “云儿给你夹菜,啊——张嘴啊!难不成还要人亲口喂你?” “好哥哥们,一会儿还有客人呢!可不能玩儿!”想着北堂傲就在隔壁的柳金蟾,浑身冷汗冒,天知道北堂傲泼醋起来,真是能闹上一天的。 “哼——什么客人,我看啊,是隔壁金屋藏娇,柳四小姐,不知拐了谁家儿子在里面?”水红有些醋醋地撅嘴嘀咕。 “可不,刚咳嗽那一声,听来就又文章……”一群男人开始围着柳金蟾审问起来。 北堂傲本来就是坛子子,刚柳金蟾那么一下下,他心里都跟翻江倒海一般了,偏偏这柳金蟾还不知悔改,不懂赶紧回来安抚他不说,又跟那群死不要脸的莺莺燕燕恩裹进了那屋,想来,就没好事,怎么办? 北堂傲急了,抬眼要人去喊柳金蟾,但屋里奉箭奉书弄瓦等几个都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小子,素日在自己家屋里,搁着帐帘夫妻低语,可以不当回事,但…… 外面的那几个男人,刚才听那曹主薄摸他们时,几个叫出来话,就知道他们可是大白日,当着人都可以任人拉衣扯裳宽腰带混来的,这要是进去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可如何是好? 北堂傲一急,就看见了正在习字的妞妞,心内立刻一定,要知这妞妞,就是第二个雨墨,在苏州时,去过青楼找柳金蟾,北堂傲不禁稳住心神,对妞妞喊了句: “妞妞,让娘过来!” “哦!” 妞妞习惯了,也不懂好不好,起身要去,一天就爱讨她爹好的囡囡倒先嚷了句:“囡囡去!” 言罢,小球儿一咕噜滚下床,外衣都没合上,就奔隔壁屋,亏得奉箭手脚快,只让妞妞呆在屋外扯着小嗓门喊: “娘,爹让你过来!” 那边屋内立刻一顿,众人不解:这是喊谁呢? 不想柳金蟾猛得起身,挣开诸位美人的束缚,忙一边擦脸上的胭脂,一边开门:“娘有事呢?” 一个可爱的胖嘟嘟雪娃娃霎时间映在众男眼底,爹爹的,这孩子生得可真水灵,别看两个小揪揪睡得七倒八歪,但关键是穿得还贵气十足的。 一众男人不禁好奇,暗想这孩子爹谁啊? 囡囡年级小,可不懂什么有事没事,她只看见里面一群浓妆艳抹的坏男人,便小大人似的说她娘道: “娘有什么事?一天就是外面野男人的事儿! 明明知道爹爹身子不好,心眼小,还老怄他!囡囡可只有一个亲爹,一个,没了就没了!你咋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呢?” 哎——两老小孩,一把年纪了,还不懂事,难怪大姑姑和大姑父老操心!让她睡觉都不踏实! 这话…… 瞬间那两屋里的年轻爹娘汗颜——孩子这是听谁说的话,居然就这么鹦鹉学舌似的全跟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 “囡囡——” 北堂傲急了,立刻在隔壁屋喊了起来,就怕这小囡儿嘴快,一时要说点别的他们夫妻的私房话来,他可怎么去见人呢——这要命的孩子,可一直睡在他屋里的! “对不住了!” 柳金蟾赶紧抱起囡囡往北堂傲这边屋走,真不敢再让这小喇叭继续当她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了。 屋内一众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满眼好奇,纷纷悄悄儿追着柳金蟾的脚步步到门边,使劲拉成长颈鹿地,试图窥见那开门刹那间能透出点什么新鲜八卦,不料柳金蟾进门就先关门,跟门里藏了什么大宝贝似的,郁闷得一群哥儿们最后只得叹气: 他们就知道,好女人都是香饽饽,说是没成亲,娃娃都遍街走了——哎,怎么别人都这么好运呢? 莺莺燕燕铩羽而归,北堂傲在屋里却是怒目而视。 “看你这脸上,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吃醋当着孩子,一时找不到发处的北堂傲,手执绢帕,一个劲儿地给柳金蟾擦脸上脖子上的胭脂印,“你这么大个人了,让人说亲就给亲的么?”气死、气死、气死他了—— “一群死不要脸的骚狐狸精!”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廉耻! “这不是应酬需要吗?”她一个女人能说不嘛?多矫情啊? “再说,也不能怪他们,他们也是生不由己!”就这么个职业的!难不成还在那里正襟危坐装高贵,回去挨老鸨揍? “他们是身不由己,你啊,就乐得享受哈?为夫瞅着啊,都是你们这些坏女人想出来的招儿!不然一个好好的男儿家,谁会愿意干这个?” 北堂傲有气没处发,因着刚才囡囡的话,他也不敢当着孩子们的面大声说,只能低低低地对着柳金蟾的耳朵一个劲儿泄愤似的嘀咕。 19.第19章 个个都是他宝贝 “你说……你……你背着为夫在外面时……是不是……是不是——也跟那老色狼似的,摸那些男人?”弄得那个叫声,浪了一片又一片的,真不知里面都干了些什么不要脸的勾当。 柳金蟾很想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成不? “胡说什么啊?”柳金蟾不敢说。 “让你说,有没有?”敢说有,试试! 北堂傲心里知道有,但……男人嘛,穷根问底,也不为知道真相,就爱心爱的女人哄哄他:撒谎也无所谓了,关键是……得说没有,对天发誓地说没有,从没有,绝对没有……以后,将来,绝绝对对地没有—— 反正有了也要瞒着我就是了! “我有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这每晚疼你都还嫌夜短呢,你说,为妻还能有空想他们?”柳金蟾不会撒谎,但很会投其所好地左顾而言他。 “死了你的,大白天说这话儿!”北堂傲脸一红,又羞又急地赶紧掐口没遮拦的柳金蟾,两眼机警得往后一扫,果然他家三个好奇宝宝六只大眼睛全往他们夫妻这边瞅呢: “你你你——不管不顾的是不是?”三个人小鬼大的小尖猫全竖着耳朵都在哪儿偷听呢! 柳金蟾赔笑:“我不怕你多心么!”知道三个孩子在,你还一直叨叨叨! “哼!”身后三只小猫眼儿瞪得溜溜圆,北堂傲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兀自背对着孩子们,一边暗掐柳金蟾,一边与嘟着嘴,用似是余怒未消的声音质问柳金蟾: “一会儿,你还要去哪儿?” “能去哪儿?一会儿我爹娘不得过来吗?”柳金蟾笑。 “那,还不去接?”北堂傲一阵紧张,赶紧要起身整理刚让柳金蟾刚偷偷摸皱了些的衣袍,“还愣在这儿?”这么大的事业不早说! “不去!”柳金蟾一把压住北堂傲的腿,“这事,我们还是不要过早出面的好!” 北堂傲想了想,不禁点点头:“也是!”让人知道他们夫妻左右了这个案子,外面说起来可不会好听。 “那刚才屋里的其他人?”北堂傲有些担心。 “放心,他们干这行的,嘴巴牢得很,而且他们的卖身契可都压在我爹手里,我答应他们,若事成,就让他们离开景陵从良,绝口不提他们在景陵醉月楼呆过的事儿。” “能这么简单?”北堂傲皱眉。 “就是不会这么简单,才需要他们!”柳金蟾微微叹了口气,与北堂傲道: “你最近不要出门,码头的船我让先划去了南边,上面的东西我也暂且让人搁在了景陵县我们上次住的老宅子里,都别拆,等北边的人到了,你就让奉箭和福叔看着,打包成寻常货物的模样,先把暂时用不上的,一并先运走—— 此外,还有你那十几箱子花花哨哨的锦衣绣服,留个一二身打底里面穿的在身边,其余也都让打包走,我已经让镇上的小裁缝们,按照你们几个身段,给随便弄几身寻常人家男人穿的衣裳,这样去哪儿都不惹眼儿。” 北堂傲立刻不满地撅嘴叽咕;“也不知是穿给谁看的?嫌为夫惹眼儿,就别出去寻花问柳啊?”不是你们女人朝三暮四,爱漂亮男人,谁家男人闲得成日里愿意去倒腾哪些? 柳金蟾无语,她这是担心他安全好不好? “你若肯守着为夫,为夫也不折腾这些。”北堂傲撅着嘴,悄悄斜眼瞄柳金蟾,“怎得,突然关心起为夫穿什么了?”知道为夫珍贵了? 柳金蟾深呼吸,自觉和北堂傲解释什么担心他云云,其实与跟对牛弹琴无二,索性抿抿唇,邪邪一笑,趁着娃娃们不注意,立刻凑到北堂傲耳边低低送了一句: “为妻素来……只关心相公不穿……嘶——”又掐!想来又青了! 北堂傲刹那的脸红得像番茄,齿咬着唇,想骂柳金蟾,又顾忌后面的孩子们,只得眼瞪着柳金蟾,半日挤不出半个字: 死人,大白天就这么不要脸地说这等下流话!怪道刚才呆在那边狐狸窝不肯过来! “怎得?这么着就羞了?” 眼见北堂傲囧得像只大龙虾,柳金蟾还不收敛,继续火上浇油地补了句:“不如今晚……” “柳金蟾!” 北堂傲吓得赶紧起身低吼一声,想也不想立马抬手掀开柳金蟾慢慢往上滑的毛爪,急得跟逃命似的直奔宝贝哪儿躲去,引得柳金蟾在一边哈哈大笑。 柳金蟾笑他还罢了,三个笨娃娃不明白爹娘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柳金蟾笑得开怀,爹爹脸上不见怒气,却红得跟大灯笼似的,就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竟然也一个个跟着柳金蟾一起“哈哈”笑起北堂傲来,囧得北堂傲真想将一个鼻子通气的母女四人全赏一人一锤子,无奈—— 个个都是他宝贝,谁也舍不得!除了…… 狠狠地瞪上柳金蟾,一似嗔非嗔的盈盈秋波——坏死了! 柳金蟾笑罢起身,伸一个懒腰过来,像个大鹏鸟似的,一把抱住这边的父女四人,一人脸上左右狠狠亲上两个大嘴巴: 爽!小的嫩,大的软—— “干什么啊!大白天的,也不怕人笑话!”北堂傲很软很无力地挣扎,抱怨听来都好似在说:才只亲这么两下! 于是,柳金蟾根据自己的解读,亲完四个后,又抱着一个个的亲得口水满脸,最后直接让北堂傲在六只大眼睛下,脸没了搁处,捂了好半日才缓缓露出,不知爹这是不好意思的囡囡和大宝,四只大眼还跟小探照灯似的,就凑着北堂傲看,看罢还评价: “爹爹的脸羞羞了!” 北堂傲这下可真像找个地缝钻了! 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格外的短暂,北堂傲还没从窘困中挣脱出来,外面就传来了弄瓦的喊声: “小姐,那边案子审下来了!” “怎么说?”柳金蟾披上外衣立刻出屋。 “说是证据不足,老爷和老夫人当堂放了!” 20.第20章 半路劫镖 “证据不足?” 柳金蟾拧眉,暗骂曹主薄奸诈——果然姜是老的辣,居然还是让她留了一手,成!大家骑驴看唱本,各自走着瞧! “恩!”弄瓦老实的点头。 “那……老夫人和老爷呢?”柳金蟾不禁有些担心。 “雨墨姐姐已经马车等着了,说是一会儿就能过来了。”弄瓦擦着满头的汗道,“雨墨姐姐问,是直接回乡下老宅,还是先上客栈?” “先直接回老宅!等等,告诉雨墨……”柳金蟾忙附耳在弄瓦耳边嘀咕了数句。 弄完忙点头捣蒜,立刻转身就往下面去了。 “怎得了?” 北堂傲一面令人将送来的饭菜摆好,一面转脸问柳金蟾。 “赶紧吃完,咱们得在我爹娘之前,赶回去!”柳金蟾坐下就开始拿筷子。 “这都什么时辰了?”北堂傲眼朝那窗口望了望,“你再是避嫌,这大晌午的,也该让两老先上来把饭了歇歇再走!” “对外怎么说?”柳金蟾端起碗,看到北堂傲和三个孩子,就有点心乱如麻:这节骨眼和爹娘谈北堂傲的事儿……她还真担心老娘身子受不住—— 她一早偷偷去大牢时,娘似乎染了风寒,正咳嗽得厉害,当今之计先请大夫给爹娘看看才是最当紧。 “怎么说?饿了,路过此地,吃饭呗!”北堂傲立刻建议道。 “不行,我还刚还约了大爹爹家的人来,曹主薄少时也过来!说是给咱们两家说和!”柳金蟾想着又放下碗,“不如,你和孩子们先回去?” “回去作甚?乌黑白眼儿,你爹娘又不识得咱们爷四儿,还是你刚没尽兴,对那几只狐狸精还有念想?”北堂傲撅嘴不动。 柳金蟾想说点什么吧,弄瓦又“蹭蹭蹭”地跑上楼来: “夫人,雨墨姐姐说老夫人和老爷被大小姐请走了,还说什么,什么让四小姐别挂念,她安排他们二老先在家用饭,四小姐一切都不要管,有她呢,只管在老宅子等着就好了!” 北堂傲暗自叹息:看吧,辛苦半日,还让人半路劫镖了!不过,他可不会傻得这关键时候给柳金蟾添堵,权当耳旁风了。 柳金蟾皱眉,大姐的那点心思她不会不清楚,临阵磨枪,赶紧示好呗——前儿干嘛去了?等着老娘和她爹死在牢里,她好以柳家嫡长女的名义吞下柳家大半家产啊? 罢罢罢,此刻家族内忧外患,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 柳金蟾只得点点头:“既如此,让小二赶紧在隔壁备下酒菜,醉月楼的哥儿们也让他们都赶紧预备好,还有……一会回牛村的马车,那边的棺材铺老板都让雨墨说好了!” “恩恩恩!”弄瓦一转身又蹭蹭蹭下了楼。 这会子,柳金蟾的饭也是吃不下了,只问了问北堂傲今儿老宅里怎么安排的,眼下情况如何。 北堂傲哪知如何啊,但福叔办事,他素来放心,便简简单单说了他安排采买瓜果,又让香叔请了秦家的管事男人跟着去庙里道观请道士和尚,订棺材的事都大略说了说,柳金蟾皱眉想了想,便又叫了雨墨身边的弄璋道: “你去告诉雨墨,说醉月楼那几个哥儿就在醉月楼里等着,先把今儿随香叔一路去采买的秦家管事男人请来,就说东西还不够,还需要来他说说,还需要哪些,告诉他赶紧着把采买的总单子都拿来,别耽搁了,我们一会儿买了,还要赶紧出城呢!” 北堂傲抿唇,任凭柳金蟾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自个只管哄三个孩子吃饭喝汤,少时,便听楼下有了吵吵嚷嚷的声音,一路上来,柳金蟾和上门,就立刻拱手迎了上去: “曹姐姐! 虹姐,你也来了!” “哼——我道是谁,合着是你这小狐狸崽子回来了?” 一脸郁郁又不敢径直发作的秦虹,一瞅柳金蟾,立马就明白了这案子突然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缘由了。她能说什么?柳金蟾出手之阔绰,又有功名在身,还曾当过官……她一个小小平民敢说什么?曹主薄可不是省油的灯! 既然覆水难收,她眼下也斗柳金蟾不过,她也只能程程嘴上的威风,好歹……输人也不能输阵,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柳金蟾的长辈,她大爹爹的姊妹吧? “怎得,京城的漂亮男人不要你了,你丫的混不下去,回来打秋风,又来骗县里的男娃娃们了?” 这一开口,就每一句好话!北堂傲只当没听见,暗想也是柳金蟾活该,当年风流快活够了,活该今儿挨着骂! “姑母这话儿……什么漂亮不漂亮,再美的人,能有大爹爹重要吗?”曹主薄可以摆脸色,可家里长辈,柳金蟾可不敢人前没大没小地,只能赔笑,“这不……一听大爹爹有事,金蟾可是日夜兼程地赶回来!” “听你大爹爹有事?滚你爹的犊子去吧啊?你大爹爹你能关心得上?” 秦虹不听这话不来气,一听这话,当即就一肚子的愤愤没处撒,开口立马喷了柳金蟾的唾沫星子:“是你那没良心的老娘,伙同你那黑了心肝的爹,进了大牢,你才知道急的吧?” “姑母怎么骂金蟾,金蟾都不说一句话,但姑母冤枉金蟾,金蟾可不服!”柳金蟾一面小心翼翼地用绢帕拭去脸上的唾沫星子,一边露出满满的委屈状: “这京城到景陵岂是短短一二日就能回来的?” “呸—— 回不回来?怎么回来?为什么回来?你们柳家人就跟那放屁似的,没有一个人是说过实话的!” 秦虹开口就是骂,还是站在门廊上骂,幸得曹主薄觉得有失她脸面,这才拉着秦虹进了屋,接着门一合上,又是一阵排山倒海似的各种谩骂: “你们老柳家对得起我们老秦家”“没有我们老秦家,你老娘当年能当得了村长”以及“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你和你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等语,还不忘句句都带着脏字,有些地方骂得北堂傲听着都觉得臊得慌—— 21.第21章 混账话可不去听 这些女人真是的,骂人就骂人吧,居然把房里那些事儿也拿出当骂人的话……真正是不堪入耳,龌蹉下流! 北堂傲在屋里心里叹息,琢磨着,猜测应该就是柳金蟾大爹爹的亲姊妹来了,正在气头上呢,便也不做声,想也知道这养不出孩子的男人在婆家是多受气,他虽到现在还没受过公婆气的,但素日里在府里还听得少了? 论理也该骂骂,谁家姊妹舍得自己兄弟受气?只是骂得这些话啊,他一个当了爹,没了脸的男人都听着都不自在,屋里这其他没结婚的男子可怎么受得了? 然,现在说走吧?走哪儿?柳金蟾不在身边,他心里不踏实!幸亏三个孩子还小,尤其是大宝小,满眼里只有吃的,但就是这样,半大的妞妞啃着鸡腿,还问他: “爹,为什么要钻人裤裆啊?” “……妞妞——这混账话,可不去听!”北堂傲只觉得妞妞这话好似晴空霹雳,直接就痞在他脑门上,眼睛黑了黑,吓得赶紧喝止,“不然就别吃了,背你书去!” “哦!”妞妞吐吐舌头,第一次见到这样凶的爹爹,不禁有些害怕,赶紧埋头吃饭。 妞妞吃瘪,小鬼头囡囡也不敢开口了,直接把脸埋进碗里,倒是大宝,正奋力地和他猪蹄奋战,怎么也咬不下来。 “来,大宝,爹爹给你把肉皮撕小些,你这么着吃,仔细梗着!” 气微微一消,北堂傲瞅着他大宝就心疼,人都说儿子在家是做官,出嫁是当牛马,说句心里话,他都有点舍不得将来把大宝嫁出去,但……儿子留来留去留成仇,北堂傲就怕自己儿子将来会走自己的老路,将来有苦说不出,一辈子都受人气——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像他一样,能嫁个懂他护他,还没真正明面上嫌弃过他的柳金蟾。 至于暗里,北堂傲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没有嫌隙,以他这样的出身和模样,就是慕容嫣那样一个狂妄自大,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女人,都懂他的嫁妆多丰厚,更别说娶他,就等于爬上了青云梯—— 无爱,也会嫌弃着将就!那似柳金蟾到手的荣华富贵都要往外送…… 可要送就送干净的啊,晚上还要碰他!也不知那日说和他过一辈子,再也不想休他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北堂傲内心矛盾—— 以前柳金蟾老想让他改嫁时吧,他可以死皮赖脸地不要夫妻之情,只求夜里不守活寡;可而今柳金蟾说不休他了吧,他又觉得光一个被窝里睡一辈子也还不够,他还是想柳金蟾喜欢他—— 贪啊!单说不求,哪是哄人的话,谁家男人不想自己女人碰他,那么火热,是因为爱他啊! 北堂傲满心的蜘蛛网,各种无厘头纠结,但大宝可不懂爹的纠结心事,他满眼里只有吃吃吃,他的小小世界里只要娘对爹好,不和爹爹吵架,打爹爹,他的世界就天天都是满满的幸福。 “大宝,你这么吃,将来婆家会笑你在娘家没饭吃呢!来慢慢吃,不急,不够还有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当人女婿的难,还是怎么的,北堂傲忽然放下了怀里的粘人的囡囡,坐到了大宝身边,开始细心地教大宝一个大家公子用膳的规矩—— 隔壁那秦家的人刚骂累了,此刻几杯酒下肚,声音又开始高了起来: “柳金蟾,今儿大姑母也不是你大姑母了,不是看在曹主薄的面子上,我,秦虹,是不会来吃你柳金蟾这桌饭的!” “大姑母这话就见外了,您不是我柳金蟾大姑母,您说,您见着侄女儿,不得磕头啊?” 柳金蟾大抵也听累了,觉得老唯唯诺诺的,反倒显得自己真亏欠人什么,与其处处被人受制,不如反客为主,反正……大家都看见也听见的,她柳金蟾对秦虹是仁至义尽,是她得理不饶人,那么……就不怪她后发制人了。 “……呃?”秦虹一口酒梗在喉咙里,差点噎着,“你?” “大姑母这大爹爹和我爹之间的是曲理直,说实话,都是男人们后院争宠的事儿,您说咱们大姑父们没闹过?金蟾还记得,那年咱们大姑父为这新进门的小叔,还回过娘家大半年,愣是她姊妹打到秦家,大姑母才去接的人……是不? 金蟾还替姑母给大姑父上门赔不是,是吧?说句实在话,大姑父还给大姑母养了一个闺女四个儿子。” 柳金蟾开始倒过去数落秦虹了: “还有你说我娘没有良心。我娘要真是黑了心肝,大爹爹能无儿无女的在我们柳家呆上二三十年?不说别的,七出,第一头就是无女!我娘提过休大爹爹么?就是大姐夫嫁我姐这么多年,只养了两个儿子,我娘都跟我大姐说,要对大姐夫好,咱们秦柳两家是世交! 大姑母,换你,你能没意见吗? 还有我爹,你说黑了心肝?还说我爹害的大爹爹? 我金蟾的爹是个素日里说话不饶人的,但这后院里男人们争宠……你们谁的男人站出来不是个斗气十足的?但要说我爹有害大爹爹的心,说实话,早十年,我金蟾信,但现在? 姑母您说,自我柳金蟾那年考上了秀才,这景陵城而今谁见我爹不敬三分?” “哪能是谁?”秦虹嘴硬。 “我柳金蟾不在景陵城,如何知道是谁?”柳金蟾不答反问,“我只知道不是我爹,我爹比大爹爹年轻十几岁,多的时间都等了,还差这几年吗?” “你!”秦虹忍不住要握拳。 “金蟾说得是实话!”柳金蟾继续道,“金蟾知道,姑母看不上金蟾,大姐是您老人家的女婿,眼下大爹爹去了,姑母自然想扶持大姐一把,可…… 姑母,不是我柳金蟾后面拆台,大爹爹去世到现在,大姐去哭过一次灵吗? 如果我们秦柳两家真的闹翻脸了,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族里要逼着我大姐休了大姐夫,姑母,我大姐是听您的还是族长的?” 22.第22章 利益之争:大姐柳金花 “你……” “曹姐姐,你说金蟾说得对不对?”柳金蟾转身朝向今儿断案留一手的曹主薄。 “呃——金蟾妹妹说得极是,秦虹啊,你得从长远想,不是老妹妹不想秉公断案,给你秦家一个教导,而是……你也知道一是人证不足,二嘛,正如金蟾说得,你们秦柳两家世代交好,你大儿子又是柳家的大女婿,往长远点看,你说你不是得不偿失?” 曹主薄被迫上前劝解。 柳金蟾可不听这话里的话,只笑说: “曹姐姐查案断案几十年,经验丰富,什么案子没见过,是个最明事理的人,你说,这案子,会不会有人故意陷害?” “呃……”曹主薄迟疑。 “曹姐姐素来是断案如神,景陵县十几年的太平都和姐姐是分不开的……” 形势突转,骂人改溜须拍马! 北堂傲忍住恶心,任凭那边柳金蟾在那屋里,与那衙门里也不知什么玩意儿的曹主薄,在那里睁眼说瞎话,一唱一和,互相阿谀奉承得让他都想砍人—— 简直受不了,堂堂一个国公夫人,居然是个当奸臣的料! “奉箭,趁着夫人这会子还跟那衙门里的谈,你赶紧让店家把给本公子挑来送老夫人和老爷的晚膳备好,让雨墨赶紧着送过去” 北堂傲一边喂大宝吃东西,一边叮嘱奉箭。 “那边大小姐不是与夫人说,说老夫人和老爷在他们哪儿吃么?”一来就明摆着和人家长姐对着干……不好吧! 奉箭不禁有些犹疑。 北堂傲冷冷一笑:“这话,可是对本公子说的?”本公子不知,当如何?他才不跟柳金蟾似的傻呢?这节骨眼儿正是卖弄的时候,当什么谦谦君子,儿女孝道都不要了? 奉箭一怔:“若夫人问起,当如何说起?” “夫人得闲知道?”没听她正在那边恶心人吗? 北堂傲白了奉箭一眼,压根不理奉箭的担心,只想这同样是官,怎得柳金蟾不在屋里这么多恶心恶心他啊?屁大的芝麻籽儿,也值得说这许多废话? “但……倘或问起爷,您是谁?”奉箭还是不落心。 北堂傲一听这话,立马搁下手里的碗,眼瞪奉箭:“你当本公子是什么?”他北堂傲从不打无把握的仗,他不信那对老夫妻走投无路的光景儿,还能嫌“贫”爱富?更不信他们夫妻孩子都养了三个了,能没漏出半点风声? 他北堂傲就不信,他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的爹,能没点分量?没听隔壁说吗?父凭女贵,他有儿有女的,敢不给他好脸色看,他抱着孩子走—— 他就不信,公婆敢打包票说柳金蟾以后还能再生女儿?她可是都快三十的人了! “是是是!” 一见公子要着恼,奉箭赶紧躬身要退出去吩咐小二备菜,不料才到屋门口,就传来数人急匆匆走过门边的脚步声,然后隔壁门忽然传来门打开的声儿: “原来金蟾妹妹在这儿?还找了找了曹主薄来说情!” 北堂傲不禁微微一怔,暗道这是谁?就听柳金蟾在隔壁也突得冷冷笑道: “金蟾就说大爹爹去得蹊跷—— 大姐,你就不怕,这事,娘知道么?” “你想说什么?” 柳金花不似柳金蟾脑子好使,尚未回神明白柳金蟾话里暗示的意思,就听柳金蟾冷笑说: “娘若知大姐这些时日一直与秦家往来……” “……你—— 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谁不知道,我们老柳家的这所有的家业,都让你爹握在手里,就等着将来全部传给你呢?大姐,再怎么着,也是让你们父女逼的!而且大爹爹怎么死的,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大姐我再不做点什么,就怕下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就是你大姐我了!” 一个声音听起来约莫三四十的女人,言语里满沉寂多年的怨愤。 “可大姐这么做,柳家就能是你的了吗?” 柳金蟾问得不冷不热,北堂傲几乎能好似看见她那张冷笑盈盈的脸上藏满刀剑。 “这可说不一定!” 那头的柳金花,第一次能在家中不是嫡女,却比任何都过得像嫡女的柳金蟾面前,挺直了腰板,平视柳金蟾坐在那头的桃花眼,满脸自信地笑道: “你该知道,大姐我才是柳家的长女,又是大爹爹养大的,如果没有你和你爹……” “曹主薄,您说这栽赃陷害,见利忘义当如何判?”柳金蟾可没耐烦心听柳金花在她面前诋毁她爹半个字。 “这……忽然有些内急!” 曹主薄一愣,微微有些回不过神,不解柳金蟾这指的啥,但油滑如她,眼下才不给当枪使,赶紧寻了个借口,脚底溜油。 “而且还不孝,为了家产,可以无视手足亲情,父母的养育……”柳金蟾静静地斜靠在椅子上,冷看曹主薄临阵脱逃,不咸不淡地冷笑着慢慢接着叙述,仿佛哪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儿,无一丝怒意—— 走吧走吧,你走了,姐才好把这出大戏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儿结了!到时可别哭! “柳金蟾,胡说什么?你别血口喷人——你和你爹——” 柳金花可不比柳金蟾久******,早就练就了一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铁胆,一听柳金蟾这话,这才明白自己中计了,当即就蹦跶了起来。 “大姑母,您打小看着金蟾妹妹长大,您说金蟾妹妹是个爱挑拨是非的人不?” 柳金蟾继续保持着从容镇定的模样,一手拿着酒未尽的杯子,淡淡地看着大姐柳金蟾暴跳如雷的模样: “倒是大姐,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大爹爹养的,你与大爹爹胜过亲父女,那你今儿就当着虹姐的面好好说说,你过去那间赌坊是怎么开起来的? 你见我爹对大爹爹不敬时,身为柳家长女,你何时站出来说一句?是我,是我柳金蟾处处护着大爹爹,这事,想必姑母也有耳闻!” “金蟾……你在京城花天酒地知道什么?这六七年你爹爹怎么欺负我爹的……全村的人都有耳闻——我柳金花……” 23.第23章 软硬兼施 柳金花打断柳金蟾的话,要再争辩几句,不想她还没话说出来,柳金蟾就跟看大戏地使劲地拍起掌来。 她不禁一怔,只听柳金蟾笑问她: “这六七年,大姐自然是忍辱负重,静待机会为大爹爹报仇,以报大爹爹的养育之恩是吧?” 柳金花脸一板,立刻抬起下颌:“难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那金蟾问你,为何金蟾到家时,大爹爹眼见头七就要到了,还没入殓?没钱?还是争家产太忙?”柳金蟾忽得就变了脸,厉声问道: “你知道不知道,金蟾到家时什么景象?” “呃?”柳金花忽然就一愣。 “娘不在,我爹也不在,柳家就是大姐你主持吧?可你在哪儿?”柳金蟾直起身就怒目瞪着柳金花: “院里连个烧纸的人都看不见,招魂幡也破破烂烂,你忙,大姐夫不能带着孩子们去守灵?这就是你的犹如亲生父女?” “你你你——血口喷人!”柳金花一急,又是这句。 “喷没喷人,大姑母只管问大姑父,今儿是谁请他一路跟着去买的棺材,请的道士和尚?说句不讨人喜的话,就连少给大爹爹的纸钱都是今儿,金蟾相公,安排人去买的。大家若不信——雨墨,请大姑父进来,正好商量商量,接下来还需要买点啥!” 柳金蟾笑向众人,看着哪边雨墨打来的手势,心里微微一笑,立刻接着笑向秦虹: “我柳金蟾是我爹养的,但…… 我柳金蟾从未把大爹爹不当自己爹,他对我的好,我柳金蟾牢记于心,我柳金蟾也不会忘记,每年去秦家拜年穿得衣裳都是大爹爹给金蟾亲手缝的,所以我柳金蟾回来,想得从不是钱,更不是柳家的产业,而是给我大爹爹赶紧请道士入殓,要把这丧事办得风风光光,一切采买都是最好的,而且…… 所有的帐,都算我柳金蟾的!大姐,你有何话说? 若我爹真是要害大爹爹,他会同意金蟾这么做吗?再者,这些个流言蜚语,说实在的,到底是我爹着人弄出来的,还是有人为了害我爹,安排人弄出来的,都难说…… 这案子,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么今儿在这儿大家做个了结,要不一查到底,不仅我爹,还有大姐、大姑母都有嫌疑—— 毕竟,大爹爹去了,我爹再跟着出事,大姐是最大的受益人,此外,姑母也是大姐的丈母娘吧?” 柳金花和秦虹不禁一怔,立刻要和柳金蟾对峙吧,柳金蟾无比奸诈地扭过头,笑向二人,附耳低道: “怎么样,比谁送钱多?还是谁家乐意赔尽家产后,再把自己家男人也搭进人家被窝里暖被,换顶绿帽子戴戴?” 柳金蟾和秦虹刹那间脸色一白,不言语了。 “我知道我爹嘴损,但同时赔上三家人家破人亡,你们自己掂量值吗?而且这官司,你们确定能赢我?”柳金蟾继续低语,“这样吧,我知道我娘我爹最爱钱,不如……狠狠敲一笔?起码……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知道大姑母和大姐……外面欠了不少钱?还有高利贷吧?” 此话让人心动! “想好了,在这单子上签个字画个押,明儿来柳家一百两,随便吃饭,一起给大爹爹送殡—— 今晚醉月楼包夜,随吃随喝随玩,金蟾的帐!咱们还是一家子亲戚,我谁也不告诉!我爹我娘一样,如何?还是想等曹主薄来,咱们堂上再见?” 秦虹一听曹主薄,她立刻签字画押,成交! “我还有一条件!”柳金花眼看柳金蟾折起了纸,忙又道。 柳金蟾侧目。 “我要分家!”柳金花眼神坚定。 “家产是娘的!”柳金蟾白了柳金花一眼,将纸揣进了自己的衣襟,“一百两是金蟾的!”赶明儿都让爹娘一起出到心痛,省得成日里不省心! “你爹……”秦虹要开口说“何幺幺不能扶正”,不想她才开口,柳金蟾倒对她说道: “您放心,明儿大爹爹出殡、守七,就是今年过年上上下下的操持,也由大姐夫亲自主持,如何?” 秦虹和柳金花一听,不禁欢了喜,只是隔壁的北堂傲闷了: 明明说给他管的! 不过嘛—— 夜里晚上回老宅,公婆在大牢里折磨得没了个人形,婆婆又病重,金蟾又立了大功一件,说起话来都有了分量,所以…… 所以当北堂傲领着三个孩子贼贼地跟着柳金蟾进祖屋时,柳红和何幺幺忙着心疼钱,都没空计较柳金蟾偷娶一事,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北堂傲进了住宅,最让北堂傲欢喜地是,婆婆居然说: “既然事已至此,咱们也无法了。 明儿,你大姐夫操持你大爹爹出殡的事,你也别躲懒,让你男人和孩子明儿也都把孝服穿上,一起送你大爹爹一程,虽然他活着不让人省心,死了还让人闹心,但毕竟是个礼数! 末了,回来放好牌位,你们也正好一起去祖宗祠堂上个香,让老祖宗认认人!” 不管打没打正眼看,反正北堂傲欢喜,一路小步子飘飘然地追着柳金蟾直走,还便问:“你娘是不是认可咱们了?”心里的石头终于终于落地了!好踏实的感觉。 “不认可,能让你去护灵?”柳金蟾掐了北堂傲的脸一下,宠溺道,“看把你美的!” “什么美美不美的,没听算命先生都说为夫旺妻吗?”北堂傲撅嘴,继续偷着欢喜。 “哪是因为看你有钱,谁娶你都注定富贵盈门!”柳金蟾一看北堂傲这笑得飘啊飘的模样,就忍不住玩笑似的吐槽。 北堂傲才不理柳金蟾这话呢,只趁着孩子们在那边入睡的功夫,悄悄儿地依偎到柳金蟾怀里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璟公主有钱有权吧?但十个算命的九个说他败妻,说他嫁谁,败谁!” 柳金蟾微微一愣,在然后一想,通了: 楚天白傻吧,但天生的好本事,不过天天儿被她相公以十八般武艺迷倒在屋里孕育新生命,确实是这一辈子出不了头,干不了大事!但…… 24.第24章 势利婆婆 “这个……开枝散叶,子孙满堂,也是福气嘛!”柳金蟾打圆场。 “那……”北堂傲一听这话,忙起身,两臂挂住柳金蟾的脖子,眼眸水水地喘息着低问了,“咱们也广开枝多散叶?儿女满堂好不好?” “呃……”柳金蟾暗道又想让我当母猪咩? 北堂傲一见柳金蟾面露迟疑,立刻要恼,熟料外面某个不解风情的人居然来喊:“四小姐,老夫人和老爷请!” 这煞风景的—— 初进家门也不好跟在京里一般任性的北堂傲,恨得牙痒,一脚轻踹在柳金蟾腿上:“说完就回来!” “恩!” 柳金蟾忙着起身,只是袖子又被北堂傲拉住:“早点儿……等你回来……” “指不定聊到几点呢,你……” 柳金蟾要说不如你先睡,无奈北堂傲一双狐疑的幽怨大眼睛瞪着她,只得亲亲帐里的怨夫,再三保证一定尽早回来疼他,给他养儿育女的机会,北堂傲这才撒手放人! 柳金蟾一踱步出院门,就撒腿丫子往她爹娘哪儿跑,天知道她娘今儿一看见北堂傲捅出来的账单,眼珠子都要立马瞪凸出来了,不是她爹一直拽着暗示她娘,北堂傲那颈上貂领多名贵,绿宝多大,柳金蟾觉得她娘得当场喷血三尺! 果然,柳金蟾前脚才踏进屋,她娘就无比激动地冲到门口,一把抓住柳金蟾满眼发光地仰望着柳金蟾,急巴巴道: “闺闺……闺女,他……他他娘家真是当过大官的?”呵呵呵,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呃……恩!”柳金蟾一瞅老娘这闪闪发光的眼,几乎立马就能猜到她老娘后面三句会问啥了。 “那……那那那,是多大的官啊?”柳红激动得有点找不到北。 “比——县令大!”柳金蟾努力在脸上挤出志得意满的小人得志像,以迎合她老娘的拜官心理。 “比……比比县令都还大啊!”柳红笑得嘴巴都差点歪了。 “恩……”柳金蟾摸摸鼻尖,有点不适应老娘这眼下垂涎三尺的模样,小心肝有点突突的,不禁想,要老娘知道北堂傲真是什么国公啥的,会不会当即休克,步她大爹爹的后尘。 “看把夫人这笑得,好似白捡了几百两似的!”一直对北堂傲心中有结一瞅妻主这“大财狗”似的眼巴巴模样,心里就好气不大一处来,“这大官家……大官家的儿子还能多个鼻子,多只眼儿?”守夫道,就不会没成亲先搞出娃娃来。 “去去去——男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柳红一听何幺幺这没高没低的话,当即就不欢喜了,“什么叫当官儿子多个鼻子多只眼儿,你懂不懂,咱们金蟾能高攀上这么一户大官人家,咱祖上得积多少德?” “夫人这话说的,不是您说,那算命的瞎子说的,说咱们金蟾是当国夫人的命么?”何幺幺冷哼哼。 “说你没见识,你还真没见识!去去去——别闲在这儿说风凉话,赶紧让厨房给咱们官女婿烧一锅热水,好好洗洗,哎——忙走啥?话没说两句,你倒先使起脾气来了?自己女婿也不知自个心疼,还让我来操心?” 柳红一脸嫌弃地瞪向闷闷的何幺幺: “瞪什么?别忘了,再让厨房借着刚买的肉,赶紧先单独包几十个饺子送过去下锅,煮个三四碗送过去,别让人第一次来婆家,就饿着肚子睡不着觉,以为我们老柳家是吃不起的饭的! 还有还有,肉让使劲地往里包,别跟平日里似的,陷里只见青的!去去去——赶紧去!” 无视柳金蟾的小嘴惊讶地成“哦”型,柳红刚才的黑脸一转回来,又成了笑盈盈的谄媚状: “金蟾,我儿啊,娘没白花钱在你身上啊!祖上的荣光全靠你了,来来来,娘给你倒碗茶!” “娘……娘……你不心疼……”打小被老娘打得像条狗似的四处乱串的柳金蟾,突然有点不适应娘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禁有点担心娘接下来会问的问题,“不心疼……”钱? 柳金蟾忙指了指今儿雨墨交给老娘的一叠账单,想要立刻用老娘最爱的钱来转移老娘的心思,不想她老娘当即露出一副豁达的神情,两眼绽放出“钱算个什么东西”的光来,无比淡定地拍拍还在乎那点子小钱的柳金蟾,宠溺地责备道: “你个傻孩子,娘有了你,还心疼这点子钱?”这些还叫钱么? 柳金蟾斜眼。 柳红就搓着手笑吟吟地与柳金蟾附耳道:“常言道,一年小知县,十万百花银,金蟾啊,柳家就靠你了!娘不如你啊!”嘿嘿嘿,闺女就是有出息! 柳金蟾脸一僵,她就知道她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死爱钱绝对是天性! “娘,女儿……丁忧……得三年呢!”柳金蟾马上露出满脸的难色,“而且……早被罢了官了……” “哎,你个傻子,你相公是干啥的?他娘家是干啥的哈?”柳红一拍柳金蟾的肩,转头教育金蟾道,“金蟾啊,常言说的好,朝中有人好做官,你啊,收收你那朝三暮四的性子 ——就是心里想,也搁在心里想,悄悄地干。别傻不啦叽地让你男人知道……他娘家见你对她家儿子好,还能不顺手拉扯你一把?” 柳金蟾故作惊讶地瞪大眼儿。 柳红一瞅柳金蟾这装傻似的模样,想也不想地就毫不留情地补了后面这段“知女莫若母”的话: “你丫的少装,就你肚子里那点子墨水,别人不知道娘还不知道?你能考上白鹭书院?还能当状元?娘可听你爹说了,是你男人家帮的,对不对?” 柳金蟾无言,她读了两世的书,前世从小学六年到博士后单是读书就近乎三十载,今生不敢说十年寒窗,但六年寒窗是肯定有的,两世的学霸,怎么就一定是“那点墨水”? “娘,女儿这几年不似以前了!”柳金蟾一开口,赫然发现自己说的话,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25.第25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似以前?”柳红眉头瞬间一挑,露出一副“娘看你,就是狗改不了****”的模样,毫不留情地斩断柳金蟾的话,“你小丫头别当娘是你爹,什么都宠着你,由着你—— 你说,你那年那官才当上怎就立马没了,是不是跟你在外面三心二意,不和你男人好好过日子有关?” “……”呃! 柳金蟾一愣,立马要眼轱辘一转转出个理由来,然知女真就是莫若母,柳红一瞅柳金蟾那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然的笑来,刚才还笑盈盈的脸还渗出一丝丝熟悉的杀气,一手瞬间落在了柳金蟾的耳朵上,两指一拧,柳金蟾当即护耳低呼起来: “娘——”怎么又来! “娘?老娘还是你娘?” 柳红一想自己这死闺女生在福中不知福,抱着大树不乖乖好好乘凉,还敢糟蹋好运道,就气不打一处来:“成亲不告老娘,拿老娘的钱养男人孩子还罢了,怎得,还算计着娶了休了,想着骗你老娘我一辈子?等老娘死了,你再偷偷儿把孩子抱回来,当老娘是聋的瞎的?” “娘——你听我说!”柳金蟾忙呼。 柳红才不理柳金蟾的低呼,开口就是一句:“说屁——” “老娘今儿就先把话撂在这儿,你要想今后还花老娘的钱,你今儿就给老娘听好了。”柳红附耳切齿道: “打今儿起,你把你男人给老娘哄好了,就算他生得像只蛤蟆,脾气大得像个公夜叉,为了我们柳家,你也得给老娘把他捧得跟天仙一般哄着,再敢弄出点什么幺蛾子,耽误了前程,别说钱没得花,就是回来娘也把你这两狗腿打断了!听见没?” “是是是!”现在就是给她十万个理由,她也不休北堂傲了了! 柳金蟾赶紧趁着老娘歇气的功夫,救下自己差点就和她说色友,撒哟啦啦的宝贝耳朵,就是不知老娘这“生得像只蛤蟆,脾气大得像个公夜叉”的对了一半的话打哪儿听来的?还是刚看出来的?而且,北堂傲听了是啥滋味! “真知道了?”柳红斜眼盯着柳金蟾的眼,再次来确定。 “娘,你放心,你闺女您还不知道,再是不成器,也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耍花招……嘿嘿嘿,您可是闺女的财神!”柳金蟾嬉笑着赶紧给她老娘捶背捏肩。 “得得得,有这献媚的功夫,不如留到你晚上,好好哄哄你那男人去!”差点心软的柳红一想到柳金蟾为了个男人吧前程丢了的事,就心里梗,但…… 柳红也是个女人,哪个女人不爱美人,刚天黑,油灯又暗,她虽没看清那四女婿的模样,但那男人跟在金蟾后面,大大的身形,看似恭敬,然,就是她这个老姜,都能感觉四女婿是个“狠角色”,什么男人算得上是“狠角色”? 在乡下人看来,悍夫了! 人都说悍夫貌陋,不然,怎么会有女人愿意娶他?就是太泼辣了,人丑别人也不敢不娶他! 柳红怎么说也是个女人,金蟾也是她亲闺女,还是最得宠的哪个女儿,做娘的再怎么贪慕虚荣,但女儿的幸福……也不能无视得太过! 思及此,柳红见柳金蟾脸上没了意思,立马又刚柔并济地悄悄附耳哄道: “丫头啊,女人啊要懂得往长远处看,看远了才有好日子过!你看你大嫂,当年穷时,生得俊俏吧?可有媒人去她家说媒么?一个男人都不愿去她家! 后来呢?当了代知县,什么没有?她人都胖得像头猪了,年轻漂亮的男人还一个个死皮赖脸地不计名分地巴着往屋里钻,为什么? 有权有势就会有钱,就会有享不尽的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你当了举人时,多少人来给你娘我送礼? 再后来你考上了状元,就是县里的大官们见着你老娘我都一个个毕恭毕敬的,还给你老娘我作揖,称老夫人,这过去,咱们老柳家何时有过这等荣光?就是来个衙差,都敢对你娘我吆喝,装大爷! 柳家那会儿子的风光,你是看不见啊,县里城里人人见着我,都说那是柳状元的娘,说我柳红的女儿出息了,在京城当大官,不说远,就是这县城上到县令下到隔壁,没有见到你娘不作揖问好的!” 忆当年,柳红有片刻的恍惚,只是…… “可你这死丫头!” 一想到自己风光不到半年,就跌落神坛成为县里第一笑话的柳红,想也不想又提起了柳金蟾的猪耳朵: “当着官不老实,给老娘在外面乱搞,几个月就丢官了,你知不知道,这天下当状元的,没有一个像你这么不成器的,才当就下来了,你以为你是在景陵县啊? 你气死老娘了!老娘大半年没敢出门!人人都在背后戳着你老娘的脊梁骨在后面笑,说……说什么乡下的土拨鼠什么什么上不得台面…… 还有人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蛤蟆窝里还想飞出金凤凰……小金蟾啊小金蟾,你娘这辈子就没这么惹眼过!全拜你这小祖宗添的光!你说,你老娘这是作了什么孽? 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呢? 男人嘛,娶进屋里能养孩子就成了,你要嫌不养眼,天黑了在回家,吹了灯,拉上帐子还能两个样儿? 当官人家的儿子,当官人家的儿子啊?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生得跟朵花似的,人家非要嫁你? 你丫的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人家好看会下嫁给你?年纪轻,没爹娘在身边看着,就是不知轻重,不知你这好命是祖上积了多少大德才换来的—— 你以为一个贵婿是你在那些花柳胡同里能遇得上的? 丑!你就闭上两只眼!大不了天黑尽了再回家!黑灯瞎火的,老娘就不信,你还能看出一个黑白小眼睛大嘴巴了?”官啊,官啊,一眨眼就什么都没了! “……” 26.第26章 女人要能屈能伸 柳金蟾吞吞口水,以前她还不觉得她老娘教育孩子多么不靠谱,可……现在她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们四姐妹都一个款了——家教真的很重要! “看看,看什么看,老娘是过来人,吃得盐比你吃的饭还多,难道还会错?男人漂亮什么用,能当饭吃?能给你官做?” 柳红戳着柳金蟾一张二十好几还一副不通世故的脸,恨铁不成钢继续骂: “你知不知道,就你大嫂,前大嫂,当年一个代县令,老娘我就花了多少银子?足足四百两,四百两! 你知不知道四百两能干嘛?上百亩地啊!结果如何? 她折腾了四五年,到头来,还是屁都不是!这说明什么? 说明朝中无人,就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也未必钻得了,你倒好,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你了,你一个乡下妹子,还要挑三拣四?这不要那不要,在外面乱搞,你说,你对得起你老娘吗?虽然老娘没在你身上花掉四百两,但养你这么大,少说也值百来两吧? 娘不求你给家里带来多大收益,但……至少你也该让你老娘回回本啊!这还没见利,你丫的就夹着尾巴灰溜溜的下来了!钱啊钱,你说,老娘花那么多钱送你去读书,又每年给你寄去那么多的花销,是为的什么? 真让你花天酒地,胡吃海喝,扁老娘血汗钱的? 金蟾,娘今儿可实话告诉你,哄不好你男人,赶紧寻个官做,你也别想闲着当你的四小姐了,趁早跟你几个姐姐似的,下地去!别成日在家好逸恶劳,啥也不干尽装像!” “……娘,按大周律例,守孝当在家丁忧三年后,方能起复使用!”钱钱钱…… 柳金蟾怯怯弱弱地低低哼了两声。 “啥意思?”柳红可听不懂这些个文绉绉的东西。 “就是得给大爹爹守完三年孝后,女儿才能回京城……做事。” 柳金蟾嘟嘴,不敢想自己这个前任苏州知府下到田间左手一个算盘,右手掂量银子的光辉形象—— 北堂傲不和她闹才奇怪! “能做事?”柳红斜眼直剌剌地盯着柳金蟾的眸子,满脸狐疑与期许参半。 “能!”这点柳金蟾可肯定了,弄不好丁忧还没结束,她就会去京城报道——不是脖子上个木枷下大牢,就是半流放似的南迁边塞当地方官,永不许返京了。 “真能?”不开玩笑? 柳红见柳金蟾这么肯定,不禁有些小激动,赶紧凑过来又低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闺女还能骗娘?”柳金蟾赔笑,“这不把您女婿和孙子孙女都哄回来了?”一荣俱荣一败俱败了! 柳红一见柳金蟾这吃一见长一智,终于醒水了的模样,止不住心内一阵欢喜,立马拉住柳金蟾的手低低地笑道: “这就对了嘛,这女人啊要能屈能伸,等你官做大了,什么都有了,还怕以后没有更好的男人?只要这官你做稳当了……娘告诉你,你就是七老八十了,还照样能娶那些个十七八的,知道不?” 柳金蟾汗淌,脑中立刻浮现出那情景,心里暗叹好乖乖哦,她柳金蟾有那么缺德吗?且不说北堂傲那把年纪还闹不闹,就说她自己那把风中残烛的老骨头,还能经不经得住那大负荷的运动量都还是个待思量的现实问题—— 不知前人是怎么解决的! 柳红一见柳金蟾有想的意思,赶紧趁热打铁地给柳金蟾献计: “金蟾啊,你是娘生得,你为咱们柳家牺牲这么多,娘不会亏待你的,你放心……这柳家的一切都是你的,娘把你爹一扶正,你就是我柳红名副其实的嫡独女,这柳家的祖产,谁也抢你的不去!就是你大姐,她也只能看着! 不仅如此,等你把官坐稳当了,踏实了,娘若遇见合适的,模样好的,偷偷给你放几个在祖屋里,将来孩子们大了,你再明放着在屋里,你男人再是不高兴,也不能说什么,他娘家也不能说你什么,指不定将来还指着你帮他家,与他家互相扶持呢!你说呢?” “……娘,这个……女儿压根就不想再娶了……” 柳金蟾赶紧回绝,她可不想天天没事看宅斗,最后还得夹在中间当断个黑白灰,再说了,谁能是北堂傲的对手?明摆着就是来一个死一个,坑人嘛! “你这孩子,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你放心,你娘做事,滴水不漏!”柳红诱哄。 柳金蟾暗暗撇嘴:滴水不漏?你是明摆着欺负大爹爹没养上孩子,理亏,各种不敢吱声才对吧? “娘,女儿一出门做官,一去就是几年……咱们也别耽误人家儿子,嫁进来是豆蔻年华,等再见成了黄花菜,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依金蟾说,女儿那男人虽然脾气不好,但凑合着也快七年的夫妻了,女儿习惯了,现在就想专心专心好好尽孝,以后做官好好尽忠,不再想这些个事儿了。” 柳金蟾话未完,柳红立刻打断柳金蟾这话,觉得好心疼: “你这孩子,咋就这么想不开呢?娘没说只让你娶他一个,只是说让你先让着他,等你将来翅膀硬了,再娶不迟,看你这说得,年级不到三十,却像个小老太太似的,怎么就不娶了?你不娶,我们柳家怎么开枝散叶?怎么儿孙满堂?全靠他一个,我们人丁能兴旺吗?” 话到这儿,柳红拍着柳金蟾的手,叹了口气又接着道: “你放心,你再忍几年,到时候,娘然给你爹和他说,你看看你们夫妻七年了,才三个孩儿,换做村里其他人家,不说多,起码也是四五个孩子满地跑了!” “娘,生那么多怎么养?”不敢开口说不想生的柳金蟾另外寻了一个借口,以免被当下崽老母猪。 “怎么养?”柳红一拍大腿,“难道我们老柳家还能穷得养不起孩儿,金蟾,娘就明面和你说,只要你乖乖去做官,就是你生个十七八个,娘也给你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女儿将来娶得上大户人家的儿子,儿子挑得到好人家!” 27.第27章 你你你……孩子爹是谁? 这话柳红才一说到这儿,就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问了柳金蟾一句:“说起这个,你那……相公,娘家给了他多少陪嫁啊?”大官人家应该不少吧? 多少? 柳金蟾一瞅老娘这闪闪的眼,柳金蟾心里的汗这个流啊,能说实话吗?她一个人半吃软饭就罢了,可不能拖上整个家族一起吃软饭…… “娘——咱家聘礼都没给过……”柳金蟾涎着脸皮凑到柳红耳边,用无比尴尬的音轻轻轻提醒了那么一下下。 柳红也脸微微红了一下:“也是哈!”是不好意思问人家给了多少陪嫁呢! “恩!”柳金蟾窃窃笑,咬紧牙,决口不提她当年坑骗前大理寺少卿侄女一千两的旧事。 “那……你不给陪嫁,人家怎么就肯把儿子嫁给你了呢?”柳红虽听何幺幺讲过大概,但她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自己女儿是有那么点才,但那是在她们这个小村子里,而不是那人才济济的白鹭书院。白鹭书院什么地方,大周才女里的尖尖呆得地儿。金蟾算啥,马屎坨里的渣渣,会有书院先生给主动做媒?看看大孙女那块头,说是五岁,但柳红看,能赶上村里七八岁的大丫头了 ——孩子年纪有误差! 至于哪里来的误差嘛……这点自知之明,柳红还是有的! 柳金蟾笑,再笑,又使劲笑,老娘犀利的眼已经给了柳金蟾答案,她还扯什么?等老娘旁敲侧击抓了雨墨来问?雨墨那丫头对老娘那叫一个死忠,绝对不是个“打死也不说”的料。 既如此…… 柳金蟾继续涎着脸笑向柳红,悄悄地扒拉着老娘躲到一处屋角嘀咕道:“娘啊,这不是孩儿下水救人时,不小心手滑多了地方……” “多了地方?”就只多了地方?没把人随便睡了? 柳红侧目。 “嘻嘻嘻……娘也知道女儿,习惯成自然了嘛!”柳金蟾继续打哈哈装傻,只肯做暗示。 “习惯成自然哈?”你自然,他也自然? 柳红才不让柳金蟾就这么蒙混过去,要知道这是娶的正夫—— 妾室她不论,正室,将来她一闭眼,这男人就是这柳家一大族人的当家男人,这出身,这清白,她可得把底细摸得清清楚楚的,要是个不守夫道的,随便哄哄就爬墙头的水性杨花,她柳红死了可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祖宗们。 “这这这……女儿当时真是好心下河救他,没想多!可谁知……他三贞九烈的,上岸就翻脸,说女儿坏他青白,不负责,他就拉着女儿陪他下黄泉!” 柳金蟾眨巴着无辜的桃花眼,满脸都是无奈的可怜巴巴模样。 “你在船上遇见的?”和书院没关系啊? 柳红拢高眉头,她就知道何幺幺那话做不得真——死丫头,果然不是个省心娃! “……恩,就是去白鹭书院……您送女儿上的那条船……”柳金蟾故意做贼心虚地垂下眼,“那一早,突然起了大风浪……那船忽然一斜……您女婿就掉江里了。 娘您说,这人命关天啊,女儿虽然素日里不着调,但也是热血青年啊,金蟾一瞅,做人岂能见死不救?女儿想都没想,‘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江里,把他抱住了!” “‘抱住了’?就‘抱住了’?”你丫救人不看男人女人的? 柳红瞪大眼。 “恩,就抱住了!”柳金蟾抬眼可怜兮兮地仰望柳红瞪圆的眼,怯生生地接着道。 “这幸亏是个黄花小伙,倘或要是有妇之夫,你个死丫头想沉猪笼啊?”柳红一听柳金蟾这不怕死的话,气得一把就再度抄起了柳金蟾死不听话的猪耳朵,低吼道,“你要想早死,你也别浪费娘那么钱读书!”不要命的死丫头。 “这这这……不还活着么!”柳金蟾赶紧救自己耳朵,“娘啊娘,您轻点,耳朵要没了!” “没了才好,这不听话的猪耳朵,割了趁早给你老娘下酒了,也省得你老娘我成日里为你提心吊胆了!” 一想到金蟾这死丫头差点就回不来,柳红的心就噗噗直跳,要知道她十几个孩子里,就金蟾这孩子最让她挂心,打她一落地,开口说话,她就几乎把柳家光宗耀祖的全部希望都压在了她身上! “娘——”柳金蟾撅嘴,“女儿也是一时好心!” “好心?”柳红松开手,换一只耳朵继续提,“你那大丫头才五岁?”哄谁啊?哄她这娃娃生了一群的娘? “六岁!快七岁了!”柳金蟾笑得眼弯弯,赶紧比手指。 “快……快……七岁了?”柳红赶紧掰指头,“你你你……孩子爹是谁?”怎么算日子都逼近在牛村的时候……这作孽的死丫头! “早……早产了点儿!”柳金蟾赶紧解释,“女儿爬墙一不小心……她就提前了点儿!” “多早?”柳红瞪眼。 柳金蟾眨眨眼:“不知道!”反正就是那月,但没阵痛是真。 “那孩子生下来像谁?”柳红的心还是突突的,只求千万别是村里已嫁了的男人,但反过来说,金蟾离家都快八年了,当年人家未嫁的儿子现在还没嫁,口水都能淹死他去。 “她爹!”柳金蟾一瞅老娘的脸,就知老娘又想歪了,赶紧又补充道,“就和你四女婿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是孩儿长得有点横!女版。 柳红立刻胸口长舒一口气:“像就成!像就成……”就怕孩子像村里谁谁,到时村里碎嘴子传得十里八村人尽皆知,大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但嘴上是这么说,柳红觉得自己还是明儿亲自查验查验,不怕别的,就怕一不小心,孩子要是生得像她那小妾薛青,柳家的脸可就好似泼出去的水了。 “哎哎哎——娘还有一话要问!”柳红算计吧,忽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突又一把拉住了柳金蟾的后衣领,“忙去哪儿?来,娘还有一句话要问你——” “你碰他时……那床单可留了落红?” 28.第28章 女儿被负责了嘛! 柳红眼睛炯炯有神,好多官家,或者大户人家甘愿下嫁的儿子,多半有这问题,不然谁家舍得?儿子也是宝贝! “娘——您说您女儿可是个想娶的?”柳金蟾露出一脸苦相不答反问,“不就是……这问题,女儿才被负责了嘛!您说,女儿能吃这种亏? 他找女儿负责,女儿自然要验明正身,这才敢娶进门不是?不然我柳家的祠堂里都长了绿毛了,太姥还不气得从坟里爬出来揍人?”太姥姥你大人有大量,放你四孙女婿一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莫怪莫怪! 柳红盯着柳金蟾一双清澄无波的大眼睛,着实没看出一丝犹疑的神思,这才落下心,怎么说呢? 男人这方面要想骗金蟾,哪是自寻死路,怕就怕金蟾这孩子心软,这男人只要说得可怜点,死丫头能瞬间掏遍自己所有荷包,鼎力相助,以前为帮她二姐楼里一寻死觅活的小哥赎身,把她爹给她的生活费都如数给了人家,自己喝了半月的豆腐汤,还美其名曰辟谷—— 回来让她爹抹着眼泪揍了一顿! 就难过男人的关!人家哭,她跟着掉眼泪。 但……这种婚姻大事,柳红左思右想,暗想柳金蟾毕竟是个女人,应该不会拿戴绿帽的事儿做人情…… 但话是这么想,金蟾心软,尤其是那男人再漂亮点,金蟾完全没有一个大女人该有的原则……柳红又拿不定主意。 然,金蟾有个优点,那就是她虽是个烂好人,但感情上有洁癖,如果知道那个哥儿心里有谁,她无论对他多好多同情,都绝对不会和他有半腿,那年那小哥赎身出来,心上人不知去向,愿屈身给金蟾为妾,侍奉她一辈子不求名分,纠缠了大半年,金蟾愣是不为所动,坐怀不乱…… 所以,柳红的心又觉得安,毕竟小夫妻有孩子,没有亲亲我我,怎么会生孩子呢? “没又去当滥好人?”柳红还是心里不踏实。 柳金蟾嘻嘻嘻地脸上堆奸笑:“娘,您说的……女儿长大了!”果然老娘才叫厉害。 “狗改不了****,娘还不知道你丫的?”柳红冷冷一哼,心绷得老紧。 “女儿就是想,人家也未必愿意!”柳金蟾撅嘴,“就是在河里抱了他两下,上岸就拿着银枪逼着女儿脖子负责,您说,他这样的……谁负了他,还能活着?” 话是这儿说,柳金蟾还是不自觉在脑中浮现出慕容嫣的模样来,心里还是有隐隐的刺痛,不曾喜欢就不会觉得在乎……若是露水夫妻,她可以说对慕容嫣和北堂傲心怀愧疚,但……过一辈子时,人岂没有自私的一面?她柳金蟾怎知北堂傲不是为了赌一份傲气而屈就于她? 但夫妻感情,她柳金蟾最最憎恶的就是屈就,做人敢爱敢恨,但不要拿别人的感情来垫背,她柳金蟾最恨的就是被第三者,夹在两个相爱相杀的人之间,里外都是个牺牲品。 “其实……女儿心里到现在也还是不想成亲,也不想生孩子。但他又死活不同意和女儿离,娘您说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他一个官家公子嫁女儿多憋屈!如果他愿意改嫁……” 柳金蟾心里一动,说话的神情也一下子变了个样儿。 “呸呸呸——死丫头,才说你是滥好人,你就蹬鼻子上眼,想当抛夫弃女的负心汉了?外面的男人是宝,屋里的就是草?” 柳红听着听着,怎么觉得柳金蟾这话里的意思变了味儿呢,抬眼一瞅,金蟾这死丫头占人便宜不想负责了,还露出幽怨的模样来了……她就知道这死孩子死性难改,她当年各种不娶亲的理由,说白了,就是一直只想当流氓,不想负起一个家的责任,不想这成亲许多年,还是老毛病不改: “金蟾,娘明明白白告诉你,少跟你老娘提什么门不当户不对,人家儿子嫁进我老柳家,就是我老柳家的男人,你这辈子都别想不想负责! 离?你敢休夫,你就给老娘滚!你男人孩子老娘给你养,也不要你这没心没肺的死丫头!” “娘——女儿也没说不负责!”说说理想了! 柳金蟾赶紧收回自己幽怨的语气,早知老娘这脾气,她也不敢委婉的诉苦了。 “那你那话啥意思啊?”少狡辩! 柳红最见不得就是生为女人没有责任感,尤其是柳金蟾,将来偌大一个柳家家业都交到这丫头手上,对自己男人和孩子都没有责任心的人,能担起这一家子老老小小的责任? “金蟾啊金蟾,娘从小就告诉你,咱们女人为什么是女人?为什么男人们要在家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 就是因为我们女人是一个家的顶梁柱,他们顺从我们,我们就有责任要给他们撑起一片天,撑起一个家,养活他们,让他们衣食无忧!这是一个女人的责任,不然你当什么女人?下辈子投胎当男的嫁人算了!” 柳红提起这女人的责任,瞅着今晚上胆敢说不想对自己男人负责的柳金蟾就来气: “你算个女人吗?你有做女人撑起一个家的脊梁吗?娘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这做人要讲良心,你大爹爹嫁你娘我,一个孩子都没养,娘有说过一句要休他的话么? 七出? 呸——那都是不想负责的女人想休自己男人,喜新厌旧的借口! 不敬公婆,犯口舌哪都是她没教育好!爬墙,哪是她没本事!恶疾?娶时就知道,怎么还要娶? 金蟾,咱们女人,娘不懂你那些书里写了什么,但娘想,肯定是做人的道理,不然村里的秀才干嘛再穷也受人尊敬,要是那里面教的都是狼心狗肺的玩意儿,这世道不都乱套了! 你不也还说你以前的大嫂不是个人,枉读圣贤书,是什么披着衣裳的禽兽么?怎得,你而今比她还不是人呢?” “娘——”柳金蟾一看自己娘都急了,也跟着急了,“女儿不过是怕他觉得自己心里憋屈!”自己心里也憋屈! 29.第29章 憋屈,他能嫁给你? “憋屈?憋屈,他能嫁给你?还给你卯足了力养这么多孩子?”傻了呢! 柳红一瞅柳金蟾急得脸通红的模样,就忽然释然地笑,一巴掌猛拍在柳金蟾的笨脑袋上,暗叹真真是关己则乱,大官人家儿子她没见过也不敢说,但一般男人,她柳红可是心里摸得透透的: “不说远,就说咱们村里的楚傻子,她人成亲前如何?衣衫褴褛,自她爹嫁进我们牛村,娘敢说,她就没正经洗过澡,又呆又傻啊,但她那相公美不美?天仙个个挑出来,都未必有他男人标致,你看怎么的? 她男人就对她死心塌地! 为啥?” 柳金蟾哪知为啥?中邪呗!但老娘那句“给你卯足了力养这么多孩子”微微让柳金蟾厚厚的脸皮泛红——虽然都是事实,但似乎又和事实有那么点不符! “女儿啊,咱们女人在外能有一手,哪是养家糊口,回家也得有一手,这留得一手,就看你有没有手段让你男人对你死心塌地,千依百顺了。 憋屈,你让他觉得憋屈,就是你没本事!你爹嫁你老娘我,可有觉得憋屈?” 柳金蟾无奈地看着她老娘,虽然娘的暗示很明显很明显,但……她觉得娘根本不懂她这颗被第三者的玻璃心,当然……以老娘这种大周女人的思维来看,弄不好还会觉得是自己有本事,男人才会弃旧爱奔新欢呢—— 自信女人与非自信女人的区别。 “哦!” 柳金蟾嘟嘴,打算开溜,怕自己再听下去,得自己哀怨一箩筐了,但……真不是她别扭,在北堂傲和慕容嫣面前,她真就自信不起来—— 无论是出身外表,还是生活方式,她柳金蟾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真就是天生的平民,他们那种根深蒂固细致到生活里的每个细节的精致,不是她能模仿得来的。 能天长地久的夫妻,门当户对最好,当然,生为好一个好母亲,她柳金蟾是必须不惜一切手段,甚至有时需要牺牲自己,也要将北堂傲留在身边的……因为他是个好爹爹!还是三个孩子的亲爹爹! 可为了孩子,就必须牺牲两个大人后半生的幸福吗? 柳金蟾微微有点懂她前世的母亲了,毕竟,人一生,不能只为了别人活,前世的女人和男人可以在孩子高考后选择离婚,可……在这个时代,妞妞她们的成人,就意味着北堂傲的衰老,与家族地位的愈发举足轻重,从家族利益来说,孩子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反对北堂傲罔顾家族名声去追求自己幸福。 简而言之……准确地该问: 北堂傲他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一个打算?骑驴找马?还是仅仅赌一口气,最后还是要重拾旧爱,又或者,就这么为了孩子牺牲自己一辈子—— 最后一点,柳金蟾表示怀疑,因为……因为北堂傲而今浑身的气场,分明就是个有主见,很清楚自己在干嘛的男人! 柳金蟾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得不陪着他将这场夫妻闹剧一直延续下去,心里难免闷闷的,无奈她闷闷的,她老娘也不消停。 “哦哦哦,哦什么哦?娘问你,这次秦家这么闹腾的事儿,是不是有你大姐的份儿?”柳红刚才还一幅义正言辞的模样,瞬间就满脸布满了阴云。 “呃……”柳金蟾想隐瞒隐瞒吧,但大姐偷偷在外面借下高利贷的事儿,只怕纸包不住火,怎么说也得娘一个心理准备。 “娘,这事儿……您心里有个数就成。”言罢,柳金蟾就将今儿雨墨听来的事儿,以及下午与秦家达成的协议悄悄儿与柳红说了个始末。 柳红抿唇,第一次在柳金蟾眼底露出一副老谋深算的阴阴神情,半日不发一语。 这沉稳,瞬间让柳金蟾钦佩:娘果然就是娘,怪不得她这世,遇上大事时,第一反应都是脑袋先一片空白,原来是老娘沉稳过度了。 “金蟾啊,这亲姐妹,再是不同爹,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大姐这么做,说来糊涂,也想来是怕了。毕竟她是长女,又非嫡出,偏偏还过继给你大爹爹膝下养着,虽说没有个嫡出的身,但毕竟挂了个嫡出的名!” 好半日,柳红才缓缓地拉了柳金蟾坐到了一边的桌沿处说道: “娘明儿要把她怎么了,你想想她,身无长处,就知道成日在家勾心斗角,但……毕竟她是你长姐,这么二十几年,她为这柳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跑前跑后的,风里雨里的,人也是当老祖母的人了,儿女成群,拉拉杂杂一大家子人,全指着我们老柳家这点子祖产 哎—— 你说的对,也怪娘偏心! 但娘也有娘的打算啊! 你看,你们五姐妹,柳家就只有一份祖产。 所以娘啊,让你大姐金花,一直帮着娘打理县里赌坊的事儿,二姐金芽料理族里那些个楼里的事儿,三姐金玉家里放贷的事儿也都一直她管着,你啊,你呢能读书,娘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让你混个官做做—— 你说,娘算偏心吗?你们四姐妹,爹个个都给你算好了! 余下的,你薛季叔养的小五金福,她才三四岁,也不懂事,将来大了,娘在呢娘管,娘不在了,自然你们几姐妹,谁当家谁给管着。 但金蟾啊,娘得看远一点儿,毕竟娘是五十好几的人了,那天指不定就去了。” 这家事一上日程,柳红人老就忍不住地发出悲音,隐隐勾起柳金蟾的伤感来: “娘,你别说这话儿!您……” “别说,听娘说!” 柳红一抬手,就阻止了柳金蟾后面的话,继续接着道: “娘得把这家底和后面的安排,给你交个明明白白的,不然这柳家偌大一个家族,得让你们几个混世魔王给生生弄废了!” 柳金蟾立刻吐吐舌头,赶紧闭嘴。 “娘是一家之主,得把你们个个都安顿好了! 你们大爹爹去了,去了也好,省得日后你爹和他后半辈子还得天天闹,连带着你和大姐,也没一个能安生,一山不容二虎,娘也心里明白了,这柳家家业怎么不能落在你大姐那房人手里。” 30.第30章 柳家家产 “今儿这一路上啊,娘就一直在想,想你们五姐妹,想你这些个季叔,还有祖上留给你娘的这些个家业!再加上你娘这些年添置的地,和县城里那两处宅子,外加十来个铺面,细细掐掐算算,比不得那楚家家大业大,咱们家也是良田近千亩,家产近万了。” 提起这些年的辛苦奔波,柳红觉得自己还是个有本事的女人。 不管怎么说,因为她柳红,柳家家业不止翻了三番而已,可以说,她柳红自当家以来,让柳家从一个小地主,升值成了景陵县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可谓是功勋卓著了,更别说,她还养了柳金蟾这么一个光宗耀祖的状元闺女,从社会地位上说,楚家再富,也低她柳家几等—— 她家只能说是下九流! 提起自己这些年的成绩,柳红的脸上不自觉地透出一个成功女性的自信与骄傲来。 “但家大,就怕分,一分就不见几文了。当然祖业是不能动的,娘买的那几百亩地,还有和你爹在县里购得那些个房契,也是得放进祖产里,让柳家世世代代传下去的。 只是,你几个姐姐想来如今未必和你娘我是一条心了。 尤其是你考进了白鹭书院后,得了那举人的身份后,娘想着为官者不能经商,虽然你娘虽然都是帮你外祖看着,但说出去终究都是个事儿,所以娘啊,就陆陆续续先关了赌坊,后卖了楼,就连高利贷的生意都悄悄儿做了。 当然你几个姐姐私下里也都没听话,仍悄悄背着你娘随着你外祖做这些个生意,反正,你几个姐姐也没什么收入,各自房里人口也多,所以,娘也没怎么吱声。 谁想你考上了状元的消息突然就传来了,你几个姐姐,你也知道不是省油的灯……做了什么,想必你也心里有数,许是坏事做尽,报应总归要来,不想先应在了你身上,你当上状元没几个月,京城就传来了你被罢官的消息。 接着……你大姐管的赌坊被查封,二姐的楼被转手,三姐私下里放出去的好几笔钱也一直收不回来,还不敢去讨—— 而今也轮到你娘被下大牢了!你大姐还跟在一起掺和,报应啊!好在,娘还有个你在!你爹当年为了你没少出去布施,也算是上天给我们柳家留了一条生路。” 柳红许是年级大了,加上刚劫后余生,难免有些消极,说着说着,就转到了她年轻时打死也不信的因果报应上来。 柳金蟾点点头,这因果报应这东西,她是信的,当初在地府时,也亲眼见过冥司断人福报业报,想来她前世碌碌无为,小人物一枚,也没什么大功大过,好在人心善,嫉恶如仇,所以才投到这么一户还算衣食无忧的人家,得读点书,至于为什么娶到北堂傲,也是个未知数了。 但命运正如那阎罗说得,从没有偶然,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想来她娶北堂傲也是一段缘,至于是孽是良,就端看她与北堂傲这一世怎么选择了。 “娘这辈子也没什么放不下的,该经也都经了,就是这家业,你们五姐妹,还有你那几个季叔,娘这心里总觉得,要给个交代,总不能让他们嫁了娘,临老了,还没有善终吧!” 柳红不愧是柳红,这年纪大了,还是不忘她这些年陆陆续续娶得几个年轻小妾: “你爹呢,有你。这辈子也不愁什么了。 你石季叔有你二姐金芽,赵季叔有你三姐金玉,余下几个老季叔嘛,年纪也差不多了,娘估摸着也没几年活法,凑合你娘给他们的那些个私房钱,柳家管吃管住管穿的,他们养老也不是个问题。 娘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那几个年纪轻的小季叔: 尤其是薛季叔。 他还没你年级大,当年也在你书房里,给你端过茶,送过水,你也知道,他性子弱不禁风的,养的金福年级还小,三四岁,瘦瘦弱弱,看着比你屋里那两个小的,还小些。 所以娘就想着,当然,娘也背着你爹,偷偷给了你薛季叔几亩地的地契,说白了,也是怕个万一,你别往心里去! 娘偏心谁,也不会不偏心你,你,是娘的心头肉,偌大的柳家家业,娘打你读书那日起,就心里盘算想好了,祖业全是你的!娘挣得那些,泰半也都是你的!” “娘,女儿没求这个!” 柳金蟾赶紧撇清,虽然说钱好,但这东西也容易成众姐妹的仇恨的种子。 “傻了你的,你不求这个,你想在外面做官,拿什么四处打点?”柳红想也不想,就白了柳金蟾数眼,“全指着你男人娘家?你不怕丢人,娘都嫌丢人!” “……”柳金蟾沉默。 “晚上,回去,旁敲侧击打听打听,问问你男人陪嫁了多少,咱们家也别厚着脸皮,该补人家多少聘礼,一文不少的给人家补回去,别让人觉得嫁个儿子,嫁亏了,说咱们老柳家漏漏嗖嗖的,让人戳咱家脊梁骨!” 柳红瞅罢柳金蟾沉默的样儿,开始就着油灯,开始细细地盘算她的这点家业: “不说别的,你将来见着你大姑子小姑子的,自己腰板也能挺直了—— 娘和你说,这官家儿子可遇不可求,你可得替娘好好哄着,你的前程,可是我们老柳家的头一等大事。 娘,还有你几个姐姐妹妹,全指着你来护着了,你要是倒了,我们老柳家只怕气数也就尽了。知道不?” 柳金蟾抿唇,默然点头,想说点什么吧,仔细一想,娘这话也没错,而今朝廷几多风云,她不和北堂傲拧成一根绳,协助北堂骄将北堂家撑起来,别说北堂家事覆巢之下无完卵,她柳家也早晚是殉葬品,株连九族,在皇家看来不过是如同杀鸡一般,无非多死几个—— 血已成河,再多几个,也是杀得更痛快些,添几滴血而已!谁听得见你的族人的哀嚎,就是听见了,只怕也只会觉得大快人心罢了。 31.第31章 活着才有未来呢! 这家族兴衰,存亡往柳金蟾心头一搁,刹那间只觉得自己刚才那些个小儿女情长,什么被第三者都弱爆了,这人都要没命了,何来爱不爱,怨不怨的?活着才有未来呢! “而且这家业,这当家主事的男人们,娘瞅着,几个女婿,只怕也只有你男人敢说话!秦家那儿子原先也看着不错,但这十几年,愣是没养出一个女儿来,娘估摸着,你大姐而今是抬不起头,还靠着她丈人家,抬得起头时,你大姐夫的日子也不好过!” 柳红先给了柳金蟾一个定心丸后,又接着掏心窝子般地继续道: “娘想着,你大爹爹的丧礼后,这家,也让你男人来跟着你爹一起,学着管管,理理帐。” “娘,大姐本来心里……” 柳金蟾一听娘这话,她可不想北堂傲无缘无故地陷入她们柳家的纠纷里,赶紧开口拒绝。 “娘就是要告诉大家,娘倘或一天去了,这家业,娘是百分百地要留给你们夫妻来管的!” “还是……再缓缓?”柳金蟾有些犹豫,“爹……不还没扶正吗?” “你大爹爹百日后,就给你爹办酒!”柳红答得更干脆! 柳金蟾咋舌,她怕的就是她爹和北堂傲两个窝里斗,平白地让人看笑话都罢了,就是自己夹在二人中间,一个是亲爹,一个是把下半辈子都交给她的男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谁都没天理,躲一边去吧,能算个女人吗?她柳金蟾能像个窝囊废那样做人吗? “女儿只怕过完这些日子,就得出门……您也知道,这当官不容易,难免要四处去跑跑……”柳金蟾只得想个法儿,委婉地去拒绝,“而且……金蟾男人那边,他爹娘去的早,蟾儿也该去祭奠祭奠,难得闲了,怎么说也该是扫扫墓,挂挂青!” “应该的,想去就去,娘在呢!看你吓得,一提承担责任,你就不像个女人!看你大姐成日里对这家业,想管这家,做梦都不忘,你倒好,送到你手上,你还吞吞吐吐的!像个什么样儿?” 柳红最见不惯的就是柳金蟾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模样,想她和何幺幺什么人啊,都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从来没怕过什么的人,真不知他们俩是怎么养出金蟾这么个和事老的,想想,就是包得太多,读书读多了,变怕事了: “娘还有几年呢!你放心,娘走前,什么都会给你安排好!再说,还有你爹在呢?你不在家,你爹管了这十几年,还管少了? 不过……金蟾啊,娘在时,可不许听你大姐的挑唆,跟着说什么分家,知道不?” “哦!”柳金蟾点头。 “娘去了,自会给你们安排!但金蟾,娘得把丑话说在前面。”柳红又道,“你们姐妹,你们自己处,不过能帮处,该帮还是要帮,当然损及家族利益,就算了。 娘只说你这些个季叔们,你可不能由着你爹乱来,该养的都给娘养好了,去了的,棺木丧礼样样比照祖上的办,都葬在祖坟地里,当然最好都跟你祖姥姥似的,全葬在娘身边是最好不过了。到时挂青烧纸也都方便,搁在娘这一烧,他们就都有了!” 这美得,柳金蟾忍不住想,行啊,娘,死了还要惦记着夫妾成群哦!不过,像娘这么有情有义的也不多了。 柳金蟾不敢多想,赶紧点头:“娘,您放心,但凡嫁进家的季叔,金蟾都当自己叔,一个也不见外,他们没孩子,金蟾也不会让他们受一点儿委屈,就是几个姐的季叔,金蟾也一样一视同仁。” “有你这话,娘这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下了!”柳红长舒一口气,笑道,“娘知道,这几个孩子,就你心最好!你大爹爹生前,也最爱夸你,恨你不是他养的! 而今,他去了,这丧礼能这么风风光光地,也不枉他当年对你好!去吧,不早了,你男人不见回去,只怕晚上也不适应这乡下地方,不好的地方,让他多担待担待,城里的儿子都精贵啊!” “恩,那娘……女儿先去了!” 终于听完叮嘱的柳金蟾准备开拔。 “去吧去吧——哎——别忘了娘的话,打听打听,嫁妆多少……娘也好筹备!”柳红再次叮嘱。 柳金蟾忙点头,心里暗想,就是把咱们家全送了,也够不上啊,幸亏是压低身份装穷回来! 这柳金蟾前脚一出门,何幺幺就冷笑着踩进屋来: “太太还真是个多情种子哈!这前面偷偷给小情人塞地契,转过背,就怕我何幺幺欺负你老相好了?” “哟哟哟,你这话说的,也不看看这偌大一份家业,我柳红都留给了谁的丫头?”柳红赶紧故意板脸,“百日后给谁办酒扶正?” 何幺幺一听这话,见此景,立刻转了冷脸变娇嗔:“那也是我何幺幺会养孩子,没我何幺幺,你老柳家能飞出状元来?” “得得得,都是你的大功劳!”柳红最怕和何幺幺辩,反正赢不得他那张利嘴,“没你,我柳红哪有今天啊!” “去去去——这功劳,我何幺幺可不敢贪……”何幺幺一把懒懒地轻轻推了一把柳红伸来的双臂,“看你这没正经的样儿,咱们孩儿才走出几步远呢?她都孩子娘了,你还这么个猴急的样儿……在青儿屋里,没得甜头?” “混说什么啊,他哪有你称我心啊……唔唔唔……” “让你别混说,孩子才走不远呢!我问你,你到底给了青儿那小子多少?”…… 无语啊—— 跨出这边门的柳金蟾实在无法言语,她身后屋里渐渐传来的声浪:娘好像都五十有四了吧…… 娘究竟是怎么周旋于一群男人之间,还游刃有余的呢? 柳金蟾闷闷地正想着娘的厉害处,不想转过院角待要出后院,就偏偏让某一道熟悉的身影给挡住了去路,她忍不住抬头一看: 糟了,是薛青!薛小季叔!娘身边,而今最最最年轻的新妾,说新吧,好似也收进屋有四五年了吧!小她柳金蟾两岁! 32.第32章 覆水难收 “怎得?转过背,又不认识人了?” 月光下,薛青一身素服的清冷冷站在柳金蟾面前,眼里过去的十分幽怨,眼下已经是七分恨意三分怨毒了。 “怎么……会呢!”柳金蟾笑得比哭还难看,她真做梦都没想过,薛青当年被北堂傲借玉堂春之手撵走,会负气嫁给她老娘,当了她小爹。 “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看见我?” 薛青抿着唇,顶着他那张明显比过去白皙了许多的细脸,眼神氤氲地瞅着柳金蟾,当初初为人夫时的害怕面对,与此刻怨夫般的盯视,让柳金蟾心生无限愧疚: 虽然而今的薛青是比过去好看了许多倍,也有男人的味道了,但……她真的对他没感觉!除了愧疚。 “当初……”柳金蟾欲开口,又突然不知怎么解释。 “当初什么?”不喜欢我? 嫁了的男人,再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只敢等,连怨都不敢的小男人了。 “……对不住……” 柳金蟾也不知要怎么解释当初那个……算误会吗?其实……她欠薛青的,比欠北堂傲的多。 “对不住什么?”薛青屹立不动,大有柳金蟾今儿不给他一个解释,他今儿绝对不挪动半步的架势。 “金福妹妹……睡了?”柳金蟾着实无话可答,只得撇开眼儿,无话找话。 薛青的脸有瞬间的发青,但……旋即又白了回来,半日硬扯出一抹冷冷的笑:“托你这当姐姐的福,睡得还算踏实。” “哦!挺好!”柳金蟾暗暗搓手,思考怎么告辞开溜。 “是……挺好!”薛青咬唇,“你……来看看吗?” 噗——柳金蟾当场就想扑倒在雪地里,死活不起来。 “呃呃呃……孩儿……孩儿她爹……今儿,今儿刚到!”柳金蟾只得赶紧找借口。 薛青抿唇只冷冷一笑,望了望月,微微拢紧外套,方斜眼看柳金蟾:“怎得,你还怕他?不说……早休他了吗?” 这音没落呢? 二人身后就阴测测地响起了一个相当相当熟悉的声音,非常悦耳地补了一句:“休了本公子……怎得?你还巴巴地等过门儿?” 不用回头,柳金蟾也知坏了:北堂傲果然是追来了! 北堂傲无意中一句话,不想就卡在薛青的中气上:“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没名没分,也敢往婆家……” 仗着夜色朦胧,薛青在胸口埋了数年的怨气,当即就飚了出来。 柳金蟾一看这还了得,北堂傲可是只暴虎,吓得赶紧上前拉住北堂傲与薛青道: “薛季叔,傲儿是金蟾明媒正娶的男人,明儿,娘还要他给大家敬茶,给祖宗们上香,以后柳家就是他和我爹管了!” 这话,明者一听就是在暗示薛青,北堂傲是未来的柳家男主子——小心以后找你的茬! 薛青在柳家呆了这许多年,岂有不懂的,心内微微一惊,纵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仓皇地赶紧离开,毕竟这事,要是金蟾男人撒泼似的闹开了,难堪还是他自己—— 毕竟他而今是柳红的妾室,还是柳金蟾异父妹妹的亲爹!也算柳金蟾的半个爹了。 薛青这一走,北堂傲初来乍到,不识水性,也不敢往大里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细胳膊细腰的男人仓促离开,心里一股子火气冲天,一张脸可青了不是一点半点儿,他就说柳金蟾一去一个时辰,半天不回,肯定里面有猫腻。 喊奉箭来寻,奉箭说再和柳母商议柳家大事。 让奉书来寻,奉书两眼眼轱辘直转,说什么继承家业的机密大事。 他心里就犯了嘀咕了,这乡下能有什么事儿?屁大的家业,良田还没千顷呢,机密什么?再大的事儿,不能天亮了说?明儿一早,那前院还要敲锣打鼓哭丧呢,需要挤在今儿一块熬夜的说?而且还是刚从大牢里回来的…… “他……他是谁?”一听就是过去的老相与! 北堂傲问得咬牙切齿,听在柳金蟾耳朵里,只觉得这声儿都跟着北风一般在颤抖。 “过……过去……为妻书房里的……”柳金蟾绝对不敢现在说是她娘的妾。 北堂傲一听这话,心里的火气立刻让刮来的北风灭了八分,不禁思量这男人会不会是金蟾在老屋里的妾,当然房里人也是可能的—— 纵然不是正室,也难保和金蟾没有孩子,倘或养过一男半女,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新女婿,一来就争风吃醋,闹得人尽皆知,别人不会说柳金蟾半句不对,只会说他北堂傲心胸狭隘,容不得人,是个妒夫—— 七出,其中一条,就是善妒! 北堂傲抿唇忍了忍,暗道小不忍乱大谋,且等他摸清了水性,再慢慢一个个将小狐狸精们一一打发掉,何苦这会子闹得夫妻不和,公婆不疼,外人还说道呢? “看你,不过问你一句,你心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是来见你旧相与的?”北堂傲放柔话语,拿过身后奉书手里的斗篷,径直上前两步,对着黑暗里某个不懂的身影,无比亲昵地抬手便给柳金蟾搭上: “大冷的天,就是你来见老相与,也不该穿得这么单薄,也不知道心疼自己!说起来……你南海的什么三郎,苏州的那个玉什么的小倌儿,还有京城的莺莺燕燕,天香国色的还少了?巴巴回来,就急急地忙着看旧人!咱们三个孩子才刚来家,你也不说管管—— 留我一个男人在哪儿人生地不熟的,想喊个人都支使不上……大晚上也不闹着人不能睡?后儿就要出殡,明儿来家的人肯定多,还不赶紧回去睡?” 说话间,北堂傲完全无视那暗影里的人,暗暗使力愣是把柳金蟾半扶半拉地拽着往那边院子走。 柳金蟾虽觉对薛青愧多,无奈薛青毕竟而今是她娘男人,自己小爹了,纵有万千对不住的话,也不能提,只当往事如烟,不然能如何呢?夹着尾巴做人啰! 难道她柳金蟾能对他说,要知道你当年回来是嫁给我娘,我就收了你?北堂傲眼前这光景能放得过谁?当年他没这么多戾气时,就不是个能容人的人,薛青收进房,等同于下地狱。 33.第33章 一碗饺子的感动 北堂傲越走越快,柳金蟾后面只能跟着北堂傲一路小跑,不知道的,还当他们夫妻屋里有什么要紧事呢! 柳金蟾心里有鬼,也不敢吱声,只在心里琢磨今儿这头一晚,怎么让北堂傲息事宁人的好,不管怎么说,家丑不可外扬! 说来幸运,柳金蟾刚战战兢兢地跨进屋,北堂傲的脸要变阴测测时,屋外厨房里王老爹给送来了热腾腾的两大碗鲜肉饺子,味道搁在忙了一天都功夫好好吃顿饭的柳金蟾的鼻子下,此刻就好比山珍海味了,哗啦啦的口水溢满嘴: “相公饿不?” 北堂傲不及说“不饿”,他们两口子屋里正要入睡的三只小猫全一咕噜爬了出来:“爹爹,饿——” “哎哟,姐儿哦赶紧穿衣裳,穿衣裳。” “哥儿,你可不能这么爬出去?” 外屋哄孩子们入睡的侍从,一个个拿衣拿裤急得手忙脚乱。 北堂傲只得横了柳金蟾一眼,令奉箭接了托盘,自己端了一碗亲自取了筷子,去喂他屋里三只怎么吃都饿的小猪。 “我娘和我爹哪儿送了没?”柳金蟾欲接过碗,便又忽然想起今儿回来就忙着看帐的爹娘。 “太太和老爷只说给小姐和姑爷送两碗来!”说一就是一,丝毫不敢替老爷和太太做任何主的王老爹,立刻恭恭敬敬地笑答道。 “那把这碗先给我娘和我爹屋里端了去!你找人和你一起再包二百来个,大姐二姐三姐还有五妹妹那边屋,以及老太爷、我大哥屋里各送二十个,余下的我爹娘再送两盘,剩下就全部送过来!” 说着,柳金蟾往王老爹手里立刻放了半吊钱:“多的,你拿去,得闲给孙子孙女合家也好好包顿饺子吃!” “四小姐,你这你这……”王老爹还有点不敢接。 “你看看你,还和小姐我客气什么?这以后劳烦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去吧,赶紧去忙吧!”柳金蟾把半吊钱压在王老爹手心,“一会大家就睡了!” “那……那……”老老爹很犹豫,半吊钱啊,这在乡下人眼里就是一笔巨款了啊! “客气啥?赶紧去吧!”柳金蟾推着王老爹出门,北堂傲一见这模样,忙道,“既这样,王老爹只管包那边屋的就好,福叔啊,你和弄瓦两个,包咱们这边屋的,人多,手也快些!” “这这这……”王老爹还想客气,福叔可不客气,推着王老爹领着弄瓦几个抱着他们自带的东西就径直下了厨房。 既然说要另外包了,北堂傲喂了三个后,也不让孩子们吃这外人包的,也不知干净不干净的饺子了,抬手就将手上的那一大碗预备赏给了奉书手下的几个。 若是在京城或是苏州,柳金蟾也不觉得怎么,可今儿是她爹娘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饺子,爹娘要知道赏给了下人得多难受? “别着,你不饿,我先吃,我今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呢!” 柳金蟾一瞅北堂傲将碗端给奉书,不等他开口,她立马抢过饺子碗,一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北堂傲皱眉要说“你急什么?后面就有了,那就饿得成这模样了”的话,不料柳金蟾一边嚼着饺子,一边状似无意地道了一句: “这饺子,我爹娘都没舍得吃,就先想着咱们了,我可得吃得光光的!” 这话一听在北堂傲的耳朵里,微微就有点脸红了,要说点什么吧,也不好,但头一天回婆家,还没住一晚,就让柳金蟾心里生了嫌隙,他心里也知是自己旧习难改,毕竟婆家家境这么差…… “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吃这么多,也不怕晚上撑着,来,分半碗与我!” 言罢,北堂傲大大方方地也取一双筷子,不问柳金蟾答应不答应,就着刚才桌上的糕点盘子,就从柳金蟾碗里夹了几个出来,小口小口地吃着,丝毫不露出一丝的嫌弃意思不说,明明觉得不好吃,但还是让自己又夹了两个: “你吃慢点,后面还有呢,急什么?仔细噎着!”说着还给柳金蟾倒了半杯水。 柳金蟾也不知说啥,嘴里嚼着饺子,心里是满满的感动,不知为何眼底里还有点酸楚,与其说是感动,倒不如说,她压根没想过北堂傲会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 尤其是……他这次随她回来,明明还有与慕容嫣赌气心怀怨愤要让她绿帽罩顶的意思,却……这么贴心……比一个真正的女婿做得还周全,甚至能顾及她的感受,真诚得不露一丝嫌弃……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一会儿那边厨房就好了,福叔包得对你口味些……你看孩子们都看着呢!” 柳金蟾夹回北堂傲夹出去的饺子,一口咬在嘴里与北堂傲道:“这乡下不适合你吃!”王老爹包的饺子,只能说是饺子有肉香,但论味道和福叔包得,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北堂傲能细心如此,柳金蟾岂能让北堂傲怎么委屈自己? 这孩子谁带得多谁有感情,北堂傲一听孩子们都看着,忙回头,果见三只馋猫顶着三只油油的小嘴,意犹未尽地直愣愣盯着他,大大的眼满是想吃的乞求。 “一会儿福叔端来了,就给你们,娘饿着呢,先让娘吃两口!”北堂傲扭过头安抚三个孩子,回首再看柳金蟾,霸着个碗愣是一副守财奴的模样,不禁心里有些小感动,要说什么吧,夫妻间又生分,就笑着打趣道: “你也慢些,没人和你抢,看把你急的,什么山珍海味,给为夫尝尝也不舍得么?” 柳金蟾也笑:“有吃的在后面呢,何苦与我这饿到要晕的人抢呢!” “不抢不抢,你也慢点!”北堂傲说着还给柳金蟾拍拍背,“至于一天就饿成这样么?这么多,为夫替你吃几个,不然你这一下子吃多了,胃里难受,晚上得不舒服!” 柳金蟾也知这量大,但……饺子和福叔包得,味道真差得远,还有……就是北堂家的饮食习惯,她素来是知道的,别说不吃外面的东西,就是素日里行住坐卧用的东西,都是自己家随常的,外人的茶杯等物,根本就不让碰!更何况吃饺子呢? 34.第34章 礼尚往来 “没事,大不了今晚吃不完,明儿为妻让人蒸饭时,搁在里面一起蒸蒸!”柳金蟾笑。 “看一碗饺子把你宝贝的……”北堂傲横了柳金蟾一眼,然后看看碗里,“那再吃两个就甭吃了,为夫一会儿给你罩着,明儿一早让福叔给你搁到锅里,正好一早起来就能吃上!比现煮的快!” “说的也是!”柳金蟾笑笑,“现在吃个七分饱,留着明儿还能美美地吃上一顿。” “那可不,明儿估摸着还有的忙呢!” 北堂傲笑着放下手中的碟子: “为夫,今儿听院里的人说,说是公公他老人家一去,家里就闹得不可开交,也没好好弄弄,外面的人听说院里乱,好多要来的亲族朋友都没敢来,这一下子,事情都了了,秦柳两家也和好如初,明儿要一起操持这事儿,为夫估摸着,这各处的亲戚们,估摸着,都得赶着明儿,上趟儿似的来。” 柳金蟾点点头:“说得也是!好在,这事儿大姐那边揽了过去,不然……大家都有得忙!” “这自然是该大姐夫那房操持,一则你大姐是长女,二嘛,你大姐是公公他老人家亲自带大的,于情于理,就是扛棺材也得她家撑头不是?”北堂傲点头。 柳金蟾听到这,就忽然想起娘刚才说的话,不由得道: “对了,吃了一会儿就早睡,娘说明儿一早让我领着你过去敬茶,认认亲戚,随便也去祠堂里带着咱们三个孩子,一起给老祖宗们上个香,告诉老祖宗,咱们房也是后继有人了。” 北堂傲一听这话,顿觉心如雀跃,但脸上还不好立刻表现出来,只无比贤惠地问了问:“那明儿,为夫第一次见你那些个侄儿侄女侄儿孙的……可需要备些表礼?” “包几个红包吧!”柳金蟾微微想了想,一时也不算不清几个姐姐那边房里儿女孙子大大小小拉拉杂杂下来有几多,只得道,“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还有太爷和我娘的几个小季叔,咱们就按照原先说得,一人送一块布料,三个姐夫厚些,还是十六尺,其余的薄些,八尺。” 北堂傲点头,让身侧的奉箭记下。 “几个嫡出的侄女婿,咱们也不能薄,也一样比照季叔们,每人八尺,再加我挑的那些梅花簪,每人一支,其余就包红包,大的包上六个大钱,小的四个大钱,遇上嫡出的送大的,其余就送小的。别特别厚了谁,也别特别薄了谁,省得招人埋怨!” “恩!”北堂傲点头,一时也不知包多少,只吩咐奉箭一样先大的一百个小的二百个备着,多了就留着过年好打发压岁钱。 “此外……我大哥那边和我爹那儿,咱们等一时人都散了再亲自拿过去,别弄得一大早纷纷扬扬的。”柳金蟾想了想又道。 “恩,为夫知道!已经命人悄悄备下,就等夫人一句话了。”北堂傲点头。 接着……柳金蟾脸上微微露出几分犹豫: “明儿你敬茶,想我爹娘太爷还有大姐夫什么都会给些薄礼……乡下地方……想来礼真就是蜻蜓点水,尤其……我几个姐姐也都没分家出去,全都是跟着我娘一起过活,所以……要想她们夫婿拿出什么钱,想来也是为难他们。 纵然私下里也是存了几个,想来也是捉襟见肘的,外面没家底的人看来个个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可…… 与相公的出身可谓云泥之别,小小巫见大巫……” “夫人这话说得,为夫嫁妻主心里自然明白这些,妻主切莫担心这个,为夫岂是嫌贫爱富的人?” 北堂傲赶紧道,柳金蟾听着倒是觉得贴心,但就怕明儿北堂傲敬了茶拿了红包什么的,心里会有严重落差,要知道他那些个侄儿,甚至下人出嫁,敬公婆得到的红包都……很可能远远超过明儿北堂傲能得到的。 “也是!等将来……为妻补偿……你!” 柳金蟾说得咯咯涩涩,毕竟这家里的钱,而今就连俸禄也几乎都交给了北堂傲,何来余钱?而且她就是干了一辈子不吃不喝,攒下来的俸禄也不及北堂傲那看不到头的嫁妆单子。 若是以前,北堂傲自然是一笑置之,然,此刻北堂傲可不这么想,难得柳金蟾有放口承诺的时候,他不把握就是傻子; “那为夫就慢慢地等着!看夫人将来怎么着补偿为夫!” 说着北堂傲不禁别有深意地笑看柳金蟾,颇有狮子大开口的意思。 柳金蟾不禁一愣,虽然她刚才是那话是真出自内心,可北堂傲这么抿唇淡淡一笑,她就有毫毛直立地惊悚感。 北堂傲一瞅柳金蟾刹那间瞪大了一下的眼,只佯作没见,丝毫不把心底刮过的一丝不快露在脸上,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拿着这句话,就不信柳金蟾敢和他说忘了二字: “看妻主这吓得,好似为夫要把你吃了一般!”你越不想的,就是我北堂傲越想要的! 柳金蟾待要干笑一阵吧,北堂傲又说话了: “为夫所求不多,真要补偿嘛,就让妻主这辈子去哪儿都带着为夫,一辈子,最好死了呢,也只让为夫陪在身边,不求生同日呢,死也要同椁。” 明明是海誓山盟的话,但从北堂傲嘴里此刻吐出来,就愣是让人听出一股子冷飕飕地阴狠来:“而且…… 为夫还要妻主翻过年去给为夫父母挂青时,像为夫早逝的爹娘许诺,要一辈子照顾傲儿,一辈子对傲儿好,一辈子只宠傲儿,一辈子眼里只有傲儿…… 再有呢,就是亲傲儿的爹娘在天之灵,监督你有没有对傲儿生了二心!” 这是在说什么? 赤果果的威胁啊! 而且还用他过世的爹娘来威胁她! 她柳金蟾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鬼啊!那鬼飘荡在身边时会森森森的冷的! “相相公,为妻自然会对你好,你……还是让咱们岳父岳母好好在下面享受天伦之乐的好!”柳金蟾赶紧拉住北堂傲后面要接着说出的那些个狠话,“你这么说……孩子们听见了,晚上乱想怎么办?这可是乡下!”这种事老灵了! 35.第35章 口是心非的誓言 这一提孩子,三个鬼灵精竖耳朵的模样,立刻映入北堂傲的眼帘,既如此…… 北堂傲笑了笑:“你也怕啊?” “我大爹爹还停在前院呢!”柳金蟾手擦冷汗。 “那就对为夫好咯!”北堂傲答得理所当然,“发誓一生一世,最好生生世世都和为夫做夫妻,白头偕老,为夫就给妻主你养多多的孩子,你说,好不好?” 可以说不好吗? 可说其实真的不想再生了吗? 还可以说,做夫妻生生世世,你不觉得一成不变很没有新意吗? 柳金蟾不敢说。 “相公啊,孩子们全听着呢!”柳金蟾立刻露出脸皮薄的模样来,装害羞。 北堂傲心里冷冷一笑,暗骂一句你老皮老脸的,还害羞?铁树都开花了! “没听人说,小孩子没耳朵吗?”他就要孩子们一起给他做个见证。 柳金蟾很想说她们的娃娃至少有八只小耳朵…… “明儿……” 柳金蟾欲推,北堂傲不松口:“今儿,就现在,为夫爱听,想听,偏要听!”不说也得说! “呃……” “快啊!” “还是……” “现在!立刻!马上!” “……” “为夫要恼了啊!” “为妻……” “加名字!” “为妻柳金蟾……孩子们看见呢,我说——这就拉脸子啊—— 我柳金蟾!发誓: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要和相公北堂傲,做夫妻!白头偕老,行不?” “还没说:一辈子照顾傲儿,一辈子对傲儿好,一辈子只宠傲儿,一辈子眼里只有傲儿……去哪儿都带着傲儿,只让为夫陪在身边,死也要同椁!” 虽明明看着柳金蟾就是一副硬着头皮的模样,但北堂傲就是要柳金蟾发誓,违心的也罢,他先要个承诺,这半路的夫妻,他眼下要求不敢太高,但他得让柳金蟾心里彻彻底底打消,他北堂傲还会改嫁的念头—— 这辈子,他和柳金蟾,就是死鱼的眼睛——定了! 柳金蟾无法,只得照着北堂傲的话,依样画葫芦地复述了一遍,第一次……她发现情话也不是那么好说的! 北堂傲很欢喜,告诉柳金蟾别忘了,在祠堂里也这么小声的说说,让柳家的祖宗们也保佑他们夫妻和和美美,夫美妻贵,子孙满堂,夫妻感情好似那芝麻开花一般节节高! 柳金蟾斜看北堂傲,不解他这话是病糊涂了,还是真要和她就这么打定主意,要把日子过下去了,毕竟—— 北堂傲现在可是恢复记忆了啊! 难道真就打算和慕容嫣路归路,桥归桥,大家一拍两散,彻底陌路了? 北堂傲可不管柳金蟾怎么想,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步目标后,他开始计划的第二步: “说起来……今儿太爷爷还问了为夫一句话。”北堂傲再次开口,“说咱们囡囡大宝也差不多三岁了,咱们夫妻是不是也该找找原因,怎得成亲这都快七年,才就这么两胎—— 金蟾啊,你说,咱们是不是也该找个大夫来看看,怎么说,也该趁着三十以前,赶紧再要上一二胎,不然过了三十,再要,就难了!” 柳金蟾吞吞口水,尽管内心还是对北堂傲的任性有所顾忌,但……生孩子? 这真要了第三胎,就以北堂傲这年纪,柳金蟾觉得北堂傲说要和她过一辈子的话,很可能不是开玩笑,而是…… 真正开始有步骤地安排给她老柳家开枝散叶了—— 当年刚成亲时,北堂傲就这么干的啊! “这这……朝廷……”柳金蟾要寻个借口,让自己先整理整理思路吧,北堂傲可不是给人思考的人。 这俗话说的好,打铁要趁热! “朝廷?朝廷什么时候太平过?又什么时候不太平过?”北堂傲开口就打断了柳金蟾才找到的借口,“这做了官,何时能消停?依为夫说,倒是现在最好,无官一身轻,你也无事,为夫也心静,正是咱们夫妻养孩子的时候,再等,不说朝廷如何,但咱们就老了—— 为夫可不能想跟为夫姐夫似的,孙女都满地跑了,自己还得想着要为婆家添丁加口。” “我们柳家人口多!”一群小蟑螂! “多?他们也不管为夫叫爹,大了也不给咱们夫妻养老送终?多,与咱们何干?”北堂傲当即白了柳金蟾一眼,“亏得你还是乡下长大的,难道没听人说‘田要自耕,儿要自生’的话?” 柳金蟾算是明白了,今儿北堂傲就是明摆着,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横了心地要孩子,而且……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柳金蟾,没有退路! “说得也是哈!”柳金蟾算是明白了,她越反对,北堂傲就越要做,索性顺顺毛,看看,北堂傲是不是还逆着来。 不想,北堂傲立刻亮了眼:“那……你大爹爹的事儿一完,为夫就让人安排!听说乡下有些土方子,比太医开的药还好使!” 柳金蟾想说“不需要这么快吧”,外面的饺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子煮好送来了 ——天亡她柳金蟾也! 餐后,小猪猪们饭饱瞌睡快,还没漱口呢,就横七竖八睡成了一窝,北堂傲连哄孩子入睡都省了。 这猪妈生猪仔,北堂傲这刚还庆幸宝宝们睡得好呢,转过身,柳金蟾比她生的猪宝们睡得还香,足足闷了北堂傲大半刻,左思右想只能半合着衣裳也凑合着挤在那还没动几下就老朽地“嘎吱”老响的木床上就寝,直让北堂傲心里嘀咕: 这床……也不知先时睡了哪个男人,不然何至于这么叫? 次日也不知几时,乡下也没个钟,大冬夜的,天也没见一丝亮,前院那锣就敲得“咣当——咣当——”的,接着和尚开始唱经,道士也好似在前院敲什么,就感觉整个沉睡的牛村,被突然唤醒了一般,喧闹的人声也由远而近了—— 北堂傲倒是个早醒的,听见声儿,也就知道是该起的时候了,一早合了衣裳,趁着厨房还没动起来时,早早地让福叔还把热水烧了,还偷偷把昨儿提前包好的饺子,趁早做好,藏在食盒里端进了屋内,赶在大家起来前用了—— 36.第36章 宅斗的征兆 余下的,搁在食盒里,也不敢张扬,北堂傲本来还想再把三个孩子银耳粥熬熬,但福叔说厨房有人了,北堂傲本不以为然,不想奉箭从外面和奉书担水回来说: “以奉箭说,爷还是赶紧别去冲这风口了!” 北堂傲手执鎏金八宝乌木梳不禁回头:“这是怎么个说道?” 奉箭放下水桶,一边给北堂傲打洗脸水,一边道: “刚我和奉书娶厨房打水,也不知遇到那一房的人来了,见着咱们担了这么一桶水,就质问咱们,谁咱们的权利一大早用这么多的滚水,结果厨房里的人就说咱们屋。 那几个男人立刻就叽叽咕咕地开始说咱们屋一来就样样特殊,别人屋都一早一盆的热水,咱们屋凭什么,就是一捅一捅的担——” “还说什么,大家都是小爹养的,何苦一回来就装大房生的!考个状元了不得啊,还不一样是罢了官!回来装什么夫人老爷的派头!有本事别拿着家里的钱去挥霍,拿出真金白银的给家里真实惠,让合家花个痛快——” 奉书气不过,抢过奉箭的话头继续道,无奈他还要一股脑地倒出来,却被奉箭喝止,拿手暗指屋内,不住的挤眉弄眼儿: “奉书!”夫人……在呢! 这大房小房的,北堂傲嫡出倒也没认真在意过,北堂府庶出也是尽量一视同仁,但爹身份不同,在下人们看来也是天壤之别,出门的礼遇,日后婚嫁样样都计较,毕竟……爹爹娘家的势力也是一种势力—— 生来就是让人觉得更尊贵些。 不过柳金蟾是庶出,虽然柳家似乎也没严格意义上的嫡出,但庶出毕竟是庶出,大家难免担心夫人醒来听见不开心。 北堂傲素来鲜少听柳金蟾聊家里的纷争,也就是日前来时,柳金蟾再三叮嘱了他几大点,头一条就是不许炫富,不许显贵,更不许在柳家花钱大手大脚……当然,她是说希望,为了大家好,但北堂傲从她那神情来看,大有他不听,她会翻脸的架势—— 柳金蟾这人素来从善如流,不爱与人计较,但北堂傲估摸着触及到她原则性问题的话,柳金蟾即便嘴上不说,但心里,估摸也会给你标上一个“敬而远之”,然后在你没觉察的时候,已和你分道扬镳,心不在一处了。 眼下又是连襟之间的矛盾…… 北堂傲不清楚状况,但听奉箭和奉书方才的话,也知她们姐妹间暗地里争产已经一触即发了,毕竟…… 金蟾她娘的年级大了,表面上地位仅次于太爷的大爹爹又去了……五个同是庶出的姐妹看似在平等,但大爹爹认养的长女,名义上的嫡女,与即将扶正的金蟾她爹—— 怎么说,他们这一房人,而今都算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了。 “既这样,咱们也入乡随俗,打今儿起,其他房怎么做,咱们也怎么做,犯不上才刚来,就让人盯得跟眼中钉似的。” 北堂傲微微想罢,便开了口,他素来只听人说乡下苦,但到底乡下苦什么样,他只当时路烂房子破,上个茅厕,未到茅房人已臭晕,不想,这眼下一听用点水都要争—— 他这心里不免提了小心,毕竟他来柳家不是惹祸,而是正名分的,何苦招惹是非,讨柳金蟾的嫌? 只是这洗澡都不能了,今日还好,若……今儿晚上金蟾做点什么……明儿可怎么办? 北堂傲觉得愁,但嘴上还得从从容容地淡道: “这水大家都赶紧先洗洗,余下夫人和姐儿醒来的用水,你们就暂且用本公子素日里烧茶的精铁壶搁在炭火上烧,难不成就那厨房里有火不成!”他北堂傲现在急需一个属于他的厨房! “粥也搁在屋里熬吧!” 那边福叔一听北堂傲这后一句吩咐,立刻明白北堂傲现在弄明白这眼下到底是个怎么光景呢,赶紧上前附耳在北堂傲耳边道: “昨儿,厨房单独先给咱们屋煮饺子的事,已经在院子传开了,说咱们屋自己开小灶,‘明明都是一家子一起吃饭,一起做事,凭什么咱们屋往外拿钱用,而今回来了,不说孝敬两文,倒还要吃小灶? 而且,老奴刚也打听了,这柳家人吃饭也有柳家的规矩,说是女人们在堂屋里吃,男人们带着孩子在厨房里吃,妾室站着吃,长工们直接院外蹲着吃。” 北堂傲不禁瞪大了眼,他这辈子连厨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让他去那又脏又小的厨房吃饭? “不过,爷,眼下没事,因为家里办丧事,需要人手,所以今儿是各房轮流用饭。”福叔一瞅北堂傲眼都圆了,赶紧先暂时给颗定心丸。 北堂傲才要心落下,不料福叔又道:“爷,今儿这发还是不盘的好。” 北堂傲回眸,便见奉箭也不知打哪儿捡来一叠孝服送到眼前:“这是前面送来的,说让爷早点梳理好,一会……一会儿去厨房跟着帮忙!” 帮忙? 北堂傲垂眼:帮倒忙还行! “谁给的?”公公他老人家? “说是,大姑老爷!”奉箭微微想了想。 “但说话的是二姑老爷家的大姑爷!”奉书补充。 这乱的,说白了,也就是柳金蟾她二姐家的大女婿呗! 北堂傲不动,他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妻主柳金蟾,他都没给下厨烧过一碗粥呢! 现在就要他穿着这破破烂烂的,也不知多少男人穿过的旧孝服去那又脏又臭的厨房给一大家子做饭,他想着都害怕,还不知那些个打昨儿起,就看着他嫉妒得发疯的男人,会怎么给他小鞋穿呢!他可是来时,答应柳金蟾不发少爷脾气的! “这话奇了,丧礼是说让大姑老爷安排,但这差遣人的事儿,只怕还轮不到那小小的侄女婿来支使他四姑爹吧?” 嫁了人,颇有点宅斗经验的福叔插话道: “爷,您甭理这茬,论辈分你和大姑老爷是一辈的,论身份,你是状元老爷,他只能是小户人家的爷,这尊卑还有别呢!一个二姑老爷家的小女婿能支使您? 爷,您啊,别动,等着夫人起来,伺候好夫人才是咱们男人的本分!一会儿咱们屋还要去敬茶给祖宗上香呢!” 37.第37章 嫩草家孩儿 北堂傲想想也是,索性也不动,只管让弄瓦将他昨儿备下的月牙色锦面棉长袍取来换上,发髻不便束冠,便用银色的珍珠簪固定住,其余首饰一色着银,还专门挑最粗的银饰戴,余下那日做好的麻衣孝帕,也叠着备着,待一会儿出房门加在外面。 无奈北堂傲一切梳洗毕,又偷偷,第一次贼眉鼠眼地用了早膳,可叹外面都锣鼓喧天了,柳金蟾和三只小猪都愣是还在“呼呼”。 北堂傲要起身去推推柳金蟾,告知柳金蟾时候不早了吧,忽然就房门处的门闩就被某个大力小子敲得犹如雷动: “四姐四姐——娘喊你——”一个男娃娃扯着他那破锣似的嗓门,吼得四人都要醒了。 北堂傲赶紧喊奉箭去给孩子开门,这熊孩子再喊下去,弄不好街坊四邻都当他北堂傲也还在被窝里了呢—— 这当年轻夫妻在公婆家,就这起床的被人喊的事儿最让人尴尬。 “来,吃块糖!” 北堂傲不待小娃娃进门又接着喊,赶紧从桌上捡了一颗昨儿从囡囡荷包里搜出来黑黑梅干交到娃娃手里: “这天不亮的,就起了啊!” “唔唔唔恩……爹说要早点起!” 小男孩花着脸,将嗓子这一低下来吧,北堂傲才发现,这哪是个男孩嘛,分明是个做男装打扮的女娃娃,可见了是当爹的精贵了,怕养不大,假充男孩养着。 “她是四姐啊?” 北堂傲拿手一面指了指,此刻正用被子捂头,做最后“垂死挣扎”的柳金蟾,一面悄悄拿眼打量眼前的清秀孩子,细里细气,模样不是纳福的人,想来是像她爹—— 哪个昨儿就听仆人嘀咕,说是十五那年被挑进柳家做事,后来过了十八还没嫁,就被已年过五十的婆婆看中,收进了房内做了妾室的……薛小季叔—— 当然关于这个年轻的小妾,北堂傲昨儿还听说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说是这男的,最初……是公公何幺幺看中,专门为金蟾挑了放在屋里端茶送水,研墨缝补,顺带铺床叠被,说难听了,也就是金蟾她爹随时给金蟾在家备着的通房小侍—— 十二个时辰无一不应的贴身伺候…… 明明也就是个和囡囡差不多大的女娃娃的,生得也是乖巧伶俐,但北堂傲愣是看得一肚子醋火翻搅,越看孩子生得秀气,眉眼细长,他就越心里不舒服: 十二时辰的围着啊…… 他这个死皮赖脸倒贴着的正夫都没这待遇,柳金蟾给他个晚上,都得他自己主动去要。而柳金蟾当书生那会儿,想想都知道,日日读书嘛……金蟾那么爱蹲书房,估摸这就和…… 北堂傲待要往深处想,女孩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恩,爹爹说福儿是五丫头!”说着小孩金福还伸出了一个小巴掌,笑得天真无邪。 亏得这丫头和囡囡看上去年级相仿,不然北堂傲都得怀疑这孩子是柳金蟾,趁他养病塞北那会儿,和那小季叔偷生得。 “囡囡是二丫头!” 不待北堂傲开口细问,那边的囡囡一听见小朋友的声音,立刻从帐内探出毛脑袋来喊道。 “不是——娘说,二丫头是二姐姐!”金福立刻朝着囡囡喊道。 “你也可以喊二姐姐!”囡囡笑得见牙不见眼。 “囡儿,那是你五姨!”终于舍得从暖暖的被窝里抬头的柳金蟾,忍不住开了口。 “什么叫五姨?” 囡囡摇着毛脑袋还没问完呢,一听见柳金蟾说话的金福就飞也似的冲到了里屋柳金蟾哪儿,北堂傲压住要着急爬出来的囡囡,还不及喊人拿住那孩子。 人小灵活、金福一脑袋就钻进帐。 来不及看清传说中的四姐姐,金福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笑格格地大叫一声:“四姐姐,光溜溜——” 北堂傲只觉得眼前一黑,要说自己今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被奉箭一把揪出帐的金福还四肢不满地乱动: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先放她下来!”以极速胡乱拢好了衣裳的柳金蟾挑起帐帘,一面拿眼示意奉箭放下孩子,一面笑着教育五妹妹金福道: “金福,姐姐们的屋是不能随便乱进乱钻的!” “嘢——”金福一落地立刻朝着奉箭做鬼脸吐舌头,听柳金蟾说她,也人小鬼大地附赠了一个鬼脸,然后神气活现地撅着小嘴道: “不就光溜溜嘛,我爹和我娘时也光溜溜——唔唔唔……” “不许乱说!”柳金蟾眼明手快,立刻捂住了娃娃天真的小嘴。 “福儿从不骗人!你们大人才骗人——哼——”金福一跺脚就要气呼呼地跑出去,但临到门帘处,还是气不过,转过头又向柳金蟾道,“福儿,是——亲——眼——看——见——的!哼——” 言罢,金福就如来时一般,又跟一阵风似的跑没了。 柳金蟾头疼,要怎么收拾金福这小丫头吧,北堂傲已挑起一侧的旧布帘子,阴沉着脸:“小孩子说话最实诚,你和她较什么真?”吃醋了? “这不是没规矩嘛!”柳金蟾讪笑着起身。 “规矩?为夫倒奇了,难道你大姐二姐三姐的屋,她也敢这么闯进来冲出去,没个辖制的?”北堂傲说话依旧是不冷不热,阴测测调调。 柳金蟾一瞅这模样,就知道北堂傲肯定是昨儿在院里听哪个嚼舌根的乱说话了,这乡下,就是典型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是没有半点边儿的事儿,也能捕风捉影得给你传得有模有样,比真的还真,十个人出去,十一个版本! “她爹是为妻屋里以前做个端水小厮,但……”本着等别人各种版本的说,还不如自己招的柳金蟾,赶紧附耳在醋意翻天的北堂傲耳边主动交代,“你说为妻要和他怎么过?他能成金蟾小叔?祖宗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北堂傲斜眼,心里微微觉得可信,毕竟这没论理的事儿,再是无德的人家也未必能干得出来,何况柳家还上上下下一大家子,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数百双眼都看着呢—— 38.第38章 心有千千结 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少人家的丑闻不都是这么小渠小道地慢慢流出来的。 “再说真有什么,为妻是个……不负责的人……么?” 这话金蟾说得有点心虚,毕竟按照古代摸个手,看见点肌肤都要负责的道德规范,她是应该娶薛青的——只是不喜欢,娶来也是束之高阁……总觉得娶不娶、怎么做都里外不是个人! 北堂傲的眼静静看着柳金蟾的眸底,也没怎么审视,毕竟……他这样的,柳金蟾都能承担责任……别样的,也没道理不负责,娶一个是娶,娶两个也是娶,纳妾嘛,睁只眼闭只眼更容易,柳金蟾要真横了心地娶,他北堂傲还能闹得真回娘家,一辈子不回来? 他北堂傲要不回来,柳金蟾不得乐死,他北堂傲是能放任小妾们鸠占鹊巢,仰天大笑的人? 要是以前他没和慕容嫣有那么一段,他可能会傲气到底,毕竟家世权势摆在哪儿,不怕妻家敢拿家族仕途做赌注。 但……今非昔比,柳家就一个破落户,柳金蟾志在欢场不在官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和她赌傲气,就是前三年真当你死了一般的不闻不问,甚至……还盼着他早点改嫁,她早解脱,可以说,是毫无女人的志气与骄傲—— 但真有那种骄傲,会娶他?会愿意为了扛上这么一顶大绿帽,还处处像没这回事一般? 北堂傲垂下眼,他不是当年的他,他而今所有的优势在柳金蟾眼里屁都不是—— 他只知道,他现在婚姻就是战场,他不再是炙手可热的贵公子,而是一分一厘都要自己去夺去抢去夺的后院卒子,这柳金蟾做梦都想休他,他能让她逞心如意?把快乐建立在他北堂傲的痛苦之上? 不可能! 所以,就是柳金蟾横了心纳妾,他也不会为一口气闹得连夫妻都没得做,他没有和柳金蟾对峙的本钱,但他可以为自己争取权利,厚己薄彼的特权,想尽一切办法让对手知难而退的天然优势—— 因为,他早就没有退路,甚至没有与寻常男人争宠的绝对优势,他于柳金蟾而言,也许与那些个花街柳巷的花魁们一般,只是过眼刹那的惊艳,但一生一世,白头偕老,是属于那些冰清玉洁的男人们的—— 即使他们,相貌平平。 北堂傲看着柳金蟾心绪翻涌,满心写满了四面埋伏的危机感。 柳金蟾心虚,见北堂傲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心里不禁微微得冒起了冷汗,搁以前她是不怕的,问题是北堂傲脑子有毛病,你说,他要是听到什么添油加醋的风言风语,再加上薛青昨儿晚上又来那么一招,难保北堂傲今儿不发飙—— 院子里都可都是人了。 “孩儿她爹啊,我娘——只怕在祠堂那儿等咱们了?” 柳金蟾小心翼翼地轻轻提醒了句,北堂傲这才猛然是自己想入迷了的思绪中回神: “恩,说得也是,这都来人喊了,咱们还不去,不知人要怎么想呢!”说着,北堂傲就要往屋外走。 “等等等!为妻还没梳洗呢!”柳金蟾赶紧一把拉住魂不守舍的北堂傲,指着自己的一头乱发示意,心里却毛毛得泛起嘀咕: 你说,这北堂傲一早起来就这么神叨叨的,一会儿到了族人面前不会突然疯了,乱说话吧? 当然乱说话是小事,就怕严重了,跟在京城嘉勇公府似的,一发疯,就跟那吃了蜈蚣的公鸡似的,瞬间小宇宙爆发,把自己刹那间拔得身上一根毛都不剩,八个人上去都阻止不了,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全村乃至合族、各亲族的女人都在呢! “相公,是不是不舒服啊?”柳金蟾立刻要寻个借口,意图把北堂傲留在房内,如果可能她都有一包蒙汗药下去,直接让他睡上三日的打算。 “只要你少来气为夫,为夫好着呢!” 北堂傲一瞅柳金蟾眼睛里的隐忧,立刻知道这柳金蟾是又嫌弃他,不想他出门见人了,当即脸一板,横了柳金蟾一眼,摔了门帘就出去看孩子。 柳金蟾拍拍胸口,暗暗松了口气:总算缓过来了。 “她一个孩子,仗着是我娘老来得女,自然说话没大没小的,想来她成这模样,我大姐二姐三姐她们各房,也没少受她气的!” 柳金蟾紧随着北堂傲,也跟着踏出里屋门: “不过是咱们今儿晦气些,她没见过咱们,自然好奇,所以啊,拿着鸡毛当令箭,过来闹咱们了。” “闹,倒不怕她!福叔啊,一会儿找个人,给咱们里面也加扇门,现在屋里院里孩子多,别又一钻就进去了,弄得跟菜园门似的!人家不懂规矩,咱们也不能没点防备!” 北堂傲心里梗着气,当着孩子和仆人,也不好当面排遣柳金蟾,只能左顾而言他。 “哎,老奴这就去安排!”福叔对着柳金蟾挤了下眼,转身就赶紧着出去找人联系门的问题了。 “这破屋子住不上几日,你一来就突然就让在里间加道门……也不怕人混想?”柳金蟾见北堂傲还板着脸,也不好和他认真,索性就贼贼地笑着,凑到北堂傲耳边,意有所指地暧昧道:“这没动静,只怕都要人想出什么大动静来!” “你?”北堂傲一想可不是?心里一急,不免脸上泛红,要啐柳金蟾一句,话出口却成了娇嗔,“知道不早说?”丢死人了! “你这说得,咱们家不是相公为大,为妻绝对三从四德……哎哟哟——囡囡,你爹又掐你娘了!”柳金蟾立刻叫得嬉皮笑脸。 囡囡一边在北堂傲手里洗脸一边也跟着笑得嬉皮笑脸:“娘自己找的——嘻嘻嘻!” “你个人精,仔细啊,仔细你娘学你大姐,等你爹一会出门了,收拾你!”柳金蟾眼见着北堂傲赶紧去吩咐奉书喊福叔回来的当儿,凑到小丫头耳边威胁道,“你说,是上缴猪蹄好,还是把你的小梅干全部没收了的好?” 39.第39章 女婿请婆婆喝茶 囡囡立刻瞪圆了眼儿,然后眼睛眨巴眨巴,愣是挤出了水汪汪的泪花花。 “你啊,就是个奥斯卡影后!”柳金蟾轻轻一巴掌拍在囡囡脑门上,打算去管她的嫡长女妞妞小姐了—— 这丫头最近越来越有腹黑的倾向,昨儿她居然看见囡囡和大宝主动将刚刚到手的零花钱,全部如数上缴了不说,两小胖,还跟哈巴儿小狗似的,直对着妞妞笑得恶心,如果各有一条尾巴的话,柳金蟾都仿佛能看见两条狗尾扫地似的猛烈摇摆了—— 这孩子养大了,也是愁啊! 柳金蟾才刚吩咐妞妞一会儿整理好跟她走,北堂傲还不及亲自给妞妞再重新整理一道,屋外金福那丫头又来扯着嗓门喊了: “四姐姐——” 北堂傲也顾不得再喊这母女二人好歹吃两个偷煮的饺子打打底,柳金蟾抬手给几个孩子戴上了孝帕,就拽着北堂傲和三孩子急巴巴地往那边祠堂里去。 也是家里事多,这给祠堂上香磕头,上族谱,也一切从简了,囡囡和大宝三个扑趴下去,还没来得及四肢并用地爬起来呢,那边就说给公婆敬茶了。 敬茶就敬茶吧,北堂傲才跪在仆人们铺的仅仅只铺了一层棉布的草垫子上,双手接过茶:“女婿请婆婆喝茶!” 北堂傲一抬眼,爹爹哦,一张又黑又皱的老脸瞅着他,跟老母狼似的,趁着屋内的烛火,幽幽得放着黄鼠狼看见鸡时的精光,就是有点呆滞! “女婿请婆婆喝茶!” 婆婆继续大张着惊讶的嘴,留着哈喇子,偏偏就是没有回应的声。北堂傲被看得满心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又再柔柔地喊了一声。 柳红还是木头惊艳流哈喇子状。 “娘……”柳金蟾看不过去了,也忍不住小声提醒。 “女婿给你敬茶呢,你愣着做啥?” 眼见女儿喊了也不应,柳红还一副老莲花白不收心样的何幺幺,忍不住了,抬脚就默默地狠狠狠地踩了柳红一脚,再外加一个“拧”! 柳红瞬间疼得眼冒金星,侧脸就要瞪何幺幺“你干嘛?” 何幺幺可不等柳红说话,只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 “金蟾她相公给你敬茶呢,这一大早的,事再多,也没这节骨眼的看着人发呆想事的!” 柳红脸立刻微微一红,亏得皮肤黑,屋内光线暗,也没人看得见。 “哟哟哟——快起来——快起来——” 柳红这不回神还好,一回神见北堂傲跪在她面前,立刻要起身去扶北堂傲起来,吓得北堂傲直往柳金蟾背后躲。 柳金蟾也不知她娘是咋了,只当是年纪了,也得了什么帕尔金森,或者间歇性,老年痴呆等症,吓得护着北堂傲,一时也不知喊啥才不让老娘和北堂傲丢脸。 何幺幺一瞅这情形,赶紧咳嗽: “咳咳咳——夫人这是干什么?虽然为夫是个妾室,但金蟾也是为夫养的吧?” 柳红回头,不解何幺幺何至于说这话,还拿手死死地暗暗拽住她。 “这大女婿二女婿三女婿,不给为夫敬茶还情有可原,可偏偏她们的相公都给为夫敬过茶了,怎得?我何幺幺今儿受我亲女儿的女婿的茶,就不可以了?” 何幺幺一见柳红看他,立刻两眼就瞪得溜圆,满眼对着柳红密密麻麻地写着:你个老不死的,自己女婿还想毛手毛脚啊?现人眼哪! “呃呃呃……是是是!”柳红被何幺幺那恶毒的眼神一瞪后,立刻回了神,赶紧起身坐回原位,露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道: “四女婿啊,你何季叔,虽然是个妾室,但……他是金蟾的亲爹爹,而且……这柳家近二十年来,都是你何季叔管着,这茶,你一定得敬!” 什么何季叔?何季叔? 何幺幺一听不乐意了,当年女婿没家门时,这柳红都和人说要叫和老爷,别的孩子,也要成爹,怎得他自己的女婿来了,他何幺幺就成了何季叔了? 有啥想法啊?想暗示女婿,她柳红的正夫一位现在空悬了? 哎呀呀,死不要脸的老女人,浑身就剩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蛤蟆皮了,还敢打他女婿的主意?老牛还想吃嫩草,真当自己五十一枝花?临到八十,还想娶十八啊? “何季叔何季叔,昨儿还和为夫说,要给为夫扶正的吧?”想反悔,过河就拆桥,你也看看是拆谁的桥啊? 何幺幺可不管什么大庭广众,这是事关名分—— 名分,就是一个男人的生命,他何幺幺在柳家打拼近二十年,对柳红在家在外的混账事睁只眼闭只眼的终极目标,以及他女儿以后的家族地位,还有他死了以后能不能把棺材从正门抬出去的重大问题—— 何幺幺可不是吃素的! 何幺幺这笑盈盈地一开口,柳红不禁微微有点愣,柳金蟾岂能让大家看她父母在这时候闹内讧,赶紧就与北堂傲道: “你得称我爹公公!” 称谁有用吗? 北堂傲手里端着敬婆婆的茶,还没人接过去呢,难道婆婆没敬,倒先敬公公去? 北堂傲左右为难,柳金蟾眼见她爹人来疯的性子又上来了,赶紧趁他爹没发作前,喊道:“娘,您还没喝你女婿敬的茶,给红包呢!” 柳金蟾这直白的话一出,柳红的脸再次火辣辣的红了,她立刻接过茶: “乖女婿,你辛苦了!”说着,她就去摸她昨儿预备下大的荷包,也不知是她老毛病犯了,还是看见美人,就下意识地爱装大方慷慨,一时间她忽然觉得红包太薄了,拿不出手!怎么办呢? 柳红往腰上一掏,居然把柳家七七八八那一大串库房的钥匙,一把全放在了北堂傲的手上:“女婿啊,你别担心,这柳家啊,以后就归你管了!” 众人一片哗然,就连何幺幺也瞬间不知骂什么好了! 北堂傲敢要吗? 北堂傲能要吗? 关键是,北堂傲一点管这个小家的想法都没有,眼看着自己才来柳家,就要成众矢之的,他赶紧将到手的钥匙串,如样的放回柳红手中: 40.第40章 一触即发 “婆婆真是吓着女婿了,公公在,岂有女婿管的道理,再者……女婿初来乍到,上有公公,前有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女婿怎敢簪越!还请婆婆收回成命,给小婿一个立足之地才好!” “就是,娘,只是说一个红包,你把这钥匙砸出来,金蟾相公,那经得住你这么吓!” 柳金蟾也赶紧圆话,本来她爹和北堂傲就有旧怨,这突然就把该她爹的家,一下子交到了北堂傲手里,不是故意再度挑起翁婿矛盾嘛!再者,这边,她们夫妻也呆不了几天就得走。 “哎哟,这……” 柳红想再继续装阔吧,无奈她这天仙女婿没给她摆脸色吧,护夫护爹心切的柳金蟾,倒先给露出不耐烦了,这才看看身边管家近二十年的何幺幺吧,脸都气青了,这以后还有好果子吃? 柳红虽然看见美色有瞬间忘本的毛病,但……好在脑子好使,最擅长随机应变,一见此情景,赶紧出言,意在讨好何幺幺,缓解此时的尴尬: “想必大家也知道我柳红年级大了,膝下五个女儿,老五最幼。金蟾最有出息。 这些年,柳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也都是金蟾他爹打理,所以,借着今儿,大家都在,我柳红要宣布一件事!” 众人顿时提神,何幺幺的脸也瞬间回了暖。 “那就是,百日内,我柳红要摆酒设宴,扶妾室何幺幺为正室,金蟾我女就是我柳红,名正言顺的嫡长房,将来的祖业由金蟾这一房……” 柳红朗声就要喊道最高处,长女金花就忽然一反常态地站了起来: “娘,我爹才过世,还没合上眼呢!你怎么可以……” “大姐、大姐——别冲动!”二姐金芽赶紧拉住金花,与柳红道,“娘啊,你别见怪,大姐……毕竟大爹爹带大的——” “是啊,娘,一会儿大爹爹娘家的人就要来了,要知道这事儿……不如……等大爹爹的事儿办了,先缓过这一阵,再说不迟!”三姐金玉也赶紧起身劝道。 “是啊是啊!娘,何季叔管家都快二十年了,谁还能不服呢!大爹爹尸骨未寒的,还没出殡呢,说出去多不好啊!”三女婿也赶紧起身跟着帮腔。 三女婿开了口,二女婿也不甘示弱,立马起来道: “是啊,娘,何季叔都等了这么些年了,也不差这几日,不管怎么说……大姐也是大爹爹养大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嫡长女!族长,你说是不是?” 这话里的话,分明就是来搅屎,唯恐天下不乱的。 何幺幺憋着一口气,眼看这眼前一边倒之势,其实也早在意料之中,只是他气,他都是为了谁啊,死丫头金蟾平日里嘴就跟刀子似的快,现在眼看着众人齐心协力斗她爹,倒像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了? 何幺幺忍不住抬脚踢踢柳金蟾。 柳金蟾能说啥? 从大周礼法来说,她都不能赞成,再者,大爹爹的尸首还在前院挺着呢,就为这个死的,能瞑目?何苦眼下为了早晚都要到手的名分,财产,闹得人鬼不宁呢? 但爹爹这么踢她,她能继续装聋做哑,赶紧给大家都一个台阶下: “娘啊,姐姐们说得也对,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给大爹爹出殡,让大爹爹入土为安,至于爹的事……金蟾以为,扶正的酒宴,也跟娶亲似的,是个大事,需找个人择日,不然冲撞了谁都不好!您说呢?” 柳红一听,也是这么回事,赶紧借着柳金蟾给的台阶提步下来,不过……这柳家的一家之主是谁啊?谁也别想挑战她一家之主的权威,尤其是在美人面前: “就依金蟾的,不过四女婿啊,你放心,一会儿入族谱,婆婆就亲自给你入嫡长房那一项,不让你委屈!” “女婿叩谢爹爹!”他北堂傲来这乡下,为了就是句话! 一家欢喜一家愁啊,北堂傲喜出望外,他身后一片,全都是青黑色的脸—— 柳家祖产是多少? 加上柳红这几十年挣得,一并是一千多亩地,外加县里宅子商铺四五处,近万贯的家产哪,就这么给了几乎没为家里干过一点实事,只会花家里钱,在外花天酒地胡乱挥霍的柳金蟾! 大家的心拔凉拔凉的,一个个都仿佛看见了自己朝不保夕,衣食无着的日子…… “娘,我要分家!”大姐金花终于忍无可忍说出了自己蓄谋已久的心里话。 金芽金玉也都像跟着,无奈柳红在柳家就是个土霸王,她执掌柳家四十余年,从柳家长房被亲族们窥探家资,意图瓜分的十几岁,到而今的年过半百,她是被吓得大的?还是威胁大的? 若金花没做那些事,她可能今儿还会看在她为老柳家付出这么多的份上留点余地,但……这兔崽子忘了拿到祖宗产业,连自己老娘都想往死里整,真当她柳红舍她不得? “分?什么是你的?你一家子都是吃老娘的!要分,行!带着你的男人儿女孙女都一个个走,老娘,是没有一文钱给你的!这些都是老娘的,老娘只要还活着,老娘就不会给谁一文钱分出去!正好,少你一家子,老娘每年也能省下上百石粮食,你看看你,没有老娘养着,你一家上上下下,能活得到明年不?” 柳红这狠话一撂下,还觉得不过瘾,转过头,就对身后的大管家道: “你,记着,若大小姐敢踏出这院门一步,今后她的口粮衣食都让她自个去想办法去!” 原本话还要再绝一些的,但柳红人老,眼神却格外好,尤其是远视,忽然就隐隐地好似看见了秦家人来,立马话尾一转: “秦大女婿,你停着,别犯傻,她走让她走,你是我柳红三媒六聘挑来的大女婿,你走啥?你跟着走了,她能养你?看看她能长多大本事?她要是有本事,就不会在外面赚不到钱,回来成日里乱发火!” 知母莫若女,柳金蟾一听她娘这话,知道不妙了,赶紧开口做和事佬: 41.第41章 初见连襟 “娘,傲儿他给您敬茶,你说大姐作甚?这进一家门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多好,你一见傲儿就说大姐不是,这里里外外听见多不好? 再说,傲儿这头一遭进门的,就让家里不太平了,心里得觉得多不吉……” 柳金蟾“吉利”一词不及说出,就被北堂傲暗暗掐了一抓:死金蟾,什么意思,咒他呢?一来家,就暗示他北堂傲不受祖宗待见,不是个宜室宜家的男人? “金蟾,你怎么能这么和婆婆说话,像个饱读诗书的人吗?”北堂傲立马开口小声柔柔地轻轻责备柳金蟾道,“婆婆是长辈,俗话说得好,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怎么可以出言与父母冲撞?” “四女婿就是四女婿,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官家公子,说话就是有礼有节有孝道!金蟾,听见你相公说什么没?你啊,就是欠教导,女婿啊,这今后金蟾死丫头要对你哪里不好,你立马和婆婆说,她要胆敢对你有一点不起,老娘,婆婆一定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给你解气!” 柳红一听北堂傲的话,更是看北堂傲,越看越喜欢,暗道这世间怎么能有这样,要模样有模样,要德行有德行,关键他这么美。这么知书达理,还能给柳家养大胖闺女……咋就能这么周全呢? 何幺幺一瞅柳红那跟吃了迷魂药一般的模样,也无心再说着女人说什么了?只得暗示柳金蟾给他敬茶了!一会儿秦家哪儿还有仗打呢! “娘——”柳金蟾这想喊点冤,撒点小女儿的娇吧,无奈老爹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快!”,便忙开口换了话题,“哎呀,有了女婿不要闺女——傲儿,你先给我爹敬茶!” 北堂傲跪了老半日,就等的是这句话: “女婿请公公吃茶!” “哎,本来想教导你几句,但眼下家里有事,也暂不得闲,罢了,等过两日,与你几个连襟的兄弟一起过来吧!” 何幺幺板着脸单手无奈地拿过茶,压根就是一副相当不欢喜这个女婿的模样,但人家娃娃都养了三个了,他眼下要敢给北堂傲脸子,只怕金蟾不护,柳红都得和她翻脸,何苦呢,进了门的女婿,还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去? 迟早他何幺幺会让他知道,什么当人女婿该有的本分!还有嘛,就是别以为出身好,当了人女婿还能继续趾高气扬—— 苦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有本事就好好地耐着,熬到女婿熬成公的哪天,那叫做本事呢!怕就怕,又跟那秦氏似的,熬到一半,一根绳子就把自己吊死了,连个真敢哭灵的都没有。 何幺幺冷冷地笑着,一面将早先就预备好的玉佩搁在北堂手上: “这是我出嫁时,我爹交到我手上的,眼下就先交你手上,以后留给大宝做嫁妆吧!” “谢公公!”给我,还不是给我的? 北堂傲双手接过那成色也算不得什么极品的双鱼佩,心里腹诽:一块破玉,谁稀罕! “来,见过你大姐,你大姐夫!” 也不管北堂傲脸色多么别扭,何幺幺就当没看见一般,示意北堂傲起身,去给此刻还憋得茄子色的柳金花和她相公秦氏,行连襟礼。 “大姐、大姐夫!”北堂傲被柳金蟾扶着起身,便开始转身认亲戚。 柳金花正为刚才老娘不仅不给一文钱,还想撵她出家门一事,耿耿于怀,脸上自然没好脸色,俨然就是一副看见与没看见一个样儿,但…… 女人毕竟是女人,柳金花也是柳红的女儿,爱美人,是大周女人的通病。 这北堂傲一起身,脸那么微微一抬,她也刹那间出戏了。 “莫怪娘喜欢,看这四妹夫生得,比画里的还好看的,我这当大姐夫的,都看了舍得眨眼,金蟾啊,怪道你说,天生的好福气,不仅书读得,相公也娶得有福气!” 大姐夫秦氏,赶紧脸上挤出笑,将昨儿晚上预备下的一只沉甸甸的银镯子交到北堂傲手里: “四妹夫啊,这以后也别分什么彼此,大哥也没什么本事,但也算是比你早进柳家二十来年,你要有什么不知道的,或者一时无聊了,想找个说话的人儿,都只管来寻你大姐夫,你大姐夫自你两个侄儿都出嫁后,现在也是没啥事儿,就爱人来屋里串串门,热闹!” “哎!” 北堂傲笑。 “来,喊四姨父!给四姨父作揖!”秦氏说着,示意身后几个貌似妾室的男人,各自推着各自还算年幼的孩子向前认亲戚。 “四姨父……” “四姨父!”一群孩子高高低低的声音错落有致。 北堂傲也不敢怠慢啊,赶紧示意身后的弄瓦端着放了红包的红木盘子跟上来,一人一个小红包。 囡囡和大宝不懂啊,看见人别人领红包,没有自己的,格外着急,忙拉北堂傲袍子:“爹——爹——囡囡要!” 大宝素来做事比较自觉,干脆自己踮起脚尖,自己去取! 以前在北堂府,但凡发红包,都是先妞妞她们三姊妹头一份,还是最大份,那曾遇到过这种事,就是跟在柳金蟾身边时,当时柳金蟾贵为苏州知府,那拍马屁的一个个送钱不成,个个就改投三个娃娃大红包,所以…… 眼下两个小的,这么一出手,倒让柳金蟾和北堂傲有点傻眼。 “大宝……”柳金蟾轻拍了大宝手,才说是给你堂兄妹们的,大宝就眨巴出了他的盈盈大眼,这当发压岁包呢! 秦氏一瞅这光景,立刻手一拍额头,赶紧道:“你们看我这大姨父当的,来来来,大姨父昨儿也给你们包了小红包!” 说着,他忙让他的陪嫁刘叔端来三盒各封了一张红纸的点心盒:“来来来,一人一盒酥!” 这小孩一见吃得,立刻眼睛都亮了,纷纷嘴甜地直喊:“谢谢大姨父!”笑得小嘴都要歪了。 三个吃货抱着盒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对面领了红包的孩子们可都暗暗撅嘴了—— 42.第42章 连襟之斗 他们乡下娃娃哪里花过钱啊,又哪里知道手中的小红包,能买更大盒的酥,只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妞妞三怀里的吃食,羡慕得肚子里猛吞口水,只恨自己不是大爹爹养的—— 不然大爹爹给别人的孩子买了,能不给自己的亲孩子买一盒? 北堂傲心里也是小幽怨,早知道这乡下的孩子更爱吃的,他昨儿去县城里,能拖一车回来,现在可好,花了钱,还不得小孩好,想着不禁悄悄地瞪了柳金蟾一眼: 包什么钱?把囡囡的梅干全拿来包了,也比这个强! 柳金蟾不语,她能说,她只是想借机给那些娃娃的小叔们多一些私房钱,好回娘家阔绰阔绰,一展这一年在柳家压低了的眉吗? “来,这是二姐和你二姐夫楚大哥。” 秦氏不愧是县里大户人家的儿子,行事很有他舅舅的作风,介绍完自己这一房的人,他转过身,便主动引荐身边的柳金芽和楚月鸿夫妇。 北堂傲与她们互行礼。 二姐夫楚氏出身县内首富楚家,又是嫡出,陪嫁自然比起一般富户秦氏又更丰厚些,他嘴角勾勾,抬手就“豪气十足”地翻出一个盛放在雕花木盒里的赤金五子送福簪: “小小心意,不要嫌少!” 院内众人都倒吸了口气:送金的!当年老三的进门可没见她那么大方! 北堂傲也不懂这乡下到底什么是多,什么是少,只是感觉周遭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眼前的男人又笑得一脸得意的炫富状,便猜测,这应该是礼重的意思了,要想怎么回礼,柳金蟾说话了: “二姐夫,你这礼……是不是重了……” “喲——嫌重了?当年是谁在后面说你二姐夫是出了名的只进不出,今儿你二姐夫大方了,你又受不住了?”牙尖嘴利如楚月鸿,立刻把她积累在胸口十几年的气,借着这机会,一股脑地当着柳金蟾面倒了出来—— 以前是柳金蟾小,嘴不饶人,何幺幺执掌柳家,也是个护犊子的,他刚进门不久,那敢,又怎么好意思和一个孩子争长争短?而今…… 柳金蟾也是个有家有顾忌的人了!恶气不吐,不快啊! “四妹夫啊,她们五姐妹里,就属金蟾最不老实,花花肠子又多,你可得管紧些!二姐夫和你说,这将来要是四妹妹欺负你,你只管告诉二哥哥,二哥哥帮你出气,别跟小女婿似的,让他哄着,自己委屈了自己!” 楚氏笑向北堂傲,满脸亲密,看在北堂傲眼底,却是这柳家女婿里的精明第一人。 北堂傲笑,知这楚氏有拉拢自己,盘踞他在楚家势力的意思,无奈他初来乍到,即使知被算计,也会假装不知地上当,毕竟,拉帮结派也是一种生存法则,对于新人来说,比自己摸爬滚打强太多,至少身边能有个指点迷津的,他何乐而不为呢? “二姐夫……说笑了!”北堂傲不等柳金蟾开口,赶紧道。 “什么说笑不说笑的,来来,这是我大女儿玉环和大女婿秦圆,和她们俩的两个儿子!这是我小女儿,玉川,刚三岁,来,喊四姨父!” 大大小小一张嘴,北堂傲也赶紧打发红包和表礼。 想来,这二姐夫是个强势的,他顾完了自己后,就完全跳开了其他妾室,直接拉着北堂傲去见了三姐金玉与三姐夫李贵。 李贵是秀才家的儿子,虽然身份高,但家境清贫,原本他父母是看不起柳红一身铜臭味儿的,无奈他们志气高,却是囊中羞涩,时不时还会三餐不继。 柳红为了让柳金蟾读书,老秀才能全心全意指导,自然是经常很有“礼貌”地接济,这么一接济久了,柳红一不做二不休,就和那李秀才半是请人说媒,半是使强地,让人家把得意的大儿子给了她三丫头做女婿。 虽然嫁过来日子好过了,但三女婿终究觉得和一身钱味儿的柳家人走不到一处,所以整个人都淡淡地透着一股子忧郁的气质。 金玉,也郁闷,但老娘为了金蟾,她能说什么?人人都说她高攀了,两口子也就这么十几年貌合神离地同床异梦了很多年,慢慢把憎恶睡成了亲情。 李贵娘家穷,自然嫁妆少得可怜,和金玉也少沟通,私房钱也没多的出处,这眼下自然是拿不出什么沉手的东西,好在他绣工好,昨儿连夜给北堂傲绣了一个五子登科的香囊。 相形之下,自然礼薄的紧,掏出来时,都微微有些羞窘,尤其那楚月鸿瞪大了眼,分明就是故意拉着北堂傲过来,意图看他的难色。 “礼……”李贵要说太薄了。 北堂傲那稀罕钱,他正巴不得有个机会展现自己与众不同的贤惠一面,不待李贵开口,他立刻满脸诚意地接过了李贵说不出的话,主动接过香囊,笑向柳金蟾: “可巧昨儿我还和金蟾说,将香囊落在了京城,亲戚送来的好香都没处搁,好哥哥真是心细,竟然就给缝了这么个玲珑精美的,真是……太让人欢喜了!” 楚月鸿看笑话不成,倒让北堂傲抢了风头,不免有些讪讪的,但脸上还是挂着笑,毕竟那么贵的金簪都送出去了,他总不能为了一口气,让自己血本无归吧?他楚家可从不做赔本生意的! “当真喜欢?”李贵有点惴惴不安。 “自然是喜欢,抱瓦,赶紧给爷拿下去,告诉奉箭,说把那款昨儿京城来的和合香放进去,过年我要拿来佩戴在身上的!”北堂傲立刻煞有其事地安排去装香囊。 李贵的尴尬微去,顿觉北堂傲是他在这柳家唯一可以说话的人,高雅大气,不刻薄,关键是……心好,也是读书人家的儿子!不说同类吧,起码趣味可以相投! 就这么样,柳家最不合群的三女婿,也主动向北堂傲示好: “既是这样儿,赶明儿,我再给你做几个,也可以换个带儿,不知,四妹夫,素日里都爱些什么花样儿的!” 43.第43章 山雨欲来 “这花样不花样的,傲儿也一时说不上来,倒不如哥哥,专拣自己拿手的。依傲儿来看,一个人一个绣样儿,才叫真好看!”北堂傲也不忘应和。 李贵立刻要问北堂可爱那些梅兰竹菊,岁寒三友,无奈他身后的娃娃们等红包急了,一个个不敢拽他们的衣裳,却一个个的眼巴巴地瞅着,倒让一侧满心不快的二女婿楚月鸿瞅准了机会: “我说四妹夫三妹夫,你们说得高兴,可也不能把孩子们都给忘了不是?孩子们都巴巴地站着呢!” 傲贵二人的相见甚欢,才告一个段落! 接着何幺幺象征性借着孩子们领红包的当儿,象征性地随便指了指自己身后那群柳红其余妾室: “这是石季叔!” “这是赵季叔……” 待到目光落到一抹纤细的纤细的身影,何幺幺那句“薛季叔声起”时,北堂傲刚还柔柔收敛了所有精光的眼,刹那间如刀子般尖锐了起来: “薛——季、叔!?” 北堂傲眼一抬,将肤白唇红勉强算得三分姿色的薛青迅速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自禁嘴角伴着冷冷的眸光勾起:“好似在哪儿见过?”这不是昨儿那拦着柳金蟾的小贱人么?怎得?当年勾引金蟾不成,嫁了人老娘,还想等着再提旧情? “是五妹妹金福的爹爹!” 柳金蟾一觉北堂傲的语气透出不善,赶紧顾不得众人侧目,立刻打圆场。薛青当年进柳家就是要给她做房里人的事儿,几乎是那时候柳家乃至牛村几乎心照不宣的事…… “金福?”北堂傲微笑着,看似无害地回眸扫过柳金蟾着急的眸,“就是今儿一早来咱们屋,年级看似还比咱们囡囡还小的孩子?”那孩子不是你和他生得? “是啊!”柳金蟾努力在北堂傲阴测测的眸光里笑得一脸阳光,“那孩子,生得就跟薛季叔一般,唇红齿白的,娇娇小小的!” “哪是,都一样得格外招人稀罕!”北堂傲心里有气,说出的话,就难免带着刺,话里带着话。 屋里其余人,皆大气不敢出,只当北堂傲是知道这薛青曾经差点给柳金蟾做小的事儿,在这里表不满,却不知昨儿夜里那段公案,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吱声,有的暗笑,有的担心,更有点恨不得就这么闹出点事儿,闹得这二年在柳家出入有风的薛青难看才好! 一个个屏息静气,就等下面的好戏,但自认刚才与北堂傲已经是交好的三女婿李贵,一瞅眼前这势头,长辈们不便开口伤了四妹夫的初来乍到的脸面,但小两口再这么就着金蟾与薛季叔的旧事当着人暗掐,难免有失体统,便赶紧出来打圆场: “这是自然,五姑娘随爹,一样的好模样。金福,赶紧喊你四姐夫!” 金福一早挨了金蟾的说道,心里正不高兴,素日里仗着年级最小,爹又得宠,自己又是老娘老来所得的幺女儿,岂能如人愿,乖乖就范?当即就将小嘴儿一撅,“哼——”一声,撇开脸去! 她不喊,北堂傲还不想理呢?但私心里,北堂傲就觉着这孩子有问题,关键是比囡囡看着小,再思量她一来屋,就一头扎进金蟾屋找金蟾,北堂傲怎么想怎么觉得是孩子爹教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教? 那就是天知地知他知她知……趁着他那三年在塞北病着干了什么,谁做的谁清楚! 李贵还要再喊,北堂傲连忙善解人意地罢手:“罢罢罢,她还小!不逼她,指不定一会儿就好了!”说着,他已转向下一个季叔,主动将柳金福给彻底忽略掉了。 就这么着,直到柳金蟾领着北堂傲去族中祠堂给祖宗上香,甚至上完族谱,小金福都没得到她该有的那个大红包不说,就是后来北堂傲让人分发各房,他和金蟾带来的京城特产时,北堂傲也自顾自地决定将预先给各房季叔们的东西,全部扣下,权当就没准备过。 柳家女婿带礼物,也素来也没有给季叔们带的前例,也就何幺幺管家,大家会额外给记着备上一份外,其余季叔也几乎不在主子们的一列,所以也没人觉得奇怪。 但眼看着别的房都有别样的好东西,就自己屋没有,小小的金福并不懂嫡庶的区别,只觉得不公平,但北堂傲不是自己爹娘,虽然说是四姐夫,然,毕竟不熟悉,尤其是他看看她时,眼神都冷冷的,金福心里隐隐地有点莫名地怕他。 但看见有的孩子能有好吃的点心,漂亮的小花布,金福也想要,无奈,她问她爹,她爹只坐在那屋里拿着鞋垫发呆,也不答她,只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叹气,问多了,还会冲她发脾气,眼圈甚至还会红。 小金福爷不知道爹爹今儿是怎么了,只得一个人爬过门槛,去找娘,娘又好忙,一直拉着四姐姐各处去见人,一见她,就让人抱她去爹爹哪儿,好似娘有了四姐姐,就谁也看不见了似的,明明是丧事,可娘却从早上一直笑到了晚上,压根没合过拢嘴。 爹娘指望不上,大姐二姐三姐更是不指望,她们好似一直都不喜欢她,而且她们都好老了…… 小小的金福觉得只能靠自己了。 于是小小的她,头顶着孝帕,蹭蹭蹭地慢慢慢地靠近传说中四姐家的孩子——她的侄儿侄女们! 偏巧囡囡和大宝得了一堆吃的,北堂傲嫌不干净,不许囡囡和大宝混吃,囡囡人又馋,趁着爹抱着大宝去那边找茅厕时,奉箭哥哥又和雨墨姐姐说话的当儿,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速度抽了三盒点心,从桌子脚钻过,爬出窗,躲在某个她爹不能发现的门廊脚,三五下除了纸,预备开吃。 可是…… 柳家大院的孩子们是等闲的?全是放养! 各房大大小小的孩子,单就柳金花那一房上下,十岁以下的就有八九个,大家早就瞅准了囡囡和大宝他们手里的点心了,此刻放哨的一瞅囡囡抱着食物爬出了安全地带,立刻一声口哨报出预警。 44.第44章 持强凌弱 就这么着,一传十,十传百,柳家大院,家内,家外来串门亲戚们家一群放养的小狗狗们全部一呼百应地陆陆续续朝这边赶来。 常言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子吃,自然早到的孩子才有得吃,可后来的怎么办呢? “哎——我看你屋里还有,去拿来!” 一个带头的,好似为首的女孩,一手拿走抢到手的战利品,一手推了推靠着墙角,俨然一副被抢,呈投降状的肥囡囡一把。 素来和她娘一样,秉着识时务为俊杰,大女人要能屈能伸的囡囡,立刻呈点头状。 “哎哎哎,小肥猪等着——”一个大小孩眼看着囡囡要一溜烟跑掉,赶紧一把揪住肥囡囡的小牛角揪揪,疼得囡囡眼泪直转: “你要敢告诉你爹娘,看见没?” 大女孩挽起胳膊露出细细的排骨肘,面目努力无比狰狞地俯瞰向看似呆小猪的囡囡:“见你一次就揍你一次,打得就跟条狗似的,知道不?” 囡囡也不懂“打得就跟条狗似的”是什么样儿,但小小的她,仰着头,眼望身边一大群黑压压的大哥哥大姐姐,就觉得好可怕好可怕,整个人像可怜的小企鹅一般,眼含泪,瑟瑟直抖。 “别弄哭了,里里外外都是人呢!”一个大男孩赶紧凑到该女孩的耳边嘀咕。 女孩不以为然,然后一眼瞅见了囡囡手腕上的银灿灿的镯子,不自禁取了下来:“给我了,你舍得不舍得?” 囡囡现在是,你要什么都给,只要放人,哪里敢说不,赶紧点头不说,还非常自觉地把手上的另一只也卯足了力拔了下来,双手交给女孩,就当着女孩是她大姐妞妞了。 女孩不禁心内一亮,无奈她身后的男孩又道:“这可是真家伙,她爹一眼就能看见……”大人们知道,可就不是说闹着玩玩就能算了的! 女孩撇撇嘴,想起那次抢小金福的荷包,小金福他爹冲进她家,抬手就给她爹了两嘴巴子,不禁有些忌惮—— 而且太婆打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根本不是爹能比的狠。 思及旧事,女孩难免有些忌惮,毕竟这欺负谁,谁可以欺负,都得看看爹势,这胖丫头的爹爹厉害不厉害,她不知道,但她娘可据说是个厉害人—— 但,提起这小猪妹的娘,女孩就想到了昨儿她爹和娘骂四姨的话来,说她就是个强盗,说何太爷是河匪家的儿子,养出来的四姨也是河匪崽子,回来,就是明摆着抢柳家留给她柳玉林这个长房长孙女的钱的…… “若你爹问起,就说丢了!” 女孩一把掐住囡囡胖胖的脸,抬手就将手中的两只银镯子丢到了泥水沟里。 囡囡眼看着镯子噗通一声掉进了水坑里,也不急,就是眼看着女孩,不懂她为什么一会儿要,一会儿又要丢。 “不去拣?”女孩笑看囡囡一脸的懵懂,微微觉得欺负这小呆妞,好没意思,居然这样了,都不哭。 囡囡不敢动,而且那里脏兮兮的,她才不要去拣呢!仍旧盯着女孩一动不动地仰望着。 “看我作甚,还不滚?”女孩没了兴趣。 囡囡一得令,别看胖,立刻真滚得像离弦的箭,气得想要再警告小丫头的女孩恨得真想给死丫头屁股上再补上一脚,无奈她的脚没那两条小短腿跑得快,只得悻悻地收起欲送小胖墩一程的脚。 “咱们要不要躲躲?”一个人老道问,“她要是把她爹娘喊来了可怎么办?” “喊不来的,我刚看见四姨婆还和太婆在前面,和太姑奶奶吃酒说话呢!”一个人赶紧提供情报。 “那她爹呢?”又有一个问。 “他爹好像带着她弟弟去了前院拉屎,一时回不来!”另一个情报员又提供新情报。 “那她会不会赶紧跑去找她爹?” “那咱们去堵住院门!她要敢去,咱们立刻揍得她找爹!” “对对对!” “走——小山子你们几个去院门哪儿守着,看见她身影,就揽过来,虎子,你去负责盯着……” 小团体效率无比高地立刻展开行动。 囡囡跑啊,这辈子就没跑这么快过,一头扎进屋,想找个大人庇护,不想奉箭和雨墨刚一瞅她不见了,居然就都出去找她了,偌大的一个屋空荡荡的,一个大人都没有—— 难道还要去找她们? 囡囡,觉得就是躲在箱子里打死不出来,她也不要过去! 于是囡囡眼睛也看不见满桌的吃得了,立刻开始找可以躲人的地儿。 可能就是注定她今儿要倒霉,她还没躲好呢,门外负责监视她的几个男孩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不乖举动,又机灵地发现,刚才还在屋里的两个大人不见了,顿时大喜过望,想也不想就冲进屋里来,一边抓抓桌上的东西,一边大喊: “呆猪妹,你给我们大姐出来——” “哼哼哼——敢不听话——” 喊着几个爪牙就要去抓囡囡出来见他们老大。 既知是死,囡囡如何肯依从,蹲在八仙桌脚,拼死抱着她的桌角,张大嘴就开始“嗷嗷嗷——”叫: “我不要,我不要——囡囡不要——呜呜呜——爹——爹——” 这还没喊打呢,囡囡就先喊起了爹。 几个男孩如何肯敢让囡囡哭喊出人来,赶紧你捂嘴,我抬腿,他拉人,七手八脚地打算把死抱着八仙桌的囡囡从八仙桌脚拖出来。 亏得囡囡素日里吃得多,身子好壮壮,不说小力气跟小蛮牛似的,体重也是个大优势,几个男孩,愣是没能把她掰下来,那怎么办? 一个女孩突然就想到要咬囡囡的手,谁想她才抬嘴,也不知谁就一脚踹了过来,让她的脑袋直直地撞上了桌角不说,两颗乳牙磕在桌子柱子上,生生磕没了,当即疼得那喊声跟杀小猪似的。 囡囡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想她还没觉得怎么疼,居然身边就有人叫得比她还惨,忙睁大眼,只当爹来了,不想她一瞪大眼,看见的居然是她大姐妞妞—— 45.第45章 出祸事了 爹爹哦,再一次,囡囡发现她大姐像个英雄,而不是搜她零食,命上缴所有零花钱的恶霸! 只见得,不知何时进屋的妞妞姐,“牛高马大”地站在屋中央,左脚踢飞某男孩子,两手各提了两个,就那么轻轻一甩,“嗖嗖——”,此二猴就飞进了院里的泥水汤里。 至于余下的,一见妞妞这侠女风范,谁还敢恋战,立刻撤退,赶紧从窗子爬的从窗子爬,从门缝里挤的使劲挤,但嘴上还是不甘示弱的喊着:“我们还会回来的!” 余下没跑的,不是尿了裤子跑不出去的,就是刚那撞得头破血流,自己都把自己吓坏了。连哭都忘了的。 “说,从哪里闯祸来?” 攘外后,安内,妞妞也顾不得在囡囡身后尿了裤子的谁家孩子,只狠狠地盯着囡囡—— 她刚在隔壁读书,就觉着这囡囡在这屋喊得奇怪,本不想理这爱告罪的死丫头吧,不想还听见了别的孩子的声音—— 谁让她们小时候是没爹的孩子的呢! 一听这声儿,妞妞就知道欠揍的人来了,不想一来看,她爹的,居然还那么一群冲进屋里来了!真当她妞妞读了两天书就是软脚虾?想当年,她人小在苏州城时,也是打不赢都要咬回来,而今她都快七岁了,岂能还让人骑到她头上? “没——没闯祸!” 长姐就是长姐,虽然囡囡此刻很想抱大姐的腿,以示姐妹情深,但大姐一脸严肃,她只能慢慢地爬出桌角,低着头乖乖站在妞妞的身前,怯怯地像个犯错的小肥猫。 “没闯祸?他们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就只会抱着桌角哭,哭什么?哭有用?一天就知道吃吃吃,吃成了猪脑子,还是知道吃! 看你一身肥肉,你就是打不赢,压也能压住一个吧?居然就让一群猴子欺负了去?你有点血性没?当年他们欺负你时,姐是怎么替你打回来的?你也三岁了,就不能学点?小时候哭,大了还是只会哭?你以为是男人啊? 还真哭爹喊娘了?丢人不丢人?丢人不丢人?以前没爹的时候,大宝被人欺负了,也没见你这么孬!” 妞妞手指戳着囡囡的笨脑袋,完全无视周遭。 可她无视,外面的孩子们可不是省油的灯,一瞅屋里有个头破血流的,一个个生怕被连累,喊来了头头,就开始在门口拍手,高喊了起来: “里面的祸事出来咯!里面的祸事出来咯——” 更有甚者颠倒黑白,立马跑到那边去喊人: “潘季叔潘季叔,你家小珊被四姨家的打得到处都是血!” “四姨四姨,你家大姐儿把潘季叔家的姗姗姐打得浑身是血,快去看看啊——可了不得了!” 前院柳金蟾正陪着柳红,和着她爹与秦家激烈地讨论着明儿给大爹爹出殡的事儿,乍一听妞妞把三姐金玉唯一的宝贝闺女柳玉姗给打得浑身是血,吓得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立刻就要往后院跑—— 妞妞不比寻常孩子,她打出生就随北堂傲,小力气大得惊人不说,习武特别有天分,再加上她四岁前一直是北堂傲亲自手把手得教导,北堂傲病后,又给她请过名师从旁指点,小丫头,四岁混苏州城,就曾把街上一个七八岁得打得鬼哭狼嚎,断了肋骨…… 思及往事,柳金蟾的冷汗这个淌啊,尤其这玉姗,是三姐生了五个儿子后才养下来的长女,去年另一个的女儿又被狼叼了,所以这个女儿在三姐心里真就跟一支独苗般稀罕! 而且,她三姐今年三十了…… 柳金蟾跑,她三姐金玉更是听到这消息的当儿,只觉得眼前刹那一黑,顿有天塌了的感觉——这玉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将来谁给她养老送终? 于是,柳金蟾跑前面,柳金玉紧随其后,少时即刻超过了柳金蟾,妞妞也是柳金蟾的心头肉啊,她太了解她三姐,岂能让三姐在她之前找到妞妞? 柳金蟾也鼓足了气,直追着三姐飞奔而去。 这两姐妹这么一跑,柳红也急了! 三丫头金玉什么性子?金蟾又是个什么性子? 知女莫若母! 金玉看见孩子受伤,肯定会冲动,冲动弄不好就会因心疼孩子,推搡金蟾孩子几下。 金蟾再讲道理,但人要敢动她孩子,不懂事的孩子,她能忍,但是大人……金蟾就是打不赢,也定会毫不示弱,护犊子的母狼,没有一个是怕事的! 柳红也追! 金蟾是自己的宝贝,何幺幺岂能坐看自己女儿吃亏?要知道金玉是个粗人,金蟾一个文弱书生,两姐妹真动起来,金蟾定要吃亏,谁不心疼自己儿? 何幺幺也追! 这边跟赛跑似的,那边后院也不弱! 金玉的爱妾玉姗的亲爹潘季叔,刚还在屋里纳鞋底,一听金疙瘩出事了,丢下鞋垫就奔楼下,跟着报信的孩子跑! 金玉的爹赵季叔,乍闻女儿的心头肉要没了,也吓得急急忙忙地往楼下奔。 唯一不知情的,就只有那头还守着大宝入厕的北堂傲了。 可雨墨和奉箭吓了半死,要知道这妞姐儿,身为夫人的长女,在爷的心里可有千斤重,真让谁碰了一下,即使没事,爷也得问人索命的!此二人也是一得消息,即刻跑得更是命都不要了。 大人们急疯了。 屋外的娃娃们一听说那边的大人们往这边跑了,生怕被祸事赖上的他们,格外地机智地一窝蜂要往妞妞和囡囡的屋里冲: “玉姗姐——” 娃娃们何其多? 一窝蜂进来,何等吓人,纵使妞妞一身的小本事,也是一拳难敌重手,何况她才六岁,纵然生得高大,无奈还得护着囡囡,不一会儿,就被一群孩子堵到了屋子角。 但输人不输阵,是打小师傅教导妞妞的话。 临危不乱的妞妞,眼见不敌,但还是紧握两拳,吓唬试探着想要靠近的其他孩子。 不少孩子刚吃了亏,加上妞妞眼底有着不同于寻常孩子的果敢与狠劲,即使几个大得孩子也不敢轻易靠近,更别说,拉着她们姐妹去邀功了。 46.第46章 血光四溅 孩子们就这么僵持着,约莫有一会儿的功夫,外面风驰电掣般奔来的大人们就前前后后跟拉风了似的冲进了院里。 跑得最快的自然玉姗的爹潘氏,一是她距离此院最近,也是最先得消息的,其次就是她的玉姗的娘柳金玉,第三才是拨开一种人群还在赶来途中的柳金蟾。 玉姗爹冲进来,第一个寻的就是他的宝贝女儿:“珊儿?” “爹——爹爹——”刚还捂着头,看着满手鲜血吓得直叫的玉姗,一见自己亲爹,刹那间泪如泉涌,“爹爹——”泣不成声,除了喊爹,再不知道说啥了。 “珊儿?珊儿——” 潘氏顺着孩子们让开的道,一眼就看见了满脸是血的女儿,只觉得眼黑了黑,两拳旋即握紧,要问是谁,然……据说伤他孩子的是柳四嫡出的长女……心好痛,好像动手! 然…… “怎么成了这样?”潘氏只能咬牙先看流血的孩子,眼眶里都是心疼的泪。 “是她打得!” 一群孩子立刻同仇敌忾地,纷纷指向那头的一个浑身满是凌厉之气的小女娃。 不及潘氏看清那小小的孩子,柳金玉已然冲进了屋:“姗……” 乍见爱妾潘氏怀里还在滴血的爱女,柳金玉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色:“谁?” “是她——” 柳金玉发红的眼一转,一群内心莫名有种骚动蠢蠢的孩子,立刻指着护着囡囡,摆着握拳架势的妞妞,声音不自觉高昂中拔出一丝丝兴奋之意。 纵然妞妞打小打架,但面对气势汹汹朝她走来的大人,她还是感到了莫名的恐惧,但塞北的师傅说,就是来了匹狼,我们北堂家的孩子,也是能以一敌七的獒! 北堂家的血脉是驰骋苍穹的苍鹰…… 妞妞瞪大眼,下意识摸到了她六岁时姑母给她特地打制的麒麟匕首——天铁制成!姑母说:“遇到危险,它就是你最后的护身符!” “是——” 心疼孩子红了眼的柳金玉,满眼只有女儿满脸满身的血,眼底此刻没有了小孩,只有伤害自己的孩子的凶手,无法思考的她扑向妞妞,一心只想欲以彼之道还之其身,让小屁孩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莫及。 “三姐——” 跑得几乎脱了气的柳金蟾扑进门,一见三姐扑向妞妞,吓得大喊:“你敢——” 不听这“你敢”还罢,一听这“你敢”,柳金玉更是新仇旧恨攻上心头,多少年来,她和她爹受她们父女的气,自己的一让再让,却是这结果…… 金玉好似着了魔一般地挥起了右掌,朝着年幼的妞妞就一巴掌挥了下去,柳金蟾第一次好似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三姐——”柳金蟾也朝柳金玉扑了过去,大有拼命的架势! “金玉——”柳红也冲了进来。后面一众人只看见了金玉挥下的手掌,纷纷吓得提了心肝—— 爹爹哦,这金玉的手可是能提百斤的手啊!一个七岁的孩子,如何受得住? 然…… “啊——” 鲜血四溅—— 柳金玉的惨叫骤然而起。 两手已经抓住了柳金玉后衣领死命后拽的柳金蟾,瞪大眼的眼猛然间,看见了妞妞苍白的脸被溅起的鲜血洒了半面,但孩子的眼却是异常的果决,小手上滴着血的匕首更是难掩精光,陡然间,让她好似看见了北堂傲那双嗜血的眸—— 好可怕的孩子! “啊啊啊——”柳金玉叫得凄厉,“我的手!” 然,屋内一片寂静,是众人无法回神的屏息静气:金蟾这孩子,是人吗? “娘?”最先回神的是妞妞。 “娘——” 毕竟是孩子,刚才本能的求生意志,再乍见自己亲娘后,所有强打的坚强全都碎了,只剩一颗吓坏的心满是劫后余生的惶恐。 刚还跟个小魔王般的妞妞,下一刻就扑倒在柳金蟾的怀里哭得瑟瑟发抖,囡囡也吓着了,也跟着妞妞一起抱着柳金蟾的大腿哭得“嗷嗷嗷”,将柳金蟾的心都哭软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妞妞今日的坚强都是北堂傲病的那几年被迫养成的,毕竟她得养育三个孩子,必须忙于公务,妞妞生为长姐,自己都是个孩子,却要保护自己和弟弟妹妹…… 没爹的孩子…… 都是她的错! 柳金蟾不禁也红了眼圈,想哭却又不能当众哭出来,毕竟,她是个女人,还是未来的柳家之主,只能强打笑: “哭什么,哭什么?娘不来了吗?” “……”妞妞不善言辞,抿着小嘴,死死地抱着柳金蟾不放,只隐隐地颤抖。 囡囡仰着小脸,泪花花得直摇头,两手也跟抱着救命稻草似的,死活不肯放,俨然一副吓坏了的小兽模样。 柳红见此情景能说什么? 三个女儿打小就说她偏心,此刻她还不顾金玉母女受伤,指责金玉吗? 柳红忍下到嘴边的话,赶紧安排人喊大夫,先让潘氏和三女婿李贵给柳金玉和孩子分别止血包扎,然后推着满屋的孩子离开: “别看了,别看了,出去出去——你们这些孩子也是,看什么看什么,成日里就成群结队的闹,今儿出事了吧,出去出去——” 可巧,站在她身边的孩子不是别家的,可巧就是老二金芽的男人楚月鸿的三岁的二丫头玉川,这可触了楚氏的霉头了。 “婆婆这话说的,孩子们什么起哄不起哄的,不是看见自家人受伤了,打小一起长大的,来关心关心,怎得就是跟着成群……” 楚月鸿今儿要一如往日般牙尖嘴利两句,不想话才起头,就让那头心里正不痛快,要想带一个人撒撒气的柳金蟾阴测测地瞪了个正着,吓得一个激灵,要立刻溜出去,谁想素日里大气的柳金蟾,今儿忽地冷冷一哼: “二姐夫这话……听来有深意呢?” “什么……什么……” 楚月鸿以往仗着娘家是景陵县第一富户,在柳家说话,总有些敢,但今儿一见柳金蟾这森冷冷的模样,当即有些吓着,打着哈哈就想溜,谁想柳金蟾今儿动了气,一句话开了口,岂有没有个结尾的? 47.第47章 指桑骂槐 “‘什么?什么?’说得也是,二姐夫何曾把金蟾当过自家人?”柳金蟾声音不大不小,却偏偏正好让房里没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金蟾!”眼见金蟾要和小男人计较起来,柳红忍不住一声暴喝喝住柳金蟾,“怎么能怎么和你二姐夫这么说话?礼义廉耻,长幼有序,他不懂,你能不懂?他是个男人,他没见识,你还能没见识?” 这话…… 楚月鸿开始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谁想偏心的婆婆就是偏心的婆婆,胳膊肘何曾往外拐过,气得楚月鸿脸红脖子粗,身为女婿能如何,只能赶着自己的小女儿一边走,一走小声地低骂: “告诉你屋里好好呆着,也跟着学学人模狗样的读读书,你个死孩子,就是不省心,看吧,出来就惹事,走走走——你还稀罕在这了?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素知这二女婿不省心,但都娶进家了,难道还给修回去,再得罪一个楚家? 罢罢罢,忍了这尖酸的二女婿十几年,柳红权当听狗放屁了,只等一会儿收拾金芽那丫头去—— 好好一个大女人,愣是连自己一个屋里的男人都管不住,像个什么话! 柳红权当没听见,金蟾能如何,她娘刚才那话都说明白了,二姐夫毕竟是二姐夫,她一个女人,还是个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岂能和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男人一般见识?就再是气头上,二姐夫再怎么尖酸刻薄,她也不能没有尊敬! 柳金蟾只能压住气,权当被疯狗咬了,所以……她总不能咬回去吧? 柳红柳金蟾皆不做声,只当狗吠,但何幺幺可不是女人,自己女儿吃亏了一次,还能再看着吃亏第二次? “我就说嘛,平白掏什么私房钱请人吃饺子?你看看,都喂狗了!”何幺幺借着跨进门的当儿,从二女婿楚月鸿的身边擦过轻笑着低低笑骂道,“喂都喂了吧,还倒挨咬了!” “何叔这话?” 楚月鸿最看不惯的就是何幺幺一个妾室,凭什么就掌管着合家的生计,无奈这家婆婆说了算,他纵有怨言无数,素日里也只是背后嚼嚼舌根,反正没正面冲突,大家只当井水不不犯河水,更别说,这家还是何幺幺管着,但今儿…… “不知说得谁?”反正脸皮撕破了,就使劲撕破了,最好这么一闹,分家才好呢! “谁?我何叔如何知道?”何幺幺回眸冲着楚月鸿笑得妖娆,“肉包子打狗,咬人的狗都不知道是谁,我怎得就神通广大的知道了?青儿,你也别闲着,赶紧找着你福儿,小心一会儿,又不知谁把你丫头身上的什么东西下了,还硬说送的!” “何叔,你这什么意思?有话,就直接把话说明白了?” 楚月鸿仗着今儿大家因娘说要把家留给金蟾一事都不痛快,加上明儿大爹爹出殡,各处的亲友此刻还在院里,索性就借着这眼下的事儿,干脆把事儿再往大里闹。 何幺幺如何不懂楚月鸿今儿突地像只老虎的目的? 何幺幺只淡淡一笑,也不进屋了,只站在院里笑与楚月鸿:“既然要说个明白,那……还请二女婿随何叔往帐房走一遭儿,何叔哪儿正有一笔前日与楚家的帐对不上,好似……是你经手的吧?” “……呃……何叔说笑了,这……帐不都是您管的么?”楚月鸿当即脸上一僵,不曾想这么快就找上了他,还偏偏是眼下。 “可前日代行权的可是你!”何幺幺笑着,不由分说,架着楚月鸿真就吆喝着柳红与金芽,朝着院外那儿去了。 屋里一下子静了。 柳金蟾抱起两个孩子,这才忽然想起一个人—— 北堂傲! 刹那间一身虚汗流满身:他此刻在哪儿?被雨墨和奉箭千方百计堵在了那头的屋里,还守着大宝拉粑粑! 真不是大宝便秘,而是打小养尊处优惯了的他爹,先时在院里寻得一茅房,人未靠近,就被那里波及了丈许远的味道熏得掉头就走,甚至还没看清茅厕的模样。 但柳家后院里的茅房,北堂傲都看不上,别处还能有合格的? 无奈,奉书几个只得引着北堂傲回到后院,继续启用北堂家专门带来的专属马桶,也幸得是柳金蟾那处是柳红当年挑出的读书僻静地,还曾特别用一道围墙妄图挡住当年那楚天白成日里无所事事的骚扰,因此凭借这屏障,负责看护妞妞和囡囡的奉箭与雨墨才侥幸逃过一劫—— 厢房里的动静才不及波及到这儿,便让及时赶到院门的二人暂且封住了所有消息。 “爷,依我说,就要晌午饭,不如让奉箭大哥把姐儿和哥儿领过来,一起吃,何苦还急巴巴地敢去那边,反正夫人也在前面吃,估摸着不到天黑客人们散了,一时也回不来!” 奉书受奉箭所托,奋力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力劝要赶着回去看囡囡和妞妞的北堂傲。 “你这话说的,各房的女婿孙女婿都在厢房里候着,轮番去前面奉香烧纸,就本公子在里屋里屋托懒?这岂不让人背后嚼本公子的舌根子?” 北堂傲愣了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奉书,抱着大宝就要出门。 “爷,就是出去,好歹也先换身衣裳才好!”担心前院余波未尽的福叔也赶紧上前,“不管怎么说,晌午后,就该咱们房去守灵了,爷这一身……” 福叔不愧是姜老得辣,立刻暗示北堂傲,他此刻身上沾了某种味道。 北堂傲不与常人同,自幼有洁癖,素日里就是入厕,也是出来必要更衣,在京城时,甚至还会去沐浴,此刻一听这话,立刻回转身更衣。 北堂傲前脚一走,奉书和福叔就立刻猛呼出一口气,福叔示意奉书赶紧进去伺候,自己则赶紧出来给奉箭报信: “你啊,赶紧着,想个方儿让夫人把姐儿和哥儿抱回来,寻个法儿,让爷今儿暂且别出这个门子才好!” 48.第48章 儿女怎么教育 “恩恩,这里……就靠福叔您了!” 奉箭点头不迭,抬手就先给那头雨墨报信,雨墨那头一得信儿,立刻拔足往柳金蟾这儿奔,冲进屋开口就是: “小姐,没事吧?” “没事儿?” 柳金蟾不听这话还好,一听此言,气得扭头就恨不得瞪雨墨一个洞穿:“你去哪儿了?”明知柳家后院打她小时起,就没有过太平! 雨墨禁不住被柳金蟾瞪了一个哆嗦,都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雨墨觉得小姐自和姑爷一起后,这眼神是一日比一日犀利,现在也可以杀人不见血了。 “找……找囡姐儿!”雨墨喃喃低道。 “囡姐儿?”柳金蟾一愣,素知雨墨不大爱说谎的她,立刻眼神一瞪哭得眼肿的囡囡,囡囡吓得抿着小嘴立刻心虚地低了眼儿—— 娘可不比爹爹,急了,会打人小屁股的。 “说,你去哪儿了?” 柳金蟾打小就知道囡囡这丫头打自会满地跑起,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当年话不会说,就会偷喝人家搁在桌上的羊奶,弄得她后来办案,都不敢带着孩子走了。 “呜呜呜……”囡囡未语先哭等着。 “雨墨给我拿支筷子来!” 柳金蟾一看囡囡这模样就是心里有鬼,搁在以前吓唬吓唬,拍拍屁股就是了,可今儿险些酿下大祸,岂能姑息? 常言道三岁看大六岁看老,妞妞这以后必定随她爹是个武将的料子,但这囡囡,成日里偷奸耍滑,见功就上,闯祸就躲的性子也不知今后还得捅多大篓子给妞妞担着! 因此,柳金蟾袖子一挽,囡囡就知道自己要死惨了,立马就张大嘴又要开始“哇哇哇”企图把她爹爹召唤来,根据她观察,自离了京城后,娘对爹似乎好了很多很多,反正爹说话,也一是一二十二,也不会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被娘欺负了—— 最关键的是,娘似乎还有点怕爹了。 囡囡一哭大声了,柳金蟾立刻有点心虚,雨墨则更着急,赶紧凑到柳金蟾的耳边:“小姐儿,姑爷……还不知这事儿呢!”可不能闹大了。 柳金蟾挑眉。微露诧异,她也奇怪:这素日里守着孩子寸步不离的孩子爹,此刻在哪儿?难道京城有变? 雨墨赶紧附耳:“宝哥儿昨儿一路劳顿,今儿有些不好,刚闹肚子……您知道姑爷又……”雨墨旋即给了柳金蟾你懂我懂的眼神,暗示对北堂傲那各种吹毛求疵的讲究微微得不解。 柳金蟾倒不以为然,她前世用的抽水马桶,洗手间不说还飘着淡淡的花香,起码不会隔十米都能闻到臭味儿,刚转世来时也是各种想哭,所以北堂傲,他这行军路上都贵公子做派的人,今日会对院中的茅厕有芥蒂,她很理解—— 真的是走进去再出来,浑身都有一股子粑粑味儿若有似无地飘进鼻息间,久久不去。 “现在呢?” 柳金蟾屏住呼吸,脸色不改眼瞪着正用小眼神观察她和雨墨的囡囡,轻轻问。 “正……”雨墨借机赶紧附耳将她们刚做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遍,然后问,“小姐……这边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瞒得过初一还能瞒得过十五? 柳金蟾首先浮现在脑子里的人影是二姐夫那张吧嗒吧嗒,没事都要把屎挑着臭的八公性格,心里不禁有些愁。 这提到愁吧,柳金蟾再次将眼瞪向正竖着两只小猫耳朵的囡囡:“是揍了说,说了再接着揍?还是赶紧着招,省得皮肉遭罪?” 找不到筷子,柳金蟾就随手在桌上抽了根北堂傲不知哪儿摘来一支桃花,掐了花,对着囡囡的小鼻子威胁。 囡囡下意识地赶紧搓搓自己肥肥的小手背,然后默默地藏到了背后,可怜兮兮地仰望着柳金蟾,眼睛骨碌了两圈后,知道爹在很远处,不得已…… “是她们欺负囡囡!” 囡囡打小就懂避重就轻。 “你好好地呆在屋里,他们能欺负你?说,你是不是又拿着吃得爬窗子出去了?”柳金蟾一扫桌上狼藉的吃食,心里立刻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囡囡一听娘问的这话,吓得目瞪口呆,小小的她哪里能敌老狐狸一般的娘。 无奈,只得一五一十地将她是怎么抱着三盒点心怎么趁箭叔叔送爹出院时,翻过窗栏,猫过侧门,到那后面的回廊处即被围抢的事儿,交代的明明白白,期间,柳金蟾还跟审犯人似的,让囡囡将怎么拿,怎么爬的动作,重新演绎了一遍。 柳金蟾心里暗暗赞: 行啊,小妮子,这么点年级,就知道怎么见机行事了,很有她当年的作风啊——但,她当年是带着前世的记忆,不说多起码有基本的是非观,但这囡囡…… 柳金蟾只觉得头疼,暗问自己,这孩子到底要怎么教?妞妞打小就知道傻费,到了问题期时都是大姑姐她们帮着带,可眼下的囡囡……她觉得北堂傲也未必能知道办? 哎呀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京城有个好色的老皇帝回不去,离了京城家宅又不宁 ——北堂傲疯疯颠颠,自己都需要照顾,眼下又多个囡囡,不是天要绝她柳金蟾吗? 揍? 棍棒下出好人? 囡囡才三岁呢! 柳金蟾手里的小花支颤颤悠悠,囡囡的小心肝跟着小花枝一跳一跳,印象中,这玩意抽在手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次大宝弄了她一下,立马就手红了一条…… “你……嗯嗯嗯,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柳金蟾憋了半日才挤出这么一句话。她身边的雨墨可急得不要不要的了:“小姐,你先想个法儿,姑爷指不定就要来了!” “你别看,你爹来了,娘再打狠点儿!跪下!”小鬼灵精儿,以为又来了可趁之机呢! 囡囡揪着小衣裳,赶紧“噗通”一下跪在桌子边,这动作她太熟练了,以前没爹时,她不会说话,就会跪了! “妞妞啊,你去和爹说,说娘一会儿过去谈完事过去,让他在屋里等着娘!”柳金蟾收拾完囡囡后,微微想了想后与一直站在一边的妞妞道。 49.第49章 夫妻同心 “你去和爹说,娘有急事……还有……刚才的事儿,暂时……别和你爹提,娘来说,你知道……你爹身上不太好……明白?” 柳金蟾眼见妞妞愣头愣脑地转身出去,忙又把妞妞喊住。 妞妞的眼盯着柳金蟾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似要问点什么,又好似看见人多不好问,只咬咬唇,就径直转身一溜烟在弄璋抱璋两个小侍卫的护送下朝她爹住的地儿跑了去。 柳金蟾不放心,怕她二姐那房的人气不过,会半途劫路,忙又命雨墨追着安全送达再回来,后想想,又觉得雨墨毕竟是个仆人,只怕三姐那边的人未必把她放在眼里,复又赶紧抱起胖囡囡,一路追了过去。 但前院与秦家的谈出殡事宜还没理出一个两家都满意的结果,中间还又夹了个贪得无厌的曹主薄几番伺机而动,妄图再吃完原告吃被告,柳红纵然是个商场上的老狐狸,但她毕竟一介布衣如何玩的过官场里摸爬滚打了二十余年,还仗着自己是个官的曹主薄? 因此,那边,柳红不及压住情绪有点激动老三房里人,趁乱还想从中捞一笔的曹主薄忙就围了上来: “哟哟哟——柳村长你家这是怎么了?怎就见刀见血了?莫不是出了大事?” 于外人看,她是关心,但太深谙草主簿为人的柳红,只觉得心内一紧,赶紧喝令大家:“都围着干什么?屁大的事儿也跟闹了人命了?去去去—— 该干嘛的都各自干嘛去!明儿就是大老爷出殡的日子,谁偷懒,老娘少时就扒了谁的皮!” 喝罢,柳红忙要推着老大金花去压住老三家,无奈一早才说要这老大家的撵出柳家,不免难用,再看老二家…… 柳红脑中立刻浮现出老二家男人那没事都要挑起事来的德性,当即也不敢推金芽,至于何幺幺,他眼下是金蟾的亲爹,两乖孙的亲姥爷,让他去,更是火上浇油,一时竟有种孩子一群,却无人可用之感。 正在柳红踌躇之际,素来最懂看事做事的何幺幺岂有不懂的,更别说都是关系着他和金蟾父女今后的大事,他怎能不上心,赶紧着,何幺幺暗推了一把当日嫁给前代县令薛槐的大儿子柳金宝一把: “你三妹妹这手受伤了,你还不赶紧和着你女人帮衬着你妹妹,送你三妹妹进屋看手?若是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珊儿珊儿,让姥爷看看,看这头磕的,妞妞这孩子也是的,不到六岁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大的劲呢? 我说潘季叔,这以后可得给孩子多吃点好的,看这八岁的年级单薄的,倒让小的欺负了!” 何幺幺话没说完,刚才吃了何幺幺嘴上亏的楚家二女婿楚月鸿,立马把潘季叔敢怒不敢言的心里话,接了来,冷呵呵地笑道: “何叔这话可说的冤枉人,妞妞那丫头怎么就像个六岁不到的?依小婿说,起码也该有八九岁才是!” “哟哟哟——这……你楚二女婿又都知道了?”何幺幺回眸立刻反唇相讥,“七八岁?我说二女婿啊,这七年前金蟾还在院里吧?听你这话,倒像是你养的孩儿似的?” 何幺幺嘴巴毒,眼下只想着赶紧堵了二女婿的嘴,不想一开口,纵然气得楚月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要骂什么,但毕竟是个男人,竟嘴张了半日,却吐不出半个字,好久好久才挤出一句: “何叔混说话倒罢了,何苦自己亲闺女也说得这般毒?我楚月鸿再是个不规矩的,也断不会给你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 说着,楚月鸿就要坐在地上欲给自己讨个公道,只听何幺幺身边的陪嫁王叔冷冷送了句:“二姑爷不要自己的脸,也该楚家的爹娘留张脸!” 楚月鸿一愣,抬眼一看,就见他爹娘今儿也来送礼,吓得立马从地上坐了起来,恨恨地一跺脚,只来得及丢下一句: “等着!山不转水转!”指不定哪天谁哪天就落在了谁手里! 解决了柳家二妖夫,何幺幺眼见柳红被曹主薄咄咄问得半日支支吾吾,不便正面答话,就忙支使王叔赶紧去喊柳金蟾救场,自己则迎了过去道: “大事?什么大事?咱们柳家院里就是杀头猪,也不会忘了给曹主簿提一块去,难道还能有什么是瞒得了您曹主薄的?说起来,倒是曹主薄抓咱们夫妻进大牢,可是半个字都没吱半个字!” “这不是人命关天……” 曹主薄眼见要问住柳红,不想半路就杀来了柳金蟾这个牙尖嘴利的老爹,不免有点恨恨。 “人命倒是关天……只是……想来曹主薄不知道……我家金蟾她男人娘家是世代做官的!而且啊,我家金蟾能在京城做官,她男人娘家可出力了不少!” 何幺幺笑脸盈盈:“而且……她男人家的姐妹现在还在京里任着职。说起来……夫人啊,是不是昨儿金蟾她女婿才和咱们说,说等了丁忧过了什么的,就要再回京城?” 呃? 有说过? 柳红先是一怔,但夫妻做久了就是有默契,甭管理解没理解,柳红开口就是:“嗯嗯……丁忧完就回京城!”至于什么是丁忧,柳红完全不理解。 “哎——才来就说要走!” 何幺幺故作叹息,然后再看曹主薄: “说起来……曹主薄,你也在衙门混了二十好几年了,就没想过也去京城转转?说起来,夫人,咱们也该让金蟾他男人替咱们大儿媳金宝他媳妇牵牵线,自被罢官,也没个差事,终日在家也是无所事事,不如看看能不能再回去?” “说的也是!晚上记得提提!” 柳红故作思考状,露出一副煞有其事的胸有成足状,反正金蟾她男人,他们夫妻都不知道底细,好在生得贵气十足,他们夫妻索性就天马行空地往大里吹,先过了眼下—— 大不了,过了年,就花钱把她两口子赶紧送外省鬼混,装作当了大官得了! 50.第50章 跪雪地 “哎呀,看咱们夫妻这话说得,曹主薄刚问夫人什么来着?”何幺幺好似才想起曹主簿似的,忙道,“依奴家说,曹主薄问孩子娘作甚?不如一会儿金蟾来了,你只管什么都问金蟾,金蟾见识多,而且京里混了三四年,不敢说她认识什么达官贵人,但……你知道…… 那孩子最爱那些寻花问柳之地,虽不认识多少当官的,但当官人家的女儿可认识不少,成日里在京里照样儿斗鸡走狗,还有不少请她吃酒,仗着她那帮纨绔朋友,她这三四年也算混了个人模狗样……” 何幺幺一席话说得曹主簿心突突,虽觉是对夫妻有意故弄玄虚,但真真假假可难说,尤其柳金蟾那德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别说,还真是个讨纨绔小姐们喜爱的人,更别说她那年在京城还挂了个状元的头衔…… 不说多,起码同科的书生们就认识不少,谁知她会不会有天就狗仗人势腾跃起来了? 曹主簿心里突突的,明知这夫妻二人的话水分多多多,尤其是今日这节骨眼,更是各种玄虚,然……昨儿柳金蟾在那客栈的表现,可真真像个官场中人,那脸说变就变,眼睛瞪起人来都有毒似的…… 曹主薄自认她这个景陵城混了二十几年的,都不及那小妮子有官威,说起话,尤其是打官腔一套一套的…… 曹主簿踌躇,若问这眼下的景陵城,她怕过谁,除了楚家那半路娶了个美天仙虎夫的混世小魔王楚天白外,就是这个做事一惊一乍,神神秘秘笑起来后面就能捅你一刀,还一脸无害的柳金蟾—— 活脱脱的景陵县两大祸害! 何幺幺滔滔不绝的说着,曹主薄就僵着笑听着,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今柳家就是仗着她不知柳金蟾而今的底细,所以现在才敢各种张狂。 曹主薄毕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她今天看那柳红的三丫头一房人脸色苍白,有冤无处诉的模样,再听那柳家二女婿楚氏与何幺幺的对话,就隐约知道眼下看似要蒸蒸日上的柳家,其实早已经危机四伏,分崩离析在即—— 而且柳红昔日第一得力助手柳金花,刚刚就在这院里表示彻底与柳红没有什么母女情,而且,还透露,老二和老三都对柳金蟾将来接管柳家愤懑不服…… 哼哼哼…… 曹主簿冷眼看何幺幺吹得天花乱坠,心里直冷哼哼,她就不信不能借这些与柳红夫妻不是一条心的儿女们,掏出点什么真话。 前院唱着尔虞我诈,这面,柳金蟾抱着小猪似的的囡囡,追到院门处,直到看见妞妞进了楼,待要放下囡囡先去前院解决掉秦家和那一看就是想来再寻事打秋风的曹主薄,不料她一抬头,就见北堂傲正从那屋里出来: “怎得,前面没事了?” 北堂傲刚换上另一身备用的孝服,岂料才转过身,便就见着了抱着抱得脸通红气大喘的柳金蟾,不禁满脸诧异。 “出了点子事儿!” 俗话说瞒得了初一还能瞒过十五去?柳金蟾一开口,就觉得刚才的事儿,得先给北堂傲交个底儿,省得她前脚一走,一天就知道张家长李家短的二姐夫就“蹭蹭蹭”地过来挑事儿—— 北堂傲再是讲理的,可也不是吃素的,护犊子的母羊为了孩子都敢斗狼,北堂傲……三个孩子里面,骨子里最疼惜的就是妞妞。 “‘出了点子事儿’?” 北堂傲可不觉得柳金蟾嘴里的“点子事儿”真就是只有点子事儿,不禁问话的当口,就下意识地将柳金蟾怀里的囡囡和走过来的妞妞扫了一番,不愧是当爹的,一眼就瞅见两孩子的眼睛红红的,分明就是刚哭过,当即就觉得他的心被什么狠狠地拧了一下: 伤在儿身,疼在爹心啊! 囡囡爱怎么的,他不管,但妞妞这孩子最随他,轻易不落泪的,这么久来,就只他和柳金蟾在园子里夫妻打架给人看时,红过眼,别的时候,就是被先生打了板子,她都没眨过眼儿…… 不待柳金蟾说事的来龙去脉,北堂傲的鼻尖便先酸了一半:妞妞可是他的心肝—— 过去的记忆也许已经记不起,但他在梦里无数次梦见过妞妞儿时跑向他,奶声奶气喊爹爹的模样。 想着,北堂傲的眼就不自禁冷冷得斜了一侧的奉箭一眼,他就说奇怪,怎得他倒在妞妞的前面。 奉箭当即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在北堂傲脚边磕头。 “不怪他!是囡囡!”柳金蟾眼看着奉箭这么贴心贴意地服侍了北堂傲数年,岂能让他受这无妄之灾? 北堂傲素知柳金蟾爱怜香惜玉,便不肯松口,他只知办事不力,挨罚是北堂家的规矩,不然谁都可以玩忽职守,那何来威信可在? “囡囡趁奉箭他们送你出院时,抱了吃得爬窗出去……奉箭也是急着找她!” 柳金蟾眼见着哪边柳家已经要因着分产不公,即将姊妹反目,柳金蟾岂能再坐视他们主仆离心?仗着北堂傲疼孩子的心,柳金蟾放下囡囡,指着奉箭身侧的位置,板了脸: “跪下!” 跪地板于囡囡而言,可是熟练功,柳金蟾眼一瞪,她丝毫不敢撒娇,立马“啪”一声,就趴在了雪地上,然后立起身,小腰直直地挺立得跟株小松树似的,然后巴巴地望着她爹。 北堂傲心疼孩子,眼看着囡囡就这么毫不敢反抗地跪在了奉箭身边一动不动,立刻就知道了柳金蟾的意思,要不答应让奉箭起来,他估摸着柳金蟾也不许囡囡爬起来,心里又气又怒,但…… 素来女人管女儿,不是揍得过分了,男人是不许插手的,金蟾罚囡囡跪,他身为孩子爹,再心疼也不能护! 你? 北堂傲满眼心疼难忍地瞪着柳金蟾,真想问柳金蟾:囡囡才三岁,你这样还是不是亲娘,但…… 柳金蟾也满眼平静地回望他,摆明了就是奉箭不起,囡囡不起,既然有罪就一起责罚才公平的模样。 51.第51章 促膝长谈 “起来吧!” 北堂傲咬咬牙,一跺脚,转身就怒气冲冲地冲进了内屋,拉着妞妞兀自伤心去。 奉箭起初不敢动,但柳金蟾瞪他: “你不起,囡姐儿就陪着你跪到天黑!一个人做事一人当,谁犯错,就跟着一起罚!” 奉箭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再跪,赶紧起身,欲要扶起身侧的囡囡,却被柳金蟾抬手示意一边去。 “夫人,囡姐儿小——”奉箭忙要说情,再次被柳金蟾手一挡,示意他边去。 然后,柳金蟾走到小囡囡的面前,严肃不已地慢慢说道: “囡囡,你今儿记住娘的话,是个女人,就给娘好好把腰挺直了!娘为什么罚你,你说说!” “不,不听话!” 囡囡眼泡含泪,虽然爹在屋里,可她不敢哭,毕竟爹是才来的,娘是永久的! “不听什么话?” 柳金蟾保持站得距离,居高临下地俯视弱小的囡囡,其实收拾囡囡有欺负弱势群里的非正义感,但……这是她的孩子,北堂傲时好时坏,谁知道他这个本该教导孩子的日常的爹爹,会不会哪天又缺失了呢? 妞妞缺失的那三年父母之爱,她柳金蟾已存愧疚,但对于囡囡,她和北堂傲可以说亏欠的更多,她今天会这样,是她柳金蟾在孩子需要教导时,失职了。 所以…… 她从今儿起不要后悔,更不要错过什么。 “不——不不听爹爹话。”囡囡可怜兮兮地仰望柳金蟾。 “爹爹说什么?” 柳金蟾故意将声音拔高,好让北堂傲听听,她这是在维护谁的威严。 “不……不不许吃盒子里的吃得!”囡囡两小胖手不停地动。 柳金蟾垂眼,余光中,北堂傲站在窗边正满脸焦灼地看着囡囡膝下的雪,毕竟孩子是自己生的,跪这一会儿,柳金蟾也心疼。 既这样…… “答得不错,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你去屋里跪着给你爹说,今儿你到底干了什么!”赶紧寻个台阶下的柳金蟾背负着两手,示意囡囡进屋。 柳金蟾一放话,屋里的北堂傲赶紧着人寻软软的狼褥子搁在离火盆不远的地上,随便还不忘让人给孩子熬碗姜汤,一碗不好熬,素知柳金蟾不爱他对家仆太苛刻的北堂傲,顺道让福叔也把奉箭的姜汤也一并熬进去—— 省得柳金蟾觉得他厚此薄彼。 囡囡不进屋还好,一进屋近距离瞅见她爹,不知怎么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得跟落雨珠子似的,想喊爹,无奈身后就传来魔鬼老娘缓缓踱步进来的声音,囡囡吓得赶紧小手将鼻涕眼泪一把抓: “囡囡……囡囡不该不听爹爹的话,囡囡……囡囡不要不要吃了……” “还要不要一个人偷偷地跑出去?” 柳金蟾慢慢走进来,帮思绪混乱的囡囡理理思绪,别说得没头没脑的,错哪儿都不知道。 “不……不要!”囡囡继续哭。 “看见有多少小伙伴没?”柳金蟾继续问。 “呜呜……” “还带吃的出去兜风惹祸不?” “不……不要了!” “你手上的镯子呢?”柳金蟾问着问着,就忽然眼尖地发现大宝手上银灿灿的,而囡囡手上都没有。 “丢……丢了!”囡囡忙道,“她们,她们丢的!”为表示自己说得是真话,囡囡还把那孩子拿她东西后,扔她镯子的动作比给柳金蟾看,以示她今天已经很可怜了。 柳金蟾皱眉,不曾想她这几年离开家,姐姐们的孩子又无形中坏了一倍。 北堂傲却把眼都瞪圆了,他的孩子居然让人这么欺负?还敢怎么丢他女儿的东西——活腻味儿了?当真是老虎不发威,真当他北堂傲是病猫? 北堂傲要发作,但柳金蟾眼下收拾囡囡,他冲出去,柳金蟾又拿囡囡做筏子可如何是好? 北堂傲压下几乎气炸了的肺部,切齿地静静等着,等着一会儿好带着孩子去那边后院一个个指认,到底是谁生了豹子胆,居然欺负上了他堂堂嘉勇公大周兵马大元帅的孩子…… 柳金蟾余光瞅着北堂傲看似平静的面容,就知要糟,北堂傲岂是吃亏的人?在京城还一口一句要诛她柳金蟾九族呢! 然…… 柳金蟾决定先慢慢揉,等北堂傲气过,再和他谈孩子们的事儿,尤其是三姐居然对妞妞动手的事儿。 “相公啊!” 打发了囡囡出去的柳金蟾,趁着屋里四下无人,就悄悄坐在北堂傲的身边,默默地拉住了北堂傲暗暗握成了两拳的两只大手,然后静静搁在自己手心里摩挲揉搓。 北堂傲咋一听“相公”二字,先是一愣,不禁横了柳金蟾一眼,要知道……自他们夫妻在京城相遇到同床共枕这数月,柳金蟾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唤他一声“相公”,说心内不动,都是假的,只是…… 北堂傲要脚趾头想,也知道柳金蟾这是典型的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分明就是来做他思想工作的,所以……他才不要让柳金蟾看见他心内有松动呢,立刻不自禁地撅嘴,着恼似的把脸恨恨地赌气似地撇开: “哼——”谁理你? 但心就是忍不住跟着柳金蟾手上柔柔地摩挲而一点点地放软,一点点地感觉到一丝丝做人夫婿被宠溺,哄着得甜腻腻感—— 怎么说呢,若非前面有孩子们的事儿在前,他都想就这么躺在柳金蟾怀里,像个小男人似的,就这么静静地不醒来,任凭柔柔的安抚淹没掉他的所有。 “还气呢?” 当掌心里的手开始仍凭她揉捏不再紧扣时,柳金蟾再次开了口。 “你不气?”北堂傲仍旧努力僵硬地梗着脖子望着窗外,撅嘴说话,怕一回头又让柳金蟾那双任何时候说要溺死人就要溺死人的桃花眼弄醉了,最后被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忘了初衷—— 什么都好说,但……孩子的问题,没得谈。 “气!怎么不气!但……为妻,最气的,还是自己!”柳金蟾叹了口气后,边说边将北堂傲的大手搁到了自己腿上,谈心似的忏悔着。 52.第52章 不想孩子懂事太早 “不怪为夫没看好么?” 北堂傲一听柳金蟾这话,立刻觉得是自己失职了,毕竟……这带孩子自古都是男人的事儿,哪有孩子出了事儿,女人倒说是自己不好呢? 想着,北堂傲也不知柳金蟾到底想说什么,但已不禁心生失职的愧疚,觉得自己没把柳金蟾交给自己的孩子带好,所以孩子们才被人欺负了。 思及此,北堂傲忍不住回头来看柳金蟾的眼,想要知道这双眼里有没有对他的不满,谁想一回眸,就是一双水汪汪饱含了各种骗人感情的深深眸底—— 雾靡靡得乱人心。 “怪你做什么?三个小屁孩,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她们打小……”柳金蟾要“说爹没娘”的,又忽然觉得会戳中北堂傲的伤心事,故意唤起别人的愧疚感,继而来做违心的决定……难免有些卑鄙—— 便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去,只道:“不知天高地厚……被宠坏了。” 其实,柳金蟾很想说,三个孩子不能在没有父母的环境中成长,无人悉心教导了,然……用责任绑架别人的选择,迫使别人放下追求幸福和爱情的权利,柳金蟾无法确定这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不幸福的,总认为自己在牺牲者的男人,即使无私奉献一切,但他的怨恨能让一家人幸福?而不是怨恨? 北堂傲不语,这三个孩子三年来他都跟带别人的孩子一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何来“宠坏了”三个字?不闻不问才是真…… 想着,北堂傲不禁心内一酸:“是为夫失职了!”顺着这话,北堂傲差点就想说自己不配为人父,可话到嘴边,这话又被强自咽了下去—— 别的男人可以说,但他北堂傲绝对不能说这话,要是柳金蟾也心里真这么想,觉得他可有可无,还不如换个新人,又起盼他改嫁的念头,他这以后的这日子可怎么过? “胡说什么,这几年都是你带在身边,是为妻,在外做官,一心只有仕途前程,没有尽到一个娘该尽到的教导责任,让……你们父女受苦了!”这违心的话真说得有点别扭! 柳金蟾话毕,突然觉得一对夫妻像她们夫妻这么说话,真累,而且……既然都决定还是为了孩子们尽量设法留住北堂傲,哄着他陪着自己,两人努力一起过—— 但这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跟做戏似的,真她爹爹的难熬…… 柳金蟾心里便不想再跟演戏似的装,毕竟…… 北堂傲到底怎么个打算,她不知道,这么好好妻主的伪装下去,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再者,人迟早要露出真面目,她柳金蟾也素来不是个善茬儿,那么……让她本性毕露,至于北堂傲最后怎么选择,柳金蟾都希望这其中不要再有谎言—— 不管爱不爱,她都希望北堂傲能在一天,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当然,她这一次没有那么伟大,可以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幸福—— 她是个母亲,她必须自私的为自己的孩子着想,而孩子们需要有一个爹,这个爹最好是亲爹。这也是孩子们的愿望。 所以,柳金蟾想要用父爱来留住北堂傲,不过……要是这样都留不住的话,也就没有留的意义了: 把对爱情的追求看得胜过为人父的责任与义务更重要的男人,柳金蟾个人觉得,还是让他去“飞翔”的好,与其占着位置不能尽职,倒不如,把位置腾给更适合的人,她柳金蟾而今不再是那个只属于自己的人了。 深呼吸后,柳金蟾微微思量了片刻,便开始动情道: “为妻在外为官者三年,无论是对妞妞还是囡囡和大宝,都亏欠很多。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为的,但我觉着,一个孩子的长大,离不开母亲严厉也离不开父亲的慈爱,妞妞明面上说是快七岁,但你也该知道,她已早过了七岁。别看她嘴上现在不爱言语,但心里比谁都明白! 那日我们夫妻在京城府里当着孩子们争执打闹,她事后曾哭着来求我,‘能不能把她爹留下,说她会很乖,能管好弟弟妹妹……’” 话语到此,柳金蟾一思及那夜妞妞小大人似的慎重的模样,就止不住喉咙哽咽,泪意在眼眶转了又转,不大的妞妞让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那时她的父母已没有恩义可言,家也是冷暴力的场所,所以分开与不分开于她而言都是冷暴力的继续,没有任何意义。 但妞妞不一样,她柳金蟾不是前世处于弱势的母亲,只能随波煮烂,而她柳金蟾现在可以主导整个家庭的走势,就算没有北堂傲,她也一样可以为孩子们营造一个,那怕只有母爱的家园,但…… 父母能双全,肯定更好。 “这样说吧……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太早懂事!”太残忍! 柳金蟾强压下到了眼眶的酸涩,用一家之主的冷静口吻与身侧的北堂傲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 北堂傲的心也早就是翻江倒海,他自幼都借别人的话语描摹自己的父母,在胞姐和胞兄的回忆里,绘制本该属于他的父慈母严,他虽从未畅想过自己的姻缘,也不敢相信自己能有像姐夫一样的更好归宿—— 但每每看大哥抚养龙葵时,两眼流露出的父爱,他就忍不住想,自己如果有一日为人父时,也一定会像大哥一样充满爱意,所以,他是那么地期望自己能嫁给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而不是将根落在宫里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即使疼惜自己的儿女,都要在乎别人说什么…… 所以…… 即使上苍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成全了他的愿望,也惩罚了他的不自爱,但他仍旧感恩苍天能让他最后嫁给了柳金蟾,还赐给了他三个如此懂事又伶俐的孩子,如果…… 如果……柳金蟾能真的摒弃对他不洁的芥蒂,他真的是真心真意愿意牺牲一切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陪柳金蟾一辈子相妻教女,放下他所有贵公子的骄傲与骨子里的霸气,安安心心地做个男人,做个丈夫、孩子们的父亲—— 洗手做羹汤也愿意。 53.第53章 不许你走 然,北堂傲不敢奢求柳金蟾能放下她女人天生的骄傲,对他的过去毫无介意,也不敢祈求柳金蟾对他真心实意的好,这是天对他任性的惩罚,他不恨天,也不想再恨那年少的所托非人—— 只感恩苍天转了这么一个大弯,将柳金蟾恩赐于他,他愿意一辈子守着她,跟着她,即使她永远不会爱他,他也不会恨她。她对他真的,很好。至少,像个真正的女人。 北堂傲抿唇,眼睛泛红,妞妞的早熟,也让他心疼,只怪他这爹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了,最后还要自己年幼的女儿来设法保护自己,保全自己的姻缘: 说是感动,然,更多的是心痛,怨都是自己不好,最后还要自己女儿来帮他说话,护他不被抛弃。 “那样的事儿不会再发生了,我们夫妻已经离开京城了,不是吗?” 生怕柳金蟾言下之意是暗示他北堂傲早已不配为人父的北堂傲,赶紧反握住柳金蟾的手,紧张道: “而且为夫一直吃药,大夫,太医们也说了,为夫这病并无大碍,只要你不再疏远为夫,为夫不会再犯病的。” 提起这犯病,柳金蟾就心沉: 是啊,她纵然能千方百计留住北堂傲,但……她能强过他这经年的旧疾?那年一遇见慕容嫣,就瞬间了她是谁—— 要知道她们那时可都生活了快四年,孩子也有了三个…… 北堂傲一瞅柳金蟾的眸子微微暗下,刚还安抚他的手刹那间也松了下来,立刻就知柳金蟾心里又开始对他起了二心,吓得两手紧紧地抓住柳金蟾好似要随时抽离的手,瞪大眼,怔怔地直盯着柳金蟾看他的眼,无比激动得道: “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你答应过我?你发过誓的—— 就在昨天,你发誓说要和我北堂傲生做夫妻,死同椁,永不厌弃,白头偕老!” 柳金蟾心内深呼吸一口,是啊,她是被人某人逼着这么发过誓,可……她记得誓言,他以后还会记得吗? 柳金蟾好像负气一般反问出这话,无奈,做惯了假面绅士,突然间要撕破脸露出狰狞的本性,她还突然开不了口了。 罢罢罢—— 谁让这女尊社会,最终的发言权还是在她的手上,何苦争这一时的言语长短,平白又生事故,前院还闹着呢! 柳金蟾抿唇,平视北堂傲激动的脸与有些发红的眸子,努力平复自己心内强烈的得失感,反正眼下是夫妻,就珍惜眼下吧,未来想太多易伤,既然不可测,就不妄测,更别给眼下添乱—— 一切尽力,毕竟成事在天,事在人为,她柳金蟾努力将一个女人,一个母亲能做的做好做到,其余就交给天吧!安排她命运那位的阴差大哥,但愿没给她的后半生添上什么大起大落,她而今都有点老了的感觉。 “看你这激动的!” 柳金蟾拍拍北堂傲的手,本想提提妞妞刚才和三姐的事儿,但瞅北堂傲眼下的模样,她自然地觉得不是时候,便想起身离开,演戏太久,人容易累,面对北堂傲,除了夜晚扒了伪装恢复动物性时,她真觉得天天儿就是在戏台子上咿咿呀呀,演别人眼中的她—— 突然突然,好想三郎—— 只有在他面前,她感觉自己才是真实的! “不许你走!”北堂傲一瞅柳金蟾话说一半便要走,大有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架势,急得拽着柳金蟾,就往怀里扑,“昨晚你说回来陪我,都没陪我。倒床就睡,你说,昨晚那男的是谁?是不是你老相好?” 无话找话,争风吃醋成了北堂傲确定自己还是柳金蟾男人的唯一方式。 “……就瞎想!” 柳金蟾想应付毕北堂傲赶紧走,无奈她别的不怕,就怕北堂傲争风吃醋,要知别人的男人认真起来,最多也就是言语伤人,恶言中伤,但北堂傲认真起来,是真会要人命,尤其是现在他没安全时,一旦谁威胁他,他反身就能闹个非死即伤—— 尤其现在,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薛青,她亏欠他太多,尤其是他后来嫁给她娘后,柳金蟾就没有一日不活在愧疚中: 她能为了北堂傲送出一个正夫的位置,怎么当初就没看明白薛青的心思?再不喜欢,纳做侧室,也好过他嫁给年级那么大的老娘…… 想是这么想,可真收进了房里,北堂傲能让他活?还能活着当爹? 柳金蟾不敢深想,一路走来,她也不知道她这半生究竟是做对了什么,又或者做错了多少?也许从薛青开始,她就错了! 柳金蟾想逃开这种自厌的情绪,但北堂傲此刻怎能放她走? “那你为何……昨儿不碰我?” 心思细腻的北堂傲已觉察出此刻的柳金蟾心绪有着异于往常的烦躁,尤其是他提及哪个薛季叔时,情绪就明显变得不耐,然,他争风吃醋只为了博得柳金蟾的更多关注,不为闹而闹,所以也不敢深究此事,只岔过话题,左顾而言他: “回来,就睡得死猪似的,很累么?” “怎么不累?” 既然北堂傲不去深究,柳金蟾也不会傻得去解释,只顺着北堂傲的话,耐住性子软言道: “你以为那曹主簿是个傻子?她可是我们景陵县出了名的贪,但凡查案打官司,两家吃,这次得到了我们秦柳两家的案子,还能不巴望着,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那夫人……怎得还容她继续来咱们家这般放肆?与她那般客气?”换他,立马让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北堂傲一边说一边跟蛇一般缠上柳金蟾,一边摩挲着柳金蟾的颈子向上索吻,营造出柳金蟾喜欢的肌肤相亲,拉进彼此的亲密度,向自己证明,不管怎么样,柳金蟾再是不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他的身,在某种所需上,他们夫妻还是异常契合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小人有小人的用武之地……一会儿……”柳金蟾欲借“要守灵”婉拒北堂傲突来的亲热。 54.第54章 手还分手心手背呢 “就一会儿……回来你就没好好陪过为夫……”北堂傲撅嘴越缠越紧,大有幽怨之意。 “可……”柳金蟾下意识比比外面,暗喻那乱成了一锅粥的前院。 “一会儿,就……一会儿……亲我……金蟾……” 旋即屋内微微传来男人的呼吸声,奉箭和奉书就知道屋内立刻要少儿不宜了,赶紧要关院门,谁想二人才将屋门一合,头往外一探,纷纷暗叫一声: 好乖乖——幸亏发现早。 妞姐儿、囡姐儿,甚至宝哥儿也学着他两个姐姐的模样,一个个高高低低地撅着圆圆的小屁股把小胖脸压在窗缝处,整齐划一地帖成了大饼儿,活像三只肥肥黄鼠狼崽子,全等着去鸡窝偷鸡呢—— 哎哟哟,这还了得? 奉箭和奉书顾不得院门了,一人抓妞妞,一人抓囡囡和大宝,才抓出模样很是“无辜”三小贼,谁想门口处又来了某房的长舌夫,今儿竖了两只一对大招风耳,蹭蹭蹭地就往那门缝处听声儿—— 乡下男人难道不懂什么是夫道吗? 怪道人说有些事就是不能白天做,这搁在四通八达的乡下大院,可不就是没有半点隐私了。 “哎哎哎——我说哪位……哪位……”谁谁谁来者? 今儿没能跟着北堂傲去祠堂亲戚的福叔一冒头,就指着那柳红的二女婿楚月鸿急得喊了出来。 这一喊不要紧,倒把素日里镇静自若的北堂傲吓了个够呛,不是柳金蟾拉得紧,他得从柳金蟾大腿上直接滑到地上坐着,可怜他那点闺阁秀玉的薄面子,一瞬间红得脚趾头都红了,一面抓着想出去的柳金蟾,一面慌乱的揪着微微松了的衣襟,一时间也不知道先干啥才好。 倒是柳金蟾从容,许是习惯了各种尴尬事儿,尤其是娶了北堂傲后,什么丢脸的尴尬事儿都差不多遭遇了个遍,这眼下,比起当年在白鹭镇让孙墨儿的相公拿在屋里,可差得老远了。 只见得,柳金蟾衣冠也难整,只示意北堂傲往里屋里去,一面自己慢慢地踱步出来,故意半拉了门,漏出一个缝儿,露了半张一看就是刚才没干好事的脸,闲闲地半勾唇角,扫了屋外一脸巴巴就想把事往大里挑的楚月鸿一眼: “二姐夫这是?” 反正名声,她柳金蟾早丢得不要不要的了,她怕啥? 皇太女甚至当今皇上喜欢的男人,她柳金蟾都敢要,二姐夫这点子小心机,她而今如何看在眼里?说实话的—— 她柳金蟾真不知道,她而今还有什么可以怕的,反正都是命悬一线,脖子上压着大铡刀,北堂傲还天天晚上,一发病就威胁说要诛她柳门九族呢. 因此,命都要没了,她柳金蟾今儿也谈不上什么忌惮谁了,斜倚着门,还故意将门再开大一点,让刚被北堂傲微微拉扯地有些大的领口一览无遗,丝毫不介意二姐夫一会儿去怎么怎么说,而且…… 柳金蟾笑得这叫一个放荡不羁: “来寻金蟾的?” 楚月鸿再是个泼夫,但也是个正经得不得了的良家男人,以前怎么听人说柳金蟾何等何等得不入流,是个花花大小姐,他都是耳上听人说,抬眼见得都是一个温若若的有礼小书生,何曾想到婚后的柳金蟾不知收敛,居然还成了这么一副流氓样儿? “不不不——” 吓得心儿差点都跳了出来的楚月鸿,第一个反应就是跳开身,夺了院门便跑得慌不择路,一头不偏不倚地直接狠狠地撞上了门柱子: “哎哎哎——”疼得当即就落了泪,再伸手一摸,哭死了他,居然就那么生生得长了个包,这可让他怎么去见人?更不敢提,这是让金蟾吓得—— 名节哦,不要生针眼儿才好! 柳金蟾冷冷地靠着门,耳听二姐夫那嘤嘤的自怜声,权当是她胜利的号角,她真希望那门后再守了匹饿狼,直接可以“守株待兔”,叼了走才好—— 真当这柳家无人,谁都要忌惮他三分?楚家,算什么?楚天白在京城在当着夹尾巴驸马,在她柳金蟾面前都没敢张狂。 柳金蟾欲合门,里面迅速理了衣帽出来的北堂傲便出了来,一瞅柳金蟾这副一瞅就是刚在屋里耍了流氓的衣裳不整模样,不禁就又红了脸: “你这模样,也敢开门?” “我不开门,他能跑那么快?”吓得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快人心。 柳金蟾用背将门一压合上,便习惯地落了门闩。 “不怕他去乱说?”北堂傲头一桩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名声。 “乱说什么?”柳金蟾笑看北堂傲一副着急的模样,一脸不快地道,“到时他提起,你只当不知,随他信口开河就好!”就怕他不敢乱说! 北堂傲本要小题大做一下,不想他还没上口呢,柳金蟾倒先不欢喜了,少不得压住自己的脾气,一面上前来细心给柳金蟾整理开了约莫一寸的领口,顺道理理乱了的发簪,一面小相公似的嘀咕道: “不过多问你一句,怎得今儿这么没好气?”谁招你了?无缘无故对本公子发什么脾气。 “看见我二姐夫那张脸就烦!真不知我二姐是怎么忍这个长舌夫的!” 柳金蟾听北堂傲这话,便知北堂傲又多了心,少不得佯装不经意地随口解释了一下,其实她平时也没看二姐夫多不顺眼儿—— 男人嘛,常年压抑,变长舌也是自然的,只是今儿出了妞妞这事儿,她心里有恨无处发,还得在北堂傲面前提小心,难免牵累二姐夫,谁让他半路还插话呢! “你这话说的,他在人前各种讨人嫌,指不定在你二姐前,就各种讨好了,这手还分手心手背呢,人岂会没有个内人和外人之分?” 北堂傲一听柳金蟾这话,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他一直当柳金蟾是个见个男人有个模样,就全都爱,丝毫不挑的人呢,不想,也有自己的喜好,想到这,北堂傲心内就松了好大口气: 以后他就知什么男人不用疑,也感谢上苍,这爱张家长李家短的男人,在大周可就偏偏占了男人的九成有余,也庆幸自己打小没这嗜好。 55.第55章 老夫老妻了 “就是为夫对妻主和对别人也大不一样!”话尾,北堂傲不忘提提自己对她柳金蟾的与众不同。 “怎得不同?” 柳金蟾理理自己头上的孝帕,随口一问。 “你不知道?” 北堂傲眼儿一挑,意有所指的斜向柳金蟾,但又怕柳金蟾把他与慕容嫣也想成哪样儿,赶紧着又补了一句: “为夫这辈子,打落地到现在,都是人伺候,除了你和妞妞三个孩子,给谁端过半碗饭?系过半件衣裳?就是今儿给公婆敬茶,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你啊你,是睁着眼什么都不看不见,只当为夫这一片心做驴肝肺。” “你……这话说的,谁说我没见?这不天天见着?”柳金蟾微微露出不好意思来,“要是……” 说着柳金蟾要自己伸手自己来理,不想就被北堂傲轻轻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不许动! 你穿件衣裳都跟笼诸皮似的,好衣裳也让你穿坏了!” “……” 柳金蟾无语,她就不明白了,她娶北堂傲前的玉树临风,温文尔雅难道是别人睁眼说瞎话?前世时,她前男友的衣着好多也是她亲自鉴赏给从上到下的倒持呢,结果……倒持好了,成了别人的男友了! 思及前男友,金蟾心口微微有点闷,再看眼前细心打理自己,那怕袍子上的一个细褶子也要给她抹平了的北堂傲,柳金蟾突然有种错觉,好似眼前的北堂傲,就像那时哪个—— 巴心巴意想有个家给自己温暖的自己—— 且不提爱与不爱,但绝对是把对方放在了等同于自己,甚至高于自己的位置来以心呵护,唯求对方的以心相待,知恩图报,难道这大周的男人出嫁后对待自己的女人也是如此? 柳金蟾心内只这么一想,便不自主地盯着北堂傲低垂的脸出了神。 孝服孝帕能理多少时辰,北堂傲手脚快,又担心外面一会儿又来人,赶紧着三两下,就给柳金蟾周身整顿妥当,不想一抬头,便让柳金蟾这直剌剌的盯得没好意思起来: “看呆了你的?”又不是第一次见,傻得…… 北堂傲忍不住暗暗轻轻推了柳金蟾一把:“不是外面还有事?”老夫老妻了呢! “哦!” 柳金蟾突然被北堂傲推醒,脑子却好似也没转过弯来,只还停留在前世那种一心一意付出的怨恨里,不及看清北堂傲羞囧的模样,“哦”了一声后,就跟木偶一般,转身就朝着北堂傲手推的方向,直溜溜地径直朝门过去,瞪得北堂傲眼圆: “你——” 刚推人不迭的北堂傲吓得晕得忙拉住柳金蟾:“你就这么走了?”素日里还记得调皮几句,又或者叮嘱一二呢! “呃?”柳金蟾回首,微微一怔,要露出满脸的困惑,但眼一低便看见北堂傲拉着自己的衣袖,那神情…… “我……为妻……去去就来!” 柳金蟾下意识地一把用力地狠狠抱过北堂傲,再重重地亲过两边脸颊——这是她前世每次送男友出差,都期望男友能如当初一般记得的事儿,然而……后来只有一句“你还有事”,再后来就变成了: “哎,你来就来,又没要你来,话那么多你不嫌烦,我还烦呢!钱呢?走吧!走吧!” 而那时候,她们还算不上是夫妻……她只是想有一个家,想关心自己的家人,仅此……而已! 柳金蟾努力掩住自己那时被嫌多余的失落心情,笑拍拍北堂傲微微有些受惊的脸:“去了!” 言罢柳金蟾转身,可北堂傲怎么觉得自己的心扑腾腾的,感动?错,是害怕!他以前就常听老人们说,说这人要死时,就会做一些奇怪的事儿,例如以前对你挺冷淡的人,突然像觉得欠了你什么似的,对你特别好,还说什么“我走了”“我去了哈”…… “金蟾——你!” 北堂傲一想到金蟾死,心里就咯噔噔的,以前不觉得死是什么要紧事儿的他,今儿头一遭觉得要是金蟾没了,这天就得塌了一般,忙追出屋: “你,早点回来!”不敢说不吉利话的北堂傲追到门口,眼见柳金蟾莫名地回头看他,不禁愣了一下,方挤出这句惶恐不安的话。 柳金蟾不解北堂傲何以突然看自己,好似要生离死别一般,眼巴巴的,暗想这是自己看花了吧?凶巴巴的他,怎么露出了当年彼此在白鹭镇时的神情来了?而且还有过之无不及?难道是旧日的记忆开始复苏? “让你早点回来,不许在外耽搁!” 北堂傲见柳金蟾半日不答话,还傻不愣登地回头看他,不禁有些生气。 柳金蟾要点头说“知道”,外面就有个人进来笑道:“哟哟哟——柳四你这是和谁道别呢,一步三回头了……” 来人一探头往里一望,心里只来得及惊呼一句“好乖乖——”,旋即人便呆在原地,忘了今夕是何夕! 此人谁? 外面曹主簿的大女儿曹鑫! 北堂傲哪见过这么鲁莽无礼的女人,一来人家,就往这内院来的,不及挡着脸的他吓得忙往屋里退,柳金蟾也素知北堂傲家男人的规矩,也赶紧伸手拦了曹鑫往院门外推: “那是姐的夫婿!” “柳四,你不会是哪儿拐来的吧?”曹鑫满脸还是难以割舍的神往。 “明媒正娶!”柳金蟾赶紧正色,示意曹鑫立马把她那口水都要洒一袍子的母狼状收收,“你柳四姐夫,以后,可不许那么看我男人了,知道不!” “哄谁啊?”曹鑫一双贼眼就冲着柳金蟾笑,同时还不忘猥琐地用手肘暗顶柳金蟾,低低地笑问,“亲都没听说订——说—— 是不是京城里的大花魁?” “啪!”柳金蟾一扇子打在曹鑫的脑门上,“你男人才是花魁呢!”论气质也不像啊!有杀气那么重的花魁吗?又不是阴司里等着以人为食的花鬼! “啧啧啧,娶到宝了,了不得你的!”曹鑫立刻冷哼,心不甘地嘀咕了一句,“到最后,是谁的……看我作甚?” 56.第56章 吓晕一个 曹鑫话没嘀咕完,就被柳金蟾突然斜瞪过来的眼吓得贴到了身后的院墙上:“你要吃人?” “人,酸了!”柳金蟾斜睨仅凭眼神就能吓得贴墙的曹鑫,脸露不屑,一直她以为自己熊,而今回头看看她这帮旧日的损友,说是鼠胆都侮辱耗子兄弟们。 “曹鑫,姐儿,今儿先把明白话撩在这里!”柳金蟾待要想个威胁曹鑫的法儿,不想就看见好奇的三宝一个个在门边露出了胖脑袋…… “妞儿,把你爹给你的匕首给娘用一下!”为让曹鑫知道北堂傲不好惹,柳金蟾首先拿女儿来显摆。 妞妞也不懂她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一个命令一个动作,赶紧就当着曹鑫的眼,利落地掏出金质匕首一把,双手奉上,睁大晶晶亮的眼,还不忘故意夸张地问上一句当年金蟾办案,为吓唬人犯,让她说得一句话: “娘,还要再拿一个放血的盆吗?爹说,他饿了。” “……” 冷汗滑过柳金蟾脸,她很想无视掉妞妞的话,但……没出息的曹鑫,这死女人泡男人各种卑劣无耻,眼下只是妞妞一句天真无比的话,她爹爹得就尿裤子了—— 问题是,到底憋了多久,居然尿了她一鞋子,而且还在尿,各种止不住…… 此刻说什么? 还用再吓唬么?她匕首都没拔出来呢! 柳金蟾默默地退后一步,静看某人两股软软着顺着墙上的湿痕一屁股滑坐在地上,然后回头看一脸看人尿裤子觉得格外喜剧的妞妞: 刚才那话儿……北堂傲应该没听见吧? 柳金蟾怀揣着侥幸的心再要往门那处窥望,真正是怕什么来什么—— 好死不死,用孝帕挡住了整张脸的北堂傲就那么直耸耸地站在囡囡和大宝身后,周身的怒气哪是杠杠得外溢了—— 她看着都像从棺材走出来的僵尸啊! 解释? 怎么解释? 此刻的曹鑫看着一身白的北堂傲抖得都恨不得把最后的尿意全部释放掉呢! “咳咳咳——” 柳金蟾赶紧故意咳嗽,一面慢慢地将匕首交还给妞妞,装着丝毫没发现身后站了人的模样,静静地与曹鑫道: “你今儿记着一点儿,我柳金蟾的男人呢,到最后,也是我柳金蟾的!” 言罢,柳金蟾深呼吸一口,暗暗许愿能亡羊补牢,北堂傲能听着这话,稍稍消气,不然……今夜就得发生什么午夜嚎叫之类的悲惨事件了—— 顾不得瘫软在地的曹鑫,柳金蟾打算先溜之大吉,可是这也要操心的曹鑫答应啊! “柳四——柳四——你不能这么对姐妹,咱们不是亲姐妹,也是好姐妹不是?” 被北堂傲突然吓惨了的曹鑫,顾不得自己一身的尿骚味,整个人向前一扑,直接两手死死地抱住了柳金蟾的大腿: “你不能就这么把我喂了你男人啦!” 这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柳金蟾无语—— 但也不能怪曹鑫,她打小火焰低,以前小时候大家一群去山上比胆子大,结果她还真大白天遇见过了一个吊死在树上男人,说是还对她笑了三下,后来曹鑫大病三个月,观里的老道长点灯做法事,据老道长说,不是他来的及时,曹鑫那次就真让那吊死鬼带去当童养媳了! 不知这段缘故的北堂傲,乍听这曹鑫的话,瞬间的气了个半死:什么是“你不能就这么把我喂了你男人啦”?柳金蟾这是暗示了这女人什么? “曹鑫,你就不能再熊点儿?小时候就贼胆小,大了还这样?”柳金蟾跑不了,无法,只能背对着北堂傲继续和着曹鑫演戏,“这可是大白天!” 曹鑫就是死抱住不放,可巧这边院子僻静,又是背人处,愣是半日没有一个人过来,柳金蟾无奈,只得缓缓缓地选择面对身后的北堂傲: “相公啊——你——你怎么出来了?” “不出来,怎么知道外面有了好吃的呢?”北堂傲气得也是无话了,索性就顺着柳金蟾编的谎接着往下编,他倒要看看柳金蟾怎么收这个场,“哎——说起来,为夫也是好几日没有闻着人的肉腥味儿了。” 说罢,北堂傲还故意十二分夸张地咽下一口唾沫,透出饥饿难耐的情状。 这下换柳金蟾想哭了:她可怎么和曹鑫再解释啊? “柳四、柳四——柳四——啊——” 柳金蟾还没开口呢,曹鑫倒把自己吓得晕了。 怎么办? 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吓得赶紧抱着孩子往院子跑,留待福叔福嫂去“抛尸”! “娘,哪个姨妈怎么了?”囡囡还不忘好奇问问。 “嘘——哪个姨妈只是让尿憋晕了!”柳金蟾急得张口就是一句令北堂傲苦笑不得的话。 “可她尿尿了啊?”大宝扑闪着大眼睛。 “羞晕的!”北堂傲急了,也跟着柳金蟾一起胡诌,“你看,谁小解不去茅房?就是我们大宝去小解,也必须进茅房对不对?” “不去茅房尿尿,就会晕吗?”囡囡瞪大眼儿。 “憋得太久了,但是没找到茅房!”柳金蟾还是坚持她刚才的理论,“但你们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哦,哪个姨妈会很丢脸的!” 囡囡和大宝使劲点头,妞妞低头数蚂蚁,对她爹也被无良老娘教坏的现实表示默认——怪道姑父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一定要当个正人君子。 北堂傲眼见着三个孩子好似明白了,暗暗地松口气,待要回过神和柳金蟾好好理论理论,不想柳金蟾这贼溜得更快,哪边公婆一喊,她就把他和孩子们丢在灵堂哭灵,自己人先跑没了。 北堂傲闷闷地待要想个晚上收拾柳金蟾的方儿,不想,他才跪在蒲团上,就听囡囡那孩子与人悄悄道: “我和你说哈,你不要和人说哦! 我啊,刚看见有个姨妈,憋尿憋晕倒了——好臭好臭——就倒在了……” “囡囡!到爹这儿,来一下!” 北堂傲精神一振,赶紧将囡囡喊到身边——这孩子到底像谁啊! 57.第57章 宅斗合 囡囡一听她爹唤她,还突然唤得那么和蔼可亲,刹那间小身子一震,方才想起娘好像有交代过什么什么……顿有大难临头之感,而且娘今儿还一直想揍她来着…… “爹——呜呜呜……”不要告娘,娘最爱饿人小肚肚! 囡囡当即拿出她的必杀技,先哭着等着。 北堂傲可舍不得骂孩子,明知囡囡是演戏,还是心软了一半,到嘴边教导的话,都瞬间放柔了: “囡儿怎么能背着人,道人长短?这岂是大家孩子的作为?再者,爹娘才刚教导你的话,你怎就左耳进右耳出,抛做耳旁风?” 北堂傲的话才起,立刻就有人进来低低地来笑道: “哎哟哟——看这小模样哭得,不知道的还真当是给公公他老人家哭灵呢!” 北堂傲一听这话,就知是要来故意挑事的,应他?他若得寸进尺,自己如何?与不是对手的人认真,便是降低自己的尊贵身份,北堂傲只佯装没听见,继续说囡囡: “还有,别人说话,不要没有礼貌,张口就去插嘴。” 指桑骂槐,乡下人没文化也知道这是说自己呢! 楚月鸿一天就吃瘪了数次,心里当即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无奈北堂傲确实一副不愠不火,教导自己孩子,丝毫不鸟他的一副拽样儿—— 喝喝喝,还当自己是大家少爷了呢! 自认出身大家的楚月鸿冷笑着,嘴没忍住就冷不丁地在北堂傲身后大着声儿嘀咕了一句: “哎哟哟,这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哈,我们楚家上千口人都不敢称什么大家……” 生怕北堂傲不知是说他,楚月鸿还特地又拉了一个身边的亲戚,又故意用屋内人都能听见的所谓嘀咕声悄悄耳语道: “这年月,真是无奇不有—— 什么玩意儿,嫁个状元就真当自己是个老爷了!有本事让自己女人去当官啊,何苦回家来争这点子家产,还成日里往家伸手拿钱……” 北堂傲抿唇,欲再说囡囡的话不得不梗在了喉间,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就怕自己骂人不带点指名道姓的字,人家还听不懂是在骂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偏偏北堂傲仗着自己是个国公府的嫡出大公子,又是个高高在上的三等公,着实不便与这等庶民逞口舌之快,但平白受了人的气,还继续忍气吞声,真不是他北堂傲的风格,试问,这天下谁敢明目张胆地说他北堂傲? 就是那大周的后宫的贵妃公主皇女们,都没一个敢当着他的面,说他北堂傲半句不好来——区区一个山野村夫就敢当众羞辱他,还是在他才到婆家的时候…… 北堂傲抿唇,抬眼,就借着孝帕的缝隙斜了素日里最是伶牙俐齿的奉书一眼儿: 你哑了?素日里不要你说话,你话都跟关不上缝似的叽叽喳喳,今儿,你主子被人说道了,你还不吱声了? 奉书早就想开口了,但又怕自己主子要装什么贤良淑德,谦谦君子,便不敢贸然开口,此刻一瞅北堂傲瞪他,他立刻如得圣旨般,张嘴就和身边的小徒弟弄瓦一唱一和起来“低声”咬起耳朵来: “都说这乡下狗多,不想还有随便张嘴就乱咬人的!” “哪是,不过书哥哥,夫人说了,自古只有狗咬人,没有人咬狗的,爷让人乱咬了,也不好说什么!依我说,赶紧问问是那房养的狗,赶紧着拴了回去才好,这搁着咱们爷不计较,倘或遇见凶的,拿来打狗棒,哪管你谁谁家养的。” “哎——你这就不懂了,打狗看主人嘛,毕竟是夫人家养的,爷打狗也得看看主人嘛!” 两仆人一嘀咕一起来,周围的人立马知道这是说柳家二姑爷楚月鸿了,立刻便有素日里与楚月鸿有嫌隙的连襟们,赶紧捂着嘴,故意笑得呵呵呵的,大有快人心之感。 楚月鸿何曾是个善茬,一听这二人嘀咕心里便有万重火烧,但听着二人的话,分明就是两个下人,他再自贱身份,也是个楚家的大少爷出身,岂能和两个人家的随侍当众斗嘴?任凭脸涨的通红,也只回头瞪自己的陪嫁王二家的男人: 你愣着作甚? 常言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楚月鸿的牙尖嘴利,他的陪嫁也岂能泛泛之辈? 王二家的男人也立刻冷冷地“嘀咕”道: “真是没家教,老爷们说话,下人也敢插嘴——我们乡下人都知道主子说话,不能插嘴,这所谓的大家少爷家来的下人,倒不知道这三岁小孩都知道的规矩了!” 听听人家这家仆说话的水平,半个骂人的字都没带,就把人说得没了话,北堂傲顿觉自己的格调都让奉书这二人拉低了不止一个台阶,恨得又瞪奉箭。 奉箭哪是吵架的料,但说道理,他倒是还能插点嘴,但当众替北堂傲呵斥奉书和弄瓦无礼岂不是显得自己爷这边弱势了,怎么办? 奉箭灵机一动,就扭过头指着奉书和弄瓦小声说道: “听听,素日里就说你们话多舌头长,你们还不信了,只当自己聪明,听见没? 人家身边的奴才说得话比他主子还像个大家公子,你们倒好,跟在公子身边,诗书礼仪不知学,不说沾点公子素日里的温文尔雅,倒把那些大街上破落户耍嘴皮的功夫学得有模有样,怎么样? 今儿又乱嘀咕,给公子脸上长脸了? 没听公子才刚与姐儿说,切莫人后聊人长短?就是人前,也断不可得理不让人!人爱说,是他爱说,今儿,你们这般掉公子的脸面,爷,依奉箭说,不如立马取了这腰间的匕首,生割了他俩的舌头,令人煎了喂狗去!看你们这以后还怎么拉长了舌头再说长道短!” 奉书和弄瓦立刻就佯装出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噗通”一声跪在了北堂傲的面前直吓得哆嗦着猛磕头: “爷,爷——奉书和弄瓦错了,您就大人大量今儿饶了咱们俩,咱们再也不敢了!”说着二人还有模有样的自抽自己的脸,苦苦哀求。 58.第58章 三舅四公 霎时间众人的瞪大眼,顿时让北堂傲不怒自威,脸上了有了光彩。 此刻自然是见好就收了,北堂傲微微抬起头,也不废话,只说:“倘若再犯,就按家规,先抽三十鞭子再说话。” 众人那听过这等规矩,正有人寻思这么说是不是这柳四姑爷故意虚张声势、掩人耳目,不料北堂傲又借机不紧不慢地训诫二奴与其余随从道: “你们是知道本姑爷娘家的,但凡家奴犯错,都是依军法处置。 本姑爷既然嫁到了柳家,夫人也是个为官之人,你们为奴的跟着主子荣光,本该有些体面,知轻知重,高常人一等。 你们倒好,一个个跟无知无识的草民一般,说起话来无法无天,真当主子不是主子?是纸糊的灯笼,中看不中用么?” 耳听周遭一片寂静,北堂傲只在孝帕内冷冷一笑,暗道是立威的时候了,便又接着不轻不重地淡淡张了嘴: “今儿你们俩,可听好了,本姑爷的规矩,奉箭你和他们都好好细细说说,别当本姑爷也跟你们夫人似的,是个什么都好好好的佛,面慈手软,对你们这些个人全都慈悲为怀,只要弃恶从善,都一切烟消云散—— 这是夫人昔日在苏州为官宠着你们,而今本姑爷自漠北回来了,要死要活,要怎么死又要怎么活,就看你们懂不懂事了。 丑话说在前,本姑爷可不是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好姑爷——你们谁让本姑爷不痛快了,本姑爷就让你们一个个脱上几层皮,那时哭不出,喊不应,才方知道本姑爷的手段。” 声音不大,却冷得让屋内所有的人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暗道金蟾这娶得男人,可不简单—— 也不知是隐隐觉得这男人透着杀气还是什么的,一众屋内的男人,就连来给秦氏上香的秦家男人也都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三步,亏得是屋子不大,不然得全部闪离北堂傲十步开外,只求有个可以喘息的空间。 北堂傲素知话多如水,点到即止便好,既然他今儿难得对金蟾之外的人,说了这么多话,也微微口干了,一面招手示意奉箭端茶过来,一面暗示奉箭可以替他接着往下说说了。 奉箭说这个可是溜口多了,照搬当日北堂家的家规,稍稍一改就是柳家的规矩了,问题是他背得流利,旁边的人听得你看我,我看你—— 还有赏的? 乡下人都只知道犯错,老爷夫人会责罚,赏不赏就全凭老爷夫人们的高兴了,何曾知道这赏也要立在规矩里,不禁心里暗暗纳罕,但大家问得不是北堂傲究竟是出身什么人家,而是关心: 柳四能有这么多钱? 乡下人务实,只关心眼前利益,一个人你戳戳我,我戳戳你,用眼神交流,一出得门来,就开始躲在院子的角落在开始互相咬耳朵: “哎哎哎,你说,靠谱不?”这赏听着不错。 “难说……柳村长那抠门的人……她舍得?”别开玩笑了,一个小女婿的话随便说说,你们还真信了? “难说啊!”其中一人凑过来,“刚儿,我还听柳家人说……说是这柳家……柳老夫人今儿一早就在祠堂里,当着众亲族的面,说将来的柳家家业由四房掌管。” “当真?” “这还能有假,不信你问楚家的二姑爷?” “他那个人能答应?”一人暗指不远处被四房抢了风头的楚月鸿,面露怀疑。 一个人立刻就皮笑肉不笑地道了一句: “他算老几啊,嫁不在长房,坐不在四房,他们二房就是等着来日分点边角料,被支使的命,真当他是楚家的儿子,就了不得了。富算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老柳家而今是书香人家了。他娘家还误打误撞,高攀了呢?” “说得也是哈!”另一个人点头不久后,又忍不住问道,“那……这么说,以后这柳家就是四房的人说了算了?” “早就是四房说了算了好不好,自四老爷进了柳家,你何时看见过秦大老爷主事?依我说,这柳老夫人其实在何老爷进了家那日起,可能就心里早想好要把家业留给四房那个了,不过大老爷活着,还带着大小姐,四小姐还不知将来如何……所以才一直用着长房。” “你们这么说也有理。就是……大小姐一直等着执掌柳家……柳老夫人突然这么一说,岂不是太伤人?” “肯定要闹啊!你没看她今儿一天都板着脸,这家里家外,就只有四房的人在忙着吗?除了这四姑爷,你见谁家男人来守灵了?就是秦大姑爷来,那也是因为这院里停着的秦大老爷是他亲舅舅!” “那以后柳家可就热闹了呢!” “‘家和万事兴’,我瞅着这几姊妹要离心离德,柳家不久矣!”一个人悄悄咬耳朵,“刚,我还看见大小姐柳金花在哪边去了三房金玉那边……老二金芽也在里面……” “这么说,方才那二姑爷突然出现在灵堂里说那些话,不是随口说说的?” “能随口说说?你这不是屁话?”一个人立刻对身边这半天才回神的傻二,瞪了一眼。 “要依我说,这四姑爷才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你们想想他刚才那话儿,我估摸着,就是故意说给二姑爷听得。” “对,就是下马威,故意当众让二姑爷难看!” “你又知道了?我倒觉得哈,他很可能是要故意说给大家听,告诉那三房人,别以为联合起来,就能把他们四房如何!没听他末尾说什么‘才知我的手段么’?” “那……他不是没事找事吗?真当他们四房能借着柳老夫人一句话,就能一手遮天了?柳大小姐,这么多年在柳家主事,能轻易将万贯家业交出来?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拱手让人?” “哎——又不是你,你着什么急? 这鹿死谁手,咱们就只管看着,这年头啊,谁有手段谁手狠,家业就是谁的,谁让——大房养不出女儿来呢!” 59.第59章 马屁精横行 一群人说起柳家眼下迫在眉睫的姊妹相争,说得口沫横飞,一个个还不忘各种假设,但多数都赌柳金蟾必输,然一思及何幺幺执掌柳家二十余年,然后这柳四姑爷初进家门,便这么牛逼哄哄,大家又觉得,四房柳金蟾胜算极大—— 大家谈论啊谈论啊,天寒地冻的,就在院子里三五成群围着那边烧水的大锅,一边帮着打下手,一边津津乐道,不为别的,就为了混完晚饭好各自散回家—— 也正好是农闲时节,大家都闲得磕牙,而今又有了柳家这么一桩事,身边有火、有人还有饭吃,岂有不来热闹的? 不到晌午饭时,柳家院里就满满当当的人脑袋了—— 等着混吃闲装打扫的;明摆着要来捞好处,跟着柳红何幺幺前后跑前跑后的;还有在四姐妹间来回包打听,各种献计,嫌柳家还不够乱的;更有坐在薛青屋里咬耳朵: “薛季叔啊,你这么年轻,眼见着她们几姊妹都要为这家业争得鱼死网破了,你也该为你和小金福想想。 你想啊,你还年轻,老夫人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这以后谁说得清楚?我说啊,你该趁着自己还得宠,赶紧着哄着老夫人,无论如何从牙缝里给你挤出点私房钱,不然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你看看你继叔,楚天白她爹就会想,趁着自己年轻时得宠,偷偷攒了多少土地?不然能养得大楚天白,还能有而今的好日子?” 薛青只低头,不多嘴,这柳家的纷争,他爹早就给他支过招了,眼下这乱的,他爹说了: 少说话,少掺和,只管多吹枕边风,拿小金福说话讨要就好。在何季叔面前一定要低眉顺眼,至于金蟾—— 爹说,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但他才二十出头,风华正茂……血气方刚……说忘说忘,梦里还总见着,什么爱不爱的,他已经不知道了,只是,人心就是这么魔障,越是知道不可以,越是想要,想得魔怔,尤其她而今又回来了—— 对他,似乎也不是真无情,不过是她屋里那个男人太霸道…… 身边的人就这么叨叨地说着,薛青抿唇似在听,但一颗心早飞到了前院柳金蟾的身上,忘了今夕何夕,他只记得柳金蟾而今的眼更亮了,气度也益发不凡,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个大官人,而且—— 说话行事也大不同了,反正…… 和他见过的女人一比,她哪里还像这乡下出去的小书生?周身的贵气十足,一颦一笑,都那么令人心醉神迷,比庙里的塑像还好看。 薛青薛青越想心越乱,连金福何时出去的,何以这了半日没回来,也没觉察到。 另一头,楚月鸿在北堂傲这里吃了瘪,狠狠只在心里暗骂自己今儿一早送出去的银镯子真正是喂了狼,白舍了,但银子毕竟是银子,还是他的嫁妆,岂能就这么打水漂了? 楚月鸿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这么就丢手,太可惜,他娘打小就告诉他,这为人就跟做买卖是一个道理,虽然有舍才有得,但…… 不能做赔本生意。 楚月鸿本要在北堂傲说那么多话后,当众给这四妹夫一个没脸,但谁让他熊,愣是让人家那身上的气势给莫名其妙镇住了,家训有云,生意之道,打不赢就加入他—— 楚月鸿是个聪明的人,只可惜是个男的,家业轮不上他指手画脚,偏价格女人又是个窝囊废,大好的柳家家业,不知道去争,却说什么: “大姐是长房,又是老爷养的,你要我我怎么抢?按照祖上的规矩,家业都是嫡长房的。这是你说抢就能抢得到的?” 然后,这窝囊废还时常倒过来说他: “我说你啊,在家斗斗嘴,闹闹就好,连襟之间,大姐夫是个大度的人,三妹夫又是个知书达理的斯文人,你怎么说,他们都不和你计较,但…… 若提到家业,你可千万别去乱说话,我大姐这人看似好说话,但提到这家业,就跟和我娘提钱一样,立刻吹鼻子瞪眼,可以六亲不认—— 咱们别好好的日子不过,到时候,被撵出去了,连一家人吃饭都发愁。” 楚月鸿提起这怕事的窝囊废妻主就恼恨,暗骂怪道她只能替何季叔的娘家看看景陵青楼的场子,眼下就连这看场子的事儿,人家都只用自己人了—— 终日无所事事,就知道给她大姐当狗而一般跑前跑后,眼下捞到什么好了? 不是有大姐夫娘家撑着,大姐一家都要被婆婆撵出去当流浪狗了呢!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家训又道“打不赢就加入她”,楚月鸿才刚嘴上吃了亏,没了面子,但他是个知轻重的人,他可不会为着这嘴上一时的气,就把他和孩子们的前路给断了。 想着,楚月鸿,在屋里立刻收拾心情,眼看着大家散去不少,他还是静静地等着这四妹夫的陪嫁把话说完,然,他等啊等啊,屋里就是有那么几只等着巴结北堂傲的摇尾巴狗愣是不走,还在哪儿一个劲儿奉承: “四姑爷就是出身不一样,这身边的人说话也都跟读过书似的,说起话来噼里啪啦,特别会说话,我听着都忍不住喜欢!” “是啊,四姑爷一看就是个有大福气的人,不然咱们金蟾怎么到了十八都不愿娶亲,合着就是为了等四姑爷您啊!” “你这是什么话啊?是咱们四丫头大福气,不然能怎么娶到四姑爷这么贵气的夫婿,我看,柳村长怎么也得给祖宗们上一柱高香,感谢老祖宗们保佑,才让咱们柳门得四姑爷这样十里挑一的好女婿!” “什么十里挑一,根本就是万里挑一!以前人家都说楚家的大傻子好福气,娶个男人像天仙,但人不知,她那男人恶霸一般,那及我们金蟾这夫婿,一看就贵气,这才是天大的福气呢!” “就是就是……柳四就是天生的好福气,才能娶到四姑爷这么好的人!” 60.第60章 小金福 一群马屁精似的男人把跪在蒲团上的北堂傲,先是以天寒地冻,其他姐夫都没有他跪得久为由,簇拥着北堂傲坐到那边的桌边,这个端茶,哪个亲自送水,更有恨不得立刻上去跪着给北堂傲捶腿嘘寒问暖的…… 此情此景,尤其是四妹夫那身边仆人看他鄙夷的神色…… 楚月鸿咬唇,自觉眼下不是好时候,尤其才刚讽了北堂傲好几句,这会子真当着这群素日里也拍他马屁的三舅四公们给北堂傲说什么讨好的话,脸皮厚如他,也觉得拉不下脸说什么奉承话。 楚月鸿久等无机会,只得闷闷地僵着脸踏出门来,恨恨地跺脚问身边的陪嫁: “夫人呢?” “好像在……大小姐房里……”陪嫁有些迟疑地答道。 楚月鸿当即眼一瞪,心里瞬间就骂上了:说她是个呆子还真就是个呆子了,婆婆都说了这家业是要给四房,她巴巴地还去讨她大姐的好,倘或押错了注—— 哎哟哟,这才是要带着他和儿女们一起没饭吃了呢! “哎哟哟——我的脚——”楚月鸿灵机一动,赶紧借着下台阶的功夫,佯作脚踝扭了一下,“好疼,好疼,快快——赶紧让二奶奶来我屋里!” “夫人,她……爷你怎么了?怎么就扭得这么厉害?” 陪嫁王二家要说点什么,不料他才抬眼,就见主子一脸的不善,瞬间明白了自己爷的所想,赶紧,就佯装爷扭得很厉害的模样,上前一把扶住楚月鸿,对身边一个柳家人道: “我们爷这会子只怕走不回去了,请你赶紧去寻我们二奶奶,劳烦告诉我们二奶奶,赶紧着过来,二姑爷脚扭得走不得路了!” 就这么着,楚月鸿死活让人三番两次地将柳金芽喊回去了自己屋。 这厢的北堂傲耳听着一群八公们的溜须拍马,心里早翻得想吐了,可怜他平生最恨这等阿谀奉承之人,谁想而今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他还指着他们给他开辟出柳家当家老爷的康庄大道…… 北堂傲磨牙磨牙再磨牙,幸得脸上孝帕戴得低,挡着脸,不然他估摸着自己得把自己的脸笑出病来。 “眼见着也是要开晌午饭的时候了,诸位爷们,还请那边坐,我们爷还得在这儿守灵,一时走不开,送不了了,还请海涵啊!” 奉箭估摸着北堂傲就要爆发了,借着一个机会就赶紧让弄瓦端了几碟瓜子花生往那边去。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牵着各自的孩子,都起了身:“那……咱们就先过去了!不闹你了哈!”等到这会子,就是为着吃晌午饭好回去的。 “晚辈有孝在身,请诸位大哥长辈们恕妹夫无礼,不能送了!”北堂傲赶紧起身,大有送鬼出门之感。 “不用不用!你客气什么,不用起来,不用起来,看把你客气的!你也早点吃饭哈!”一群人一边客气一边蜂拥着朝前院厨房那头去。 好容易送走这舅舅公公,北堂傲终于得以喘了口气,这以前不觉得,而今才发现听人奉承也是个体力活,比他在桩子上蹲两个时辰还伤神。 “爷,你也先后面坐坐!” 奉箭担心一会儿那边吃完饭,又蜂拥而来,这人就是被名利累得,一早老夫人当着人说要把家业交给夫人,奉箭心里估摸着自己爷到乡下来清静的打算,看来是彻底粉碎了。 “也罢!” 北堂傲一回身,也顾不得什么好不好了,立马喊着妞妞牵着囡囡,抱着大宝就往后面的厢房去。 “夫人……”北堂傲一扭头要问奉箭柳金蟾此刻在干嘛,不想抬眼就见着不去吃饭,居然跟着他来的某某男人的女儿,唤什么金福的小丫头。 没跟错爹? 北堂傲一见这孩子就不喜,尤其他的三个孩子,一个都不像柳金蟾,偏偏这某小季叔养的闺女,倒把柳金蟾像了七分,真是……越看越来气。 “你,不随你爹?” 北堂傲本想说薛季叔,无奈他想到那个丑得那模样,还妖里妖气的薛青都觉得浑身生疙瘩,怎么还会愿意提到他的名儿?开口就是“你爹”。 本以为这么一问,小家伙就会扑腾腾地转身去寻她爹,知这边不欢迎她。 但北堂傲毕竟不了解孩子,更不懂这乡下的孩子,素来是乱跑惯了的,何况这还是在自己家,金福年级小,辈分高,更是跑进跑出,如进无人之地,此刻北堂傲问她,她也不腼腆,张口就是: “爹爹和来家的叔叔说话。” 北堂傲也没心情听,只是奇怪这孩子怎么不但不转身回去,还爬过门坎,直奔他来了: “喏!” 娃娃的小手一伸长,泥糊糊的小手上居然就放在一个银晃晃的小银镯子。 “我的!”不等北堂傲说话,囡囡就激动地挣脱北堂傲的手喊着跑了过来。 “我给你从沟里,偷偷拣回来的,她们都没看见!”金福一边骄傲地与妞妞说话,一边还细心地用自己的衣角将小镯子擦了擦。 “你真了不起!” 囡囡要立刻伸手接过自己的银镯子,就让奉箭拦住了:“姐儿,不干净!”说着,奉箭拿过了金福小手上的银镯子。 小金福的脸忽然就好似那么受伤似的怔了一下。 大抵是做爹的人,北堂傲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某处软了那么一下,孩子爹再怎么着,孩子也是无罪的,若这孩子真是金蟾的,北堂傲觉得自己也该学着一视同仁,毕竟……他是大爹,总该有个正房的气度。 “你……囡囡牵着你小姨,一起进来吧!” 不愿看着小孩子欢喜邀功的眼瞬间黯然的北堂傲,忍不住开了口。 囡囡欢喜地立刻要牵金福,无奈奉箭又拦在了前面:“金福小姨的手地先擦擦!” 言罢,见北堂傲嫌恶的眼转了慈祥的奉箭立刻让抱瓦抬了沏茶的滚水兑了冷水,就着木盆,小心地替金福细心地洗了满是泥的衣裳不说,还随便捡了一件留待给囡囡临时更换的月牙缎面小衣,自作主张给金福换下了刚擦了小镯子的外衣—— 61.第61章 套话 想到今儿爷连这小孩的红包都没放,这小孩还怎么死心塌地地对小小姐好,奉箭就觉得这孩子特别可贵,私心里便不觉偏疼了些。 “拿着!” 奉箭还悄悄塞给了金福一个装了梅子糖的荷包给金福。 囡囡蹲在一边等金福,一直没什么朋友的她,看奉箭叔叔对金福好,也在一边裂开小嘴笑了。 厢房内的北堂傲心里暗挑着帘子看外面,尤其是囡囡那珍惜的小神情,他这心啊,更是翻江倒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养一个孩子,他倒不在乎,就怕屋里以后要多个男人—— 当然,这男人嫁了金蟾她娘,金蟾再是喜欢他,他也不可能嫁母又嫁女,他担心来担心去,就担心自己地位还没坐稳,金蟾对他的心还模拟两可时,倒先住进一个过去老相好—— 孩子这玩意儿最是揪心,连着两个人的血脉,是斩不断,理还乱的牵扯—— 就好似他和金蟾,没有三个孩子,金蟾能承认他是她男人? 如何是好? 理,不好;不理,又似乎不妥当…… 北堂傲握紧了门帘,心情纠结,若金蟾要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养,他自然是没话,也不能有什么话的,怕就怕,带出孩子牵着孩子爹,以后斩草难除根! “爹,不喜欢小五姨?”进屋就觉得爹爹脸上不安的妞妞,在观察了爹爹半日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这喜欢不喜欢,她不都是你们的小五姨?”北堂傲转脸就看见了妞妞看着他担心的脸,努力撑出一张笑脸。 妞妞这孩子早熟,在京城时,她就一直难得开颜,天天儿没事就替她守着柳金蟾,怕她娘在外面找男人,现在又…… 妞妞抿唇,垂眼。 这孩子最像自己,北堂傲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孩子人小鬼大的,也不知为何,就是特别护他,弄不好她转过背,就得命令囡囡不许和这金福往来,囡囡她娘的话都敢阳奉阴违,但妞妞的…… 闹闹可以,认真起来,妞妞眼睛一瞪,那妮子,是不敢说半个“不”字的。 “囡囡难得能遇见一个年级相仿……爹瞅着你们小五姨对人也挺实诚……你且让囡囡和她玩个几日,反正……过了你姥爷这百日,咱们也该回塞北,赶在清明前,给你外祖挂青了。” 北堂傲本想劝妞妞几句,无奈自己一开口,就是各种不确定的惶恐,他不懂自己何以这么不踏实,明明柳金蟾不听,他也可以果断地绑人随他返乡祭奠父母—— 大抵毕竟是夫妻,他心里也有她,还是打心里希望能有一份正常的夫妇之爱吧。 妞妞有些怀疑地抬眼盯着北堂傲看了看,心里隐约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但她知道,爹其实想和娘好好过,但不知道怎么说,娘呢,也承诺过她,绝对不会休爹—— 但爹爹不踏实,她就不踏实,她是爹养大的孩子,她总觉得她得保护好自己的爹爹,还有弟弟妹妹,姑姑说她是娘的长女,爹爹看似很强,但没了娘的保护,他就会像草原上的孤狼,再强壮,也会被别的狼群撕碎—— 爹爹很柔弱很柔弱,所以,她妞妞必须保护他不被娘欺负。 而且囡囡好小,大宝也好小,他们都不能没有爹爹的呵护:有爹的孩子像个宝,没爹孩子就是根草了。 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强大得可以保护自己爹的妞妞,努力像个大孩子那样思考。 但妞妞不明白,小小的五姨瘦得像只山里的乌骨鸡似的,她只一手,就能让她下一刻见阎王,何以爹爹连她也要害怕,难道是……娘说的?爹爹的病还没好? “爹爹,你不要担心,娘会去的!” 妞妞小手拍拍北堂傲的背,学着她娘的样子,握住北堂傲的大大手,很是认真地对北堂傲承诺: “娘不去,妞妞就带着囡囡和大宝一起跟着你走,娘到时就会追着咱们去了,她虽然不是好妻主,还花了点,外面的叔叔们多了点,但……是个好娘亲! 还有啊,爹啊,你不要担心,娘只娶过你一个男人,那些叔叔们,只要妞妞不答应,娘都不会娶的,娘说过,绝对不给妞妞找后爹的!娘说话,一直都是算话的。” 妞妞安慰得很认真,北堂傲鼻子发酸,只是…… 这“花了点儿”“外面的叔叔们多了点”……妞妞是怎么知道的?还是那个死金蟾,在外面泡野男人,也没避讳过孩子,甚至带回过家? “你娘真这么和你说过?” 北堂傲其实很想问,那些叔叔们都什么样儿,知道什么名儿吗?但柳金蟾没有个当娘的正经样儿,他这爹也如此,就太不像话了,思来转去,北堂傲还是选择拣他最想知道来问: “她在外面真没背着爹……娶别的叔叔?”这点很重要! 外面娶没娶,妞妞是不懂了,但娶就是要坐大花轿吧? 妞妞不想说自己不知道,尤其爹爹的眼好认真,她就只能硬着头皮,回以同样认真地回答:“没有!”反正他们说想给她当爹,各种说对她好,她都没同意! “他们……比爹爹好看吗?”北堂傲再试探着问。 妞妞摇头,在她心里眼里,只有爹是最美的,即使楚姨家的妖精姨父成日里打扮得跟着大孔雀似的,她也只觉得自己爹是世上最最美的男人—— 她将来也要娶一个像爹一样的男人。 “那都漂亮吗?”北堂傲微微喘口气,又忍不住问。 妞妞点头:她还没见过娘身边有过不漂亮的叔叔,看门拿棍子的衙役大伯算不算? 北堂傲不禁小沮丧,他就知道柳金蟾身边不乏各色美人环绕,没他在,更是如鱼得水才是真—— 真不知,他当年失忆是失到什么程度,怎就和柳金蟾这么一个流连花丛的女人做了夫妻呢?跳江被救,也太牵强了点—— 单就他这身段,柳金蟾那杨柳腰,估摸着她现在抱他都抱不起来,还能连他带银枪一起救?听听就是瞎扯,他倒觉得是自己被她骗了,她趁虚而入的可能性更大。 62.第62章 三郎谁啊 但生米都煮成了熟饭,,娃都给人养了两拨,他北堂傲还能纠结什么?难不成真要他改嫁给那个,过去都没爱过,现在更是模样都模糊了的慕容嫣? 想想都是个笑话! 她慕容嫣说白了,就是他北堂傲反抗命运的一枚棋子,可怜她却连当棋子的命都没有,注定是颗弃子。 过去回忆无意义,他北堂傲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纠结过去的傻小子了。 眼下,他只关心,怎么让柳金蟾对他重燃夫妇之心,给他一份合该属于他的夫妇之爱。 “那……娘,有没有对哪个叔叔特别好!比对爹还好?”北堂傲又追问。 这可问倒了妞妞,满心的纠结:要说实话吗? 她可觉得娘对外面任意哪个叔叔都比对爹好呢?娘从没打过他们,更没骂他们一句,甚至重话都不曾听见过,只是看谁表情都差不多,只除了…… “好似有个三郎叔叔!”娘沉过脸。 反着说,不会有事吧? 妞妞心里静静的发虚。 “三郎叔叔?”北堂傲立刻警觉,这名字,他心里怎么觉得特别熟,妞妞一提,他心里就是熊熊地妒火往上冒—— 难道,这三郎,他北堂傲也曾见过,还认识? “是不是你娘的老相好?”北堂傲直觉就是这个。 妞妞眼见爹爹刚才还柔柔的脸瞬间阴云密布,不禁暗暗吞吞口水,微微地往墙上靠了靠,拣爹爱听的说:“娘吼过他!”吼了后,还好半天不说话。 “吼过他?”北堂傲挑眉,脸露迟疑,金蟾的性子他知道,她对男人说话都是绝对的和颜悦色,即使他不讲理,她也几乎不动怒—— 吼过他? “他做了很无礼的事儿?”下人? 北堂傲嘴上问,心里却忍不住怀疑妞妞是不是并未理解他问的什么? 妞妞抿唇,想了想道: “娘说他脑子进水了,知道和姥爷说他曾嫁过人,会有什么后果吗?模样可凶了。当时把碗都砸了!”想起来,那可是娘很凶的时候了。 北堂傲一听妞妞这话,什么都不想,当即脸色煞白,金蟾这话能是什么意思?他要是晚一步,那男人又或者是再聪明一点儿,现在带着孩子来柳家认祖归宗的男人,就不是他北堂傲了—— 以柳金蟾之聪慧,为给孩子们一个嫡出的身份,金蟾是不可能不会不走这么一步险棋的——而他,进柳家族谱就彻底是奢望了。 “三郎叔……他还在吗?”但愿只是颗棋子。 北堂傲深呼吸后,试探着又再开口。 “他媳妇生孩子了,他就回去了!”妞妞很是轻松地向北堂傲汇报这个,她觉得对爹爹来说最无害的人。 北堂傲呼吸顺畅:果然只是个棋子,也幸好只是个棋子。 北堂傲心情立刻要好,不料大宝却飞来一句:“三郎叔叔说,要和娘一起,给大宝养个弟弟。” 可怜的大宝还浑然不觉得笑得欢喜,北堂傲的脸便已彻底垮掉了——三郎是怎么个水性杨花,毫无夫道的男人,北堂傲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叫做三郎的男人一定一定是个妖精,绝对的勾魂精—— 不然何以以柳金蟾当时在苏州知府的身份,搁着苏州第一尤物玉堂春视若无睹,览遍秦淮花魁,却偏偏对他动了娶进门的心思? 但既然他都嫁人还已经放下柳金蟾走了,他北堂傲也不会追究,只是,北堂傲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让柳金蟾放下他嫁过人的事,还死心塌地愿意娶他进门,甚至还想替他隐瞒…… 这一点,北堂傲很好奇,相当相当好奇—— 为了留在孩子们身边,为了和柳金蟾白头偕老,也为了柳金蟾把他当她真男人,他北堂傲现在可是什么都敢去尝试,就是他各种不耻的房事,他也甘愿一试,再不要脸,他都不怕的,只要能拴住柳金蟾的心,让柳金蟾对他死心塌地,他就是自此不要这张脸了,他也甘之若饴—— 反正是夫妻,孩子都养了,他又不是当年那个黄花小伙,为了金蟾爱他,他什么都可以放下,当然前提是得在帐里,出了帐子可什么都不行。 北堂傲的愤怒很快被心里浮起的念头压了下去,满心只有让奉箭去查查这三郎的打算。 父女正聊着,外面囡囡已经牵着金福进了来,北堂傲立刻禁了声,只让奉书给孩子们摆吃的,不想抬眼一看,这奉箭也真够自作主张的,居然就这么把妞妞的衣裳送了别人的孩子,虽然不值什么,然北堂傲就是不舒服,好似是在让他默许金福的存在似的。 北堂傲心梗,虽告诉自己别给自己再添堵,但他还是忍不住随口问了句:“金福,今年几岁?” 金福知北堂傲不比传说中的四姐随和,也不敢跟早上一般没大没小,一听北堂傲问,便赶紧比起小手,努力挤出四个指头:“四岁!” 北堂傲提起的心瞬间落下—— 囡囡和大宝也今年满四岁! “来,吃块糕!”北堂傲心情大好,第一次主动抬手给自己以外的孩子亲自拿吃的。 金福来就是为这点吃的,岂有客气的? 小人儿起身就赶紧巴巴地伸出了小手,抓住就一大口咬了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盼得太久,金福觉得这糕儿比她过去吃过的都好吃,好似入口就化了一样,三两下,她就解决了一个,然后舔完手指又巴巴地开始瞅着北堂傲盘里剩的。 北堂傲心情好,也不是个吝啬的人,既然小孩子喜欢,索性就让奉箭将一盘全端到了金福面前: “喜欢就多吃些!”不是金蟾的孩子就好,害他一天都心里堵得慌。 “谢……谢谢!” 金福笑得唯见两颗沾了糕儿的大门牙。 就这么着,满满的一盘藕粉桂花山药枣泥糕,生生让她一个人左塞一块,右藏半块,不多会儿就生生扫了大半盘。 囡囡和大宝也是娃娃,兼吃货两只,见金福吃得这么香,也禁不住伸出了小胖手,加入狼吞虎咽的竞争行列,任凭北堂傲怎么说:“一会儿就要吃饭了”“一会还有更好的”。 63.第63章 狼来了 两个小家伙也旁若无人,只管学着金福的吃相,左一块不及吞下,右一块也塞了进去 ——扫了一盘又扫一盘…… 这这这……分明是一群饿死鬼来投的胎。 北堂傲不忍赌视,但心里发急,尤其是看宝贝儿子大宝都胖圆了,你说……这孩子要是真跟金蟾说的,胖成一个球了,将来可怎么嫁人哪? 多给嫁妆都是小事,就是……北堂傲担心自己儿子真成了小猪,即便顶着金山出嫁,他妻主想来也只爱金山不爱他—— 男孩子怎么能没有个模样嘛,他和金蟾不说多好,起码都是有模有样的人。 “大宝啊,你慢着点儿,一会儿就吃饭了!” 北堂傲一喊大宝这名字,就觉得不是孩子不好,是金蟾给孩子取得这乳名就不好,你看那大宝大宝,宝里宝气不说,感觉人就是圆滚滚的—— 哎,叹气完大宝这名字突起,再看妞妞和囡囡……哎——真是三个土肥圆哦,还真就跟乳名似的,也不知道金蟾是那根经不对了,还是她打小骨瘦如柴盼望孩子胖! “哎——妞妞——” 北堂傲还没愁够两个小的,不想妞妞这小大人也围了过去。 都说吃有带动性,妞妞也是个孩子,眼看着三个吃得这好似人间美味似的模样,也忍不住拿了一块来吃,最后…… 喊人不成的北堂傲也忍不住愤愤地尝了一块,他就奇怪了: 这糕到底是哪儿不同了,有那么好吃吗? 北堂傲这边和吃较上了劲儿。 可另一边就了不得了! 不是前院喊开饭了吗? 薛青正和人聊着话儿,一听喊说吃饭了,立刻就想着叫上屋里一直睡着的金福,谁想他转头一看,被子早被掀开了一角,褥子早冷了。 金福皮,但这孩子自去年吃了那帮孩子的亏后,很少再一个人乱跑,也不和他吱一声,这眼下突然就没了人影,还没吱一声,能不叫人担心吗? 薛青一见孩子没了,立刻就方寸有些乱:“哎呀,这孩子……一眨眼的功夫能去哪儿了?” 旁边人道:“我来时就没见着,你是不是记错了?” 薛青一听这话,刚才还算镇静的模样瞬间乱了,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掉头就往楼下跑,边跑边喊:“金福——金福——” 院里人都知金福是薛青的在柳家的最大指望,也是而今柳红谨此于柳金蟾之后最疼的小幺妹,都纷纷跟着薛青找起来,同时还劝薛青: “薛季叔啊,你是不是记错了,今儿一下午,就是那边四小姐的幺儿们出事时,也没见着五小姐,她不会是又倦在柜子里玩,不小心睡着了吧?” 薛青一想,也是,这孩子困意大,困起来哪儿都能睡,人又赶紧往楼上去,就这么折腾了一阵后,金福还是没有个影儿。 怎么办? 又有人说:“今儿前院人多热闹,只怕到前面看和尚道士们念经去了!” 薛青又马不停蹄地直奔前院,将那旮旯角都寻了一遍,愣是没宝贝女儿半个人影儿,这……这这这孩子……去哪儿了? 这边孩子们才异口同声说打一早起就没见过小五姨,那边就忽有人来说,可有谁家孩子被狼叼了,她刚来时好像看见有狼下山寻吃的! 这不听还罢,一听,不及思考,薛青便已觉得自己两眼发黑,脚一软直接崴到了在门边。 “薛季叔——薛季叔——” “你怎么了怎么了?” 一众人刚还在哪七嘴八舌各说各话,这一见薛青突然就倒在了雪地里,瞬间吓得纷纷都上前来扶: “这是?这是病了?” 不问还好,一问,薛青转瞬又振站了起来,转身就奔院外跑:“金福——金福——”他的孩子! 薛青这一突然拔高了嗓子猛然喊得好似惶恐般的声音,立刻也引起院子里那头人们的注意。 “这是怎得了?” 柳金蟾正和曹主薄等人虚以为蛇,谈天说地,吹京城市井种种吹得天花乱坠,忽然一听这边传来男人近乎绝望的喊声,不禁就有些诧异,忍不住就扭头问了句。 柳红正要说“你且别管,眼下最要紧,别的自有人……”,来人就赶紧向柳红道:“不好了—— 五小姐跑没了!” 柳红皱眉:“偌大一院子,这许多人,怎得就跑没了?再仔细找找!”又大惊小怪。 “都找了!前院后院都寻遍了,甚至各房薛季叔都去问了一遍了!”老仆又答。 “孩子们呢?”柳红拧眉,她就不信这么多人,那么小的孩子能跑没。 “才刚薛季叔都问过了,只说自早上用过饭,就再也没见过!”老仆又低低地焦急答道。 “那……能去哪儿?定是你们寻得不仔细!” 柳红微恼,柳金蟾心细,又听是薛青的孩子,不免更上心,在那头一心二用,一面应付客人,一面觉得刚才薛青那喊声凄厉,心里不免悬起,忙忙里偷闲地插过嘴来: “刚薛季叔怎得了?” “哎——刚有人来说,看见村里有狼……”老仆话音没落,柳红和柳金蟾吓得瞬间一蹦而起: 好乖乖,来了狼了!柳红当年两个姐妹就是让狼没的! “怎不早说?” 柳红丢下众人,就吆喝着人,放出狗,随她一起手执木棒要出门打狼。 柳金蟾担心薛青的孩子真让狼叼走了,也急巴巴地跟着起身要跟着去,但人才冲到院门处,才想起她那三个胖小猪—— 那才是饿狼的最爱啊! “雨墨雨墨——” 柳金蟾手拿木棒一边往外跑,一边叮嘱身边的雨墨: “赶紧去告诉姑爷,今儿狼下山了,可不许放姐儿和哥儿出来跑,一定盯得死死的!” “是!” 雨墨一听是“狼来了”,也吓得浑身一阵冷汗,掉头就往北堂傲这边跑,这山里冬天什么都好,就是狼冬日寻不到食,总时不时就下山觅小孩子,还特别钟爱地主家的小胖娃。 这一急,雨墨一溜烟就冲回了院里,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见北堂傲从屋里出来。 64.第64章 狼叼孩子 “这是怎得了?” 北堂傲微微挑起一角的孝帕,满脸诧异地看着,这刚才还是人挤人,水泄不通的院子,顷刻间,就跑得院可罗雀,顿作鸟兽散了? 难不成是来了山匪? “甭……甭管!”雨墨扶着胸口喘气,“小小姐儿和哥儿们都在屋里吧?” “在?怎了?”北堂傲不解,这人走院空的,和他孩子啥关系?难不成来了抱孩子的?还是谁家孩子出事了? 雨墨待要说话,外面就忽然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心直毛骨悚然。 “看看这外面怎么了?” 北堂傲是个男人不好直接出去,不待雨墨说完,就忙支使雨墨去看这外面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跟家里死了人似的。 雨墨一想姐儿和哥儿还在院里,便也多想,转身就去院外。 北堂傲也觉得心里蹊跷,也不懂这山野小村到底是个造化,怎得发生的事儿一桩怪似一桩的,仗着这是乡下地方,家规不似京城娘家那般森严,他也大着胆子,在福娘和福叔,以及弄瓦几个的护送下,偷偷摸摸地朝院外走了去。 凄厉的哭声也随着路越发泥泞而变得清晰起来,然后,北堂傲微微探头过去,就见几个人围着一个坐在泥地上哭的女人,一个个神情哀戚: “哎——小石头娘,你也别太伤心,孩子去了,也是他没这命!” “是啊,你还是先起来,这雪地可不能坐久了!” “是是是啊,大家都去找了,指不定又给找回来了呢?” 北堂傲也不懂这话到底是在说什么,便只拿眼偷偷地看了看那女人拿着的东西,乍一看像小孩的鞋,再细细一看,北堂傲的心瞬间凉了一截: 破得几乎能见数个大洞的鞋居然沾着血—— 而且血还新鲜…… 这是这是…… 北堂傲不待人反应,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跑:千万千万别有事!也希望别是他想得那样 ——难不成这山里还真有来家叼孩子的狼? 福叔和福娘还没看清呢,人又跟着北堂傲一路往回跑,不解爷这是让什么吓着了,过去也没见这么慌过: “爷——爷——”怎了? 两口子追着北堂傲。 北堂傲也不答,一冲进院,就直奔刚才的厢房,这一推开门,亲眼见着自己三个孩子还围着桌子吃吃吃,一颗心才“噗——”一声落了地—— 还好,都在! 一个不少,一个都没伤着……也还没吓着…… “爷?”奉箭回眸便见北堂傲一张煞白煞白的脸,便不免露出担心来,只当是刚又在外面又抓着夫人和哪个拉拉扯扯了。 “没事!没事就好……” 北堂傲本想让奉箭别乱想,只是话到舌尖倒成了语无伦次,他这才发现,他北堂傲真不是他过去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铜豌豆,而是未到真正恐惧时—— 正所谓,无牵无挂自然无惧,放不下,才是畏惧之源。 无视奉箭更担心的眼,北堂傲不自禁地走到三个孩子身边,也不想三个孩子吃成猪没人爱了,只静静地将三个吃得不亦乐乎的孩子,这个小心翼翼地摸摸,哪个万分谨慎地亲亲,最后一个忍不住打着冷噤似的好好抱个满怀,以慰藉他差点以为会失去的恐惧。 “爹?” 妞妞狐疑地抬眼,不解她爹何以出门半会儿,就跟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难不成娘又在外面泡漂亮叔叔,让爹伤心了? “怎了?还要?”北堂傲一反常态,脸上居然满是宠溺地慈光。 妞妞不禁吓得打了个哆嗦,忙重新埋头吃她的糕:“没事!”果然……有事。 “只要你们三都平平安安的,爹爹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北堂傲不禁转手抱住妞妞呢喃。 小大人妞妞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皱起两条小眉毛:娘到底又干啥了嘛……哎,一会儿都不让她省点心!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刚才兴师动众追出去的人们陆陆续续回来: “你们说,怎得老柳家这么霉?” “哎——时运不济啊!” “就是,才死了大男人,这小的又没了!” “哎哎哎——常言说的好啊,福不双降祸不单行,这难道是我们老柳家气数将尽?” “怎么不尽?偌大的家业传幼不传长,传庶不传嫡!不败从哪里走?” “说的也是,柳姨这事做得不对,金花姐大半辈子跟着她跑前跑后,什么事都不亲自打理,不想却得这结果!” “哎——怪只怪,大老爷去的早,没爹的孩子没人罩着,怎敌功名在身,老爹又得宠的……” “你们这话说得丧气!凭什么这家业就得给四房?金蟾打小除了读书一个劲儿地花家里钱,还为家里做过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说别的,那五谷杂粮怎么个模样,她都分不清,更别说下过地,收过一次谷!读书读书——请先生的都是用粮食换来的钱。” “我说老大家的,你也别忙着发牢骚,仔细你姥姥回来听见,又说是你娘的不是,一会儿……” “一会儿回来?”老大家的冷哼一声,“那狼能跑哪儿?你们当狼窝是那么好找的?狼崽子也是那母狼的心肝,定是藏得严严实实的,我说啊,这一时半会儿,要想找着,除非 ——除非把楚天白她家那狼孩子领来,嗅着一路闻上去!” “你啊,你又信口乱说哈!仔细楚天白过去的那些下面听见,一会儿子又往你家瓦上抛石头!” “依我说,大嫂,是又想楚天白屋里,那个发起飙来都让人浑身酥软的俊俏小相公了。” “你个鬼崽子,我说什么,你说什么?仔细你大哥听见,又和我没完没了地闹!” “实话实说而已——” “哎哎哎——嘘——金蟾家那口子好似在呢!” 于是,一群偷偷摸摸猫回来的柳家人突然就压低了声音走过去。 但有一人似乎觉得这么做窝囊,忽然又拔高了嗓子,故意道: “你们别说,金蟾这外面偷偷娶得小相公,也是个小磨人精呢……” 65.第65章 “生离死别” 谁想这抖胆子要趁柳金蟾不在,欲好好在嘴上占占北堂傲便宜的女人,意犹未尽得还要再露骨地说点什么,隔屋连调戏带勾引北堂傲,不想话才开了头,就被挽脚挽手忽然冲出来的雨墨,一口啐在脸上: “我呸——你个**的,你满嘴喷粪想占人便宜,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是什么德性?造你爷爷的,我们小姐是你能说的?你男人才是外面偷娶的呢?造你八辈祖宗—— 真是养狗还会摇尾巴,我们老柳家白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了,吃我们柳家的,拿我们柳家的,还造谣我们柳家……”后面省略一百八十字。 屋里的北堂傲开始还恼,后来一听雨墨这噼里啪啦鞭炮似的吵架厉害劲儿,不禁吓得有点回不过神,爹爹哦,他怎么不知金蟾身边这小书童,还是个出口成章(脏)的高手不说,骂人还不带喘的—— 这妮子,亏得没在京城露一手呢。 雨墨扯着嗓子这么一闹腾,那几个也不是吃素了,甚至有要挽着袖子来揍雨墨的,奉箭屋里担心雨墨寡不敌众,吃亏,只得央求福叔让福嫂给雨墨助阵。 福嫂这人懒,但出场绝对是重量实力派,一字不说,那体重身材小山似的往雨墨身后一堆,还不忘听福叔的建议,将她那两个单一个就重大百斤的大铁锤往脚边轻轻松松地往脚边一放,当即立竿见影地让那边一众哑口不说,还一个个跑得跟长了三条腿似的—— 真真是兵不血刃,便可退敌—— 不过福嫂很遗憾,她好久没拿人丢丢沙包了,但谁让爷是人家女婿,才刚进门就让夫人家重伤一片,对爷的名誉有损了。 利落收拾完杂碎,福嫂就提着她的锤子晃晃悠悠地又溜达回她的驻地,继续嗑瓜子,看那头何时还有人回来了: 这乡下也好玩,打匹狼,居然要全村的都去,至于吗,在草原,放一只獒,能斗七匹狼呢—— 而她更感兴趣的是: 你说夫人那细胳膊细腿的,她打狼,还是狼打她呢? 福嫂等笑话似的等着一睹柳金蟾打狼归来的“风采”,北堂傲等从担心孩子中缓过神来时,浮起的第二个念就是: 柳金蟾也跟着去打狼了! 待神一定,念头就变成了:柳金蟾也跟着去打狼?! 这……还了得? 北堂傲第三个反应就是要跳起来找柳金蟾:你说这柳金蟾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她能打什么狼?毛遂自荐,给人送冬粮储备,人家还嫌满是骨头没有肉呢! 这不是傻乎乎地送死,连带他年纪轻轻守活寡吗? 想着,北堂傲便要福娘和福叔去寻柳金蟾回来,但福叔和福娘还没出门,外面就忽然又有人回来了: “小心小心——” 这…… 是有人受伤了? 北堂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提一个想到的就是柳金蟾被狼扑咬了,急得就要挑帘子去看个究竟,无奈他才冲出屋,就被手拿大棍子的柳金蟾发现了: “出来作甚?乱糟糟的,回去回去回去!”还不嫌乱啊! “你……”北堂傲眼看柳金蟾发髻蓬乱,便忍不住担心,“没事吧?” “这么多人能有什么事儿?”狼都给吓跑了! 柳金蟾担心北堂傲一会儿被人看见又生出祸端,只一心推着北堂傲回屋:“你啊,把孩子们都看好,就好了!” “你……”北堂傲还是舍不得即刻离开柳金蟾身边,尤其是柳金蟾还是一副又要冲出去找狼“打打架”的架势。 “你什么?赶紧进去!” 柳金蟾心焦,一手推着北堂傲往屋里去,一边对那边的老仆人喊道:“你也别闲着,先把屋里孩子和太爷太叔们的饭都煮上,一会儿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那那——你千万小心?”不要走! 北堂傲被柳金蟾推在屋里,但他心里担心柳金蟾,只恨不得拉着柳金蟾不去了才好,毕竟……再怎么保护,以柳金蟾这反应各种慢的书生体质,他都觉得比别人弱太多。 “没事!” 柳金蟾心里急,虽然这不是自己家孩子第一次被狼叼,但毕竟是自己家姐妹,还是……薛青的孩子—— 娘这年纪,估计再生也不可能了! 柳金蟾觉得薛青要是没了孩子,这后半辈子,就算是真“寂寞空庭春欲晚”了,亏欠的心就更觉焦灼和愧疚了。 “可我担心!” 北堂傲将柳金蟾的手抓得死紧,眼底写满了“你不要走,我不要你去”!瞅得柳金蟾突然间有恍惚回到了他们初婚那段最美好的时候—— 浓情蜜意啊,可惜…… 金蟾要想过去那段新婚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可……眼下的真情流露……是过去记忆的乍现?还是? 一日夫妻百日恩? 金蟾要想点什么,院外就忽然喊:“四小姐——四小姐——好像叼走的是石小宝家的孩子!” 金蟾不及多想,拿开北堂傲的手,转身就赶紧直奔声音的来处,只是……她人转过院门时,一个声音忽然说: 如果记忆是打开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门的话,北堂傲两扇门里,似乎都只剩下了她呢—— 开启那扇,他必定回来寻她和孩子,要她守他一个天荒地老,许他一个“从一而终”。 而眼前这扇,他也信誓旦旦地绝不改嫁了…… 金蟾的脑里乱得就跟一个锅粥似的,“要不要就这么过完一生?”一直萦绕柳金蟾的心头,难徘徊而去。 柳金蟾乱糟糟地跑了出去,北堂傲的一颗心也跟着飞了去,虽有福嫂和福叔保护,但他没奈何就是落心不下,好似要生离死别一般失魂落魄,只两手握紧柳金蟾刚才手里的余温,担心这是最后一握,想追着去,无奈还有三个孩子在屋—— 这也难割舍,而且他们比金蟾更需要他的呵护—— 有时想自嘲,这是怎得了,不就狼吗?他还没见过更厉害的? 然,一颗心就是扑扑腾腾,没有一刻是平静的,他人也是在门处走来走去,在门帘处望了一次一次又一次,眼见天色渐暗,心里的焦灼就更显突出。 66.第66章 五小姐在这儿 也不记得是过了一刻,还是数个时辰,那边的火上开始传来一阵阵米饭香,北堂傲也不怎么觉得饿,只觉得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的—— 这打狼打了这半日就算真见着了狼,也早该打回来了,至于没碰着……北堂傲觉得这到了天黑了,就是打着火把,这么一群训练无素的村民想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人个,难道还非要再死一二个才收手么? 北堂傲来回的步伐越来越急,恨不得就这么冲出去,也不管人怎么想,只把柳金蟾扯回来,但……他带着三个孩子去…… 想来也不妥当! 就在北堂傲左右两难之际,最外面的门帘就忽然被挑起。 北堂傲只当是柳金蟾提前回来了,不想他等不急奉箭挑起帘子,就先自己先把帘子拉起了一角,看见的哪是什么柳金蟾? 而是刚才在火边烧饭的老头: “四小姐刚走时,叮嘱说,让四姑爷先带着哥儿姐儿们在厢房里吃,她们还不知何时才回来呢!” 老仆用一块粗制的木板,托了几个大土碗进来:“菜许是微微有些冷了,四姑爷莫见怪,屋里屋外就我一个……” “怪你作甚?”北堂傲佯装要吃饭似的坐到了了桌边,“老太爷和几个老季叔哪儿可都先送去了?” “回四姑爷,老太爷那儿一早就先送过去了,老奴这是才刚从三小姐哪儿来,您也知道……三小姐……加上孩子大多都在那边,三姑爷难免催得急些,几个老季叔处不用送,他们都要先伺候老太爷用饭呢!” 老奴放下托盘一边搁菜一边满是歉意地说道: “菜都是乡下人胡乱炒的,只怕不合四姑爷你们城里人的口味儿……” “这才算是菜原来的本味儿!城里的菜佐料多了,还常吃不出菜的本味儿,而且还不及你们这先从土里拔得菜来得新鲜!” 奉箭一瞅这老人好似好布满黑黑也不知灶灰,还是田土没洗干净的手,担心北堂傲心里有疙瘩,赶紧主动上前,替老伯端菜放到桌上: “闻着,就和我们原先的不同,你老,你把东西搁这儿就好,一会儿吃好了,我给你收好,一并送过去!” 老仆眼见奉箭一下子揽了自己的活,便有些不自在,两手搓着腿告辞道:“那——那那——老奴就先过去了哈!” 北堂傲才说“您老辛苦了”的客气话,不想正奋力和最后半块糕战斗的金福,耳听外面说吃饭了,这才想起她出来忘和她爹说了,吓得赶紧叼着糕儿冲出来,欲立马跑回去和她爹一起用饭,结果就一头撞在了欲走的老奴怀里“ “哎哟,小祖宗哦!” 老奴不及看清就先一把抱住冲过来的孩子,生怕让孩子磕着扳着,不想他头一低,金福熟悉的脸就印在了他的眼底,惊得不禁叫道: “我的小五姐儿哎——原来你在这儿啊? 你这孩子,怎得来你四姐夫这儿玩,也不和你爹儿知一声儿?” 北堂傲一听这话,甚觉蹊跷,不禁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老奴就立刻拉着金福与北堂傲道: “四姑爷啊,你是不知道啊,刚薛季叔说五小姐不见了,又有人说在外面见着狼叼小孩子,这不—— 一宅子的人都奔后山寻狼去了! 五小姐啊五小姐,你就不能一天消停点儿?你爹在后面都快找你找疯去了!现在倒在屋里不省人事呢?你这孩子,怎不说一声,便跑这儿来了?太太和你几个姐姐都还在山上寻你呢!哎呀呀,急死个人,赶紧走!四姑爷……” “去吧,去吧,赶紧去吧!” 北堂傲一听这一院子刚才冲出去打狼并非是为了打狼而打狼,合着是为了找孩子,心里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一边督促老人将金福往她爹哪儿送,一边急急地唤奉箭赶紧去山上,趁天黑前,把人都喊回来用饭。 “那四姑爷,老奴先带这孩子过去了哈!” 老仆得了北堂傲这话,什么不想,转身强行牵着金福就想往薛青那屋里奔。 北堂傲早盼这熊孩子走了,也不多说话,只点头礼貌性地笑道:“既这样,就麻烦老人家了!” 说着,他还不忘眼神朝着奉箭一挑,奉箭立刻心领神会,随手就取了两盒今儿别人送的两盒酥送老人出去: “且慢,我们爷赏你的!这屋里也没什么,就这些孩子们爱吃的玩意儿,你拿家去逗逗孩子!还有这盒,也请老人家替五小姐一并拿过去,爷的心意,请莫嫌薄了!” “哎哟哟——哎哟哟——这这这,可可可……怎么说好!” 老人刚才急急巴巴要求薛季叔哪儿邀功的心瞬间被两盒酥压下泰半,激动得就想进去给北堂傲磕头,只被奉箭拦住了,低声道: “谢什么?这两日厨房里的事儿一直劳烦着,还不及好好说声谢呢!” “就两桶水……”老人还是觉得小题大做,初次拿到大赏的他,难免局促不安。 奉书笑,还暗暗塞了老人三枚钱: “日子还长着呢,我们爷刚进门,还得你们这些老人们多担待多照应——我们爷啊,也是个最知人疼人的,今儿一早还说你们天不亮就起做这做哪儿的,比别的更辛苦些!这些不多,给孩子们买糖!” “这这这……就更……”老人更觉得紧张起来。 刚还担心钱太少拿不出手的奉书,一见老人这吓坏了的模样,便知夫人说得对,这地方的打赏就是这么个价儿,赶紧底气十足地耳语道: “更什么?赶紧送五小姐过去才是正经!” 奉书言罢就轻轻推了老头一把,老头还要说点什么,但小金福瞪大眼看着他们推来桑去,老人就有点担心被五小姐看出点什么来,一会儿转身去和人说,也忙作揖数下后,匆匆带着小金福奔后院薛青哪儿去—— 此刻的薛青早已经是被吓得出气多,进气少,整个人自被人抬回来后,就在床上恍恍惚惚,想哭,泪偏又哭干了,只能躺在枕上睁着眼儿看着那房梁,各种了无生趣的念头都起了,若非还等着一个结果,他估计一时想不开,能一条汗巾就自挂屋梁了。 67.第67章 上山打狼 另一头柳红那边儿,一群人在山上,眼见着天色将黑,大家都心生了怯意—— 要知这狼眼到了夜里也是跟看白日里似的,而且还是成群生活的……弄不好打狼不成,倒成了狼今夜的大餐。 但柳红毕竟是村长,而且现在又人多势众,别人都在,谁好意思主动说想回去,又或者怕死? 然,刚跟着来瞎起哄的曹主薄可是个怕死的,这人知道她是主簿,但狼不知道啊?一群人里,还偏偏她最胖,弄不好狼别的看中,一眼就相上了她,可如何是好?没道理,来送钱还白搭条命的! 随曹主簿来的几个衙役,也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今儿说是来送礼的,倒不如是想跟着头儿来老柳家打秋风的,毕竟这柳家不算景陵城首富,却也是景陵城的屈指可数的大财主,她虽然对外人各种吝啬,但…… 对衙门里的人可是各种打点,是出了名的冤大头。 几个衙役看着天色暗下来,便也纷纷打起了小算盘,你说这一路都遇不见狼倒还可以说他们随主簿大人夜里上山为民除害,但…… 这狼要真出现了,他们这些衙役是带头从上去打还是赶紧跑,保自己小命?而且这山野,跑又往哪里跑?要是一不小心跑进了狼窝里,岂不是得不偿失? 凡事,见好就收,像素日里那般装装样子,吓唬吓唬小老百姓倒是简单,毕竟他们知道他们是捕快,但狼眼里只有肉! 一个衙役就忍不住在曹主薄耳边道:“主簿啊,这山上天一黑,就是野兽们的天下了,您看……这是不是……”该收了。 曹主薄故作沉思,但一只眼儿却在对着自己人继续打转儿。 一个心腹立刻明白曹主薄的意思,知道曹主薄也是想走,但……碍于柳红……怎么说,明白说也是收过人家不少好处,背地里还称姐道妹,这次因秦家的事儿撕了脸,但今儿来还是想缓和缓和的! “主薄大人啊,而今县令大人未到,您就是不怕死,愿意为牛村的人甘冒一死,你也得为村民们想想!” “是啊,主簿大人,这夜里就是狼的天下,咱们都是有底子的人不怕,但村民们可是手无寸铁,而且这要过年的节骨眼儿,谁家都死不起人了!” “可不,狼都是一群一群的,不说打不得打得着,只说……咱们能打得几只?” “就是,狼咬人都咬人喉咙,一咬一个准,又是这天将尽的时候!” “对对对——曹主薄你不为您着想,也得为村民们的着想!” 几个衙役七嘴八舌,一副替民请命的模样,更将这“军心”说得更加动摇。 但金福是柳红老来所得,如何就舍得下! 柳红咬着牙,愣是佯装没听见,执意要再往山里去。 “柳红啊,这天眼见就黑尽了,狼还没个影子,我看……是凶多吉少了!” 曹主簿在手下几人的几句将气氛烘托够了后,眼见柳红不顾大家生死还是要一意孤行继续上山,少不得站不出来道。 柳红不语,仍继续走。 “柳红,你是一村之长,我是一县父母官,咱们可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大家的性命啊!” 曹主薄不敢再往前了,忽然就在柳红在身后住了身,数个村民们也好似听了命令似的,也默默地站在了曹主薄的身后。 柳金蟾一看这架势,立刻知道娘再执意上山,很可能上山的就只有她们这几个柳家人了,这么一百来号人,还能吓唬狼,倘或只有她们几个—— 无疑就是送入狼口了。 但此刻劝娘回去……娘必嫌隙于她,薛青哪儿,她更抬不起头。 “这自来谁家孩子被狼叼了,我娘都是视如自己家的孩子,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狂风暴雪,都一样带着大家一起上山找孩子!” 柳金蟾眼见娘咬紧了牙,眼发红,便知娘是横了心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体,弄不好所有人都不去,她牛脾气上来都要去闯闯,只得只身站出来与众人道: “人命关天,生死未卜,大家怎知这么上去,就不能救下一条孩子的性命?” “是啊,当年楚天白的孩子被狼叼走了,大家不也都说没得救了,不肯去救!可结果呢?”就在柳金蟾以为自己要孤立无援时,忽有一个村人站了出来,“楚天白独自一人带回了自己的孩子,但从此后,大家再有孩子出事时,她男人就不许她再帮任何人了!” “是啊,做人要讲天地良心,柳村长是怎么对咱们的?咱们不能自己有事就找村长,村长家有事就缩边边儿!”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是是是!”一语戳着众人心事,毕竟……这以后,谁不求着村长家帮点?就是借钱都能借得利索些。众人纷纷附和,高举着镰刀锄头等物又大声吆喝着簇拥着柳红和柳金蟾向山上冲,“今儿咱们一定要把五小姐救回来了!” 曹主薄一看这架势,知今夜是非上山不可了—— 义气固然重要,但能有自己小命要紧? “你们这些愚民,别说本官没提醒过你们——你们——你们——你们要去送死,本官可不能跟着你们一般愚昧!走——” 曹主簿佯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懊恼样儿,在原地一跺脚大喝一番后,手一挥就领着她那几个人,要“浩浩荡荡”往后面走。 但……山野里路……天一黑,还真不好找…… 曹主薄没去多远,就住了脚,不得不回头:“哎——” 柳红等人已经大步去远了。 “哎哎哎——我说你们——柳红你哪是赌得什么气?气汹汹地就只管前走了?” 曹主薄眼见回去无路,无法,只得掉头追已经去了数百米,眼见着就要消失了的柳红。 人最怕,就是被人看白了。 柳红这一彻底看清楚了曹主簿,岂还理她?径直带着人以更加迅速的步伐往山里去了,只盼那只狼有眼,趁着今夜这大好时节一蹦出来,直接把这景陵县最大的祸害一口咬断了喉咙才好。 68.第68章 山间野尸 柳红许是想得太入神,还是太想看见自己女儿,忽然就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一跤绊了老远。 亏得柳金蟾一直跟在她身后,这才在坠地时,得柳金蟾力气不大的一拉,险险躲过一个狠跌,但就是这样,她也不得不伸出两手去止住跌势。 但就这么两手一支撑,柳红忽然就觉得两手下面一团糊糊的东西,下意识的,心内瞬间一紧,整个人就冷了一截。 “娘——你没事……”柳金蟾紧跨两步,要上来扶起她娘吧,也不知谁的火把就这么殷勤地照了过来: “呕——”浓 柳金蟾也不及看清是什么,就只觉得一股子浓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胃里当即就翻江倒海吐了柳金蟾一个七晕八素。 与此同时,人群也霎时间沸腾了:“了不得了,真有人——” 柳金蟾最怕残肢剩骸什么的,如果再来点血肉模糊的场面,她觉得她这辈子都得活在阴影里——更别说是小孩子的! 柳金蟾浑身颤抖,被福娘护在怀里:“没事没事,就是一只被啃了一半的手!” “呕——” 柳金蟾又开始吐胃酸: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呢! “是人手!是人手!” “是大人的!不知是不是过路的人的!” 村民们一瞬间四下里呼啦啦退出一个大圈,将那火把下的染血的森森白骨围住,纷纷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哪里还有荷包呢!” “手上还有戒指!” 几个胆子大的,悄悄地眯细了眼瞅上去看了看,忍不住开口议论道: “不像过路人!”倒像有钱有人家的女儿呢! “曹大人——曹大人,来了——来了——” “曹大人,有人遇害了!” 刚还被丢在山腰的曹主薄一瞬间又成了香饽饽,一群村民眼见曹主薄追了来,纷纷让出一条道,供官衙里的人通过! “怎么了?怎么了?” 曹主薄一边擦着刚才追着一路流下的大滴大滴热汗,一边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之间穿过,这乍一看地上的残肢,她也吓得突然往后倒退了一步:爹爹的,还真有残肢! 然后数个衙役簇拥着一起跟来的仵作上前验尸手。 仵作本想装装样子,就作罢,无奈这未尽啃干净的指尖上偏偏有颗成色非常好的羊脂玉大扳指,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个,需拿回去看看!还得再问问这附近有没有谁家有女人今日走失。尸手还新鲜,说明说得死得不久!” 仵作说着,就架势十足地让人给他取了一片地上的枯叶,小心翼翼地将尸手放进枯叶,然后用随手携带的油纸包裹起来,然后从容镇定地用包裹连同周围残留的布片,荷包等物一一拾掇放好,最后搁到肩上背着: “我们再过去看看,可能还能有点什么?” 于是人群继续向前。 除了几个眼尖的衙役心中暗喜外,村民们都心情沉重,看看这尸手啃得那模样,他们都渐渐地感觉到救人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简而言之: 五小姐肯定一定是进了狼肚子了。 柳红的心也沉甸甸的,两脚越走越沉,越沉就越走不动,最后就忽然站在路中央。 柳金蟾回头看柳红:“娘?” 柳红眼看着柳金蟾担心的眼,想要努力的摇摇头,让柳金蟾不要担心,无奈她连摇头都做不到,只能垂下眼,忽然就道:“别找了,都回去吧!”找到如何?关键是……吃都吃了,去哪儿找? “娘?” 柳金蟾想再说点什么,无奈今儿大姐二姐三姐赌气,一个都没来,她不能劝娘再继续上山,这真要有个好歹,她得内疚一辈子不说,就是村里人为了她们柳家有个谁谁突然少了胳膊断了腿,这一辈子的愧疚,柳金蟾觉得柳家也背不起。 “什么都别说,也别劝我!”柳红不待柳金蟾开口,就举起一手示意柳金蟾闭嘴,“曹主簿说得对,现在上山,无疑是送死,都回去—— 回去了!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柳红是第一次丢孩子吗?回去!找不着了还要找吗?全部都给我回去!” 柳红越喊声越大,喊到后面,柳金蟾觉得都有几丝绝望到歇斯底里的地步——丧女之痛,她没有体会过,但……能想象! 妞妞小时被水烫了,她都恨了自己好久。 “走吧——走吧——娘,我扶着你!” 为不让柳红再这么喊,柳金蟾只得帮着柳红吆喝众人回头下山。 曹主簿身边那帮衙役如何舍得,总觉得这路上只怕还有掉下的玉佩什么的,毕竟狼只吃肉,不认识钱,于是几个就趁着众人不注意,赶紧借了火把,趁着村民还在时,迅速将路面扫了一遍,只可惜,他们以为自己聪明,不想还有捷足先登,这是后话了。 “既知死了人,草草看一眼,就这么走了……只怕传出去不妥当?尤其现在景陵城的人一直说大人您……” 刚还一直嘀咕着该早点回去的某衙差,眼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何甘心就这么走?人赶紧又在曹主簿耳边嘀咕。 曹主簿一听这话,难免有些踌躇,犹豫了片刻,眼见柳金蟾搀着柳红已经从她身边走过,不想开口吧,又担心村里人赶明儿说她这个代理县长不作为,贪生怕死,致村民安危不顾……少不得强硬着头皮高喊: “刚不让你们上山,说危险,你们硬拼着上山,本官也跟着来了,怎得,本官上来了,你们眼见着死了人,突又走了,真当这人命不关天了? 听着都给我停下来——待本官好好查查!” 曹主薄要发发官威吧,无奈这群庶民里偏偏有个给山民们撑腰的柳金蟾,不待她把话说完,就冷不丁地接了句: “我们上山是为了救活人,这人既然死了,自然就是曹大人的事儿了,难不能我等还能招魂令她复活?” “可你们救得人呢?在哪儿?”曹主薄抓住柳金蟾这话,立刻追问。 柳金蟾冷笑:“那请主薄打头,我等追随!” 69.第69章 彼此心照不宣 眼见这金蟾和曹主簿大半夜得又要呛起来了,柳红要急,那边山脚忽一个火把就远远照着一个人骑马跑来,人还在山脚呢,声音就先传了上来: “老夫人,夫人——快回来了——五小姐没事儿,她一直在四姑爷屋里玩儿——呢!” 此话起初隐隐约约,不久便清晰了起来. “金蟾,金蟾——你——你你——年轻,你仔细听听——”这大半夜的没听错吧? 柳红激动得拉住柳金蟾的袖子,惊喜得有点语无伦次。 “娘,是小金福没事儿——我们——我们赶紧下山吧!大家——大家都赶紧跟着下山,今儿——今儿——我们老柳家麻烦各位乡亲了,今晚请大伙儿好好吃一顿!” 柳金蟾一边说一边扶着忙着下山看孩子的柳红两步并着三步,吆喝着众村民赶紧随她下山。 众村民一听有好吃的,哪里还记得刚曹主薄的话儿,一个个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纷纷恨不得肋上生双翼,直接飞到柳家的饭桌前,好好得大吃一顿,呼啦啦,刚还在曹主薄身边的人群,霎时间就走出去了数丈。 曹主簿还想喊,无奈人群已过去,火把也过去,她不及喊,鼠胆就先都抖了起来,喊什么?直接迈着她的小短腿奋力追人群去也—— 喘啊喘啊! 无奈曹主薄跑得几欲断气,还是距离村民们越来越远,只得边追边趁着有时喘息地当儿,奋力喊: “别……别……别跑(那么快啊)……别……丢下我啊——哎哟、哎哟……”饿死鬼一群啊! “大人,大人——你怎了?” 衙差也跟着追,只是后面的衣食父母曹主簿真的跑得太慢了,虽然怕狼追上来了,但还是不能不以后着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脚——脚崴了!哎哟哟——”曹主薄痛得满头冒冷汗。 “哎哎哎——” 衙役想大喊已经把她们远远丢在了后面的村民们停下,回头来抬曹主簿,无奈不知是不是她声音太小,反正一个回头的人都没有,除了她们几个衙差别无他人,别无他法,衣食父母岂能丢下不管? 荣华富贵还都指望她呢? 就这么着,几个势单力薄的捕快两个扶着猪样的曹主簿,一个前面打火把,两个手提大刀在后面战战兢兢地押后,两腿那个抖啊,尤其是那狼的叫声越来越来清晰时,这一小撮人,都差点瘫软在山路上,幸得互相壮胆,求生意志坚强,不然,估计今儿晚上就算交代在这山上,成狼群过冬的存粮了。 若依柳金蟾和柳红的心思,真就希望曹主薄这么一窝人间祸害,赶紧就这么进了狼肚才好,不说别的,做人时坏事干尽,起码死了还能为狼族的生存做点好事。 但大人毕竟是大人,要是曹主薄是因为来看她家大爹爹时没的,她们家可说不清楚,即便是说让狼叼了,人家也得怀疑是不是她们柳家一手安排的,所以柳金蟾让大管家护送柳红回去后,还是不得不让福嫂和福叔护着她倒回来寻曹主薄: “曹大姐,你在这儿啊?哎呀吓死金蟾了,刚金蟾扶着我娘下山,一扭头想说让你和大伙儿一会去我家上方用饭,谁想竟一个都没见着,还当你刚生妹妹的气,一甩袖子走了—— 但再一想,就是要走,这会子城门也关了啊! 后来各处一打听,都说没看见你们,金蟾这一拍腿,才急了,您说,虽然几位大哥艺高人胆大,但……狼毕竟是狼啊—— 这不,金蟾妹妹这亲自豁出命,上来接您老大了!这…… 是这么了?你的脚也崴了?” 柳金蟾不待那帮衙役将主意打到她身边的人身上,赶紧也佯作一脚轻微扭了一下的模样,斜倚到福嫂身边,露出一副同命相连的模样: “都是这该死的狼闹得!我只当只有我这样,谁想—— 回去,您可得让我娘好好收拾收拾我那小妹妹,屁大的孩子,愣是给咱们一群人捅这么一个大篓子,你说她这长大了,可要怎么得—— 还不翻了天去?” 曹主薄恨得牙痒,但柳金蟾说她脚崴了,还亲自一瘸一拐地亲自来寻她,她还怎么向人家撒气?只能忍着,还面带微笑地感激道: “还是金蟾妹妹你想得到姐姐!也不枉老姐姐以前对你好!” “哪是,大姐的好处,金蟾至今没齿难忘。”金蟾笑。 曹主薄也笑—— 她们之间能有什么好处?互挖墙角,抢男人还差不多! 柳金蟾这方陪着曹主薄一瘸一拐走得“蹒跚缓慢”,时不时还不忘借着狼嚎,故意说些惊魂的事儿,吓曹主簿等人屁滚尿流。 那方,北堂傲眼见着村民们来了一拨又一拨,甚至流水席都吃了三转,柳金蟾还是没个人影儿,心儿啊就悬在那嗓子眼儿,食难下咽,要他是个软男人,这会子得守在门边红眼抹泪了。 “夫人还没回来么?” “可有人夫人去做什么了?” “什么?又倒回山上接人?就她那细胳膊腿,她还倒回去救人?” “别——别拦本公子——本公子得立刻去寻她回来!” 在屋门后足足守了两个时辰的北堂傲,此一刻是怎么也站不住了,尤其是放三个孩子呼呼睡后,他更是见金蟾的心如箭,恨不得把柳金蟾守在这身边儿,亲自护驾才觉得心里踏实! “爷——爷——有福叔和福嫂,您还不放心么?”奉箭赶紧死命拉着北堂傲。 “是啊,爷,你一个良家男人,这大半夜的出去,人见了,得说你什么了?”奉书嘴巴快,不小心就说道了北堂傲最在意的问题上。 “是啊是啊,人多嘴杂,乡下说话没谱,逮着点事儿混编的都有!”奉箭一听这话让北堂傲松了劲儿,马上趁热打铁,赶紧加油添醋,“夫人是个好说话的,公婆连襟哪儿也没好话啊?” 北堂傲倒不在乎公婆连襟小舅子什么什么的,就在乎柳金蟾—— 70.第70章 盼星星盼月亮 本来他北堂傲和慕容嫣那说不清的事儿,柳金蟾就对他的夫德多有迟疑,他眼下再是担心,也断不能打天黑的出家门,让人再在柳金蟾诟病他这点所剩无几的“闺誉”。 “那……如何是好?” 北堂傲停在门口,出不是,但不出,心里又焦急,要让奉箭和奉书去看看吧,他们两个未出嫁的男人,又如何能去趟这浑水?再着,这村里的女人们还不知怎么个德性,要都是粗鄙的流氓,他们再有本事,也难保不被流言伤着,他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北堂傲好似热裹上的蚂蚁,真正左右为难,好容易好容易…… “厨房刚炒得小炒肉。老夫人听说四姑爷担心四小姐没回来,吃不下饭,特意让厨房老李炒菜多炒一些,给四姑爷送一份来!” 屋外忽有人笑呵呵地来献殷勤,恭恭敬敬放上一碟巴掌大的回锅肉,诱香扑鼻,无奈北堂傲还是没食欲,只是…… 北堂傲觉得这大灶台搭在外面,大家都是吃得流水席,怎得又用上了厨房,不禁觉得蹊跷,心细如发的他就忍不住状似随口地问了一句: “有谁来了?” “哎,能有谁?光耍嘴皮子,四肢不勤的呗!”厨房里的男人拿着托盘才刚让奉箭端了菜上桌,就嘴快地心腹般地与北堂傲低低低道了句。 眼见北堂傲好似没听懂,厨房里的男人又着急地补了一句: “就是哪个刚一直在山上像乌龟爬似的曹……大人,才爬下来呗!院子里的人都吃光走光早散了,她啊,才跟泥猪儿似的被人驮下来—— 还是个捕快出身的官呢!还不如咱们四小姐一个书生!胖得猪一样,还要我们四小姐去接她,您说丢人不丢人?” 大抵是这曹主薄前儿抓了柳红夫妻去,柳家的下人们一提到这曹主簿,都同仇敌忾,背地里没有一句好话。 北堂傲一听这话,赶紧问:“那四小姐……”可有回来? “正陪那老白眼狼喝酒吃菜呗!”厨房老李说话就是耿直,关键骂人还不带重复的,“说起这老白眼狼啊,姑爷您说她还是不是个人啊,平日来来我们柳家连吃带拿,当年我们大奶奶当代县令时,也没少给她好处,结果您猜怎么着? 居然这要年关的时候,就凭秦家一句话,便把我们老妇人和何老爷一并抓紧了大牢——大家说啊,亏得是四小姐回来了,不然,她不得把我们老夫人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坑走一半去?” 北堂傲点头,不解这厨房里的男人为何话这么多?难道是因为常年在厨房,无人说话,所以今儿得他一问,就开了话匣子? “还有……” 老李还想和北堂傲多说两句,以示他对四姑爷的一片忠心,无奈下面来人喊了:“老李头,老夫人再把那预备着明儿用的腊猪腿,割几块送过去!” 老李头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北堂傲赶紧松了一口气,只是气一松,一直没有进食的肚子才觉得饿得厉害。 “爷,夫人这回来了,爷这心落下,也该吃点东西了!” 奉箭眼见着北堂傲脸上的神情松了下来,便趁机将还热气腾腾的小菜放在北堂傲面前,随便将福叔晌午时趁人不备,偷偷摸摸在厨房弄得腊笋炖腊猪脚舀了半锅搁在小火盆上端上桌: “乡下条件有限,爷先将就着!” 北堂傲一看这桌上的菜,虽然简陋得比他行军打仗时吃得还不如,但……柳金蟾陪着人喝酒能吃什么菜?更别说刚才流水席,一大碗一大碗的野菜加青菜,偶有肉的都是汤里飘的星星点点,他北堂傲家专门养得小香猪都没吃这么差过! 虽然说又给加了巴掌大的净肉,还是给贵客备下的菜肴……北堂傲真心觉得这柳家的日子一如柳金蟾说得,公婆果然是咬着牙巴骨过日子的人,********的省呢。 “这还有多少?” 北堂傲看了看火盆上的猪脚火锅,想起刚才三个孩子几乎就猛盯着这一锅肉啃了,不禁担心自己吃了,一会儿柳金蟾回来没得吃—— 她近来才好容易脸上挂着点肉,他真担心她这回来天天儿陪人吃饭,身上才长得那点子肉又没了。 “爷,您放心,给夫人留着的!”奉箭自小随北堂傲长大,岂有不知北堂傲心思的?他一听问,就赶紧道,“您先吃些,一会儿夫人回来,指不定福叔又弄了好吃的来。” 一听这“福叔”,北堂傲手拿筷子,立刻不欢喜了:“护送夫人回来,怎也不见人来报一声?”害他好一阵担心! 正端着热水进来的抱瓦一听这话,吓得赶紧道:“刚和抱瓦说得,但抱瓦正等爷的热水……”所以…… 北堂傲要说抱瓦什么,但抱瓦毕竟不是自己身边的人,习惯,事情的轻重缓急,想来还要慢慢教,少不得抿唇:“那他在干什么?”回个话,自己不能来? “回爷——好似……刚才随夫人在山上时,逮住了两只山鸡,还有四只野兔……”抱瓦立刻贼眉鼠眼地凑上前来偷偷回道,“福叔福嫂怕拿进来就没了,所以……躲在村外烤呢!” 这……这都混到了什么份上了? 要吃小锅饭了? 北堂傲微微面露尴尬,但他能说什么?柳家家族庞大,这点东西拿来,一人还分不到一条腿,而且他……和三个孩子都食量格外得大,大得柳家那送来的饭,还不够他垫个第二不说,他还天生不是个吃草的。 北堂傲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公婆知道他一顿吃下去的肉,是柳家合族一月吃肉的量,不知……会不会天天想着,要柳金蟾休了他这个吃货?省得他那日把她柳家吃没了…… “既如此……奉箭,他们的饭菜都备下吗?” 说起吃货,北堂傲忽然想起他和他身边这群人,似乎只除了柳金蟾和雨墨吃的少外,其余没有一个不是“食大如牛,吃只老母猪不抬头”的…… 71.第71章 东宫出事 “回爷,福叔还能不知道么?” 奉箭不便说福叔那个嘴刁的,压根就不吃柳家的东西,只得拐弯抹角地低道:“奉箭今儿一早还看见福叔和福嫂向老夫人要了一套外面带厨房的客房!” “他们怎么说的?”北堂傲立刻瞪大眼儿。 “能怎么说?还不是照夫人的吩咐,说是爷的长辈,这次是奉族长的意思,代表族中长辈来见公婆,随便年后,送爷和夫人北上祭奠咱们老爷和老夫人的!” 奉箭这一开口,北堂傲忽然闻听自己爹娘,刚还满是柳金蟾的心,就忽然升起难以言喻的哀痛来—— 不提不知道,这一想,他才觉得自己真正不孝,居然出嫁这么久,都没能让金蟾给自己爹娘磕个头,妞妞三个孩子在塞北陆陆续续呆了三年,也没能去自己爷娘坟上看看,好歹上一炷香,喊一声爷爷奶奶。 “婆婆那边怎么说?”北堂傲摸摸微微有些酸涩的鼻尖,垂眼问。 “老夫人说,这是应该了,这边祖宗祭拜了,那边也是该去磕个头的。怎么说,也是爷家的半个女儿。”奉箭赶紧将今儿中午柳红与福嫂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达到北堂傲耳边。 北堂傲吸吸鼻子,暗想也是,他不敢说别的,起码也给柳金蟾养了两个大胖闺女和一个儿子,这儿女双全的及格男人能做到?柳金蟾不随他回祖籍,给他爹娘磕头喊声岳父岳母,也是太不厚道了—— 当然,战蛟那个妖物不能算是个正常男人,他成日里满脑子都是怎么勾引他媳妇儿对他如痴如醉,居家过日子根本就是个白痴,若非生在皇家,北堂傲估摸着他早让婆家休了不下百次了。 “既这样,咱们也别忙着将带来的东西都打开,随便拿几件夫人令人做的粗衣粗裳打打底,待翻过年,差不多那边的江面的冰化了,咱们就赶紧着北上,省得夜长梦多。” 北堂傲垂眼拿起碗筷才搁下屋里的心事,就不禁又问了京城的局势: “还有……京城如何了?” “白虎说宫里还是老样子,不过……”奉箭附耳欲说,忽又欲言即止。 “不过如何?”又生了新的变故? 北堂傲被奉箭一半的引了主意,不禁抬眼追问。 奉箭一见北堂傲眼露担心,忙道:“不是咱们府的事儿。” “……”北堂傲还是看着奉箭,在他看来,大哥在宫里,宫里的大小事就是他都该知道的要紧事儿。 “是东边!”奉箭附耳,“皇太女已有数日难以入眠,整日恍惚。说来也奇怪,就跟中了邪似的,说是一连数夜,睡到一更天时,就有成群的老鼠在房梁上边叫边跑……而且……” “而且?”北堂傲拧眉。 “而且还说有一二次那老鼠就直接钻进了被子,险些咬了人。 东边——皇太女和妃妾们据说吓得都有些恍惚了,太医更是天天儿往东边煎压惊药。”奉箭说着也拧眉,“爷您说,东边……这次是惹着了谁?要这么着?”这在东宫如过无人之境,还来去自如,难道是神人不成? “宫里怎么说?”北堂傲咬唇,担心会疑到北堂家,毕竟这全京城能有这等本事的人,只怕大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北堂家族。 “都说是惹了巫人,被人下了咒。”奉箭提着心,“现在宫里都乱了套了,到处搜阴人。京城也抓了好多行巫术的男人。但是老鼠还是叫个不停。” “那皇后如何?”北堂傲抿唇,恨不得即刻飞到大哥身边亲自护驾,怕就怕,有人趁机作乱,栽赃嫁祸,尤其他绝对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怀王正好出痘!”奉箭一言避之,“皇后在太庙里许愿茹素持诵《无量寿经》一个月,请国师打斋,祈愿两个孩子和皇太后平安,现在还在庙里诵经,不闻外事。” 北堂傲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有查出什么?” “还是毫无头绪!”奉箭叹气。 北堂傲冷笑,自然是无头绪,大家定然都是把重点有意无意往他北堂家这边连查带栽了,偏这事儿他北堂家是真不知情——怕就怕…… “姑老爷和国夫人呢?”北堂傲皱眉。 “说来也巧,北边一个老表家的太婆去了,国夫人担心上面又拿爷的事儿责难她,一早便领着阖府北去奔丧了!” 北堂傲还是担心他大哥,然……皇太女如此,倘若真有个好歹……但与江山社稷相比,北堂傲觉得当今皇上还是不会轻易舍本逐末,冒冒然轻易废了他大哥的后位,即便真有证据证明是他大哥令人施的巫术。 更别说,要是皇太女吓出了个好歹,那么储君是必然要易人的,大哥也不可能毫无动作。 “尉迟大人都怎么说了?” 北堂傲指节轻摩挲桌面。 “据说千秋节时,尉迟大人向当今皇后敬献了一幅江南捕鱼图。”奉箭低语。 “?”北堂傲挑眉,他就这节骨眼儿,那尉迟大姐不会舍得丢下他大哥受无妄之灾。 “画得什么?”北堂傲不禁好奇。 “题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奉箭话一毕,北堂傲不禁就勾唇笑了,心里暗骂:不愧是尉迟大哥,故意当众说众臣之不敢说,明骂他大哥有夺储之心,实则暗示大家不要只看见明面上的他大哥,其实……他们后面还有一个一直看似默默的恭王—— 她已成年,出身也在当今皇太女之上,其父更是后宫皇上制衡皇后势力的四御之首。 “是恭王身边的人做的吗?” 北堂傲不禁一问,不是这尉迟大姐提醒这么一句,就连他,也要遗忘这个在朝野几乎要把隐匿得好似无行人的恭王—— 当今皇上的次女了。 “没有迹象!”奉箭摇头叹气,“但宫内有人传闻,说是……皇太女在宫内受惊前,也曾在荣国府让这老鼠吓过,所以太医们都觉得是皇太女在荣国府受惊不小,才有后来这些夜半的幻觉。” 72.第72章 璟驸马的旧情人 “怎么又扯上了荣国府?”北堂傲面露不解。 奉箭赶紧补充了一点:“璟公主!” 北堂傲立刻恍然大悟:他那妖精,人到哪儿,身上都飘着一股子招蜂引蝶的狐媚气,用脚趾头想,也知定是那皇太女见了他又被勾了魂,情不自禁闻着狐臊气,想去“重温鸳梦”了—— 也不看看她那是什么身段,肥得一身膘,满腹经纶如何?战蛟爱得是他驸马盈盈一握小蛮腰,外加一句荤话“相公大人不穿也美”…… 提起战蛟每每提及他妻主时的娇嗔,与看见他妻主时,那瞬间狗儿般似水的眼神立刻蒙上恨不得即刻扑上去的心醉神迷,外加一声好似被扭了数个扭股儿糖麻花卷的“天白——”,北堂傲就浑身一阵恶寒—— 当然还有一丝深深深深……埋藏在心里的嫉妒—— 被妻主独宠,了不起啊!至于表现得这么露骨吗? 尤其表现在他这个几次三番差点被妻主休掉的男人面前,分明就是作给他看的! 想起旧恨战蛟,北堂傲就禁不住磨牙:这柳金蟾吃酒吃晕了,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自己在家里吃酒,也叫了楼里不要脸的男人搁在一边伺候着,给混摸了? “你们认为是璟驸马所为?” 北堂傲一想到那傻乎乎的璟驸马为了战蛟,小小一庶民和东边干了起来,心里就别提有多窝火了——死柳金蟾,是不是个女人,就想把他让给慕容嫣—— 什么让?分明就是恨不得一把丢给慕容嫣。他可是她孩子们的亲爹!他不就……那里差了! “只是这么猜测!”奉箭眼见自己爷脸上俨然已经是失了冷静自持,便知爷争强好胜的老毛病又犯了,少不得说起话来,都开始慢慢注意自己的各种措辞了。 “猜测?” 北堂傲挑眉,不觉心情大好:他就说嘛,几个女人胆敢如此? 但不是璟驸马,又有谁有着等本事呢? 北堂傲拧眉要再一想,奉箭立刻为了讨好北堂傲似的,赶紧送上了一则京城传来的八卦: “据说,璟驸马的老相好追到了京城,甚至宫里……还在皇后千秋那天,将皇太女当负心的璟驸马给狠狠地打了一顿,全国眼下都下了通缉令。” “‘将皇太女当负心的璟驸马’?”眼神都不一样吧! 北堂傲怎么觉得这话,越听越蹊跷?但更令他不明白的是,战蛟那个傻驸马还能有比战蛟更无法无天,武艺高强的老相好?这都什么世道了?傻子也能吃香成这模样? “恩!”奉箭觉得哪个追着璟驸马跑进皇城的男人,只怕比璟驸马还傻气。 “而且堂堂大周宫禁,还生生让他就那么堂而皇之跑了?” 北堂傲不懂是来人疯疯癫癫,真就是传说中的高手,还是而今的大明宫侍卫个个都是花瓶装饰。 “……恩!” 奉箭点头,刚才只当那痴心男人是个傻子,现在经公子这么一提点,奉箭忽然觉得人家哪是艺高人胆大,根本就如传奇小说里的江湖奇人般,不把皇族放在眼里—— 至于这样的男人何以单恋璟驸马嘛! 奉箭挠挠头,觉得这理由可能就和璟公主舍京城名门贵胄如无物,却独独把璟驸马当小心肝一般,脑子与常人不同! 但说不同……奉箭就不解,那么爷和璟公主当年一同看上慕容嫣,又作何解释?难道爷其实也是个脑子有点问题的? 当然爷,是有问题,但当年没问题啊……还是……一直有问题,但……一直没被发现? 毕竟慕容嫣也不算是个良人…… 奉箭一瞬间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儿,但就是想不明白,一如奉书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看上了外面呆头呆脑,还死抠的雨墨一样,无解! 北堂傲听了奉箭的八卦,一时也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息,毕竟那战蛟过去在京城时,但凡见面就各种显摆他妻主多爱他,北堂傲在心里不知揍过他几千次—— 然,他毕竟也和战蛟一般,也是个名门俊公子,难免有点同命相怜,暗说这战蛟那么凶,素日里又把他妻主守得那般严密了,他妻主都还敢背着他在外面乱搞—— 这柳金蟾天生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北堂傲又要怎么把她牢牢地拴在身边?让她对他魂牵梦绕,死心塌地?情场如战场,可是,当用何种兵法? 北堂傲脑子里把所学的各种书在脑中迅速一一掠过,暂时不言语,而一侧的奉书却在乍听此事,惊讶了半日后,忍不住插了一句: “怪道,璟公主成日里守得亦步亦趋不说,荣国府里下面的人还说,他不惜重金,成日里寻偏方,一面大补身子卯着劲儿地养孩子,一面养颜,说要永远十八,还想长生不老!” 北堂傲垂眼,别看他素日里总觉得战蛟是个天生的傻子,可这一听奉书的话,他不禁心内大吃一惊: 合着这战蛟是外面糊涂,内里一只精—— 要想盛宠不倦,这男人首先拼得不就是一个色字? 正所谓“色衰而爱驰”,说得不就是这个?至于大补身子……北堂傲倒是有自信,他打小底子就比战蛟好,而且还自幼用北堂家家传的药酒泡着长大,更比其他人家孩子强健—— 房内的事儿,他不怕,只是…… 他比战蛟年长两岁,孩子却足足少了那小子不只一半,二女一子搁在一个男人身上可谓傲人,然,搁在一族里,就难免显得人丁单薄,难保金蟾以后主持柳家嫡长房后,公婆不会给金蟾再寻妾室,以便给柳门再添砖加瓦! 孩子,孩子…… “奉箭,你让人去看看,夫人那边喝得如何了?”何时能散? 北堂傲才把汤碗搁到嘴边,但一想到这事关他终身的大大事,立刻先放下碗吩咐。 奉箭答应着,赶紧要转身走,北堂傲担心奉箭不知他意欲为何,难免打听有疏漏,少不得又补了句:“切莫让夫人喝得太多?” 73.第73章 妞妞做噩梦 提起这“喝得太多”,北堂傲又立刻吩咐奉书:“奉书,你赶紧将那边箱子打开,将临走时,姑老爷送本公子那盒解酒的暖香醒酒丸取出来。” 北堂傲这头一边用膳,一边为柳金蟾随时归来准备着,从醒酒丸,到铺床叠被都一一亲自检查到位,就怕有一丝遗漏。 那头柳金蟾自在山上吐了一番后,整个人就特别乏力,但这曹主簿偏偏是个官场的老油条,十分会拿捏一般大家族对官府的畏惧依附之心。 柳金蟾无论如何也不放心她老娘这节骨眼儿落在这厮手里,只得打肿脸充胖子,先是夜里顶着夜风上山寻她,后又被迫硬着头皮,跟着喝了约莫半斤酒。 待到这曹主薄终于酒足饭饱时,柳金蟾整个人就头重脚轻,站都站不住了。 柳红素知柳金蟾打小身子骨就比几个女儿弱,加上打小就读书,地里活都没碰过,与她几个姐妹比,更显得单薄。 为人母者岂有不疼孩子的? 柳红忙让人扶着柳金蟾,悄悄与歪歪倒倒、还要送曹主簿去客房的柳金蟾道:“你去吧,这厮,老娘应付了几十年,还要你担心?” 真是让她心疼,几个女儿就这个处处替她想,其余想得都是这柳家家业……哎——都说偏心谁,谁最不成器,她这丫头最成器,偏偏这身子骨也令她最放心不下—— 哪像乡下女儿家,倒像深宅大院里养得公子哥,细细弱弱的,伸手一把,比竹竿好不了多少。 柳金蟾一听她娘这话,就知客房里肯定有了别样的安排,本想说点什么,毕竟这是大爹爹的头七,然……眼下,柳家正有把柄拿捏在人手,怎么说也得有压制,也不能忘了给好处: “那……” 柳金蟾扶着头,欲回神叮嘱柳红几句。 柳红就罢手人扶着柳金蟾走:“娘有分寸,在那边院!” 柳金蟾点点头,本欲还是亲自去,但转念一想北堂傲屋里肯定等着她回去,他那人什么都好,就是多疑,尤其他婚前有那事儿,看似在京城对她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但金蟾知道,那只是他不愿意被她当把柄拿捏,故意逞强挂在嘴边,强作自己是个无所忌惮、心狠手辣的荡夫—— 其实心里怕得不行! 所以,这种“拉皮条”类的事,还是能避开尽量避开,犯不上让北堂傲在屋里一个人又胡思乱想。 “那……女儿先回去了!” 柳金蟾靠在身边的雨墨身上昏昏地点头。 “去吧去吧!” 柳红忙挥手示意雨墨赶紧扶柳金蟾回去,怎么说呢,她今天看四女婿啊,生得端庄,不似寻常人家的儿子,一身贵气,还隐隐透着凛然之气,私心里便觉得这女婿不会喜欢她们女人家干得这些见不得人龌龊勾当: 男人们嘛,总是有些天真的!尤其是年轻的小相公,都单纯得跟张白纸似的,越是出身人家好的,越如此。 言罢,柳红就与几个老婆子,扶着曹主薄与几个也是衙门里的女人分别往那边不同处的客房去了。 柳金蟾扶着头,远远地看着那边几人分别往各处去了,感慨这腐化从上至下烂到根的现状之余,除了觉得无力外,也无力吐槽什么,只指着前面的路,示意雨墨扶她回去,她现在真的是累得可以倒在泥里直接睡着。 这头北堂傲忙活了好一阵,又重新检查了孩子们入睡的情况,重新给三个孩子们重新掖掖被子,待要转身回去等柳金蟾,但不知为何,今夜的妞妞睡得格外不稳,时不时就会格外惊慌得在梦里喊: “娘!娘——” 妞妞不是个胆小的孩子,而且她小时在塞北还敢骑在藏獒的背上,舞着匕首在草原上驰骋得像个小霸王。 这是怎么了? 北堂傲皱眉,要寻思今儿孩子是不是让柳金蟾教训了?可柳金蟾今儿在前院忙得分身乏术,怎么能得出闲来? 再者,柳金蟾对妞妞……北堂傲打去年在京城府邸和柳金蟾恢复夫妻生活起,三个孩子里,金蟾对妞妞的偏心是显而易见的—— 他见过柳金蟾收拾好吃懒做的囡囡,但妞妞即使犯错,柳金蟾也是以讲道理为主! 那…… 是什么让妞妞今儿做梦都在喊“娘”,还一脸的惶恐呢? 北堂傲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长女一定让什么看似强大的东西给吓着了…… 那是什么呢? 狼? 北堂傲抿唇,面色不佳,反正他就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但……此刻柳金蟾可能随时会回来,他不想让柳金蟾看见他发脾气的样子。 “不怕!爹在呢!”北堂傲俯身亲了亲妞妞不安的脸,一连数次,“妞妞不怕,爹爹在呢!不怕!” 站在帐外的奉箭奉书面如土色。 “爷——”知在劫难逃的奉箭扛不住屋内流动的窒息感,“咚——”一声就跪在了北堂傲的脚下,呈头点地状,“请爷责罚!” 北堂傲抿唇不怒自威,也不转头看身后已惶惶不可终日的奉箭,两手忍不住抱起还在被子里扭动着不安的妞妞,搂在怀里抱紧,继续亲着孩子额头,轻轻呵护: “爹在!爹在妞妞身边!妞妞什么也不要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北堂傲的安抚,还是梦里又回到了柳金蟾一把抱住妞妞那刻,梦里的妞妞忽然就“哇——”一声,在梦里将所有积压在心里的恐惧喷薄而出。 “怎得了?怎得了?爹爹在呢!爹爹在呢!妞妞爹爹在呢!” 北堂傲初次遇到这种事,不免有点乱了手脚,抱着妞妞有些不知所措,那头囡囡听到了妞妞的哭声,也不知怎么的,忽然也一咕噜从被子里坐了起来,跟着“呜啊哇哇”得哭将起来,一时间哭得屋里屋外都是声音。 这是怎得了? 遇见狼也不该是如此啊? 北堂傲顾不得脚下的奉箭,只来得及抱起妞妞,像诓幼儿般一边拍抚,一边开始在屋内走动。 74.第74章 柳金蟾病倒 外面的柳金蟾正走得昏昏倒到,忽然就听自己院子那边方向传来孩子的哭声,而且声音还有越来越大之势,顿时酒就醒了一半,顾不得浑身疼,赶紧偏偏倒倒得在雨墨的搀扶下,加快脚上的速度往屋里奔—— 一则怕孩子,二则下午的事儿,是囡囡的错,柳金蟾不想北堂傲因为心疼孩子,最后牵累了无辜的人,虽然也不能算是完全的无辜! “怎得了?” 柳金蟾一推门,北堂傲回头看柳金蟾的脸,忽然就有点惊吓:“妞妞……刚做噩梦了!” 不知为何,北堂傲发现自己说出来的话,言不由衷,也不懂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就是下意识得觉着: 柳金蟾要知道今儿妞妞发生什么事儿的话,会想当然得否定他为人父的能力,认为他连自己孩子都不能守护好,进而剥夺他养孩子的权力。 柳金蟾担心的眼在触及北堂傲眼底一闪过的惊慌后,微微压住了自己满心对孩子的担忧,反而故作送了一口气的模样,笑着安慰似的与北堂傲道: “可能是初来乡下,不习惯,要么就是冲撞了什么,明儿大爹爹出殡后,再请人来屋里看看,兴许就好了!” 说着,柳金蟾强打精神试图将妞妞抱过来看看。 无奈妞妞两手把北堂傲的脖子抱着紧紧的,谁掰也拿不开,柳金蟾看着妞妞在北堂傲肩上又睡着了,脸上露出素日的恬静时,这才真正地在心底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今晚,你陪着妞妞睡吧!”有爹的孩子果然像个宝了。 北堂傲心里刹那刮过难以言喻的小失落:“恩!” 柳金蟾见北堂傲无异议,便歪歪地朝奉箭几个摆手:“今晚你们都睡里面去”,言罢,还真朝外屋的炕上爬。 “……”北堂傲沮丧的眼眼睁睁地看着柳金蟾似乎就要这么一个人睡在外面炕上了,心里好生乱了起来,禁不住就抱着呈八爪鱼状的妞妞,坐到了柳金蟾身侧,“你要睡,也该喝碗醒酒汤才好,不然这乡下的酒烈,仔细明儿起来头疼。” 柳金蟾要罢手示意北堂傲去休息,但北堂傲又道:“明儿是公公出殡的日子,你还得捧着香炉一路走上山呢,这样可怎么挑大梁?” 柳金蟾想想也是,只得挣扎得要起来,北堂傲赶紧在柳金蟾腰上父上一把:“这是喝了多少?” “没事!”柳金蟾罢手,示意北堂傲不要担心,“就几小杯。” “‘几小杯’?”北堂傲一瞅柳金蟾这烂泥的模样,都不想戳穿这谎言,但…… “金蟾,你今晚的脸怎么这么白?”刚背光不觉得,可烛火往这边一放,柳金蟾白得发青的脸顿时就无所遁藏地呈现在北堂傲眼前—— 这还了得! 打去年秋,小夫妻一块儿过起,北堂傲从没见过柳金蟾的脸像今天这么个样儿,白里透青,乍一看就跟那外面停着的死人一般样: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人一倒下去了,没了,可如何是好? “奉箭,赶紧让人去请大夫给夫人看看!” 北堂傲不由分说,赶紧小心翼翼地将已经酣睡的妞妞轻轻儿放进那边炕上,挨着囡囡几个睡下,转身就开始让人备水,搓帕子,要给柳金蟾擦拭身上的冷汗。 “没事,大概是吹了点风,弄碗姜汤就好!”柳金蟾头重脚轻,觉得自己再不倒下睡睡,就得晕倒了。 “没事没事儿,都这模样了,还没事儿?” 刚因为女儿啼哭就红了眼儿的北堂傲这下眼更红了,一边抱着柳金蟾往里屋床上送,一边吩咐嘱咐奉书让福叔那边赶紧熬姜汤,那打来的山鸡也别都烤了,挑一只肥的赶紧给柳金蟾炖虫草养养是真。 柳金蟾身上软得紧,很想再说两句安慰北堂傲的话,无奈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躺在床上,任凭北堂傲给她去鞋宽衣拿下发冠攃身子。 “姜汤来了姜汤来了——” 迷迷糊糊的柳金蟾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就感觉有人来喊,接着一勺勺热热的姜汤就顺着她的喉咙下去,一下子整个好似冻僵了的身体都瞬间从里到外的暖和了。 也不知她是饿晕了,还是真病了,这身体一暖和,她居然诡异得觉着饿了。 柳金蟾一说饿,北堂傲就欢喜起来,赶紧与奉箭道:“赶紧把火上温着的饭菜给端过来。” 这音没落呢,外面就忽然喊说:“大夫来了!” 接着“老爷和老夫人也来了——” 这第二声吓得才把菜端出来的奉箭,险险全部砸了出去——这吃大锅饭的家里,偷偷吃小锅饭的可最是让公婆讨厌的! 亏得北堂傲反应快,赶紧只取了晚上特意给金蟾留的小炒肉和一碗大米饭,余下的立刻让奉箭翻过窗,端着去了隔壁的书房—— 这一惊一乍闹得,幸在迅速,又是在里屋,也没什么破绽。 “小姐怎么了?” 因里屋是女儿与女婿睡得内室,何幺幺随着柳红进了外屋,身为家公,也不便进去看个究竟,心里着急,开口就是这着急的话。 奉书立刻将柳金蟾回来后的脸色大致说了说。 北堂傲则借机与弄瓦一起在里屋给柳金蟾合上外套,扶着到了外屋看诊。 何幺幺看金蟾的脸微微有了几丝血色,这才微微落心,站在柳红身侧问北堂傲:“这躺下又何必把人折腾起来?” “糊涂,你女婿一个年轻小相公,难道还能让个陌生女人进他屋去看病?”柳红开口就是对自己这四女婿的卫护,“女婿啊,辛苦了啊!” 北堂傲抿唇,也不解这公公何以一见他就明明白白地在脸上写着不喜欢他,但这事不敢问,自古翁婿是天敌,谁让公公们都觉得女婿们抢了他女儿呢?被讨厌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北堂傲不便在何幺幺面前多说话,只道:“这都是女婿该做的!” 何幺幺知柳红对金蟾这女婿满意得不行,心里纵然再不喜欢,也不便当着柳红表现出来,只板着脸,眼不看北堂傲: “知道本分就好!大夫,你赶紧看看我家金蟾,今儿这是怎么了?” 75.第75章 断不了 柳红要说何幺幺不要这么盛气凌人地和女婿说话,但大夫这一上前给柳金蟾搭脉,大家就忍不住屏住呼吸静气了。 也不知是不是呼吸屏住得太久,柳红想起吸气时,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子肉香味儿扑鼻而来,忍不住就侧过脸看了看,居然看见了她今天特意让人给四女婿送来的私房小炒,不禁愣了一下: “怎得,等金蟾呢,女婿还没吃饭哪!”这女婿出身好就是不一样。 “呃……”北堂傲很想附和摇头说,“是!”但素来当着长辈不善于对长辈说谎的他,不禁微微一愣。 他身边的奉箭立刻上前道:“回老夫人,我们姑爷担心少奶奶吃酒不能好好吃饭,所以一直想等着少奶奶回来再一起用饭!” 柳红一听这话,更觉得喜欢了:“哎呀,女婿真是,这女人呢在外吃酒一吃少说一两个时辰,你怎的就这么实心眼儿呢?下次,别等了!” 北堂傲抿唇低头:“恩!” 何幺幺真想冷哼一声:“装,继续装!当年怎得在苏州不也装装?小老虎精,我何幺幺面前,你也演戏了!” 那边正搭脉的白大夫,正给柳金蟾换手,听柳红这么一说,忍不住就羡慕道: “村长就是有福气啊,女婿漂亮还贤惠,那似我老婆子屋里那女婿,成日里就让我那口子骂,大大咧咧,别说不知女人在外吃酒未必吃得饱,就是她女人没吃饭,他都不知道怎么办!” “哎哟,你这话说得,你那女婿还叫挑走眼了,谁家女婿还敢说好啊!”何幺幺赶紧就补了一句,“里里外外一把手,他不知怎么办,还不是你那口子太凶,没他点头,谁敢碰你家米缸,多煮一把米?” 白大夫笑,也说是这么一回事,然后继续给柳金蟾搭脉。 “白莲,这……没什么事儿吧?”柳红见大夫眉头微微地紧了紧,赶紧凑上前问。 大夫摇摇头,抿唇,面色还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突又把柳金蟾另一只手拿来摸了摸,这模样,把半躺在柳金蟾也吓了个叮咚,暗道:不会真是有什么大事了吧? “白莲?” 柳红禁不住又问,何幺幺也担心,但更担心柳红吵着了白大夫,一时给自己的宝贝女儿看错了诊,这让他这把年纪将来去指望谁? 何幺幺忙拉着柳红不让问:“夫人这是急什么?这要看得好,肯定得先看准啊!” 白莲继续静静地搭脉。 北堂傲也禁不住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儿,两手暗暗揪着自己的衣袍袖子,默默使力,他熬啊熬啊,好容易熬到今天,好日子才有点眉目,这要是柳金蟾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让他年纪轻轻就得跟太爷当年似的,带着三个孩子,守一辈子的鳏么? “不好断啊!” 白莲忽然放下手,看向柳红与何幺幺道。 “怎就不好断呢?”柳红忙追问。 何幺幺也急着附和:“你多搭几遍不就好断了?” 北堂傲很想跟着点头附和,无奈人家大夫守礼法的很,压根就不敢抬眼看他。 “脉轻,有些浮……待明儿休息好了,再断不迟。” 白莲说着要收包袱走。 柳红忙伸手一把压住白莲,急道:“白大夫,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我家金蟾可是咱们景陵县头一个大状元,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咱们景陵县,景陵县人都脸上无光啊!” “是啊,是啊,我们金蟾是你打小看着长大的,打小有什么小病小痛,也都是你给给看好的,没道理,这点子病,你还要明儿才能断啊!”何幺幺也急得拦住了白莲的去路。 白莲无奈,只得叹了口气道: “都说现在不好断,你们急什么?大人没什么事儿!就是累了点儿,加上今儿晚上吹久了冷风,微微有些风寒,但……刚才喝了姜汤,寒气去了大半,也没什么大问题了,看把你们急得!” 何幺幺不禁松了口气,一边拍自己的胸口一边责怪似的嗔道:“早说啊,一惊一乍的,你一把年纪了还是这毛病,非得那日吓死个人,才罢休啊?” 白莲要笑说两句,刚听白莲说话尤其是说什么“大人没什么事儿”的北堂傲,越琢磨越觉得这话蹊跷,就忍不住大着胆子,抢过话低低地问了句: “不知……大夫说这‘大人没什么事儿’……何以刚一开口又说‘不好断’?”难道大人不就是柳金蟾,难不成除了一个大人,还有一个小人儿? 心细如发的北堂傲压下心内的“擂擂”狂跳,生怕自己弄错了什么意思,不小心就白欢喜了一场。 “还是……”白莲抬脸要赞柳金蟾这传说中外面娶的官家女婿两句,谁想一抬眼,别看一把年纪,还是一下子忍不住呆了呆,“呃!”大美人呐—— 柳红一看这白莲一把年纪死性不改,她爷爷的,居然敢盯着她女婿看,一时没忍住,就重重地赏了呆头鹅白莲一脚:“还是什么?”你个为老不尊的! 白莲当即痛得龇牙咧嘴,但愣是没敢哼出一声来,只切齿道:“还是……金蟾这小女婿……心细啊!”死柳红,踩你娘啊,这么死命? 北堂傲眼见这俩老太太一个个一般样儿,也不知说什么,只能赶紧避到背光处,紧挨着柳金蟾的腿边坐着,面朝墙,怕何幺幺一时又背后说他生得招蜂引蝶,无端端又给柳金蟾嫌弃他的理由。 何幺幺可没空这个,冷眼看这两死不要脸的老“莲花白”,只关心他的女儿: “少磨叽,白莲啊,你赶紧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大半夜的逗着我们老两口好玩是吧?明儿,咱们家还得出殡,送大老爷呢!” “都说不好断,我断错了怎么办?”白莲愣是死鸭子嘴硬,半点口风不漏,“明儿,明儿等金蟾休息好了,再来看一次不会晚你们的!” 说着,白莲还想走。 何幺幺和柳红岂能让她走: “你丫的,磨磨唧唧像个男人似的,说话说一半什么意思?说全了,你会死啊?” 76.第76章 疑是有孕 “都说断不了,还要说什么?” “你说是什么断不了!她爹爹的,每次找你看病最墨迹!”柳红忍不住抱怨,“白术那小子就不似你,有啥说啥,你今儿不说,就别想出这门子!” “哎呀呀,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能断我还能不给你断?这不是无法判断吗?”白莲也急了,“错了,你负责啊?” “你放心,就是错了,今儿我柳红也照样给你看病钱!”柳红难得这么爽快。 白莲一听给钱,当即眼睛一亮:“你说的?错了,也给钱!” “这还能骗人?”柳红头一遭没等大夫开出药方,就从怀里摸出七枚铜钱,搁在桌上,“看诊的!” “错了别怪我!”白莲一边收钱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可能有了!” “有了?” 合屋的其余人,除了柳金蟾外,一愣,好似一时都没理解这话儿。 白莲呢,将钱往怀里无比满足的一放:“什么有了?就是可能有了孩子呗?难道是头一胎,看把你们吓得?” 这大夫一说“有了孩子呗”,屋内所有人除柳金蟾瞬间就想撞墙外,都瞬间不约而同地露出满脸的惊喜色: “当真……是有了?我家金蟾又有了?” 柳红大喜,她一直就担心金蟾没孩子,不想这回回来,一拖三不说,相公又美又贵气,眼下还又有了,不禁有点大喜过望。 “哎哟,这我老婆子搭脉几十年了,还能骗你不成?”大夫起身,笑道,“村长你啊,又要当姥姥了!不过啊……脉象还不明朗!”没有,可别问我还钱。 人人都听头一句,谁管末尾那句,瞬间屋一团喜气。 论理当姥姥也早麻木了,只是昨儿何幺幺才和柳红说,说金蟾眼下二十有五了,虽功名都有了,但膝下也才二女一子,将来等过了三十,再要孩子,就不容易,正说女婿年级也大了,只怕后劲不足,想给金蟾多纳几个年轻的小妾呢,这不,金蟾就有了! 看她昨晚上的心,白操的—— 这四女婿啊,一看身子骨壮,鼻子挺的,屁股翘的,就知道是个能养的,结果,果然是个能养孩子的!年纪大了,也照样好使。 “哈哈哈!说起来,我柳红也不是第一次当姥姥,但……今儿比我那大丫头生头一个丫头,还让我开心!” 柳红也没多想,开口就忍不住通了直肠子: “金蟾啊,以后不能多喝酒了—— 昨儿你爹还和娘说,说你男人伺候你不容易,一边拖着三个孩子,年纪也大了,只怕心有余力不足,要给你房里再添几个人服侍,加几间屋,你小妞儿的就有了,等等吧,你放心,你几个姐姐有的,娘一个都不少你的!” 北堂傲还在消化这话儿,柳红就转过头与他道:“这一年,你且再辛苦辛苦,等你女人这一胎落地,婆婆就给你安排几个帮忙的兄弟进屋,替你分担分担,你也能多几个伺候的人身边使唤!” 一句话差点没把北堂傲的一张脸说变了色,柳红还浑然不觉,甚至还下意识地扫了扫北堂傲身边的奉箭和奉书几个—— 顿时眼睛一亮,她忽然发现这女婿是个天仙,陪嫁的也个个是出挑的美人呢,不禁就多看了几眼—— 这都是过来人,陪嫁的漂亮侍从是来干什么的?还不都是送来伺候他们爷一辈子,多数用来充当妾室的,替自己家少爷分担分担点负担的! 北堂傲刚还喜,后面一听这话越发明白,心里不禁就梗上了—— 你说,这要是柳金蟾此刻没说有孩子,是不是那边大公公一出殡,后儿天,就有年轻小男人要进屋唤他大哥了?甚至还说房间都要拨几间过来…… 北堂傲心里恼,不懂这乡下人怎么想,但……就是在大户人家,公婆给自己女儿纳妾,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身为女婿,尤其是正房,还得表现得异常欢喜,主动安排妾室侍寝,自己退一射之地,方符夫德—— 当然自己主动提出给妻主纳妾,就更显贤惠了…… 北堂傲心里纵然千般怨愤,但脸上还是得强挤出笑来: “让婆婆费心了,这事儿,女婿其实在京城就给妻主安排下了,只是……这千里迢迢得,他们也不便都跟着过来,有一个还等在苏州呢!” 北堂傲笑着,眼立刻扫向柳金蟾。 柳金蟾最烦的就是娶夫纳妾生孩子,娶一个北堂傲,她都脱了一层皮,再纳妾,她下半辈子就得天天儿当孙子……娘的话,不便说不—— 恰好,北堂傲这么说,她自然是主动迎合:“娘啊,京城那边好几个了……再说,这娶谁,还得自己挑才好,是吧?不然一院子的男人,养都难得养,还成日吵吵嚷嚷的,烦得紧!” “就知你小妞儿挑!得,你啊,女婿啊,无论院里还是村里,但凡你们看上了合适的,和婆婆……不方便和你公公说也一样!婆婆,立刻就着人去那家说媒。” 柳红拍拍柳金蟾的头,宠溺地笑道: “争取再生个闺女,娘啊就彻底落下心了啊!老白啊,你说这胎是男还是女啊?” “这我可不敢说,老天给什么,就是什么,还是,不知道的好!”有没有还不知道呢。 大夫笑,然后转头向柳金蟾道: “你啊,甭管这眼下有没有,但以后可不能这么累了,好在你身子素日里调养的好,孩子怀得也紧实,不然你今天这么折腾,孩子不小心就得滑胎,来这几付安胎药,甭管有事没事,有没有,都吃上一二包,方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有了安胎,没有也可以做备胎……” “备胎?”没有孩子,也能乱吃的?可怜她都知道,是药三分毒…… 柳金蟾素知这白莲看病十看九个蒙,好在下药温和,看不好,也一般看不死,她自幼就是被她的药荼毒大的,但…… 牛村就这么巴掌大,除了她一个蒙古大夫还能看点,好一点的大夫就得去县城,这黑灯瞎火的,城门又关了,上哪儿去找人? 77.第77章 庸医 为不让家人和北堂傲担心,柳金蟾只得装聋做哑,且接过白莲开的药方,先自己审审,这肚子里有没有孩子,柳金蟾怀过两次,心里隐隐有数,只是…… 今日反应太大,真不好说是因为有孕在身,还是那东西太血腥,来得也太突然。 “如何?”白莲知柳金蟾也读过几本医书,不禁有点小担心。 柳金蟾也不知说什么,北堂傲比她还急,柳金蟾的眼才离了一下,药方就到了北堂傲的手里,北堂傲在军营里多年,虽不懂这安胎之法,但岐黄之数,大致什么病用什么药,心里约莫有数,更别说,自去年与柳金蟾住一起后,他私心里就一直为养孩子各种准备—— 怀孩子前,要多吃什么,注意什么,有了孩子后,又要吃什么,注意什么,这三个月,他一直都在默默地记诵着,时时注意着,隔三差五还拿出来温习,岂能让人糊弄了去? 北堂傲拿眼只把那药方子扫了一遍,就知这白大夫徒有其表,开的药,只能说是有点点安胎和补药的作用,换句话说,就是个好人吃了,也一样效果,最不济,也就是搜搜肠油。但他们夫妻是要要孩子的人,况且金蟾和他年级也不小了,岂能让随便搜搜肠油? “既如此,奉箭,明儿请福婶给夫人抓两付来!” 北堂傲转手就将药方递给了奉箭。 柳红一听这话,赶紧推着何幺幺取来药方: “女婿这是什么话儿!你们如今是回了自己家了,怎得,还花自己的钱?娘安排人去抓药,一会儿熬好了,让人给你们送来。” 北堂傲还想推迟,就被柳金蟾暗暗地拉住了衣角: “恩,娘你们也早点睡,明儿还都得早起呢!弄瓦抱瓦你们俩跟着白大夫去拿药!” 柳红本还想说“何必这么麻烦,娘叫人抓了就顺便煎了送来,不是更方便?”,无奈她还没开口,身边的何幺幺就一个劲儿扯她的衣袍,也不知何意,只得打住这话头,跟着何幺幺那句: “既然这样,你吃了药也早点休息,明儿虽说是你大姐抱牌位,但你也不能拖懒不去,还是早睡早起的好,夜里多休息!” 柳红一被何幺幺扯着出门,就忍不住抱怨:“你一直拉我作什么?多说几句话不行?” “多说几句?我看你啊,你是看着金蟾她男人,脚下生了根了!”何幺幺旋即赏了柳红一眼,“金蟾可是你女儿,你女儿!” 言罢,何幺幺恨恨地一甩手,丢下柳红就气呼呼地朝前走,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恼火,尤其是看着那个小妖精把他的金蟾宝贝守得像是他的一般,他这一股子气就没处发,偏偏柳红还句句都在维护那个无媒自嫁的狐媚子—— 有娘生没爹教的下贱货! 但偏偏这个何幺幺口中骂了上千遍的“小贱人”愣是把金蟾她们母女迷得团团转,真真是气死他—— 还没怎么的呢,就这么被当回事了,将来还能有他何幺幺的立足之地? 何幺幺一路走一路气,还越想越觉得这小贱人来家后,自己的地位倍受威胁柳红也不解何以素日最是善解人意的何幺幺怎得今儿晚上就跟吃了炮仗似的,难道她关心金蟾有错? 柳红无缘无故做了炮灰,也是一肚子气,索性也不理何幺幺,掉头就去找了她眼下最疼的薛青,男人啊,还是年轻的好,除了年富力强外,还不会无缘无故就。 撒泼拿人使气。 再者,今儿薛青受了惊,柳红觉得更应该去安慰安慰他,年轻男人,难免需要多怜惜些。 何幺幺本来就在气头上,本以为柳红回来安慰安慰他,谁想他临到自己屋门口,回头一看,哪里还有柳红的影子,顿时气得他想哭,掉脸问柳红呢? 下人只说好似去了薛季叔的屋。 何幺幺旋即气了个人仰马翻,暗叹这人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想当时他颜色正当好时,他就是把柳红抓上两把,柳红也哈叭儿狗一般拥上来百般拉下脸得各种讨好,而今…… 色迷心窍了,也嫌弃他人老色衰,不及年轻的了,不说安慰一句,竟然掉脸话都没一句,便寻薛青那小迷人精燕好去了—— 真……真……真是报应,这秦氏当年的遭遇,今儿就应在了他身上。 何幺幺站在跺脚又捶胸,但又能如何,女人变心比翻书都快,他早就知道,他思来想去,好在他命比秦氏命好,没有女人,还有女儿呢! 但女儿…… 何幺幺不想柳金蟾还好,一想到自己这金疙瘩的似的宠着长大的心头肉,此刻身边正躺着最让他闹心的小贱人,更觉得寒心—— “去找王叔来!”何幺幺当夜找来心腹商议如何待秦氏一事过去后,当怎样收收这送上门的女婿。 公婆去了,屋内烛火摇曳。 北堂傲伺候着柳金蟾换下棉衣换裘袍,回到里屋,因不知柳金蟾到底有没有孕,只化了京城带来的安神丸合着新上贡蔗糖块,亲着试了温度才亲手端给柳金蟾: “先喝了这碗再用饭。” 柳金蟾立刻要伸手捧过,无奈北堂傲只把手往后一缩,一手拿起了勺子:“靠着!病了也不知道休息!” “一口就喝完了!”太久没被这么伺候了,柳金蟾老大不习惯。 “让你靠着就靠着,别又晕了吓唬人!”北堂傲可不管柳金蟾习惯不习惯,反正和他一起过了,就得习惯有他,最好离了他就连穿衣吃饭都不会了才好。 北堂傲一把将柳金蟾压回大蟒枕上,开始一勺一勺喂:“来,张嘴。” 明明一口就能干下的水,北堂傲愣是喂了柳金蟾足足一刻,柳金蟾也终于从别扭到习惯。 “奉箭,汤可好了?”北堂傲放下手中的糖水碗,便示意将临时又搁在炭火上热的腊猪蹄汤端来。 本想用热汤给柳金蟾泡饭的北堂傲,不想那猪蹄汤才端到柳金蟾面前,柳金蟾就跟真有孕了似的,猛然又对着床脚开始干呕起来: “呕——” 78.第78章 撞邪 “这是……怎得了?”北堂傲一见柳金蟾开始捂嘴,吓得立刻将手中的汤碗又端回给奉箭,让赶紧拿出去赏给大家吃。 “没事!就是……在山上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柳金蟾见北堂傲满脸担心,忙摆手,让北堂傲别着急,“好久没见着了,突然看见了,心里……忽然就有点受不了!” 北堂傲也不知柳金蟾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但看柳金蟾这难受的模样,便觉得定是人也吓着了,来时,姐夫就特别叮嘱过他,柳家有人横死,他带着孩子,甭管信不信,但凡事都要格外注意,思及此,他扭头就向身后的奉书道: “快请人外面查查,是不是夫人冲撞了什么?然后让福叔带着人向着那方向赶紧烧些纸钱,让莫怪!” 柳金蟾本要立刻喊住北堂傲莫要这么大惊小怪,毕竟大爹爹就停在外面,但转念一想,今儿晚上就撞上那残尸,指不定就是冲撞上了,她是个大人倒不怕,就怕她近来时运低,那东西指不定就跟着她呢? 不然怎得一早还好好的,今儿就不住头重脚轻,还不住犯恶心? 若是有阴人跟着,来家最怕吓着孩子,她孩子们还都小,眼睛特别干净,吓着了,掉了魂儿,明儿岂不是更乱? 柳金蟾这么一想,忙喊住奉书道:“悄悄地!” 奉书点头转身欲走,柳金蟾又喊住道:“请,方道长,别的都别惊动!一会儿,再让他来咱们屋看看,清清,若能再求个符箓贴在我们门里,就再好不过了。” 奉书连连点头,不懂柳金蟾何以到了乡下就这么“神神鬼鬼”的了,以前在京城,她还一副我就是鬼,我怕谁的模样。 北堂傲也奇怪,不禁转脸看柳金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担心金蟾真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人啊什么的: “怎得了?夫人这是真看见了什么?” 柳金蟾一见北堂傲白了脸,就知北堂傲这是想多了,忙道:“就是狼吃了人,路上落下一只手,正好被为妻和大家碰上。” 这尸体什么的,北堂傲倒不放在心上,他随军多年,又征战沙场,曾有个宫中御用的国师说他,身上自成一股子煞气,寻常鬼魅遇见他都要退避三尺,但金蟾不同,她是个女人 ——自回京城,就事不断,可谓时运不济,老人们说男人阳气重,见鬼最多不过大病一场,可女人背时一旦遇见,轻则丢下半条命,重则横祸飞来,性命不保。 本来路上遇上残尸,也实属寻常,何况又是年关将近的冬天,但家里才刚死人,出门又遇见死人,而且金蟾早上还活兔一般,回来就这样,怎么让北堂傲往好处想? 北堂傲想来想去,都觉得心里不安,而且这乡下的道长也不知是不是和刚才的庸医一般,是个蒙蒙大夫,他的全部身家—— 妻主和孩子都押在这柳家院里…… “奉箭,将本公子征战时随身背的那张风行月取来,挂在姐儿们帐里。” 说着,北堂傲又将他随身的银枪重新令人擦拭后,又挂在他们夫妻的帐内,但转念一想,北堂傲又担心晚上夫妻做点什么不雅的事,会给银枪蒙上秽气,伤了银枪的灵气,忙又取下来,挂在一边的墙上。 柳金蟾微微觉得奇怪,正要问这是干什么,奉书就领着一个年老的男人走进屋。 “方道长,您看看!”奉书一面请人进屋,一面示意大家赶紧把烛火都点上,以便来人看清屋内的各个角落。 来人不及看什么,张口就是一句:“好重的怨气!屋内小孩可还好?” “回道长小姐和哥儿们都还好,就是夫人不住的恶心,回来就头重脚轻。”奉书说着,打起帘子,请道长进入内室。 若是以往,北堂傲是不许人进他与柳金蟾的卧房的,毕竟……这算是他的内室,但今天不比往日,一则地方是刚住上,二嘛,柳金蟾不好,这清宅子,岂有只有不清干净的? 道长是个男人,北堂傲也不用避开,只小心地扶柳金蟾重新坐好,一面仔细得将被褥理得纹丝不皱,帐帘更是拉得敞亮,不是这小二人床上的帐面绣着精美的并蒂莲花朵朵依偎缠绕,又有柳金蟾半躺在上面,别人还当是那个待嫁哥儿的精美闺房—— 扑面就是淡淡的异香不说,屋内整整齐齐,伸手过去,一尘不染,书本笔墨更是摆放有序,跟过去柳金蟾在时,可谓天然之别,不说别的,至少抬脚有站处,那似四小姐儿时,他头一遭来给屋子清宅时,满地的衣裳裤子书,桌上更是笔墨纸砚随便摆—— 哎,这女人,是得娶个男人,才像回事儿! 方道长内心微微地感慨罢,便笑向柳金蟾:“四小姐别来无恙啊!” “托福!”柳金蟾笑,“快给方道长赐座。” “你小妮子以前给你说亲,你砸天砸地得闹着不成亲,这下知道成亲的好了吧?”方道长一落座,就忍不住调侃柳金蟾了一番。 柳金蟾脸红:“方道长,那……儿时的事儿,您老就别提了!”娶亲是好啊,但……生孩子养男人都是重担呢。 方道长当即朗声大笑,随后习惯地扭头看了看一直给柳金蟾整理被褥,好容易才转过身来坐在柳金蟾一边的北堂傲,忍不住就皱眉愣了愣。 北堂傲素知凡事懂点面相的人,每每看他都会出会子神,再皱皱眉,不为别的,论命他是贵,但一说到姻缘人人都说他面带桃花,是多妻之相—— 换句话说,就是他北堂傲这辈子是要嫁几次的男人,虽旺妻,但……却不能终老,不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夫婿人选。 但过去在京城,命师知他出身贵,都只敢说他旺妻是个国公命,后面什么二嫁多妻之相,无人敢提……只是,这是在柳家…… 北堂傲难免心如擂鼓,“咚咚咚”直跳。 “奉箭,你还不赶紧给道长沏茶?” 79.第79章 道长的预言 不等道长说出不利他姻缘的话,北堂傲赶紧先开口让奉箭端了茶来,不惜亲自送到道长前面: “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京里今春的贡茶,宫里来的,您尝尝!”言罢,北堂傲不失时机地悄悄地在道长手边暗暗搁下碎银一块。 这道长一见,岂有不懂的,立刻就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相公所求为何了,立刻暗暗用手背着烛火的光,压住了北堂傲搁在他手边的碎银,笑向柳金蟾道: “四小姐天生的好福气,四姑爷一看就是个贵夫命,四小姐将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老道。” 柳金蟾赔笑,刚才北堂傲暗示这老道的话,以老道的见识,他还不知道他贵,就是得了老年痴呆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方道长为不让北堂傲觉得他是个白吃白拿的,又向柳金蟾道了句: “四小姐啊,不是老道说什么,而是你命里的缘分定了,你也别一天天跟没事人似的,这心里成日里玩忽职守,逛逛荡荡的,妻主不像个妻主了。” 老道这话一出,北堂傲和柳金蟾皆是一愣。 柳金蟾素知这老道是有些本事的,虽然大家说他疯疯癫癫,但她遇到这么多的算命人,也就他一个,一眼就看出她和楚天白有国夫人命,这神算可不是察言观色就能有的,不说别的,他当年断楚天白是国夫人命时,楚天白还是个尿了裤子都不知道自己尿裤子的真傻子。 北堂傲不知这老道这来历和本事,只是老道突然这么一句话,倍叫他心里踏实,直接就是说柳金蟾说到了他的心坎坎里—— 从没觉得花钱,有像今天这么值过! 尤其是想起当年砸在慕容嫣那白眼狼身上的一百两,还不如喂狗的包子,就是当石头扔了,至少也能扔得畅快! 这往事一闪而过,北堂傲赶紧打住,他现在小日子看似甜蜜,实在风雨飘摇的,此刻他丝毫不想找事继续恶心自己,给自己坎坷的婚姻之路再添堵,抹上自厌的浓墨重彩,为某人的“风流史”锦上添花。 北堂傲才刚沉沉地压住满心对自己的憎恶,道长的声音又起: “依我说,心该定下来,和你男人好好把这日子过下去,这家和万事兴,成家了,家稳了,也才好立业,大展宏图—— 不说多,首先你男人和你孩子也能跟着你享点福,不说多大福吧,起码稳稳当当的,家也像个家,孩子们也有爹疼有娘看着,父母双全就是孩子最大的福。 二嘛,你的前程也能定下来,也让老百姓早点过上几年富裕日子,你说是不是?” 柳金蟾有点莫名其妙,但头两句,老道确实说得对,便不冒然开口打断老道的话,因为这老道算命啊,有时候给钱也未必鸟你,但他高兴了,不给钱,他也叽叽呱呱,全凭个人疯癫的程度和心情。 柳金蟾不说话,北堂傲自然也不说话,尤其这老道后面一开口,就知是高人,他和柳金蟾这夫妻间的问题,他可谓一语言中,而且他后面说柳金蟾前程的话,也丝毫不差,只要柳金蟾和他好好过,把他们这个家真心当个家来经营,把他北堂傲当她真正的男人—— 不仅仅是床上那么一回事的男人! 她别说立业,大展鸿途,就是真心要为老百姓谋福,要大干一番,他北堂傲,连同整个北堂家,没有不给她支持的—— 而今就端看她明白不明白得过来—— 其实,只要放下……肯和他一心一意过一辈子,就什么都好了。 但……几个女人能真正放下? 北堂傲刚还满心希望,只是一想多了,便又忍不住悲观沮丧起来。 北堂傲刚还激动的神情,一见柳金蟾没回答老道的话,立刻不由自主地黯然下来,金蟾一心想听老道下文,未及注意,但老道眼睛尖,立刻就觉察到了屋内刚还欣喜的氛围,突然间蒙上了一层阴郁,便马上与北堂傲道: “四姑爷啊也莫沮丧,我们四小姐啊,命里这辈子,就是国夫人命,别看她烂桃花无数,但那都是流年桃花,朵朵开来朵朵败,皆是过眼云烟,回首空,独你一朵正桃花,常开常在,这辈子,非你莫属—— 你这人生来富贵双全,福禄一生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但有一点不好,想太多,还总挑绝处想,好在劫数已过,否极泰来,好日子啊,后面源源不断—— 但,送你一个字!” 北堂傲挑眉。 “守!” 老道一点这话,北堂傲忽然就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脑中瞬间一晃而过一个画面,画面里一个半大的孩子,也无比认真地对他说: 要想夫妻共白头,就要缠得紧…… 缠地紧? 北堂傲微微一愣神,突然有点不明白这缠得紧是单指他必须缠着柳金蟾,还是床第之间……毕竟柳金蟾爱在外面找! “再大的委屈,再大的事,也别离开我们四小姐,她能护你一生周全,有名有节。”老道语重心长地说完,不等北堂傲道谢,便已转头向柳金蟾道: “你啊,南边那个,死了心吧,永远不会是你的,你们注定会一再错过!” 此言一出,柳金蟾的心旋即一沉,刹那间有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对北堂傲不是不爱,只是他与三郎相比,于柳金蟾而今而言更像过去逝去的一段情。 柳金蟾眼一垂,北堂傲刚还在低垂着琢磨老道话的眼,瞬间瞪大,也是在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老道说要“守”,那画面里的小孩要他“缠”—— 原来金蟾心里一直盼着他改嫁,是因为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人了——他一走,她定然就会去找他…… 找了他,还会回头吗? 北堂傲要在望下想,但一转念就是刚才老道对金蟾说得那句“死了心吧,永远不会是你的,你们注定会一再错过!”怎么说,有点同情金蟾,然,他更觉得紧绷的心口微微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80.第80章 记忆开始复苏 可就是如此,北堂傲也丝毫不希望柳金蟾再对“南边哪个有一丝念想”,心内有个自己,用莫名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说: 金蟾最爱的人是我北堂傲,我北堂傲才是金蟾心里那个最爱最重要的男人! 为什么突然心里有这样的声音?以及这样的自信?北堂傲一时难解,毕竟他找不到柳金蟾爱他的理由,除了他们有孩子,但……这仅仅是责任不是吗? 然,不爱,他们能有孩子,还一连养了三个?心里另一个声音愤愤地质问怀疑的北堂傲,语气满是霸道得咄咄逼人,好似北堂傲再敢否定他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付诸武力,先打个高低,再辩个黑白。 北堂傲一时间,不懂怎么自己心里有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我,不禁微微有些呆,再抬眼看柳金蟾,欲问个究竟,不想眼一抬首相映入他眼帘的居然是柳金蟾有些微微泛红的眼,然后……北堂傲的心就出离了。 老道无暇顾及柳金蟾和北堂傲小夫妻的复杂心事,突然就拍了拍柳金蟾的背,附耳忽然低低地问了柳金蟾一句: “怪了,怎么曹主簿大闺女的魂会坐在你的背上?身上还被什么啃得残缺不全的……” 此言一出,顿时好似五雷一轰,直接将小夫妻游离的神思轰得齐刷刷回魂。 “方……方道长,你没……没开什么玩笑吧?” 自以为走过阴间,一直将民间异事当半迷信看待柳金蟾,以为自己还算冷静,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不开,她一直摸着她右手,是还有一只手没找到,丢了?” 方道长再度开口,刚还在自怨自艾,叹自己命不好,好容易嫁个良人,良人却另有真爱堂傲的脸也“唰——”一下,白了: 完了,金蟾真的撞邪了!这不是天要绝他北堂傲吗? “道长,那当怎么办?”能看见,就应当能救吧?金蟾要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怎么过? 第一次,北堂傲觉得什么爱不爱的,都不重要了,关键是金蟾好,不然人没了……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别急、别急!关键是她为什么跟着你!” 方道长还想再问问,可北堂傲丝毫不想等,开口就是: “道长,只要你能救本公妻主,你要多少银子都行?想当国师吗?当国师也是可以的!本公可以立即向本公兄长举荐你—— 钦天监如何? 要不,修道观! 只要你救下本公妻主,你就是重修十座道观,百座……” “相公、相公——”柳金蟾还没吓疯呢,不想她却看着北堂傲好似要疯了一般…… 眼看着第一次这么乱了分寸的北堂傲,柳金蟾吓得比自己撞鬼还紧张,两手先是拉北堂傲冷静: “为妻没事!为妻没事!烧点钱纸就能送走了,你别急,别急——” “没这么简单,金蟾,没这么简单的!” 北堂傲脑子里的思绪丝毫不受控制,他忽然脑子就想突然开窍似的,浮现出他儿时的一桩事,那时慈宁宫里,一个宫人突然和太后说,看见了那年吊死的前皇后穿着红衣打后面走过,大家都说他混说,皇太后还为此重责了他二十大板,谁想…… 爬都困难的宫人,当夜他吊死在了他房里的梁上,而且,他死时也穿了一件大红的衣裳,就那么在空中飘荡着,两脚在袍子下荡啊荡啊…… 这是何时的记忆? 北堂傲不知道,好似这事发生后,他就被大哥接去了未央宫调养,然后……然后国师,对,就是国师,在他周围唱啊唱啊,他周围满是烟雾缭绕……最后…… 最后…… 对了,最后国师封了他那夜的记忆,还和大哥说,幸亏及时发现,不然凶多吉少—— 他不要金蟾死!可这穷乡僻壤,找个大夫都是庸医,谁能救金蟾呢? “我们得找国师,对,金蟾我们夫妻现在就回京——唔唔唔……”金蟾?为什么……突然…… 北堂傲瞪大眼,等他微微回神忽然发现柳金蟾在干嘛时,他已被柳金蟾放软在枕畔,四下里无人,唯见烛火摇曳,然后…… 烛火下的他…… “金蟾?” 一阵熟悉的香在帐内弥漫,北堂傲抬眼看着自己赤身躺在被里,虽然头微微有些晕,但身体丝毫没有一丝行房后的绵腻与难以散去的亢奋,神智不禁怀疑刚才的激动非梦。 “屁大的事儿,看把你急得!” 没想到北堂傲这么快就恢复如常的柳金蟾,先是微微一怔,接着一面暗藏书中的迷香帕,一面一手俯身搂在亲亲后复亲亲: “为妻这么招蜂引蝶,阎王收了为妻,还得闹心呢!” 说着,柳金蟾藏下香帕的手,随手扯了一边刚从北堂傲身上拿下的汗巾,恶作剧似的故意拿到北堂傲的脸上轻轻儿画圈,“再着,你这么美,为妻舍得娇儿也舍你不得啊” “你……”北堂傲挣扎要起来欲告诫柳金蟾,此事不要当儿戏,无奈他还没开口,身上就被柳金蟾忽然故意地邪恶一掐,禁不住又躺回枕间不敢妄动。 “那玩意儿跟着为妻又如何?为妻照样儿今夜带你入洞房。” 柳金蟾忍住一阵阵脑内袭来的疼痛,继续与北堂傲调笑:近来的事儿真的太多了,她一点也不想再加上一个北堂傲暴走—— 头,好痛,而且还好重! “你且先让为夫起来!一会儿怎么着都行,金蟾?” 北堂傲满脑都是那个在红衣下晃动的脚尖,无奈柳金蟾亲得他发软,只得低声求柳金蟾且让他今儿先起来把正事办了—— 这撞邪的事儿可大可小,但金蟾的事儿在他心里,芝麻绿豆都是值万金的头等大事。 “放心,为妻死不了,再说……就是死也得牡丹花下死!” 柳金蟾故作轻巧地拍拍北堂傲,然后邪恶俯身低语,意有所指地道了一句,“一会儿就来!死在你怀里前,相公一定要允许为妻……先把那女鬼嫉妒得挠墙死!” 81.第81章 财以养道 “我是你男人……” 北堂傲一听那柳金蟾话里暗含的用意,恨得咬牙,一把推开在被子里动手动脚的柳金蟾,羞得整个人发红:那种事,就是女鬼也不许给看。 “不给看,只让听!如何?”柳金蟾压下北堂傲回枕,“盖严实了,小心隔被有眼——对了,要不要再拿本书……” “回来——” 北堂傲一听柳金蟾说的“隔被有眼”,刚起来的半截身子,吓得赶紧又拥着被子,结结实实地躺回枕间,眼望四周,真就觉得屋内好似有一双色眯眯的眼在朝他盯来: “金蟾——”好歹让他在被里把衣裳都穿好再走啊!这鬼要是眼能透过被子,他可如何是好! 北堂傲在被子里急得发抖,本想一走了之的柳金蟾无法,只得将那头又一床被子铺在北堂傲锦被之上: “这样,就看不见了!”这时代的男人就是麻烦,看见了又如何嘛。 “金蟾,为夫怕,你把衣裳还我!” 北堂傲欲一把拉住柳金蟾,可是一想到屋里飘着个女色鬼,自己白白的一只大胳膊光光地探出去给人白养眼儿,岂不是被人占了大便宜?只能在内里暗暗地用自己身子裹了一层又一层,眼巴巴看着柳金蟾: “不许你出去!还为夫衣裳。” 柳金蟾眨巴眼儿:“这才好不容易脱完,再让你穿回去,为妻一会回来又得脱,多麻烦!等等就来!” “那还我衣裳!”北堂傲眼见柳金蟾要走,滚着裹紧的被子,似要追柳金蟾。 但可恨的柳金蟾不但不给他衣裳,还邪恶地笑着,朝着北堂傲挥了挥刚不知哪里摸出来的某人中衣, 先是搁在鼻尖闻了闻,羞得北堂傲喊人都无力,然后慎重其事地往怀里一揣: “睹物思人,贴身衣贴身放,果然如人在怀……滑滑的……” “柳金蟾——你滚!”北堂傲喷火了,这次没忍住的手,一把丢出一枕头,直接对准了柳金蟾的摸胸口轻抚某衣的动作—— 不正经的死女人!这没有中衣,要他怎么下床? “是是是!”柳金蟾接住第二个枕头,迅速穿出布帘,迎接她的就是一张张装纯洁,装得张张扭曲的脸儿,皆不约而同地爆出同一种表情: 行啊,这种时候,对他们爷也还有这么好的兴致哪! 然后帘后是北堂傲抓狂地低呼:“回来——” 但柳金蟾已经一溜烟出去了。 书房内,老道已经开始清点所需的朱砂等物了。 “说吧,怎么做?” 柳金蟾一进书房就靠着墙,开始扶着欲裂的头,疼得发晕,现在,她可没心情还跟里面似的,装得满脸不在乎,开玩笑—— 被鬼跟的下一个结果不是被附体,就是祸事连绵,诸事不顺不说,身体也会受影响,尤其她今年运势各种背—— 谁知道京城会不会趁机下手?她现在整个人就好似重感冒一般,两穴突突灌冷风,胃里一阵阵抽着犯恶心,说白了,就是传说中被阴人附体的明显症状。 老道可不理柳金蟾,仍旧低头理他包袱里随身带来的一小块朱砂,桃木剑等看来好似古木的枯木,好半日看见柳金蟾已经抱着头软软地坐在了某张椅子上后,刚不紧不慢地说道: “四小姐,真是好兴致!风流不改哪!”啧啧,真就是见了漂亮男人生龙活虎,没了男人,就是朽木一堆——果然名不虚传。 “我相公身上一直不好!我不想他太担心,能快些吗?一会儿,他就又过来了。”柳金蟾屋里辩驳什么,只扶着头,有气无力地虚脱道。 她能解释什么? 说北堂傲有疯病? 刚北堂傲就像失去了理智般,一个劲儿拉着道长一边说,还一边取身上的首饰,分明就是发病的先兆,她如何还顾忌道长也是个男人,只能一把抱住北堂傲,越抱越紧,可北堂傲那力气是她抱得住的? 无奈,眼见着北堂傲又要间歇性犯病,几乎要把那边的孩子吵醒起来,她也只能无视周遭,一不做二不休,顾不得老道还在眼前,两手捧着北堂傲的唇就猛亲下去,趁亲得浑然忘我时,用奉箭悄悄递来的迷香帕,将北堂傲放倒—— 说起这放倒,柳金蟾也觉得心烦,虽然迷帕的用量是越来越大,但北堂傲的抗药性更是突飞猛进,今儿就只持续了不到半刻,就是她这熟练工,加上奉箭等两帮手,给他脱衣服都差点不够…… 柳金蟾一思考,就是满脑袋的毛线事儿,根根乱,愣是没个头绪,而且还不能想,一想就头疼欲裂。 一直神在在的老道长听柳金蟾如此一说,动作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挑挑拣拣,怎么说呢?那漂亮小相公,出手真就跟他的模样似的贵气,开口不是国师就是给他修道观,和这些个村里,做个法事,杀只鸡,给他两文钱,都磨磨唧唧,说什么出家人还爱钱—— 财以养道,舍不得,还求什么?怪不得一辈子都是受穷的命!不舍不舍,越不舍也不得!就想着空手套白狼,人人都给她们白做事…… 老道愤愤,真不是他势力,而是他这个身无分文的出家人,不说得半文供养,还时常被这些个村民倒吸血—— 口口声声说什么没钱,骗他同情心,得了好,拍拍屁股就走,什么恩情,全抛开…… 说起来,罄竹难书,全村,唯一舍得在他那花钱,隔三差五就布施的,就这柳金蟾的娘和天白家爹常生,所以人家孩子有出息也是命! 说起这命哈,他月前卜了一卦,说是来年小观能得翻修,能得贵人相扶,自此香火鼎盛,不知这贵人……是不是就是指四小姐的男人? 老道捻着胡须忽然又发起呆来。 柳金蟾头疼得发晕,一看这老道不但不动了,居然还开始发呆,不禁晕了,暗想这是毛意思?当她不是个人? “我说道长,你到底是能不能做?你也表个态?”别耽误姐时间,成不? 82.第82章 阴缠之说 老道一看柳金蟾求人办事,一毛不拔,还一脸的态度不好,不由得有点生气自己好梦被打断,立刻也神情不善地淡淡地冷冷抛下了一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老道长作势便要走。 柳金蟾一见这光景,就知自己这是让人拿捏到了七寸,但……这村子谁不了解谁,当即便低低地道了一句:“我死了,你的香火啊……” 方道长止不住恨恨地回头,住了脚。 “都说因果,善有善有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间未到,道长不觉得曹主薄之女今日之遭遇,是她们家多行不义必自毙?” 柳金蟾静静地说着,丝毫不愿去想着曹主簿之女今儿下午到底被北堂傲令人,到底丢到哪里去了—— 狼窝? 方道长抿唇:“杀人要偿命。” “哪是狼的事儿。”柳金蟾保持冷静,“而且人又杀了多少狼?”少来诈我。 “积善之家有余庆,积恶之家有余秧。”方道长又道,“今日……” “你觉得我有空杀她?还是有余力杀她?”柳金蟾回看方道长,头疼,“你怎不认为,她跟着金蟾,是因为那群人当中,跟着我方有解脱?又或者是她好色,知我相公貌美,意图行不轨之事?” “她死了!”方道长冷冷地指出眼下的事实。 “谁说人死就不好色了?” 柳金蟾将腿一翘起: “好色鬼从哪儿来?而且……道长,当年景陵县闹了一时的魅鬼一事,不陌生吧? 不才后来还特意翻了不少古人志,书中都有论述,亡魂精怪于人在梦中行交合之事,古已有之,今也未能绝。俗称阴缠。 更有阴人纠缠阳人,结成冥婚,以夫妇相称,夜里行男女之事……” “你知道的可不少!”方道长漫不经心的脸微微露出几丝兴趣。 “也不多!” 柳金蟾回视方道长,料想以方道长的本事,必然能通阴阳,想必与曹主薄之女有过沟通,但……鬼也未必能说实话,所以……她这番话能扰乱方道长的判断,而且……经刚才她与北堂傲那番厮磨,虽未有什么—— 然,曹主薄之女生前本就是个贪财好色之徒,岂有不起心动念的? 柳金蟾突然觉得好聪明,居然连鬼都算计上了…… 方道长笑,而且很满意屋外传来了微乎其微的脚步声,如果他没推算错…… “确实不多,不过以四小姐的聪慧,一定苦苦钻研过魅鬼吧?” 方道长语气镇定,但难得恶作剧的他,第一次将脸背对柳金蟾,笑得扭曲: “午夜不招自來,相傳大多美豔不可方物,令人心醉神迷,得一遭而常思索,及至骨瘦如柴,陽氣耗散,也迷途難返。四小姐過去一直不成親,想來品過?”小妮子活膩味兒了,敢和老道唱高調。 果然,老道話沒完,屋外就傳來某塊瓦片碎裂的聲音。 柳金蟾頭疼難忍,那得閑注意這些,不免有些心浮氣躁:“是有耳聞,也曾好奇過……方道長,你到底想說什麼?我這事兒,你能辦不能辦,能給個准信不?”要不行了,胃翻得厲害。 “沒這本事也不攔這瓷器活,但……” “要做法事?”柳金蟾扭過頭,直接讓奉箭遞給她一錠二十兩的白銀。 “……”方道長沒想到柳金蟾離開牛村幾年,突然就變得這麼老道,不禁微微愣了愣,本來他還以為這妮子也跟她娘似的,掏出幾十文錢就想辦一場大法事呢。 “道長,其實金蟾……若非不是身負家族重托,其實也一直想修仙的!你們的規矩,金蟾知道,道長你說,還需要什麼?” 柳金蟾放下白銀一錠,然後道:“金蟾知道方道長一直想修繕道觀,其實金蟾也一直有這心,回來也有這打算,因為金蟾和天白命,只有道長看得毫釐不差—— 方道長是不亞於京城國師的高人。 此外,金蟾還想拜道長為師,指不定那日,金蟾勘破紅塵……” “啪——” 金蟾這話沒落,外面就忽然傳來踢瓦的聲音,趕緊收了聲。 道長默默地看了看金蟾一眼兒,然後語調無比輕快地補了句: “你看破紅塵?紅塵也看不破你!你啊,少來老道這假仙,你身負家族眾望?老道看你是放不下你那一堆堆桃紅柳綠鶯鶯燕燕,捨不得屋內那嬌夫美眷—— 你啊,這輩子,就是當官的命。 不說遠,你男人那模樣,你就是真有一日出家,心也離不了家——所以,少來老夫這混扯什麼出家不出家的,你願意出,我還不願意收呢!” 說著,老道掂量掂量手中的銀錠,然後無比痛快地與柳金蟾道:“也不是我不想現在幫你,而是我這朱砂不足,你待我明日……” “我有!” 老道音未落,北堂傲就忽然急巴巴地推了門,眼見柳金蟾瞪大眼看他,他也只抿唇白了柳金蟾一樣,然後路過時,隨便小心使力地踩了柳金蟾一腳,疼得柳金蟾齜牙咧嘴—— 死女人,居然把他就那樣兒丟在屋裏與色鬼處一處兒,踩斷腿才好,讓你一輩子都離不得我北堂傲的如來神掌。 “老道長,你要什麼,只管道來,本公子就是此一刻沒有,也給你速速尋來。” “也無甚需要,小小法事,就是東西瑣碎些,大多老道都有,四姑爺只管在尋來朱砂一兩,燒酒一壺,外加活雞一只,瓜果各三盤,其餘,老道都有備下。油燈十三盞,注滿油,放好燈芯即可。” 老道一見北堂傲,就覺得好似看見了破觀救星,趕緊打起十二分精神,立刻將包袱打開來看了看,便正色叮囑。 “這好辦!” 北堂傲也無暇聽柳金蟾鬼扯,只管吩咐奉書: “去夫人的裝筆墨的箱子,取二兩上等朱砂,再讓弄瓦燙兩壺上等的燒酒。至於瓜果火雞,你讓福嬸去多挑些,以備道長挑選取用。抱瓦,你去找雨墨,讓她立刻去老夫人哪兒,借十三盞油燈即刻送來,說是急用救命的,切莫耽擱。” 83.第83章 鬼要夺胎 “不知,道長還需要什麼?糯米紙錢等物可也有需要?” 北堂傲吩咐毕奉书等人,又转头急急地问老道长:“若是有要用的,都只管吩咐来,切莫客气。” 道长说着摆手:“这些就已足够了。” 北堂傲见老道长看似胸有成竹,但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少不得又补了句:“若道长今日能救本公子妻主,使她免于祸患,本公子愿在你观里为我妻主三个麟儿先点十年的长明灯。” 方道长一听大喜啊,这倒不是他贪财,而是道观年久无钱,失修,近年香火更是越发难继,世人一看观破了,就更不愿来,世人都说出家人不需要钱,可供奉神灵的瓜果、灯油香烛又哪一样不是需要用钱来供养的? 这些年,全靠他四处给人算命诵经赚点不多的香火,但……杯水车薪,偌大一个观就剩他一个孤老头了,拮据得他都自己给自己占卜问神了—— 本想再不行,他就进山修行,再不问这世事,管他谁家旦夕祸福,生老病死,又或者得了邪病疯疯癫癫…… 不想,这一问,神灵居然让他等,说是有贵人临池,否极泰来。他这才还留在观里继续度日。 “四姑爷,您啊就只管放心,等老道将这法事一做,管饱四小姐一会儿就生龙活虎,回屋又是活龙一条。” 老道看北堂傲就是个神灵送来的活财神,这态度好得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感叹得一边的柳金蟾内心嘘唏,但转念一想,人家一把年纪还得照看一大座观,说实在的不容易,便也不多想,主要是她软得身子都往下滑,如何想得到那许多,只能扶着头,昏昏沉沉强撑。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她身子开始禁不住打阵冷颤,说不清是冷,还是什么,就是抽搐似的,时不时抽两下—— 难道,她还真撞鬼了? 北堂傲本来还恼柳金蟾刚欺负他,背着脸忙着打理道长做法事的各项事宜,可恼着恼着,忽然觉得柳金蟾不对劲儿,搁在以往,他只要脸上露出一点不高兴,柳金蟾都会立刻软言相劝,各种说好话讨好他,可今儿—— 她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北堂傲心内觉得不祥,忙转身看柳金蟾,这一看,整个人就寒了半截:柳金蟾居然不声不吭已经滑在地上坐着不动了,这这这…… 腊月天的地! “金蟾!金蟾!” 北堂傲只觉得两眼发黑,还怎么气?眼都瞪圆了,忙上前就扶起柳金蟾往怀里带,老道也赶紧上来搭脉,这一搭就急了: “怎不早说,这是有了孩子了,鬼要夺胎呢!” “鬼要夺胎”?这又是什么? 一语吓得北堂傲脸色苍白,怎么办? 北堂傲脑中一片空白,幸得福婶和福叔夫妻过来,一看这势头不对,知公子再是个铁人,也毕竟是个年轻相公,这些事儿如何知道怎么办,又如何能拿得定主意?赶紧着令人去请了那边的柳红和何幺幺—— 可怜的柳红才在薛青身边温存到得趣时,这边的人就几乎没把门给敲破了:“不好了,不好了,四小姐中邪,肚子里的孩子要被野鬼抓了——” 何幺幺更是刚入睡,一直就觉得心神不宁,眼皮老跳,本以为是明儿出殡不顺,谁想这是应在了他宝贝丫头身上,一听门外喊,外套都不及披好,就趿拉着鞋朝柳金蟾这边飞奔,路上巧遇刚从薛青楼上下来的一边跑一边穿衣的柳红,想也不想就是一个大白眼儿: 我女儿都要没了,你还不忘风流!死了,你也没得好! 何幺幺前面跑,柳红后面追,剩下薛青在屋里望了望,想着柳金蟾要没了,也顾不上满身的不适,穿好衣袜,叮嘱身边的小童看好金福,和上门也披上棉袄往柳金蟾这边跑—— 要是柳金蟾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何幺幺以后在柳家的日子难过,连带他薛青和孩子,也一样不会得好。 这柳家后院经下人们这么吓死的一喊,瞬间灯火齐明。 习惯一听惊动就起的柳金花,也作势要起来,身侧正拥着被子的爱妾武氏一把拉住她嗔道:“这黑灯瞎火,你去作甚?” “四妹妹……” 柳金花才开口,就让武氏抢白了一句: “四妹妹,你当人家是妹妹,人家当你是大姐了?” 柳金花一听武氏这话,瞬间触及她心事,更别听她打今儿一早起受得窝囊气,这立马把心,一横,也不管一会儿她正房秦氏怎么来敲门,她也只“睡”不起了—— ****柳金花鸟事啊? 有本事夺柳家的产业,就活该遭这罪,是老天的报应,大爹爹有眼! 可躺着躺着,她忽又坐了起来:“不行,我也得起来。” “你也中邪了?”武氏拥着被子半起身,满脸不解。 “你个傻子,其他房都去了,就咱们不去,岂不是独咱们不落好?”要去都去,要不去都不许去! 柳金花立刻翻身就穿衣下床,但她直奔的不是四房那边,而是二房,至于三房……柳金花素知三妹刚烈,今儿遭此重创,娘又明显偏四房,必然是一股子气如瓷在喉,势必要装聋做哑的。 二房,柳金芽那边也是同时得了消息,但柳金芽的男人楚氏可是个人精,今儿惹了四房,他回去就心里各种不安,毕竟这柳家将来也说不清最后落谁手里,但……眼下四房气势最盛,岂有不赶紧讨好的? 楚月鸿一听四房出了事儿,立刻爬起来穿衣,还不忘拿脚踹身边的柳金芽:“你个死人,你四妹妹出事了,你还能睡得下去?” “你不昨晚还骂四房眼睛长在脑壳顶上吗?”柳金芽素来做事什么都拖拖拉拉,懒懒地从被里露出眼,一接触到屋内的冷空气,就又忍不住又缩了回去。 “但也不能让为夫那只银镯子白丢了啊!快快快起来,仔细一会儿大家又赶了咱们先。”楚月鸿连吹带赶的好容易催促着柳金芽穿好了衣裤,就待要出门,不想柳金花就忽然站在门外。 84.第84章 金花的险恶用心 一见柳金芽夫妻出来,柳金花想也不想,冷眼就开口问了句: “二妹妹你这是去哪儿?”咱们不是下午才说好,要三姐妹一条心的么? 柳金芽打小就是个没主见,一瞅大姐夜半,便宛若恶煞般气势汹汹地站在自己面前,顿觉自己理亏,不免有些畏缩:“四妹妹……” “是啊,听说四房出事了,大姐不是也往四房哪里去?”楚月鸿是出了名的刁钻,却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一瞅柳金花脸色不善,四房金蟾又出事儿,便不免有些退缩—— 怎么说呢? 要是今夜真是大爹爹显灵,欲取柳金蟾的命,那么今后的当家的自然就是眼前的大姐,他能得罪吗?大姐柳金花和她老娘比,可不是个善茬,手狠着呢! 楚月鸿再是个有恃无恐的,但也私心里对这大姐,心有忌惮。 “去,作甚?金芽,咱们去金玉哪儿瞅瞅!” 柳金花素来就看楚月鸿油腔滑调,见利就钻的滑头样儿,不舒服,无奈老娘怕得罪楚家,总是装作不知,但她,可眼里揉不了杂质。 柳金花直接无视楚月鸿的存在,一把死死地拉住了柳金芽的手臂,连拖带拽地带去了金玉那边,楚月鸿敢怒不敢言,只得一跺脚,自己先去了四房那边。 这待到楚月鸿巴巴地赶到四房院落,院落里大姐夫秦氏已经开始发挥他大姐夫作用,到处指挥人莫乱,有序地进入房内。 至于今儿还好似与四房姑爷交好的三姐夫李贵,楚月鸿打听了,被三姐柳金玉喝令在屋,不许出门半步,自是更不许来这边半步不说,金玉那丫头,甚至还把今儿北堂傲送她们三房的东西,命人趁着这光景,一股脑儿令人送来了,故意当众砸在北堂傲的脚下: “我们小姐和姑爷说,这点子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手的么?让你们全都捡了回去,我们三房的人再穷,但至少有自知之明,自有一股子骨气!” 北堂傲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气得发抖,要如何又能如何,还是何幺幺来得及时,走来就抬手连甩了三房金玉的心腹“啪啪啪——”三个清脆响亮的耳刮子,瞬间闪了众仆的眼: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何幺幺的闺女今儿还没咽气呢?就敢来我女婿面前撒野了?你是当我何幺幺的也死了,遂了你们这帮王八羔子们的心愿了?” 某仆顿觉没脸,忙要转身就跑,却让何幺幺的陪嫁拦在了院内。 “跑什么?来人,今儿就给他把东西收拾了,立刻给撵出我柳家去!”何幺幺心急柳金蟾的病,一肚子的气正没处发泄,可巧这三房的人就撞在他的枪口上,是,是金蟾没了,他在柳家的权势就到头了,但…… 只要金蟾还有一口气在,他何幺幺就要把他的权势发挥到极致,反正得罪谁都是得罪,大不了,他明儿就卷着家当回娘家去,但今儿,他还是把这口恶气出了才痛快。 “告诉你奶奶金玉,别当我金蟾好脾气,四房的人就好欺负!今儿下午她对着我孙女妞妞动手的事儿,大家还没完呢!看—— 看什么看? 都得意些什么?我何幺幺就是没了闺女,也还有两个大孙女,你们得意什么?别一个个高兴太早了!” 何幺幺正要借机骂个痛快,不想一扭头,就看见了柳红跟来了,他嘴脸立刻一变,哭着嚎着,死活冲过去拽着柳红来看北堂傲脚下散了一地的小红包等物,哭诉道: “太太啊,我们金蟾才说不好了,这些个薄情寡义的,趁火打劫的,就来欺负我何幺幺的女婿——我金蟾儿啊,还没死呢!他们就开始欺负我们四房没人,让下人打上门,欺负我们翁婿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柳红一时也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只看见北堂傲脚下一地小红包和几块簇新的衣服料子,再抬眼看北堂傲,只见北堂傲扶着说不出话的柳金蟾,一张漂亮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俨然就是悲愤交加,一时也不知怎么反应了的模样。 “这是?” 柳红往地上一指,奉书立刻借机假意哭道:“这是我们爷……今儿送三奶奶她们屋的……” “反了反了反了!都给老娘反了——” 柳红一拍桌子,当即怒火攻心,立刻要令人将柳金玉叫来,好生说说,难道这是一家亲姐妹该有的态度?但她这一激动,就突然觉得头晕脑玄,吓得紧随而来的薛青忙上前扶着: “太太,太太你别先把自己气着了!”我们爷儿俩还指着你呢! 何幺幺一看,这还了得,柳金蟾已经病下了,岂能再让柳红这么说倒就倒,遂了那边的心愿? 那边柳金花弄不好今儿就是故意摆明了要气死柳红,不想他何幺幺扶正——他不能扶正,金蟾再出事,他们四房就真完了! 想着,何幺幺忙压住气,他可不能再失柳红这么一靠山!赶忙拭泪上前道: “太太切莫生气,你身子不好!你再有什么事儿,你可让小金福,还有你这三个年幼的大孙子怎么办?来人,赶紧给太太倒碗茶,太太你且坐着歇歇—— 方道长在呢?” 何幺幺刚还在迅速盘算着眼下最糟的情况,不想话没完,就觉得眼前一亮:“方道长,你在……你在,我们金蟾就……太太,方道长在呢,咱们不要急了!” 这话也不知是给自己打气,还是正好给柳红一颗定心丸,何幺幺立刻脸上转忧为喜,丢下柳红,就围着方道长转了起来: “方道长,不知……都需要再准备些什么?”说着,何幺幺又忙让人取来两吊钱,“这些且暂用,不够,再拿!” 然后在无人处,又亲自许诺:“方道长啊,你只要今儿救了我儿金蟾,今后你观里每年大小节供奉的瓜果,我何幺幺都给你包了。不仅如此,我还私下里再谢你二十两纹银,你道如何?” 85.第85章 道长施法 方道长垂眼,不语,心里暗暗乍舌,暗道不愧是翁婿,说话都是一条道上的。 何幺幺见方道长不似往日那般动不动就拍板,只当这方道长眼下也无法,不禁又急了,忙问:“难道,我儿真不行了?” 方道长立刻捻着胡须,故作玄虚地道:“这天下还没我方士办不了的事儿,只是……” “事成,我何幺幺再私下里追加你十两!”何幺幺根本不等方道士再说什么他从来都听不懂的“子午卯酉”,他就只关心结果: 人,给他救活了,多钱,他都给!当然,救不活,毛,都没有,他还要去砸人牌子。 方道长心里长叹一声,何幺幺的心思,一看就破,只叹世人眼光短浅,唯有“利”一字——人心难度啊! “让人都散开吧!”方道长摆摆手,看着那边去拿东西的人风风火火地一路奔来,还一边嚷着“让让让——”,便转身进屋,抬手拿起刚磨碎的朱砂搁到碗里,然后倒入烧酒,再用大毛笔往里搅拌。 “请四姑爷扶着夫人往这里来!” 老道就着身边的一块空地,就用沾满了朱砂的笔,在院中石板路上先画了一个圆,然后又不知在圆里鬼画符似的,舞出了什图案。这朱砂未干,老道就示意北堂傲扶柳金蟾站到圆心。 若是以往,睽睽众目之下,北堂傲必然要中规中矩地扶着柳金蟾一步三挪移地走过去,但今儿救命如救火,他都要当鳏夫了,那在乎那许多他大公子的矜持,手臂一动,抬手就将柳金蟾打横着抱了起来,直奔圆心: “是一起,还是……” “放她一人盘腿坐着,你在圈外扶着就好!”老道立刻指挥,兼帮忙得将柳金蟾送进红圈。 这柳金蟾刚还昏昏沉沉,任人戳圆捏扁,一个劲儿往北堂傲怀里各种揩油似的暗暗软绵绵蹭,可人才往这圈里送,还没进去呢,就先“哇哇哇——”得惨叫了起来。 北堂傲不仅心内一软,手上要迟疑,老道可谓眼明手快,想也不想,利落地两手就将还想挣扎跳出来的柳金蟾一把压在了圈正中的蒲团上,嘴上旋即铿锵有力地好似命令般响了起来: “临、兵、斗、者、皆、前、行——” 柳金蟾瞬间好似被烫着了一般要跳起来,老道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忽然就抓起他也不知画好的一叠符箓,就着一边的大烛火点燃了,作势要跳的柳金蟾忽然就像断了线的线偶,身子一歪便往一边倒去。 “扶住!” 几乎是同一个时间,老道一把甩开手中的烧着的符箓朝空中抛去,拿起他那把也不知什么木做成的黑乎乎木剑,照着柳金蟾的头肩四肢迅速拍打而去,不及北堂傲喊不要打着我妻主的肚子,老道忽然就一口烧酒含在口中,冲着柳金蟾和北堂傲喷出一道血色的酒雾。 也不知是不是北堂傲的错觉,他竟觉的好似听见了某个女人惨遭重创似的惨叫了一声,奔跑而去的声音。 接着老道又满身酒气的北堂傲扶着柳金蟾重新坐回圈内,继续施法,末了还在柳金蟾的眉头之上用朱砂直直地抹了一竖,直没入发际。 旁人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就围着圈圈看热闹,但柳金蟾刚还发青的脸,渐渐回暖,开始有了血色倒是真。 柳红那边的脸色也渐渐回转,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大半,就等柳金蟾醒来,说没事。 何幺幺脸色也没差多少,两眼珠子跟着柳红一般,全定在柳金蟾的脸上,没敢移开过一秒。 周围的人可就不一样了。 薛青也关心柳金蟾,但更多的是怨气,尤其是看着北堂傲这个将他逼离开柳金蟾的情敌,眼睛的东西就渐渐由柔情转成了满满的恨意: 他不明白,这天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凭什么作恶的人,这几年来,人不见老,还依旧那么光艳照人,专宠于柳金蟾?而且怎么可以又一连养下两女一子,眼下又要当爹了。 薛青的眼在北堂傲的身上一寸一寸一挪移,他要努力找出他身上瑕疵的东西,但无论他怎么挑剔,北堂傲缎子般的长发,即使被柳金蟾弄乱了,也不失有序,脸更是犹如刀刻,棱角分明,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淡色眸子,艳艳薄唇……接着颈。肩…… 皆无不让薛青看得恨意浓浓,可北堂傲满眼就那么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好似酣梦的柳金蟾,愣是把“鹣鲽情深”“夫妻同心”演绎得那么让人拼了命得想去破坏,方能证明自己过得还好。 至于其余人嘛—— 娃娃凑热闹,女人看北堂傲,男人们嘛负责交头接耳,随便各种观察: “哎,注意到没,柳家那三姐妹都没来!” “你不说,还没发现,那三个,确实连头都没冒一下呢!” “可不是……弄不好都在屋里等这边四房没人的消息。” “看样子,那边要失望了,这边有了那疯道长,只怕四小姐一会子就要醒了。” “可不,这疯道长疯们疯,其实还是有些大本事的!” “哎——金蟾那外面娶的男人,看见没?” “怎么能没见着?没见这的女人眼睛都直了——你别说,这男人,还真就生得花容月貌的,配小姐,还真是女才男貌,天生一对!” “可不!那跟楚家那一对儿似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天白那相公,活生生就插在了楚傻子那小蛤蟆身上,白白糟蹋了。”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你没听人说—— 人都说天白那相公是楚家那帮女人玩腻了,丢出来给天白那傻子接着玩玩的,谁想,常生死心眼儿,愣是给扶了正。这才有了名儿,依我说,也算是命好,从了良—— 不然他能那么死心塌地跟着楚天白好?成日里追着楚天白县里村里跑,一时半刻不见,就满村里的找? 说白了,还不是怕天白那日开了窍,知道他那些不堪的事儿,要休他另娶!” 86.第86章 美人枯骨 “也是,说得也有道理,他要没点子故事,能巴心巴意跟个傻子过日子?” “可不是!在外面被人一个接一个地把玩着,那如踏踏实实嫁个女人,正正经经过日子好?天白也不薄他,常生又是个软柿子,他一来就给天白养了大胖闺女,我看啊,就是这牛村嫁出去的儿子,还没一个有他日子过得舒坦的—— 一不受公公气,二妻主傻,但对他唯命是从,他,一个外面来的小婊砸,还想如何?” “说起来,也是薛宝儿那儿子薛红小子没福。据说,当初常生一直就和薛宝说,想让天白娶薛红那孩子的。” “哎——没这命!这男人啊,婚前一定要检点,他要检点,他能在石家遭了那么些罪,最后还被卖出来?” “嘘——薛家娘子在那边呢!” “我是实话实说!也是常生心好,念在过去与薛家娘子过去半路夫妻一场,愣是花钱把他买下来。” “哎,我听人说,常生是把他买来给天白当妾的,不知真假?毕竟天白也没见回来过住过一遭儿。那日难得跑回来一趟,都没过夜,又跑了。” “你说,吃惯了大鱼大肉,谁还爱着粗茶淡饭?常生一厢情愿了——天白那身边的妖精,在那方面能是个没点子道行,能让薛红这么个土包子抢了饭碗的?我和你说,天白那日回来,还没坐一刻,就让他那男人喊人叫了回去,而且…… 而且还明明白白地让人和薛红说了,说他胆敢勾引天白,立马让他怎么买进来的,又怎么卖出去。” “这么凶?” “可不就是,他没福了,搁着现成的楚家姑爷不做,非得绕一圈,而今好了,妾不妾,仆不仆的,我看啊,他这辈子,也就只能守着常生,替常生那妖精女婿尽孝了。” “嘘嘘——薛家的人来了——又过去了。” “你别说,薛家娘子倒会生儿子,她正夫肖润却是会养儿子,同一个娘,论理薛红当年还强些,可偏偏不及他弟弟会看人!” “你也不看看肖润是个什么人?他一双势利眼儿,养得儿子能不精?” “也是,一眼就缠上了四小姐。” “想来也是他聪明,知道见好就收,知四姑爷是个大美人,自己敌不过,回来就赶紧从了柳老夫人,据说……自养小福儿,柳村长,私底下还给单独买了田土—— 当年何老爷都没这好待遇。” “你傻了——何老爷要的是什么?是柳家的祖业。为什么独独给他女儿买田土,不是……柳村长年级大了,说实在的,柳村长好似比薛季叔他娘年级还大吧?” “岂止大,薛家娘子和咱们二小姐是一年的!” “啧啧啧——薛季叔,这是嫁了个姥姥了!” “可不!”…… 男人一边看戏,一边低低得八卦得口沫横飞,那边一群老男人,甚至还把柳红当年的事儿,也翻出来捣鼓捣鼓了。 而在最最最显眼的某个位置上,却有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而不自知。 谁? 刚春风二度结束,方姗姗而来的曹主簿。 只见她本着想要关心关心柳红,随带问候柳金蟾的缓慢步伐走来,脸上还犹自沉浸在刚才那飘飘欲仙的云里雾里,浑身酥酥麻麻的没缓过劲儿。 谁想这边的热闹里三层外三层,难得引来她不经意的一瞥,但就这一瞥,她的眼就挂在了北堂傲抿紧了唇的脸上,然后哈喇子一寸一寸掉啊掉啊,不小心就掉了三尺来场,而浑然不觉—— 满心满眼,只剩下了两个字的重复: “美啊美啊——好美啊——” 眼是眼,鼻是鼻,,小嘴儿,薄薄得恨不得咬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像过去,曹主薄居然能感觉那嘴儿一口咬下去,能有开春小樱桃儿的味道—— 甜丝丝里汁里,不经意地翻出一丝丝的酸,若有似无,莫道不消魂哪! “嘻——”垂了三尺长的哈喇子不自觉的吸回半尺,又哗啦啦再滑下三寸,咬了一口饱满多汁的小樱桃,汁液还在口里来回满溢呢,某狼眼就滑到了丰颔下的素颈—— 哇,烛火下颈子尤其白哪! 看啊看啊,从发脸,额头、眉、眼……曹主薄无视周遭鄙夷的眼,盯着北堂傲看得这叫一个如痴如醉,满眼的有色画面在脑内演绎得惑力十足—— 眼见着佳人修长的十指开始轻解月色的罗衣,衣领就那么随着指尖的移动,千娇百媚地故意慢慢、慢慢、再慢慢地拉出一个颈子的距离,眼见着就要滑过厚而宽的肩,朝臂上如雪肌肤而去—— “噗——” 好长一声血雾似的酒气就在那破道士嘴里喷出。 你说,你喷柳金蟾就使劲朝着柳金蟾喷吧,反正你就是个喷壶,她曹主簿也无所谓,但这破道士,竟然站在俏美人的面前喷,还一喷时间老长,也不怕他口臭熏人。 曹主薄压下喉咙里几乎要大骂的声,忍着等佳人自血雾后,再将他那一张欲遮还羞的尤物脸万般勾魂似的朝她羞答答一笑。 熟料,梦里的美人不及送她一抹云遮月般的朦胧笑意,某双嗜血的眸子,就那么怨毒的眼已经朝她这厢冷冷得斜了来—— “呼——” 曹主簿当即和她身边身后一众的女人一般,唬得手捂胸口,禁不住吓得连连紧退了数步,然后腿一软,险些就瘫软了地上—— 好乖乖啊,这美人哪里还是个美人,分明转脸就是个嗜血的食人妖——满脸的“血”呢! 甚至当时,就有小孩子吓得“哇——”一声哭将起来。 “不怕,不怕!”立刻有孩子爹爹慌忙抱起孩子,蒙着孩子眼儿往后退,奋力避开那院中的好似被“鲜血”溅了一头一脸的夫妻: 早知道,是这样,他绝对不会抱着孩子来—— 爷爷的,这哪像捉鬼,分明就是把人变成鬼嘛! 院中一身孝服的北堂傲和柳金蟾霎时间就像被道士逼出了圆形的食人妖,雪白的衣裳上,大大小小的“血渍”不说,脸上、嘴上都是大红的血渍,还点点滴滴地往下落—— 87.第87章 香火 乍一看,不知道的哪是朱砂的人,还真以为北堂傲是山里专门以人心为食的血魔,此刻正抱着已经被他咬得鲜血四溅的柳金蟾,刚被抓了个现行呢。 柳金蟾那姿势,好死不死,正好是胸口那块,红到了里衣里,汪汪还见一滩“血水”。 北堂傲呢,唇染朱砂,艳得刺目……加上异常的美颜,一身白衣,肃杀的嗜血之眸,诡异得真就美得不像个人,更别说,他的确有银枪戳一片,让那群母狼瞎一片的杀念。 “爷!” 太了解外面女人见爷后之种种邪思念想的奉箭,根本就不给其他人打哈哈回神装纯洁的机会,抬手就将一件银灰鹤纹不老松的大斗篷,罩住了北堂傲的头脸,瞬间包了北堂傲一个严严实实—— 刚没觉得,现在才发现,爷刚才太急,身上衣裳也就十来件,虽有棉衣在身,但还是穿得衣裳薄了些、 至于柳金蟾……一件又破又脏的烂棉衣给覆上。 “好了,回屋洗洗就好了!” 道士见柳金蟾脸色润,便知法事已成,立刻就让开路,毕恭毕敬地请北堂傲抱柳金蟾回屋休息。 “那屋内?” 北堂傲才抬脚,就想到了他三个小宝贝还在屋内,不禁有些担心,那东西又跑去了自己屋。 “不担心,但老道已经请哥儿在门内床上各贴了三道灵符。”老道赶紧道。 北堂傲听这话,边微微落心:“接下来当如何?” “贫道已经请哥儿为四姑爷和四小姐,用端午挂门上的艾草等物熬了药汤,此物虽不好闻,但驱邪去阴寒却是极好的东西。” 老道说着,还分别给了北堂傲十个,也不知何时弄来的丑巴巴福袋,双手奉给北堂傲:“内有灵符,可保姑爷和四小姐,哥儿姐儿们一年万邪不侵,逢凶化吉。” 北堂傲一听这话,甚和他的心意,忙抬眼示意奉箭给打赏。 奉箭哪里敢怠慢,但当着那边柳老夫人和何季叔如何敢大手大脚,可小手小脚,又怕人家道长低看了他家公子,只得将一锭二十两的银元宝暗暗藏在袖笼里,借着接过福袋的功夫,偷偷儿地塞进了老道的袖袋里,低低道了句: “爷赏你的,莫言语!” 老道岂有不懂的? 柳红之抠门,何幺幺之精明,他太有体会,虽然……柳红给他已经算是很“大方”,但也是柳红不似别的村民,真当神灵是傻子,以为三支香就能求来富贵荣华—— 她懂得有舍有得。单是为了柳金蟾这功名利禄婚事,她就给观里投了大把的铜钱—— 说起来…… 老道乐观的想,此番柳红逢凶化吉,金蟾不仅逢凶化吉,回来还带着美夫娇儿……此愿成,她是不是又要来还大愿了? 虽然这么想有点不厚道,毕竟……他今儿才赚了个锡满钵满,但许多大的愿就得还多大的愿,神灵面前可是不能打折的—— 你和神灵打折,神灵就和你打折,代价可不一样。 想到这儿,老道暗暗捏紧手中的银元宝,借着跟随北堂傲等人回屋的当儿,佯作不经意的路过柳红身侧,努力厚着脸皮,故作不经意地忽道了句: “柳村长,眼下可是心想事成了,四小姐,真娶了个贵夫来家了哈!” 柳红一听这话,岂有不懂的?她虽然处处抠,但这事儿可是一点就通,立刻就明白道长暗示的意思,急得赶紧道: “看我这记性,等明儿孩子们爹的事办妥当了,立马……我就带着金蟾和她男人并着孩子们一起去谢神! 哎——怪道我说,这三年我柳家大小事,各种不顺,想来就是这事一直没办!道长您回去也和神们说说,金蟾这事儿,我柳红是怠慢了,请千万莫怪——” 柳红一脸说了几个莫怪后,忽然又觉得今儿柳金蟾今儿撞邪这事儿,谁没请,怎么人生地不熟的女婿,一请就请准了他老人家呢? 可见就是天指引,是她愿达成,至今没还愿的缘故,这当如何?总不能大半夜去观里磕头吧?再者瓜果灯油什么的,也没能齐备上…… 想着,柳红立刻就转身与何幺幺道: “你啊,你也别忙着跟着进屋,先赶紧让人拿二十两纹银亲手交到道长手里,然后明儿……明儿一早起来,就赶紧先令人备下瓜果灯油纸钱各十斤,一早儿送到道长的观里—— 你看我这糊涂的,那年咱们金蟾去白鹭书院路上,我还带着你去观里许愿,说求菩萨许咱们金蟾一个好前程,再牵个好姻缘,你看看。你看看—— 还了前程的愿,却把这茬给忘了,怪道金蟾回来,今儿就病!” 何幺幺娘家是做刀尖上的生意,天天拜关公的,一听柳红这话,更是猛拍自己脑袋,骂自己道:“哎呀呀,看我这糊涂的,怎么也把要紧事儿给忘了?” 说着,何幺幺也顾不得去看柳金蟾,先令人把眼下最最要紧的事儿给办了,然后一个劲儿骂自己,怎么当年去苏州回来,就没想到呢? 但仔细一想,自己那时老觉得这漂亮女婿弄不好就是个娼家的,可谁想,人家还真有娘家,娘家眼下还真有模有样来家,说白了就是自己太找死—— 女儿的大事儿,怎么能不搁在心上呢! 再者,撇开私怨,他这女婿要模样有模样,要气度有气度,何幺幺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当年就非一口咬定是柳金蟾骗来的某院花魁—— 说白了,也是这女婿不好,好好的出身,干嘛要无媒自嫁,不是自己作践自己,怎能怪他这做公公的瞧他不上呢? 何幺幺东想西想,待到他忙完这头,匆匆赶进金蟾屋时,柳红已经拦着也想跟着进去浑水摸鱼,弄不好还想伺机揩揩她女婿油的曹主簿,在门外等了他许久。 何幺幺一瞅这架势,估摸着这曹主薄弄不好是故意横了一条心,要跟着他们夫妻去金蟾屋看金蟾了? 这女婿住的地方,是随便哪个女人能进去的? 88.第88章 没拉拴的狗 这女婿与女儿的卧房,就是婆婆柳红进去都不对! 何幺幺立刻笑盈盈地走来,生生地挡在了门前:“这道长清宅子,只怕一时半会不会好,夫人不如先请曹主薄去那边屋坐坐?” 他音没落呢,那头抱瓦就忽然抱着大木桶要进去。 “药汤熬好了?”何幺幺赶紧故意问。 抱瓦先是一愣,但何幺幺对着他猛递眼儿,他立刻明白,这何季叔是借机撵这门外的女人走,遂赶紧道: “哎,道长说,我们奶奶身上的还有余毒未去,需赶紧泡泡,何季叔,您这么进去,只怕不方便—— 我们奶奶……已经……” 何幺幺立刻就做恍然大悟状: “说得也是,夫人,我们都过去那边吧!曹主薄,都大半夜的,还劳烦你过来——真是——金蟾应该是没事儿了,方道长是个高人,咱们……咱们都还是早点去休息吧,明儿……我们大老爷出殡,还得早点休息呢!” 里面奉箭一听外面抱瓦说话的声儿,就知是外面呃柳老夫人又想进来,这可怎么行?不说爷现在要给少夫人沐浴,就说这女婿的卧房,老婆婆岂能随便进来看?不怕看见什么,但也是内室,内室是什么? 就是男人宽衣就寝的地方! 奉箭赶紧就在屋内高声喊道:“夫人褪下的衣裳可别乱放——要洗的摆一边儿,换的换这头儿!弄瓦,你赶紧去给爷和夫人把床重新铺好,洗完就要睡得!” 然后抱瓦进屋,“哗啦啦啦”的水声起,老道适时钻出来,还故作诧异道:“曹大人、柳夫人何老爷,你们还在啊?今天都守夜吗?” 门里就传来北堂傲万般恼怒的声音:“怎得?知道老夫人和老爷在外面,也不知会我一声儿?”说着屋里有了脚步声。 何幺幺听这声音偏偏在水声之后,就知这女婿根本就没有出来迎接的意思,还站在这儿干什么,真让人家女婿觉得他们是乡下人,一点也不懂礼法规矩么? “女婿啊,别出来了,趁着水热,就赶紧着给你女人洗了,你们夫妻也早点睡。”何幺幺赶紧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外面曹主簿在呢,你一个男人就呆在屋里,今儿晚上别的都不要官了,只管伺候好你妻主便好。” 曹主薄一听何幺幺这话,刚还在兴致勃勃,暗想美人的内室进不去,好歹近距离在细细得将小美人端详一番,也是不虚此行的,谁想愣是不长眼的何幺幺,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当场不给她面子,愣是将他漂亮女婿,藏在屋里不见人,不由得心生恨。 但她能如何? 这是柳家大院! “是啊,男人伺候好自己的妻主就好!咱一个主簿大人怎么好叨扰状元郎君呢!” 曹主薄也丝毫不掩藏自己的不满,故意将话说得大声,以便让屋里的柳金蟾和北堂傲听个分明,尤其还不忘在“大人”加了重音,一语双关地暗示北堂傲,一则她身份不一样,二则,他让她不欢喜了—— 识时务呢,就赶紧出来讨好我,别不识抬举,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你妻主一个破状元,现在是什么?屁官都没有的! 曹主薄就不信这牛村出了一个脑子比楚天白还楚天白的楚家老虎外,今儿还能再有一个“眼高于顶”不怕得罪她的男人?毕竟,柳金蟾再有本事,而今也只是落难的纸老虎,能不能再东山再起,都是个事儿。 屋内无动静。 “大人,这说得,什么状元郎君不郎君的,不过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羞手羞脚……”柳红赶紧打圆场,主动请曹主簿过去她那边儿。 “可不是,没见过世面,怕生的很,金蟾的几个姐姐见着了,都拘谨得不敢抬脸!”何幺幺也附和,“倒来不去的,还不及这村里男人出得众呢!” 曹主簿无法,只得移动步子往外走,只是还没走得三步,那屋内就传来门落闩的声不说,一个男人还话外有话地低低道了一句: “这年月真是不太平,没拉拴的狗夜半也在别人家里乱跑。” 接着立刻有人低低呵斥道:“混说什么?今儿院里外人多,你少乱说,让人胡思乱想了去!还不快给夫人把换洗的衣服拿过去?” 这意思,自然是美人锁小屋,今夜估摸着是再也不会出来了。 无奈,曹主薄只得悻悻然、满心惆怅地一步三挪移地随着柳红出得柳金蟾这边书房,然后借了个托词,拒绝了柳红的殷勤相送,一拐三个弯儿,闷闷地去了他捕快群里某个老相好屋里,暂把乌鸡当貂蝉将就将就凑合一晚,一切再做计较。 柳红和何幺幺之前还心里闹着别扭,但柳金蟾这一出事儿,两夫妻毕竟是夫妻,怎么说也养了一个二十好几的女儿,眼下女儿不好,女婿又被贼人盯着,为大局,两人又不约而同走到了一起: “我瞅着,这黑了心的曹主簿瞅着咱们女婿这模样,只怕没安好心眼儿,不是会轻易就丢手的架势。” 何幺幺是江湖人家出身,说话难免直接了些。 柳红也皱着眉,刚那曹主簿盯着四女婿直愣愣的眼儿,她也隐隐觉得不祥,要知道这曹主簿只要看上一个男人,其手段可谓无不用其极…… 论理她们柳家倒不怕她那点伎俩……只是……柳家正有把柄在她手上…… “我瞅着金蟾今儿应该没什么事了。” 柳红开口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何幺幺。其实,明的她不怕,但这曹主簿从来都是来阴的,例如明里打官腔,私下里要挟,逼人就范—— 最最可怕的是,一开始你若死扛,临到扛不住时,你就是最后主动送上门,她也未必就那么轻易让你如愿,甚至还会吃骨头不吐皮,只当白吃白拿一切都是白拣的大便宜,算定你合族也莫可奈何—— 前车之鉴太多太多! 尤其是这半年,前县令才来一二年就被她糊弄得丢了官后,就更无天无法了。 89.第89章 长女柳金花 “你说那楚傻子在时,虽然闹得这牛村景陵县没一天清静的,但……起码她在这景陵称王称霸时,这曹主簿算老几?”一个不高兴,楚傻子拿着麻袋一套,说打她就打她,满街的人看见了,都只说没注意…… 何幺幺不禁有些怀念那个傻傻的楚天白,虽然她男人好几次提着大刀,说要砍死教唆他妻主去吃喝嫖赌的金蟾。 柳红闷闷的心,一听何幺幺这话,突然就来了精神:她怎将这楚天白忘了?这傻子可是金蟾丫头的铁杆小跟班。 “明儿……”柳红立刻附耳在何幺幺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何幺幺挑眉:“能行?”她能信? “若是金蟾没事,自然是不用,但真有个……咱们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好歹也是个办法不是?” 柳红说着,便又想转身去金蟾屋里看看金蟾——她可是现在柳家唯一的希望。 何幺幺抿唇,想想也觉得是,金蟾在,凭她那脑子,过去就是小秀才时,都能将曹主簿母女哄得将信将疑,这如今功名在身,人若没事,自然是不比把这曹主簿当回事儿,怕就怕……金蟾真有个三长两短…… 不说曹主簿来如何,就是柳家这三姐妹估摸着也做梦都想把他和他女婿撕碎了,若是再有曹主簿暗示许她们点什么好处,弄不好,背着他,私下里,先气死柳红,再接着把金蟾男人卖了给人当妾,她们这群眼下坑瀣一气的女人都敢—— 尤其柳金花。 既如此…… “说起来,今儿金蟾出事,金花她们三个好像一个都没见着!” 何幺幺故作不经意地好似猛然想起似的提了提——反正已经撕破脸,与其等将来自己一无所有时等人来制,不及他还先斩草除根——无毒不丈夫! 柳红一愣,转而一想,可不是,三个女婿都在,但三个女儿真就是一个都没露脸—— 而且这三个女儿,她知道,素来是以金花为首,老二没主见,老三虽刚烈,但眼下吃了金蟾女儿的亏,肯定更是对金花言听计从。 至于金花能有什么计? 柳红头痛,说来也是她教女无方,那丫头和咋曹主簿私下里来往可谓甚密,此番她与何幺幺下大牢的事儿…… 想起这牢狱之灾,柳红就觉得心寒,要知道这五个女儿里,其实就柳金花敢说敢做的性格最像她,若非金蟾天生是个读书好苗子,四个大女儿里,她最偏疼的应该是她…… “我先去看看金蟾!” 柳红人老心不糊涂,何幺幺毕竟不是金花的亲爹,何幺幺的心思,她又如何不明白?所以,她压住心里的愤怒,只佯装不解何幺幺言下之意,只一心关心金蟾的病。 说起来这金蟾,打小除了爱追着漂亮男人跑这点正常外,其余的行为举止,甚至做事的方式,都和柳家女人,没有一点像的,像谁呢? “看什么呢?她男人在屋里给她洗澡呢!”一把年纪还不解风情了呢! 何幺幺忙拉住柳红,想也不想,脑中就浮现出北堂傲那满脸满身的朱砂印,他此刻不借着水也跟着洗洗?何幺幺很怀疑——他那个女婿披着斯文脸,合上屋门可是比他小户人家的儿子还大胆的紧。 但反过来想,他胆子不大,他泥鳅似的闺女能栽在他手心里,每次和他这老爹说要和离,都和离不得,这下还给上了族谱,愣是让他个小妖精修成了正果,回来就迷住了柳红的心窍。 “可金蟾……”柳红还是不落心,眼下金蟾的命,就是柳家合族的命那。 “‘可金蝉’?你也不能进去啊?”何幺幺一瞅柳红还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就觉得柳红这不是惦记自己女儿,而是还没忘了那小妖精呢。 “再说了,眼下他能让金蟾有点子闪失?”才进公婆门,就被人说丧门星,先克公公后克妻但鳏夫? 对这个女婿之恶形恶状,愣是寻不出半点好感的何幺幺,不得不承认,这女婿再是一千个不好,但对柳金蟾嘛,也是巴心巴意过日子,想有个归宿的寻常男人,无非就是心机重了点,此外太好妒,手段又狠—— 眼下,这柳家这光景,指不定就是天意,不然以金蟾那孩子的遇到人命关天就优柔寡断的性子,还真不是柳金花那孩子的对手。 何幺幺一边说话,一边脑子飞快地转,其实嘛,他也放心不下自己女儿,但再是不放心,也不能这节骨眼儿方柳红去女儿女婿的屋里转悠吧?刚那方道长可趁人不备时,和他悄悄说了,说是要除金蟾体内的残余的阴寒,还得要女婿身上的阳气冲冲—— 这冲冲什么意思? 傻子都知道,是要小夫妻合房呗! “说是这么说,但……女婿毕竟是个外人哪!”外姓能是一条心?尤其又是那种模样的!还那么年轻。 柳红第一次对何幺幺说出了一句心里话。 何幺幺一听这“外人”的话,心里当即冷冷得就哼了一声:他何幺幺为柳家操碎了二十余年的心,想来若非金蟾在,他想来也是个柳家血脉之外的“外人”了。 “‘外人’?这‘外人’也是你孙女们的亲爹。”何幺幺忍不住吐出一句袒护他女婿的话。 柳红立刻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暗暗拉了拉何幺幺:“不如,你去看看?” 何幺幺要立刻转身去看金蟾吧,无奈他才转身,就想起了方道长的话,少不得又转回身,悄悄儿与柳红说了说。 柳红一听这还能合房哪个,想来就是没事的意思了,只是……女儿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生得,怎么说也要亲见才落心。 “当真?” 柳红说白了,还是不落心,倒不是她对女儿有她自己想得那么要紧,而是压在她肩上的柳家兴衰荣辱,全部都维系于金蟾一身不说,金蟾那男人好死又让曹主薄那禽兽给相中了,这金蟾要是没了,弄不好那曹主簿就得弄得柳家家破人亡不说,最后还得给柳门扣上一顶大绿帽—— 左思右想,柳红都觉得今天不见着柳金蟾,难眠。 90.第90章 出殡前夜 “还能假?不然我干嘛跟着进去?金蟾可是我的命根子!”何幺幺觉得自己可以明儿早点起了过来。 柳红见何幺幺不配合,纵然再急也无法,只得一时寻来方道长又问长问短,问了足足半个时辰,稍事才往那枕上一靠,只觉得还不及合上眼,前院的锣鼓就喧天一般吵了起来。 若论以往,大家必定都早早爬起来开始忙碌,但……昨儿大家夜半都跟着凑热闹了,这大冬夜的三更天,谁还起得来? 柳红又年级大了,哪里经得住这折腾? 三更天的梆子响是响了,但没几个起。 柳红睁眼一问柳金蟾,听说柳金蟾那边无什么事,只说头晕,道长说她八字与秦氏有冲,不宜出殡。 柳红一听柳金蟾安然无恙,今儿又是好人一个了,哪里还担心那曹主簿,当即说她年纪大,昨儿夜里风大也病了,头上包了块帕子,也“卧床不起”了。 “那这给大老爷出殡的事儿谁来主持?”枕边的薛青不禁问。 柳红一把搂过薛青继续钻被窝睡回笼觉:“爱谁谁管,我老了,可经不起折腾了!” 一时何,幺幺领着人来敲门讨柳红示下。 柳红便扯着嗓子,故意隔着门道: “昨儿,秦家就说让金花夫妻主持,今儿自然是他们夫妻安排,我算什么?还当我是害他的人呢?我啊,无非就是个掏钱的冤大头!何苦今儿去让人不痛快? 幺幺,我说啊,你一个还没扶正的妾室也别跟着去前面参和,你大哥的丧礼,你少去跟前,讨你大哥嫌,平白又连带了金蟾跟着你遭罪。 你就安安静静呆在你屋里,老老实实地念念经,别没事出来晃,让你大哥今儿出家的日子,心也舒坦舒坦些。” “可今儿毕竟是大哥出殡的日子,太太再是心里有气,也该出来送送大哥,这才不枉大哥嫁进咱们柳家,伺候了太太您三十来年,纵然没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再者,秦家人都在这儿,您不出来,这里子面子都过不去不是?” 何幺幺当着柳金花等人的面,也只能强打笑脸,假兮兮地将这“好人”做到底。 里面柳红一听何幺幺这话,觉得也是,秦氏虽然这么去了,着实让人梗得不舒服,但他之所以会这么一吊去了,从根子上来说,也是她太不把他这个正夫当回事—— 才会有人胆敢一次次冒犯他,最近又往他身上泼脏水,不然……你说他一个五十好几的男人了,二三十风华正茂守空闺时不去偷人,何苦临到半百,半截入土的年级去偷女人? 柳红微微这么一想,梗在心里的气也散去了泰半,毕竟结发夫妻,秦氏再不好,但在柳家也是谨守夫道,进退有度,更别说,还含辛茹苦将打小没爹的金花抚养成人—— 纵然无出,却也有苦劳。 “得得得,你们都先去,我立马合了衣裳,少不得吃下两副药,就下来!” 柳红毕竟也是个有了年级的人了,思及秦氏过去的好,也觉得,身为他妻主,不管怎么说,总该送他一程,让他风风光光地下葬,也算是对他这半生的交代。 应是这么应着,但等柳红下楼,到前面陆陆续续人来齐,也差不多拖到了次日天大明时,一切才就绪。 另一头,柳金蟾那方,三更的梆子声,自她们那头来,柳金蟾虽睡得沉,但毕竟心里搁着她大爹爹的事儿,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惊醒,作势立即起来。 “人才好些,你又巴巴地急着起来作甚?” 北堂傲被里的胳膊稍稍地一使力,当即将柳金蟾又顺利地压回他滚烫的怀里继续热辣辣的烫贴。 “我大爹爹……”柳金蟾好似还想再爬起,无奈蚂蚁哪里搬得动大象,柳金蟾的挣扎在北堂傲一个翻身压来的主动亲昵动作后,只剩徒劳。 “方道长说你八字与公公犯冲,不宜去送葬!”北堂傲借着被里滚滚的热度再次俯首在柳金蟾的颈窝呢喃,“金蟾,道长说,咱们又要有孩子了,你高兴不高兴?”反正我高兴。 “高兴不高兴?”当然不高兴!柳金蟾一想到一窝孩子即将由三只升级四五只,只觉得头大,顿有种合族逃命,都不知道抱谁牵谁的感觉。 但北堂傲浑身滚烫得透着欢喜无限的绵绵缠绵意,柳金蟾努力强撑出欢喜的感觉,她可不想在这特殊的日子里,瞬间点燃一枚不定时炸弹,让性感大猫摇身一变,成为小宇宙大爆发的疯斗士…… “我爹娘一定要欢喜疯了!”柳金蟾笑。 “为夫,只问你欢喜不欢喜?”你不欢喜,也晚了! 北堂傲丝毫不给柳金蟾左顾言他的机会,一抬头,就双手无比亲昵地捧着柳金蟾的脸,以唇与唇相隔十分之一的呼吸距离,低低俯视柳金蟾的眼,那么具有穿透力地直直盯着柳金蟾睡意顿消的眼,笑得火里藏着难掩的阴寒。 柳金蟾感觉着唇瓣上摩挲的暖暖呼吸,努力在自己被北堂傲眼里那抹可以瞬间冰冻她之前,奋力在眼底撑起织满蜜意的情网,向北堂傲掷来: “你的欢喜便是我的欢喜。” 修长的两手顺势依样画葫芦一般学着北堂傲两手的模样,捧过北堂傲的脸,然后迅速滑过北堂傲的后脑,只轻轻一压,唇往上一探,刚还咄咄逼人的北堂傲瞬间好似囊中之物,已软软地落入她怀里。 不待柳金蟾在心内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暗叹惊险,北堂傲这只性感豹子已顺势再一个自然而然的翻身,呈仰躺明明白白等柳金蟾重重犒赏,迫不及待要被好好爱的激动献身状了。 此时此刻,柳金蟾只能在心里默默得“嗷呜”一声,然后悲催地投入到今晨的第一波洪流里,随波逐流去了—— 这感觉,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在白鹭镇的光景呢! 没来由的,柳金蟾总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就好似过去的那个北堂傲要回来了似的。 91.第91章 初恋的感觉 腊月的清晨,寒风刺骨,大雪纷飞,抬眼望去,漫天的雪花飞舞,不多一会儿,就铺了地面厚厚一层雪。 尽管锣鼓喧天,尽管北风凛冽,尽管院里一片僵冷的气氛,柳金蟾还是觉得身后一双热辣辣的眸子几乎戳穿了她的背,浓烈了她整个背部。 前面大姐协同二姐、三姐在和娘对峙着,摆出一副不把家交给大姐,她们今儿起,柳家的事儿就撂挑子,再也不闻不问的决绝架势。 娘和爹自然是冷着一张脸,俨然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毫不妥协。 金蟾很想去上前劝劝,但转念一想,她这一上去,不但不会得好,弄不好助涨了三个姐姐的气势,倒让爹娘为难,索性就继续装出一副虚弱状,跪在大爹爹灵前,带着三个孩子与北堂傲一起给大爹爹烧纸。 但前面可以忽视,身后却难招架,她只稍稍撇过脸去看身后的两道光,便会不自主地被悄悄地用指尖挑起孝帕一角,时不时就盯着她笑得嘴角满是蜜意的北堂傲,弄得失了神。 但她失神了吧,北堂傲倒好,一发现她回头看他,赶紧就羞得拉下孝帕,埋头匆匆烧纸,手足无措的样子好似青春期的懵懂少女,正值暗恋期呢。 这感觉……爷爷的,真就是前世初中时的荷尔蒙分泌过剩时期,典型的砰然心动的滋味——她也是醉了—— 要知,今儿可是她,一生郁郁寡欢,活鳏守了半辈子的大爹爹……出殡的日子!不是成心让人死不瞑目吗? 柳金蟾想摸摸鼻尖,提醒自己她应该难过,好歹哭几声,而不是在这里与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北堂傲眉目传情—— 想她们夫妻娃娃一群,还都二十好几了“老人”了,怎么能老皮老脸地还玩小鹿砰砰跳呢? 无奈,想是这么想,柳金蟾倒是有这自觉,也有这意识,可北堂傲和秦氏没有什么感情,他只觉得今儿的心情好好奇怪,就好像有无数的蝴蝶,忽然就“呼啦啦”地从胸口蜂拥而出,将盎然的春天,种在他心里,刹那间百花齐放了似的感觉—— 满满都是芳香蜜意,尤其一看见柳金蟾,他的心啊,就“砰砰砰”得跳得好快,这感觉……就跟中了邪似的,幸福得他,从脚尖,甚至每根头发丝都在颤抖一般,反正……就是百蝶翩翩,绕花,戏花了—— 当然,这蝶儿是金蟾,花儿是他……要知道,柳金蟾今天要他,要得好狠……好狠……以前从没这样过。 幸福的泡泡在北堂傲心里发酵蒸发,就要幸福到最高点,找不到出口时,柳金蟾又忽然回过眼去了—— “……” 北堂傲立刻不自觉地颦了眉头,被看的紧张的心情,瞬间又莫名患得患失起来,只当柳金蟾又突然变心了,迷上了别的花一般,惆怅了起来。 然后,北堂傲又偷偷地挑起一角的孝帕,再看柳金蟾,想看清到底是什么又将柳金蟾对他的注意吸引了去。 看着看着,不出三秒,柳金蟾又被北堂傲看回了头。 北堂傲一见柳金蟾又回头来看他了,四目仅仅交错了数个刹那后,就定定地与柳金蟾四目交织成一片,欲相望成痴—— 无奈这是灵堂,他是个男人,只得缓缓、缓缓地慢慢、慢慢地一点一点垂下眼睑,掩去明眸的依恋之光,但一觉察到柳金蟾的目光又要移开时,北堂傲俏皮不满地眸光又抬起—— 反正…… 反正他不要柳金蟾眼离开他,片刻都不可以!他只想她爱他,一如他这么爱她般,沉沦到没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直至尘埃里,什么都不在乎了。 北堂傲的纠结心事,柳金蟾不懂,但北堂傲此刻奇怪的举止,越来越让她觉得,北堂傲的记忆是不是在恢复,现在的北堂傲越来越像她们在船上“新婚”时的模样—— 看似欲语还休,各种含羞带怯,其实无人时,出奇的大胆和异常主动的“被动”。 论理是件好事…… 但…… 柳金蟾暗暗地摸自己的腰啊:遭老罪了—— 为行夫妇之礼而行夫妇之礼是一回事儿,哪是简单地解决生理需要。 但北堂傲一旦情动,简直就是洪水猛兽,一句话,一个眼神只要稍稍暧昧,或者暗含了一丝哪方面的意思,他都会蓄意满满,情浓人更浓。 柳金蟾立刻开始自己的自救程序:要怎么让北堂傲在这大冬天的,迅速冷却下来。 柳金蟾还没想出要有个什么理由,可以暂时离家,例如去庙里住段日子什么的,前面大姐柳金花,就忽然和娘呛了起来: “今儿娘不把一碗水端平,把这个家分了,我们这殡就不出了!”说着,大姐柳金花,甚至一把掀了身边一张桌,然后“哗啦啦”数个茶碗摔在地上,瞬间粉碎得再次吸引了在场众人所有的注目。。 柳金蟾和北堂傲哪里还得闲想着彼此小两口的浓情蜜意,迅速站了起来,直奔屋外: “娘——” “婆婆——” “你……个,逆女!” 柳红气得发抖,颤着手指着柳金花要气出个好歹来,就被柳金蟾一把拉住:“娘,您别气,金蟾来说。” “你说什么?你个浪荡女,打落地就是个野种,没有你和你爹,我爹也不会死这么早!” 今儿横了心要把柳红气死,让四房没有翻身机会的柳金花,压根就不想给柳红一丝喘息的机会,一听柳金蟾冲出来开口,立刻就故意大声冲着柳金蟾咆哮。 “混说什么?你说谁是野种?”何幺幺不听这话,一听这话,当即就急了,扑腾着便要上前去撕柳金花的嘴。 “爹——” 柳金蟾拉了娘,哪里赶得上去拉她爹,急得整个人就冲上去挡何幺幺。 柳金花一见柳金蟾要来护她爹,心中顿时一喜—— 昨儿,她就打听清楚了,那道长说金蟾这肚子里有了孩子,还不足三月,而且金蟾身体正弱,好似过去滑过胎,倘若不注意这次保养,很可能会再次滑胎。 92.第92章 弄巧成拙 当然,在大周,女人滑胎算不得大事,但于一个家族而言,一个女人连续滑胎两次以上,这房以后必定会人丁单薄,养孩子困难,尤其金蟾也是快三十的人了—— 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绝对能让她娘对是否要将柳家交给四房,产生重大影响,当然,若是还能雪上加霜,把她娘气得背过气,一命呜呼,让何幺幺不能扶正,那么所有的后续之争,就可以以四房完败结束了—— 她,柳金花,毕竟才是长房养大了,于礼法,嫡庶长幼之序,她柳金花身为长女,又是长房抚养长大的,执掌柳家上上下下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一想到柳家的万贯家产,又将失而复得,柳金花一时间好似鬼迷心窍,姊妹间的血脉亲情,全然被利益,和她子孙的荣华所遮挡,一心只剩下“执掌柳家家业”六字…… 既如此?还能犹豫么? 眼瞅着柳金蟾冲过来挡她爹,她还等什么? 她就等柳金蟾上钩! 想都不想,柳金花一见柳金蟾冲过来,就提足气,故意卯足了浑身的力猛然向柳金蟾冲过来的方向,像头猛牛似的直奔柳金蟾毫无设防的肚子撞过来—— 反正她昨儿想了一夜,是想明白了,不豁出命来一搏,她们长房就得一辈子被四房的人拿捏在手心,一辈子不得翻身。荣华富贵,更是想都别想了! 柳金花就这么拼了命似的突然发难。 若是搁在平日,北堂傲必然不敢上前管这婆家女人们的事儿—— 一则,婆家家族争产的事儿,贤惠的女婿都是该劝自己妻主退一步海阔天空,傻子都知道人前要装傻;二则嘛…… 反正柳金蟾吃点亏伤了面子,就会在家常呆,他正好白天黑夜得将柳金蟾牢牢地守在枕边,寸步不离照顾,不说别的,单是沾花惹草这块,他就能省下大半的心。 可道长昨儿和他说了,说金蟾有了—— 而且他来景陵时,他姐夫又再三叮嘱过他,说金蟾其实和他在囡囡和大宝之后,也曾怀过一胎,但因为大理寺内捕快内斗一事,金蟾就小产了一次,这以后再要孩子就必须特别小心,倘若再滑胎,以他们夫妻的年纪,若想再要孩子就不能了。 万分紧张柳金蟾的北堂傲,刚看柳金蟾冲过去拉她爹,就已经浑身出了一身冷汗,想也不想就跟着为了上去。 不想他心神还没定,那柳金蟾生得壮牛一般的大姐,忽然就卯足了力向柳金蟾撞来,柳金蟾杨柳一般细的腰啊—— 这一撞来,还不得跟石头砸鸡蛋一般? “金蟾!” 北堂傲这担心不及落下,眼尖如他,毕竟是习武之人,抬眼一看这柳金花出招的第一式,便直觉她动机不纯,直直地分明就是奔着他金蟾肚子的孩子而来—— 这还了得? 他还指着这孩子翻身! 北堂傲下意识就要救金蟾,可鞭长莫及,毕竟有段距离,不待北堂傲想出办法,金花已觉眼前银光一闪,然后一根直挺挺地银枪,就那么神准地停在了她的喉间,只差分毫便可刺穿她的咽喉,让她命丧黄泉—— 这…… 亏得金花反应快,愣是硬生生地停在距离柳金蟾不到半寸的地方,僵硬了全身,也亏得他男人拉得及时,但就是这样,她颈侧也还是被微微划破了一痕,然后丝丝的血珠儿就顺着那一痕挤挤挨挨地渗了出来,瞬间染红了柳金花的左边的一片领子。 “这是?” 金花还是无法回神。 但奉箭反应快,一看就知道是这自己爷急了,吓得赶紧摸出随身的遇难白药,抬手就朝金花的颈上扑了一层粉,血倒是迅速止住了,但…… 整个柳家大院,鸦雀无声,寂静得连头顶老鸹飞过的拍翅声,都变得那么响亮。 下一刻—— “娘——” “孩儿他娘——” “婆婆——” “姥姥——”等声齐声响起,与声相呼应的是柳金花身后的一众长房儿女夫婿子孙们,要一呼百应齐刷刷地冲上来群扁以柳金蟾为首的四房千钧一发。 “你们都反了——”柳红急得脸通红,忙大吼。 无奈她声过去,却僵持不改,紧张的气氛刹那间一触即发—— 没发的原因是: 虽然柳金花身后人多势众,还个个就近拿起了周边的桌椅长凳,意欲借机海扁人丁单薄孩子还都年幼的四房,让四房自此一蹶不振,但…… 四房虽弱,但人家男人娘家的人却个个比衙门里的捕快还捕快,他们还没喊完呢—— 人家的娘家人,一个个也不知哪儿弄来的兵器,一个个不是大刀横在胸前,就是长鞭握在手,更有手提着血淋淋杀猪刀,闻声就冲来护驾的…… 数人可谓训练有素,眨眼的功夫,就以弓步方阵的模样,紧紧地将柳金蟾和她男人,甚至那何幺幺都护在包围圈内,就连昨儿一抬手就伤了三房金玉的六岁小丫头,也警觉地拔出了她雪亮亮的小匕首,一手握鞘,一手立刀,宛若一头小狼般,架势十足地站在人后,眼神无比锐利地盯着她们一众,大有应声就起,便可勇猛跃起上阵杀敌的架势 ——接着,何幺幺的陪嫁回过神来,也一个个手执大棍子围了过来,似乎要成倒围之势! 这…… 这…… 这…… 无数的乌鸦的飞过柳金花的头顶,丝毫不知柳金蟾到底娶了个什么人的她,傻眼了。乌鸦们尖啸的叫声,也好似在告诉她,她柳金花的时代,自今儿起,已成过去。 刚还气得人仰马翻的柳红,也不知是不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刚觉狮王时代结束的她,忽然觉得她哪像什么狮王,和眼下柳金蟾比,自己根本就是个山里小猴群的头儿。 说什么? 柳金蟾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下的情况,毕竟……毕竟北堂傲那么情急一下,真的是因太担心她,她……她不能当众责怪他—— 他不紧张她,也不会如此鲁莽!再者,自己的男人,自己不疼,还故意扫面子给人看? 93.第93章 投鼠忌器 柳金蟾是个护短的人! “恩……”柳金蟾想摸摸鼻尖,顶着大姐的臭脸说声误会,不想某个完全不知状况,真当自己是一县之主的某人,居然这时候傻不愣登地率领着她那群乌合之众冲出来: “没有王法了、没有王法了——统统都给我把武器放下!” 原本这是个台阶,大家正好在彼此亮出底牌,心里有个胜负后,借机放下武器假装回到“事件”没发生前,熟料,她眼见大家各自收了手中的利器,自以为自己了不得后,又赶紧借机补了一句: “聚众斗殴,通通都给我押解回衙门!” 此话,若搁在往日的柳家,还可以,可…… 北堂傲身边的人,能让她吓唬了去? 北堂傲肯定是不可能让人有机会对他随便发号施令的,就是柳金蟾,也只能哄他开心了,才可以指挥他做事,所以他虽早收了银枪,但身形愣是纹丝不动。 柳金蟾若是素日里,也会给点面子,谁让自己一开始就打算低调归来,然后悄悄地离开,可……这曹主簿是个什么人? 十几年的老交情了,她好色的秉性,与而今目中无人,自以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行事,她柳金蟾太清楚了,若让这曹主簿在衙门看见了北堂傲的模样,她们合家还能悄悄咪咪地走? 北堂傲不动,柳金蟾面上神色不变,纵然哪边柳金花的家人已经开始惊慌,试图向曹主簿示好,解释,请求饶恕等,奉箭等人却是收了各自随身的兵器,但防守的阵势不变。 “喊你们动,你们胆敢不动?难道要……你……你你你们要干什么?” 曹主簿一见柳金蟾等人不动,当即转过头就对着柳金蟾大吼,大有借机拿下柳金蟾,顺道携小美人进城各种“胁迫”“劫财劫色”的势头。 可连她过去一年太顺了,丝毫不知道被石头砸脚有多疼,才在心里大悦,以为天公这么厚爱她,居然她昨儿才一想,今儿便这么简简单单要将美人往她怀里送,不想她“恶狠狠”的表情还没维持到把话说完,一把血淋淋的杀猪刀就那么轻巧地恰好搁在了她的颈边。 然后,一个十分轻快好似聊家常的声音,就状似不解地笑问她: “你,刚喊谁动呢?” 福婶笑吟吟地再把带血的刀更靠近曹主薄脖子一毫,禁不住“啧啧”两声“哎哟哟,好肥的肉”,边说还拿手无所畏惧地用猪血涂抹曹主薄的脖子,大有将曹主簿当猪一样屠宰掉的势头。 “你你你……你你你……知……知知……知不知道……我我……我是谁?” 曹主薄很想声色俱厉地好好吓吓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无奈刀家在脖子上,她两腿抖得唰糠一般,哪里还能胆气壮?语都难成句了。 柳红担心这福婶惹事,待要上前劝阻福婶,不想人却被柳金蟾暗暗拉住,并对她暗暗摇头。 柳红也不知柳金蟾夫妻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金蟾说这女婿娘家是过去当过大官的人家,便想可能这福婶也是个人物,遂也不说话,只管看戏,丝毫没有去解围的意思。 其余捕快呢? 有点本事的都走了,余下这些不是这曹主簿的姘头,就是曹主簿家的亲戚,外加狐朋狗友家花钱买的缺,几个是真有本事的? 他们刚还要装腔作势冲上来吓唬吓唬柳金蟾这边,不想那胖胖的女人一出手,就拿住了“头”,甚至还有嗜血的倾向,谁傻得能去为一个唯利是图,成日里还时常从他们身上割肉的“头”去送死? 一瞅这边架势,个个都佯作“投鼠忌器”的模样,一个退得比一个快,只摆架势,半毫上前来营救曹主簿的念头没有。 “‘你是谁’问得好!那……你先说,你姑姑我是谁?” 看准了那边是群酒囊饭袋的福婶,刀闲闲地压在曹主簿脖子上,还满脸挂着无聊,如果福叔旁边再奉上一碟瓜子,她定要斜倚着曹主簿磕磕瓜子,和她慢慢闲话“家常”: “你你你……放……啊——” 曹主簿外强中干,努力要吼出来的话“肆”字不及不及吐出,脚背就好似要被踩碎了的疼痛就瞬间从脚背传来,痉挛了她浑身,痛得全身的肉都收紧了。 “叫姑姑!”福婶笑得很是慈爱,“姑、姑!” “唔唔唔——姑——啊——姑姑!”曹主簿甚至能听见自己脚骨碎裂的声音。 “外侄儿女啊,不是姑姑今儿不给你面子,而是你要明白,新县令就在路上了!”福婶举起刀背敲敲曹主簿的头顶,“而你的囚车,想来也是不远了吧?” 众人一愣,不知这福婶说得是吓唬人的话,还是真有其事,都禁不住呆了呆。 “今儿,你姑姑我再送你一句话,赶紧的,能滚多远滚多远,不然你姑姑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葬礼了!” 福婶手上大刀一抬的同时,抬脚便是顺势狠狠一踹,也真的是她天生神力,居然一脚过去,愣是将体重没有一百公斤,也该有一百八十斤的曹主簿,踢飞进了院里一处刚扫成团的雪堆,直接跌了个狗吃屎。 柳金蟾不禁要担心这曹主簿一起身就要张牙舞爪地拿人,不想她不及思索下一步要怎么办,就听曹主簿一声“哎哟哟——我的——我的——腰喂——”后,人不及挣扎起来,就复又跌回了原处。 这…… 又当怎么办? 柳红也有些呆,说不清心里是怕,还是惧! “大人——大人——” 刚还熊做一堆的捕快们,眼见曹主簿跌进了雪堆,先欲上前扶人,但眼却都纷纷首先看向踢人的福婶。 福婶作势要向他们进一步,他们一众人立刻吓得一连倒退了数步,甚至还有人因退得太急一不小心仰天跌了一跤,躲闪不及就被前面后退的人给踩上,痛得直低骂: “踩你爹呀——一群不长眼儿的小王八羔子!” 94.第94章 童言无忌 但公子是来婆家认祖归宗,少夫人又说来此地莫要张扬……福婶少不得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故意将手中的杀猪刀故意在腕间绕了三个剑花,以示自己一身的好功夫,这才收了杀猪刀大喊了一声: “还不赶紧趁着你姑姑没发火前,赶紧带着你的狗,立马给老娘滚——” 捕快们一得这话儿,哪里还敢耽搁,赶紧地,一窝蜂好似被恶狗追一般,冲上去扶起扭了老腰的曹主薄,以飞一般的速度一瘸一拐地狂奔而去,甚至—— 忘了那句他们经久不衰的老台词: “你,有本事等着!” 当然,这台词谁也没望,可谁能傻了把自己小命往人刀口上送? 就这么,曹主簿一行人,昨儿大摇大摆地来,今儿一早就狂奔而去如丧家之犬。 该长舒一口气? 柳红总觉得自己的心口更堵得慌——这下祸,好似惹得更大了…… 柳红不禁回首看柳金蟾。 柳金蟾抿唇避开老娘眼底的问询,一时还没想好应答的话:要怎么圆呢? 母女二人的心思,北堂傲明白,却只佯装不解,只低头默默地摸着他身边好有气势的妞妞——不愧是他北堂傲养的长女,有胆魄! 但那头柳金花一房还愣在原地呢! 福婶就干脆好事做到底,把眼望柳金花那房处一横,不出她所料,那一众“良民”瞬间吓得挤作了一团: 这还需要出手? 福婶嘴角冷冷一勾,只把杀猪刀往肩上一搁,撂下一句: “老娘我是来顺道过年的,打今儿起,谁让老娘不痛快,让老娘的侄儿不痛快,老娘就让她上上下下,这个年,都别过了!” 言罢,福婶扛着她的杀猪刀,就那么拽得二五八万地大摇大摆而去。 这霸气…… 柳金蟾侧目之余,脑中顿时灵光一乍,赶紧就向她娘道:“傲儿他娘家过去是武官!他婶子到现在还挂着营里的衔呢!”不算说谎吧! 柳红刚还想眼下彻底把曹主簿得罪了可如何收场,此刻一听“官”?倏地两眼瞪得溜圆,昨儿还觉得这女婿娘家人鼻孔朝天,看人不起—— 但一听此言,她顿觉人家就是该鼻孔朝天看人不起,不然怎么能算是个官呢? 前儿还觉得彼此平等的柳红,霎时间觉得自己矮了人好大好大一截,恨得一把就拍在了柳金蟾背上:“你个死丫头,你怎么不早说?” 不等柳金蟾解释,柳红就无比谄媚地屁颠颠地追着福婶去了,边跑还便喊:“我说,亲家——那厨房怎么能你去呢?杀猪这点子小事儿,我来我来——可别脏了你的手——” 这献媚的声音由远及近……直贯柳金蟾耳膜,好似雷鸣。 “咳咳咳——我娘……” 柳金蟾满脸尴尬地回过脸,很想对北堂傲说请无视我娘的存在,但一回头,便见北堂傲很体贴地故意低垂了眼,只拿手抚摸三个娃娃的头,佯作他什么都没听见的的模样,顿让她好生感动—— 她娘,其实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听见“官”一个字…… “公公是不是该出殡了?” 终于明白为什么临来时柳金蟾再三叮嘱他们,一定一定不许说出身份的北堂傲,努力藏住他眸底将柳金蟾之尴尬尽收眼底的眼儿,憋住笑意,奋力抬起“平静无波”的贤惠之眼,左顾而言他。 柳金蟾立刻要点头,要为北堂傲之体贴点个大大的赞,她没大脑的次女囡囡就忽然扬起了她懵懂不解的小脸问了句: “娘,姥姥,她杀得了猪吗?”不会把猪放跑了吧? “姥姥和猪一样胖!”没事的! 北堂傲不及捂住囡囡的小嘴,身后大宝稚嫩的声音立刻雪上加霜。 紧接着…… “笨死,姥姥这是去溜须拍马了!”背了两年书,不求甚解的妞妞一开口,就让院内所有人默默地望了天—— 丢人! 柳金蟾和何幺幺的脸当即僵了僵,北堂傲怕柳金蟾一时恼了,要收拾孩子,吓得赶紧用拍蚊子都拍不死的力度,轻轻轻拍了妞妞小脑袋一下: “混说什么?没大没小的,那可是你姥姥!仔细你娘揍你们!还不赶紧过来,爹给你们把脸擦擦。” 担心柳金蟾收拾妞妞几个的北堂傲,说话间已经像只老母鸡般,眼明手快地将妞妞他们迅速护到了自己的羽翼下,距离柳金蟾三尺远了。 说什么?当着人揍自己孩子,给人看免费热闹? 自认识楚天白那扫把后,早丢脸丢成习惯的柳金蟾摸摸鼻尖,本着“厚脸皮”的特性,与柳家“家丑不可外扬”的传统,只佯作刚什么都没听见般,转过身,若无其事得撑着脸皮与一侧要笑不笑的秦家人道: “刚才我大姐的话,想必姑姑也听见了?” 余光瞅着北堂傲迅速带着三个孩子转移后方的当儿,柳金蟾眼观秦家人也被“官”一字吓住的功夫,她赶紧又趁胜追击道: “但金蟾觉得,眼下头等大事,当是请大爹爹入土为安,姑姑觉得呢?” 秦家人能说什么? 刚才那一交手,柳金花大势已去,她还接着闹?为谁闹? 人家男人的娘家,连曹主簿都不放在眼里,她有几个脑袋?再者那柳金花好了,正如金蟾昨儿说得,弄不好她翅膀硬了,第一开刀的就是她至今无女的大儿子!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外侄女说得极是!” 秦家纵然有个一千个不愿意,此刻也打着笑脸,笑向柳金蟾。 “若——姑姑不介意,金蟾愿代长姐为大爹爹驾灵……” 柳金蟾此言一出,猛然发现自己就要一无所有的柳金花,忽然一个机灵跳了起来:“昨儿说好的事儿,你们四房怎么能又想出尔反尔?” 柳金蟾回首不想说,刚才是谁以“驾灵”一事威胁娘的,只冷笑:“没钱,没家业可继承,大姐也愿意为大爹爹驾灵,送大爹爹最后一程,让大爹爹今儿安安心心入土为安?” 柳金花一怔,要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95.第95章 前退两难 说“愿”,今儿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她柳金花还拿什么和娘谈分家一事?分明就是中了金蟾的计,顺了她们四房的心…… 可说“不愿?”不仅家业钱财一样都没有,还会再背上一个忘恩负义,不忠不孝之名!秦家还能以什么理由站出来为她撑腰? 说白了,她柳金花眼下无论是做,还是不做,于众人的眼来看,都已是不孝。 既如此…… “四妹妹,你觉得……你们四房这么做?我爹能入土为安吗?”柳金花冷冷一笑,逼向柳金蟾: “我爹尸骨还未寒呢,娘就要扶给了我爹二十几年气受的何季叔为正! 他尸骨还停在这院子里,你们四房便要抢我们长房的家业,要撵我们长房出柳家门—— 我爹还躺在这院子里呢! 你们就这么……当着我爹的面,想尽办法要把我们长房赶尽杀绝的!我爹怎么死的?你问问这牛村的人,还有这院里的上上下下,是不是让你爹……” “啪啪啪!” 柳金蟾使劲将掌声拍得人人听见: “大姐这聊斋变得好,四妹妹一不小心还以为听到了茶馆里的茶夫人说起了传奇故事呢!” “大爹爹虽不是大姐的亲爹,但大姐也是大爹爹膝下,与金蟾一般承蒙大爹爹教导一起长大的亲姐妹。 大爹爹不是只有你管叫做爹的,他是我们五姐妹共同的爹,虽非他血脉,却对我们五姐妹都有养育之恩。金蟾永远不会忘记大爹爹第一次在书房,手把手,教金蟾的第一个字是’‘人’,大姐可还记得,大爹爹教这个‘人’字时,他说什么?” 打人情牌,柳金蟾就看着她大姐金花,觉得心里难受,尤其想到大爹爹对大姐的好,就特别替大爹爹觉得不值。 北堂傲眼看柳金蟾神情异于往常,便知柳金蟾这是要认真了的意思,一面暗暗地护住三个孩子,示意奉箭奉书小心领到后面厢房避开人群杂乱,一面悄悄地拽了拽何幺幺: “爹,我们后面去!” 何幺幺不禁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北堂傲毫无做作的脸,丝毫不知这女婿今儿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开口管他喊“爹”而非“何季叔”?难道,是因为知道,他要扶正了? “爹?”北堂傲见何幺幺不动,不禁眼朝着柳金蟾那边瞅了瞅,露出恳求。 何幺幺很想说“你甭假好心”,但这女婿眼里的意思,他太明白,现在柳金蟾在和柳金花说秦氏,他在这儿,金蟾说话多有不便……少不得将到嘴边的话咽下了,只当暂时顺了这女婿的意思,默默地像个内眷般随北堂傲退回了内室,静观其变。 后面爹和北堂傲一撤,柳金蟾说话更是没了顾忌,眼见柳金花答不上来,又把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 “‘人’,顶天,立地,身为女人,就要俯仰无愧于天地。 大爹爹读书不多,但却总是不忘教导我们姐妹做人的道理,他一生,从未偏袒过谁,也未一己私怨,而对任何一个儿女有过一丝不公。我柳金蟾打心里敬他为父,大爹爹对金蟾每一丝的好,金蟾都铭刻于心。” “那你还这么对你大姐我!”金花奋力从柳金蟾伶牙俐齿抢过话语权。 “因为你不配!不配称大爹爹的女儿,不配为我们五姐妹之长!你心胸狭隘,重利益胜过姐妹亲情,不忠不孝,为了柳家这点点家业—— 你可以勾结官府外戚置亲娘生死不顾!” “你混说什么?” 柳金花一听柳金蟾当众指出自己私下与曹主簿勾结之事,恨得只想冲上去抬手就掐住柳金蟾的脖子,无奈她一动,金蟾身边的人比她还快地护住了金蟾不说,还朝她暗暗地比出了握在腕间的短刀,只得站在原地兀自气得发抖。 “混说?”柳金蟾冷冷一笑:“那请问大姐,大家都在为了救娘四处奔忙,你在干什么?” “你别血口喷人!为了救娘我柳金花四处奔走,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柳金花奋力撑自了腰杆,“你为得到柳家的家业,你连自己的亲姐姐……” “‘为救娘四处奔走’?”柳金蟾故意重复了一遍柳金花的话,然后仰天大笑后再度冷笑着质问柳金花,‘请问大姐,你奔走时,有没有说,你以后就是柳家的当家人,让她们借你银子?” “救人难道不花钱?”柳金花梗着脖子。 “当然是要花钱,还要花大钱!”说着,柳金蟾忽然对着身后的人就比了一个手势,雨墨立刻就奉上了数张借契。 “认识这些吗?”柳金蟾挥着手中的借契,在人群正中间向柳金花示意,然后一张接着一张拿起来读: “‘欠如意赌庄铜钱二十吊……’‘欠醉月楼钱二十五吊……’……大姐?这落款的日子,大爹爹可都还在世吧?” 柳金花抿唇,握紧双拳,两眼瞪着柳金蟾几乎要凸了出来,恨不得就这样直接把柳金蟾生吞活剥了去,但她只能看,而柳金蟾在大庭广众念罢后,居然还让发财当铺送来一个匣子。 柳金花眼一瞅那匣子,当即就吓得面如土色:“你你你……”怎么知道? “大爹爹的首饰盒!”柳金蟾托着那首饰盒,笑向柳金花,“大姐很熟悉吧?” 柳金花咬唇:“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柳金蟾静静地扫过柳金花微微发抖的两腿:“景叔,你是大爹爹的陪嫁,这事儿你来说说!” “金蟾——你——你——我是你大姐——” 眼见那景叔就要人前开口,柳金花终于防线崩溃了。 人前,她只与景叔眼神十分契合的来了个“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交汇。 然后,祠堂热闹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 这出殡出殡,出到了柳家祠堂,男人们全被隔离在外,一个个焦急万分地等待着。 北堂傲倒不着急,只是大爹爹的灵早过了出殡的好时辰,这会子还停在院子里,怎么看怎么让他觉得不吉利,赶紧让奉箭将昨儿老道给的三道符塞进荷包里,一个孩子腰上挂一个,然后又到门边等消息。 96.第96章 人小鬼大 妞妞眼见爹去了那头等娘,一时也无人管她读书不读书了,闲着溜达溜达,小屋里闲逛了两圈,也不懂这符箓的用,只觉得腰间一个大红的荷包傻气,走起路还格外的碍事,想一把扯了悄悄藏起来吧。 她一抬眼,再看囡囡和大宝,只见此二傻正盯着荷包成了豆豆眼儿,满脸的憨厚之气,时常让妞妞怀疑她们与自己是一个爹养的同胞弟妹: 智商真不是低了一点半点。 反正无聊,京城的猫大狗二什么的,娘又不让带来,人小鬼大如她,就决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逗逗二人,帮二人涨涨“智慧”—— 娘说:吃一见长一智! 心动不如行动的妞妞,想到就做。 妞妞擦擦鼻尖,鬼鬼祟祟地蹭过去,偏偏销量还生硬地绷出一本正经的大姐姐模样,奋力奋力佯装漫不经心地,慢慢慢地故意从囡囡和大宝坐的幼儿玲珑小板凳前经过: “知道……这是什么宝贝吗?”嘿嘿嘿…… 妞妞压着忍都忍不住笑意的脸,努力努力地神秘兮兮睁大她的招牌迷人大眼,问得神经兮兮。 两个娃娃懵懂得扬起天真无邪的求知四只大眼,不解大姐何以一张脸憋得像是要去大便似的的模样,赶紧摇头,就怕他们大姐一时憋不住,一溜烟去茅厕,又不理她们了。 “嘘——我悄悄告诉你们——这个可不能告诉爹和娘,是我告诉你们的!”妞妞干坏事前,习惯性地先给两小傻上一道防线,“不然,我就不说了!” “不——不说!” “不说——绝对不说!” 囡囡和大宝一看大姐把声音压得好低,顿觉是好神秘好要紧的事儿,赶紧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妞妞拍胸脯保证,他们是保守秘密的好宝宝。 “嘘——声音小点儿!”妞妞眼见二人激动,她赶紧用食指比在唇边,很是老道地侧过身子与二人道,“不然就不能说了!” 两小胖吓得赶紧用两只肉呼呼的两爪,死死地捂住的嘴巴,四只圆溜溜的大眼睛还不忘瞪得老大地,将周围的情况左一骨碌,右一骨碌地惊恐一般瞅上了两遍,方又凑到妞妞面前,用手捂住小嘴低低低道: “没有被发现!”我们好机警哦! 妞妞也警觉地将周遭地打量了一下。 素知妞妞闲着就没好事的奉箭,眼见爷在那头心焦,也不好这节骨眼儿说什么?再者,这三个娃娃能干点啥?大不了也就是齐心协力再把柳家的猪圈拆了……索性就当“我没看见”“我没听见”般,任凭三个小鬼头在他眼皮底下—— “看不见”“看不见”般开始“密谋”。 “我和你们说哈……你们这荷包里,藏着……”为表现自己说得是实话的妞妞,话到一半,还故意又拿眼睛左顾右看一番,方缓缓先向最不懂得矜持的囡囡道,“你将来相公的名字就写在这里面!” 妞妞满眼写满了认真。 相公? 囡囡一听这还能等么?娘天天就咒她没男人,眼下就有了,还等什么?她赶紧开始翻包包,要看看她未来相公的名字是什么模样—— 指不定还去瞅瞅人啥模样!嘻嘻嘻…… 囡囡喜不自禁,小胖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啥都不愁,就愁有了吃的,没了相公肯嫁她,这下人都定下了,她再也不用一边吃一边担心娶不上相公了,哈哈哈! 眼见囡囡笑成了花,从小被教育要“腼腆、矜持、举止得体”的大宝也坐不住了,赶紧拿手扯妞妞的衣裳: “大……大宝的呢?”啥事都不大懂,就被人说将来要嫁个好妻主的大宝,第一次表现出了对食物外的浓厚兴趣。 “还能是什么?你将来妻主的名儿呗!”妞妞窃笑,“羞不羞?” 大宝先是将两眼瞪得溜圆,努力保持一副“我才不在乎”的镇定状,但小心都扑腾腾了起来,激动得小手都有点抖—— 但……爹说,大家公子要进退有度,笑不露齿,还要……忘了,反正就是不可以像囡囡那么厚脸皮死不要脸了…… 大宝努力努力地保持了一会儿“宠辱不惊”,少时,握着荷包的两手突然就有点鬼鬼祟祟,别看他年级小,他可和一听说荷包里有相公,就急着当众翻包包要把她相公翻出来的囡囡不同,他先矜持无比地坐在小凳子上正襟危坐、忸怩了好一阵,然后…… 趁着奉箭奉书低声说话,妞妞好似忘了这事儿的当儿,小人儿,一溜烟儿躲到了屋内某个墙角处,将自己的小脸深深地埋在柜子的旮旯角,开始将荷包开了个缝儿,然后悄悄咪咪地瞪大两小鹿眼儿,使劲儿往荷包里看,可…… 怎么看都是黑乎乎的! 看来还是得拿出来! 大宝心动不如行动,小手就奋力往荷包里掏符箓。 那头北堂傲久等柳金蟾不出现,心里不免有些烦躁,寻思着要不要先和公公商量商量,让那边不管怎么说,先把停在院子里的大公公送出院才好,毕竟…… 人死为大,柳金花再是背叛家族,吃里扒外罔顾礼法,但在出殡这事上,都算不得头等大事。 北堂傲这么一想,便试图转身叮嘱奉箭好生看着三个孩子,若再有事儿……北堂傲的心里的叮嘱才想到一半,两眼过去,就诡异地发现孩子的异常。 说异常吧,倒也理解,毕竟是孩子,谁家孩子会坐着一动不动呢? 可三个娃娃,人各一头,还各自装得若无其事,就相当可疑了。 直觉告诉北堂傲,这里面……有大大的猫腻,尤其…… 最可疑地就是妞妞,平日里他守在她身边教她识字,她都时不时神在在的,今儿居然还装模作样地拿起了书来看—— 看就看吧,书都拿倒了…… 小妮子,竟然又把整张脸爷都挡住了,小肩膀抖得那叫一个诡异……这是不是成语故事里很有名的那一则《掩耳盗铃》? 北堂傲拧眉,直觉妞妞那是在书后憋着笑,笑抽了呢! 97.第97章 这柳家值几个钱? 可笑什么呢? 北堂傲不禁下意识地将整间厢房环顾了一周,东西没变,桌椅也都还是在刚才的位置,不同的是—— 囡囡今儿对搁在桌上的吃食无动于衷了?埋头就在他放着符箓的大荷包上捣腾,那专注劲儿,就好似那荷包里有什么宝贝一般。 孩子好奇,北堂傲理解,可…… 再看大宝! 这个小胖胖,更奇了,天生一只小香猪的浑圆身子,愣是跟吃错了药一般,死活往哪墙角里躲—— 北堂傲暗暗地很想捂眼儿,环视四周,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真不想承认这是他北堂傲的儿子: 你个乖乖,你要躲,躲进柜子里也行啊,只把脑袋藏在柜子后,大半个身子全撅在外面,屁股还翘得老高,全然一副“你们都看不见”“你们都看不见”的模样—— 躲人?还是躲你自己呢?难道你以为你“藏了”,别人就看不见了么? 丢脸的事,爱面子的北堂傲绝对不会挡着众人面揭穿,他只佯装没看明白的模样,闲庭信步般走过去,途径妞妞处,不动声色地先将妞妞手中拿倒了的书,顺手翻了过来,然后拿过妞妞手里的荷包: “里面,爹爹放了要紧的东西,仔细你一碰,就不见了!”符箓可是不能乱摸的。 囡囡刚还琢磨自己是不是又被大姐骗了,此刻一听爹爹也这么说,吓得,赶紧将腰间的荷包死死压在小肥腰上,她才不要呢—— 不然娘又要说她胖,将来没有相公愿意嫁给她了,她可一直梦想要娶个和爹爹一样好看的相公呢! 北堂傲见囡囡停止了掏符箓的举动,一颗心微微落下,这才站到了大宝的身后:“宝儿,你在和谁躲猫猫呢?” 说着北堂傲伸手去抱大宝,可怜的大宝脸蹭了一层灰,小手才刚摸到符箓,就让他爹拿个正着,吓得圆圆的小脸烫得小火球。 不及北堂傲担心这孩子一会子不见,到底是怎么了,身后“啪——扑咚咚——哎哟——”一串声音就打他身后炸起。 “怎……” 北堂傲生气地转过身,要稍加言辞轻责妞妞,怎么坐张椅子都没个安静的时候?站如松坐如钟是怎么教导她的?熟料跌倒在地的妞妞捂住的不是头,却是好似笑抽了的肚子,一劲儿躺在地上抽搐…… 到底是什么事儿这么好笑? 北堂傲拧了眉头,要审审妞妞刚才趁着他到门边的当儿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可叹天也帮着妞妞,外面就忽然传来了再次敲锣打鼓的声儿。 北堂傲一听这动静,忙抱着大宝往门边走,果然还没到门边,就听见了柳金蟾吆喝人起灵的声音,这是……要正式出殡了? 北堂傲也无暇再问妞妞这事儿,忙让奉箭给他和孩子们全部重新戴好孝帕:“囡囡和大宝小,你和奉书几个小心在屋里看着,切莫再出事!” 草草叮嘱毕,外面果然就来请北堂傲与妞妞了。 接下来便是迎着漫天飞雪,在泥泞不堪的雪地里蹒跚前进,一张张白色的纸被一次次的抛向空中,然后随风舞动。 风吹,幡动,发出好似随时都会随风而去的“哗哗”声。 北堂傲心疼着小小的妞妞,一步一挪都将自己的女儿紧紧地护在自己内侧,不愿让风雪刮在他孩子的脸上,可心里最担心地还是走在队伍前面,顶替柳金花,两手捧香炉迎着风雪前行的柳金蟾。 他真就不明白,柳金蟾明知自己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注意保养,没有好身子,荣华算什么?只要她保重好了自己,假以时日东宫自掘坟墓,北堂家翻身之日,大周的江山都在他娘家的掌控之下,还怕没有加官进爵,权倾朝野之时? 何苦来! 这寒冬腊月的,顶着狂风暴雪的节骨眼要把这最苦的差事接下来,还讨人恨? 这柳家产业,值几个钱? 说是万贯家产,北堂傲早让奉箭去雨墨哪儿打听了,这“万贯”家产根本就是个虚数,就是嘴上说得千亩良田,也是四舍五入,说白了,这柳家一年的各项租子合起来,就是一年合族上下不吃不喝,也还不及他名下一个庄园的租子多—— 说是鸡肋都是高看了。 偏柳金蟾还真跟她爹似的,瞅着这家业,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圆,命都不要了。 北堂傲心里气,但妻主毕竟是妻主,柳金蟾这人死爱面子活受罪,令愿在这家里鸡脚杆上刮油,和亲姐妹们争得面红耳赤,也撑着她那张所谓“大女人”的脸面,愣是不怨开口问他要一文钱,说什么男人的嫁妆是他娘家给出嫁男人的零用,女人岂能挪用? 他能如何? 北堂傲一面小心地时不时扶着小小的妞妞艰难地在泥地上追着大人们的脚步跋涉,一面不住地拿眼眺望站在众姐妹之前的柳金蟾,真担心她一个不支,一个倒栽葱就扎进了雪地里,今儿又病一场,忧心呢! “爹,还有多远啊?”为什么不骑马呢? 妞妞打小哪里走过这么长的路,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再是好壮壮如她,也有些支持不住。 “不远了,就快了!”他哪知道多远,他也是第一次来好不好! 北堂傲小心翼翼地给妞妞拭去脸上,头上的雪花,不住地鼓励孩子,别说孩子吃不住了,他这个半年来在房里一心忙着要孩子,疏于习武的人,也微微有些吃不消这景陵乡下格外湿滑的泥地—— 一踩一个坑不说,还一步三滑,才一个时辰,他的出门时还一尘不染的鹿皮靴便已经黏上了约有一指厚一层稀泥,每一次抬脚,都有鞋底负重三斤之感。 到底还有多远? 北堂傲安慰妞妞之际,也不禁拉长了脖子向远处张望,坟倒是不少,就是全在山坡上,而他们却还在山脚的乡间小道上。 锣鼓敲啊敲。 哭声,走久了都是挤出来的哽咽。 唯有撒买路钱,手执招魂幡们的道长们如履平地,走在雪地上如履平地,没有丝毫的停滞。 98.第98章 浮现的旧忆 至于柳金蟾…… 北堂傲真是心里揪紧了,如果可以,他真想冲到女人群里,一把揪着柳金蟾先上马再言其他,可…… 可他能说什么呢? 斗败了她大姐的柳金蟾,而今作为未来的柳家当家人率领众族人给家公出殡,他这个准未来当家男人,岂能拖自己女人的后腿?就连妞妞,都得作为嫡长房长孙跟着送葬—— 满满的怨言的北堂傲在心里酝酿,无数个明明在他心里盘旋—— 明明借着金蟾昨儿中邪的缘由,他们夫妻大可安安心心呆在院里“养病”…… 明明这是长房的事儿,他们夫妻全部都可以缩边边……搭个下手,凑个人头,给她大姐撑个门面便好…… 明明他们夫妻就不缺这几个小钱…… 北堂傲越走越像个怨夫,尤其是在妞妞几次摔在泥地上,几乎滚成了小泥猪后,北堂傲心里的愤懑就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 说来奇怪,北堂傲怨着怨着,心里就忽然冒出了这样的话: 再值钱,还能比得过她当日从那前苏州知府处得的玉蟾值钱? 当年,几乎豁上命骗来的千两纹银,她都无动于衷给了他,眼下明知他北堂傲坐拥良田万顷,每年不说他这爵位的庄园租子,就是他北堂傲那堆嫁妆,随便拿出一二件稀世宝贝,都够买下几个柳家…… 何苦还要和她大姐争呢? 北堂傲气柳金蟾不爱惜自己,为蝇头小利作践自己身子恼怒,可……气着气着……他忽然一愣: 柳金蟾何时在苏州知府哪儿得了价值连城的古董玉蟾? 还有……还有那一千两,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们夫妻为这点子钱,还用去坑蒙拐骗?他北堂傲有短过钱? 试看柳家这眼下的光景,北堂傲着实想不出,柳红能轻易支给柳金蟾一千两纹银随意挥霍……那么……他刚想的一千两,金蟾又是自哪儿弄来给他的?骗了谁? 谁又那么好骗? 北堂傲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想起了什么,可脑子这么忽然一闪,刚闪过的片段又跟断了线的珠子般,无法一一串联起来,好似又忘记了什么最最要紧的东西—— 北堂傲隐约觉得这是他和柳金蟾在苏州那些年的记忆,可此刻怎么想,又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若说是无关紧要吧,北堂傲这心里总觉得突突的,好似极其要紧,无论于他还是于金蟾,都是十分紧要的过去: 不然,他怎得能心甘情愿地给柳金蟾养下这三个孩子?尤其……还是在那段他生不如死的几年——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放下死的念头? 又是什么理由,让他愿意再度冒着让家族蒙羞的风险,令自己义无反顾的之意嫁这个女人,而不是嫁哪个,可以让他“从一而终”的慕容嫣? 北堂傲想不明白,也更想不明白,自己去岁在京城见着柳金蟾,为何就胆敢豁出去死不要脸地领着柳金蟾回府共衾,竟然没有一点羞耻心,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当然,他们曾经做过夫妻,这事可以勉强解释,可…… 之前呢? 他和金蟾不是夫妻时呢? 他记得他决定南下投江,绝不与慕容嫣再有瓜葛时,姐夫曾书信一封到军营,那信里的话,他现在都还记得,大抵就是告诉他不要回京有太多顾忌,他们都已经安排好了,说慕容嫣正夫的名分,早晚是他的—— 说慕容嫣家已经走投无路了,现在根本没有和她们北堂家谈判的实际筹码。 还告诉他,回京后,可以去京城外的庙里住个十天半月,到时慕容家就会以为他要出家,立刻慌了手脚,为了抓住他北堂傲这根救命稻草,必将乖乖任她北堂家搓圆捏扁……眼下,就是太后哪里没松口! 至于之后,他是还要继续做夫妻,还是几年后夫妻分道扬镳,全都由他定。 明明姐夫的话已经说得那么开,可他当日全满脑子是自己无颜再见人,睁眼想得就是他这辈子已走到了尽头,就是屈就嫁给慕容嫣,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就那么轻贱了自己—— 他甚至在无数的噩梦里,从慕容嫣的眼里看见自己,看见那夜躺在稻草堆上被宽了汗巾露出了半截要紧肌肤的自己,看见了黑夜里*奔不止的自己…… 不能想,不能想……北堂傲奋力地要从那做了几乎数年的噩梦里醒来,但那黑暗里梦见的画面是那么清晰,以至于他明知在那夜的屋里其实根本看不见什么,他也依然能无比清晰地看见那毫无廉耻一幕来无数次唾弃自己,即使是此一刻—— 北堂傲觉得自己战胜无数的对手,即使面对比他体积庞大数倍的敌人,他也能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拼死一搏,但……偏偏,他无法战胜这赐浮上心头,就不断将他推向死亡的过往,仿佛这对自己的恨意,只有死亡,只有孟婆的汤方能让他真正从噩梦里挣脱,重获自由。 北堂傲咬紧牙关,奋力告诉自己都过去了、过去了,他还有孩子,柳金蟾对他还很好,但狰狞的记忆还是笑得满脸的龌蹉: “你被你妻主以外的女人看过了……” “你还让她上了……” “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不觉得你浑身上下都脏得发臭了吗?” “好脏……好脏……” 龌蹉的脸咧着它丑陋的嘴,用无比猥琐的声音,一边在北堂傲的脑子里说着,一边勾勒着肮脏的画面,一遍遍地暗示似的告诉北堂傲: “你这种人怎么还好意思活着?你死了,才会干净!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去死啊,赶紧去死啊,柳金蟾永远不会喜欢你的,你都脏了,哪个女人会爱你?你还值得哪个女人来爱?” “告诉你吧,柳金蟾每晚睡你,就跟她睡那些窑子里的男人没有二致—— 不不不,你还不如那些窑哥儿呢?他们都是被迫。 而你失节,是你不要脸,是你天生*贱,在柳金蟾眼里,你根本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残花败柳,是骨子里便可让人人得而枕之的男人—— 99.第99章 那年的相遇 “你说,你这样的,哪个女人会对你有真心?死吧——早死早干净……” 脑子的念头就这么伴着北堂傲的沉重的脚步,顺应着呼呼的北风狠狠地灌进北堂傲的耳膜,抓摄住北堂傲的整个心魂,蛊惑得欲罢不能。 控制不住自己再次想要挥刀向自己的北堂傲,意志稍稍一软,一瞬间好似又要回到了过去被求速死之念占据所有心智的自己,可心里又有若无似无的声音传来: “不能死,我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而且,我又要当爹了……他们下半年就要落地了!” 生念一起,北堂傲只觉得心口被紧紧抓捏的疼微微淡去,可死念却不肯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败,稍作休息后,又以更加猛烈的攻击,侵向北堂傲的心智,一遍遍地将那渴望被遗忘,却一再被提起被强化被浓墨重彩得刻上各种莫须有的*贱标签—— 明明只是年少一时的懵懂无知。 北堂傲在记忆的一遍遍虐待中挣扎着蹒跚前进。 泥泞的路很长,好似怎么走都走不到头,一如他的痛苦,无论他怎么努力去洗刷,却永远无法被他骨子里的骄傲轻易原谅。 要如何救自己? 北堂傲一遍遍在内心呼喊: 谁又能来救他? “咚——” 风雪里一个身影砰然倒地。 “爹——”一个稚嫩的孩子哭喊声划破风雪地,“娘——” “怎么了?”前面一个身影奔来。 “怎么了?”“怎么了?”人群乱了,单调得一直演奏着同一个曲调的队伍,霎时间加入了嘈杂地脚步声,沸腾的人声……不久,女人焦急的喊声、孩子的嘶声力竭的哭声交织着雪地特有的“嘎吱”声交织成一片,化作北堂傲脑中一片空间的漩涡在盘旋着坠落。 “相公——北堂傲——傲儿——” “爹——爹爹——” 尽管柳金蟾与他最疼的妞妞呼喊就近在他的耳边,尽管他很想很想挣脱那漆黑的漩涡,但他的意识还是只能不能自主地随着那漩涡一圈一圈地坠落到看不见的涡旋里,渐渐迷糊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那片人声居然就在下一刻变成了“哗啦啦”的水声,所有的人声都在水面上喊着: “有人投江了——” “有人投江了——” “呼噜噜”的水泡自他的唇边溢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如秤砣般急剧地下沉,窒息感觉来得慢而急,在他意识到的下一刻已经席卷了他身体的所有知觉。 就要死了吗? 这就是死吗? 北堂傲感觉自己的身体就那么急剧地往下沉,他知道为让自己迅速死亡,且无人能救,他故意将随身的银枪牢牢地系在了身上,在身体最难受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灵魂正慢慢从那具身体里慢慢剥离。 然后,他就那么静静地漂浮在水里,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渐渐开始以一个死人的形态开始缓缓缓缓地向上浮起,时间就好似停止了一般,在他眼前以极其缓慢地速度变化着,然后瞬间从身体解脱后的空茫中,一丝丝悲哀自他的心头漫开—— 不知为何,他居然想为自己哭,甚至还想到了远在京城殷殷切切地盼着他归去的家姐,想起人丁单薄的北堂傲家,想起了被囚锁在皇城的大哥,以及年幼的外甥龙葵亟需被保护的两臂……以及年幼时被家姐和姐夫呵护左右的自己…… 他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当这个意识一下子袭向北堂傲时,北堂傲数年来,第一次发现他还想活,他还不想死,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做,骄傲如他,怎么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慕容嫣而去死呢? 可谁来救他? 北堂傲急急地冲向自己的身体,想要拉住自己要如死尸般,就要被那方水涡卷去的身体,但伸手过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自己的身体,什么都抓不住—— 眼前的画面就像一场梦一般,已经与他无关。 可他不想死啊! 他还想活啊! 谁来帮帮他? 绝望地看着身体就顺着水流向那水涡漂去,他无重量地浮在水里,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穿过他即将离去: 不要死,不要死——我还不能死! 意念在他心里越来越强烈,可如何救自己? 北堂傲漂浮在水里呐喊着:“谁,谁来帮帮我?谁来帮帮我,我还不想死——” “呼噜噜”一串鱼贯而出的水泡自前面浮现! 水泡? 北堂傲在水里瞪大了眼儿,好似闻到了人气和生机。 然后,变得透明如幻梦般的江水里,他看见了一个衣裳单薄、准确地说下了水,就几乎和没穿相差不大的女人玲珑身躯朝他—— 不,是他那具已不见气息的身体,宛若箭鱼般迅速游去。 从未见过的矫健身姿,从未见过的坚毅眼神……居然就是,即将在未来与他交汇的金蟾—— 那时的她,纤细袅娜,或者……正确地说,是骨瘦如柴。 还是少女的模样…… 是少女时,他们都男未嫁女未婚的青涩模样! 北堂傲只呆呆了片刻,便已感觉那时的金蟾早穿过他,奔向那即将被水涡卷去的躯体。 “金蟾?” 北堂傲回首,眼见那漩涡越来越大,即使北地长大的他,也知那强大的水涡意味着什么! “金蟾——”北堂傲迅速掉头,想要去拉住奔向水涡的柳金蟾,他不要柳金蟾死,即使她是去救他,他也不要她去冒险,他不值得她那么拼命—— 她那么豁上性命地去救他,这恩情,他要怎么还?就是赔上一辈子,也还不起她对他那么多、那么多的恩! 他不要死! 更不要柳金蟾为了他送死! 北堂傲就在要追上已经拉住他身体的柳金蟾那一刻,刚才还毫无存在感的的他,一刹那,就感觉到了一股子急剧地力量将他拉入那身体,接着…… 熟悉的窒息感,席卷他周身,未余“我不能死”的生念,因脚下的一蹬,迅速地随着另一股向外的水流被推向另一方,然后—— 100.第100章 金蟾,我回来了 他感觉到柳金蟾的手揽住了他的腋下,不及他反抗,一急凶残的手刀就那么快准狠地劈在了他后脑上: 可叹他征战沙场随军近八年,自谓除了暗箭,无人能伤他分毫,今儿却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书生,直接一招打晕厥,此说明什么? 天下之物素来是一物降一物,而降他北堂傲者,唯柳金蟾一人! 所以,他北堂傲此生,非柳金蟾不嫁。 “你北堂傲一日不嫁,我柳金蟾一日不娶!”记忆里,柳金蟾那铿锵有力的誓言自北堂傲的脑里浮起,不自禁让北堂傲心内油然升起一股子一丝丝甜腻,这滋味就好似童年的幻梦——哪个少年不思春? 他北堂傲懵懂时,也曾憧憬过美人嫁英雄,随着心上人浪迹天涯路的传奇,只是……谁能强过他?称得上他北堂傲的英雄? 梦里,他坐在鸳床边,羞似初婚,柳金蟾食指托起他低垂的下颌,即使他立刻羞答答地要立刻撇开脸去,但轻佻如柳金蟾如何让他得逞?只食指稍稍一使力,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迫使他重入她的眼—— 指尖细细地勾勒过他的脸…… 纤手缓缓缓地那么磨人地、拉开衣襟松松的结剥落……一压即倒。 “不……!……”他要急急压住柳金蟾掀被的手,明明他刚才还露出一分“苦苦哀求”的眼就被柳金蟾一个上挑的眼神,融作了似水柔情,手亦无力,待他明白过来,柳金蟾已撩开了他覆身的被…… 蜜加了糖的羞答答初婚令人迷醉, 接下来,是成日和书争宠的新婚燕尔,乍喜乍忧时不时就可以随便闹脾气的小怨夫,从梦里看来,也是加了万千柔情的蜜意,怎么看都是个,被妻主宠坏了的小“怨夫”。 然后分离、出嫁,重返白鹭镇,升级人父,看似每一步都那么小心翼翼地经营,却无不让梦里的北堂傲觉得有妻如此眷顾,夫复何求? 梦醉,就怕梦醒心碎。 北堂傲拼命地想要醉死在梦里那走马观花的浓情蜜语里,不再醒来。 但不醒怎么叫做梦呢! 幽幽地,北堂傲身体感觉到一丝丝暖意自身体下面传来,然后整个身体都暖烘烘的,似乎出了汗意。 北堂傲的梦还停在他们夫妻在白鹭镇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枕边,也不知是梦里刮起了东风,还是梦外扣门时的漏进了一丝风,吹动了北堂傲内室的帐帘,让眷恋梦境不愿醒来的北堂傲晓梦初醒般微微睁开了半梦半醒的眸子: “金蟾?” 柳金蟾明显比梦里成熟稳重了许多了的眼,立刻映入了北堂傲的眼,让北堂傲立刻想起来,捧着柳金蟾的脸,想问“你怎么了?”—— 明明他年轻时最恨柳金蟾那双轻佻的眼看哪个男人都脉脉含情,然此刻,他却格外心疼这份属于金蟾年少时光的“轻浮”被现实被抹去,换上了象征着沧桑的“稳重”。 北堂傲的手禁不住伸出去摸柳金蟾这张——已不复记忆的盈盈桃花面。 不待金蟾道一句:“你感觉如何?” 三只宛若小可怜猫崽崽的三小胖,立刻由小心翼翼的鸦雀无声中脱衣而出:“爹——”六只湿漉漉的大眼睛写满了雀跃,但北堂傲扭过去的头已看见了三个年幼孩子眼角未及甩开的满满担心—— 他们都还这么小,就突然这么懂事了…… 酸涩立刻溢满他的心,湿了他的眼眶:“爹没事。爹好着呢!”说着,北堂傲刚碰到柳金蟾脸的手,忙探向他三个反过来担心他的三块心头肉: “爹回来了,爹回来了!”爹什么都想起来了! 北堂傲禁不住将三个孩子一把全部搂进了自己宽阔的胸膛,恨不得自己能立刻就将三个孩子错失的三年父爱,一股脑儿的,全部倾泻而出,将他内心满溢的父爱灌满孩子们年幼“失父”的生命: “爹想你们,想你们——爹再也、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忘记他的孩子们了。 北堂傲的眼一直发红,素来有泪不轻弹的他,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看得一侧柳金蟾眼红鼻子酸,忙乘着屋里其他男人都不断用袖子暗暗拭泪的当儿,躲到了屋外,努力地用双手迅速压去已经浮上眼眶的滚滚热泪—— 她不知道自己该感到高兴,还是该为自己惋惜,明明一切都过去了,明明她以为所有的感伤都已经是旧日浮梦,余下的只有现实,她只要现实地活着就好—— 明明,她对****,对夫妻之情都放下了,已经做好和北堂傲做一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 明明在三年前,她就强迫自己如北堂傲一样忘掉一切,当一切从未发生,告诉自己,如果北堂傲和慕容嫣成亲,大喜之日,她也会去庙里,为北堂傲上一注高香,替他向天祈盼,再嫁能重获幸福,实现他们大周男人“从一而终”的婚姻理想,然后…… 永远永远不要想起她,想起她们的孩子,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地开始自己门当户对的贵夫生活。 于是,她用三年的忙碌来遗忘北堂傲存在过的痕迹,带着那时的三郎走过曾经属于她和北堂傲共同记忆的地方,希望能借此消除她关于北堂傲的所有记忆,甚至…… 甚至她也努力着,让孩子们去接受三郎,三郎会是个好继父。 即使,现在,就在刚才,她都还在想,三郎如果和她无缘,北堂傲真的会坚持留下来,她也会努力把他当做一生的伴侣来看,但……这次,她不要再沉沦在随时会失去的爱情里,她甚至刚还在打算,要不要借道士说肚子里孩子不太好,生下来可能会有问题的机会,拿掉肚子里的孩子—— 毕竟,三个会随时失去父亲的孩子,已经够让她心力憔悴,她真的不想再添上一个问她要爹的孩子。 夫妻可以长长久久,但再造人,真的不是她所愿。 101.第101章 斗智 然,北堂傲这节骨眼儿对她说“回来了”,她要如何以对? 一切回到从前? 即使北堂傲能一如初心,她柳金蟾也已不能,三年……她忘得很辛苦!而且不想:再那么辛苦了—— 要知道,北堂傲离开的那最初的几个月,她连衣服鞋袜都一时忘了要怎么去穿,她一直以为自己有准备,却猝不及防,北堂傲已经以他的方式,强势地入驻到她的生命里,以至于她那时已经将北堂傲的存在,当做是像呼吸一般的习惯了—— 忘掉一个人,可以骗自己去努力爱上另一个人。 但改掉一个如影随形的习惯,却如割肉。 柳金蟾深呼吸,再深呼吸,她不要被里面的氛围感染,她咬着牙,用双手拭去不断溢出眼眶的泪花,强迫自己学着像以前一样冷静,用一种清冷冷的心肠,来打压住涌上心口的真真酸涩: “冷静!冷静!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今日的柳金蟾,已不再是过去哪个年正十八无牵无挂的柳金蟾了!” 柳金蟾借助呼吸,不断地对自己做心理暗示,不断地加强心理暗示,真的不是她怯弱,而是那分开的三年,真的难过,尤其是头一年,她连呼吸都会觉得痛!却谁也不能倾诉,即使垂泪也只敢在无人的夜半,甚至还要担心次日会让人看见眼红肿—— 大周的女人是不许哭的! 大周的女人是顶梁柱,是孩子们的依靠!即使心里流血,脸上也要若无其事的笑着祝福,说着不在意的话。 爱,未知时是一种幻想的浪漫;来时则是一杯醉人的鸠酒……留下的却只有痛得麻木 ——回忆太美,映照现实,美得像钻心的锥。 而今回想起来,柳金蟾倒想起了前世一部漫画里男主的一段心里对白:“若问爱,是什颜色,我宁愿——它从未有过,颜色。” 心随着这句对白,好似渐渐静了下来,柳金蟾以为自己就就要再度放下,熟料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声:“金蟾?” 这小心翼翼,又柔柔的声—— 一如当年—— 一如那个上一刻争风吃醋到无理取闹,下一刻就唯唯诺诺地好似受了天大委屈,还不得不不来委屈自己前来认错的“小男人”。 该硬下心肠的…… 柳金蟾抿唇,稳住心口那刹那滑过的柔软,努力佯作若无其事地扭头,想公式化地道了一句:“你怎么才好些,就这么不知爱惜自己地起来了?” 可一回眸,倒影在她眼底的眸子是那数年来午夜梦回的脉脉柔光。 “金蟾?”好似来自梦境深处的声再次自这双黑眸的主人口中,轻轻地、带着万般小心地吐出,仿佛在可怜兮兮地询问她柳金蟾: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柳金蟾很想奋力地说点什么敷衍的场面话来掩饰自己心底的慌乱,然,唇开了数次又不自禁合上—— 她真的不想骗此刻的北堂傲,但……说什么呢?说什么是实话?不爱?又或者还在爱?从未忘记? 柳金蟾不确定自己到底想如何,明明回景陵时,她已决定无论北堂傲怎么想,她都要为了孩子们,即使连哄带骗,就是虚情假意,也要把北堂傲努力留在身边,给孩子们一份完整的父爱…… “你的眼怎么了?”无视掉金蟾那丝浮于眸底的拒绝,太了解柳金蟾软肋的北堂傲,只一如往昔的温柔探手向柳金蟾,满脸止不住的心疼。 “怎得红了?”北堂傲说着就捧着柳金蟾的脸,好生忧心地着急问,“是不是进了香灰揉的?”言罢,北堂傲还要不顾身后人的侧目,主动献上唇要帮柳金蟾吹眼底的“香灰”。 “刚哭丧呢!” 柳金蟾赶紧抬手阻止北堂傲在她心里毫无防线的情况下,再造旖旎的企图。 “妻主大孝,可人死不能复生。你,不为自己的身子想想,也该替你腹中,我们夫妻的孩子想想!” 一眼就看出柳金蟾欲将他拒之千里意图的北堂傲,岂能让柳金蟾如愿以偿?开口就是他们夫妻眼下关系最紧密的连接: “你能忍心,它还没落地,就又成了世间一只能见爹娘,却不能被爹娘所见的小鬼吗?” 柳金蟾沉默,此话一句就戳在了她的心口上,若她若不记得前世,她不会相信轮回—— 婴灵,她前世也从未相信过的存在,却在地府经过时,用他们那一张张半边鬼面半边人面的脸,让她在此刻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金蟾,你就是不为孩子着想,也为为夫想想,为夫是个快三十的人了,以后再养孩子不会再这么容易了,你就看在为夫一把年纪的份上,怎么着也好好爱惜自己,将这个孩子好好地将养下来。” 北堂傲面露悲戚,聪明如他,恢复的记忆如虎添翼,他此刻太清楚柳金蟾的拒绝意味着什么,如果他此刻会因为恐惧而像前段时间那般张牙舞爪,那么他当年和柳金蟾的朝朝暮暮三年就算白搭了—— 柳金蟾的弱点是什么? 是心软!尤其是对“弱势”的男人心特别软。她柳金蟾为什么能忍气吞声娶下他,不是她当年多爱他,而是她太清楚当时的他,倘若不娶,唯有死路一条,如果那时她遇见的是别的男人,她也会一样义无反顾地给他一个名分! 这个认知让北堂傲心里沮丧,但他不气馁,毕竟命运安排的人是他,而能不能把握住命运对他的一再眷顾,北堂傲觉得这剩下来,就看自己的智慧了。 知妻莫若夫! 这知夫也莫若妻! 柳金蟾刚还在为孩子的问题恸怵,但听完北堂傲一番凄凄惨惨的劝言后,心里瞬间豁达: 他左口一句“快三十的人了”,右口一句“为夫一把年纪”,哪是在求她保住腹中孩儿,分明就是在暗示她,别想再动不和他一起过的歪脑筋,他北堂傲已经这把年纪,大好青春都给她了,此刻要他改嫁是不可能的了—— 102.第102章 二十五能叫老吗? 而且,男人人呢年级大了,改嫁容易,再养孩子不容易了—— “你柳金蟾能忍心让我北堂傲人老珠黄地改嫁出去,后半辈子无儿无女,让婆家嫌弃一辈子吗?你忍心吗?你有点良心,就该养完我后半辈子。” 当然最最关键的话,是:我,北堂傲在最美好的时候,劳心劳力为你柳金蟾养了这么些孩子,没功劳也有苦劳,反正青春是献给你了的! 你,柳金蟾想过河拆桥,休我北堂傲另娶,那是做梦—— 而且,我北堂傲现在老了,你得管我后半辈子……所以,趁早绝了你这想离了我的心思! 论理,北堂傲这话里的意思,没错! 可…… 二十五能叫老吗? 三十的男人就不能养孩子了? 那弘一大师李叔同出生时,他爹还七十了呢! 柳金蟾无语地仰望着北堂傲风华正茂的脸,再默默地用余光将北堂傲浑身透着“茂腾腾”后生之气的魁伟身材打量了一遍,怎么也无法把他和“老”字画上等号,如果他都喊“老”,前世她三十好几还待字闺中装青春美少女,该叫做什么? “呃?” 柳金蟾很想对北堂傲说,就你这一夜能战大半宿,次日还能再接再励继续开战的好体力,到了八十,即便“一树梨花压海棠”都绝对能保证高质量的“繁衍能力”。 “你先坐着,奉箭赶紧将咱们自京里带来的御制固元膏舀一勺,给夫人化在用****和的茯苓霜里!” 眼见柳金蟾瞪大眼儿一副不信的模样,北堂傲才不给柳金蟾开口说不的机会,只听柳金蟾“呃”一声,便立刻拉了身边的高背椅,要亲自扶着柳金蟾先坐下说话。 柳金蟾习惯地要去坐,可转念一想:不对啊,今儿的病人是北堂傲才对! “你坐!你身子不好!” 柳金蟾屁股还没沾到椅面,人就立刻蹦了起来,赶紧腾位子给身边只裹了一件裘袍,里面还隐约见着秋香色绫衣裤的北堂傲。 北堂傲本想推辞,可转念一想,难得柳金蟾对他这么好,索性就想一推二就地干脆坐了吧,不料,他还没去坐呢? 后知后觉,突然才发现他大冬天只着了一件裘袍就巴巴跑出来的柳金蟾,忽然就一把拉住了他,奋力往内屋里拽,一边拽一边还吼人了: “说你身子不好,你还逞强?这腊月的天,是能你这样跑来跑去的?才刚倒下起来,你又当你是铁打的?” 这一想起北堂傲倒在雪地里,几乎没把她魂吓飞了的情景,柳金蟾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知不知道冷的?还好意思说一把年纪了,你怎么就涨年级不涨脑子?这外面下着大雪呢!好了伤疤忘了疼?刚怎么倒下的,还记得?受不住冷就别逞强,你当你还在十八呢?” “噼里啪啦”就是结结实实的一顿骂呀! 别看柳金蟾骂得凶,北堂傲乖乖躺回被子里,露出满脸的可怜巴巴样儿,可愣是没有一个人上去劝,为啥? 跟了自己主子二十多年了,自己主子什么脾气,奉箭和奉书还不知道? 主子要是真气了,立刻就会给夫人甩脸子,顶上两句,即使不气,要心里觉得委屈,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主儿,不说别的,他立刻就能抄起他那块洋葱帕擦眼抹泪地说自己如何如何委屈—— 装可怜? 这好比扮猪吃老虎,黄鼠狼给既拜年,一句话,没安好心! 既知主子心里的歪歪小算盘,奉箭等人也皆都配合主子,一个个默不作声,仍凭柳金蟾心急上火地数落北堂傲不知爱惜自己,让人担心等语,静静地感受着主子被骂的脉脉喜悦。 “你看看你这脸,冻得,血色都没了!还有还有,你这模样,越来越瘦,快跟猴子一般了,你说你这模样,单单薄薄的,你就不能让为妻省点心? 你以为这是京城,病了立刻有太医给你看诊? 昨儿你也见了,那庸医,能治死人的!看着我,装可怜也没用!你啊,一把年纪了,怎么就不涨点心眼儿?看看这地儿,能和京城比?还跟在京城似的,说风就是雨,你以为间间屋子都有薰笼炭炉等着你? 这是乡下,远离京城的乡下,天寒地冻,就是睡在被子里,稍微不注意,你不事先暖暖,进去都能凉透人心—— 看吧,素日里不注意,今儿病了吧? 关键是,你病了,还往外面跑什么?外面有金银珠宝你也不稀罕不是?你说跑外屋去干啥?” 北堂傲眨巴眨巴眼儿,仰望着骂得口沫横飞的柳金蟾,心里暖暖的,好不想好不想打断柳金蟾的话,要知道,自金蟾重返京城,她们夫妻再次住一处起,柳金蟾这半年对他说的话,还没刚才这一通骂来得多。 他北堂傲真的没太多要求,只要柳金蟾多陪着他,多和他说话,转过眼来多看看他,关心关心他,就是天天儿这么凶巴巴地吼他,他心里也是很受用的。 “为夫……为夫不是……不是怕你出去,出去就不肯回来了嘛!” 眼见柳金蟾要收口了,北堂傲赶紧嘟着嘴,像个犯了错的大孩子般,无比委屈地瞅着柳金蟾,很是可怜地低低呢喃道。 “我何时出去就没回来了?” 柳金蟾觉得北堂傲这逻辑有问题,这是柳家,她能不回别处,能不回自己家,再者,他们父女都在这里呢?她像个不负责任的女人吗? 柳金蟾骂得微微觉得累,加上站久了腰酸,干脆一屁股就坐在北堂傲的身边,借着说话的当儿,没好脸地给北堂傲又把肩部微微漏出的缝隙处掖了掖。 这小小的动作,北堂傲只当没注意,可心里就跟管了蜜似的,也许柳金蟾自己不觉得,可北堂傲知道,柳金蟾啊,素日里大大咧咧的,自己睡觉都爱踢被子,可是……如果她把你放在心上,心啊,比男人都细着呢! “何时?” 北堂傲得了好,继续卖乖:“还有哪个何时?你说你就没丢下为夫和孩子,去苏州……去苏州见你那些个小妖精,对为夫不管不问了三年?” 103.第103章 清清旧账 “这夫妻夫妻,哪有人病了,就丢下人不管不问也不看,一丢就三年的! 你说,当年你去南海随船,若不是为夫非要跟着去出海,你是不是也打算一去大半年不着家?和那小三郎出双入对的?” 仗着自己现在“身体虚弱”,柳金蟾心疼他的节骨眼儿,北堂傲立刻不忘撒娇着,委委屈屈地算旧账。 “三郎他嫁人了的!”柳金蟾不想和北堂傲扯太多,尤其对面三只小尖虫看似小脸傻乎乎地,其实全都竖着耳朵默默瞅着她们夫妻“吵架斗嘴”呢! “为夫倒知道他嫁人了,只是……妻主你,真的知道?”北堂傲撅着嘴继续叽叽咕咕地压低声小声地撅着嘴撒娇着埋怨,没记忆前不敢乱说话,现在他心里可有底儿,“既知道,干嘛让他那么贴着你——为夫才是你男人,那大白天的,那船头上,多少人看着? 为夫都没好意思贴着你站着……” 柳金蟾也不知这北堂傲的记忆是大部分停留在了当年出海时,还是各种片段的跳跃,不然,他眼下不扯薛青,怎么就单单扯上了,他明明有四年多没见过的三郎? “这事……你都说过快百遍了,四五年前的事儿,还踢他作甚?没得给自己找气受?”柳金蟾继续避重就轻,不肯被北堂傲的话题左右。 北堂傲怎么不知柳金蟾的心思,但别人都好说,独独这三郎,北堂傲觉得是个大威胁,要知道他不在这三年,柳金蟾身边都是他—— 金蟾什么都好,就是和同一个人睡久了,容易和人睡出感情来,就像……他们夫妻,睡着睡着,就睡成了真夫妻,然后孩子来了,人也习惯了,他也傻乎乎地觉得这辈子无论如都要白头偕老,觉着分不开了,好似命中注定就是她了一般—— 反正,是,喜欢上了,心也动了,人也给了,整一个人,连壳都是柳金蟾的了。 他北堂傲怎么能再让柳金蟾本来就不大的心里,再放进一个三郎来和他争宠?人都说,女人,都喜新厌旧—— 他北堂傲眼下可是旧人! 所以无论如何要把那新宠挤下去! “百遍算什么?为夫要说千遍万遍……千千万万遍!”北堂傲咬着唇,悄悄从一处被子脚,在无人能见的地儿,探出一只手来,默默地暗暗拉紧柳金蟾的手: “你说,你那三年为夫不在你身边那会儿,是不是他找你了?趁着为夫养病的当儿,又跟水蛇似的缠着你不放?” “胡说什么呢?”柳金蟾暗擦冷汗,心想男人的直觉不会这么厉害吧? “你说走就走,三年都不来看为夫一眼儿,为夫能不胡思乱想吗?”北堂傲悄悄将柳金蟾的手暗暗拉进自己被子里,贴着自己的肌肤烫着。 “这病啊,就是胡思乱想多了!” 手心里的温度滚烫滚烫的,柳金蟾也不知道北堂傲这是有点发烧,还是自己心里某种邪念在烧脑。 “你在,为夫什么都不想,心里只有你,你好,为夫好,你不好,为夫再好也不好!” 北堂傲柔柔地、火辣辣地直视柳金蟾,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什么男人家的尊贵,他此刻什么都不去想了,他只知道,没有妻主的宠爱,他要那些个不能吃的“矜持”“尊贵”来做什么?慰藉孤枕难眠吗?他又不是个没嫁人的黄花大小伙。 “可你不在,为夫就什么都想,想你为什么不在,想你身边有谁?想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想你是不是外面有了会勾人心的男人?想你……是不是对谁动了心,把为夫忘了……” “我们结发夫妻……”感觉自己在一点点沉沦的柳金蟾,赶紧打断北堂傲的话,想抓回一丝丝最后的理智。 北堂傲眼见着自己就要再度把柳金蟾拉回那段属于他们的过去,岂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他赶紧滚过身子,直接将柳金蟾的手心裹进自己衣襟内的心口: “你不在这三年,你知不知道为夫好苦?” “为夫夜夜都梦见你,梦见你就睡在为夫的枕边,对为夫说你想我,可想来……什么都没有! 偌大的床,空荡荡只有为夫一个人躺着,你连个枕头,都不给为夫留下……你说,你让为夫的病怎么好?” 北堂傲看柳金蟾柔情的眼,满是动情的控诉与寂寞长夜的哀诉,脸上也是凄凄清清地幽怨: “为夫这病,为夫知道。只要你陪着为夫,把为夫搁在你心里,为夫天天儿都跟个好人似的。你在,为夫心里就踏实。你陪着,为夫这心里就欢喜,即使……你不爱为夫,心里搁着别人了,为夫也守着你,你不让为夫离开,为夫这心里就不害怕—— 不害怕,也就不胡思乱想——不胡思乱想,为夫的病就好了! 为夫这病好了,为夫就可以天天伺候你,你不要离开为夫,你让为夫就这么守着你,守着孩子,守着我们的家,守着……我们这余下的后半辈子—— 让为夫一直一直一直这么伺候你,给你做男人,给你养孩子……不要再说走就走,不回来了! 为夫天天晚上都怕闭眼,怕一闭眼你就不在为夫枕边,怕一睁眼,发现昨夜不过是个梦,妻主其实……一直还在苏州,没回来!也不想回来看见为夫—— 金蟾,为夫知道自己不好,可为夫自嫁你那天起,为夫就心里只有你和咱们的孩子。 一心一意只想和你好好过,每次去到庙里,为夫都特别虔诚,求神、求佛、求菩萨保佑我们夫妻天长地久,包邮咱们孩子健健康康,妻主做什么都顺顺利利—— 求神灵宽恕傲儿的罪,就算罚傲儿这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傲儿只要能留在你身边给你做相公,那怕抛下荣华富贵,丢下高官厚禄,也是甘之若饴的—— 你不要丢下傲儿和孩子们,一去不回来!” 眼见着奉箭和奉书等默默地将三个好奇宝宝分别拎了出去,北堂傲说着说着动作愈发大胆起来。 104.第104章 自圆其说 柳金蟾几次想打断北堂傲的真情告白,无奈她的弱点太多,还没开口,就被北堂傲那反扑的火辣辣热情大奉送给断了数次言辞的思路—— 怪道人说枪头不如枕头,从古至今数千年,大家明知是美人计,但还一个个前仆后继地纷纷中招。 “为妻那只是去外地做官!”亏得柳金蟾也算是神经百战,好容易从北堂傲的攻势下挤出一句话。 “做官,也没听人说不让带家眷的!”北堂傲继续火热进攻。 “那……相公当时,不是病着,孩子们……” “那三年来逢年过节,你人不来,也该有只言片语。不说多温情,但也没有只领了孩子去,留下男人独个在娘家呆着的!你活生生地,就让为夫大好青春,守活鳏似的,在娘家苦苦地不闻不问不看地等了三年,你这也算是让为夫养病?而不是故意气为夫!” “为妻最初只是想让你静心!” “静心?你在苏州花天酒地,环肥燕瘦地左拥右抱,丢下为夫在塞北青灯独守……你说……要是为夫丑,为夫也就认了—— 可为夫不丑也不老,年纪轻轻地,你便丢着不管,这外面的再好,也是外面的,为夫又不是不行,再者,你让那个为夫娘家那些个侄女女婿怎么看为夫?知道的吧,说为夫是在娘家养病,不知道的,还当为夫是被自己妻主嫌弃了,故意送回娘家的!” “那会儿不是……急吗?”柳金蟾额上冒冷汗,额下热得像帖了个人形大火炉。 “急,也是一时,你要没被狐狸精勾了魂去,怎么着,十天半月过去,一待苏州那方安顿好,夫人大可派雨墨来接为夫和孩子们。”北堂傲声东击西,抓住这事就是不放,“说到天去,夫人就是没把心思放一点儿在为夫身上。” “那时,咱们孩子不是都还小吗?”柳金蟾黔驴技穷了。 “小,也是为夫带孩子……多请几个奶爹就是,为夫还舍不得这点钱吗?”北堂傲垂眼:“为夫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妻主没把傲儿当自己男人!” 柳金蟾微微一愣。 北堂傲本欲再说下去,但……这毕竟是柳家,有些事儿夫妻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何必挑明,话音微微一顿后,立刻转过话锋悲情道: “说来也是怪为夫,当初再怎么着,也不该同意家姐让妻主去大理寺当什么捕快。妻主怪为夫不好,为夫也知道,可孩子没了,也不是为夫所愿。” “当年为妻并……” 柳金蟾欲赶紧解释,但一开口又忽然闭嘴,毕竟……她离开京城的缘由,与慕容嫣拿来的东西有关,她此刻无端端说出来,不但北堂傲尴尬,将来他们夫妻也难做;二则,北堂傲心眼儿小,必然恨慕容嫣入骨—— 以北堂傲这眦睚必报的性格,别说二人和好无望,弄不好北堂傲会因一时蒙羞,而置慕容嫣于死地。 少不得,柳金蟾赶紧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改做: “并非怪你这些,只是……只是……当日孩子突然没了,一时间心里难受,尤其再看你因孩子一下子没了,成日里郁郁寡欢,一时又犯了病,三个孩子,妞妞还在牙牙学语,囡囡和大宝还又都在襁褓之中—— 为妻睹物思人,看见孩子就想到尚未谋面就去了的孩子,这天长日久,心里难免郁郁,恰好苏州有官缺,便想着,反正咱们夫妻也算是儿女双全了,这去苏州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便想着先过去看看再说,你在家养病,少了为妻,只看护三个孩子,也能轻松些。” 耳听柳金蟾避而不谈、隐晦而去的慕容嫣托信物一事儿,北堂傲不禁腹内深深呼吸了一口,所幸柳金蟾并不知,他已知晓那慕容嫣给了她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但庆幸之余,北堂傲是对柳金蟾满满的感激,毕竟那样的“见不得光的私物”一旦拿出来,柳金蟾就是休他上百次,他也是无从争辩的事儿—— 而柳金蟾不但没像别的女人那般恼羞成怒,用尽言语之能事狠狠地羞辱自己的男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死无全尸;也没如那等势利小人即刻借那东西乘机拿捏在手,敲诈他北堂家,以求高官厚禄,飞黄腾达……还处处替他遮掩、维护,担心他知道难过…… 北堂傲内心一时间百味杂陈,眼酸心涩,泛起满满地羞耻与愤怒之余,不禁对柳金蟾人心之细,为人之善,油然升起一股难掩的敬重与难掩的酸楚—— 今生若与金蟾失之交臂,他北堂傲将不再有第二个柳金蟾这般袒护他。 “手上轻松,心里却怎么轻松得起来?”北堂傲抿唇幽幽道,“孩子没了,妻主走了,一去三年,余下三个孩子跟前跑来跑去,更觉得心里酸楚—— 不管怎么说,夫妻夫妻,这分隔两地,终究是件让人挂牵的事儿。妻主也知道为夫心眼儿小,又爱胡思乱想,你这不在身边,为夫整夜都睡不着,翻来覆去都想着,若是咱们孩子保得住,当日妻主也不会丢下为夫远走苏州,更不会三年来不闻不问,也不给自言片语—— 还……还给为夫留休书。” 话到这儿,北堂傲抬眼看柳金蟾,按说这节骨眼儿,是不该这事儿的,可北堂傲觉得,有些事儿既然开了头,他也下定决心要死缠烂打到底,那么倒不如一开始就把大家的一些可以解开的心结先打开才好—— 当然,他失节那事儿,柳金蟾既然知道他已经想起来了,那么……他不会再去触及。 但,他必须让柳金蟾彻底知道,他北堂傲,即使什么都想起来了,但也不会对柳家正夫这一位置,有半点承让的意思—— 就是死皮赖脸,他也要占着这个位置到死的那一天,绝不允许在他活着的时候,柳家正夫有的第二个人选。 眼见北堂傲为“休书”一事看着她,满脸郁郁,柳金蟾也不知此刻怎么解释才不伤人,只得微微想了想: 105.第105章 这个是真爱啊 “相公……就没想过……我们夫妻……其实……门不当户不对……” 柳金蟾才生硬挤出这几个字,就遭到了北堂傲强烈地反对: “什么‘门不当户不对’?孩子都养下了,你倒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再‘门不当、户不对’,为夫都是你的人了,你还想把为夫送去改嫁不成? 自古来,这男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只猴子满山走。为夫婚前再是什么出身,但嫁了你柳家,就是你柳金蟾的男人,柳家的女婿,生是柳家人,死是你柳家鬼,岂有把人领进家,养了孩子,又送回去的道理? 你是不是个女人啊?我是你男人、男人!给你养了三个孩子的男人!白天伺候你穿衣用饭,晚上给你铺床叠被,三媒六聘,带着嫁妆,坐着大红花轿嫁到你柳家的你相公。 按照老祖宗们的规矩,我自嫁了你就伺候你,给柳家开枝散叶,你呢,就得养为夫一辈子,保护为夫一辈子,对为夫这辈子负责,帮为夫和咱们的孩子,将这个家撑起来。” 柳金蟾突然间有种被上了礼法课的感觉。 “看我作甚?为夫说错了?还是你不想养为夫一辈子?”北堂傲一本正经的脸瞬间转温柔,一头扎进柳金蟾怀里,撒娇,“为夫,可是什么都给你了,你要想不负责……为夫……为夫……告婆婆去!” 得,“小鸟”的翅膀这次是彻底硬了。 一想到老娘那献媚的脸,柳金蟾所有的杂思瞬间烟消云散,她可不想一把年纪还被自己老娘揍得满院子地跑。 “你看你,两句话就要翻脸!”柳金蟾刚还犹疑的脸,瞬间变得比翻书还快,“为妻敢不负责吗?”想不负责,也负责了七年多! “你不能说是喜欢为夫吗?”北堂傲得了便宜赶紧卖乖。 “不喜欢?不喜欢咱们能有那么大的妞……” 柳金蟾赔笑间不自禁语带轻佻,北堂傲刚笑得妩媚,这一听柳金蟾提“妞妞”,立刻意会金蟾在暗示他们未婚就提前入了洞房的事儿,羞得脸一红,抬手就赶紧轻轻轻地拍了柳金蟾一下: “仔细孩子听见……你也不怕丢人!”这还没成亲,孩子就有五个月了,这说出去,让他北堂傲这个大家公子,都没脸见人了。 “咱们成亲了!”柳金蟾逗北堂傲。 北堂傲撅嘴一头躲进柳金蟾怀里:“你啊,生来就是克为夫的!” 也不知是不是人年纪大了就脸皮厚了,又或者该说是嫁了人了,孩子也有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夫妻间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这人啊也就没羞了,北堂傲脸压在柳金蟾怀里,突然就觉得这男人真是奇怪: 当年慕容嫣和他,跟柳金蟾第一次就对他上下其手比起来,算什么呢? 且不说那次还是他主动暗示,黑漆漆的屋,短短的片刻吓得连怎么回事还没明白过来,就让奉箭和奉书撞破,他就恨了慕容嫣数年,甚至每每想起她,就觉得肮脏不堪,龌龊不已。 慕容嫣在他在眼底除了忘恩负义、薄情好虚荣外,还是个十足的流氓与伪君子真骗子。但凡想来,都恨不得手刃自己,再将那女人千刀万剐,方能洗刷他一身的耻辱。 可柳金蟾呢? 尽管那夜他一连说了好多“不”,她还是把他彻彻底底地给吃了个干干净净,渣渣都没留,其中过程、手段……不提也罢,着实不堪,实为下流。 可他怎么就觉得是理所当然,男人就该顺从呢? 难道只因为慕容嫣没有娶他,而柳金蟾现在娶了他? 北堂傲觉得是,又似乎不是,毕竟……就是当年慕容嫣应誓娶他过门,他也未必肯放下他大家公子的尊贵身份,而任凭慕容嫣为所欲为,想想,他当年对夫妻的想法,无外乎书上写的: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孝敬公婆,夫妻礼让…… 而他如今对柳金蟾这种“执着”,连自己妻主纳妾都容不下的狭隘心胸,要是搁在十年前,北堂傲觉得自己一定觉得这样的刁夫,不能是他: 他当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宽宏大度,贤良淑德,知进退,懂礼仪,晓羞耻的谦谦公子,他那年思嫁慕容嫣时,甚至想过嫁过去,就把奉箭奉书几个扶做侧夫,这样共侍一妻,自己在婆家也有臂膀,至于争宠? 优越如他,简直无法想象,慕容嫣不来叨扰他,他就觉得心里松了好大口气。 可想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慕容嫣得陇望蜀,终究让他明白了婚姻远非他所想—— 女人,是不会永远满足于眼前,就像…… 柳金蟾,身边有了他,还是会时不时给他心里添堵。可怎么办呢? 男人之于柳金蟾,就像名利之于慕容嫣,素来是来者不拒,只恨不多。 哎哎哎—— 北堂傲想叹说自己命苦吧,但他窝在柳金蟾怀里,不知为何,还是觉得心里被爱意塞得满满的,总觉得现下好生幸福,如果可以选择,他倒希望柳金蟾像慕容嫣一般,爱名利胜过男人——这样他的心,就不会这么总是漂泊不定了。 但…… 为什么,柳金蟾可以的,慕容嫣,就不可以呢? 为什么,柳金蟾一再地想抛弃他,他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和柳金蟾做夫妻?气到心都痛了,他还是这么舍不得离开她?而这份宽容却给不了慕容嫣? 明明,一样,都是婚前先有了肌肤之亲; 明明,两个都是吃了他后,变了心意—— 慕容嫣虽然后来说娶战蛟,但心里还是记得要对他负责,只是提到那个说是平夫实为“妾”的身份时,北堂傲这心心就觉得遭受了莫大的羞辱。 只是……这个叫做莫大的羞辱的话—— 这个吃了葡萄不吐葡萄皮的柳金蟾,把他拐进屋里行了夫妇之事,吃干抹净后,连娶他都没想过—— 成亲这许多年,孩子养了一波又一波,他到今天才终于有了婆家给予的正式名分,为了这名分,他收了一沓的休书! 106.第106章 不解风情的公公 休书啊,别的家族男人,好几代人,都没有他一个人几年收到的一半多! 不是有了那纸赐婚的圣旨……北堂傲掐指算算,他差不多给柳金蟾当了八年的野相公,没名没分—— 这个,连妾都不如呢! 提起这“妾都不如”的八年,北堂傲不觉得耻辱只觉得愤愤,撅嘴要从柳金蟾怀里爬起来,好好问问柳金蟾这八年,到底之前对他是什么打算?是不是他这次不闹着非来不可,她真打算哄他一辈子,让他在柳家没名没分? 不想,他才抬头,门外,公公何幺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金蟾啊,你个丫头大白天地关着门作甚?也不怕亲戚们笑话,赶紧出来——爹有事呢!” 小夫妻一闻这声音,赶紧从被子里爬起来,北堂傲更是吓得赶紧将滑了泰半的衣襟赶紧拉好拢紧系上衣带子: “哎哎——衣襟,我给你拢拢!” 北堂傲手忙脚乱得慌着收拾自己,不想抬眼就见柳金蟾一副乱糟糟的样儿就要冲出去,急得赶紧拉回柳金蟾,重新给把衣襟和衣服带重新了系了一遍: “堂堂一个状元乱呼呼地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 人言可畏,北堂傲初到婆家,他可不想还没怎么着,就让人说他狐媚子,大白天和自己女人在屋里“拉带子扯裤子”呢!乡下男人骂人的话可听不下去了—— 竟把夫妻间帐里面的事儿拿出来,当脏话似的骂!听着都矂死个人。 柳金蟾早让人说道惯了,但……北堂傲皮薄,毕竟是她正夫,她可不能当外面的男人似的不在乎,只得低着头,让北堂傲细细收拾,让外面老爹扯着嗓子喊: “出来没?” 这不解风情,好似没年轻过的公公,这粗鄙的……让北堂傲的心也是无言地醉了。 但最让北堂傲无奈地是这公公,既然金蟾都出去了,你喊得事情那么急,你就赶紧和金蟾有事说事,要出门就赶紧出院门哪,谁想这刚门外喊得跟催命的公公,根本就是个家里呆久的煮夫,嗓门大,开口不是啥要紧事就罢了,居然就在他们夫妻屋门外开始训柳金蟾了: “死丫头,你大爹爹才刚入土,你半路上死活要送你男人回来,你娘也没拦着你,但……你个丫头,做事就不能有点子分寸,这节骨眼儿什么事儿该干,什么事儿不该干,你也是当娘,孩子一串的人了,你心里就没个数儿?” 柳金蟾沉默,不敢狡辩,怕引来更多的数落,但何幺幺才说到兴头上,根本就没有适可而止的意识,喘口气,继续连珠炮地教导女儿: “你说你回来早,早点在外面做点子安排,迎接大家回来,爹今儿还不说你了,可你说,你在干嘛?窝在屋里给你相公搭脉,看诊?还是掀开你男人衣袍检查哪儿磕着了?” 这话…… 别人听不觉得,北堂傲竖着耳朵在窗边一听,在屋里“蹭”一下就脸红了,禁不住将身上的衣裳都又拢了好几回。 柳金蟾一听她爹这话儿,生怕他那大嗓门引来外面人的“侧耳倾听”,吓得赶紧拉着她爹,着急的低低道: “爹——这不比以前了!怎么……怎么说,女儿也是个有功名的斯文人了!”再者……傲儿可不比以前那些楼里的哥儿,人家就是职业,听见也跟没听见一样,有的还能反以为傲,北堂傲可不同了,论身份,他是这屋里过门的女婿,下了床,晚间一屋子人吃饭时—— 一群男人们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呢!他那傲骨的性子,薄皮似的脸,与帐里的热情高涨,是绝对的反比例—— “贤夫”的皮囊嘛,都要装得“发乎情,止乎礼”,大白天必须和自己妻主相敬如宾。 “你也知道你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了?” 微微觉察到自己嗓门偏大了点的何幺幺禁不住也赶紧压低声儿,这倒不是她听了金蟾这“斯文人”的话,毕竟柳金蟾早几年就是景陵城出了名的“斯文败类”,青楼里的大名鼎鼎的采花人“随风摆柳”,而是眼下各房正对他们四房虎视眈眈—— 这秦氏才入土,秦家的人到现在,真相大白了,都还把大哥的死,一半归结在他脑袋上呢,他又何必这当口拿话给人讲? 何幺幺忍住心口大大的不满,尤其是对屋里那个太会“装”的“贤”婿的极其不满,把声儿使劲往低了压: “老爹我,可警告你了,赶紧着收拾了出去,大家都在那边忙着呢,一会儿给你大爹爹立牌位,晚间请大家吃饭,可不许又回来偷偷看你男人。” 柳金蟾赶紧要点头“哦”一声,表示明白,何幺幺转身没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转身,又拉着柳金蟾走到屋子角,十分慎重的叮嘱柳金蟾: “还有……你别睡自己男人,跟睡别人家的似的,还是悠着点儿,三个孩子还小呢!”外面的一次过,怕不够本,何幺幺理解,但自己屋里的,这女婿再不好,孙女孙子们总是好的,怎么说也该是细水长流—— 总得给人留点精力带孩子的吧? 何幺幺这说起话来还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着实让柳金蟾不知道说什么好?人家的爹爹,就是给自己要出嫁的儿子进行婚前教导,也是欲言又止,羞羞答答,许多连要点都没说,就说不下去了。 柳金蟾不明白为什么她爹还能越俎代庖,说得这么脸不红心不燥,是因为她们柳家家风一直都有问题吗?这让柳金蟾禁不住有点好奇她大哥出嫁前夜,爹是怎么和大哥进行婚前洞房教育的。 “爹——” 柳金蟾也不知怎么反驳她爹,而且这事儿而今就是她主动,最后也不是她主导主要过程了,再说那种时候……事先调情的各种花样,为的不就是过程更加扣人心弦? 无力反驳,也不能说这事是屋里男人的不是,柳金蟾只得长叹一口气,与她爹撒娇道:“这事儿……您说怎么悠着点儿啊?”难度系数也太高了点。 107.第107章 冤家聚头 柳金蟾忍不住将问题又丢给她爹。 何幺幺立刻瞪了眼儿:“你们女人的事儿,爹怎么知道?” 得,爹这话答的,柳金蟾也是无言以对了的,是啊,按照大周人们的想法,这种夫妇之事,都是女人们想,是女人们主导,当然也是女人们掌控的……所以爹这么要求她,从大周人的理论来看,完全合乎情理—— 男人们都是被迫迎合的呀! 好吧,说不通,就换话题,要知道,爹这理论,大周的女人们也都是这么认同的。柳金蟾无法只得改问她爹: “娘,她们都回来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现在才想起你娘?”钻你男人被窝时不去想? 何幺幺一听柳金蟾到现在才问外面的事儿,少不得立刻白了这个有了女婿忘了爹,有了小家忘了大家的“小白眼狼”: “你娘替你捧香炉,估摸着啊,这会子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柳金蟾一听,赶紧要转回屋。 何幺幺只当柳金蟾还要回屋,去看她那躺在床上的大妖精,急得大喊:“你这是又去干嘛?” “孝帕忘戴了!” 柳金蟾头也不回,一边喊着一边无头苍蝇似的往她那小屋里钻。 “这这这!看把你这给急得!” 刚听这父女二人对话被臊得不行的北堂傲,心里刚还骂这是什么公公呢,人一见柳金蟾慌慌张张进来,也不及多想什么,赶紧就先把搁在桌上的另一块干净孝帕,急急地给门口处的柳金蟾套上: “这是一会儿要立刻出去?” “不了——得摆酒谢客!” 柳金蟾就跟参加接力赛的队员似的,冲进屋,戴上孝帕转身就往回跑。 “那那那——晚间……” 北堂傲要跟着出屋问一声“那你晚上几时回得来?”抬眼就看见了等在屋外的何幺幺: “公——公公!”吓他好大一跳呢! 后知后觉,北堂傲这才想起自己当年与何幺幺在白鹭镇斗法,斗得彼此相看两厌的情景,此一时再相见,不禁……有些尴尬。 何幺幺倒不知道北堂傲而今疯病好了,只当北堂傲还是昨天那个看似恭敬的北堂傲,也不想多讲其他,毕竟:你和疯子去说往日过节,不是比疯子还疯得厉害? “恩!” 何幺幺绷着脸,点头地同时,犀利老道的目光迅速将北堂傲上上下下,从发际的纹丝不乱,到袍脚的鞋袜迅速扫了一遍,最后停在了北堂傲精致的妆容上,余光静扫女婿那腰腹下几乎看不见褶子的袍摆: “孩子们呢?”打扮倒是像个举止端庄的贤夫样子,至于刚才…… 何幺幺努力不去想刚屋里柳金蟾干了什么,只当如眼前女婿呈现的端庄样儿,权当相信屋里啥也没发生过。 “屋里玩呢!外面冷,公公也请进来坐坐!” 北堂傲忙佯装自己还是失忆的模样,对何幺幺笑得温文尔雅,甚是谦卑,手还亲自给何幺幺打起了碎花做得棉布帘子。 “以后,白日里在家,把门开着,冬天怕冷,放下这棉布帘子,关门也得留个你连襟兄弟可以随意开启的缝隙,不然你成日里关门闭户地在家,金蟾也闲得无事,闷在屋里,别人不知道的,还当屋里有什么呢!” 何幺幺大爱他的三个胖孙,本不想进屋的他,一想起今儿还没好好抱过两个小孙子,便禁不住抬脚就顺着北堂傲打起的帘子,进了屋,当然嘴上还不忘,像个公公一般好好教导教导自己即将成为下任内当家的女婿: “你,毕竟是金蟾娶进来的正房相公,说到外面去,也是个体面的状元相公,这待人处事,与人说话,但凡人能见着的,细微处的小事儿,都要想得周全些,别落人口实,让人笑话!” “是,公公教导的极是,女婿以后都默默记在心里,谨言慎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北堂傲眼下正要讨柳金蟾的好,岂有再得罪何幺幺的道理? 再者,他是大家出身,孝道夫道却是懂得,当日年轻不懂事,不知道公公的要紧,现在他也算是吃过亏的人了,岂能再不知天高地厚地和自己公公对着干? ——不管怎么说,他虽然是和柳金蟾最亲近的人,可……与女人而言,这能肌肤之亲的男人多了去了,爹啊,却是只有一个。 识时务为俊杰的北堂傲一边佯装出一副谨小慎微地模样处处称是,一边接过奉箭端来的长椅,亲自给何幺幺放在脚炉边: “公公,您坐!妞儿你们见了姥爷,还不赶紧起来问好?非等着爹说不成,这晚辈见了长辈该有的礼都玩忘了?” “姥爷!” “姥爷!” “姥爷好!”三个胖娃娃异口同声,别提多整齐和乖巧了。 “不用不用!小孩子玩兴大……”长辈都是隔代疼,以前揍得柳金蟾双腿并地跳的何幺幺,此刻连孙子们站起来向他鞠躬问好,都觉得心疼,“赶紧坐着赶紧坐着,姥爷就是想你们了,过来瞧瞧,都干什么呢?” 说话间,最会来事的囡囡已经顺利主动爬到了何幺幺的膝盖上,占据了新的制高点:“姥爷吃糕糕!” “公公,喝茶!”北堂傲也不忘在何幺幺身后殷切地接过奉书捧来的茶,亲自给何幺幺端来。 “茶暂且不用了,先搁那边的桌上!” 余光发现而今的女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居然还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他身后的何幺幺,突然有种满足感,不禁觉得,这女婿病想来是快好了,人看着也有礼有节,有孝道了,跟当年那老虎似地妖精状相比…… 说实在的,这景陵城,但凡见过的,就是书香门第人家的儿子,无论是模样,还是这进退的礼节,乃至说话低眉顺眼、端茶走路的姿势,都像家里专门教过似的,一颦一笑,都说不出让人看着舒服、好看,想来,这就是人说的“大家公子”吧! “是!” 北堂傲无比恭敬地小心退身一步,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碗。 108.第108章 搞好翁婿关系 北堂傲正思再寻个由头套套近乎?他抬眼便见何幺幺那边咬了一块囡囡奉上的桂花糖新蒸栗粉糕,赶紧又问: “这糕配女婿昨儿婶家送来的红枣茶,吃着味道更觉得爽口些,不如,女婿给公公盛一碗?”北堂傲开口,那边弄瓦就赶紧去到里屋将搁在炭火盆上温着的枸杞红枣茶巴巴地先倒了四碗,用托盘托着端了出来。 何幺幺本想说,我不过是来看看孩子,但那糕儿入口即化,味道就是景陵城里最好的糕点店也做不出这味道来,不禁觉得好吃,不禁对北堂傲所言的红枣茶也生了兴趣: “既然你娘家亲戚熬的,尝尝也好。这糕……哪儿买的?” 北堂傲敢说,福叔专门给孩子们做得?这不明摆就是吃小灶,可请全家吃,柳家上下下,单是掰着指头数,说得上的名的,上至老太爷,下至金蟾的小五妹,有些头面的都至少要一次送上七八份,福叔福婶再是铁打的也无法在每天要做二十余人吃食的同时,还天天儿做这许多,这是其一。 其二嘛—— 随身带的菜肴,粉子等物,当初只预计了他们一行人一月的量,单是这糕一天一碟,也只够做出三十来碟,上等的材料,这小县城,有钱也没有买处—— 再者,人都是自私的,北堂傲爱面子,但更爱孩子,他省得了自己的,也不能省下孩子们的…… 所以,就算北堂傲没承诺过柳金蟾,绝不在柳家摆阔,露富,他也不敢像在京城时那般,大鱼大肉地随请。 因此…… 北堂傲微微顿了顿,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倒是奉箭跟着雨墨久了,知道些这乡下人的规矩,便赶紧上前笑道: “回何老爷,这些都是那边福叔和福婶每天特意做了,给哥儿和姐儿们送来混嘴的。说是……这里不比京城,也没什么零嘴儿,腊月的天,吃着暖暖的,还能长身体。” 何幺幺的微笑僵在脸上,奉箭,他能不记得,当日在白鹭镇,跟着这疯女婿一起管他叫何季叔呢! “你还没嫁人啊?” 何幺幺开口就很想好好地讽刺讽刺这个当日狗眼看人低的恶奴,但……打狗看主人,眼下他们四房风雨飘摇的,就算是有一天要翁婿大战,怎么也得等柳金蟾摆平她那三个姐姐,四房在柳家站稳了脚跟才好,不然—— 岂不让其他房的人看笑话,最后还来个趁虚而入? 少不得…… 何幺幺深呼吸了口气,告诉自己留的青山不怕没柴烧,等将来收拾女婿时,一并合在一块收拾就好了,不然,今天女婿为了讨好他,伤了自己的身边人,来日必恨他—— 何必眼下就闹得面和心不合,最后还给他筹谋对付他的时间的呢? 何幺幺思及此,就好似忘了前仇一般,满脸笑盈盈地道:“哦,原来是这样啊!”这“娘家人”带得还真好使。 北堂傲佯作看不出何幺幺那一脸的皮笑肉不笑的单纯样儿,一得北堂傲的提醒,立刻想起了一事来,赶紧顺着奉箭这话,向何幺幺无比恭敬地道: “说起这事儿,女婿才想起来,刚女婿婶子那边,听说女婿身子不好,还特意给做了一锅火腿炖肘子送来,分量也不多,女婿起先还和金蟾商量,说是给公婆和老太爷那各舀些去,大家一起尝尝,可巧公公您就来了! 不如,公公今儿就在女婿这用饭吧?可巧金蟾和婆婆都要去前面和客人们吃酒,难得今儿公公能歇歇,就给女婿今儿一个孝敬您老人家的机会,伺候您用一顿饭吧?” 北堂傲一面小心翼翼将弄瓦托盘上的红枣茶一一摆在桌上,一面又赶紧拿眼暗示奉书带着抱瓦几个将放在那边书房里,福叔用紫砂锅熬的一大锅火腿炖肘子舀上三大碗来。 奉书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碗,还是奉箭聪明,让弄瓦去厨房借了一个土砂锅,外加两大两小的四个平底大土碗—— 这最大的土碗说大,也不大,两碗的量加起来还没北堂傲素日里喝汤的汤碗大。 “来,这锅,抱瓦你端进去!奉书你去把爷里屋的炭盆从窗边递出来,我好抬到前面屋去。”奉箭一吩咐,外面就迅速忙活起来。 里面何幺幺本来想说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可一听是那福叔福婶做得菜,还是火腿炖肘子,两腿就有点挪不动路,虽然在白鹭镇时,他是对那两老口没啥好印象,但二人做得菜,却是他这些年,忘也忘不掉的,真的……就叫一个好吃! 何幺幺也不好表现出很想吃的模样,嘴上还得犹犹豫豫地做个推辞: “这怎么使得?你娘家给你专门做得,你怎好四处拿来乱分,这不是糟蹋了你娘家人的心意吗?我啊,还是待会儿回去吃!你别让人忙!” 话是这么说,但何幺幺人没动。 北堂傲一看这光景,就知何幺幺是想留下来的意思,身为女婿岂有不力劝的? “公公这话见外了,女婿娘家知道了这事,只怕还要赞女婿懂事呢!”北堂傲赶紧道,“而且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公公就是回去了,女婿也要给公公送过去,倒不如这里借着孩子们烤火的炭热了,大家一处热热乎乎地吃了,出去也暖和!” 何幺幺还想再推辞推辞吧,忽然就见除抱瓦端了一个盛了大半锅火腿炖肘子的砂锅外,后面还有一个端了两个盛好的碗进来,心内一动,就不禁问了句: “这两碗是给谁送去的?” “回公公的话,您和女婿还有孩子们的,女婿都让盛放在这锅里了,余下这二碗,一碗是给婆婆送去的,一碗是给老太爷哪儿送去的,不知公公另外还有什么吩咐?”还漏了谁家? 知道他们四房眼下和其他三房事彻底翻脸了的北堂傲,赶紧顺着何幺幺的心思答。 何幺幺听北堂傲此话,一时也忘了和北堂傲继续磨叽在不在这边用晚饭的事儿,一心就看着北堂傲刚说是要送去给柳红的那一碗,心里不禁心念一动。 109.第109章 答非所问 真不是他这当公公的心眼儿小,但凭什么他何幺幺女儿娶的女婿孝敬的东西,要让哪边的薛青尝,他那妾室的身份,也配吃他女婿养身体的好东西? 料定柳红得了这好吃食,必定会端了去和薛青和她们二人的小崽子一起品尝的何幺幺,拧眉微微一想,立刻笑与北堂傲道: “这两碗,你也别忘,依我说,老太爷那碗,还得让人去厨房去寻个小砂锅搁在这炭火上多煨煨,他人老年纪大了,牙不好使,肉需挑那些个炖得烂烂地,才好入口。 至于……你婆婆那碗,你也别急着送,她和金蟾这一时半会都抽不得身,反正公公一会儿也要回去,不如一会儿公公用了饭后,替你一并捎带过去,你婆婆那边吃了酒,必然吃不饱,晚间吃一碗这个,正好管饱!” 丝毫不愿意让自己女婿看出自己一丝争风吃醋模样的何幺幺,开口先说老太爷,将这话啊,说得人挑不出一点刺来,俨然就是一个识大体的当家男人了。 北堂傲也没想其他,只当何幺幺是一番真心,不禁暗赞何幺幺心细,觉得这个,他得好生学学。 “既如此,奉书,你就照着老爷的话去做,把那碗用小碗扣着,太爷那碗也一并搁在锅里煮,到时挑些炖烂了的再送过去!” 素来不干一点家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北堂傲,当着何幺幺的面,少不得主动接过那盛满了炖肉的砂锅,然后在奉书等人万分紧张地护卫下,小心翼翼地将锅放在了奉箭摆好的小炭炉上,小火慢慢在那铺了石棉垫的桌上煨着。 为防止孩子们过去碰着,砂锅不偏不倚地放在八仙桌中间,一时间热气一起,屋内就弥漫起了火腿的诱人香味儿。 妞妞、囡囡、大宝甚至连何幺幺都被不由自主地吸引到了桌边嗅闻这满室的肉香。 这时辰倒早不暗的,北堂傲想说开饭吧,当着何幺幺的面,他总不能说我们自带着上等江南胭脂米吧? 无法,合家就闻着浓郁的肉香,慢慢地在炭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顺便等着哪边说开饭,送菜。 可怜的北堂傲何曾与何幺幺呆过一处,为解烦闷,他不能舞枪弄棒,只能手里妆模作样地拿着一块绣帕,佯作要做针线,可……他哪里会呢? 索性就手里一边拿着针线,一边叫来妞妞背书给他听。 何幺幺也拘束,但好在有囡囡几个陪着,倒也不无聊,一会儿教孩子用手绢叠布老鼠,一会儿给孩子们拿小石头学数数,翁婿寂静无声,也算是和平共处了。 明明从柳金蟾出去安排接下来的流水席,到那边柳红归来,流水席开宴,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北堂傲和何幺幺且觉得像过了数年那么久。 幸运的是二人僵坐了约莫半个时辰,有一句没一句地,何幺幺适度地打听了几句北堂傲娘家的话,那老二柳金芽家的男人楚月鸿,就蹭着蹭着地领着自己孩子,以串门子的名义,来北堂傲这边屋打探消息了。 此时何幺幺正问北堂傲:“你娘当日在时,不知是做什么官的?” 前有柳金蟾的千叮咛万嘱咐,北堂傲也不敢实言以告,只含含糊糊地笑答:“回公公,女婿的娘,生前是在塞北大营领兵的。” 何幺幺一听领兵的,人就更晕了,他一个居家男人着实也弄不清这官大官小,就只听戏里唱的什么“状元夫人”“丞相”,要么动不动就是“大将军”“兵马大元帅”,又或者什么“皇上皇后太女公主”的,其余,到底是知府大,还是知县大,知州是什么?他都时常爱混淆。 “哦,带兵的!”不知和捕快头比,谁大啊? 何幺幺佯作听明白了的样子,又问:“那……你爹……娘家是做什么的?” 北堂傲依旧笑说:“女婿的奶奶是漠北的地主。”最大的领主! “哦!”漠北在哪儿? 何幺幺笑着依旧一副很明白的模样点头。 “那……听金蟾说,你有个姐姐在京城,不知……做什么?”官? 何幺幺锲而不舍继续包打听。 “家姐原先在六部院做事……月前族里一个长辈仙逝,现在在回塞北老家的路上呢!”北堂傲继续打哈哈。 何幺幺脑袋越听越晕,他听过衙门,听过钱庄,甚至知道青楼,但……就从来没听说过“六部院”—— 六部院……是书院吧? “你家姐想必学生不少吧?”何幺幺努力装出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 北堂傲也不懂何幺幺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乍一听公公问他家姐“学生”不少吧?微微一愣,但仔细一想:是了,他家姐已经有数年主持会考,担任主考官,但凡入试的学生们都会自称学生,主动来府上投递拜帖称长姐为“老师”—— 所以…… “恩,可谓满天下!”北堂傲努力往谦卑答。 何幺幺一听北堂傲这话,立刻脑中就浮现出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先生来!这突来的认识,不禁让他将北堂傲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暗想: 怪道这孩子看着壮实,素日里却多病多灾的,原来是父母老来得子——他说呢,一个壮壮实实的男人,怎么江上一阵风就给刮进江里去了,合着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既这样,何幺幺也就理解为什么金蟾那丫头娶了他这模样的,为什么还又要了那两个模样差了一截唱戏的小妖精充数——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金蟾娶了他差不多快八年,两个人到现在也才三个孩子,余下肚子里这个还要保不保的! 当然,为什么当年这女婿那么卯足力地排斥薛青,也可以理解了——薛青模样不行,但乡下的男人白天能耕地,晚上能下田,办起事来有的是力气啊! “金蟾这孩子……你跟着她辛苦吧?”想想都不容易! 何幺幺不禁想到自己女儿在哪方面的各种随她娘,不禁有点替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婿担心。 110.第110章 鸡同鸭讲 “也……还行!”北堂傲只当何幺幺是说柳金蟾不定性的事儿,不免答得有些委屈似的。 何幺幺不禁觉得北堂傲有点怪可怜的—— 这种苦,他虽没经历过,但他是知道的,他有个兄弟就是这个情况—— 模样生得比家里兄弟都强,无奈是老娘六十好几才得的孩子,看似先天饱满,但内里极差,去年出嫁各种吃不消,偏他女人还偏疼他些,这不到一年,整个人都瘦得皮包骨一般,现在来家就说累、吃不住—— 一个在家锦衣玉食供着,不下田不做事的,能累到哪儿去?亏他妻主还是个上了些年纪的,那次金蟾正值旺盛的时候! “吃不住,就和金蟾说,夫妻之间,没什么不好说的!金蟾这孩子别的不行,但最能怜香惜玉。”你就说休息半年,她也能答应的!反正她何处会愁没男人呢? 何幺幺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百年难遇的好公公啊,居然今天也能以德报怨,对这女婿这么好了。 北堂傲眼见何幺幺这一脸情真意切地关切,不禁有些小感动,微微有些后悔当年自己那么不孝,心里的放心不由得有些懈怠,嘴上还真就跟对自己亲人似的,幽怨道: “女婿知道妻主最能怜香惜玉,而且对女婿也是没来由的好,只是……有些事,有些话,女婿也时常和她提及,但……她人能干了,难免事多,今儿说记着了,明儿又跟没这事似的。”总没个把话敲定的时候。 “女人事多,这是难免的!毕竟……她养这么一大家子!”女儿是自己养的,当爹的自然是先把自己女儿护住,然后再说其他,“这时候,就需要你多多体谅了。” “女婿明白!女婿明白妻主辛苦。”谁指着她养家呢?不拿着家里钱去花天酒地,左拥右抱,他北堂傲心里就跟烧了高香似的。 北堂傲心里腹诽,嘴上谦恭: “所以女婿都时常劝着她,说这事是做不完的,但人的身体却是有个极限的,凡事还是当悠着点,慢慢来,犯不上说风就是雨,一晚上不吃不睡地折腾自己。 这再好的身子,也经不住她这样没日没夜的糟蹋,公公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何幺幺听着有点晕,总觉得北堂傲这话……好像和他说的是一回事儿,但又不太像一回事儿: 正常女婿……是不会和自己公公聊夫妻房事,要聊也是和自己爹和兄弟聊吧?还是这女婿自幼没爹,身边也没兄弟,被他一关心,还真把他当亲爹了? “是——这么个理儿!公公……得闲了,就劝劝她,让她……别成日里没事,就来闹腾你!”这没日没夜的糟蹋是有点过度了。 何幺幺被女婿这么一信任吧,少不得硬着头皮应承下这话,谁让……金蟾是他养的女儿呢!知女莫若父,金蟾在男人身上多爱花功夫,他太了解了,这丫头,几个月大时,就会看着漂亮男人哗啦啦流口水了。 何幺幺立刻想要怎么和柳金蟾说这事儿,北堂傲就听出了蹊跷: 什么叫“别成日里,就来闹腾你”? 这公公听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了吗?天知道,他北堂傲一点也不介意柳金蟾成日没事就来骚扰他! 公公嘴里的“闹腾”与他暗示的?一样吗?他北堂傲只是希望柳金蟾别再拿他们夫妻的分分合合来折腾他了,不管怎么说,像一个真正有责任心的女人,给他这个跟了她八年的男人,和他们孩子,一个安安稳稳的家才是他眼下想要的稳定。 但,这话要怎么说?才是既得体,又不让公公觉得他心眼小? 北堂傲待要思量思量吧,屋外就忽然传来尖尖地刺耳声:“不知四妹夫再不在屋里?” 北堂傲想答一句“不在”,人家已经挑了布帘拉着孩子进屋来了:“喲,四妹夫这是……”打小灶呢? 一股子喷香的火腿扑得初进门的楚月鸿满口哈喇子横流,瞬间忘了刚想开口的第二句话,眼中只剩下了一锅的火腿炖肘子。 为避嫌疑,何幺幺立刻先没好气地瞅着来者不善的楚月鸿,替北堂傲开了口: “这是你四妹夫今儿病了,他娘家的婶婶和叔叔特意给他炖来养身子的火腿肘子汤。你……今儿怎么来了?没去你大哥房里,与你们那几个连襟一起摸骨牌?” “喲——何季叔这说得……好似女婿成日里就知道打牌似的——”楚月鸿一面拽着他一双儿女推到妞妞身边去玩儿,一面自行在北堂傲起身让出来的位置上理所当然地坐了下来。 “四妹夫——听说你今儿……在雪地里晕倒了?”楚月鸿一落座,就赶紧拉住坐了另一张靠下守椅子的北堂傲的手,满脸挤出深深的关切,“这吓得我啊,赶紧着就带了你两个侄儿侄女过来看你!四妹夫啊,不知好些没?头还晕不晕?” 北堂傲很想说,看见你才晕!但连襟之间以后还得处,犯不上得罪人,只得嘴角微微露出知性的微笑,慢慢地奋力地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楚月鸿的手里抽出来: “不劳二姐夫担心,妹夫我刚用过大夫的药,现在已经大好了。” “不知,大夫说是什么缘故?” 满脸关切的楚月鸿满眼八卦,闪烁的眼让北堂傲心里直觉这人好似巴不得他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让人心里好生厌烦。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也就是这半月日夜兼程、舟车劳顿的,加上初来乍到一下子不适应这方的水土……眼下吃了药,也无甚大事了。劳二姐夫费心了。” 北堂傲笑得不冷不淡,说完,低头接着拿针扎他的刺绣一针,大概是动作太笨拙,北堂傲也不好再拿这破玩意儿做幌子,少不得抬起脸: “不知……二姐夫,这会子来为何事?” 一想起今儿这二日两房的过节,北堂傲本想强撑起一张假笑的脸,但北堂傲转念想想算了,这种连襟有还不如没呢,道不同不相为谋,何苦让自己笑得难受? 111.第111章 开小灶被发现 “喲,这话问得,还记着昨儿的事呢?” 楚月鸿混迹柳家后院,凭借就是他这张说翻脸就翻脸,说赔笑就赔笑,转眼可以把自己骂人的话忘得干干净净的厚脸皮: “你二姐夫我是个直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一根肠子通到底,也不知私下里这张嘴得罪了多少人,但何季叔是知道的,素来都是有嘴无心,其实你二姐夫我这心比别人的都……” “黑!” 楚月鸿舌尖上的“软”字,还不及吐出,就让门外刚回来取来的柳金蟾给接了最后一个字。 “……” 楚月鸿的脸瞬间有了刹那的黑,要立刻翻脸甩袖子带着孩子摔了帘子去,但北堂傲怎么好让他当着何幺幺的面,这么就走? “奉箭赶紧给夫人点支烛。” 北堂傲连忙佯作没在意般,赶紧起身一面叮嘱奉箭点烛火,一面迎向门边的柳金蟾,万般贤惠地一边忙忙地探手给柳金蟾小心地拭去满身的雪花,一面关切地问: “看你这一身雪积得……难不成刚一直都在外面?”说罢,满脸都是心疼不已的担心。 “一直走动着也不太冷。就是手僵得疼,你寻个手炉给我就成!”柳金蟾想安慰北堂傲几句不担心,但屋内一群男人,她也不便乱开口,更不便久留,索性就直接开口说事。 “弄瓦,你赶紧把我的手炉拿过来!” 北堂傲一听柳金蟾手冷得疼,吩咐抱瓦拿手炉的同时,就忍不住检查柳金蟾的手,看得差点没掉出泪来:早上还芊芊细细的,这会子都冻得红肿了,话不禁有些责备: “再急,也该把那大毛的袖笼带去!” “没事,一会儿就好!” 柳金蟾安稳似的捏捏北堂傲的暖暖的大手,这才发现方式没对,因为北堂傲眼底的担心没减倒还增了不少,于是忙要把自己冰一般的手抽开,北堂傲却撅着嘴,不肯放了。 柳金蟾要暗示北堂傲屋里有人呢,别跟小孩子似的又使性子,仔细让人笑话他。 北堂傲可不听,他眼睛里现在只有柳金蟾,什么连襟不连襟的,反正过了这个月,以后回不回来,还见不见得上都还是个问题呢!但他执拗,还不太会看事的弄瓦却巴巴地奉上了铜炉一个: “爷!” 北堂傲不想松手,无奈弄瓦巴巴地看着他,身后还有眼睛…… “那先喝碗热汤再去?” 北堂傲心疼柳金蟾又去风雪里独个儿站着,只希望能拖延一刻是一刻,只求能让柳金蟾身上多暖和会儿。 “喝?”柳金蟾一愣,再一看桌上“咕嘟咕嘟”的砂锅,这下终于想起她刚临进屋,再说二姐夫心“黑”,想说的话了: 这肉香太浓了! “这肉啊,是你男人婶子哪边端来的——看把你傻得!”一眼就看出自己女儿尴尬的何幺幺,赶紧又把这锅肉汤的话重复着着重地、意有所指地强调了一遍,“还以为天上掉下来的呢?这东西,你爹我就是想给你男人贴补,也有钱没处买去!” “哦——这样——” 柳金蟾的心口终于在对面楚月鸿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后,悄悄松开——这节骨眼儿,要让谁知他们屋开小灶……后果……柳金蟾觉得不堪设想。 “不然怎样?”何幺幺又煞有其事地瞪了柳金蟾一眼儿,故意当着楚月鸿的面责备柳金蟾道,“你这个当女人的,也不知道疼自己男人,男人病了,过来看一眼儿,也不知让厨房熬点什么?倒让你男人娘家巴巴地给送吃的来,你说,你让亲家人怎么看你,看咱们柳家?” 这话里像是责备柳金蟾,又似乎在暗讽北堂傲不知进退,嫁进柳家,还往娘家拿东西,让婆家蒙羞…… 一时之间,楚月鸿也不知这何幺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倒是柳金蟾担心北堂傲因为爹爹的话多心,到时这翁婿又生嫌隙,自己夹在其中当夹心饼干难受,便忙替北堂傲向何幺幺解释道: “爹你这话,女儿前八年,还一直在你女婿家连吃带住呢,他娘家压根没这意思,人家大门大户,何来这些你家我家的念头?这结亲了,就是一家人! 傲儿的婶子,想来是想着咱们家近日事多,金蟾也不太好,便想着能替金蟾分担一点是一点儿,何来爹你这么多想法?好心都没好报了?再者,谁家儿子谁不疼?将来就是我大宝嫁出去,身子不好了,我也一样让傲儿给他炖了好的送过去!” “得得得,爹才说你一句,你倒好,扯了这么一轱轳话,莫怪人说娶了女婿忘了爹!你男人,在你心里就是宝,你爹我啊……” 何幺幺本来是想替柳金蟾分担点愁,不想好心没好报,还被当驴肝肺了,不免脸上有些不欢喜,尤其旁边还坐了一个楚月鸿,更觉得面子过不去,脸上就浮出恼意来。 这光景怎么办? 北堂傲心里暖,知柳金蟾是心疼他,怕他心里受委屈,但眼下,他为了柳金蟾,也只能帮着何幺幺,不然……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 “金蟾,你这是怎么和爹怎么说话的?亏你还是个读过书的!”北堂傲急忙出来打圆场: “爹,您说得对!您老莫生气,金蟾这急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她是您养大的。 想来是近来家里事多,说话没了分寸!您老人家不知道,以前您不在时,她时常就和女婿说,告诉女婿待回家后,一定要好好孝敬您老人家,说你这么年养她有多不容易—— 金蟾,您还不给爹爹认错?你也是个当娘的人了。” “爹——”柳金蟾感激北堂傲的及时出手,赶紧上来向何幺幺作揖,“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何幺幺很想说“你爹我可承受不起”,让北堂傲难看,但……楚月鸿在,他何必这会子灭自己的女儿女婿的威风,给人家长脸,一会儿到处去嚼舌根子,最后还和自己女婿说颠三倒四,联手来对付他? 且先忍忍. 112.第112章 翁婿“同心” “你这德性,也亏得有了你相公,没他,爹看你,早晚吃大亏!”何幺幺故意装出一副对北堂傲喜爱不已的模样,拍着北堂傲的手,脸上骂柳金蟾不懂事。 “女婿啊,我现在是明白了,为什么金蟾真心地疼着你,原来是你这孩子不及模样好,性子才是最大的好处,识大体,懂道理,家里人教得好啊!” 何幺幺说得皮笑肉不笑。 北堂傲也努力抿唇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无限欢喜似的忙谦辞:“公公这话太过了,这日子以后还长着,女婿还差得远,不足的地方还希望公公多多担待!” 柳金蟾真的很想当场吐给这二影帝看看:尼玛,这后院男人都是科班出身的演技派啊!但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使劲挤出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傻笑,衬托这一家“和和美美”的昌盛之象。 “那……外面还等着……”撑不下去的柳金蟾决定先脚底抹油。 “哎——等——等等——急什么?汤还没喝呢!”柳金蟾这一要跑,北堂傲就先急了,搁下他贤婿的模样,就巴巴地又把柳金蟾拽住,“不喝不许走!” 说罢,北堂傲亲自令人揭了锅盖,腾腾的水气瞬间弥漫了正间小屋,不约而同的一群人们,都齐刷刷地,整齐划一地哈喇子横流了。 囡囡等几个孩子,最诚实,立刻就呈小狗狗趴趴状,全部两手搭着桌沿,纷纷将小脑袋搁在八仙桌上,两眼跟着北堂傲手中的木勺开始直直地来回摆动,大大的眼睛写满了: 肉——肉肉——香香的肉肉! “爹,你先尝尝,看看煮烂没,好嚼不?”第一碗,按规矩得先敬长辈! 何幺幺接过奉书递来的勺子开始在八仙桌上细品,因为是小火煨着,倒也不算太烫,小口小口细抿还行。 “金蟾,来,你先吃了这碗垫个底儿!” 第二碗,北堂傲勺子下得狠,一勺下去就是大半碗,两勺下去就是冒尖的一大碗,柳金蟾不禁皱眉,她爹那碗肉不多,自己这碗可谓是小肉堆成山,不禁抬眼看向她爹。 “我们一会等你太爷哪边吃了,咱们才吃,你得做事,你先吃!” 何幺幺能说什么?难道还和自己女儿抢吃的?再者……这眼下旁边有个楚月鸿在,女婿也给他装一闷碗,这不是让人说道吗?其实吧,他觉得女婿还是想得周全,知道他想吃,先以品尝名义给他一碗。 至于金蟾嘛,她急着要走,回来只怕就没了,饭菜都是先让女人吃饱,这也是家里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规矩: 先女人后男人,先长辈后晚辈! 柳金蟾素知这大周女尊男卑的陋习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加上时间紧,也不墨迹了,干脆就在那边书桌上,背着众人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囡囡几个眼见娘的有了,一个个立刻默默地占据了柳金蟾刚才的位置,排队似的,自觉无比地挨到了北堂傲身边,用漆黑漆黑的眸子仰望着北堂傲,等着她们的那一碗。 若是没有楚月鸿和公公在,北堂傲倒也就顺理成章地一并把孩子们的都舀了,但……偏偏她们都在,一切必须……就得按族里的规矩来。 “这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呢!”北堂傲狠下心,将手中的木勺搁下,努力无视囡囡和大宝那双几乎要挤出水来了的眸子,“咱们还得再煨一下,给你太爷和姥姥哪儿端去了,咱们才能合着饭吃!” “还没端吗?”柳金蟾从奋战的碗里故作惊诧地扭头,打断了囡囡想说“为什么”的话。 “爹说,太爷牙不太好,需要再烂些!娘哪儿,暂时还没回来,爹说一会儿回去时,一并捎带过去。”北堂傲又小心地给柳金蟾盛出一碗汤,端来,放到金蟾的书桌上“来,先喝口汤,暖暖身子!这里有客人在,你去书房吃吧?” 说话间,他已经挟持柳金蟾去到隔壁书房,自动自发地拿起筷子,开始一面给柳金蟾将大块些的肘子撕碎些,一面紧挨着柳金蟾继续他们夫妻难得共处享时光: “吃慢点儿,没人和你抢,不够就给你再添些!” “我不吃,你吃……说了你吃——我只吃一口!好吃吗?” “讨厌——问你肉好不好吃,没说让你吃为夫……隔壁有人呢!” “金蟾,你说,忙完了这段日子……是不是……是不是……你就能空出闲来……陪陪我啊?你好久都没空好好地陪我了……”…… 那边是春暖花开,你一口我一口的绵绵情话说不断,这边—— 囡囡和大宝一看等爹是没着落了,便想着去围柳金蟾,无奈大姐妞妞就将一条腿,懒懒地横在了二人的面前,面色很是不善,畏姐胜母的二宝赶紧回转脑袋,开始渐渐向何幺幺靠近: “姥爷?”囡囡嘴巴素来最甜。 “姥爷!”大宝最善于附和。 何幺幺一看这两孩子,还能不明白? “也想尝尝?”何幺幺一脸慈祥。 “嗯嗯嗯!”囡囡和大宝立刻点头如捣蒜。 这血脉相连,就是血脉相连,何幺幺立刻忍嘴哄孩子。 奉箭和奉书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几个主子都拿客人视若无睹呢! “二姑爷,喝茶!” “二姑爷,吃点瓜子!” “二姑爷,你别见怪,我们爷打嫁给我们夫人后,经常数年跟着夫人在外奔波,也没和连襟们呆过,这不……夫人一在家,他就跟着连轴似的转,以前啊,我们夫人吃条鱼,我们爷都得坐在边上帮夫人把鱼刺全挑了!” “说来不怕二姑爷笑话,我们夫人一进书房,眼睛就掉在书里出不来,吃饭都能把饭喂进鼻子里,所以……我们爷就没放心过!” 奉箭和奉书你一言我一句,忙着替北堂傲周全,那边何幺幺素来与这楚氏不睦,所以在那边压根没有接过话头的意思。 但主毕竟是主,仆毕竟是仆,能有什么话题。 113.第113章 嫉妒 楚月鸿也就磕着瓜子听着,这些话,他傻了才会信呢! 柳金蟾看书能把眼珠子看丢进去了?以为那是男人拉开的裤头呢?笑死人!当然,如果那书上画的男人不穿衣服,他楚月鸿还能信个两分!当然也最多只有两分. 最后,奉箭和奉书眼看着楚月鸿不信,再一想雨墨过去说得话,干脆也不浪费口舌,省得越描越黑,最后还得公子说,索性也跟着沉默是金。 大家后来也不记得北堂傲是何时伺候完柳金蟾用膳回来的,但何幺幺和楚月鸿倒是很清晰地记得北堂傲进来时,上面的衣襟和孝服的袍摆有刻意整理过的痕迹—— 整齐得像重新换了一件似的,一个该有的褶子都看不见。 哎呀,说什么呢?谁让人家生得漂亮,眉眼又有风情,自然是成亲七八年,他妻主还跟新婚似的爱不释手呢! 何幺幺对自己女儿各种无语。 楚月鸿对自己女人各种愤懑——一样弱,样样都弱!怪道天生就只会对人点头哈腰,成不了大事。 楚月鸿已经心烦了,谁想这北堂傲托着着柳金蟾吃剩碗碟满面春风地抬脚进来,一掀帘子看见他,开口就是:“二姐夫还在啊?” 合着你刚才,是故意不在的? 楚月鸿的脸僵了僵,还是挤出一丝笑来:“你不来,怎好意思走?”我话都还没说呢!怎么,怕我吃你家的肉啊? “二姐夫这话说的,一家子亲戚,一院落的住着,爱来则来,想去便去,天天见着,何来这些个见外的话?”北堂傲将托盘递给上前的弄瓦,故意提着他整齐的孝服朝楚月鸿和何幺幺这边走过来: “爹,这汤如何?还再煨吗?” “行了,抬了,将太爷的那碗挑出来先送过去吧!” 何幺幺放下不吃还好,越吃越想吃的碗,静静地用余光扫了身侧不远处的楚月鸿,料想他今儿来了,到现在还不走,必然是目的不达成,便有把“房底”坐穿的意思,微微想了想后,又与北堂傲道: “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只怕一会儿天黑路滑,不如你把我和娘那份,也也一并盛好,我让王虎他们端过去就成!” 说着,何幺幺理理自己的袍子起身,又问囡囡几个:“要不要去姥爷屋里玩一会儿?” 这讯息是什么意思?囡囡和大宝岂有不懂的?立刻急急地举起小手,殷切地表示:“要!”跟着姥爷有肉吃! 这公公话里问的意思,北堂傲岂有不明白的? “妞妞你也跟着姥爷过去玩一会儿,待开饭了,奉书你们几个就把小姐和哥儿们带回来!别累着老爷!” 北堂傲说罢,也懒怠动了,索性就让奉书直接把太爷和自己那份舀出来,其余全部让人端给何幺幺身边的王管事—— 三个胖孩子什么食量?五个柳金蟾都不及他们三个好胃口,他养的,不随他随谁呢? 但想是这么想,他这当爹的孩子出门,哪有不动的,赶紧起身让奉箭给孩子拿棉衣加上 ——大毛的全让柳金蟾命人收在里屋了,就贴身的小羊羔毛背心,柳金蟾还要他藏藏掖掖地搁在最里头,不许给人看着。 结果棉衣上加棉衣,不知棉衣到底多御寒的北堂傲愣是将三个娃娃传成了一个白色的“圆”,手短脚短,直接可以滚着前进了。 “女婿啊,这……不会穿得多了些吧?”何幺幺也是带过孩子的男人,但他就带柳金蟾那会儿,也没给金蟾小时候穿成这模样呢! 说着何幺幺忍不住拿眼看了看楚月鸿身边两个穿得……怎么说棉是棉,但也像小熊啊。要知道这外面许多农户家的孩子,甚至过年都是一条小单裤,就在雪地里跑了。 北堂傲循着何幺幺的眼,也看了看楚月鸿身边的两个孩子,也隐隐觉得自己是有点反应太大了,尤其囡囡和妞妞还特别伸展了一下她们一下子粗了一倍多的“象臂”,以示她们脸行走困难的现实。 但…… “我这两个孩子自小就在乡下长大的土疙瘩,这个怎么好和四妹夫屋里的这绫罗绸缎裹着,含着金钥匙长大的瓷玉娃娃们比呢!” 楚月鸿眼红得看着北堂傲拿在手上的缎面小袄,脸上倒是笑,可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这一家子的孙子孙女都是孙子孙女,怎么到了她们四房,穿戴就尽往贵的去了?考个状元,当个官就了不起啊,都是大家一个锅里吃饭,凭什么别的家就是布衣布裤,到了四房就绫罗绸缎—— 这还是里面打底的棉衣面子! 大概是心里不爽快,楚月鸿想要谦虚一下的话,听在人耳朵里,也跟拈酸吃醋了一般,格外让人觉得刺耳。 北堂傲想说句“二姐夫这是说得话”吧,就让何幺幺抢去了话头: “哪是,这男人啊,一要会投胎,二要会嫁人,月鸿,不是何季叔说话刻薄,你说你要是投在楚家长房那支,你二姑爷怎么说,今儿也是锦衣玉食,孩儿们跟着绫罗绸缎的! 咱们不说远了,就说咱们村楚家那傻子天白,你看她,还是个庶出,她成亲后,那三个孩子,出门雕花绣服穿金挂银,就是素日里在泥地里滚着,那也是绫罗绸缎地滚啊! 常言说得好,这门要当,户要对,你四妹妹要没考个状元当着,她也高攀不上你四妹夫这官家的儿子啊! 我这女婿出嫁时,什么缎子绫罗都在其次,单是陪嫁的带来的零用,就用大箱子装了上百斤的铜钱儿,哎—— 这陪嫁,就是你们大姐夫出嫁那会儿,都不及一根手指头呢!” 北堂傲与奉箭等人皆沉默:谁陪嫁陪那笨重又不止几个的玩意呢!土匪家儿子出嫁,想来也不会这么土吧? 北堂傲听着都觉得丢人,但偏偏自己公公却跟显摆似的炫耀,他……也就只能厚着脸皮,权当默认了,心里只忙着作揖,祈求他在下面的爹娘、祖宗们千万莫见怪—— 114.第114章 比嫁妆 天知道,他们北堂家儿子出嫁,从来嫁妆单子开头就是珍珠百斛……不花个上万两白银,都不好意思说是北堂家的儿子,更别说他是嫡出,还出身高贵,大哥是当今皇后,大姐又是两公加身,当朝丞相,他自己又有父亲生前给他备下的田土庄园,此外,更有宫内大手笔地赏赐—— 而且,他还曾是三军兵马大元帅,战功赫赫……位居当朝当朝三等公! 堪堪一箱子破铜板假充嫁妆…… 他没出嫁时,在家都没见过铜板什么样儿…… 北堂傲越听心里越别扭! 何幺幺呢?“吹”那一箱子铜板,“吹”得这叫一个得口沫横飞,楚月鸿起初气得要死,但转脸一看北堂傲两只眸子好似觉得丢脸的垂着,便当何幺幺这是吹死牛呢!心里这个纠结啊—— 好啊,怪道人说你何季叔管家后,明明进项多多,偌大一个家却越管越穷,合着……是都悄悄儿进了你们四房的荷包,养你的也崽子们了。 但眼下,大姐得了不是,长房是撑不起头了,四房眼下又风头最盛……楚月鸿再是心里各种不服,现下也不好在人家四房的地盘上说三道四,让人以为他是来砸屋子的吧? 楚月鸿暗暗磨牙忍了又忍,好容易才把沸腾到了喉咙口的火气生生压了下去,僵着脸,使劲挤出一抹假兮兮的笑: “那四妹夫,可真是好福气,生在当官的人家,不嫁就不嫁,一嫁就嫁了个状元,真正是会投胎,又会找婆家的福气人儿!天生的好命呢!” 北堂傲故作含羞:“二姐夫,这话……让四妹夫怎么受得起,都是……一家人,何来谁好谁坏,都是一样的柳家女婿!” “喲,这可怎么能一样呢?”楚月鸿好强的性子一起来,就有点收不住,耳听北堂傲谦虚,就更加没了收敛,“你没见你孩子打底的衣裳都是绫罗绸缎地缝这,我们家孩子搁在门面上的外衣,都还是麻做得呢!” 北堂傲一听这话乐了:“二姐夫,这孝服自古,就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们穿,那也是麻做得!”粗细新旧之别而已。 楚月鸿自知失言,脸上赶紧微微变过一下色:“这,说得也是哈!”自知这后面的话,再争也无益,尤其……他今儿可是来示好的,少不得且忍忍了。 “难道二姑爷还能找出不一样的?”何幺幺冷冷一讽毕,当即让人给他掀了帘子出去。 北堂傲也顾不得楚月鸿此刻怎么想,只忙着给三个孩子将孝帕当防雪的斗篷般先系上,以免被风刮跑了,让雪吹进了脖子里冷着。 北堂傲本还想说外面风雪大,劝孩子还是不去了,无奈囡囡几个嘴馋的紧,一口就咬准了要去何幺幺哪儿玩。 北堂傲见那楚月鸿又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只能放行,这掉头回来,就见楚月鸿居然还跟这屋里的男主人般,翘着条二郎腿,带着他两个孩子将屋里的炭火盆围得个严严实实不说,嘴上还不住的嗑着瓜子: “孩子们还是都要跟着去啊?” 明明这话是句闲话,听在北堂傲耳朵里就是格外的不舒服——怎得,你鸠占雀巢,还得意上了?没你们爷三,我孩子也犯不上天寒地冻,赶着出门—— 还不知何季叔哪儿有没有烧炭火呢! “是啊!”北堂傲懒懒地挤出一丝笑,一面那眼神责问,是谁给他们端来的瓜子,磕着都舍不得走了—— 奉箭赶紧以加瓜子为名,将瓜碟取走。 “哎——孩子们都好动,越是下雪的天儿,越是喜欢往外面跑!一会儿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这没了何幺幺,楚月鸿说话也就不自觉地少了尖讽的语气。 但是人长得尖酸,说话不那么刻薄了,北堂傲也觉得他说话就没有让人觉得有舒服的时候。当然,看着他见面就送他一只银镯子,还算……用金蟾的话来说,还算是重礼的份上,北堂傲勉为其难地强迫自己坐下来,和这个连襟兄弟,“话话”连襟间的家长里短: “这个,我到知道,就是担心公公他老人家累着!孩子小,没一个是省心的。”这一说不省心吧,北堂傲才一会子没看见孩子,就觉得自己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这孩子柳金蟾交给自己,不好好看着吧,要出点什么差池,他可怎么和金蟾交代! 想到这儿,北堂傲又坐不住了: “奉箭,你啊,也别在这呆着,留着司棋他们几个在这儿伺候着就好,你先去奉书哪儿,等哥儿和姐儿几个那边玩得差不多了,你就赶紧着给我接回来,切莫在路上耽搁了!知道么?” 奉箭一听北堂傲这话,就知自己爷这是又想孩子了,立马赶紧得就往外走,早送哥儿姐儿们去吃好,早送回来。 楚月鸿一瞅北堂傲这孩子奴似的模样,不禁笑道:“四妹夫还真是个贤夫慈父,这眨眼皮的功夫都不到,就又舍不下孩子了?” “什么舍不舍的!我们四房那跟你们那边似的,孩子们都大了,我这三个小,偏偏又多爱吵,一会过去闹起来,公公年级大了,怎么受得住!” “自己亲孙女孙子的,还怕吵啊!依我说,就怕他们不吵!你们四房这边可冷清了好几年了。何季叔虽然不说,但大家都知道,他早几年就盼着抱大孙女了,只是娘一心只想金蟾妹妹专心考取功名,这才一再耽搁着。”便宜了你! 楚月鸿笑。 北堂傲也笑:“这事倒是听金蟾以前提过,婆婆也是个有远见的人。” “说的也是哈!要没婆婆这么隔三差五地督促着,依金蟾的性子,这之前就娶了相公,别说考状元,就是考举人,都难!” 楚月鸿再笑,虽不明白怎么瓜子碟怎么加了半天还没加回来,再一想,可能是加瓜子哪个临时被喊去领孩子了,既是这样……偏又在别人家,虽然楚月鸿觉得这四房买的瓜子不比别处的,磕着有种说不出的好吃味道,但…… 115.第115章 连襟之争 他是客,哪有主动问人要吃的的道理。只得……稍微拐弯抹角地问了句: “对了,刚四妹夫屋里那瓜子不知用什么炒的,姐夫我刚吃着,觉得和别处的不一样,似乎更香咸些。” 北堂傲故作没明白似的,也不敢和人提着瓜子的炒法,省得让金蟾又说他炫富,只避重就轻道:“这个……妹夫我也不知,不过是路上碰巧买到的,不想味道倒还好,所以……就想着过年时拿出来吃—— 你也知道,这金蟾而今不做官了,回来丁忧,这每年到手的养家的三十来两银子也就这么没了,虽然回来吃住都不用钱,但金蟾说,凡事能省的都省省!不管怎么说,也得给三个孩子存点儿,毕竟……这官运什么的可遇不可求,但孩子们娶亲嫁人都是花钱的事儿。” 因刚才这楚月鸿一见他手上缎袄就语出愤懑,北堂傲心里便也约莫知道柳金蟾特别叮嘱他不许穿金戴银,更不许锦衣绣服彰显富贵的顾虑所在—— 毕竟,柳金蟾娶他这些年,也没少往乡下家里要过钱…… 既然刚不小心闯了祸,但北堂傲心里还希望别闹到柳金蟾哪儿好,便有些想要把刚才的事儿圆起来,不求别的,至少别让人觉得柳金蟾养他们父女三儿用的都是从柳家拿的钱: “能存就存些,虽然不多,但总不能没钱,问家里要吧?这老家里,怎么说……也是老老小小……”拉拉杂杂一大家子呢! 这楚月鸿不听钱还好,一听钱,眼睛都亮了:一年三十多两啊……这乡下一般农户人家一年都未必能见到半吊钱呢!这可是巨款呢? “这一年就挣三十多两……想必在京城的日子好过吧?” 三十多两啊——他们夫妻每年在老柳家能领到的零花钱,合起来都没能超过过一吊去!这还包含了一家的衣服料子针线钱。 好过?一年三十两,还不够他北堂傲一顿饭的钱呢! “呃——还行吧!”对钱压根无概念的北堂傲第一次觉得与人谈话,让他觉得倍感艰难,最关键的是……怎么说,都感觉是错呢。 “还行吧?” 楚月鸿忍不住将北堂傲那末尾的那句话,满心愤懑地重复了一边,打心里的颇不是滋味:怪道人家孩子拿出件打底的棉袄都是缎面的……合着是三十两都还嫌不够用! 啧啧啧——哎呀呀呀,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怪道鼓动起他女人回来抢家产! “我说四妹夫啊,你这是生在富贵人家,不知这穷苦人家的苦啊!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你可知道这得多少亩地的粮食去换啊!” 楚月鸿很想对北堂傲把话说的亲切些,但满满的嫉妒怎么也让他没办法把自己的脸撑出一个谄媚的笑来: “哎——不说远,就说当年你妻主当年在家读书那会子,家里单就为她那点儿请先生的钱,合家都是咬着牙巴骨,吃咸菜稀饭供出来的啊! 三十两银子……一年三十两银子! 我说四妹夫,你就没存着点,想着回来孝敬孝敬爹娘?”给各房买点撑头的东西? 北堂傲突然有种自己好无辜的感觉,他真的只想装装穷,替金蟾磨白磨白,谁想竟又帮了倒忙,成了越描越黑—— 三十两……三十两真的是笔很大的款子,有这么管钱?婆家真就这么穷? 北堂傲这心里连问了数个大问号,心里约莫要为自己的言语之差对金蟾生出几许内疚来吧,忽然,他脑子里就蹦出过去雨墨说柳金蟾睡头牌的事来。 雨墨说苏州的头牌一晚上是一吊! 这一吊钱就是一两银子吧? 当日柳金蟾遇见他时,虽然他没让柳金蟾交过生活费,但……他记得,自柳金蟾那夜想拿一千两打发他回娘家,欲金蝉脱壳被他抓回来后,雨墨上缴了她和柳金蟾所有的钱,奉箭当时还无意中说了一句: “这少夫人的娘可真是个奇人,别人家都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女儿去花街柳巷喝花酒,她倒好,居然每月吃住给一吊,嫖资倒给了三吊!” 三吊的嫖资啊—— 这就是三两! 北堂傲心里愤怒得这叫一个翻江倒海,但脸上还不能露出他这几年的“痛”—— 这外面男人到底哪里好呢? 论模样,他北堂傲不敢说大周第一,但也是艳压群芳。可谓倾国倾城吧?就算他婚前不好了,但……他不要一文钱,还倒给钱,养得孩子全跟这柳金蟾姓,关键……关键孩子的奶爹钱、小衣服小被子,乃至每一块尿片的钱都是他出,还他带—— 比不得那些人家的贞洁烈夫,也总比那些青楼里的男人强吧? 怎得,他柳金蟾前有金蝉脱壳泡苏州头牌苏青童,后又有“休书”一封封,三年窝在苏州,和那个光天化日之下,都胆敢脸不要命不要,穿那么一点点就贴女人的三郎,乱七八糟地厮混在一起—— 他北堂傲到底差在哪儿啊? 难道真是他……他……在那方面放不开?但……还要怎么放,才叫真的放得开呢? 北堂傲心里急,但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儿,继续神在在地想,攸关他幸福的核心问题。 楚月鸿不会读心术,自然不会知北堂傲所想,更不知这当儿他还能走神。他只暗暗观察北堂傲看似认真倾听的神情之下,眼眸有些犹疑,乍一看,似乎是被他的话说得有些没了自在。 既如此,楚月鸿岂有不再接再励的? “不过这事……也都过去了,但四妹妹这每年有三十两进项的事儿,四妹夫,你可千万别再和第二个人提了!” 楚月鸿见北堂傲不接话,索性就自编自导先当好人: “你是不知道!这家里但凡算是个进项的,都必须过娘的手,咱们女人们在外面挣得一文一厘,全都得上缴给娘,少一文啊,都得给大家的口水淹死。 至于这钱将来给谁?哎,就没个准了! 就拿你二姐来说,前些年除了忙家里这田里地里的活外,还时不时去城里给人看……场子(赌钱),一月那场子,好的时候,连本带利得有这个数!” 116.第116章 柳家产业 楚月鸿神秘兮兮地对着北堂傲比出三根指头,神情甚是扭曲。 北堂傲看这楚月鸿这又妒又恨的模样,便觉得可能是笔相当的“巨款”,但这……楚月鸿眼中的“巨款”,所谓的“这个数”是三百两呢?还是三十两?亦或三两?再或者三百文? 但……三百文能干嘛?买得了东西吗?好像可以用来吃馄饨? 这不提钱还好,一提钱,北堂傲两眼睛里都是圈圈,这真的不能怪他,他没嫁人前,手都没亲自摸过钱,就是嫁了柳金蟾后,数钱,也是数雨墨交够数没,怎么用,那都是奉箭和雨墨合计啊——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们夫妻一顿饭要吃多少钱,京里的嘉勇公府一年开销多少……当然,一年肖腾哪里零零碎碎地到底陆陆续续拢共给了他多少利钱,他在肖腾的本钱,又翻了几个番等等,他都一概不知。尽管肖腾每年都和他叨叨好几日,最后又把他的钱拐去翻番。 反正,他没看见钱!也没算过那些钱!他只知道,以肖腾的胆儿,他小子,除非活腻味儿——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肖腾还在初得长女的蜜里抹泪呢! 但在娘家时,说不懂,还过得去,这到了婆家还一问三不知……就有点让人看不起了!毕竟,他北堂傲总不能和柳家人说兵法、讲排兵布阵,再传授怎么砍人最利索吧? 居家男人就得会当家,不然人家干嘛娶他做正夫,替妻主管家? 北堂傲努力地深呼吸,奋力地在奉箭无法插嘴提醒的闲话家常中,努力加努力地才想楚月鸿那只手,大概说得钱数—— 根据肖腾当年给他最少那次利钱……肖腾说得是一年,还是一月?是千字打底还是万字打底?好像今年又说得是十万? 啊啊啊啊——北堂傲想晕倒,估算敌兵兵马粮草,计算他们的逃亡路线都没这么困难过! 是三百还是三十?又或者三十还是三两? 北堂傲只觉得脑袋里满是毛线在绕啊绕啊——问题,他连三百和三十,乃至三两的价值各是多少,都不知道,只有一朵叫做三百两的云朵飘过来,然后另一朵叫做三十两的云朵又飘过去,满天的云彩飞呀飞…… 好在北堂傲镇定,深谙不懂装懂的最高境界就是静默不语之后,淡淡地“哦”了一声。 “哦”明白了什么?楚月鸿很想问北堂傲,你不会一看就知道多少了吧?算命的也没这么厉害是不是! 无奈,北堂傲“哦”了,就沉默不言地看着他微笑,再也不言语一个字,甚至半个音。 楚月鸿郁闷了,他眼睁睁地等着北堂傲像别的男人一般,急巴巴地千方百计地想来包打听,无奈他喘息了一口,两口,三口…… 这坐得腰杆无比笔直的四妹夫,愣是比假清高的三妹夫坐得还稳。 好吧! 这柳家男人,就数他楚月鸿最爱钱! 楚月鸿按捺住自己的性子,用很是夸张的声音凑到北堂傲的耳边,低低低地道了一句:“三十多两——整整三十多两啊!” 北堂傲尽管听到了答案,但还是不能理解这“三十两”意味着什么,很有钱? 楚月鸿一惊一乍地说罢,抬眼要看看北堂傲被“巨款”吓大了的眼,可……他还是没能从北堂傲那双布满了迷雾般的眼睛里,找到志同道合的“闪烁”之光,第一次,他的内心升起了难以言表的挫败感—— 老三家男人再是清高,起码也会有吓到了的表情吧? “你说,一月单场子就有这么多进账,这五五一分,娘……怎么说,也得有个十几两吧? 还不算青(楼)……和老三那边的放利钱的。我估摸着……这家……怎么每月也得有个五六十两的进账是不?” 话开了头,不说完愣是觉得自己梗的楚月鸿,尽管没有北堂傲的有力配合,也还是一股脑儿地将自己心里预备的话全部倒了出来: “但你猜怎么着?” 北堂傲一听这末尾的一句话,心里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他说他怎么前面听不懂呢?原来人家说话的重点是在后面,害他都以为自己变笨了呢—— 晕死他,说话就不能说快点,只说重点,少拐弯抹角么? “你二姐一月才挣那点子一两的工钱,也让娘一并当利钱一般收了去!白干了好几年!” 话开了匣子就收不住的楚月鸿,也习惯了北堂傲的不合作,索性自己就叽里呱啦地自问自答地继续往下讲: “后来啊,我一问,原来不仅是你二姐,还有大姐、三妹妹那边都是这么收法——你说,这让人多丧气,辛辛苦苦一个月,愣是连个钱子而都看不见! 你说,要是娘知道金蟾有这么个进项,还一连好几年,一分都没交到家里,娘得怎么想?一年三十多两,比她几个姐姐整整多了两倍去—— 就是娘偏疼四妹妹些,想装聋作哑,但大房、三房那边能知道就这么算了? 还不得闹得犯了天去? 哎——我说你啊,要是还有手上剩的,最好赶紧交给娘,这样,大房和三房的人知道了,也没个话说。不然,这后面可有得瞧了。” 北堂傲抿唇,他明白重点了。 “不知,手上……这么些年……四妹夫手上还剩……多少?”楚月鸿见北堂傲两眉微微拢紧,不禁悄悄上前,宛若之心大哥般凑近,“还是……都用没了?”一年三十多两啊…… 这问题,答?还是不答?照实答?还是扯个幌子? 刚楚月鸿说钱如何如何被浪费的话,北堂傲没听进去,此刻,只想着这楚月鸿最后的那句,两眼静静地看着这楚月鸿,暗问自己: “我难道生了一副很好骗的模样?”还是本公子,一看上去,脸上真就明明白白写着,本公子傻傻地,不知这钱的怎么个值钱? 北堂傲故意将眼微微地低了低,然后委委屈屈地道:“二姐夫真是个在家享福久了的人。” 117.第117章 敲山震虎 楚月鸿微微一愣,不解北堂傲怎地答非所问,倒说他享福了,不禁侧了目,笑道:“四妹夫这是什么话?”舍不得拿出来就舍不得嘛! “二姐夫难道不知这在外做官,处处都是需要花钱和四处打点的?” 家务事他不懂,但提起官场,北堂傲立刻露出他运筹帷幄的一面: “别说一年三十来两,就是一年上百两的俸禄,每年除去这一家老老小小的衣、食、住、行,余下就是全用来与官场的同僚每日一处吃、喝、玩、乐都得捉襟见肘呢!” “咱们不说远,就说这京城但凡算是个有点家底的小姐,她们每日忙完公事,聚在一起,玩什么呢?君子四雅:品茶、听香、插花,还有就是挂画。” 北堂傲一瞅楚月鸿两眼的迷雾,心内不禁冷冷一笑,暗道:哥今天也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云山雾绕,隔行如隔山! “品什么茶呢?什么西湖龙井但凡算不得是贡茶的,大家都不屑拿出来,要拿就拿当年新进贡的上等好茶,若是谁能有正好从宫里赏出来的,哎哟,这才叫做有面子! 香呢,不是龙檀沉麝,拿都不要拿出来,省得让人笑你磕碜。至于花啊,画啊,那都是人家府里现成的,你说—— 这去人家府里品茶闻香的,你拿不出上等的好茶好香地奉上,还能就那么两手空空地去人家府邸白吃白拿?” “……这……”楚月鸿有点捉摸不透,暗想这四妹夫是不是欺负他是个乡下人,没去过京城,故意说这话来骗他,所以才这么使劲地吹牛皮! “所以啊,别说有钱剩呢,没差着一屁股债就不错了!”北堂傲也不等这楚月鸿附和,径直就将自己要说话倒了出来: “不过嘛……这钱花得也是值得,不然……你说,咱们与秦家的官司,能这么快说放人就放人?那曹主簿没好好儿得从咱们家狠狠地敲一笔去? 所以说,这有舍有得,我们夫妻在京城省吃俭用,花在这官场上的钱,还是值的,要不,人家怎么肯给咱们家捎句话、带个信儿不是?” 楚月鸿的嘴在空中无声地一开一合了数次后,最后因不谙内情而无法做声,只得赔笑:“那……这些年,可真是辛苦四妹夫和四妹妹了!” 北堂傲忙道:“二姐夫这是什么话儿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一家人亲戚,你荣我荣,你说要是我们金蟾那日不好了,这偌大的柳家只怕也不能好,正所谓,一荣俱荣,一败俱败。这在京城啊,要么是一人做官鸡狗升天,要么…… 树倒胡弥散,杀的杀,抓的抓,卖的卖,株连起来便是九族,这男男女女一个都没得好!大半都是死路一条。 不说远,就说我和金蟾刚从京城回来这半月,我就见娘家来信说,京里啊有个当官的,本来当得挺好,谁想她族里有个倒二不着三的二傻子,也不知受了外面谁得挑唆,为了点子家产,居然跑去大义灭亲,状告她家那做官的姐妹,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楚月鸿瞪大眼儿。 “当官的哪个斩了,余下的,没收家产,就连着这个告密的,一起合族流放到蛮荒之地!”北堂傲抿了口差,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看向楚月鸿,满脸惋惜地叹道: “所谓蛮荒之地,据说不是寸草不生,八月飞雪的响马横行肆虐的北边,就是瘴气弥漫,人去就会生病的南蛮之地,而且…… 这合族被押解去时,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手上戴木枷,脚上挂铁镣,走得稍微慢点,官差那鞭子就狠狠地抽在身上,三四岁的孩子也只能拉着自己父母的衣角,一路哭一路走!哎呀,漫天飞雪的,想着都觉着,活不到目的地。 你说,惨不惨?” 惨! 楚月鸿在心里默默地补了这句,但嘴上可不傻乎乎地顺着北堂傲的话说。 “这这这……快过年的,四妹夫,怎么突然说起这等子……吓唬人的话来!”楚月鸿面露干笑。 北堂傲含笑的眸子淡淡地扫了楚月鸿一眼儿,复又低头喝茶:“二姐夫是个聪明人,不改不知道四妹夫我说这话的意思—— 公公和婆婆,还有家里多少人,前些日子……是怎么进得大牢—— 四妹夫不会不知道吧?” 北堂傲放下茶碗,意味深长的眼就闲闲地故意落在了楚月鸿的身上。 “哟哟哟——你这话……说的,倒像说是你二姐夫我……我要有那本事……怎么还会……” 楚月鸿被北堂傲好滴洞察一切的眼看得好似变得透明了一般,吓得赶紧表白,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牵扯进这柳家的大事件中,无端端成了人家的下脚石。 “二姐夫既然什么都没做,又何必语无伦次成这模样?”北堂傲淡笑着合上盖碗,“四妹夫自然是知道二姐夫的! 四妹夫刚说这话啊,二姐夫也莫见怪。傲儿啊,只是想提醒二姐夫,也希望二姐夫提点提点二姐,这节骨眼可得把眼睛放亮了—— 大姐的所作所为,倘若没有我们金蟾及时回来扛上,你说……要是真让那曹主簿给咱们公婆扣上一个害人性命的罪状—— 不说远,单是这家产就得赔上一半到秦家去。” “……”楚月鸿垂眼,心里立刻大呼:乖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 “家业,其实也都是小事!毕竟人在,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北堂傲再接再厉,“怕就怕,这祖上落下了罪,后世的子孙,想是都要背着这个名儿过完下半辈子—— 说起来,我们夫妻远在京城,倒还罢了,也就金蟾仕途受些波折,但二姐夫,你想过没? 你说你这样的大家出身,原本膝下的一双儿女谈婚论嫁那都是你挑人家。可……公婆要是真就因这事儿出了什么事,柳门朝不保夕都罢了,你说你这两个孩子,还能找得到好人家?好人家还能愿意与咱们柳家结亲?” 118.第118章 薛季叔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二姐夫,是个聪明人,傲儿今天这话儿,想必二姐夫都明白。”北堂傲眼见楚月鸿眼神游移,心内便知他已经成功离间了这二房与长房的“利益”情谊。 想着,北堂傲又默默地从奉箭的托盘里,亲自端了一碗茶放在楚月鸿的身前:“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家好才是真好!二姐夫喝茶!” “哦哦哦!这茶……不错!” 楚月鸿微微心乱,其实他今儿执意要过来,也有打探的意思,毕竟长房那边已经失宠,娘肯定不会再把家业交给大姐了,但…… 大姐说……她不行了,但是金芽排行在二,金芽她爹算起来也是大公公当日的陪嫁,论地位和进门的先后,也都在何季叔之上,即使要扶正,也该扶金芽的爹,还说……会联合秦家……而且三房金玉也说,只要不是柳金蟾,她都无所谓—— 既然是无所谓,那就肯定是同意的意思…… 但这……四妹夫一番话听下来,好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呢!这夫妻连璧……金蟾加何季叔就是已经难整了呢!更别说,还有薛季叔…… 说起这薛季叔薛青? 楚月鸿的眼睛禁不住一亮。 “是啊,‘家和万事兴’!”楚月鸿也效仿北堂傲刚才刚才放茶的慢动作,然后慢慢别有用心地笑向北堂傲。 北堂傲眼观这二姐夫如打了鸡血般,萎靡的士气瞬间大振的邪气,嘴角冷冷地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他没猜错,这楚月鸿只怕已先一步从金蟾那大姐哪儿得到了什么攸关家业的承诺。 “不知……四妹夫可注意过薛季叔?”楚月鸿也不掩饰,开口就是单刀直入。 北堂傲一听此言,心里立刻十二分不爽快地梗了一下,接下来这楚月鸿要说什么,他还要猜吗? 北堂傲脸上静静的挂着笑,看着楚月鸿故意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一瞥,然后无比优雅缓慢地低头就用指腹将自己眼前的茶碗轻轻儿一抹,嘴角的勾起的笑意弧度又上扬了一个高度后,直到楚月鸿按捺不住又要上前道: “你可要小心他,他当年可是……” “是本公子妻主屋里一个铺床叠被的下人。”北堂傲不给楚月鸿任何一丝任何添油加醋的机会。 “据说家公也曾打算将他收在我们屋里!只可惜……似乎模样差了些!” 北堂傲笑罢复又抿了口茶,笑向楚月鸿: “说起来啊,本公子也时常和金蟾说,你说谁家女人不是三夫四妾的,偏她,就本公子度一个时常守在身边…… 不知道的,还当是本公子爱争风吃醋,眼里容不得人,殊不知,是本公子那口子眼光高,这一挑模样,二挑性情,三啊,还得看她心情—— 这不入她眼的吧,你就是故意搁在她屋里,她可好,你人给她怎么送进去的,她还给你怎么送出来,别说碰了,看都不给看一眼,弄得那些哥儿啊,一个个出来哭哭啼啼的,回头她倒还说我躲懒了! 哎——说得我啊,眼泪哗哗地转——你说,妹夫这不是处处在为柳家想,只当是多个兄弟,多个为柳家添砖加瓦的男人么? 偏她就不领情。 起初,妹夫我啊,还当这是金蟾故意试探妹夫。于是,妹夫我啊又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送了几次,模样还专挑好的,谁想倒把她弄恼了,非说妹夫没事找事,还差点把妹夫我撵回娘家去——本公子也就不敢自作主张再给她说纳妾的事儿了! 再后来吧,还是听雨墨说起这薛季叔的事儿,不过那时,他还不是薛季叔,只是家公身边一个贴身的小侍吧? 想来……也是可怜见的,十五六岁被家公送进房里,本想早点让家公抱个大孙女,结果过了十八,还是完璧之身—— 这次回来,还真是吓了一跳,本公子还以为他外嫁了呢!不过说实在的,薛季叔模样算不得多好,其实也是清秀佳人一个,只可惜遇见的是我们屋里,这个男人堆里不知打滚了多少年,让男人们给惯坏了的金蟾—— 白白辜负人家三年多的大好青春! 二姐夫啊,这事儿你知我知,咱们也别再和人提,更不要人后说这过去的旧事了,说白了,都是我家金蟾不好,但谁让她那会子年轻也不懂珍惜呢? 既然过去了,傲儿想,薛季叔而今也是孩子爹了,金福还金蟾的妹妹,咱们也莫要再提了,本来就是人家的伤心事,咱们就别又去接人伤疤,讨人恨了!” 这好人都让你当了,我还能说啥呢? 楚月鸿偷鸡不成蚀把米,眼看着北堂傲一副怜香惜玉,猫哭耗子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骂:一个院里的蚂蚱,装什么贤夫啊?不就生得一副妖精样儿,讨女人欢喜些吗?还真当自己是块香饽饽,是个女人都非你不可了?呵—— 我就不信,你脱了衣裳,里面还能多出个什么来? “说……说得也是……薛季叔也是个可怜人哪!”楚月鸿一边心里骂,一边脸上堆着笑,“四妹夫,你真是人美心也好啊!”假惺惺! “这话妹夫可不敢当!”北堂傲赶紧笑,“说起这好人哪,我家金蟾倒常说大姐夫好,说大姐夫最有大公公旧日的模样,心胸宽,为人大度,对大姐身边的那些个季叔和孩子们个个都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自己膝下的三个儿子,也教导得知书达理—— 闲话时,还时常让妹夫我多学习学习呢!” “大姐夫啊……呵呵呵,他倒是个实诚人,就是……就是……不会讨女人喜欢!那及四妹夫你好,人美妻主爱,到哪儿都处处当宝贝似的护着你!”楚月鸿僵着笑,昧着自己良心继续奉承北堂傲: “哎——真叫人看了都羡慕,二姐夫我,人都想嫉妒了—— 你说,世上怎么还有,四妹夫你这么美的人呢?真正就跟天仙下凡了似的,我这男人啊,看着都觉得动心。” 119.第119章 炫富 此话听得北堂傲禁不住身上一阵恶寒!什么叫你看着也“动心”? 若北堂傲之前不知那战蛟住过牛村一段时日还罢了,他既然知道,眼下这二姐夫楚月鸿说得话,就自然不足信了: 战蛟多美,又是那如花的豆蔻年华……他北堂傲而今快三十的人了,能比得上?再美,也只能说是风韵犹存了。 北堂傲压住满身的恶寒,看着那一锅子肉招的事儿!下次真不敢再在家弄小锅伙食了,可…… 不弄,他们这群人要怎么才能吃得饱呢?总不能一顿吃上百斤大白菜充饥吧? 但,就是按照雨墨的说法,就是他们全跟兔子似的都吃草,这柳家其他人都还得嫌他们吃草吃多了呢…… 北堂傲斜眼瞅着那舀出的一碗还不够他塞牙缝的肉,估摸着他这碗肉今儿晚上,是注定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不知是不是该庆幸,他有先见之明,幸亏留有后手?还是该高兴他们四房幸好与其他三房闹得势如水火了,不然他今儿就连这碗肉都要未必能留得下。 “弄瓦啊,你去外面看看,问问这今儿的流水席何时开始?” 北堂傲烦闷地瞅了那碗火腿炖肘子一样,一待吩咐毕弄瓦,就笑盈盈地转过脸来与楚月鸿道: “二姐夫,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儿正好有傲儿娘家婶子做得一锅火腿炖肘子,虽不多,但味道却是百里挑一的。反正女人们,今儿都要在外面吃,不如…… 今儿你就和四妹夫一起用饭吧!” “哎哟哟——这怎么说的!是你娘家送来给你养病的,二姐夫怎么好意思跟着你一起吃!”楚月鸿忙推辞,但屁股却半点要挪动走的意思都没有。 “四姐夫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连襟不是一家人?”北堂傲看这楚月鸿一副落地生根的模样,还用再猜吗?索性继续顺水推舟,“极力挽留”客人,“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妹夫一个人吃着也不香,难得你来,妹夫也正好有个伴! 奉书啊,赶紧去再去三个碗,再告诉厨房,就说今儿二姑爷和孩子在我们屋里用饭,让多打几两饭过来!抱瓦啊,赶紧的,也把这碗肉用锅盛起来,去厨房请人热热。”小锅伙食既然都人人知道了,就明目张胆地“小锅”呗! “哎哟,何必这么麻烦!”楚月鸿还继续客气。 “不麻烦,一起吃才热闹!来,这两个孩子乖,不知道都叫什么名儿啊?真乖……得闲啊,都来四姑父屋里来玩,四姑父屋里的妞妞囡囡几个,人生地不熟的,还得让你们姐弟多带着些……来,姑父这有糖,多抓些!” 北堂傲露出一脸的“慈爱”,热情招呼小侄儿小侄女们之余,忽然扭过头,故意与身后的奉书道了一句: “奉书啊,本公子忽然觉得身上冷得紧,你去把我那件在京城,我大姐给我新作的紫貂的袍子拿来。” 奉书不禁一愣,暗说:夫人不是说那些个……都锁进箱子,离开景陵前,不许再拿出来了吗? 不待奉书回神,北堂傲又忽然和楚月鸿笑道: “哎呀,你看我,这才想起来,金蟾之前就和我说,说二姐夫娘家是种茶制茶,还曾给宫里进贡过茶的大户人家,可巧,傲儿从京里来时,就有位屋里女人做大官的兄弟,送了傲儿这么一盒年初进贡的碧螺春,傲儿一直没喝,今儿正好…… 傲儿让人泡一泡来,二姐夫品品,看看如何!抱瓦,把我那套官窑烧得紫砂壶取来!” “哎!”抱瓦一头雾水,但习惯了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抱瓦,答应着就奔里屋去取老家什了。 抱瓦一动,奉书岂有违拗公子话的,立刻顶着满头的问好,也屁颠颠地奔里屋取了那件预备着公子日常夜里起夜,奉箭搁在那头箱子里的金银鼠缂丝的福字紫貂里长袍,但公子素来行事,想到一出事一出,他们这些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下人,也时常摸不出头脑——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公子的心思谁能猜得,岂不是人人都能当兵马大元帅,公子还能有“用兵诡道”之称? 楚月鸿更不知这北堂傲的底细,耳听北堂傲开口出手就是什么“大官”什么“贡茶”的,心里就更加觉得这四妹夫是在故弄玄虚,意在欺负他这个“乡下男人”没见过世面。 思及此,楚月鸿不禁将腰板直了直,抿笑着故意微微抬高下颌,心里暗暗得意,暗道今儿你二姐夫定要让你知道谁是乡下人,谁才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装京城人,就真当自己是个京城人啊,谁知你是哪个乡下来的?模样生得出息点儿,拿着家里钱跟着金蟾在外面鬼混了几年,就想压过你哥哥去,哼——显摆前,也比打听你二姐夫到底娘家是怎么个人家,你当是大姐夫那样的小地主? 自以为自己出身大富之家,就是婆婆也要时不时给上三分薄面,何季叔他都敢顶上几句嘴的楚月鸿,心里默默地想着如何揭穿北堂傲的把戏—— 何季叔娘家的家底,他楚月鸿可是摸得一清二楚,活脱脱一个河匪家的幺子,还不是嫡出: 人嘛,除了不要脸,剩下的还是不要脸,年级轻轻,无媒无聘的就在赌场裹上了当时一看就是冤大头的婆婆,这么一缠上啊,更是脸不要命不要的,隔天就和一个差不多可以给自己当娘的老女人睡到了一起。 哼,说得难听点,他是命好,养出了柳金蟾这丫头,父凭女贵啊,不然以婆婆那爱男人,还专爱掐嫩芽的癖好,他只怕早成了破鞋,让婆婆几两银子打发了去,现在也不知跟第几个女人在睡呢! 至于柳金蟾…… 大家更是看着长大的,最大的本事就是拿着家里的钱,去外面睡男人,活脱脱一个小“柳红”,但那婆婆能赚钱,金蟾只会花钱,当然……她还能读书哄哄她娘给她钱。 120.第120章 偏心眼 提起这个,楚月鸿就觉得特怄人,婆婆的偏心可是族里出了名的。 一样的五姐妹,除了金福还小,其余四个,就金蟾在家一文钱不进,倒拿出去的钱还是其余三姐妹的总和还多,就这样还是明帐上,至于何季叔私下里偷偷匀出的,娘背着人给的,更有老太爷暗塞的,这可就是一笔大大的糊涂账了—— 谁敢查婆婆啊?整个柳家眼下都是婆婆的! 想着这些,楚月鸿就闷得心口这个疼啊、这个痛啊,你说这柳金蟾凭啥啥事不做,就能干享清福呢? 不就读个书,考了状元,让婆婆脸上出门有个光,见到那些当官的,被人称一声夫人吗? 面子能当饭吃? 大抵是这商户人家一直就属于下九流,而读几本书就让人尊称为人上人的不平等地位,一直让楚月鸿耿耿于怀,说实在话,他羡慕读书人家儿子那种穿件破衣裳都能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风光,但…… 更恨他们的那种看他不起的那种清高眼神——尤其是老三家的那个老秀才的儿子,看他楚月鸿,都是眼斜着看的: 说铜钱臭,你别吃饭啊! 楚月鸿提起这读书人家,再看北堂傲坐在他对面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再看他那一身整齐的孝服衬托下的肌白肤润,伸出的两手更是又细又长,指甲修得齐齐整整的闲夫老爷状,就更觉得来气: 一个读书人,就是状元又如何?有钱,你妻主还需要急巴巴地回来和着她爹一起,争这点子家产?拽什么拽? 看看老三家的男人李贵,就知道这读书人家,外面风光,内里羞涩,只要没有官做,就是当了官不去贪,个个坐着轿子鸣锣开道的出来,回到家,也都还是顿顿青菜豆腐的死穷酸—— 当年三妹夫李氏,那么一个在景陵县把头抬得高高,就是县夫人见着都要礼敬三分的老秀才,为什么会把模样最好的嫡子下嫁到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名声还“奇差”的柳家? 说白了,还不是欠了婆婆好大一笔钱,没得法,又死要面子,这才把儿子“抵债”似的下嫁过来!还收了那时声名狼藉的金蟾做了学生,亲自督促考秀才…… 想到这,楚月鸿的心口突然就觉得舒服了些,好似觉得北堂傲也是他娘家没钱,抵账一般嫁给柳金蟾的。 “这……怎么进去了……这好一会子,也不见着那两个出来?” 楚月鸿笑得很是委婉,脸上更是“满满担心”: 虽然名义上大家都说北堂傲身边那几个大大小小的男人,都是四妹夫娘家来的陪嫁,可……谁家的陪嫁,二十好几了,还不给安排配给家里的女人呢?就是,要妻主收进房里做自己的兄弟……也该把头重新梳了才是。 怎么说呢? 楚月鸿觉得啊,北堂傲身边这几个下人,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看着都不像下人,倒像娘家旁支来充下人的亲戚—— 只管看看这四妹夫暂住那边院子里的婶子和叔叔就能看出端倪来! 至于为什么?充充门面啰!反正金蟾在这儿也呆不久。他们这些乡下姐夫又都“傻气”。 北堂傲原本是想压压这楚月鸿自娘家带来的骄矜之气,谁想这两个笨笨进去,半日出不来,心里不禁暗骂:这离了奉箭,你们就做不了事儿了? 其实也不怪屋里的奉书和抱瓦,正所谓一人放东西十人难找,奉箭负责看管北堂傲一切首饰财物,前几日倒是东西都随时搁在床头,但搁了几日,也没见爷有半夜起来不说,夫人还一直对那件紫貂的裘衣屡次露出不悦的神色,公子更是妇唱夫随,问他怎得不收好? 所以,昨儿恰好,奉箭想着晚上会有人来,顺手就将北堂傲这件紫貂的裘袍给搁到了隔壁的书房,锁进了大箱子—— 压箱底去了。 你说,这屋子都不一样了,可要奉书怎么去找?翻了半日,也只翻出一件昨儿晚上也不知谁,拍马屁,送柳金蟾的一件狗皮背心—— 你说,这个可要怎么拿得出去? 奉书急得腊月间得浑身冒大汗,无奈他想不行就混过,出去和北堂傲照实说说,谁想这楚月鸿那天不开提哪壶,竟然问出这么一句,当时就吓呆了在屋里,只能借着窗子,赶紧让抱璋去那边找奉箭来。 抱瓦呢,也没好到哪儿去! 今儿一早奉箭收裘袍,再看那套内造的紫砂壶,觉得放在哪儿也是早晚讨夫人的不快,既然都用不上,索性一并令人和他一起收了,锁进隔壁屋,所以…… 眼下除了贡茶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了。 怎么去交差?还是静静地等着奉箭赶回来?二十好几的奉书丝毫不比十几岁的抱瓦有长进,两人只能看对眼儿。 索性,北堂傲识人准,此刻仍不见这二愣子出来,就知肯定是又拐火,找不到东西,还不敢出来见他了。 怎么办? 当着这楚月鸿的面,恼羞成怒地打骂自己下人,来粉饰自己的丢了的脸面? 北堂傲自认自己还不是那等不但没品,还试图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主子。 耳听楚月鸿这“半讽半嘲”的话,如此体贴入微地问出,北堂傲能说什么呢? 深知那两小子,这会子是肯定不敢露面,就是露面自己也定是颜面无存的北堂傲,刚欲借财势压制楚月鸿的心陡然一变,不禁淡淡笑向楚月鸿,故意地从容地徐徐笑道: “人常说一句话。不知二姐夫可听过?” “什么话?” 楚月鸿不禁心口向上一提,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觉得这“装阔”不成,倒显出“拮据”的四妹夫的盈盈笑意里,好似给自己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坑,就在等着他往下跳。 “妹夫我儿时曾读书,书中还有句诗,傲儿到现在还记得!”北堂傲淡笑着,继续用他那缓缓缓地语调,闲话家常一般地继续道,“诗句是这么写的‘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121.第121章 男子无才便是德 楚月鸿只觉得头顶有一千只鸟“啪啪啪”振翅而过:你爹爹的,欺负你爷爷没读过书啊! 楚月鸿不得不再次在自己心里在重申了一遍: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读过书的人! “四妹夫,你这是欺负……你二姐夫没读过书啊?”楚月鸿很想很想这么咬牙切齿地与北堂傲好好地说道说道,但……人前何必自揭己短? 常言道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柳金蟾那死丫头,以前说话,就爱明里暗里地讽刺他,说他不要自什么谦,还说人家满肚子的墨水,倒出来的是文章,而他二姐夫也有满肚子的墨水,虽写不来字,但记起人的不好来,能编出一部书。 具体意思,楚月鸿也不大懂,但肯定对他没好话啊! 所以,读书人,四肢不勤,两嘴皮子上下一吧嗒,说起话来,跟刀子似的,尤其讨人嫌!读过书的男人,就更讨人恨了,不然干嘛女人们都说男子无才便是德!首先就存了口德了! 这念头一到这儿,楚月鸿顿觉脑中灵光乍现,当即笑呵呵地向北堂傲回敬似的笑了回去: “呵呵呵,四妹夫啊,哎哟哟,你们都是读过书的人,想来都是知书达理的,怎像我们娘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祖上还是有规矩的,毕竟……老圣人们说过,这男人啊,不能读书,读书多了就不好,‘男子无才便是德’嘛。” 楚月鸿想当然地张口就自顾自地说了一通自己觉得很解气的话。 北堂傲脸上一僵,心里立刻不爽了:你答话不按理出牌倒还罢了,怎得,你还要借故骂人呢?合着,你今儿来,是故意挑事儿的? “二姐夫这话……傲儿突然有点不明白了?” 北堂傲待要立刻反唇相讥吧,但……他毕竟是大家出身,说话还是习惯性的文质彬彬。 楚月鸿阴测测的笑脸一见北堂傲脸上的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要撵人的薄怒,尖狡如他,岂能不知? “哎哟哟,四妹夫,你看看你,这才两句话就要恼了,二姐夫说这话啊,可是真好心!” 还等着吃肉的楚月鸿可不想这么快就翻脸,再说了,他今天来,就是故意要打消四房对他们二房的防心……岂有三句话不对,反倒还闹崩了,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道理? “这‘男子无才便是德’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话,可不是你二姐夫杜撰的,说实话啊,二姐夫还真羡慕你这些个读过书的人,说起话来一个个文绉绉的,一看就是有学问,门第高似的样子!”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楚月鸿立刻对着北堂傲露出一脸的谄媚来: “但……老祖宗的话,肯定有老祖宗的道理,不然怎得女儿家老人们都期望着读点子书,男儿家却连个字都不让认呢?据说,这读过书的男儿家,折福的很!” 北堂傲抿唇,不解这二姐夫今儿来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论理……他眼下是该来他们这边探探口风,看看两边那边好处多,当然……也不排除那边大房而今倒了,很有可能要扶二房起来继续与他们四房对着干—— 毕竟,金蟾说过,她二姐耳根子软,又少主见,素来是她大姐的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说白了,就是个可以被柳金花随意支使的人,可以随时控制的“人”。 与性情刚烈,颇有主见的三房比,二房唯一让长房不落心的,就是眼前这个处处“精”到家的楚氏了。 但话说回来,男人再强,在这大周,也永远胳膊扭不过大腿去…… 北堂傲拧眉,直觉觉得这楚月鸿是受了长房暗示,特意来这试探水深水浅的,可……这楚月鸿说起来话,倒二不着三的,反让北堂傲有点摸不清这楚月鸿是天生就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呢,还是要混淆他的视听,心内更有一副更大的算盘? 但这居家的男人,再大的算盘,能离得开眼下柳家家业之争? 北堂傲抿唇,既然吃不准来人的具体意图和性情,他决定静观其变,只做静耳倾听。 “哦?”北堂傲故作疑问,只待楚月鸿说出下文。 “这话啊,还真不是你二姐夫我危言耸听,吓唬人的!这在我们牛村,还真有例子。” 楚月鸿一开口,就是先做了一个铺垫: “不说远,咱们的大舅子,自小带着四妹长大的孩子她金宝舅舅。” 北堂傲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弱鸟”状的男人,若他没有记错,好似他第一次随金蟾回景陵时,就是这个金宝舅舅在帮着他带孩子—— 人嘛,长得挺老实,但一脸的受气包样儿,据金蟾说,他出嫁后可怜的紧,不仅嫁妆让穷疯了的婆家人搜刮殆尽,甚至连他妻主后面娶得妾,都敢把他当下人似的的使唤,说白了,就是不但不招人他婆家上上下下的喜欢,而且生为一个男人,他还不能给他婆家养出个女儿—— 若非柳家在景陵城还有点家底,加上金蟾在外“风光”,不然早就是下堂夫了。 北堂傲暗暗垂眼,不解这楚月鸿突然来和他说这大舅子的事,用意为何?难道只为八卦?又或者证明“男子便是德”?但兴冲冲地跑来,厚着脸皮坐在这儿,就说这些?他楚月鸿眼下有什么好处呢? “说起来啊,孩子他们金宝舅舅在家没出嫁哪会儿,也是生得唇红齿白,秀秀气气的,不敢说比得上四妹夫这一根手指头吧,但在我们牛村也是数得上号的漂亮人儿!是个指头伸出来,别说重活粗活了,就是阳春水都没正经沾过。你说享福不享福?” 楚月鸿继续他的八卦。 北堂傲微微一怔,还真想不出哪个一出来,就浑身一股子油烟味儿的,探出十指没有一根不是黑的的男人,居然出嫁前,还是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哎,坏就坏在这读书上!”楚月鸿继续鼓动起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当年他爹死得早,偏巧那会子何季叔抱着金蟾刚进门来,何季叔看他人乖巧懂事,就把他养在身边。” 122.第122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是养在身边当儿子一般吧,其实也就是天天放在金蟾身边跟前跟后,像个小爹爹似的,再后来金蟾读书,他就是个大书童了,原本啊,婆婆也没打算让他读什么书,但金蟾爱偷懒,没办法,他时不时替金蟾写几个字,应付应付先生,这不,就识了几个字—— 就着几个字啊,可损了他的大福了!你猜怎么着? 当年他十六时,来家提亲的都踏破了门槛,有钱的人家比比皆是,随他挑啊!可他呢,傻不愣登的,居然就听了婆婆的话,以为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嫁了那个家里穷得鸟都不去拉屎的薛家。 就因为那个,在咱们家前面主持公公丧礼的疯道长,说什么……说那薛家的大女儿,有官相,将来啊,能考中举人! 就这样啊,好好的一个水葱一样的标致人儿,就嫁进了火坑了!没二年,就饿得跟那细竹竿撑起的骨头架子似的,整个人全走了形! 哎——你说这男人读书,坑人不坑人?损福报啊!” 第一次听到这种逻辑的北堂傲,一时间也有点懵: 这楚月鸿不说吧,他还没仔细想过,这刚一说啊,他也觉得坑,你说他当年要是也没读书,自然也就不会觉得慕容嫣比别的女武将好许多,不觉得她好那许多,他北堂傲也就不会挑她,不挑她,选了别的武将——像他胞姐那样的,直来直去,一根肠子通到底—— 不小心闯进了姐夫沐浴的内帐,最后就乖乖负了责!到现在还一心一意!觉得对姐夫有愧…… ……想来就没后来的她脚踏两条船,又得战蛟垂青的事儿—— 但……人算岂能如天算,恨只恨自己有眼无珠,偏偏就被她那张看似温文尔雅的人皮骗了呢!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 北堂傲心里要哀怨下吧,转念一想,不对啊,他姐夫当年未出嫁前,就是鬼谷才子,而且他一直都觉得,他姐当年那夜趴在他塌下,以他姐夫那种心细如发的性子,没道理不知道?就算不知道吧! 一个正常的男人都知道在军营里随时会有细作,甚至会因敌情,而导致有人冒冒失失闯进来,所以……他都知道在军营就是洗澡也是穿着衣裳洗,洗好出来,也得穿了上件,才敢去下件—— 思来想去,站在男人的角度来思考,北堂傲直觉他姐夫其实在他姐闯进他内帐前,就芳心暗许了许久许久,只是……两军对垒,无法诉说衷情—— 最后嘛—— 老天做媒,他就赶紧把自己先“嫁”了! 北堂傲待要感叹一下,怎么自己就不如姐夫聪明呢?楚月鸿的滔滔不绝的话又吧嗒吧嗒地传入他耳朵里: “这男人读书千般不好啊,你看这么多读书的出嫁后,都不得婆家的欢喜,但…… 哪些没读过书的男人,就有福气多了! 不说远,就说我们牛村,哪个小时候尿了裤子,拉了屎都在裤子里兜着的楚天白,我家小五姨,她天生就是个傻子,生下来就傻,但命好,一落地我们大姥姥就给她单独置办了田土。 刚说的那识得几个字的薛红任凭家里说破了嘴皮子,都不愿意嫁她,可我大姨家买来的而一个甭提有多俊的小厮,说送来给我五姨做妾,说来就来,结果怎么着? 一进家去,就给我小五姨抱了一个大胖闺女,后来扶了正,第二年又给养一对龙凤胎 ——我小五姨的爹可欢喜了,整个家的房契田产全给他拿着了!你说是不是有福气?” 楚月鸿说啊说啊,北堂傲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当然也闹不懂这楚月鸿眼下到底目的为何,但“楚天白”三个字,让他格外敏感——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男人是他北堂傲宿敌“战蛟”—— 哪个打小什么都爱和他争的皇家小公鸡! 原先……没有慕容嫣那事前,在北堂傲看来,战蛟就是个活脱脱的笑话: 大字不识得几个,却要和他比书法! 刀剑都没摸过,但却要和他一较高下…… 但……慕容嫣之后…… 北堂傲才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其实……他不如战蛟:不如他血统高贵,不如他年轻貌美,甚至……甚至他连三等公都需要自己用性命去换,而战蛟却可以轻轻松松,便能以嫡公主之名站在众国公之前,亲王之后—— 他北堂傲自持德才兼备,品貌双全,从没在乎过这些名与利,甚至再朝内傲视众公主,但现实呢? 慕容嫣却用她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抽醒了他,让他刻骨铭心地懂得了:什么叫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北堂傲原来,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有藐视战蛟一丝一毫的权利,甚至一点点的优势! 而书上……所有所有关于男人“‘德’行为最”的话,全都是骗人的—— 要想嫁的好,你必须出身高;要想婆家喜欢,你得嫁妆丰厚;要想妻主疼,那得你帐里浪得开……若还想夫妻恒久远,这就得靠你养的出女儿来! 至于德行…… 你有德无貌,谁看你? 你有德无财,谁家又娶你? 更可笑的是,你处处以“德”为先,守着一个“万恶淫为首”,试问你连行房都以为耻,你女人怎不在屋里广纳侍妾?敬你如宾? 再然后你要求你胸襟开阔,为了婆家百女千孙,你“贤夫”还当主动为妻主娶夫纳侍?试问,你做到了这一切的“德行”时,婆家会不会因为你“贤惠”而不在乎你没有所出? 七出头一条,就是无所出—— 百善孝为先!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楚月鸿把蜚短流长说的有声有色,口沫横飞。 北堂傲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着他自书里所学那些个三从四德,所幸,他并未牢记于心,更未谨守其中条条框框,但…… 这一番话想来,却不禁觉得后怕! 若他当日盲信其中,此一生,想来也就是毁了! 而未毁的原因嘛,说起来可笑,竟是慕容嫣毁他在前,“救”他在后!至于柳金蟾嘛,生生地愣是将他这么一个行事一板一眼儿的大家闺秀,三五年硬掰成了个帐里脸不要命不要的荡夫。 123.第123章 尴尬 他北堂傲男儿家的尊贵啊—— 北堂傲不禁心里一声幽怨不已的悠悠长叹了一句,柳金蟾先时耍流氓最爱挂在嘴边,调戏他的话:“我人已如春江水,化了、化了,回不去了!” 这心里才叹出一语吧,北堂傲脑内骤然间就浮现出当年柳金蟾顺势将他压在院内竹床上,暗暗抬手往他内裳顺去,忽然俯首在他耳畔,故意送气道: “好像……熟透了呢?” “呀——”—— 当年那羞得恨不得即刻寻个地缝的心内低呼,随着记忆的浮现,瞬间越过时空,将那会子羞不自禁的“哀嚎”伙同身子的热辣辣的反应,投射在此刻的北堂傲身上。 可怜的北堂傲,自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人一刹那就在有点傻眼的楚月鸿眼前,红成一根地地道道的霜冻大胭脂萝卜! 这这这……一把年纪了,居然当着人平白想起那等羞煞死人的事—— 北堂傲觉得自己真是没脸活了。 但…… 北堂傲也不敢动。 可怜他只能在楚月鸿瞪大的眸子下,努力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模样,顶着一张好似冒着蒸腾热气,摸着都烫手的大红脸,硬生生地奋力挺直腰背端坐如钟,好似如临大敌—— 他也不想这样的,可……可他脑子是清醒了,但身子啊,火辣辣得滚烫着,似乎,还停在那年那日那午后的竹床上,宛若被蛛丝缠住了的猎物—— 直挺挺地动不得,也挪不得,就怕一不小心…… 二十五岁的老脸,十八岁的身子,北堂傲真想人前大哭一场:这要让对面的二姐夫看出什么来,他以后……以后不要出门见人了! 北堂傲欲哭不能,欲笑又不得,就连大气都不敢喘深,怕突然让人浮想联翩出什么不该想的事儿来。 北堂傲这叫一个如坐针毡,度秒如年,这越想抛开那突然浮现的缠绵之事吧,偏偏身体就跟他做对似的,热浪退了,余下的那酥酥麻麻纠缠之意,愣是宛若万蚁过境般,看似爬得飞快,但就是半日都看不见过去。 北堂傲对这突来记忆毫无招架之力吧,对面的楚月鸿也被北堂傲这突如其来的满面潮红,惊得两眼冒圈圈: 他……他他他……他刚才记得,记得自己说了很多男人读书不幸的事儿,可可可……他说那么多,是要四妹夫觉得自己会婚姻不幸啊? 这这这……对面的人……倒怎么突然&突然就像个新婚初经房事的羞嗒嗒小相公了? 难道,他楚月鸿,刚在无意间有说到什么……什么攸关男女合房,男人不要缩手缩脚的话? 楚月鸿一直嘴成“喔”型地呆呆看着北堂傲那脸上尚未退去的春潮,满眼睛的问号搭着圈圈,不解自己这明明是在努力唤起对面男人的危机感,但怎么乍一看,倒像在和闺中密友,说男人们羞答答的私房悄悄话? 可……他刚才的话题他记得好清楚,他说得是那改嫁的薛红当年养在石家的儿子,昨儿被狼叼了啊?这……这四妹夫,总不能把山上的野狼,听成了四丫头那只色狼吧? “呃呃呃……四妹夫……你这是……突然?怎么了?” 楚月鸿很想问问北堂傲,你这是不是突然想你妻主了,但……四妹夫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能像臊刚进门的初婚小女婿那般,说话故意没遮没掩的? 楚月鸿可不敢,婆婆说了,说这四妹夫别看生得年纪轻,但年纪可不小了——二十有五,这换在村里,都是快当公公的人了呢! 这稍不小心,恼了对面老皮老脸的,当场就能让他楚月鸿下不得台,弄不好,立马就能翻脸让他即刻滚出屋去! 亏得楚月鸿问得小心翼翼,要是跟村里那些个没羞没臊的,开口就直问北堂傲是不是那个了,北堂傲保证打今儿起,死也不见人了。 “……病……病吧!”北堂傲幸而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眼下这尴尬让人看穿的当儿,他还是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哎——年级大了,这身上时不时就一会子热一会发冷的,你看我,刚还说冷得不行,这会子就一阵阵的身子发热流汗—— 先时也请大夫看过,说是……说是……年轻时保养不够,这不,这什么病都来了,就连更年期也好似提前了吧!” 北堂傲也不知自己说得对不对,但他什么书都读过,就是这医术,因当时沙场需要,也就只读了些伤害论外伤外治等应急的医书,至于这身上忽冷忽热的,他除了知道孩子们发低烧会如此,大人倒还不明显,但……对面楚月鸿是个明白人,他忽然这么问得这般咄咄逼人—— 北堂傲也不知怎得,忽然就想起他在京城读过的一篇关于女人不好好保养,会提前绝经,那时情绪会反复,身体乍冷乍热,还爱动不动就脾气暴躁的话来,心里一急,就不禁脱口而出了此话。 楚月鸿没读过书,当然……这更年期,他也似乎听屋里的老人们时常提起,但……好像是说女人们快不能生育前,才有的症状吧?难道,男人快不行了时,也会……如此? “哦!这样啊!”没看出来啊! 楚月鸿昨儿还嫉妒这四妹夫生得一副天生勾人的狐媚子模样儿,不想这看着年级轻轻的,竟然就不行了,心内不禁油然生起一丝惋惜,忍不住感叹: 怪道人说红颜多薄命,合着这人生得出息了,也跟那些个名贵的好花似的,徒有其表,那经得住几次暴风骤雨般的“怜惜”呀—— 乡下的女人们要起人来,可不,个个都跟禽兽似的,哪管你受不受得住! 哎,可怜见的! “金蟾……她知道吗?”怎么就嫁了她呢? 楚月鸿忽然就对北堂傲生出一股子,只有男人们才懂的怜惜来。 北堂傲也不懂这对面的楚月鸿怎么突然看他的眼都变得要挤出水来了,心里约莫知道是他刚才说“更年期”的事儿……难道,男人也有“更年期”这么一说? 124.第124章 更年期 “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大夫说,照着他的方子,吃几服药下去,也就能见大好了!”北堂傲额头冒汗,赶紧自圆其说。 楚月鸿可不这么想:这更年期多严重的病啊?吃几服药能好,大周的女人还等什么? 这天大地大,无后为大!男人不能养了,再娶一个就是,可女人不能生了,屋里再多的男人,搁着也是白搁着,谁来也没用—— 大周的大夫们能先去男人好不好,而置女人于不顾?别傻了,男人在大周可不值钱! 心里打实觉得四妹夫这是怕金蟾知道——金蟾是个东西啊?一个专门在男人身上下尽功夫的女人,她对房事的执着和持续地酷爱,在景陵城都是出了名的。这要是让她知道身边男人不行了,她还不得赶紧另觅新欢? 四妹夫话里的担心,楚月鸿觉得自己也算是过来人了: “四妹夫啊,这病得赶紧治!倘若是断不了根,只是一时的好啊。 二姐夫说句过来人的话,你啊,也别乱吃药,你想,这细水才能长流,你三两下为了眼下这几年的恩宠,把自己身子都给搭进去了,你说,你不爱惜自己,也得多想想你这三个半大的孩子!” 楚月鸿一副老大哥的模样,忽然就抓住了北堂傲搁在腿上暂作掩饰的一手,吓得北堂傲差点就直接靠在椅背上翻跌了出去。 “嗯嗯嗯……” 北堂傲那得闲再听楚月鸿后面说什么,满脑子一瞬间只剩下了楚月鸿这冒冒失失突然表“亲切”的示好手,心内满是焦急,努力努力地想要抽出来,但动作还不能太大。 “女人啊,哪有在外不偷腥,偷偷养着相好的?” 楚月鸿本要说着说着再靠近,可细心如他,却发现,他靠前一步,四妹夫后缩一步,他再前一毫,这四妹夫就几乎贴在了椅背上动惮不得了,脸也更红了,心内不仅纳闷: 好乖乖,这经了金蟾调教的男人,居然一把模样了,还跟个不经事的小相公似的,连他这样一个老男人拉拉小手,都会拘谨成这样,这都得让他怀疑,这男人究竟伺候过柳金蟾几遭?还是让金蟾那些个大胆行径,生生给吓坏了? 病,也是让吓出来的! 哎呀呀,这可怜见的孩子! 楚月鸿虽然默默地收回了手,但看北堂傲的眼却更显得怜惜了: “其实……不愿意的话,怎不给金蟾纳妾呢?”楚月鸿此话一出,才想起刚才一进屋,四妹夫就和他说,金蟾不肯纳妾的事儿,忙又把话头打住,改口道,“哎——你看你二姐夫我这记性,你才刚说过这事儿—— 不过二姐夫有个招儿!” 北堂傲什么都能听,就是让柳金蟾纳妾这事儿,他心里一听就烦躁。 “不知……什么招儿?”北堂傲忍住满心的嫌恶,却又不得不把“贤夫”做到底。 “姐夫和你说啊,这景陵城里有个叫做鹦哥的,声音唱曲儿特别好听,而且人模样也是出类拔萃的好,当年啊,他还在翡翠楼当小倌的时候,金蟾就给他赎了身。哎——四妹夫啊,你别撇嘴啊—— 他可和别的小倌不一样,是个清倌,没让人碰过的!” 楚月鸿说着,一看北堂傲刚才的潮红的脸,瞬间泛起了青白,急得忙解释,就怕这四妹夫当他是来戏弄他的: 好人家的儿子就是最看不得这些娼门的男孩子! 这没听说是“清倌”还好,北堂傲一听这清小倌还是各“没让人碰过的”,青白的脸,刹那间就升起了一抹黑。 “这么久了,他还没嫁人?”北堂傲丝毫没有听楚月鸿说故事的耐心,开口就是他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嫁什么人啊?”楚月鸿笑,“当年金蟾说等她中了举人,就回来娶他过门,这不——一直等着呢!”都等成黄花老叔公了! 北堂傲不听这“金蟾说等她中了举人,就回来娶他过门”的话,还好,一听这话,心口的闷气啊,就止不住的“蹭蹭蹭”地往上冒酸水: 清倌了不起啊,清白的就都好么?当年敷衍他北堂傲,说什么“中了状元”再去他娘家接他,可对这么个幺蛾子,开口就是“中了举人”就回去娶他—— 怪道当年一千两银子都舍得全给他拿走,合着,是她柳金蟾心里住着那个小清倌,打实了地想早点撵他回娘家,她好回来考举人娶老相好,至于考“状元”……柳金蟾打心底都没认真想过要去考! “那小清倌儿……而今……住哪儿?” 他北堂傲垂眼轻问,心里暗下决心:绝对不允许他们二人再见上半面,至于让那小倌进门,更是想都不要想! “他那样的人能住哪儿?景陵城呗!四妹夫……想……见见?”楚月鸿看北堂傲眼露好奇,不禁赶紧献策,“姐夫和你说啊,只要你将这鹦哥往金蟾身边一送,姐夫保证你今后再也不用愁,更不怕金蟾出来说你半句不好来!” 北堂傲抿唇腹诽:哪是!他们好了,还有我什么事儿?愁什么?哭死都没人管了! “二姐夫说得简单,但我们柳门毕竟是清白人家!金蟾将来又要做官,倘或让人知道,屋里有个娼门出来的小妾,这在官场是会被上面诟病,影响仕途的!” 北堂傲无视掉楚月鸿脸上满满堆笑,真不是他眼睛尖,而是这人啊,尤其是二姐夫这种眼睛里无时不挂着利益二字的男人,北堂傲就不信他能干没好处的事儿: “再者,要他进屋,族内长辈们也不能答应不说,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还有这满院的男人,都是好人家的儿子,你说,谁愿意被人说和一个小倌住在一个屋檐下,称兄道弟呀?” “这……也可养在外面!”楚月鸿锲而不舍。 北堂傲叹了口气:“说是容易,但这养在外面每日的衣食住行,又该从哪里来钱?总不能都问婆婆要吧?就是将来,我家金蟾当了家,主持柳门,她生为一家之主,也不能在外养男人啊,不然,这下面的子孙们怎么看,外人又怎么看?” 125.第125章 狗咬吕洞宾 “二姐夫,这可都是得想到的,毕竟——当了柳家的主,就地为柳门的族人们想,不是?” 北堂傲说得这叫一个义正言辞。 楚月鸿听得暗吐舌头,暗骂北堂傲翻脸无情,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枉费他一片苦心!末了又补上一句: 怪道命不好,合着是心不好! 反正行不行是他自己的事,柳金蟾在不在外找,也是他们夫妻的事,楚月鸿觉得自己替人家着什么急啊?担心别人,还不如先管好自己的小家,至于这柳金蟾什么未来“当家人”的话,楚月鸿可不敢苟同! 不过……眼下……装装还是必要的! 终于思路回到主题的楚月鸿,少不得脸上又挂了笑:“说得也是,你姐夫我今天啊,也是,天生替人担心的命,又白白替人操心了!” 北堂傲垂眼,这种嘴巴上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对外人,在朝堂上还可以,对自己的家亲戚,他还有点拿不住分寸,尤其……对方还很可能是个货真价实地“泼夫”。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北堂傲,现下里只想早早地打发掉楚月鸿,以便腾出空来,好好思量思量这后面大半月在景陵要如何看住柳金蟾的事儿: 毕竟随便就害人,是损福报的事儿,他可不想将恶报落在孩子们身上受——怎么说,他也是个当爹的人!更是个渴望和自己妻主和和美美过完下半辈子的寻常小男人。 “二姐夫这话,是在说傲儿了?”北堂傲也懒怠和着楚月鸿再磨叽,故意地明知故问。 “哎哟哟——怎么会呢!”楚月鸿一句口头禅后,是习惯性的极力掩饰。 北堂傲觉得心烦,也不想再和他周旋,听他那一套一套的闲言碎语,忙赶在楚月鸿后面又一大段无甚要紧的废话出来前,截过话头道: “傲儿也这么想!哎——这头忽然有些晕,想来是病又犯了…… 奉书啊——你也别找了,想来是赶来的路上,盘缠不够,一时也忘了当在哪儿的铺子里,忘了赎回来!你且先出来,将这碗肉搁在篮子里,让抱瓦送到二姐夫哪儿!”死小子蹲绣楼呢,进去就不出来了? “喲——这……” 楚月鸿忙要说“这可怎么好意思”,可北堂傲已经令人盛盘装了篮子,还主动道: “二姐夫这是什么话儿,一家人,谁吃不是吃?你看看妹夫我这模样,就是吃了,也是难以消化得了,倒不如二姐夫拿去,与孩子们一起吃一顿,也不枉你今儿特地来看妹夫,对妹夫我的好!” “哎呀呀——”一语为罢,北堂傲一边有样学样,也忽然效仿起了楚月鸿的口头禅,一手扶着自己的头,一手搭着身后的八仙桌,佯作摇摇摆摆乏不胜力的模样,缓缓缓地就着桌沿滑向椅子,一边虚弱无比地喘息道: “妹夫我这头晕的,只怕又要支持不住了——奉书,扶我,二姐夫……对不住了!难得你今儿还特意来一遭儿!” “没事没事!”楚月鸿等着半天,就为这肉,此刻眼见肉到手,早把来的初心丢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只笑得见牙不见眼,“要不要姐夫我扶你进去?” 北堂傲忙要摆手说“不用”,外面急巴巴赶着回来给北堂傲拿裘袍的奉箭,就像赶着胖小鸭子们回家的赶鸭人般,巴巴地撵着囡囡几个“球”进了来,不及将三个孩子安顿好,一眼瞥见北堂傲这似要晕倒的模样,吓得一个箭步立刻一把扶住了渐渐下滑的北堂傲: “爷,这是怎得了?又觉得不舒服了?” 说着,奉箭转头就要人去请柳金蟾来。 “没……没事儿!”北堂傲一看奉箭这脸都吓白了的模样,赶紧摆手,“莫,莫耽误夫人的事儿——爷我只要躺躺就能好!” “爹爹又不好了吗?” 刚进屋还哼着不怪腔怪调的囡囡围过来,眼看北堂傲的模样,小眼睛一眨巴眼,当即就红了。 “爹爹啊,躺躺就好,二姐夫,你先去吧!” 北堂傲扶着头就为赶紧打发掉楚月鸿,但看三个孩子齐刷刷全围着他一副好着急的模样,瞬间让他心都疼了。 “看这三个小孩子懂事的……真让人爱啊!” 楚月鸿边说边走,本还打算再奉承北堂傲几句,可抬眼一瞅这四妹夫啊,整个人摇摇欲坠,好似就要摔倒了似的,换做别人定然不会走,但他谁啊?柳家人精,好事他跑得比谁都快,但……一要麻烦到他做什么,吃亏的,他跑起来比脱兔还快! 这眼看四妹夫就要倒下了,弄不好他今儿晚上就得留在这儿,不但肉吃不上,还得搭把手跟着服侍人了,他还等什么?赶紧得三两步就领着孩子们往屋外走: “那——姐夫我就先走了——不打搅了——有事——有事叫哈!明——明儿得闲了,姐夫再来看你!” 北堂傲一时也不想多说话,更不想让孩子们看见他这个当爹的“不诚实”,索性真就借着奉箭和奉书的臂膀,一步三晃地躺到了里面的床上,就着薄被盖了盖,眼看着奉箭悄悄出去,吩咐人去通知柳金蟾,他也不说话,只佯作没听见。 “爹!” 囡囡挤开大宝直往北堂傲蹭,小胖腿还没搁到北堂傲的榻上,后衣领就被她大姐妞妞轻轻地提了提,识趣如她,赶紧屁股扭扭扭,将爹身前最最要紧的位置,谄媚无比地地腾给她老大。 妞妞抿唇也不说话,只推着也想靠前的大宝也得以凑到北堂傲前面,自己则默默地站在大宝的身后,静静地拧紧了两道像极了北堂傲的秀眉,无比忧心地看着她爹,好似她很快又要没爹了似的,眸子里都是满满的忧郁。 这一刻,北堂傲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柳金蟾说不想孩子们太早懂事的话。 北堂傲也不知当日在京城,妞妞是怎么去书房哭着求柳金蟾无论如何要把她爹爹留下来的,但此刻他也忽然发现妞妞的眼神,早已失了一个六岁孩子该有的天真。 126.第126章 贴心的小棉袄 “爹——没事!只是饿得吧,有点晕了。” 北堂傲试图安慰用一双眸子,无比凝重地看着他的妞妞。 尽管囡囡和大宝已经迅速爬下床,争先恐后地去外面为北堂傲寻吃的,但妞妞还是刚才那样一副凝重表情地看着北堂傲,两脚纹丝未动,唯有小嘴咬了咬,然后两手绞着两侧的裤腿,好半日好半日,才红着两眼嗫嚅了一句: “爹,不会走吧?” 触及往日,北堂傲不禁心内一疼,忍不住伸出手将小大人一般的妞妞拉到跟前,一边亲了亲孩子刚在外面被风吹得好似小萝卜的红扑扑嫩脸,一边好似保证般将好似小冰块的妞妞揽进自己滚热的怀里,低低地贴面柔声安慰: “傻妮儿,爹有你们呢?能去哪儿?就是去哪儿,爹也得把你们都带上不是?看你这小脸冻得,奉箭没给你把兜帽戴好吗?” “奉箭有戴好,但妞妞喜欢吹风!” 妞妞任凭爹爹将她苹果似的小脸亲得像块小馅饼,一面悄悄地依偎在爹爹大火炉一般的怀里,回抱着爹爹与娘截然不同的宽宽打胸膛,奋力地汲取属于父爱的温度,来平和她内心害怕再度失去父爱的恐惧: “爹爹……这次一定要跟好娘!”千万不要又走丢了! “妞妞……在京城时,怎么……和娘说的?” 北堂傲吻着孩子的头顶,借着孩子身体力传来的小小热度,忽然觉得妞妞是他从胸口分出去的另一颗心,那么柔、那么软,那么时时刻刻把他挂在心中间。 “不记得了!”妞妞将脸埋在北堂傲的心口,“但娘说,娘以后不会再打爹爹,会对爹爹好,娘还答应妞妞,说以后无论她去哪儿都会把爹爹和妞妞还有囡囡、大宝都带上,不会再允许谁欺负妞妞和囡囡、大宝了。” “娘还说,以后……以后我们一家人永远都可以在一起,不分开!”说到开心处,妞妞猛然从北堂傲怀里挣坐起来,无比开心地笑向北堂傲,幸福不已地保证道,“爹——您放心,只要有妞妞在,妞妞一辈子都会把你保护好的,妞妞会很快长大的!” 这孩子的话不听不打紧,这一听啊,北堂傲满满的幸福里竟然忽然就泛起了难以言喻的酸涩,偏偏这酸涩还随着妞妞脸上越来越深的笑意而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心房,直冲口鼻。 “爹?你怎么了?你哭了吗?是妞妞不乖吗?”无辜的妞妞刚才还大大大的笑容,一下子冻在了脸上。 “妞妞乖,爹爹的妞妞打小就特别乖——是爹爹不好,爹爹怎么会有这种病呢!爹爹要是没病就好了!” 舍不得女儿为自己担心,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满心感动的北堂傲,再度将他最宝贝的妞妞抱紧在怀里,第一次……第一次他感觉自己的泪水哗啦啦地好似无预兆的暴雨般,奔泻而下——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无论是儿时坐在台阶上等待再也不回来的爹娘,还是久居深宫受了莫大委屈……即使在那几年……因慕容嫣而蒙羞,自以为走到了绝路,已是生不如死时,他北堂傲都没有流过一滴泪—— 但是妞妞,他这块心尖尖上最软的这块肉,让他忽然觉得他过去过去受得那么多那么多委屈和屈辱,都是值得的,因为…… 他终于能活下来,活着等到这个时刻,等到这么一天,能给妞妞当爹爹—— 为了孩子,他什么苦都可以吃的,只要这个家完整,他什么都可以放下,也都放得下! 北堂傲这个二十几年都没哭过的汉子,这一哭,就一下子收不了场了,眼泪啊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任凭心细的妞妞,用小手轻轻地给他擦去了一片,他又禁不住滑落一片,他也知不能哭,再哭下去,得被孩子们笑话了,但他就是笑着也哭,简直控制不住! 因此柳金蟾被奉箭找人急急忙忙找回来时,一掀开门帘看见就是这么一幅情景: “爹爹不哭,爹爹乖——爹爹再哭就成大花猫不好看了——” “是啊,爹爹是个乖孩子,乖孩子不哭的!” “爹爹吃糖,吃了糖糖,就甜甜的,可开心了!” 三个娃娃,这只小手在北堂傲的右边脸上擦过,那只小手在北堂傲左边脸上滑过……三两下把北堂傲擦成了大猫,北堂傲也似乎浑然不觉,还兀自沉浸其中! 柳金蟾能说什么?想笑吧,怕被孩子们从此视为坏人,不笑吧,北堂傲真花得像只大虎斑猫——也不知这三个熊孩子,今儿下午去哪儿摸了泥块来。 “娘——”囡囡第一个发现柳金蟾。 “娘——娘你看看爹爹,爹爹不舒服,疼哭了!”大宝反应最快,一溜烟就奔到柳金蟾跟前,拉着柳金蟾去看他的“新爹爹”,神情还无比担心地向柳金蟾示意他爹多疼,至于疼到什么程度呢? “爹爹疼得,连糖糖都吃不下去了!”大宝小小的眉头皱起,满脸写满了凝重:糖都不想吃,是多么疼啊! “那——娘给爹爹看看?”一瞅北堂傲这傻乎乎的哭相,身为过来人的柳金蟾太明白这其中的滋味了——孩子们,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啊! 柳金蟾说着,便任大宝将她拉到了北堂傲身前,囡囡和妞妞立刻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一个个赶紧将爹身边最精华的位置主动腾给了娘,还纷纷用仰望的眼神看着“包治百病”的神一般的娘。 “你们都去前面洗手,一会儿就要吃饭了!奉书你们俩都跟着去摆饭!”柳金蟾往北堂傲身边一落座啊,第一件事,就是先支开三个小“催泪弹”。 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看娘和爹,别说,这娘一回来了,爹啊,就立刻收住了泪:为什么呢? 三个孩子想不明白,不过,她们觉得自己以前生病时,只要看见娘,都会觉得心里好温暖,可能爹爹就真的像姑姑说得,他的病是想娘想的,娘来了,他就好了—— 127.第127章 趁机讨宠 所以,娘来了,爹也就不哭了! 既然爹不哭了,妞妞稍大些,隐隐约约就明白了些,她似懂非懂的东西,尤其是爹一见娘,就帕子捂着脸,将脸往里转,一副好像很害羞的样子,妞妞呆呆地观察了约莫半刻,最后主动率领弟弟妹妹出去: 根据她的推测,可能是爹也想让娘抱抱了,因为她偷看好几次了,娘不在,爹就不开心,但爹只要躺在娘怀里,他脸上总是笑得特别欢喜,好像特别喜欢娘抱他一样—— 爹爹可能也是个渴望娘喜欢的大宝宝!所以,娘说不要爹爹时,爹爹就是挨揍,都要抱着娘的腿,怎么骂都不走: 小鸡宝宝们,都是离不开小鸡妈妈的,爹……稍微大了点! 妞妞想明白了,领着两个小的,一挑帘子出去,柳金蟾就忍不住压住满身的疲惫,有些莫可奈何地看向两颊泛红的北堂傲,笑道: “今儿,孩子们不听话?” 这来龙去脉谁一时说得清? 北堂傲也不想说,撅着嘴,俏皮地白了柳金蟾一眼儿,便佯作要拉被子睡觉。 “没事,我就先……”柳金蟾故意要起身。 “哎——”急得北堂傲猛一翻身就从被子里起来,“你回来——”没良心的! “那你是怎得了?”柳金蟾无奈地回身笑看北堂傲满脸的绯红,明明是老夫老妻了,可她看北堂傲眼下这娇俏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觉得动人得紧。 “要你管?”北堂傲一见柳金蟾笑,忍不住又“赌气”一般躺回被子里,背过身,佯装不理柳金蟾,要柳金蟾来哄哄他,他现在外面可有三个小护法呢! “我不管……谁来管?” 柳金蟾外面急着有事,但眼下北堂傲使性子,她也不好不管,毕竟北堂傲看似大男人,其实心眼儿小得跟根小针尖似的,现下里不赶紧把他哄开心了,一会儿他又得胡思乱想,夜半不睡觉都是小事,就怕他又闹着诛她九族—— 他这病啊,就是想出来的! 思及此,柳金蟾少不得先压下外面满满当当地一堆子事,秉持着家和万事兴,攘外必先安内的“政治主张”,先把她家后院的“三娃他爹”哄好。 “头又晕了?”柳金蟾附耳低问。 “晕了也没人管!”北堂傲继续背对柳金蟾,撅着嘴低低娇嗔。 “那为妻,不是人吗?”柳金蟾笑。 “你……会看病吗?”北堂傲背着身,继续撅嘴撒娇,就想让柳金蟾多陪他会儿。 柳金蟾一听北堂傲这话,纵然那头令人心急如焚,但她脸上还是习惯地堆着满满的笑,然后故意作势压住北堂傲,五次猥琐地邪恶道: “为妻最精此道。” “哦?”北堂傲斜眼过来,看柳金蟾怎么吹。 “不信?”柳金蟾眉眼立刻“不怀好意”地斜挑起来。 北堂傲直觉柳金蟾肯定要不干好事,吓得赶紧捂紧自己疏于防范的衣襟,可还是防不胜防地让柳金蟾压了个动惮不得;“你……” “不知相公是看内科还是外科?”柳金蟾无比认真地问道。 “何为内科,何又为外科?”北堂傲警觉地环顾着柳金蟾两狼爪的动作。 柳金蟾莞尔一笑,后附耳道: “要想知这‘何为内科,何又为外科’,倒也简单!相公你只管先将衣物一并除尽,纹丝不留,为妻稍后自会一一示范于……” “孩儿们都没睡呢!”北堂傲赶紧挣扎。 “为妻只是想给相公先细细检查一下发肤!”柳金蟾继续笑逗北堂傲,“还有,这检查发肤时,被子也应一并拿开,再点烛十余根,方才好一寸一寸……” 柳金蟾话音还没落呢,北堂傲已吓得抱紧了身上的被子:“你你你……”羞死人了! 北堂傲想骂,但又怕扫了柳金蟾的兴致,只能急得脸通红,好半日才急急地道了一句:“你你你……就会欺负人儿!都不知道……不知道多疼疼我!” 柳金蟾看北堂傲才这么着说两句,人就急得像只大龙虾,生龙活虎起来,便知北堂傲其实身上也没什么大事,想来只是早上晕倒,现在虚劲还没过去,心里的一块石头瞬间落了地,人也从北堂傲起来,笑道: “逗你玩呢,看把你急得!休息吧,我也正好……” “才回来……就走!”北堂傲刚还羞答答的样儿,转眼又成了一个撅嘴的怨夫,“你……压根就不心疼我,不想对我好!” “你呀你,这外面客人都满座了,娘……年纪大忙不过来!” 柳金蟾心里叹了口气,人还得拖着疲惫坐下来,一边搂着坐在被窝里的北堂傲,一边半亲半吻地诱哄道: “过了今儿,明儿,为妻就陪你……出去走走?” “当真?不出门儿?”北堂傲收了撅嘴,斜眼含情脉脉地直瞅着柳金蟾,要柳金蟾的保证,天知道他多孤单,自金蟾回了这柳家,他这个枕边人,真就只能在枕边等到自己妻主了。 “陪你,一整天都陪你!” 柳金蟾赶紧道,虽然她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但哄自己男人,明天不行还有后天,后天不行还有大后天,反正总会有时间,不像对外面男人,开口就得是海誓山盟,她那许得起?而且,这乱许诺,别人不当真还好,当真了,她柳金蟾得欠人一辈子的情?她可不想来世背一屁股情债,还都还不完。 北堂傲一听柳金蟾此言立刻垂眼,开始迅速估算这里面的可信度—— 当然,这还是有进步的,搁在以前,他就是把柳金蟾逼急了,她许下的诺言也都是诸如“你不嫁我不娶”“你在我就在”等后面好大一片余地的权宜之话,这次嘛……兑现的可行性,貌似很高!反正—— 他们夫妻日子还长着呢,一天不兑现,就明天,不怕明日复明日,就没明日……他北堂傲正好借机盯她一辈子。 “当真?明儿好好地、一心一意地,陪为夫一整天——哪儿也不去,谁喊也不走?” 128.第128章 说话不算话 北堂傲眼眸,柔、柔、柔地看着柳金蟾信誓旦旦的脸,有种恨不得即刻便将柳金蟾就这么溺死在他的柔情万千中,忘了归路,当然,最好……连垂死挣扎的间隙都不要有。 柳金蟾吞吞口水,暗暗将北堂傲话里的“好好地、一心一意地,陪为夫一整天——哪儿也不去,谁喊也不走”句子中添加进去的限制性词语细细地琢磨了一下,后方痛快道: “这还用说吗?你说怎么陪就怎么陪!”明儿,明儿好像还得给妞妞找个启蒙的先生暂时……暂时在牛村学习一段时日呢。 “那……为夫……要你……寸步不离地陪呢?”北堂傲不自禁两手搭上了柳金蟾的肩,目光如水,荡漾啊荡漾—— 里面的意思,他觉得这天下的女人没有不懂的,更别说是和他做了这么几年夫妻的柳金蟾呢! “相公就是寸丝不挂都成!”一眼看穿北堂傲眸底深意的柳金蟾,桃花眼儿一眨,想当然地就习惯性贫嘴戏谑道。 北堂傲素来皮薄,思维又快,所以那种事儿谁挂在嘴边只对他暗示个皮毛,他都立马脑中就是丰富的画面,打小禁欲教育深入潜意识的他,如何受得了这人言语的挑拨,矛盾一起,人顿觉臊死,即刻,人就红得像只熟透了的大龙虾: “你……孩子们都在外面呢——你要脸不要脸的?”想……也别说出来啊! “要脸?咱们能生孩子?”柳金蟾最爱的就是北堂傲这心口不一的羞嗒嗒状,数年如一日的娇俏可人呢! “你——不和你耍嘴皮子了,就知道……欺负人儿!” 北堂傲素来斗嘴斗不过柳金蟾,临到末了,还总被金蟾占便宜,但就是这样被无底线的占尽便宜,他心里也是满满地写着无限愿意,只是……身为男人,他也不能这节骨眼儿总霸着柳金蟾不放,毕竟外面还有好些事儿等着…… 想到柳金蟾才进来和他说得这么烫贴,转眼又要她出去,北堂傲才刚觉得无限欢喜的心,刹那升起几分暗恼,恨自己怎么就非要做个贤夫,而不是“小霸道”呢! “那……那为妻,先欺负别人去?”心急如焚的柳金蟾,满脑袋都是外面来来去去的客人。 “……” 虽知族里的事比小家大,但北堂傲这心里理就是无法说服他心里那股子对****恋恋不舍的情丝,一听柳金蟾又说要走,小嘴忍不住又撅出了一个挂油瓶的弯儿来,在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愤懑”“幽怨”“不答应”等词。 柳金蟾能说什么?这种事劝是没用的! 柳金蟾勾过北堂傲好似幽怨的脸,就着高高撅起的“油壶嘴儿”,在几声“我的小宝贝”后,就给结结实实地吻凹了: “去去就回!” “不许吃酒!” “好!”你信吗? “不许晚回!” “好!”只要你信! “不许不算话?” “好!”…… 一叠声地“好”啊,等北堂傲入夜收拾三个孩子睡得打起了小呼噜,他呢,端坐在床边,将那茉莉花都抹了三遍,人穿着秋香色的碎花丝衣,裹着紫貂裘袍在镜前将自己收整不下十遍后,柳金蟾回来了—— 迈着她那醉醺醺的醉八圈,一摇二晃地被数人架着,踏着月色,回来了。 扑面就是一股子酒臭味儿……这还有问吗? 没吃酒? 弄不好都喝吐了,还接着喝! 早回? 北堂傲的眼朝着帘子外的月色一瞅,心里更闷:月都过中天,再等等就是天亮了。 “喝喝喝,也不怕醉死!” 北堂傲满心愤愤地接过奉箭等人扶来的柳金蟾,一边小心翼翼地搀扶到内室的榻上,一边手快地赶紧给柳金蟾褪下脏了的袍子,然后又小声叮嘱奉书将热水准备好,他要给柳金蟾擦身子,洗去一身的臭气。 这北堂傲一面洗啊,就一面想不明白:“你说,你们这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大冷天的,有什么好说的?还一说就是半晚上!她们家没男人啊?”能都让你们这么喝? 这怨气归怨气,北堂傲还得洗得细致些,不然这柳金蟾一会儿臭得他睡都睡不着,他还怎么挨一块儿啊? “难得——见面——”柳金蟾先打了个呵欠后,才慢慢慢地趴在木桶上,任凭北堂傲把她当妞妞先时养得肥猫一般,随意翻来覆去地“刷”。 “难得?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你晚上咋不和她们睡一块儿,臭一处去? 北堂傲冷哼:一群狐朋狗友,见,还不如不见呢! “什么嘛——七——七八年没见了!”柳金蟾被北堂傲充满怨恨的手,洗得半梦半醒。 “诉衷肠呢?”北堂傲要再骂两句吧,柳金蟾居然趴在浴桶里就打起了呼噜,怎么摇,也不肯醒了。 这样就睡死了……可想而知,待北堂傲忙活了半日把她放上床,柳金蟾便已经睡成了死猪样儿。 北堂傲闷啊! 坐在床沿边,心里的气可以发酵称一锅酸水了——早说回不来陪他啊,他一晚上反反复复打扮来给谁看啊? 北堂傲一肚子酸水无处诉,待要再狠狠推推柳金蟾,好歹睁开半支眼儿,看看他今儿倒腾了半日的倾城样儿,无奈他没把柳金蟾摇醒,隔壁厨房那边的鸡叫了—— 一只接着一只啊! 成心是不让他睡了……这成的什么亲,结得什么婚嘛! 北堂傲一赌气,索性拉了被子,啥也不管了,他也跟着睡,管人笑不笑——过门的年轻女婿不早起怎么了?他是老女婿了! 柳金蟾一觉到次日晌午,睡得这叫一个腰酸背痛,头转星哪! 悻悻然,搓搓自己的脸,收入迎入耳来的不是京城屋外的八哥叫,而是隔壁屋妞妞朗朗地背书声,以及囡囡几个在屋外跑啊跳啊咋呼声。 大爹爹的丧礼终于是圆满结束了—— 柳金蟾心头这个一直压着她的大石头,她才觉得落下了,待接下来想想,她该带着北堂傲在这后一个月在牛村做点啥呢? 129.第129章 赖床 外面她爹那最近,总是像被人踩了尾巴般的声音又是还没进屋,就先在院里扯着嗓子似的响了起来: “金蟾——金蟾——这都大天亮了,你还不起啊——” 柳金蟾下意识地将被子往头上一捂:怎么男人老了,都是这个样儿啊!怎么说,她爹想当年,也是温温柔柔的一个吧? 柳金蟾懒懒地欲再让她爹嚷两下后再答,隔壁屋就传来了北堂傲无比恭敬的声音:“公公来了,您赶紧屋坐,金蟾昨儿酒喝得多,可能还没酒醒!” “是嘛!我就说呢,一大早这些个女人们都干嘛去了,合着昨儿大半夜又在喝酒!”何幺幺一边说一边掀帘子进屋。 这进屋就进屋吧,偏偏何幺幺一进屋又是一咋呼:“喲,咱们妞妞也会读书了啊?看这书背的,比她娘小时候可强多了!请先生没?” “在京城时,倒是给请了一个先生一直教着。现在啊,刚到牛村,金蟾也一直忙着,所以孩子的课业什么的,暂时也都是女婿先看着,复习些旧课!等过完年,看金蟾怎么打算吧!” “这孩子读书可是件大事儿,断不能耽搁了。金蟾——金蟾——”何幺幺一句话没完呢,又开始朝着女儿这边屋预备喊人起床了。 自回牛村,第一次能睡个好觉的柳金蟾,不听她爹还好,这一听喊啊,就好似跟回到了儿时爹喊她一早去读书似的,越喊越困得紧,恨不得即刻在床上挖个洞把自己藏进去,喊死也不出来。 柳金蟾撅嘴赖床,丝毫没有自己女儿已经娶亲成家自觉的何幺幺,听柳金蟾不答应,第二个反应便是进屋揪女儿耳朵。 可北堂傲如何答应? 一,柳金蟾而今是他妻主,再是他何幺幺的女儿,那也得有男女之分,乡下如何他北堂傲不知到,但在京城大府里,女儿女婿的内室,除了未成年的儿女与身边的下人外,任何人都不能说进就进—— 除非—— 除非他北堂傲做了鳏夫! 二嘛,这边屋子小,所以内屋里时不时会薰着他们夫妻要紧的底衣等私物,怎么能让外人随便进去? 更别说这柳金蟾睡觉,没个睡相,横七竖八夜半抢地盘倒都罢了,还不穿衣裳,他这个当她男人的,时常想起来都觉得臊人的很,偏还不好劝,也还不知从何劝! “公公,你莫急,你先吃口茶,女婿去替您喊!” 北堂傲不待何幺幺走两步,立刻就用自己高大的身形优势挡住了何幺幺的去路,并用他那半是殷勤半是暗拽的两臂,格外殷勤地“扶”何幺幺在妞妞旁边坐下: “奉书啊,赶紧得将茶水端来,再把今儿我婶子那边送来的豆腐皮包子端来。 公公啊,这豆腐皮包子可好吃了,据说是用今儿一早村东边那家刚磨出的豆腐做得,又嫩又有嚼劲,馅儿也新鲜!奉箭啊,把囡囡几个也喊进来一并陪着姥爷吃! 公公,你先吃着,甭等那几个孩子,趁热吃,冷了,就没这好味道了!女婿刚还想着着人给您老人家端一碟过去,不想,这一想着,您老人家倒先来了。 赶紧着,趁着热乎吃!” 北堂傲笑脸盈盈地招呼着何幺幺先是豆腐皮包子,接着筷子,余下又是蘸碟等物,殷勤之状与当年哪个白鹭镇恨不得即刻将何幺幺撵走的河东狮,可谓天壤之别—— 此情此景,直让何幺幺感慨:你说,这前后两个,真的是同一个人? 他们四房眼下正值风雨飘摇,何幺幺现下里也不好去穷究,正如金蟾对他说的,眼下她们父女可谓是四面楚歌,其余三房眼下就巴不得他们翁婿闹起来,才好趁机而入,他何幺幺何苦给人机会—— 不管怎么说,他何幺幺能这么快扶正,一半是托了这个女婿的福! 何幺幺心系柳家庞大的家业,暂时也不想和北堂傲翻旧账,既然北堂傲礼敬有加,还这么殷勤服侍,他索性就先装聋作哑,继续先当他的好公公……彼此的日子还长呢! “哟哟哟——我家金蟾也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修得你这么一个又孝顺又好模样的贤女婿!” 何幺幺的脸啊,也使劲地挤着笑,满眼努力地荡漾着对他这宝贝女婿的各种喜欢。 少时,囡囡几个进来。 何幺幺爱孙的眼儿闪啊,不及抱起囡囡和大宝两个,左右开弓使劲地结实地各狠狠地各亲上两口,紧随囡囡两个甜甜的“姥爷”之后跟进来的小金福一声“叔”,刹那间让何幺幺脸上的笑容,不自禁蒙上了一层阴霾: “怎么,金福也在啊?”这薛青什么意思,一大早就把自己孩子往这里放?他五房私下里问金蟾娘要的东西还少了?难不成还想吃了老、子娘,还想我金蟾的? 何幺幺立刻脸露不悦。 “是啊,自金蟾回来第二天,这孩子也不知怎么的,成日里就爱来这边寻囡囡几个玩儿,女婿这二日还在想,是不是哪边院里没有孩子随她玩儿?” 北堂傲也心烦这事儿,无奈人家金福名义上毕竟是金蟾的妹妹,他想撵,也不便撵着走,只能趁着何幺幺问起,赶紧告个小状—— 这妾室之间,关系再好,也是两房人! 何幺幺撇撇嘴,低眼看了看桌上的豆腐皮包子,心里就梗:什么玩儿啊,贪你们屋里有吃的呢! 这话啊,何幺幺打算一会儿和北堂傲说说,:这贤惠啊,也得分个亲疏,内外。 “说得也是!你……先去喊金蟾吧!” 提起这亲疏内外,何幺幺这才想起他刚来时要说的要紧事儿。 北堂傲得此言,如蒙大赦,赶紧朝着何幺幺微微一鞠身,转身挑帘子往柳金蟾这边来。 里屋,柳金蟾刚在听二人说话时,已经从被窝里翻身起来,正欲寻衣起来,便听帘子响,转脸一看啊,刚在外面还温婉有礼进退有度的北堂傲,脸一过帘子,“刷”一下,笑意满满瞬作怨夫脸—— 比四川变脸王还厉害。 130.第130章 难知足 “好好儿的,这又是怎得了?”柳金蟾用低得只有她们二人方能听见的声儿,两手拥着被子,眼里满是宠溺地笑问道。 “‘怎得了?’你说,‘这又是怎得了?’” 北堂傲一见柳金蟾就忍不住想撒娇,想柳金蟾宠他,这不,抬眼一见柳金蟾关心的眼,刚还觉得自己是孩子爹爹要给当孩子当榜样的他,顷刻间便觉得自己又好似回到了过去新婚那会子—— 撅着嘴,故意板起一张我见犹怜的小相公脸,巴巴地就向柳金蟾身后依偎过去,讨爱抚。 “那让为妻好好看看,为妻这大宝贝儿,一大早儿的……哟哟,小嘴儿又要挂油瓶了!” “讨厌——”北堂傲脸贴在柳金蟾的肩头,大鸟依人的他,嘴翘得更高了,当然,娇嗔的细声儿也更腻味儿。 “啄啄啄——来,让为妻亲亲,尝尝鲜儿,哟哟哟,这小嘴儿嫩的……” “恩……外面公公和孩子们都在……说不要……不要……你还要……”北堂傲嘟着嘴儿状似拒绝,但人却不住地上迎,象征性的两手用连拍蚊子,蚊子都觉得无关痛痒地力度,不住地轻拍着柳金蟾,佯作挣扎不从。 约莫一刻钟过去…… “你没把我发髻弄乱吧?让你轻点儿,轻点儿……逮着人儿,一亲就没个完了?”北堂傲靠着床柱两手忙着抿两鬓似乎乱了些许的碎发,脸上还是故意板着,低低娇嗔。 “呼——”柳金蟾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扭头笑看北堂傲那张口是心非的脸,一个劲儿地故意挑逗似的笑着,时不时又去吹北堂傲白里透粉,又羞又爱的别扭模样儿。 “你知不知道,为妻最爱你什么吗?”柳金蟾禁不住凑到北堂傲的耳边低低悄问。 正忙着理发的北堂傲,满心还停在刚才那又爱又怕还又想的旖旎里不及回过劲儿呢,猛然乍听柳金蟾这突如其来,听似没头没脑,却一把就狠狠抓摄了他整颗心的话,禁不住两眼骤然瞪大,“扑腾腾”的心也不会扑腾了: 刚……刚……刚柳金蟾说……说了什么? “爱他”? 北堂傲大脑一片寂静之声! 并未觉察北堂傲异常宁静的柳金蟾,还兀自沉浸在她的醉意里,继续抒发她未尽的语意: “你啊,就像一颗大大大的大水蜜桃,甜美、多汁,明明都熟得透透透了,偏偏……偏偏还白里透粉,羞答答得——” “恨不得——立马就吃了你!” 这末尾一句,为夸张地凸显自己的“馋”意,柳金蟾还跟大孩子玩儿似的,一把将北堂傲扑倒在枕上压了上去,作出要张开嘴开始狂吃“水蜜桃”的模样。 北堂傲刚才等得几乎窒息痛了似的心,只觉得好似被一颗沉甸甸的大石头,直接压在了五指山下: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难道……你就不爱我吗?” 北堂傲一把将柳金蟾推开,自己重新坐起来,有些恼怒地瞪向柳金蟾:在你眼里,难道我北堂傲和那些烟花男人一般,也只是你柳金蟾拿来睡着,只图一时之痛快的玩物吗? 北堂傲两眼直直地看着柳金蟾,他知道他不该奢求那么多,也没有权利奢求那么多,而且他现在很幸福了,他现在得到的,就是他当初京城时渴望的: 只要柳金蟾肯把他当男人,肯给他一个男人,一个已婚男人该有的名分,以及同床共枕的权利,他不管柳金蟾爱不爱他,即使同床异梦,抱着他亲着他,那怕最缠绵的时候,想着别的男人,他都可以忍受! 但人心总是那么贪婪,他越想霸着柳金蟾,就越想柳金蟾天天都陪着他;而柳金蟾对他越好,他也就越想攻城掠池地得到更多的好—— 他要爱! 北堂傲盯着柳金蟾猛然睁大的眼,明明只是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北堂傲却觉得自己好似经历了一段煎熬之路: 北堂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莽撞的话?当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时,后悔已爬上了他的心头,再然后一股子没来由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整个人,将那颗压在五指山下的心,卷到了嗓子眼—— 如果柳金蟾说不爱,不——或者她明亮的眼垂下—— 不——只闪过一抹黯然—— 他北堂傲的心便会碎得无处可寻! 为什么他要问出那么不知轻重的话? 为什么他会那么冲动地脱口而出? 为什么他要执着这个他根本不会得到的东西? 柳金蟾会怎么办? 她会怎么想? 她会不会今天离开后,就掉头再也不回来? 不,她不会不回来,只会……再也不理他! 不! 柳金蟾也不会不理他,但会慢慢疏远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万千的念头就好似喷出的泉水般,在二人相视不及半秒的时间,席卷了北堂傲所有的思绪,几乎在下一刻,北堂傲就好似重又看见了那个在塞北一****徘徊在青灯古佛前,一夜夜抄写经书,以求赎罪的自己—— 上一次,他抄了整整三年,三年……在他最美好的时候,柳金蟾要他改嫁慕容嫣! 他不要—— 他不要改嫁慕容嫣! 他不要柳金蟾不要他! 他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柳金蟾娶任何一个不是他的男人—— 他不允许—— 不允许柳金蟾,不爱他—— 他,北堂傲,是如此地爱着她—— 爱得卑微到了尘埃里,蝼蚁边,也这么地不愿意失去! “金蟾,不管你爱不爱为夫,为夫……都等着——等着你来爱为夫!”生怕下一刻就被柳金蟾拒绝的北堂傲,回神地第一句话就是,“等你一辈子!” “一辈子不够,就下辈子,再下辈子……反正傲儿不走!” 不敢看柳金蟾眼神变化的北堂傲下一刻就扑在了柳金蟾的怀里,紧紧地依偎在柳金蟾的肩上,发誓一般低低低地反复重复着: “你不爱傲儿,傲儿也照样子跟你过!”你柳金蟾说不爱,也没用! 131.第131章 得寸进尺 与小脑快于大脑的北堂傲相比,天生被人打劫都需要好几秒来反应的柳金蟾,待到回神时,赫然发现她的三生三世就这么……没了?! 真不知自己有什么好的柳金蟾,忍不住低眼看向怀里“小乌龟”一般缩在她怀里,将她当龟壳的北堂傲,突然想起了投胎前,阴差大哥和她说得话—— 阴差大哥说,做人时千万不要乱许诺,因为许下的所有的诺言,就好似播下的种子,按照因果法则,最后都将结出果实,也就是说—— 这一世倘或不会实现,下一世,下下世,都会实现的! 说起这个,她前世好像失恋时,也对自己许下一个有关爱情的诺言,此诺言是:她要遍地撒网,重点培养,立志做个大众情人! 她这大众情人做的…… “你啊,一天就瞎想!”柳金蟾低眼一看北堂傲这才一二秒没答他,整个人就委屈得像条要被遗弃的可怜大狗狗的北堂傲,禁不住心内一软,悄悄地竖起食指轻点了北堂傲又不知何时撅起来的小嘴,“为妻多少男人哪,怎得,就你养上了孩子啊?” 北堂傲发红眼一听这话,立刻就露出了窃喜的笑,委屈的扁扁小嘟嘴,也压都压不压上扬了嘴角的幅度,变成了娇俏的撒娇小相公: “那……你说……你喜欢为夫!” 什么叫得寸进尺?禁不住喜上眉梢的北堂傲,两臂微微一收紧,整个人就紧紧地烫贴在了柳金蟾背上,活像一块甩不甩不掉的大乌龟壳。 “那为妻说了喜欢……你……要怎么做?”柳金蟾拿手轻掐北堂傲的脸。 北堂傲闪亮亮的大眼,先是将柳金蟾看似戏谑的笑眼静静地细细看了看,也不知柳金蟾是真心还是逗人,但恋爱中的男人,被爱人蜜语甜言一灌后,此时的智商通常都是平日智商的负数—— 所以…… 北堂傲无从判断,既觉得是喜欢,又觉得是逗他,一颗心就在两边一个劲儿地跳,怎么也找不到平衡点儿。 柳金蟾本以为北堂傲会如同一般小男人般,即刻垂眼,余光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汗巾带子,心内一阵紧张,在自己妻主和外面公公之间两难。 然,北堂傲只是盯着她判断—— 冷静如他,如何会当年轻易就让慕容嫣骗取了婚前第一次呢? 柳金蟾试问自己前世二十好几,别说二十好几,就是三十好几时,都被那个前男友骗得掏心掏肺又伤钱,就是那样,能及时幡然醒悟,给那渣男致命一击的她也比很多女人强上了百倍有余。 是年少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雄性荷尔蒙过剩导致难以把持? 柳金蟾细细地端详着北堂傲此刻在他眼底寻找答案的谨慎,当即就否定了这个推测,因为天性难改,一个自幼长在深宫中艰难求存,稍长就被委以重任,追随兵马大元帅在沙场血雨腥风的人,不会是个感性的人,尤其,北堂傲还是个男人—— 从生理上而言,他那会子也还差着好大的火候呢! 难道真如他姐夫所言,那时正值东宫择妃,他又是内定太女君的缘故? “怎么?舍不得?”又或者而今凡事谋定而后动的他,因当年年少被慕容嫣伤透了心,才长了这防人的智慧? 柳金蟾也不知自己在想要探求什么,嘴上淡淡地笑着,不由得又补了这句半是挑逗,半是试探的话儿。 “这没良心的混账话,亏得你也问得出来?” 北堂傲也未细察柳金蟾话外的话,只觉得满满都是爱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子委屈得不行的怒气,禁不住一把推开柳金蟾,抬脚起身,恼向柳金蟾嗔道: “什么‘怎么’什么‘舍不下’?傲儿自跟了你,这七八年来,你摸着自己良心好好问问,有什么傲儿没给你舍下的? 不说我这人,就说我娘家那些个陪嫁的财物,甚至我家姐姐夫也无不处处替你想—— 就连……就连你撇下我这个亲弟弟要去苏州做知府……唔唔唔……” “好宝贝小声点儿!”柳金蟾一听北堂傲提她在苏州当“知府”的事儿,吓得跳下床立刻捂了北堂傲的嘴,“为妻这不是逗你玩吗?” “玩儿?也没你这么说话的!”自知自己情绪激动,不小心失言的北堂傲,也赶紧改口娇嗔,“你是个人嘛?我是你男人!” 话到这儿,北堂傲腰间洋葱帕一拉,就上了北堂傲的眼:“你个没良心的,说句喜欢为夫都不说,居然还把那些个和外面男人说的混话儿,拿来调侃为夫,欺负人——” “好乖乖——我的大宝贝儿,别哭啊——我爹——啊啊啊——嚏——” 柳金蟾急得围着北堂傲团团转,不待北堂傲再道一句“你还知你爹在”,就一个喷嚏过去,又连打了数个喷嚏,吓得北堂傲赶紧看柳金蟾,这一看,差点没气个半死去—— 这这这死金蟾,这半日衣裳不穿,居然赤脚裹着被子就下床来围着他转悠。 “你你你——你这是成心要气死为夫,好再娶是不是?腊月的天,你跑下来作甚?” 才打算要结题好好发挥发挥的北堂傲,吓得手忙脚乱地抓着柳金蟾就往帐里放:“你当你是什么?铁打的人不成?”这倘或病了可如何是好? “我不是看你……看你……”柳金蟾奋力将自己的脑袋挤出被子,极力解释。 “看我作甚?你少怄我,为夫就阿弥陀佛了!” 北堂傲余怒未消,开口就忍不住附带送了柳金蟾一个大白眼儿,但人吧,还是又乖乖地坐到了柳金蟾身侧,体贴入微地细细检查柳金蟾有没有又把什么手啊脚的,探出被子来,又想做点啥不要命的事来。 “刚真玩话!”柳金蟾继续辩白。 北堂傲一手压着柳金蟾的被子,一手持着洋葱帕轻触鼻尖,对应着冲红了的眼儿,做细细地抽泣状: “什么‘玩话’不‘玩话’的,为夫都不在乎,也听不懂!” 132.第132章 北堂傲破釜沉舟 “为夫呢……这辈子从不求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只要……你真心真意地和北堂傲过一辈子,对傲儿好,傲儿呢……就是他日死了,也死心塌地地在地府等着你—— 巴心巴意地守着你,等着你来伺候你……” 北堂傲这信誓旦旦的话…… 柳金蟾禁不住在被子里打了个哆嗦,如果上天能听见祷告,她想告诉天,能不能让她死在北堂傲之前,这男人死后,成日阴风惨惨地围着她……感人是感人,但在下面孤苦伶仃的……倒不及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先下等他的好—— 弄不好还能老风流个几年! 柳金蟾一想到将来死了,还能在无北堂傲看管的情况下恢复她年轻的样貌,继续在地府风流个几年……想着想着,脸上就不由得透出一抹爽歪歪的心醉神迷之色。 北堂傲不乐意了,暗想怎得,你还盼着我死,好娶新人是吧?美死你—— “妻主笑什么?”北堂傲刚还一往痴情的我见我怜状,瞬变满脸狰狞的巡海夜叉样儿。 “有……有有笑吗?”柳金蟾吓得有点反应不及,“为……为妻这这这……是欢喜。对,绝对是欢喜,是感动!相公——你说—— 你说为妻怎么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到你,你这么好的相公呢?” 柳金蟾手拉北堂傲,两眼做感激涕零状。 北堂傲觉得自己现在就要被柳金蟾活活气死了。 “你个骗子!”熟知金蟾性子的北堂傲可不想忍,抬起拿起旁边烘着的柳金蟾衣物,就着柳金蟾的脸,就轻轻轻地砸了上去,露出气得又要哭了的模样,呜呜呜地控诉道,“你巴不得为夫早死!呜呜呜……” “我没有!”柳金蟾抱着满脸的衣物,露出我好冤的无辜神情。 “有——呜呜呜!”北堂傲继续在床边撒娇似的“闹”,“你笨啊,衣裳是抱得吗?”闹归闹,担心柳金蟾病了的北堂傲,两手不忘给柳金蟾穿衣裳。 “我真没有!”柳金蟾一边像个大布娃娃似的任凭北堂傲扯东拉西给她穿衣裳,一边不忘继续解释。 “没有?你发誓啊?”北堂傲撅着嘴,一边低头给柳金蟾拉袖子系带子,一边气鼓鼓地与柳金蟾拌甜蜜的小嘴。 “好好好——我柳金蟾刚才若有想我相公死,就让我天打五雷……” 柳金蟾赶紧拿手向天一比,可怜她还没举过头顶呢,就让北堂傲一巴掌拍了下来: “穿个衣裳都没个安静的时候,来,把手伸过来!这么大个人啦,也不会自己穿衣裳……哎哎,谁让你自己穿了?你没男人啊?哪有娶了男人还自己动手穿衣裳的—— 也就你!你说,你在苏州,谁给你穿的衣裳?” “自己穿呗!”学聪明了的柳金蟾,决口不提三郎二字。 “丢死人了!也没人问你么?”北堂傲继续低头给柳金蟾整理衣裳。 “问啥?”我知府谁敢老虎嘴上拔毛? 柳金蟾稻草人似的太平两手,随时按照北堂傲的指挥,左转,右转,再抬脚,复抬脚。 “‘问啥’?问你堂堂一大人,怎得……连个穿衣裳的男人都没有……哎,你说老实话,你当日在苏州,是不是还有人来家和你说亲哪?”北堂傲趁机奚落奚落柳金蟾,不想一开口,就想到了这一茬。 能说有吗? 柳金蟾可不会傻不愣蹬告诉北堂傲,她恢复单身的时候,府上的门槛几乎都让媒公门踏破了不说,提到的那些大府公子,个个不仅如花似玉,还个个年级小她好几岁,而且那些个的性情,无不端庄贤淑,温婉动人—— 三天两头闹,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 “说什么亲啊,我说我屋里有男人哪!”柳金蟾一边故意打着哈欠,一边用觉得无聊般的口气懒懒地开口,“再说……你看我除了你,还想娶过谁?”想娶的哪个,也嫁不了! 北堂傲可不会傻乎乎在自己地位还没站稳的时候提哪个什么“三郎”,反正,柳金蟾肯骗他,起码说明一点儿—— 那就是,还是有那么点在乎他的! “就会讨为夫欢喜,骗为夫的心!”北堂傲抬眼,故意一个秋波似的回眸,又转到了柳金蟾身后,用无比亲昵的方式给柳金蟾将腰间的汗巾系上,“为夫不求什么,只愿你的话,句句是真心,也不枉为夫为你想碎了一颗心—— 生也为你,死也随着你!” 说罢,北堂傲不禁将自己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了柳金蟾身后,附耳呢喃道: “金蟾,你不能不对我好,当日没你,为夫也就死了去了,对生再不做念想,可既然咱们现在做了夫妻,也有了孩子,你就让为夫陪你走完这辈子,伺候完你这辈子—— 没你,为夫活着也了无意趣—— 你刚问为夫,若要你说喜欢为夫,为夫给你什么? 为夫整个人还不够吗?还是你,到现在还不想要?老芥蒂着那事儿……到现在都还放不下? 为什么你能对别的男人好,就不能对为夫好一些呢?为夫与那慕容嫣……真不是你想得那样,若真是有什么,为夫也死过一次了,难道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为夫的心吗? 为夫真心喜欢你—— 为夫有想过,若是当年没有那么多的曲折坎坷,就是为夫当日如愿避开宫中选妃,嫁到了慕容家,也只能是如其他公子般郁郁寡欢,行如枯槁…… 无非就是少了宫内的尔虞我诈,如履薄冰。 倘或再让为夫遇见你——为夫也会为了你而放手一搏的。 喜欢就是喜欢,爱了就是爱了,没有谁前谁后,是你,最终也只能是你!” 柳金蟾一愣,不懂今儿北堂傲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将过去他甚至连触碰都不敢去的触碰的话题,搁在此刻,还是她爹就在外面的时候,提及? 秉持着长痛不如短痛,豁出去的北堂傲,此刻就孤注一掷地紧紧地贴着柳金蟾,他太明白,他们夫妻到现在还始终无法真正做到一条心的缘由是什么? 133.第133章 爱是什么 人生太短,他北堂傲没有第二个三年,也不要再有第二个三年,去那寂寞空庭里继续磨蚀人心的等待—— 尽管这意味着他必须当着柳金蟾剖开,他积压在心里近乎十年,宛若噩梦般的沉珂—— 他这一生怎么也抹不去的污点! 柳金蟾不语,也一时不知用什么样的话来告诉北堂傲:她不在乎这些的……但她真的没有在意过吗? 每次北堂傲拼命想要她说她爱他,和他一生一世时,她的迟疑,仅仅是前世被男人的背叛留下的阴影吗? 不,不是的! 北堂傲有多爱她,她完全能感觉得到! 为什么不能接受?为什么总是想要逃避?甚至还想借三郎来转移她对北堂傲的动心? 理由……很简单—— 在慕容嫣面前,在无论是出身,还是外在都明显高出她许多的慕容嫣面前,她没有自信——更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自己根本就不敢相信,甚至愿意去相信,北堂傲之前是没爱过慕容嫣的,而且…… 她觉得,她比不过慕容嫣—— 从举手投足起,慕容嫣每一举一动,甚至她的家族,不敢说能与北堂家并驾齐驱,但……比起她柳家的寒酸而言,已如琼楼玉宇,无不彰显贵气。 也因此,她在北堂傲面前,是自卑的! 身为一个大周女人,一个靠娶贵夫上位的女人而言,柳金蟾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荣光,大女人的优越感,被北堂傲那天生的贵气,近乎完美的一切,比得……格外寒碜! 所以…… 她相信北堂傲喜欢她,但……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被慕容嫣伤害了,才会低就于她——她柳金蟾是个天生的老好人嘛! 而为什么被伤害?柳金蟾不愿去想,想了自己会很受伤,理由也很简单,她一直都比她以为的更爱北堂傲,这份爱,超越了三郎,只是她一直都骗自己,她更爱三郎—— 为什么呢? 因为三郎之前爱过谁,她从来没去在意过。 而慕容嫣却像一个阴影一样,时不时就会飘过她幸福的天空,提醒着她:北堂傲很可能那么那么地深爱过,而北堂傲现在执着于她—— 只是她们是夫妻,他是那么一个把家族名誉看得甚于生命,把他与生俱来的骄傲视作高于一切、乃至生命的男人。 北堂傲正如他说得,今日的他,不会也不可能放下他的骄傲,改嫁慕容嫣,即使爱,也不会。 但…… 柳金蟾就是无法让自己相信,北堂傲是真正的爱她,而这爱里没有参杂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恩了、顺应命运了,还有习惯了等等—— 啊啊啊啊—— 柳金蟾只觉得她的脑袋要爆炸了,她不懂她为什么自己无比清明的头脑一遇见北堂傲,明明看上去那么简单的,纯碎是荷尔蒙分泌过剩,也可解释为刹那心动,又或者仅仅就是你追我逐,完全叫做快乐的男爱女欢,挂上“在乎”一词后,就复杂得像一坨理不顺的毛线团呢? 爱是什么? 爱情又是什么? 柳金蟾有点迷糊了。 可北堂傲心里不迷糊,他太清楚他要什么了!他就紧紧地从柳金蟾抱着柳金蟾,贴紧柳金蟾,两手掐得紧紧的: 门外是公公和孩子,他们四房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柳金蟾就是想说拒绝,也不会在这关口直言不讳—— 他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即使得到的是满篇谎言,他北堂傲也能靠着这满篇的谎言,来武装自己,为自己争下一席,名为“爱”的“夫妻之情”—— 他已不能再满足,这段眼下只有“夜晚”的婚姻。 他要爱,满满的爱,至少能骗着他一直幸福下去的“爱”来面对,即将从京城刮来的血雨腥风—— 大哥说“山雨欲来风满楼”! “无论你爱为夫,还是不能爱为夫……为夫都要你知道,为夫这辈子心里只爱过你一个!”等不到柳金蟾回应的北堂傲不无悲情地继续道,“为夫若是……若是这次躲不过这场属于北堂家的浩劫—— 金蟾——你来日娶了新夫,也不要忘了为夫—— 忘了有个男人曾……如此如此地想要你爱他!” 说到动情处,北堂傲一时竟把自己都给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好怕,好怕在他无暇他顾的时候,不爱他的柳金蟾会真的突然放手,另择良婿—— 纵然他日,他仗着北堂家的荣光,权倾天下,重归柳门,但……旧人哪有新人好。 北堂傲是越说越动情,柳金蟾怎是越听越觉得蹊跷: “相公啊,京里……是不是来什么消息了?”这才隔一个晚上,怎么就跟地动山摇,天下大乱了似的——遗言都说上了。 “‘什么消息?’让你说声爱我,怎就这么难?”北堂傲赶紧拭泪,松开自己的两臂,佯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复又给柳金蟾加上一件棉袍,“你到底是嫌为夫不够好看,还是觉得为夫嫁妆还不够好?配你不上?” 柳金蟾一听北堂傲这立马左顾而言他的“淡然”模样,心里就知京城肯定来消息了,而且很可能是大事,还是不太好的事—— 北堂傲估摸着得先回塞北自己过年了! “这爱到心口口难开!”柳金蟾心内一沉,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但看北堂傲这惶惶不安的模样,一时间再想到即将到来的劳燕分飞,铁尺如她,此刻也不禁生出万般柔情来,“真正的爱,不是时时挂在嘴边的!” 满心正兀自伤悲的北堂傲一听柳金蟾此言,只觉得心口豁然一亮,不觉间已傻傻地转过头,巴望着柳金蟾对他说出些惊天地泣鬼神,让他至死不渝的话来。 可说什么? 平日里甜言蜜语说惯了,到了关键时,要正儿八经地说出点海誓山盟吧? 柳金蟾,词穷了。 “呃……” 柳金蟾汗淌,奋力搜肠刮肚想前世背过的古诗词,还偏偏脑子又短路了。 然,柳金蟾越不说话,北堂傲越觉得心口的小鹿乱撞,两眼就这么直剌剌地近在咫尺地看着柳金蟾,大有一望成痴的势头。 134.第134章 公公之威 说什么?说什么?神啊,该说点什么? “……”柳金蟾头大如牛,好半日好半日,才挤出一句,“傲儿……” “金蟾?”北堂傲瞪大眼,下意识的两手紧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 柳金蟾嘴开了合,合了开:“为妻……” 不及北堂傲一颗心飞出,隔壁何幺幺的声音传来了:“我说金蟾啊,你丫的,起床要人三催四请到几时?亏得你还是个孩子娘……” 滔滔不绝的公公声,骤然而起,北堂傲呼之欲出的心,“咚”一声,落得比石头还快,再度压在了五指山下。 北堂傲抬眼郁郁地去看柳金蟾吧! 死金蟾居然对他傻乎乎地一笑,转身就跟脱兔一般,掀帘子出去唤他爹了—— ……气、死、他、了! 呜呜呜,他们父女合着伙儿地来欺负他—— 这日子没法过了! 北堂傲脚一跺,牙一咬,决定再接再厉,他就不信他这辈子是当下堂夫的命。 “妞妞,你到隔壁屋去读书,爹让人把哪里拾掇好了。” 北堂傲在屋里对镜修正了好一段时辰,还特意又把刚揉皱了好多地方的袍子也换了,这才故意拿着两身小孩子的衣服,一副慈父般的模样掀帘子从内屋出来: “囡囡、大宝,看你们又把衣裳沾了油,还不赶紧过爹这儿来把上衣换了。” “爹爹,娘说给你留的豆腐皮包子,囡囡喂你吃!”囡囡举起肥嘟嘟的小手飞快地去讨好她爹爹。 “娘不说,你就把爹爹忘了?”北堂傲食指微笑着轻点囡囡高高的小鼻子,眼则不经意地故意扫过那头话开了头没个尾儿的柳金蟾,轻轻地笑责见着吃食就只有自己的囡囡。 囡囡立刻委屈得跟什么似的,小嘴儿压成了残月状。 当姥爷的都是隔代疼,何幺幺那边正和柳金蟾说那曹主薄家的事儿,此刻一见自己的乖孙挨了说,当即就心疼上了: “这孩子还小,你何苦这么说她!” 北堂傲立刻心梗,柳金蟾则当即帮腔道:“爹,傲儿他教导孩子呢!常言说三岁看大,六岁看老,囡囡都三岁了。” “哟哟哟,爹才说你男人一句,你就说了你爹三句不止。哎——这百善什么先,你对你爹有孝心吗?说你有了相公没了爹,你还说爹爹最大,大在哪儿啊?” 今儿屋里没有外人在,不用死绷的何幺幺孙女们面前丢了脸面,立刻就不欢喜了。 “爹啊,女儿对孩子们负责,就是对祖先尽孝,你说,要是金蟾……也跟……似的,养出个大姐来,将来还盼着女儿死了,好分家产,您说,你还能长脸不?” 北堂傲在,柳金蟾担心爹又要拿作伐子,索性就借祖宗说话,丝毫不去接老爹的话把子。 但何幺幺可不是吃素的,一听这柳金蟾话里处处就是维护她男人的,心里的落差大啊,这几日憋在肚子里的火,正恨没出发呢,现在立刻就炸开了: “你少拿祖宗来压我!你爹我养了你,就是对祖宗的尽的大孝。 你男人教导孩子就是教导孩子,怎么,嫌弃你爹没文化,教不了孩子?那你是谁教出来的啊?你这个状元是白拣来的?没你爹我昔日的悉心教导,你能成才—— ‘三岁看大’?屁—— 你三岁在干嘛啊?你三岁时……” “爹——你是来拆女儿台的是吧?” 耳听老爹又要提她当年的糗事,柳金蟾禁不住拔了音: “女儿三岁时……女儿三岁时,女儿的娘是牛村村长,可囡囡三岁时,囡囡的娘是状元,能同日而语吗?那……当年三姐夫骂人,你干嘛说还是‘秀才家的儿子’,咱哥不会骂人,你却骂他是锯了嘴的葫芦?” 何幺幺吵架从来不认真听对方说了什么,只拣自己不爱听的来生气,此刻一听柳金蟾的音高了,搁在以前,他最多也就敲柳金蟾骂上一句“死丫头,爹的话你也敢顶了”,然后就不了了之。 但…… 今天,他们父女的矛盾不是他们父女的,而是由那个把他迷了心窍的狐狸精挑起来的,他输人也不能输阵,尤其是抢他女儿这口气,他郁郁不平很久了。 “金蟾啊金蟾,你怎么和爹说话的? 读书了?长进了?怎得,翅膀硬了,娶了你男人,你就不要你这个爹了啊? 状元?状元怎么了?状元就可以没有爹,只有你男人了?爹说什么了?爹不过说你男人一句,你就这么对着你爹大呼小叫,你孝道在哪里?你还好意思教导孩子?你配吗?” 何幺幺这一骂完啊,眼见把柳金蟾气了个脸通红,但自己孩子自己疼,他这股子气是因女婿起得,他和自己女儿闹什么?平白他们父女闹生疏了,让那小狐狸精晚上又在枕头边挑事,说他不好? 何幺幺脑子转,这一段结束后,立刻也学起了外面村民们的撒泼技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泼闹起来: “啊啊啊——这可碎了我的心喏,辛辛苦苦拉拔大的孩子哦,全给别人养了……” 何幺幺这一唱起来啊,直接把柳金蟾和北堂傲吓傻了眼儿,囡囡和大宝何曾见过,也全都瞪大眼儿,大宝还悄悄地在背地里拿手捶胸,暗暗学了学,觉得好厉害的一招。 底壳,柳金蟾还能说什么?但让自己爹继续这么唱下去,一会儿……大房二房三房哪边来看笑话不说,几个孩子也跟着学可如何是好? “爹——”柳金蟾伏小,赶紧上前赔好。 “滚——谁是你爹,你爹是谁!爹不是你爹——你个嫌贫爱富的,爱认谁爹认谁爹去——我何幺幺的命怎么……就这么的苦哦!”何幺幺捶胸顿足地嚎啊。 柳金蟾没了折,北堂傲谨小慎微一直不敢向前,就是怕何幺幺一会子正好借故拿住他继续借题发挥,越闹越大,可眼下柳金蟾也没辙,他老躲在后面不言语,似乎也说不过去,只得明知是针对自己,还得当着柳金蟾的面去做个“贤婿”,以免最后他们父女吵翻了,何幺幺还和金蟾说,说他隔岸观火,隔山观虎斗…… 135.第135章 两个一起倒 “爹——你别怪金蟾,都是女婿的错——”北堂傲明知山有虎还得硬着头皮虎山行。 “呸——你个骚狐狸精,不是你这只臊狐狸精****在后面挑唆,我家金蟾也不会是这样——没你的时候,我家金蟾好着呢,又孝顺又听话—— 你—— 全是你,就是你进门后,我金蟾就变得越来越坏——我何幺幺的命苦啊——我闺女怎么……” 何幺幺一见北堂傲装得跟只小绵羊似的上前,胸口的愤愤之气啊,当即就好似喷薄一般猛烈地爆发了出来,不是柳金蟾将北堂傲拉得快,何幺幺一嘴的唾沫星子得吐上北堂傲一头一脸。 “怎么办?”第一次亲身经历什么叫做真正的泼夫的北堂傲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胸口,两眼悄望柳金蟾。 柳金蟾能说怎么办?根据她童年的记忆,她爹泼起来最高记录是两个时辰——那次是闹大爹爹秦氏的时候…… 但……眼下,她可不能让爹在屋里一直这么泼着,外面笑不笑是小事,孩子们都还小,要是将来也跟着有样学样,可怎么办?尤其是大宝还是个男孩子……乡下男人滚地大嚎啕,是一种自我保护,公府大公子这样…… 柳金蟾可不敢想,但……眼下怎么办? 柳金蟾回望北堂傲的探询,正想自己也没辙呢,但一看北堂傲,顿时计上心头。 “晕!”柳金蟾暗暗对北堂傲比口型,“晕啊——”她想晕,但眼下不适合她干。 北堂傲先是拧眉瞪大眼,以为自己看错了?接着……再看一遍……他反应也快,明白是明白了,但……眼下用这招,将来,他用什么招对付柳金蟾呢? 北堂傲故作惊恐,面露迟疑,用嘴型反问柳金蟾:“这……不妥吧?” 柳金蟾可不管这些,她心里另有算盘,只再次重复:“晕——马上——晕!” 既然,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柳金蟾还是坚持己见,一意孤行,那么…… 身为人夫的北堂傲,自然是三从四德地顺着妻主的意思,不敢违拗,于是,他先是佯作怯生生地不敢,接着故意装得甚是生硬地立马两眼向上一翻,软软地假假地就靠着柳金蟾歪了下去—— 这演技“精湛”的—— 柳金蟾不知道北堂傲这奥斯卡影帝是演给她看得呢?还是对其他人的看的—— 完全是哄小朋友的水平嘛…… 一时间“爹——”’“爷——”喊声交织成了一片——群众演员的专业素养可比主角尽业太多。 何幺幺一瞅,心里大喝一声:喝——小狐狸精,你行啊,你以为就你会装晕,我就不会了? 前面北堂傲一倒,何幺幺紧随其后,也手指着北堂傲气不成声的连喊了数句: “你你你——你给老、子装——”哎哟喂,他也倒在柳金蟾的另一边! 得—— 瞬间假倒俩! 柳红闻讯赶来时,屋内哭声一片,柳金蟾呢,一面命人安顿好那边的北堂傲回屋躺着,自己就亲自领着人抬自己老爹回房,这热闹得,让整个柳家在晌午饭时都沸腾了: “喲——何季叔,听说您让您那宝贝女婿给气躺下了啊?”楚月鸿第一个拔头筹,“哎哟哟,这以前常听人,一山更比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不想……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何季叔您,更厉害的人呢?” “二姐夫啊,你别说了,何季叔心里正不自在呢!他女婿刚让娘家接回去了,你赶紧先吃饭吧!”想做和事老的金玉男人李贵,开口像是帮何幺幺,但搁在大家耳朵里,却是: 何季叔你可真够狠,居然把你女婿欺负的,人家娘家都看不下去了!这才进门住了几天呢! “哎哟,这什么女婿啊,才受一点子公公气,就闹着回娘家,依我说,何季叔,这样的女婿不要也罢,赶紧让金蟾休了再娶!咱们金蟾是状元,四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还不是满街有!随咱们金蟾挑,何季叔是吧?” 何幺幺拿着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又一阵白的,第一次……人前他说不出来话来了。 但素日里拍何幺幺马屁拍惯的几个,可不能就好意思就这么闲闲地看何季叔的笑话,一个个赶紧得继续讨好,要知道,翻过年,何季叔就可能是正房大老爷了: “大哥啊,刚兄弟听人说,说是您那女婿让接回娘家那边时,可是大箱小箱地搬,貌似把他那些个带回来的嫁妆都给抬回去了—— 你说——他是不是真要回他北边的娘家了!” “哎呀呀,你混说什么啊?何季叔这不是还有金蟾吗?金蟾那嘴巴多厉害啊,哄男人一套一套的,死的都能哄活了,这么一个为她养了三个孩子的男人,还能让他跑了?”楚月鸿笑,“怕就怕啊,她没把人哄回来,最后还让拐跑了—— 说起来,何季叔啊,你那女婿的模样,还真就是万里挑一的,你不觉得和楚家那天白的男人有的一比么? 天白可让她男人拐去城里六七年没回来了!亏她爹还把薛红那小子收到屋里,巴巴地等她回来!” “二姑爷,那薛红怎么比得上楚傻子她那男人好看,依我说,这薛红而今说是脱了石家那么个活地狱,但进了楚家,这下半辈子,也就是守活寡,伺候老公公一辈子的下人命。” “哎—— 楚傻子那男人还好在他娘家无根无底的,怎么说,两口子过日子还问家拿钱,常生叔时不时还有天白和几个孙子来家看看,等女儿女婿在城里呆够了,指不定哪天就又回来了—— 可咱们金蟾就是个放出去的风筝,说是做官,一去就是六七年,这次不是大老爷去了,只怕还在外面呆个几年,何季叔啊,你可得想清楚了,你那女婿家事做官的,金蟾为做官还不得巴结着—— 这他娘家要是不放你女婿回来了—— 金蟾指不定得在人家家里倒插门了!” “说的也是哎——前儿还听人说,说是金蟾前些年,就住在你女婿他娘家!”楚月鸿唯恐天下不乱地赶紧咋呼。 136.第136章 女婿回娘家了 一边的薛青就等众人发言后,也不紧不慢地再神补上了一刀:“说起来,我也常听金福说,囡囡姑姑姑父什么的,好似三个孩子,和她们姑姑、姑父挺亲!” 何幺幺的心啊,刹那间就好似飘萍般,没了根底—— 早想到这些,他吵屁了: 闹得里外不是人,家里男人看笑话,妻主还对他发狠话,骂他为老不尊,怎么就不如秦氏好—— 死了的都是千般好! 余下女儿,更贴心,居然一改在他们屋那等护夫心切的模样,和他说什么,要是他真不喜欢这个女婿,她休了他也成…… 多孝顺的话啊,早说啊—— 现在她金蟾休了她女婿,她老、子娘就要休他何幺幺! 欲哭无泪、进退两难,反正啊,那边女婿的娘家是不让他何幺幺过去看人了,说是什么他家孩子受不得刺激,眼下旧疾复发,神智已有些不清,看看情况,若是情况不好,还要送去南边老宅疗养上大半年—— 这精贵的…… 长得她爹的像头牛,竟脆得他爷爷的像个鸡蛋,还没碰着,就碎了——活脱脱一个病秧子—— 何幺幺幽怨啊,可幽怨来幽怨去,他也没觉得自己怎么了啊,要说这女婿弱,他也不知道,但就是不知道,他也有关心他啊—— 例如……例如他就不止一次地再三叮嘱过金蟾那死丫头,办事要悠着点儿,别太用力,她偏不听,这下好了,这“鸡蛋”孵出三只小鸡出来,现在不用碰,骂两句就自己碎了—— 他还何幺幺还没上前动手呢! 而且倒的样子也和人不同,颤颤巍巍地……看着都像假的!可谁知他是天生“多愁多病的身”—— 她爹爹的,天生肾虚,怪道人到了十八还没嫁出去,要去投江死! 何幺幺这边恨得吃饭都没了胃口,北堂傲在那边心里也是愤愤不平的——死金蟾,骗他装晕装晕,结果把他装进了箱子抬回了“娘家“—— 福婶暂住的这边! 索性,婆婆还有点良心,知道他被柳金蟾送回了娘家,立马让人将那边修来预备被柳金蟾娶县令千金的五间大正方,连同整个院子都拨给了福叔和福婶暂住,让他不至于在小偏院里忍气吞声地住着。 北堂傲心情郁郁归郁郁吧,人还不忘在内室里对镜贴花黄,梳头又理装,虽然他心情有些愤愤吧,不过这边大正房可真比前两日住的小鸡笼强多了—— 那边摆了桌子,人就转不开身。 这边,五间大正房敞敞亮亮,虽比不得他在京城的房子阔朗大气,但至少三个孩子呆在屋里,不用都时时刻刻只能围着桌子团团坐了,尤其是囡囡和大宝,可怜见的,两个小人儿,往那桌前一放,就剩四个小揪揪在哪儿晃,表示人存在了。 唯一让人不开心的事呢,就是怎么也猜不出柳金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是他今天和她说的那话,让她有了什么新的想法? 北堂傲一边梳头,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虽比不得他年少时的青春俏丽,但……哪个男人嫁了人后,还能继续跟没嫁前一样清纯无邪,自然是要添几分成熟男人的少夫风韵的。 凑近再瞧瞧吧,薄唇好似比先时厚了,北堂傲不满的抿唇,暗骂柳金蟾,让她别咬别咬,看吧,唇色也由粉变得红了些不说,唇也比以前厚了许多—— 但姐夫说,男人唇再饱满点,才有福气,女人也更喜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三个孩子都在那里吃东西压惊,装晕的北堂傲躺不住,就闲着没事,披着他的裘袍,对镜从眉到眼,再到鼻,然后唇,脸、颈一路细细细地观察,再羞羞答答摩挲两下感受触感,揣摩柳金蟾爱不爱,更爱什么—— 羞一阵,爱一阵,又忸怩一阵,最后又落寞一阵,如此反复,反正就没闲着,看得他身后的奉箭和奉书一直在对眼交流: 你说,爷这又是犯得什么病?又花疯了? 柳金蟾呢,则被她娘抓去书房,谈曹主薄长女被狼叼去吃了的事儿。 “你说怎么办?” 最怕和官家出半点嫌隙的柳红,兀自在屋里在来回走了几十转,除了满脑子的“了不得了”外,愣是没拿出一个主意来。 柳金蟾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手压在一侧的桌上,支撑着到现在都还在“嗡嗡嗡”作响的脑袋,手捂鼻地呈思考状: 死都死了,能怎么办?凉拌加装憨咯! “你说,咱们母女要不要……去县衙一趟?”柳红见柳金蟾不言语,只当此事很严重,严重到自己家必须先去负荆请罪,省得人家当她们母女装憨,恨意更加一层。 “去做什么?”柳金蟾放下手,拿起一侧的盖碗茶,有些无奈地看向她娘这一和官家打交道,就忍不住腿肚子打哆嗦,失了往日精明的模样。 “做什么?人家是来咱们家吃酒……”柳红不解柳金蟾为何明知还要故问,只当柳金蟾忘了这茬,赶紧又提醒了一遍。 “曹主薄那夜不说又回去了吗?”柳金蟾不答反问。 “这……可那夜上山……”柳红又再低声复述一遍她才刚讲过的话,“捡到了……” “一只手!”柳金蟾答得干脆,“可那只手,曹主薄能肯定就是她长女曹鑫的?”柳金蟾可以拍胸脯打保证地说,曹主薄那色狼能认出每一只和她睡过的男人的手,也绝对不会认出那一只是她女儿的手! “据说还有拾起的扳指……”柳红忍不住将打听到的内幕也悄悄低声透露给柳金蟾。 柳金蟾抿唇垂眼:这个…… “扳指在衙门?”柳金蟾禁不住挑眉,但根据她判断,如果能有扳指为证,那么这案子就该水落石出了,为何又说曹鑫是失踪,疑是被狼吃了—— 说明什么? 说明这所谓的证物,很可能已经被人按照所谓的惯例,悄悄送进了某个首饰店儿,换钱变了大家的福利—— 而且其中的大头,还是曹主簿自己得了! 137.第137章 曹主薄之女死了? 柳红听此一问,连忙摇头:“都是道听途说!你说要是有这扳指为证,大家还有到处猜吗?哎—— 你别管这个,你先说,咱们家,咱们娘俩要不要去县衙……赔个罪?” “娘,曹主薄都没说她女儿没了,眼下只是那些个捕快们在私下里议论,说她女儿失踪了,而失踪的原因,也仅仅是她女婿说曹鑫这几日没看见,出门也没打声招呼而已,咱们去怎么说? 说我们听说你没了? 要么,说我们听说曹鑫她失踪了? 要曹鑫突然回来了,你说咱们母女俩得多尴尬,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多盼望人家女儿出事呢!” 虽然已经断定曹鑫肯定是必死无疑了的柳金蟾,此刻一连串问,问得柳红好生踌躇。 “是啊,那咱们就静静得等?”柳红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毕竟…… “可那日那曹鑫是随着曹主簿一起来的啊!”柳红为着这事,还是觉得心内忐忑不安。 “可当时,咱们家给她们特地安排了一间屋休息,请他们时,到处去找她,曹主簿的人又说她回去了。” 柳金蟾死咬着这话不放,凭借她对曹鑫的了解,曹鑫那日故意偷偷摸摸去她后院,肯定不会让人看见,因为嘛……偷鸡摸狗的事儿做多了,一是胆大,二嘛,就是心细!不然她一个外面女人,以北堂傲那防范,也摸不到她后院的门。 “只是说‘可能是回去了’。”此时记忆力大爆发的柳红立刻提醒柳金蟾这个说话上的细节,“我记得,她那时还说去找你!” “可女儿一直就在院子里!去哪儿找啊?”柳金蟾闲闲地喝茶道,“她的话你们也信,她找金蟾?哼——她看那里漂亮男人多,赶紧往哪里去蹭皮还差不多!” 柳红心内一梗:这话可不,就让柳金蟾说到了点子上! “但毕竟……是在咱们家……”柳红被柳金蟾兜了一圈又忍不住兜了回来。 “娘,你可注意了: 一,衙门没说那山上发现的手就一定是曹鑫的;二,曹鑫是随曹主簿来了我们柳家,但谁能证明她一直就呆在我们柳家,还去找了金蟾,而不是去外面找她老相好,又或者继续出去耍流氓了? 三,即便她是在我们村失踪的,但……你说她一个女人,大冬天独个儿跑去后山干嘛?和谁幽会去了?” 柳金蟾一连串问,再度将柳红问得哑口无言。 “娘啊,这衙门来人要是打听,你可不能像刚才那么说话!”柳金蟾拍拍柳红的肩低道: “他们问可见过曹鑫,你得说:她那日和她娘在一起。 他们要问她是不是去找过金蟾,你得说,金蟾一直就在院子里给您老帮忙,没离开过! 至于其他的,再问,你就说,她回去了,是曹主簿跟咱们说的!咱们家事多,也没空注意这些!其余的,咱们都不知道,咱们只忙着给大爹爹安排次日出殡的事儿!” “这……”柳红迟疑,要说“不妥当吧”? “娘,这事,你不想让柳家牵扯进去,就得像女儿这么说!” 柳金蟾继续给她娘洗脑: “不然,照你刚才那说法,这曹鑫要真有什么事,别人也得当是咱们家的责任!咱们就是去送上一千银子,把家业都奉上,那曹主簿也依然恨咱们家入骨了去!你想,那曹鑫可是她嫡长女!” 柳红一想,这可不是咋的…… “怎么说,真行?”柳红还是满心不安。 柳金蟾笑笑,拍了拍柳红的肩,胸有成足地笑道:“娘,女儿在官场跟着大人们混得那么些年,这些还没点把握么?再说了—— 那曹鑫是个什么德性,别人不知道,曹主簿还不知道? 这次说是失踪,曹主薄连句对外的话都没有,就几个小捕快在私下里传,为什么?小捕快们那日捡了扳指换了钱,心里虚! 而曹鑫—— 那年……您忘了,她在镇上那个漂亮小鳏夫家里睡了半个月,后来她男人也报失踪,怎么着?家丑外扬,满城闹得纷纷扬扬的,最后没办法,曹主薄厚着老脸,不得不让曹鑫把小鳏夫收进了房里—— 这以后,就是曹鑫在外一个月花天酒地,不回家,曹主薄也没再说什么失踪了—— 为啥?这上梁不正下梁歪! 眼见着新县令就要来了,她怎么也得收敛收敛!” 柳红点头,觉得柳金蟾分析得很是在理,但…… “但如果死的那个……真是曹鑫呢?”柳红的脑袋还是放不下这事儿。 柳金蟾不禁心里叹了口气:“娘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这么惶恐不安的,寻常人见了,不得以为那曹鑫,是您送去喂狼的?” 柳红一梗:“你这说的,我敢吗?” “就是啊!就算是她,也是她自己色迷心窍,肯定看见那个男人走在前面屁股扭得圆,一时情动,跟着去了后山,伺机饿狼扑羊,最后让真狼给扑了!你说,管咱们家事吗?” 柳金蟾反问柳红道: “还是咱们家院里没看好,进了狼,狼把她当着咱们的面叼走了?再说了,她娘是主薄,又是代县令,带着那么多捕快,此情此景,也该是她娘挺身而出,为民除害,打狼才对吧?” 柳哄这一想:对啊,这狼是该归她们衙门管,又不是我柳家养的! “女儿你说得对,这狼和咱们家没关系!再说,曹鑫怎么说她也是个在衙门挂名的小捕快吧!”柳红顿觉心里豁然开朗。 “娘,你这么想就对了!怕她曹主簿作甚?金蟾也是官,当时的官还比她大了去了!你啊,甭怕她,她而今也是坏事做尽,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 柳金蟾复拍拍老娘的肩,笑道。 “您老啊,安安心心地,权当这事没听人说,谁要是再和你说啊,你就告诉她,‘这事可不能乱说,仔细人翻嘴出去,曹主簿得恨你’—— 另外啊,这曹鑫才两三天没着家,您啊,放宽心,曹主簿自己啊,都未必有底呢!” 138.第138章 静观其变 经柳金蟾这么一番话下来,柳红自一早在县城,听管家把她从她那个相好的捕快听来的八卦一说,她这心啊,就扑腾哦腾地跳,总觉得要大祸临头了,可现在…… 金蟾一番分析,顿让她觉得:这曹鑫就是真死了,也不是我害死的,我怕啥啊! 柳红的心豁然开朗,只是……开朗了约莫半个时辰后,柳金蟾前脚一走,她又开始担心了: “可曹鑫……是来咱们家吃酒似的,如果不来吃酒,可能就不会出事了……这这这……似乎还是有我们柳家的责任啊!” 无奈金蟾说不许去,更不许去乱说话,所以柳红只得闷在家里继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让家里人去县城里转了。 可柳红这里被柳金蟾压住了,那边被柳红一早勒令整房人全部即刻搬出祖宅,在外几间茅屋栖身的柳金花,可没这么幸运了。 先是老得哭小的叫,女儿女婿问她房子不够怎么办,余下未出阁的儿子们又一个个抽泣,更有当日定了亲的人家,嫌她而今一贫如洗,说要和她退亲的,还不及想着绳床瓦灶的日子要怎么过呢,她就被各种声音闹得,迎着呼呼的北风,裹着她厚厚的棉衣在田坎边逛着了。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柳金花这心烦得正无处去,就遇上了在衙门做事,今日回娘家吃杀猪饭的张捕快。 “喲,柳家的大奶奶怎么的,今儿大风天的,还来了兴致,要在雪地里逛啊?” 这张捕快虽没点子动人的好姿色,但偏偏爱风骚,仗着自己年轻,素日里也和曹主薄几个老女人眉来眼去,背地里偷鸡摸狗的也没少干过,幸得他女人是个酒鬼,天天吃了睡半死,只要男人拿钱来家,她也一并装聋作哑,只当没见,全拿做王八,当职业了。 也因此,这张捕快在景陵县衙门也算个混得开的人物,许多人要办事,都爱从他这入手: 一则门槛不高,不怕看人脸色,吃闭门羹;二则成功率还出其地好,小事一句话,大事多花钱……总之,比求别人强—— 所以,柳金花也和他往来不少,至于私下交易嘛,既有钱来钱往,也有些钱权交易下的滚床单,总之,暧昧不清是有的—— 反正,都乱了,一个是跟,几个是跟,在张捕快看来,自己有魅力才是真!那跟他那屋里的死女人似的,除了酒,就不知道有男人! 张捕快这笑盈盈的主动打招呼啊,柳金花再是心里闷闷也不得不强打笑容,怎么说对面也是个双双十年华的大小伙啊,比起她屋里哪个两鬓斑白,不懂风情,做事还一板一眼的老头子来说,既年轻有活力,又懂你要什么,最最关键的是:还有手腕。 “这不,知你来,等你呢!”柳金花压下满心的烦闷,顶着一头的花白头发,笑向肤白眼骚的张捕快。 张捕快秋波一转,半是嗔半是怨地斜了柳金花一眼儿:“你这话儿,也不怕你男人听见?” “听见又作什么?他又敢作什么?”柳金花笑着,故意拿眼调戏眼前的张捕快。 张捕快生得不美,但最爱的就是有女人觉得他勾人。这眼见柳金花这么直白地表示对他的喜欢,心内甚是欢喜,但…… “早不见你殷勤,这会子殷勤些什么?” 说着张捕快故意要走,柳金花不懂这话里的意思,赶紧紧走两步,在三步距离之外拦了张捕快的路: “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两日不去见你,你要和我生分了?还是……那****托人熊杭州带来的簪子,你不喜欢?” “簪子倒是个好东西!”张捕快回眸,眼扫柳金花,目露幽怨,“就是……我那日去你柳家,怎不见你来好生招待我?亏得我极力劝说主薄大人,无论如何要你来主持你爹爹的丧礼,你倒好,狼心狗肺的,临到关键时候,还撒手不干了—— 让我在主簿大人面前好生没脸!” “这不……是情势所逼……好宝贝儿,你……就在帮我一次?对了,你那日看上的那匹缎子,我那日就让人买了,本打算你那夜来柳家,晚上便悄悄送与你,可谁想……咱也不能抢主簿大人的光不是?” 柳金花赶紧讨好这眼前最后的财神。 张捕快本不想理这柳金花,但一听送他缎子,脸上的表情自然更显妩媚: “怎得,醋了?等你上半夜,不见你来,倒说起这后半夜的事来,难不成是你男人不放你出来?” “那……我晚上……”柳金花立刻脑中想到了她前儿想接一桩事儿。 “别,我在娘家呢!” 张捕快立刻否了这话,但一看柳金花似乎对他又恋恋不舍,而他正想过年做身缎子的新衣,好回娘家风光,偏那曹主簿近日因她女儿的事儿心神不宁,晚上也不见来找他,让他好几桩事都不得机会去提,正愁要怎么过这年呢—— 难得这柳金花撞上来,虽说她而今不是柳家什么要紧的人物了,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她再是落魄出了柳家,怎么说,这么些年,也该有不少积蓄……他岂有放过之理? 想着,张捕快趁着路两边的人稀稀落落,还都隔得都远的时候,低声巧与柳金花道:“你明儿晚上进城来!” 说着,张捕快便要走。 柳金花忙道:“就怕……” 张捕快一看柳金花这担心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你怕什么?她而今正迷城头那新鳏的宋家小妾呢……再者……她最近心烦着呢,那得闲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儿?” “主簿……不知烦什么事儿?” 柳金花一听这曹主薄有烦心事,立刻起了心,只当还是在想她们柳家争产的事儿,不禁觉得自己还有点子希望。 “哎——能烦什么事儿?又什么事儿能让她烦这么久啊?”张捕快脸上露出无限宛若继父般的叹息,“还不是她那宝贝大小姐—— 两三天没见了,也没说去哪儿?生生得,人又怎么没了影儿。” 139.第139章 飞来横祸 “这……”柳金花,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曹鑫那丫头几天不回家是常事,就是在衙门做事,也是挂羊头卖狗肉,没见去应过一天的卯,“也不是什么奇事了吧?” “我也这么说啊,她那丫头,让她那男人给惯坏了,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就不回家,在外吃酒玩男人,一去就是十几天,玩够了,钱没了,这才想到回家找主薄大人——您说,快三十的女人了,怎么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地!丢下一屋子的男人孩子,从不问一声,就跟她娘的事似的。” 张捕快俨然一副曹主簿家二季叔的身份,说起曹主簿的正夫,这叫一个满脸的唾弃,好似人家是占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一般,提起这话头,就是替曹主簿满脸的不值: “都是让她爹给惯的!” “这……也是!”人家那是三代单传的独苗!能不宠着、哄着、捧着? 柳金花笑,不敢说一句反驳的话,只能继续她要问的主题:“不过,没不见不久吧?前儿,我还看她跟着她娘来我们柳家吃酒,后来也不知何故,突然又走了,饭都没吃。” “哟哟哟——快别提这事儿了,就是这天不见的!”张捕快赶紧凑到柳金花耳边道,“你啊,来县城,千万别和人提那天看见曹鑫的事儿,曹主簿正心里不痛快呢! 本来二三天没见不是大不了的事儿,偏曹老爷说他梦见了曹鑫,说曹鑫那丫头在梦里浑身血粼粼的,说她死得好惨,手还少了一只—— 这不,主薄大人忽然就想起那夜,咱们不是在你家后山那边追狼,可巧就捡到了一只女人的手嘛!这前后一搭,这不信,也信了一半—— 主薄大人这脸上不说,可我知道,心里也疑上了,所以啊……大家都在悄悄儿找曹鑫呢!哎——愁人哪,只但愿没什么事儿,不然……这后面还有得瞧呢! 你啊,也小心,最近少往城里来,来了也千万躲着主簿大人,不然…… 你想啊,主簿大人那日破天荒地带着我们都去你家吃酒,还不是为的你——难不成还能是四妹妹? 一个丢了官的状元,谁在意啊,是吧?” 这一席话听下来,柳金花一时间只觉得冷汗浸湿了全身:你说,要是这曹鑫真死在了牛村的后山上,别说柳家,就是而今被赶出柳家的的她,也难脱干系呢! 要知道,这曹主薄那日带着人去牛村,是她柳金花和秦家,请去给她主持公道的! 怎么办?怎么办? 柳金花只觉得大祸即将临头了!脑中一片空白的她也听不见张捕快后面叮嘱的话了,只来得及与张捕快道了一句: “你……要替我多多美言啊!” 然后,她苍白着脸,连怎么走到柳家大院门口的都不知道! 飞来横祸啊! 待到柳金花脑子稍微清明些的时候,她觉得虽然她被撵出了柳家,也曾发誓,不把柳金蟾她们父女赶出柳家前,她绝对不会再踏进这柳家大门,可…… 眼下攸关柳家合族的利益,第一次……柳金花深深地感觉到了她身上始终流着柳家的血,即使娘见到她,仍旧喊她滚,但她觉得自己都有责任,将这个噩耗告诉自己的娘,起码……起码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备! 当心里忽然装起了合族的利益时,柳金花第一次发现的心充满了无畏,而这无畏,忽然让她好似瞬间明白了什么,又或者这就是娘今儿一早骂她那些话: “你以为继承柳家继承得就是份家业这份财产吗?你懂不懂,一个当家人的责任? 你以为当家靠得就是手段?就是你那些个你斗我斗你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吗? 什么是家和万事兴?你是个女人,是个女人,不是男人——不是那些个成日里可以在家家长里短,没事闲斗气的男人! 一家之主要的是什么?是能撑起一个家的气魄,是全家老老小小,你所有姐姐妹妹们心里的顶梁柱,是为大家遮风挡雨,为保护大家可以放下自己小家的当家人! 金蟾为什么比你好,因为她心里装得是整个家族,而你—— 只有你自己! 只有你的小家! 只有你那方寸大的小地方!还有那点算来算去,都是算计自家的人小算盘! 你的心太小!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容不下! 你为了一点点钱,你可以六亲都不认——你说,娘凭什么要把家业交给你,就为了让你把整个柳家都败掉?让你把亲生姐妹们都撵出家门?再让你把娘娶的男人们都赶出去要饭?娘不是个没责任的女人—— 娘娶进家的每一个男人,甚至你们姐妹们娶进家的男人,娘都一直当自己的责任,为大家筹谋,怎么才能吃饱饭,吃好饭,冬天来了人人有衣穿,过年了,人人有肉吃! 为什么娘偏心金蟾—— 因为娘不要你们的子孙再被人喊做下九流!不要咱们老柳家再被官府当猴儿似的耍,当蝼蚁似的踩,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金蟾什么好? 打她考上秀才那天起,你娘我在衙门就长脸了!你—— 你在衙门办事,你说你是柳金蟾她大姐,又或者你说你柳金宝大姐,你摸着自己的心问问,是不是她们看你的脸都不一样……” 早上一句都不曾听得见的话,此刻缺如排山倒海般的直直地灌入柳金花的两耳,好似醍醐灌顶般,直入她的胸口,闷得她只觉得两眼泛酸—— 几十年了,她打柳金蟾被何季叔抱着跨进门坎时,她的心里就好似长了一根刺,这根刺,让她忘了太多,太多大爹爹曾经无数次教导过她的话。 热泪哗啦啦就好似开了闸一般,一下子自柳金花眼眶喷涌而出—— 爹说:“金花啊,你在担心什么?只要爹爹在一日,这柳家的家业就是你的,你担心什么呢?又害怕什么呢?” 可她却为了争产,间接害死了自小将她养大的爹! 140.第140章 家族血脉 从秦氏过世到出殡,甚至今早被娘撵出家门,都没落下过一滴泪,始终觉得都是柳家欠她的,娘欠她的,甚至柳金蟾,乃至柳家上上下下都欠她的柳金花,顾不得四十好几的年纪,一下子蹲在柳家的大门口哭得像个丢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而柳金蟾两指压着头,刚从老娘屋里出来,就不偏不倚地看见了此情景,不免有些诧异: 要知道她记忆里,大姐就是被娘揍得浑身青紫,也从没喊出过一声,那种倔强和坚韧的意志……当时她也才是十多岁的孩子! 崇拜啊,她柳金蟾一挨鞭子,立马跳三跳,嚎得比隔壁死了娘的还惨! 柳金蟾站在门里,有些踌躇,她不知自己是该去扶大姐进来,让娘不开心呢,还是继续放任大姐在门口老泪纵横—— 她只记得她第一次被爹爹抱着跨过柳家侧门,随着爹爹大摇大摆正式入驻柳家大院时,那时的大姐很高大,为什么说高大呢? 因为年少的她居然像个卫士一般,紧紧地将大爹爹护在自己的身后,用虎视眈眈的戒备,看着她和爹爹一步步逼近,当然还有爹开口就是挑衅的那句: “你,想必就是大哥,那个据说嫁进柳家十几年,至今半个孩子都养不上,还得……” “不许你说我爹!”是大姐第一次对他们父女说得话。 那坚毅的眼神,捍卫自己父亲的勇敢,让她仰望不止,她那时候就觉得有一个这样有挡挡的姐姐将来做柳家之主,她以后的日子,就好似有了一把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大伞,尽管大姐大一开始就处处讨厌她—— 但她在学堂被欺负的时候,也是她站出来,提着她柳金蟾的后衣领去找人讨公道。而且,这么多年,她不在,大哥金宝也是大姐和大姐夫在默默地照应着。 尽管……很多都是曾经…… “喏!” 柳金蟾不敢违背母命,领大姐回家,但……她可以选择和大姐一起蹲在柳家的大门口,再默默地递上自己身上,刚出来时,也不知哪个进去的哥儿塞在她腰间的绣帕: “擦擦!”相公回娘家了就是好,桃花运转瞬即来。 “……”柳金花一顿,想要说点什么,却见柳金蟾居然也跟只小狗一般,蹲在了她这只丧家之犬的身边,年轻得就像她那个最大儿子—— 当然,她儿子也只比金蟾小了两岁而已!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柳金花拒绝了柳金蟾递来的帕子,很不想给柳金蟾一点好脸色,但……一个声音说,她是妹妹,他没有高高在上,她……还像哪个小的时候。 “你最后离我远一点儿,不然……我这个大老粗一时火了,会揍人的。”柳金花撇开脸,不想理柳金蟾,但她想走,却无法搁着那么大的事不说,最终无法挪动脚步。 柳金蟾抿唇,默默地迅速扫了柳金花一眼儿,然后继续蹲着,好似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察觉柳金花并没有再有任何恶意的时候,忽然又笑了,用不紧不慢,甚至若无其事似的口气,闲话一般说道: “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我爹怎么想……大姐,永远是金蟾心里的大姐!” 柳金花缓缓地你过头,冷看柳金蟾,不解这话是讽刺还是拉拢,又或者……想收买她的人心——而且还是在刚抢了她的柳家未来当家人位置之后。 “柳家,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金蟾都不会要,也不该是属于金蟾的!”和自己人说话不爱拐弯抹角的柳金蟾,二度开口,就是她们姐妹眼下矛盾的所在,“金蟾也知道,大姐昨晚还在二姐屋里,怂恿二姐和金蟾争—— 但…… 大姐应该最清楚,二姐夫不是省油的灯,大姐也不可能永远能够左右二姐的决定。 至于三姐,她性情刚烈,做人耿直,但做当家人,太刚的人不会懂得圆滑,在外就容易处处得罪人,最后连带整个家族处处吃亏碰壁—— 至于金蟾,闲荡惯了,自己小家都还天天事故不断,哪有余力管家?更别说,一个读书人……四海为家,哪里为官哪里走——这七老八十了,才能停得下来吧? 再说,你那四妹夫,别看人生得壮壮实实的,其实啊,就是纸糊的美人灯,风一吹就破,三天两头的病,这不……刚让我爹骂了两句,就又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那次大姐夫,无论是性情还是行事,样样都跟大爹爹似的,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对待弟妹子女,也是不偏不倚,一视同仁,一看就是个主事的当家老爷! 大姐啊,大爹爹生前最疼你,可你……这些年为了钱,为了那些个蝇头小利,你……真的变了好多!” 柳金花垂眼不语,柳金蟾就索性接着今天这机会,把自己要说的话好好说说,大抵也是受了今早北堂傲的刺激,柳金蟾也开始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既然不多了,那么那么多的事儿需要去做,她也就只能抓住一样是一样,解决一件是一件了: “大姐,你还记不记得,那年金蟾刚进学堂,你看见金蟾被人在学堂揍了的时候,你替金蟾摆平那马员外的女儿,然后……然后你又把金蟾也揍了一顿! 事后,你还对金蟾说,‘下次再看见你丫的被人欺负不打回来’,你说还揍我!记得不?” 思及往事,柳金花不禁苦笑了一声:“你居然还记得?”揍得跟个受气包似的。 “记得?怎么不记得?为了不被你揍,我打遍了学堂里的小伙伴,最后先生告到家里来,我让娘用竹条,追着满院子的抽了一顿!” 想起儿时,柳金蟾嘴角不禁泛起笑意,人那总是奇怪,儿时读书苦得天天盼着长大,长大了又觉得儿时好,无忧无虑,还只会各种淘气。 “我看你也没挨几下,跑得跟兔子似的,反倒是娘追得气喘!”柳金花刚才严肃的神情也被轻松的回忆所取代。 141.第141章 时候没到 “哪是——抽着疼啊。就是大姐不会跑,总是站在哪儿等着娘打,就不疼么?” 柳金蟾闲话中微微透出妹妹对大姐的几分不经意的心疼来,此话听在素来只知关心弟妹一味付出的柳金花耳朵里,不知为何,忽然就泛起了浓浓的酸爽: 死丫头,原来不止是只会被人担心,合着还懂得心疼人啊! 是欣慰,还是无意中的的付出突然就有了回报,让人感动?柳金花也不知道,只觉得堵堵的心里有种释然。 “我是大姐……你们……都还小呢!”柳金花说这话时,不觉已有些哽咽。 “是啊,大姐永远都是我们大姐——从金蟾三岁跟着爹第一次踏进柳家时,金蟾就喜欢你—— 但大姐却不喜欢金蟾——是因为我爹总欺负大爹爹吧……后院男人们的心思,金蟾也没办法,就像现在,我爹看我相公处处不顺眼,金蟾……也是莫可奈何……家在其间也只能是处处帮倒忙,越添越乱!” 柳金蟾叹息罢,又与柳金花道: “大姐啊,我爹就是张天生的刀子嘴,他若真有心要害大爹爹,也不会等到现在,更没这胆儿,他啊,就跟二姐夫似的,嘴上吃不得半点亏—— 过去半个家都压在你肩上,因为我们姐妹里,就你最像娘!” 像,有什么用! 柳金花垂眼,她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晚了!而且她心里从柳金蟾她们父女踏进柳家大门那日起,就已经渐渐失衡在了娘的各种偏心里。 “但……但四妹考上秀才的那天起,娘心里就只看得见你了!”从那时候起,也许……你就是娘心中已经默定的柳家当家人了!可她…… 柳金花心里自嘲般地对着自己冷笑了数声:居然也还一直把金蟾当做她的骄傲,而成日跟着何季叔娘家那帮子人,不顾爹爹的劝阻,一位地往下九流里混。 柳金蟾耳听此言有异,不禁暗暗拿眼悄悄地扫过柳金花此刻的脸,果不出她所料,大姐又回到了旧日的记忆里,难以自拔了。 “哪是因为……三个姐姐都成家立业,就金蟾还不成器!”柳金蟾佯作一副毫无心机的模样,继续追忆往事。 柳金花嘴角冷冷一勾,待要说出点什么实话来吧,忽悠觉得她眼下都要死到临头了,还整这些个口头上的便宜,有什么意思?柳家都要玩完了! 一想到这曹主簿之女曹鑫很可能就是那夜,传说中被狼吃掉的路人甲,柳金花就不得打冷颤,真不是她胆小,而是自古以后,民何时能斗得过官?什么小书生告倒大老爷,说白了都是戏里的唱词,她跟随娘在景陵县混迹多年,又在何幺幺娘那里帮过忙—— 她是看明白了,这人间,素来就是野兽横行,弱肉强食的世道,青天大人在哪里?在戏里! 这个手握大权的大人们,今天要你家旺,你合族想不发财都难,但倘若想要你家败了,那么……对不起,合族整得你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卖儿卖女都是手段轻的! 什么叫“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些个衣冠禽兽的大人们可不是念佛吃素的菩萨,她们要你亡,你就活不过明天去,那城头的宋家女人怎么死的? 告啊!接着告啊?人没了,最爱的妾室也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合族眼睁睁地看着被戴上绿帽,谁敢敢出来说话?谁都怕死! 想到那宋家女人的遭遇,柳金花第一个就想到了自己,虽然屋里娶得男人也不乏娇侍美妾,但她最担心还是她那几个还没出嫁的儿子。 再然后吧……她忽然就想到了柳金蟾屋里那个“倾国倾城”的貌了。 想不提醒句吧,柳金花又觉得这柳金蟾倘若将来被人戴了绿帽,她柳金花走出去也得被人戳着脊梁骨笑,再者,眼下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再不一条心,大家都得死! 于是,柳金花将心一横,佯装漠不关心地说道:“成器不成器,别把绿帽子戴在我们老柳家的头上,连带你大姐我,大姐也就不对你奢望什么了!” 这说别的都好,偏这“绿帽子”是柳金蟾她们夫妻心里的一块病,先时还好似事不关己的柳金蟾,久经北堂傲荼毒,现在也对这个词敏感得紧。 “大姐……金蟾不知大姐在暗示什么?”难道京城的人已经到过牛村了? 柳金蟾脸上一凛,故作生气地瞪向柳金花。 柳金花就等这么一个契机开口,待柳金蟾话一收,她勾起一边的嘴角,不咸不淡,一副好似在说别家事,此事和她没有毫毛关系的表情,轻描淡写,但到关键处,还连唬带吓地,将今儿她从张捕快哪儿听来的事儿,如此这般地与柳金蟾道了一遍。 情节变化最大的地方,就是曹主簿的女儿曹鑫那日回来,完全是因为她柳金蟾回来了,而且曹主簿很愤怒,很可能就要对柳家下手了! 末了,她最后还不忘补了一句: “金蟾啊,老姐姐是老胳膊老腿了,你还年轻,关键……是你那相公那模样,你说,那曹主簿那日一见,到现在还没使出点手段,是她还没动心? 还是……这时候没到啊?” 柳金蟾抿唇一笑,刚还想在自己离开景陵城前,期望能让大姐回心转意,重拾旧心返回柳家的主持柳家的心,刹那间灰飞烟灭。 “大姐说笑了,别人怕她,金蟾可不怕她!这谁的命,最后捏在谁手里,都还不一定呢!”自己大姐什么德性,柳金蟾心里还能没个数儿?无故虚张声势,还不住恫吓自己姐妹,一看就知这是谁在害怕! 柳金蟾闲闲地一笑,慢慢慢地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大的懒腰,笑道: “再说,全景陵县的人都知道楚天白是我的好姐妹,她敢动我,楚天白回来就敢把她的皮不声不响地揭了。她惹谁,也不能惹我,大姐你说是吧?” “金蟾,话可不是这么说得、常言道十年风水轮流转,那楚天白隔了这好几年了,面都没罩上一个,还能顾得上你?再者,天高皇帝远的,你知她在哪儿吗?” 142.第142章 看着像你爹的字 柳金花也笑着跟着起身,继续打击柳金蟾的自信。 “大姐,这个您就放心!”柳金蟾故意拍拍她大姐的肩膀,“天白啊,在京城呢!上月还和金蟾一起喝酒呢!她,前几年在沙场建了功业,眼下就等着封官做呢! 曹主簿一个小小的代县令算个啥,天白回来,白刀子一提,一刀子下去,她脖子上也就只能剩一口碗大的疤了!” 素知大姐在黑色地带呆得太久,看什么都是无法无天,所以,她说话也学那些个江湖口气,将“律法”暂搁一边,说起了“传奇”故事。 讲法,柳金花不信,但说这些个“江湖传奇”,柳金花立马信得瞪大眼儿:“金蟾,你可别混说!” “混说什么啊?当年曹主簿就对着天白她男人远远地嘟了一下嘴,结果怎么的?天白夜半就把她吊在了树上不说,还专门剁了这曹主簿一根手指,回去讨好她相公。曹主簿敢怎么样儿?全城都知道的事儿,曹主簿却说什么——夜遭匪盗!” 柳金蟾冷冷一哼完,转身就闲闲地溜溜达达地往那边侧门去。 “回自己家不走大门,怎得?和你大姐说了话,怕娘看见,还改侧门走了?” 柳金花一看柳金蟾走侧门,心里想起刚才金蟾和他吹得什么“柳家永远都是大姐”的话,顿觉得自己真实傻了去了,居然这金蟾的信口雌黄,还差点都信了—— 傻不愣登地应是感动了一把! 回头看她大姐就见大姐满脸写着啥的柳金蟾,挠挠头: “大姐啊,你也真够能猜的!走侧门是真,但和娘无关,没听姐妹说吗?我相公啊让我爹骂回娘家婶子哪儿了!得走侧门!你总不能让妹妹大冬天地去接自己男人,还得爬墙走吧?” 柳金花一顿,想说点什么,无奈她还没出口问点什么,柳金蟾便已消失在了柳家的侧门处,只留下一声那院里仆人的话: “夫人,怎么才来,爷都要不欢喜了。” 这人和人比,真是气死人! 柳金花看着那随即合上的侧门,这才想起这堵墙后,是娘去年特地给金蟾修来大婚的五间大正房啊—— 啧啧啧,真是水涨船高,内侄儿得了婆家宠,连带着跟来混吃骗喝的叔叔婶婶都赶着住上了新房子了! 那似她…… 柳金花心内一寒,浮上眼来的是,那几间素日里柳家拿给田上长工守菜地的夏日棚屋!怎么住人?外面刮大风,里面过小风—— 哎,这就是明摆着逼她在外另置家业,灭了她重返柳家的心呀! 柳金花闷闷而去。 那边柳金蟾进屋,北堂傲立刻得了消息,赶紧的褪了裘袍,就一骨碌爬回他暖暖的芙蓉大红鸳鸯被,露出我见犹怜的难弃状,巴巴地等着柳金蟾掀帘子进来。 可他等啊等啊,死柳金蟾居然进屋前先去看妞妞练字了: “妞妞啊,娘近日繁忙,无暇顾及你的学业。不如,今儿,娘给你寻个先生,你这半月去村上学堂跟着习字读书可好?” “学堂?”什么是学堂? 打小就单独请先生单独授业的妞妞,毛笔挠头,满脸写满了不解。 “就是所有童生聚在一起,跟着一位先生学习的私塾。” 柳金蟾俯身一边解释,一边看妞妞习得字,别说,这孩子别看年级小,但横平竖直的,比她当年强了十倍不止,想来不仅是先生好,还有北堂傲的不少功劳—— 这出门在外的日子,都是他在亲自在旁指导孩子的课业呢! “可爹爹说妞妞一生下来,就是公府世女,将来是要继承爵位做国夫人的,那种几家人合在一起才请得起先生的小私塾,是庶民们的孩子才去的地方。妞妞去不得!会把妞妞教坏的!” 妞妞晃着笔头想了想后,轻轻地在柳金蟾耳边嘀咕道:“而且——妞妞不要爹不开心!”妞妞不去那学堂也是可以的!虽然小伙伴看似很多。 “爹……什么时候和妞妞说得?” 柳金蟾微微一怔,有些好奇北堂傲怎么会和孩子突然提起这个,她可是到现在都为止,丢压根没和他说个半个字—— 但不可否认,北堂傲的话没有一句错,私塾只是为了让她这样的庶民从科举中晋身为士族而准备的,而生来就注定会在金字塔尖占有一席之地的妞妞,需要学的,是另一套真正实用的为官为将之道。 “前儿天!”妞妞又拿着毛笔蘸墨水,然后想了想道: “恩——那会子妞妞在家看见院里的几个年纪比妞妞大的女孩,一早儿便被她们爹爹领着出去时,都哭,说不去上学。娘,她们为什么不爱上学?”不好玩吗? 她可觉得识得字,能看小人书,特有意思。而且表哥表姐们个个都以文武过人为傲,不多读书,都不好意思和他们一处说话,老听不懂,好没脸! 柳金蟾在妞妞身侧坐下,一边在妞妞的习字纸上画上一个个红圈道:“这几个字特别得好,笔锋刚劲,秾纤合度,瘦硬间不失大气!看着像你爹的字……这些天又都是爹爹在监督你习字?” “恩!”妞妞幸福得暗吐舌头,微微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娘看你是故意的!” 柳金蟾宠溺的轻点妞妞的俏皮样儿,太明白妞妞的小心机,但六岁的孩子,总不能让她因为是长女,是姐姐,就不可以和弟弟妹妹们争父爱吧? 被当场拆穿的妞妞,俏皮的小脸上立刻露出特别可爱的怪样来,好似尴尬一般的两眼珠儿左右猛故意似的骨碌,也不知是怕她爹听见,还是打小就在娘面前没大没小惯了,能在柳金蟾露出特别孩子气的一面,机灵得就像只小人精。 “爹爹身子不好,每天还得带囡囡和大宝,你啊,也别太辛苦你爹,知道不?” 柳金蟾好似责罚似的轻轻轻地拍了拍妞妞顽皮的小脑袋,微笑着轻责—— 三个孩子,大概妞妞四岁以前都是跟在自己身边,也时常最懂事,所以柳金蟾对妞妞有种就是想要好好宠着,想要不喜欢都做不到的慈母情 143.第143章 人言可畏 “哦!” 像极了小版北堂傲的妞妞眼色一黯,小失落之余,也习惯得嘟起了委屈的小嘴儿,这小小表情顿让柳金蟾满心舍不下。 “娘也没说以后都不许!”柳金蟾立刻将自己刚才的话撕出一个大口子。 “恩!”立刻转忧为喜的妞妞,立刻小脸幸福得像开了花一般,两眼睛无邪得像只不知愁滋味的小天使。 “那……妞妞能悄悄悄地告诉娘,为什么喜欢爹守着你习字吗?”柳金蟾笑着一张慈爱的脸低低笑问,骗小朋友们的秘密。 妞妞抿唇,欢喜得忸怩了一阵子后,悄悄伏在柳金蟾耳边,低低低地交付自己的小秘密: “因为……因为……爹会手把手地教着妞妞写!比先生教得还好!还特别温柔……”嘿嘿嘿……可幸福了!爹爹一心一意地就只守着我一个,连娘都没份儿……嘿嘿嘿! “幸福?”柳金蟾笑,心里暗想好啊,小妞子也知道什么是独霸爹爹了。 “……恩……”妞妞被柳金蟾看得又开始像只毛毛虫似的开始笑得忸怩,小脸也红扑扑的了。 柳金蟾也很想替妞妞感到幸福,但人说幸福的家庭里,孩子的爹很可能就是女儿将来的择偶的标准……她不禁未雨绸缪起了妞妞将来的婚事: 你说,让她柳金蟾去哪儿再找一个北堂傲似的男人给妞妞当相公呢?女孩子天生就比男孩子情感细腻呢!条件越好,就越不会轻易低就。尤其妞妞性格还像北堂傲似的一板一眼,那似囡囡像她—— 多好打发! “而且……爹爹的字比先生的字还漂亮。” 妞妞被自己娘看得有点窘迫,忙又找了个理由,只是这个理由说罢,又忍不住小失落地道: “可惜……爹爹不许把他的字拿给别人看,说什么闺阁男人的字画都是不能随便外传的,娘,为什么呢?”为什么娘的就可以到处飞呢?害她连想和人炫耀炫耀她爹对她多好,都没机会—— 天天看别人炫耀爹爹绣得荷包衣裳,她爹的绣品……不仅是拿不出手,她偷看一眼,爹还生气,不过……是真的太丑了,差不多和大宝一个水平! “怕被人模仿啊!这样你爹的字就是独一无二的了,等他将来给娘,给咱们妞妞写家书时,妞妞你不用看落款,就知是爹爹写来的了!” 柳金蟾本想妞妞还小,等将来再大些自然会懂这深闺里的忌讳,但转念一想宫里那些个攸关北堂傲婚前那段早走了样儿的各种不堪入耳的蜚短流长,她不禁心里一顿,转念就笑与妞妞循循说道: “而且…… 你爹这模样,这出身,这性情……在外是多少人艳慕,却又得不来的。 虽书上说人性本善,但往往有些人心胸狭隘,最见不得人比他好,比他强,但又比不过,当怎么办呢?” 妞妞嘟嘴摇摇头,满脸不解地仰望着柳金蟾,不懂娘为什么今天怎么又突然和她说这个。 “有的自惭形愧,有的则恶语中伤!更有人爱无中生有,到处散布蜚短流长,诬陷他人闺阁名誉,并以此为乐。因为人说‘无风不起浪’,也有人云‘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三人成虎的事多有发生。 所以书上才有谣言止于智者的话。” 为自己后面的一段话,柳金蟾鼓足勇气努力用妞妞能理解的话,慢慢地向妞妞说着。 所幸柳金蟾一直在为这一天暗暗地准备着,所以妞妞对娘说得这些典故也都了然于心,甚至还能说出就曾发生在她身边的例子,包括柳金蟾曾经在苏州亲自审理过的几桩因蜚短流长导致某家女婿悬梁自尽,最后长舌者被按照律法盐城示众的事儿。 审理此案时,柳金蟾甚至就将妞妞放在身边听了这个案子的审理过程。为的就是让妞妞亲身体会人言可畏,而人言又是是怎么把一个良家妇男逼上绝路,不得不以死示清白的。 “妞妞,你知道娘为什么总和你说人言能杀人吗?” 柳金蟾看着妞妞眼睛清明的样子,深呼吸一口后,不由得再度放慢了口中的语速。 “因为有人因为人言死掉了。”妞妞一脸小大人的模样,很是认真的回答道,就像娘是在考她的功课一般。 柳金蟾看着妞妞认真的小模样,欣慰之余,不禁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捏一把汗。 “妞妞,你爹的病,也是由此而起的!” 一改素日里慈母形象的柳金蟾第一次在妞妞面前换了一张凝重的脸,两眼写满了谨慎与郑重。 妞妞先是一愣,接着吓得瞪大了圆圆的眼儿,而隔壁仅有一帘之隔的北堂傲几乎就在此一刻,几乎将十指深深地掐进了门帘处的门框里,忘了自己的胸口要怎么娶呼吸。 眼看着妞妞满是惊恐的眼儿,以及门帘处异样的轻微波动,柳金蟾再一次深深深地深呼吸了一次,她和北堂傲的最大不同,在于,她遇事从不逃避,前世如此,今世更是如此 ——与其等将来孩子从外面听了不堪的话,再来质疑北堂傲所有的品行,掀翻她们心中那个几近完美的慈父……她令愿主动出击 ——她到现在都记得前世看得一个故事: 故事里说一个记者问艾森豪威尔将军:“那些关于你各种评论,你怎么看?” 艾森豪威尔将军道:“我拒绝让人言伤害我。” 是啊,我们拒绝人言的伤害,拒绝将那些关于我们自己的所有无关好与坏的评论,当它们来到我们耳边时,就对它们说“不”,那么我们的心,就有了第一道防护墙。 人言的魔力就会失去大半的法力,余下的舆论,也终将是昙花一现,因为所有的人都是自己戏里的主角,我们于他人只是他们生活的一幕闪过的布景,除了真爱自己的人,谁又会把我们一直挂牵到死呢? 柳金蟾也不知这故事的真与假,她只知道这个故事曾给了她无限勇气,尤其是当她遭遇前世的背叛时,她没有去想揭穿真相后,别人会笑话她倒贴钱都没人要,而是在谎言破碎那刻,给了渣男致命的一击—— 144.第144章 怪你爹生得太漂亮 最后,她柳金蟾让自己心里好生畅快,让那群昨天还在办公室叽叽喳喳说她多悲催,隔日就满眼羡慕看着她“大义灭亲”,获得擢拔—— 虽然她还没开心一天,就被某个不行飞行物砸进了河渠,轮回到此…… 但—— 真正的强者不在于力量的强大,只有心灵强悍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对人言说“不”—— 面对伤害,克服人言的恐惧,对伤害说不,是强大自己的唯一武器。即使你面对的是家暴! 北堂傲不会,她柳金蟾来帮他! “妞妞你爹出身高贵,这本已让人诸多嫉妒,但偏偏他又才貌过人!说来也是你爹那时年少气盛不懂韬光隐晦,不知收敛,仗着自己样样比人强,便一味爱与人争强好胜,不给人留余地。” 柳金蟾说妞妞家事的同时,也不忘顺道教导教导妞妞中庸之道: “夫子云‘唯男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你爹养在深宫,你说那地儿,除了男人,就是一群在宫里趋趋逐利之人,他们能说你爹的一句好话? 就是面上看在你大伯父的面上,赞你爹爹才貌双全,世上难有,后面也得说你爹种种不是,只恨不得能生出一二桩是非来,让你爹栽上个大跟头,自此一蹶不振,没了才好——” 柳金蟾话到这,妞妞就忍不住嘟着小嘴,很是气愤地说:“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坏呢?有本事自己行啊!” “傻孩子,他们能行,还需要嫉妒吗? 其实他们也不是都坏,只是你爹爹那会子年少,不知道自己那么做,会让别人难堪,你要知道,其实每个人都渴望被人觉得出类拔萃,被人觉得绝无仅有,但你爹爹呢,一个人全包了,你说,囡囡一个人把盘子里的糕都吃完了,不给你留一块,你生气不生气?” 柳金蟾轻点妞妞愤怒的小鼻子,继续道。 妞妞想了想,不想觉得自己爹不对,挣扎了半日为自己爹找了个理由:“那那那——也不能乱说人啊!” “妞妞啊,人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长处也是不同的。你爹的优点人人都看得见,而有的人的长处,就是嘴巴厉害,他不能在雄辩中一展长才,就只能在人后叽叽咕咕,说个没完没了。其实,也很可怜了。” 柳金蟾既想妞妞他日能替她接着保护好北堂傲吧,又私心里不想去抹黑那些宫里,其实……本来就已经很可怜的男人们—— “说起来,妞妞你性子像你爹,人前也总是得理不饶人,什么都爱去拔个头筹,搏个头彩,出尽风头,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这以后可得注意。你要知道,盛满果实的树枝都是低低地垂着,真正有雄才大略的人,都不会人前轻易彰显。大智若愚才好。 为什么呢? 张扬的人,易招来人的嫉妒,这嫉妒就是恶念升起之源,你爹的大跟头就是由此而来。” “其实……也怪你爹生得太漂亮!” 眼见屋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凝重,尤其是那布帘后的无形压力更是像个正在发黑的冷涡旋,柳金蟾少不得在和妞妞谈家事的同时,随便顾忌一下隔壁某只随时就会暴走的某“孩儿爹”—— 北堂傲不听这话还罢,此刻一听,刚恨不得把门框都密密麻麻全都咬上一排牙齿印的他,瞬间又站在门框边,囧了: 什么嘛!不正经的……居然和七岁不到的妞妞说这个……这是要把他大闺女生生往怀里教么? “太漂亮”……居然还知道他北堂傲生得美,知他生得美,怎么还在外面花天酒地,放着他大好青春的,在塞北不管不问—— 害他都以为她柳金蟾看他看腻了,觉得他不够好了呢! 北堂傲刚窒息得几乎都要忘了痛的心豁然一开,才觉得满心欢喜不已,不想……柳金蟾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心几乎再一次无语了。 柳金蟾对妞妞说: “男人漂亮了,女人们就爱!但太漂亮了呢,就引人犯罪了!” 流氓! 北堂傲撅着嘴,不自禁地在自己心里分不清是甜蜜还是觉得讨厌的同时,猛然想起初见那夜,这柳金蟾一睁眼,人都没问一句,抬手就宽他衣裳压着他一阵乱亲,还混摸的事来: 还好意思和女儿说!要不要脸的…… 只是这羞涩不到半刻,柳金蟾的下一句话,便让北堂傲所有的旖旎顿化为灰—— 柳金蟾问:“妞妞,还记得那个——在京城的慕容捕快,你儿时爱唤她漂漂姨的人吗?” “记得。”妞妞被柳金蟾抱到了腿上,“就是娘说她可惜了,说她有疯病的漂亮阿姨,楚姨说她发起疯来,就说她是璟驸马哪个。” “恩!”柳金蟾很满意自己当年埋下的伏笔,“不过她以前并不是生来就疯的,而是遇见你爹以后。” “我爹?”疯病会传染? 妞妞两眼露出不解。 柳金蟾笑:“是啊,你爹!” “传染的?”妞妞皱眉。 柳金蟾摇头继续笑: “这漂漂姨的娘,当年是你姑母的门生,别看她比你姑母大上一把年纪了,但在你姑母面前却一直称‘学生’,加上会溜须拍马,后来就成了你姑母府上的门客,然后她娘也靠着你姑母一路顺风顺水的当上朝里的大官。” “没听姑母说过。”妞妞开始玩柳金蟾手上的镯子。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提也罢!妞妞,以后你也记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味巴结着你只说你好,不说不好的人,这种人翻脸无情,转过身就能害你!” 柳金蟾状似无意地对妞妞点了点,虽然妞妞现在不会明白,但柳金蟾还是忍不住要提前给孩子打好预防针,毕竟……那是朝廷,你不害人,人却会害你,防一手总是最要紧的。 “那漂漂姨,娘为什么还和她好呢?”妞妞目露不解,在她看来,娘是坏人,女儿也肯定不是好人啊! “漂漂姨,不坏,只是……太……有点……想你爹了!” 145.第145章 漂漂姨太喜欢你爹 柳金蟾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措词,吞吞吐吐出这么一句来,差点还让隔壁的北堂傲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什么叫‘只是……太……有点……想你爹了!’?”北堂傲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砰”地直跳,就怕柳金蟾下一句就是对妞妞说什么“你漂漂姨这么你爱你爹,我们把你爹爹让给你可怜的漂漂姨”之类的混账话…… 北堂傲两手揪紧了胸前的衣襟,甚至做好了随时冲出去对她们母女表示,他身是柳家人,死是柳家鬼,要撵他走——他他他死给她们看的话! 北堂傲急得眼眶都泛红了,幸得妞妞先一脸不满地愤愤开了口: “漂漂姨,为什么要想妞妞的爹?她没爹吗?妞妞也才只有一个爹而已!她是大人了,怎么还可以想人家爹爹?她娘不能给她再娶个爹吗?妞妞还是个娃娃!囡囡和大宝也喜欢爹,娘——我们不要没有爹!”休爹,绝对不同意。 “而且……娘,你不能不要爹爹,爹爹没你就生病老不好,天天呆呆的跟掉了魂似的,谁也不理,谁喊也不听;你在,他病就好。 你对他好,他就爱笑,爱欢喜,还天天都好漂亮,对妞妞和囡囡还有大宝都好温柔,妞妞好喜欢这样的爹爹。 但你不对他好,他就会哭,笑着也像哭——娘,爹不能离开你。姑爹说了,只要娘能对爹好,爹能长命百岁,还能再给妞妞养更多的弟弟妹妹,然后将来看着妞妞娶相公,抱孙女、重孙女—— 只要娘对爹好!爹就好!” 提起爹的问题,就坚决捍卫自己亲爹的妞妞,跳下柳金蟾膝盖,就不忘用她动人的小眼神,向柳金蟾展现出她楚楚动人的盈盈哀求之色,这湿漉漉的眼神活像一只萌萌哒的巨型大松鼠宝宝。 柳金蟾也不知这招妞妞是打哪儿学的,又或者无师自通,毕竟血浓于情,北堂傲是她们的亲爹,没有孩子不盼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守在自己身边,尤其……妞妞又是个经历过父母“离异”过的孩子。 “乱想什么?娘何时说要把你爹爹让人了?” 柳金蟾心疼妞妞的懂事,忍不住将孩子抱在怀里,努力无视身后那帘后好似在抽动的哽咽,轻松地笑道: “娘何时说话不算话过?答应你,要和你爹爹白头偕老,自然就是要共守白头的,看把你急得!” “真的?”担心娘又翻悔的妞妞奋力地瞪大眼睛,想从娘眼底找出一点点说谎的轨迹。 “我们拉钩!” 柳金蟾伸出小指,也不知自己这是在安慰眼前的孩子,还是那门后的北堂傲,她知道她此刻该去好好抱抱北堂傲,拂去他所有的担心,擦去他数年来由于担心多少次背着她,在后面偷偷落下的泪,告诉他—— 她不会再抛弃他了,但…… 眼下一切风云变幻,京中的消息始终在暗示着不祥,她承诺不起他的一生,而且……她现在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要交代给自己的女儿—— 如果她不能最后陪着北堂傲走到最后,保护他到最后一刻,那么……她希望妞妞能保护好北堂傲,不仅仅是像今天这样为北堂傲向她乞求,还要在旧日的流言向北堂傲、向妞妞和囡囡她们袭来时,妞妞能挺身而出,坚信且毫不迟疑地走出来说—— 那些“传言”全都是子虚乌有! 因为关于北堂傲从未“失节”的话,只有她柳金蟾一口咬死,就没人可以做半点文章,即使慕容嫣,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耳听着帘外母女二人游戏似的拉钩许诺,北堂傲两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的一声哽咽打破那帘外母女和谐的一幕,但…… 止不住的泪,自今儿一早决堤后,他的泪就好似山洪般哗啦啦地奔泻而下,再难自抑制,少时就湿了他衣襟,哭得心都痛了,还是止不住—— 他压在心中二十多年的泪,从孩提闻知父母双双阵亡沙场那天起,他为不让家人担心,让长姐老太爷大哥不担心……就一直咽泪装欢,一味地瞒、瞒、瞒,直到忘了一个人要怎么去哭—— 上苍,怎么会对他这么好,明明他犯了那么大的错! 北堂傲背靠着门框,第一次哭得浑身脱力。 外屋,柳金蟾依旧再和妞妞说着那件“旧事”。 “妞妞,刚才娘说你漂漂姨太想你爹爹了,不是说要把你爹爹让给别人,而是告诉你啊,你漂漂姨啊,在你爹爹还没嫁给你娘的时候,她就悄悄悄地喜欢上了你爹爹—— 相思病知道吗?” 妞妞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想了想又点了点头,脸忽然红红地地凑到柳金蟾耳朵边,贼眉鼠眼地道: “是不是就像雨墨姐姐,好久好久没看见奉箭,然后在苏州天天儿发呆,娘说她犯了相思病的样子?” “聪明丫头!” 柳金蟾立刻点赞妞妞聪明,不愧是自己生的当儿,里面这头的奉箭则不小心就闹了个大红脸,被对面的奉书笑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去,就连哭得止不住的北堂傲,人拿手捂鼻,还来不及收泪,就开始有点嫉妒这没出嫁就老了的奉箭,居然还有人天天惦记着—— 同样是三年……怎得自己就这么不被待见! “这相思成疾,轻一点儿呢,就是相思病!”柳金蟾继续道,“但你雨墨姐姐呢,她是有盼头的!” 此言一出,里屋的奉书忍不住了,捂嘴立马就在里屋里笑到了内伤。 奉箭呢,脸红得好似整个人都烧着了一般,头顶都能让人感到腾腾而上的热气。 北堂傲则慢慢地平复情绪,开始将满脸的泪一点点的擦去,顺道想想这奉箭和雨墨的事儿早四年前就该办,最后却被他这病给拖累了的婚事—— 但眼下……他和金蟾都不知将来如何,又如何好定奉箭的终生呢?太爷爷哪儿也没个交代,怎么说,也得等他和金蟾安顿下来,才好向太爷爷提此事…… 146.第146章 她被慕容嫣骗了 北堂傲心里盘算着日子,外面柳金蟾继续在外口没遮拦地荼毒单纯的大宝宝妞妞:“但,你漂漂姨,却是无望的!” “因为爹爹要嫁给娘是不是?”妞妞笑得贼贼的。 柳金蟾脸上的笑一僵,忍不住拍了拍妞妞的小脑袋:“谁给你说得?” “因为妞妞冰雪聪明!”妞妞吐罢舌头,赶紧上前拉紧柳金蟾撒娇,‘“娘,是不是?” “不是!” 柳金蟾果断地否决了妞妞的猜测,因为这个答案在逻辑上,经不住妞妞来日的推敲。 “哪是什么?”妞妞嘟嘴。 “那是啊——那时你爹还不知你娘是那根葱呢!”柳金蟾笑向撅起嘴来就更像北堂傲的妞妞,“没你漂漂姨啊,你娘就捡不到你爹这个天下掉下来的大便宜了。” 妞妞撅嘴斜瞪眼,故意神秘莫测地看着柳金蟾,满脸写着“娘又骗人”: 大便宜还不对爹爹好么?肯定是故意说给爹爹听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莺哥哥说你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专门到处骗男人的喜欢。 “不信?”柳金蟾挑眉,眼瞅着自己这个人小鬼大的人精丫头。 妞妞毫不迟疑地点头,然后附耳低低低道:“娘,你不骗爹,爹也一直喜欢你的!”因为早被你骗了心了! 柳金蟾心内叹气,暗问是谁这么教她女儿的?这长大了,还了得?早恋可怎么办?但转念一想,这古代都是早早婚,妞妞不早恋才叫麻烦吧? 哎——重归正题! “咱们再继续说你漂漂姨,刚说到哪儿了?”柳金蟾赶紧收回话头,言归正传。 “说漂漂姨想我爹爹,但爹爹要嫁给娘!所以害上了相思病。”妞妞两手举过头顶还伸了个莫可奈何的腰。 这都什么跟什么? 柳金蟾只觉得自己头大,但话好容易开了头,又不能说打住就打住,少不得迎着头皮继续往下掰: “自作聪明的小丫头,听三不听四,谁说你爹爹不能嫁给你漂漂姨,是因为你爹爹要嫁给娘?你知不知道你漂漂姨,在你爹还是你这么大,压根不知你娘我在哪儿时,你漂漂姨,就悄悄地喜欢上了你爹!” 妞妞一听这话,立刻笑得前俯后仰:“娘你又骗人,漂漂姨既非爹爹家的亲戚,又非世交,她怎么会见过爹爹?” 柳金蟾一愣,头一歪一想,想想是觉得自己有点笨,当北堂家和她柳家一样呢? 但就是她柳家,她大哥当年除了接她上下学外,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少爷一个,更别说出个门都要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团团围着的北堂傲,他而今嫁了人,见到外面女人还不忘带着纱幂隔着人眼的窥探呢—— 她被慕容嫣骗了? “这个,可能……远远远地看过一眼儿?”柳金蟾脸面有点挂不住,少不得替轻信人言的自己找了个借口。 “远远远……隔着墙也能看?”就会骗小孩子! 妞妞很是俏皮地眯眼比出一副隔缝看人的促狭样儿,笑话柳金蟾。 “好吧,是后来!”柳金蟾编不下去了,只得承认自己刚才说话有误,“不过,你漂漂姨喜欢你爹爹,这个绝对没骗人,不信你问你爹,再不行,你问你大姑! 就你爹出嫁那天,她还疯疯癫癫跑到你姑母的府门外,又喊又叫—— 不仅如此,在你爹预备出嫁的前一个月,她就给人发喜帖,说你爹要和她成亲了!她要当国夫人了。 你叶大伯和吴大伯还给送了大礼。记得不?上次他们说时,你也在。你还问说,‘那为什么不把钱要回来呢?’记得不?” 妞妞嘟着嘴微微想了想,觉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就是那天说漂漂姨又发病的事儿?” “是啊,就是你漂漂姨往你楚姨酒里下蒙汗药,结果你楚姨几天不醒,漂漂姨就被大理寺拿了去那天,记得不?”柳金蟾为证明自己的信用,赶紧提示记性超好的妞妞。 “哦,想起来了——叶大伯和吴大伯说这钱讨要了好几年才讨齐——” 妞妞将信将疑地点头。 那天的事,她也记得清楚,大家当时都在说漂漂姨这次给楚姨下药,有点不明不白,是不是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然后吴大伯就说,慕容她这几年犯病越来越频繁,尤其是“最近”,似乎是越来越严重了。 接着叶大伯立刻就反驳说:“算好得了,你没记得她那年第一次发病,满街地发请帖,说她要娶嘉勇公,当嘉勇夫人了,还让咱们去她家吃喜酒—— 哎哟,龟孙子的,可把咱们坑苦了! 我们还当是真,一个个赶紧包了大礼急巴巴地送过去,谁想: 竹篮打水一场空,娶什么嘉勇公,当什么嘉勇公夫人?门上一个喜字都没贴不说,进屋也没一颗喜糖,她还说‘就要来人了’‘就要来人了’‘公府的人会来贴的’‘喜糖都是他们准备’—— 她新娘的衣服都没见着在哪儿呢? 起初我们还信,结果…… 结果等到天黑,才知道人家嘉勇公的出阁的八抬大轿那天天不亮就按照钦天监给出的时辰,由荣国夫人开路,浩浩荡荡地抬出了公府,乘船南下柳家,钟鼓齐鸣,嫁妆都绵延了数条街,放了十几艘大船—— 傻得我们热闹没看上,最后入夜不仅酒没吃上,水都没能喝上一口啊—— 后来我们让她退礼钱,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她都用来办酒了!酒都不知在哪儿呢! 哎——真够坑的,就这礼钱,咱们全衙门上上下下,后来足足讨了三年才清,幺幺,你别不说话,我看当时,你讨得最急—— 现在啊,还说小柳子、小白蒜,以及头儿运气好没赶上,不想……小白蒜这倒霉的——难得有点女人的骨气,就喝点酒都喝不醒了。” 后面大家的话,妞妞也一时想不起多细了,但叶大伯说得嘉勇公,难道就是爹爹? 妞妞挠挠头,再想当日在塞北时,大家都爱喊她“小嘉勇夫人”……好像真的是爹爹哦! 147.第147章 你先生是谁? “娘——你是不是就是嘉勇夫人啊?”妞妞对手指。 柳金蟾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关于这个称呼,她几乎从没往自己心里去过,虽然她还有盖有玉玺的封号册子,一直放在北堂傲哪儿,但嘉勇公夫人这么一个诰命吧,她总觉得不真实,和她柳金蟾没半毛关系。 “那么,就是真的了?”妞妞嘟嘴,忽然觉得有点生气,明明她以前对哪个漂漂姨印象挺好,觉得她既漂亮又有本事……比娘强太多了,她爹怎么会找娘这样的女人当妻主—— 可现在,一想到,这漂漂姨居然早已对她爹垂涎三尺,还是越过她娘悄悄喜欢,就觉得她不是个东西!她妞妞爹,她漂漂姨怎么可以喜欢?亏她还喊她漂漂姨,哼—— 人面兽心,衣冠禽兽……那及她娘玉树临风,文采飞扬啊?居然敢喜欢和她完美无瑕的爹爹……看不都不许看,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她那副……见不得人的叫花样儿? “娘——那种人,你怎么还和她一起吃酒啊?”妞妞小脸一板,很是认真地“训”起了柳金蟾,“别人得怎么想你啊?先生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可得小心,下一次她就往你杯子里下药了!”真是愁死人的娘。 柳金蟾无语,北堂傲则在帘后不住点头,心内暗暗附和:可不就是这话儿!要是跟着那慕容嫣也学得唯利是图,攀龙附凤,朝秦暮楚……可……如何是好! 父女同心,丝毫不觉其实是柳金蟾那慕容嫣坏毛病更多多。 柳金蟾吞吞口水,虽然她是绝对会想尽一切一切办法不让慕容嫣知道北堂傲是她柳金蟾的相公,但……别看,妞妞这丫头此刻说得话还真没错——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指不定慕容嫣这次不死,下次下药的人就是她柳金蟾了…… 呸呸呸—— 她柳金蟾这是盼望慕容嫣这次在劫难逃,人头落地么? 柳金蟾赶紧拍自己的胸口,虽然她是私心里是那么一点点地小盼望那慕容嫣此番彻底一蹶不振,自此不能和她再抢北堂傲,但……绝对没有要她就因此去死的意思。 柳金蟾努力努力告诉自己,她是个好人,好人!君子要坦荡荡! “娘还要担心?”柳金蟾摆出一副“你小孩子懂什么,娘岂能不知”的大人样儿,“其实,你漂漂姨也是情非得已,这喜欢不喜欢,是自己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 “但先生说,‘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明知那是别人的相公,就必须‘发乎情止乎礼’,正所谓,‘朋友之夫不可夺’,再爱,也只能放在心里,不对,心里也不能放,那是妞妞的爹,别的女人都不可以想!这是君子之德。” 快七岁的妞妞说起话来,这叫一个牙尖嘴利,说得柳金蟾心里直呼:你先生是谁啊?小小的娃娃就教的这么厉害了。 “罢罢罢,今儿你爹在里面休息,娘先只和你说这疯病病理,不提其他!” 柳金蟾一转念,脑子就浮现出孙墨儿之母孙梅等,以北堂家之贵,随便请个前科状元给孩子指点学业,甚至同时聘请几个,那都不为过,为何? 北堂骄主持了数届科考,天下的进士一半是她门生,小小一个庶民状元,还未必在她眼里,她一句话,屁颠屁颠赶来巴结,不要一分一文的多得可以去填海,更何况这妞妞还是她这柳状元的长女。 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她柳金蟾以一己之力岂能打败集众家之智慧的妞妞?反正从礼法伦理而言,她柳金蟾素来业不专精。 “疯病源于心。”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可谓必胜法则。 柳金蟾死不要脸地仗着自己是娘,果断地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此病也分内外两种。 外来的为附体,据说是由相关精怪又或者仙家附着人身,导致人行为怪异,甚至能做常人所不能,预卜他人生死,破他人灾劫。甚至下到阴间,看见过世了的亡人。 这种病,自古有之,只要处理妥当了他身上的附体,人不仅能好如常人,还可以自此对外看事,为人消灾解难,在我们人类诞生之初,这类人就已经存在,不过那时候他们地位很高,在族里都是族长的左右手,族长做任何决定都要请他问卜吉凶。 不过现在很多很厉害的道长为了做法事,也会请祖师爷胡黄常蟒等仙家助他成事。他们的病不是真病,而是灵体占窍,但和灵体相抗,时间一长,就会虚病变实病,伴人一生了。” “爹,是附体吗?” 妞妞凝眉,眼瞪得这叫一个又圆又亮—— 道士爷哦,她不敢想象她爹会像个道士似的坐在道观里,给人打卦算命,然后在插满小旗子的台子上,焚香又烧符箓地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不是,你爹的是心病,是他自己吓自己想出来的。” 柳金蟾眼看妞妞漂亮的小五官挤在一团,满脸的纠结发愁模样,不禁暗笑着拍拍孩子发愁的小脸轻道。 “爹……为什么要自己吓自己呢?”妞妞满脸费解,“是不是大家吓唬爹,说爹的病不会好,爹想多了,病就越来越重了?”以前姑父哄她吃药,也爱老吓唬她的。 柳金蟾看着妞妞着急的脸,缓缓缓地摇了摇头,深呼吸后道:“你的病,与你漂漂姨的病有关。” 妞妞的脸立刻沉了一半,一看就是北堂傲教出来的孩子,只要事关爹爹名节的事儿,小丫头,就浑身上下透出了浓浓的戒备之心。 父女连心,北堂傲在里屋也不禁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几次呼之欲出。 “你漂漂姨也不知是何时,或是在军营时,或是当年她年幼常随她母亲去你姑母府上拜访你姑母时,瞥见过你爹那么一眼……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柳金蟾说起这事儿,竟然还不由自主地加了戏剧般的语言,本来是不想让妞妞对人的了解过于脸谱化,能更全面去看一个人的各个面,不想她此言一出,她倒弄巧成拙把自己感动了—— 青梅竹马,一眼定终生啊…… 148.第148章 一往情深? 柳金蟾的心不及为这美好故事的结局扼腕一声“世事难料”,隔壁北堂傲恼怒的咳嗽声就若有似无地愤愤传来—— 北堂傲终于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柳金蟾居然还为慕容嫣说话了,合着是被慕容嫣给灌了迷魂汤,他一个男人都已不信的花言巧语,她柳金蟾一个成日里朝三暮四、不懂一念成痴的女人倒还信了这等轻薄她男人的话儿—— 什么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是他北堂傲对她柳金蟾的心: 明知她滥情无数,是慕容嫣所不及,还一意孤行到现在……从没后悔过! 北堂傲一咳,柳金蟾立刻知道自己又不小心过了,惊得立刻回神,赶紧看自己女儿有没有被自己带歪,岂料,她眼一低,就看见了她宝贝妞妞看她的满眼鄙夷之色: 妞妞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她到二不着三的娘了,人家说喜欢你相公,还说得这么煽情,娘啊娘,你是个女人哎,你就没点自尊心吗? 是她妞妞,她一定赏那人凶残无比的左右勾拳各一,灭了她那对色眯眯的眼儿——大小姐的男人你也敢看,瞄一眼都是找死,还敢来说…… 分明就嫌你命太长,想让姑奶奶速速送你一程! 哎呀呀,真不知道爹怎么会找娘这样的女人……怪道气病了,正常人的都得疯! 妞妞抿紧唇,生为女儿,她满心叹息,终于知道姑父说爹,需要她妞妞来好好保护了,娘——根本就不是个正常的女人!脑子有问题。 妞妞望着她无言以对的娘,半日都不知道怎么说她神在在的娘才好:人家来骗你男人,你还感动!感动? 柳金蟾也不知妞妞怎么想,只觉得被这样的女儿如此严肃地盯着,鸭梨山大! “思之不得,念久成疾。” 柳金蟾硬着头皮,只得长话短说,迅速扫去她过去最爱添油加醋的华丽辞藻,长话短说只谈病理道: “毕竟门第悬殊,虽慕容也是官宦世家,但与你姑母家相比,也只是秋毫之末,根基过浅,根本就不能入你姑母的眼儿,也就更不可能在你爹的议婚之列。尤其…… 那时东宫选妃,你爹又在备选之列,进宫封妃凭你大伯之力,可谓是犹如探囊取物。” 妞妞抿唇,小脑子迅速转动:如果爹进宫当了妃子,她在哪儿? “你漂漂姨……”柳金蟾再要开口,不及将这个词说完,已满心反感了慕容嫣的妞妞立刻抗议道: “慕容嫣就是慕容嫣,她和妞妞非亲非故,妞妞可不和她那样的人同日而语,说得沾亲带故似的。她是别人的姨,也不是妞妞的姨!可不能带坏了我爹爹的名声。”娘真是—— “你漂漂姨”“你漂漂姨”——听着像说她爹和这个女人也认识似的。 柳金蟾忍忍忍,将差点到了嘴边的教导的话咽了回去,努力告诉自己先把主题说完,一切稍后再提,毕竟女儿都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也不枉北堂傲疼她最多,打小抱着就舍不得放,跟守着第二个命根子似的: “……先随你!慕容捕快……”担心隔壁北堂傲听了那名字不自在的柳金蟾只得暂时先顺了妞妞的逆毛,接着说她接下来的故事: “好吧,我们直入主题,娘也不和你磨叽别的了! 话说你……慕容捕快眼看着……你爹爹即将入宫,成为别人的相公。” 为不让里外屋里的二人心里不自在,柳金蟾生生将自己已经到了嘴边的“心心念念”四字生吞了回去。 “思之不得,念久成疾啊,这日子一长,别人不知,满腹无望的心思又无处可以倾诉,她压在心里,猛然一日就成了魔!” 为不让以后事件出现多种扳本的故事,柳金蟾索性就用她最擅长的春秋笔法,将事件轻描淡写而来: “一念成魔,人就走了偏执。偏执成狂,就自然生出了一种幻觉—— 在这幻觉里,她就好似看见你爹许了她终身,说要和她双宿双飞,情比金坚。” 妞妞听得眼都圆了:还可以这样? “当时她也不知她病了,而且在军营里大家都忙着打仗,死里求生,谁能注意到她有什么异常呢?可谁想,她一日回京城养伤,就忽然与人说她要当璟驸马了,而且……你爹还和她私下许了终生—— 这下就闹开了。” 将当年之事早摸了个大概的柳金蟾说起这旧事来,就好似如临当时一般,张口就来: “你爹爹无缘无故,遭此无妄之灾,心里委屈,又百口难辩,更无从去辩,这不—— 你爹进宫备选的事儿就黄了,再然后宫里人得了这传闻,最爱胡编乱造的长舌之人趁机就大肆在宫里散布你爹不检点的话,一时间,宫里说得各种难听。 你爹远在塞北,出生入死,满腹的委屈又无处可诉,这不,日久天长,压在心里,再加上成日里胡思乱想,就落下了这病!” 妞妞的脑袋歪了歪,又想了想:“娘,爹去说没有都不行吗?” “你爹去哪儿跟人说?说得人敢说他说过这种话吗?”柳金蟾反问妞妞,“再者,你爹爹去澄清什么?他没做过,他连慕容嫣这个人都没见过,他要怎么去说? 而且,男人的闺誉就跟命一般要紧,还事关家族的清誉,这种事,历来是越描越黑,你爹反应越大,大家就越觉得有这么一回事!” 妞妞小脸立刻皱成一团:“那大家不都知道她疯了吗?”疯子的话怎么可以相信! “可当时,没人知道啊!”柳金蟾将问题丢给妞妞去思考,“她脑子出了问题谁也看不见,只看见她吃饭说话还和正常一样,而且大家判断一个疯子,常常是要这个人已经彻底疯了,干了大家都不敢相信的事后,大家才知道—— 就像慕容捕快,她当初给大家发喜帖,告诉大家她娶了你爹,大家结果发现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大家也不会真正相信,她其实已经不正常了很久很久。” 149.第149章 楚楚姐的爹也疯了? “那我爹爹不是很可怜?”妞妞嘟嘴。 柳金蟾摸摸妞妞的头顶:“还有更可怜的!” 妞妞不信地抬脸。 “楚楚姐的爹漂亮不漂亮?”柳金蟾轻问。 妞妞点头,那是她心里唯一和爹爹比美的男人,不过……还是自己爹看着像个爹,楚楚姐的爹是个神话。 “慕容捕快战场上替他挡了一箭。”为证明自己话的真实性,柳金蟾决定拉璟公主下水。 “那他嫁慕容嫣就好了啊!”楚楚的爹也漂亮啊! 妞妞自私的说道。 “你和慕容想得一样,但以嫡公主之贵,他岂能下随随便便出降庶民之家?替人挡一下箭,就妄想美人们都以身相许么?愿意为大将军挡箭的多了去了! 再者,让人看一眼,就想定终身?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得门当户对!”柳金蟾淡淡地反问妞妞。 妞妞垂眼:“那……怎么办?”心心念念的仍是:凭什么我爹漂亮就那么倒霉。 “宫里当时就想赏慕容捕快一个京里的官做,就算立功的赏赐了,但慕容捕快那时已经犯病,偏逢楚楚的爹当时正值妙龄,也是云英未嫁。 她心里就幻想满满的,根本不觉得调她返京是为了养伤,她觉得是楚楚爹一眼相中了她,要招她为璟驸马,还要封她做国公夫人。” 柳金蟾将从孙墨儿哪儿听来的故事,稍加穿凿,就改编了现在京城人们传说的版本: “她这么一笃定,就了不得了,还回去这么和她娘说,于是乎,她家在京城大肆采买,以要迎娶璟公主为名四处赊账,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满城的老百姓都以为是真,个个都很高兴,说当朝最漂亮的公主要出降了。 你猜后来怎么着?” 妞妞怎么会知道?她只知道楚楚的爹好漂亮,他看她一眼,她都会悄悄地脸红呢!不过楚楚姐说,她爹没人的时候,就让她娘跪门槛,还时不时拿刀追着她娘砍—— 可凶去了!瞬间谋杀了她所有的思慕之心。 “楚楚姐的爹也疯了?”妞妞的第一个判断就是这个。 柳金蟾差点就把脑袋栽在了眼前的八仙桌上:再疯一个,这就太热闹了! “楚楚的爹可跟你爹不一样,他是个直脾气!”柳金蟾赶紧澄清这话,“他一听那慕容嫣居然无事生非,自作主张在外作践他的名声,他立刻就找太后帮他理论去了—— 但谁想,皇太后听说此事,开始不太高兴,后一想慕容嫣也不算生得难看,而且还救过自己孙子,就劝自己孙子也可先将就着,反正只要可以不去打仗先保住小命就行! 楚楚爹可是个烈性子,回府一口气咽不下,抓了一把也不知什么药,就服毒自尽了。” 妞妞一听,昔日对楚楚爹死去的思慕顿时重燃火焰:太刚烈了! 但…… 她娘随后就像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又说道: “楚楚的爹就这么进了棺材,然后抬到了我们村这后山那头,准备下棺。” 妞妞立刻想到了前儿停在院子里的大姥爷…… “好死不死,你楚姨,她那时候还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傻子,她那天也是鬼使神差,又或者该说是命中注定,她就是要当驸马,深更半夜,她居然就让一个盗墓贼给拿住,捉去盗楚楚爹的墓,就这么着,把楚楚的爹盗了出来—— 你想啊,那夜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楚楚爹那烈性,能让你楚姨盗了就跑? 然后你楚姨就被负责了!” 妞妞听了半日,都没想明白,楚楚爹是怎么活过来的?还是……一阵恶寒袭击了妞妞一身毫毛,她好似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楚楚姐说她爹白天一个样儿,晚上一个样儿,还最怕太阳晒的所有缘由了—— 呜呜呜,不是人哦! 妞妞冷惨惨的心,刹那间肆虐地刮过一阵阵猛烈的阴风……楚楚爹的脸好白、楚楚的爹美得不像人,楚楚的爹爱吃沾着几痕血丝的牛肉…… 呜呜呜,再也不要去楚楚姐府里玩了!会被吃的! 柳金蟾满心得意,她早打听过楚天白,楚天白说她家河东狮当年只身进楚家,浑身上下,除了他随手的兵器和衣物外,唯一外带的就是他那床沾了他初血的裹尸布—— 据楚天白是不是透出的埋怨,可知那床棉被,至今还被她相公随身带着,像供奉宝贝似的,不许人洗,还得时不时香薰,每次悄悄拿到外面晒时,七八个人守着,大有希腊神话里宙斯派人守金羊毛的阵势。 当然这其中的细节嘛,楚天白不懂,但柳金蟾能明白: 璟公主绝对是要时时要楚天白记着,他嫁给她时,是绝对清清白白的黄花公子;其次嘛,也是提醒楚天白不可忘却她妻主的责任;第三嘛,小男人的心思—— 孙墨儿家相公也是如法炮制的: 时刻要让孙墨儿记着,他是她的男人了。 提起这个…… 柳金蟾忽然就想起了北堂傲当年让奉箭交到慕容嫣手里的信物……心里不禁就下意识的一沉—— 有些事说真不在乎,还真不是她的以为,那信物意味着什么? 柳金蟾太清楚里面的重量和情义,她柳金蟾对外在从无执着,但里面暗含的情深意重与一往情深……就犹如扎在她心头的芒刺—— 不能想、不能想! 柳金蟾及时喊住自己就要往黑暗去的心思,逼着自己再次直面妞妞童真的小脸,无比坚定地告诉自己:保护北堂傲就是保护她这家,保护他们共同尚未成人、并终将长大直面那些攸关北堂傲所有蜚短流长的孩子们—— 保全了北堂傲,就是保全了她们这个家,乃至孩子们的未来—— 即使…… 男主北堂傲会选择最终离开,投进女主慕容嫣的怀抱,重拾他们缘起童年的情深如笃,冰释前嫌。 她柳金蟾今天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做好这个,用谎言不断使劲抹黑女主慕容嫣的歹毒女配—— 说她自私也好,她就是要为了自己的家,做那个拆散有情人的坏女人。 150.第150章 她是马文才 以孩子为注,柳金蟾赌北堂傲即使将来真有重投慕容嫣之日,也绝对不会拆穿她今日一言一句—— 除非他已爱到疯狂,爱到忘记了父亲的责任,家族的尊严,乃至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 如果,就是到了这么一天,他也不会有将这话说出来的机会,以北堂家的荣耀,北堂傲将被软禁一生—— 这是,她临出京城时,北堂骄给她的郑重许诺—— 既是保证,也是让她心有负累:北堂傲后半生的幸与不幸,全系于她—— 要么,他们夫妻和美,北堂傲可以跟随她天南海北地去;要么,夫妻劳燕分飞,北堂傲守着一个柳家男人的虚名,青灯伴老—— 说白了,就是守着活鳏,也要生是柳家人,死是柳家鬼—— 无论他和慕容嫣是相爱成痴,还是双双最终殉情崖底,除非是找不到尸体,否则北堂傲死了也得葬在柳家的坟地里,绝不会有结成连理枝的机会…… 想来,成蝶则不在可控范围了。 柳金蟾不知自己怎么思维跳到了梁祝化蝶一章,好似这事儿就和她无关似的,但柳金蟾这一刻理解了马文才—— 马文才真的是躺着中枪的无辜者,明明她们相爱,他蒙在鼓里;然后他们殉情,他白送了聘礼,最后还被迫挂上了一个拆散有情人的名声! 吊念马文才同志的同时,柳金蟾突然也忍不住想象力无比丰富地将自己的悲惨命运和未来可能遭遇同样命运的名声,顺道悼念了一下—— 她柳金蟾将来就是大周版本《梁祝》里的马文才了。 说北堂傲想太多,结果自己想得比人家还远的柳金蟾,兀自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悲情女配角色里自我陶醉得如泣如诉。 一边的妞妞可是个孩子! 左挠挠、右挠挠,偏偏楚楚姐的爹还时不时出来吓吓人…… “娘?”有点禁不住自己吓了的妞妞,悄悄地拉了拉柳金蟾的袖子,她微微有点明白,为什么娘说爹爹是他自己吓唬自己,结果胡思乱想病得了—— 她好像也把自己吓着了。 “恩?”柳金蟾赶紧回神,这才发现“未来”还未发生,她还在“慕容北堂二人生前”当着被卷进来的路人甲,那么…… “娘,刚说到哪儿了?”《薄伽梵歌》里的黑天女神说:请尽职尽责扮演好你的人间角色。 女配就女配吧!能与北堂骄那样的女人飙戏联手演反派一二号,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妞妞无语:刚说的就忘?想谁呢?难怪爹老和你生气——说点话都心不在焉! “楚姨被负责了!”诈尸,这么大的事都忘了。 “哦!想起来了!”她想借同为受害者的璟公主,借楚天白之口来侧面佐证流言不可信,北堂傲出嫁前也是清白之身来着。 “其实……娘想说,当时不仅是楚楚的爹当时想不开犯了傻事,你爹其实后来听说此事后,也没想得开!” 不想再在北堂傲这事上再扯下去的柳金蟾,决定速战速决: “就在楚楚爹服毒的三年后,你爹爹凯旋返京,路上惊闻流言,一时也不知要怎么证明自己青白的你爹,在江上一时觉得百口莫辩,‘噗通’一声奔江里去了!” 妞妞有点呆“‘噗通’一声奔江里去了”?什么意思? “你娘呢,天生水性好啊——见人掉江里,想也不想,一个猛子扎进去,等把你爹抱上来,这才傻眼:男的!” 丝毫不想再在此事于情感上有太多纠结的柳金蟾,这会子说起旧事就跟茶馆里说评书的一般,声色俱貌不说,还连比带划,将当日她下江救人的情景比拟得这叫一个生动: “当然,当时你爹还是纤纤细细的苗条淑男一个,不似现在这么……壮实!”肌肉也没现在这么发达! 北堂傲这在里面一听柳金蟾说他不及以前纤细,还“壮实”,吓得赶紧摸身上的肉,暗想他是不是胖了很多?金蟾早嫌他身段不及以前好了?吓得赶紧去镜子边照了又照,不是外面有孩子,他都想脱了衣服好好细看一番—— 他究竟胖了多少! 北堂傲屋里急得团团转,屋外,柳金蟾继续说得口沫横飞: “你说,以你爹的性格,这还了得?于是,你娘也被负责了!” 柳金蟾说到关键处,突然戛然而止,就给了妞妞这么个结局。 妞妞眨巴眼,不动,还要她娘说说,不说别的,起码说说她对爹一见钟情,戏里都唱的可细了。 但柳金蟾在妞妞的期盼下,最后就只轻描淡写地补充说明了一句:“然后,就有了你,有了囡囡和大宝!”她的人生也就这么完了! 妞妞很闷,为什么说慕容嫣喜欢爹说了一个多时辰,到娘和爹,三句话,没了!楚楚爹说得都比爹和娘多……欺负小朋友的好奇心嘛! “娘,你就没看见爹爹,觉得爹爹好美吗?”妞妞不死心。 “美啊!”但美后面的事就不能说了! 柳金蟾答得这叫一个简单且无感情色彩。 “娘——你就再说说嘛——”也太简单了! 妞妞死皮赖脸地抱着柳金蟾的大腿使劲撒娇:实在不能接受她那么漂亮的爹,就这么毫无跌宕起伏地就嫁给了如此没心没肺的娘,也……太暴殄天物了。 “说什么?娶进家门,生你们姐弟三,你不都知道?” 柳金蟾丝毫不受孩子影响,决定脱离扭股儿糖的纠缠——她和北堂傲后面的事儿,儿童不宜!她总不能告诉自己七岁不到的女儿,说她老娘当夜就把她迷迷糊糊的爹哄入了洞房,生米煮成了熟透透的大米饭—— 而且还是质地最上乘的糯米饭吧?自此你娘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将你变成了真正的“熟”男! “呜——”妞妞撅嘴,她要听的是娘是怎么让爹爱上的! 耳听外面柳金蟾彻底让妞妞揪着不放了,北堂傲也等柳金蟾等得心焦了,只得自己亲自出来,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挑起撒花帘子的一侧—— 151.第151章 不解风情 北堂傲一脸好似刚睡醒的惺忪柔弱状,有气无力地向屋外的扭成了一根麻花的母女二人,又好气又好笑地嗔道: “这刚醒,就听你们屋里嚷嚷,这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们这么好了?没大没小的……也不怕人笑话!” “嘿嘿嘿——” 妞妞一见爹起了,立刻红着脸,迅速从柳金蟾的身上滑下来,一个劲儿傻笑。 柳金蟾本想教导完妞妞,出门去歇口气走走,但一抬眼儿,北堂傲站在那银红的撒花帘处,一袭月牙色的素缎长袍,不似往日那般系着腰带,只松松地垂着,搭着一头散下来黑发,再加那领口,因北堂傲观察肥肉,不及拢紧,露出的颈下半寸雪色肌肤……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隐隐竟有往日帐下才有的三分风情,柳金蟾不禁有些呆。 北堂傲问话,柳金蟾突然不答话,妞妞就觉得娘奇怪,忙抬眼看娘,一眼就见她娘盯着爹的颈子瞧,心里冷哼一声,小脚就照着柳金蟾的脚,很是用力地踩了下去—— 还说没故事! 柳金蟾微微吃疼,立刻低眼横了小厚脸皮妞妞一眼儿:干嘛? 妞妞瞪大眼,顿作天真无邪状,只对着柳金蟾傻笑,但大眼睛里的促狭却在一直说:羞羞脸! 柳金蟾可不是会当面就表示自己不好意思的人,她一脸的坦然,用眼睛回视妞妞:我男人,怎得,不能看? 不仅能看…… 为彰显自己所有权的柳金蟾甚至撩起了袖子,当仁不让地大步走到北堂傲身边,将北堂傲的腰一搂,无比讨人嫌地与妞妞说: “妞妞,你出去外面玩会儿,娘要和你爹说点儿——要不要再给你添两个或者三四弟弟妹妹的……事儿!”痛—— 最毒男人心! 柳金蟾腰上,北堂傲一掐这叫一个疼! “妞儿,别听你娘这没正经地混说。”北堂傲顶着刹那间就红了的脸,娇嗔一般地狠狠地横了柳金蟾一个白眼,佯怒似的甩开柳金蟾搂过他腰的手,放下手上的撒花帘子,就朝妞妞走过来: “今儿写了多少了?”为老不尊的…… “按爹说的,还有两页就都练完一遍了。”妞妞乖乖地奉上写得大字。 北堂傲也没心思细看,但为人父端庄贤惠是不能少的,他纵被柳金蟾撩了心思,也还是强压住心里的悸动,二次横过柳金蟾朝他投来的戏谑之意,沉下心来,细细地将妞妞交来的字逐一看了遍: “不错,比先时好了许多,明儿这钩还得再练练,这习字学古,写文仿今。你素日里不临帖了,也多看看贴,看多了,也自然会有进益!” 北堂傲本来还想再检查检查妞妞今天背的书,谁想,刚还逗他的柳金蟾才刚进来没和他正面说句话,居然又踱步到了门边,大有溜达溜达,便又要丢下他出去的意思,心里不禁着急,只得草草地与妞妞道: “书,晚上爹爹再听你背。囡囡和大宝也没听见个声响,你且先去看看,囡囡是不是又去哪儿闯祸了!” 妞妞得令立刻奔外屋跑了出去,毕竟是孩子,贪玩是天性,每日功课一结束,不玩,更待何时呢! 妞妞雀儿般一蹦出去,柳金蟾也想跟着到院里走走,看看这个,她都没见过的大正房,人就在门口被北堂傲按在了屋里: “去哪儿?才回来,就又忙着走……话也不和人说一句!昨儿还应说,今儿要好好地陪为夫一日的。” 北堂傲说着就悄悄儿整个人贴在柳金蟾的身后,怎么也不肯溜出半丝的缝隙:“又没说不答应你—— 一句不对你心,便不理人了么?”男人于你而言,就那么一种用处么? “你这又多心不是?”柳金蟾笑,“这屋自修好,为妻一次也没见过,难得今儿得闲看看。一起?” “不去!修给你娶别的男人的,为夫去看什么?没得找气受!你也不许去!” 北堂傲贴着柳金蟾愣是不肯动,他就想柳金蟾随他进内屋,没旁人的好好说会儿子私房话,就是做点什么别的,也好过在这么一间乡下小屋里转悠: “昔日在我府里,各色菊竞相开放之际,也没见你带着为夫去正经看过一遭儿!”缅怀你的小情人们的事,不许去做。 “那…… 咱们一会儿去我旧日的先生哪儿走走,然后再去楚天白她爹那儿看看,随便把楚天白给她爹捎的东西,一并拿过去?” 难得偷得半日闲的柳金蟾,暂时还不想把晚上做的事儿提前,北堂傲倒是精神满满,但她的小腰板哪是他的下饭菜! 北堂傲抿唇,他只想和柳金蟾在屋里你侬我侬地说点夫妻间的小私房话,即便做点夫妻间的事儿,他也素来是妇唱夫随,谨遵三从四德的。 但……难得柳金蟾今儿主动提出带他出去见人,还都是她要紧的人,心内纵然千般不愿,却还是止不住的欢喜,觉得这是柳金蟾终于要把他这外面藏的娇,带出来向人昭示,他是她男人了…… 于是,他微微佯作有些不高兴地思量了一会儿,张口旋即又半是顺从半是愤愤地嘀咕道: “好……但,这就是你应为夫的——陪为夫一整天么?单睡,就睡了大半日。”是不是该再补偿为夫一个一日? “你可就冤枉为妻了,为妻是看你这一连几日都闷在屋里,每日不是吃药,就是带孩子,所以这才想着带你也出门走走,透透气!”柳金蟾拍拍北堂傲横在她腰间的铁臂,“这里可没有京城几里的后花园供你散心。” 不解风情…… “那——你先等为夫换身衣裳。” 北堂傲听罢,不无失落地往里走,只是走了两步发现柳金蟾没跟上来,还杵在窗子那里不知看个什么劲儿,不禁回头恼道: “这得了功名,头一遭回拜先生是大事,你不焚香沐浴,也该跟着换身衣裳。”看什么?难不成这地儿以前还真住过你的老相好? 152.第152章 状元屋 柳金蟾无法,只得跟着北堂傲回里屋更衣—— “天地君亲师”这在古时候拜自己过去的授业老师,可不就跟去拜见自己长辈一般!但……乡下地方,穿得干净,收拾齐整些也就出门了,谁家那么大的规矩呢? 想归想,柳金蟾可不好违拗北堂傲眼下的意思,只得跟着北堂傲亦步亦趋地往内室去,随便看看这娘为她修得状元屋,究竟怎么个讲究法。 仔细一比较,这边可真是大不同。 不仅比她那边的小书房大了三倍不止,甚至比大爹爹和娘住的那套柳家正房,还大上了一倍去—— 莫怪大姐一直就说娘偏心,这房子无论是外面的结构,还是里面新漆刷得,都是柳家,甚至是景陵县顶顶好的,虽不敢比工部亲自督造建成,专供北堂傲与她成亲的嘉勇公府,材质也非上等的楠木,雕工、木工、乃至画工、花匠更非大周最好的工匠,但…… 娘想必也是请了景陵县最好的手艺人,来修这套地势略高于其他屋的别致小院,她还记得刚进门的院门处有几节翠竹假山巴掌大小池塘的影子。 屋内门窗无一不雕着喜鹊登枝、花开富贵等花样的窗棂,用料也是处处透着雅致,甚至还有一阵阵的木香……唯独家具……不是配套的。 不过,经北堂傲一收拾,随便几样看似普通的插枝花瓶,也不知折了哪里的红梅斜插在案几上,合着几样盖碗,再添一幅成套的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并着松竹柏岁寒三友的字画,也愣是将这间临时搬进来的外屋,弄出八分古朴的禅意来—— 不知道,还当她柳金蟾故意取这天然去雕饰的朴素之意,旨表她坚贞,不同流俗的清莲之志: 进了趟白鹭书院,考了个状元就脱胎换骨了呢! 可她柳金蟾何来清高之音?俗到家的大俗人一个,北堂傲倒还有些不落俗套的气质——大家公子就是大家公子,骨子里潜移默化的清贵之气,真不是寻常人家孩子能效仿出原汁原味的—— 三代才出一个贵族,此言不虚! 柳金蟾啧啧暗叹之余,本还想再看看这屋内的书架等陈设,北堂傲那里已经亲自打起了布帘,甚至连奉箭几个都特意支了出去,柳金蟾只得快上两步。 一进内室,果然又是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沉香或浓或淡、或近或远地朝她扑面而来,一丝一缕,若有似无,但好似无处不在的蜜香甜又无处不在,时如瓜果,时如花香,吸一口,便觉满是燥气的屋内,有股子清气直入肺腑,再透出令人舒畅欢喜的甜凉来。 “又把你大哥赏的那琼脂拿来薰屋子了?” 柳金蟾努力在脸上表现得恬淡自然,要知道这琼脂又称帝王香,随便一小勺往那猊金炉一丢,怎么也得是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 就是搁在她前世交通高度发达的时代,一块几克的野生海南香,都得卖上好几百,若是再称一声奇楠香的,那么,不好意思,削下一小片就是上万的价值—— 玩香,品茶,摆弄古董字画,上等品,从古到今都是土豪中的土豪们把玩的东西。 而寻常装逼的小土豪们,玩着也不过是人家瞧不上的次品,然后说说这值多少多少,最后显摆显摆我家有多少亩地,祖上当过多大的官,我娶了多少男人,外面养了多少小妾……说得人不打劫她一番,都有对不起自己的感觉。 柳金蟾待要细想这豪贵与富豪之家的异同吧,北堂傲已经放下帘子,将奉箭事先用羊奶化开的茯苓膏给柳金蟾端了来: “难得你也肯留个心儿关心起为夫的事来了。 大哥赏的也就是让品个新鲜,就是让看看喜欢不喜欢这新进贡的香材,谁指着用多久呢?这些,是为夫家姐大儿媳在琼岛左迁琼地提督,知我们爱这些个香料,特意让人押运贡香的当儿,特意给我们府上备下的几篓—— 大姐那儿四篓,我们两篓,余下送来的海产如鲍鱼海参什么的,家姐和姐夫只说吃不来,但说你家时最爱弄这个,还弄得有滋有味的,就只留了些鱼翅海马等物,其余都给了我们。 为夫想啊,这东西是大姐女婿孝敬大姐他们夫妻的一番心意,咱们也不能全白拿了来,所以,为夫就自做主张将前年为夫提拔的几个部将送来的人参鹿茸虫草什么的山里玩意儿,大半送了大姐那边,余下的一并让来人捎回了琼地,也算咱们夫妻的一番心意。 反正,这些东西,咱们府上从来不愁,今天这个不送,也有老家人送来,府里从来没断过,与其白放着霉坏了,倒不如送人得个人情。 你觉得如何?” 这是讨她的示下么? 柳金蟾微微一愣,素来这家事,柴米进出,柳金蟾自认自己是个蹭饭的,除当年在白鹭镇时有说过北堂傲花钱无节制,不懂理家外,后来也看明白了,人家就是那价值观,所以,她除了时不时看看府上的账本,以警示府中账房买办等人,别当主子是大傻外,她每年只想着上交俸禄外,真就没过问过这些事儿。 今儿北堂傲突然说起这事儿,柳金蟾脑中只觉得数字在奔跑,其余……豪门之间的人情世故,动不动就拿这些老百姓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当家常之物,当礼尚往来之物,她还真不习惯,完全就是读言情小说,天马行空的感觉。 “呃——”柳金蟾手持勺子,顿了一下,待要说“这家里的事你做主就好了”,但转念不行,他们夫妻两家财物悬殊不仅仅是天壤之别那么简单,便改口道: “这亲戚间……你娘家的事儿,你说了就是,为妻也不懂这里面的人情世故和惯例。 但一进一出,严格监管总是好的,家法必依照,下面人做事也有个准绳。不然纵了他们,从府中牟利是小事,就怕胆子越来越大,将来出去仗着主子的权势内外欺瞒,连骗带吓闯出大祸来,上面也只说是主子管教不严,一并重罚,就没得意思了。” 153.第153章 北堂傲治家 大府家生奴才最是骄纵,虽然北堂家这方面比其他府邸好很多,但柳金蟾还是担心富不过三代的各种弊端,首先从恶奴开始。 “恩!” 这话搁在寻常人家,男人一定会难受,因为这是妻主对自己管家不利的委婉责备,但北堂傲却心里欢喜—— 他觉得柳金蟾终于肯把他当自己男人,说点与管家相关的话了,而不似在京城时,他无论在府里是挥金如土,还是蛮横骄纵,柳金蟾都跟没看见似的,不仅一个字都不说,甚至眼都不抬一下,就好似他北堂傲的家不是她的家,她只是个路人一般,连客人都不及。 “为夫一定会把妻主的话牢记在心。” 北堂傲抿唇偷笑,他虽自小没机会像内侄们一般,好好地跟在姐夫学怎么理家就已为人夫—— 但他懂治军,赏罚分明,纪律严明,军容整肃什么的,他都知道,纵然姐夫一直说进他的府像进了军中大帐,但府中奴才绝没有敢逾越雷池,或是欺上瞒下,擅作自己职权外的任何主张的。 “恩,这就行了!” 柳金蟾点头,继续喝粥:北堂傲管得府,前院像三军大帐,任何时候进去,都是灯火通明的备战前夜,后院虽然桃红柳绿,水榭亭台,可谓人间小仙境,但那得是无人之时,如果有人,那么就很难不会发现那些个隐藏在百花树下的梅花桩、木马人,甚至刀架子,乃至“嘿嘿哈哈”“咣咣”地习武声伴着无数的刀光剑影,一闪而过—— 活活一个大环境优美的大校场: 大宝和囡囡最爱的游戏是什么? 手执一根大木刀“啊啊啊——”地冲向木人,然后“砰砰”地刀劈脚踹,一岁能走时就开始干这个了…… 家庭环境啊家庭环境,莫怪北堂家是将门世家!妞妞白鹭镇的土猫回了京城,三个月,都成了功夫猫!抬爪,便给了隔壁府的波斯猫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他家从人到动物,要不为将,就得去打家劫舍了。 柳金蟾默默地喝着粥,回顾她记忆中的嘉勇府,所幸的是,在外漂泊的三年,让北堂傲还是有了点为人夫的自觉,卧室还是像卧室,没像他昔日北堂府里的闺房,进屋就悬一把重达数百斤的精钢刀镇家宅—— 然后左一排兵器架,从九节鞭到西域弯刀一样大小尺寸数种,虽然把把做工上等,遍镶宝石,一看就知价值连城,但将刀鞘一拔,精光渗人……削铁如泥…… 柳金蟾不说话,正弯身预备找衣裳换的北堂傲,就忍不住扭头来看吃得专心的柳金蟾:“说起来,你一早起来在你爹哪儿,吃什么了?” 言罢,北堂傲住了找衣服的手。 “两碗粥!”柳金蟾绝对不会告诉北堂傲是两碗还加了青菜,大家吃剩下来的白粥。 北堂傲一顿:“怎不早说?”偏还和一直妞妞在外面墨迹了那半日,当自己是个外人似的,什么都要他事事操心,一样没想到都不行。 “奉箭,给夫人……”北堂傲担心柳金蟾饿,手上的衣物还没拿起来,就开始要唤奉箭让厨房看看,他今儿特意让给柳金蟾炖的什锦燕窝鸭有没有好。 “不用不用,马上就要出门了,你赶紧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衣物就好!”柳金蟾舀着着茯苓膏,一点也不想去别人家赶饭的她,赶紧伸手拦住又要去劳师动众的北堂傲,“我在吃几块山药枣泥糕就好!” “就这么几块?”喂只猫儿,都得喵喵叫二声说不够呢。 北堂傲皱眉看了看桌上早让囡囡和大宝不知何时又偷吃了大半的糕儿,心里还是觉得柳金蟾不会照顾自己,他真不知这柳金蟾那三年没他在身边,是怎么活过来的,怪道回到京城就剩一把皮包骨了。 “喏!”北堂傲将刚故意给妞妞留得一盘桂花糖新蒸栗粉糕端了出来,“赶紧着吃了,要是觉得甜腻,咱们再让福叔给你煮碗开胃的火腿鲜笋汤,佐两碗饭?” “吃不了这许多,刚还在我娘那儿有点反胃呢!若是坛子里还有剩的野鸡瓜子,你让福叔弄半碗来我压压胃,这二日也不知是酒吃多了,还是孩子有点反应,心里有点翻,就想吃点辣的!” 柳金蟾饿归饿,但这甜糕吃多了,还是觉得心里不太受用。 北堂傲一听柳金蟾说想吃野鸡瓜子,还说是有点害喜,那还管柳金蟾叮嘱什么不要麻烦,只身出了内室,张口就叮嘱奉箭让福叔将现在厨房有的,能吃的,一并和着那坛子里剩的野鸡瓜子端来不说,还又单独叮嘱弄瓦去村里,将前儿柳金蟾说很是受用的泡萝卜买上一碗来,以备所需。 就北堂傲这么一出一进,少时屋外大大的八仙桌便已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菜,福叔担心北堂傲觉得不够,还偏又特意加了现炒的油盐炒枸杞芽儿和柳金蟾素日爱吃着混嘴的糟鹅掌。 这柳金蟾如何一顿吃得完?最终香气引来三只永远吃不饱的三只小肥猫,最后合家坐在一起,提前吃晌午饭了。 “爹,大宝要鹅掌!”大宝抬眼就相中了柳金蟾面前的糟鹅掌。 终于可以坐到加高凳子上的他,脑袋露出桌面半边,头顶两冲天小揪揪,活像只四处探测菜肴的蜗牛宝宝。 “爹,囡囡要红烧狮子头!”囡囡别看把两冲天揪玩得纷纷成倒戈状,但她仗着脖子灵活,愣是把小脑袋摇得跟个小雷达似的,两眼探照灯一般四扫,不留一个死角。 唯有妞妞吃得安静,因为她可以想吃什么,就夹什么,顿觉长大了就是好! 北堂傲忙得不要不要的,想好好看着柳金蟾吃饭,让她多吃二碗,无奈孩子多,还个个能吃不说,两小的,就是典型的拿着碗里的,守着锅里的,生怕这顿吃不饱,又跟前两日似的,最后青菜萝卜充饥,越吃越饿! 柳金蟾呢,时不时也帮着北堂傲给孩子夹菜,但北堂傲顾不上自己吃,偏还给她猛夹菜: 154.第154章 一句口误 “你甭管他们,为夫在呢,你先吃好!这鹅蛋炖得芙蓉蛋,你吃点儿,医书上说你们怀孕时吃最好,能催风湿。还有这燕窝,你多吃点儿,一会儿再喝碗汤,这东西对女人最好了。” “你也别忙管她们,先自己吃,她们成日里就知道吃!饿不着。” 柳金蟾心疼有了孩子就没了自己的北堂傲,也给北堂傲碗里夹菜。 “为夫可饿不着,妻主,你多吃点,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为夫吃多了也是长肉,倒不如少吃点儿!”北堂傲想到自己的“壮实”就心里微微沮丧。 “你身子不好,长点肉好,不然一病起来,又形销骨立的,看着让人心疼!” 柳金蟾也没多想,开口就想到了在京城再遇北堂傲时的样子,瘦得脸小眼睛特别大,好似三年不见,过去成亲三年长得那点子肉,也全让消耗掉了似的,估摸再瘦下去,就可以直接去医学院当真人版骨骼标本了。 “可人说,男人瘦点好看!”北堂傲还是努力抵制食物的诱惑。 此话……顿让柳金蟾好似回到了前世的餐桌上……女人们,尤其是那帮明明已经瘦得像竹竿的同事,每次吃午饭,还一个劲儿地对着微胖的她不住的说: “哎哟不行,我胖了,我得少吃点,我要减肥——哎呀,你也该减减了——” “……”柳金蟾心里微梗,虽然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胖得像猪的男人,但也丝毫不喜欢,腰比她还细的骷髅男。 “据说,男人太瘦老得快!皱纹也长得快!”柳金蟾开口就直戳北堂傲的要害,“你看璟公主,这么多年了,楚楚也差不多快十岁了吧,他还跟他十八时候一个模样,肤白水嫩的……” 柳金蟾本还想再形容下,无奈北堂傲的脸已经板了一半,端起碗吃饭,就跟吃仇敌一般,吓得她赶紧住嘴,改口: “你多注意点饮食保养,也能和他一样好!” 这句绝对是神补刀。 北堂傲年级本就比战蛟长两岁,起跑线上已处于劣势,养孩子时,年级也大了,操心自然多,无论是养孩子的速度,还是花得精力,都是那小子的两倍。 此外,那小子傻乎乎的从来不懂操心是何物,跟别说他妻主对他那叫一个千依百顺,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滋润,万千宠爱于一生,他北堂傲如何和他比? “若妻主对为夫不离不弃,也能宠上天去,为夫不活得这般惶惶不可终日,为夫也能妖孽似的,一直十八给你看!”谁不想一直十八岁啊,但……你给过我机会吗?老得像二十的,就嫌弃起我了,能是我的错吗? 北堂傲一听柳金蟾嫌弃他老,心里就泛酸,人端着碗,只觉得食不下咽,满腹的辛酸泪,几乎要把他的胃都撑爆了。 “你看你,为妻只是说你得多吃饭,有营养了,肌肤就好,肌肤好,人就看着年轻漂亮了。”柳金蟾赶紧解释,“再说,为妻也没天白看着年轻啊,她到现在,一群孩子的娘了,还生得跟十六七岁的青春美少女似的—— 真不是璟公主想妖孽,而是你想啊,天白老是不老,他老了,别人一看,还以为他是天白的爹,这可怎么让人觉得登对不是? 而为妻,你看怎么看,都像个二十好几的,你说你要年轻得像个十八的,别人还不知道咱们孩子是为妻和谁生的呢!” 这也叫安慰人? “跟别的男人,你也这么说话?”北堂傲抿唇小撅,好半日才又低低低地嘀咕了一句,“你们女人怕什么?再老也不愁娶,八十的老太,还想十八的俏儿郎呢!”你就没想再娶个更年轻的? “有心也无力不是!”柳金蟾习惯地接了这么一句,脚当即又挨了北堂傲一踩,“嘶——”又来! “不正经地说什么呢?孩子们都听着呢!”“有心无力”……蹭两下也是偷着乐呵啊!不然一个个牙齿都快掉没了,还乐在其中—— 你娘不也是?年级好大一把了,还娶个和自己大孙子一般年纪的。 北堂傲横了柳金蟾一眼,开始继续泄愤似的刨饭。 柳金蟾想缓和缓和两句吧,三个娃娃全部嘴角嚼着饭,两眼默默地朝她投来“你闯祸了吧”的眼神: 竟敢睁眼说瞎话,说她们爹不美,这下,幸福了吧?食不言寝不语,不听话,就是要倒霉的。 三对兔耳朵在,柳金蟾也不敢乱开口了,先默默地吃饭,但说是胃口不开不开,她一个人竟然连吃了三大碗,心里不禁有点担心,这即将到来的小老四,也跟妞妞她们似的,是个天生的吃货—— 你说这孩子无论男女全都跟长出一副北堂傲似的魁伟身段,可不都成了门板一家人? 儿子还不怕,怕就怕妞妞和囡囡几个女儿长成金刚萝莉:萝莉的脸,金刚的身材……会不会这么坑? 北堂傲虽然觉得心里愤愤不平,但眼看柳金蟾胃口好,还是偷偷地高兴,觉得柳金蟾只要能吃,就说明柳金蟾现在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劲儿,这两日对未出世孩子、对自己将来的担心也就减了许多, 至于儿女们的样貌,他只担心儿子,所以大宝那张脸,那一身的小肌肤,他都细致入微地关心到每一个细节,而女儿们嘛—— 依他家族的富贵,就是丑得像个夜叉,豪门大族也会挤破头地渴望攀这门亲,大女人还患无夫?正夫不合心意,再娶平夫,国夫人的男人,不计没有封号的滕妾,单是夫,自古就可以同时册封两个诰命:正君,侧君。 而且……以他和柳金蟾的模样,他可以高枕无忧地打包票,虽然下一代的数目,他是追不上了,但孩子们的模样绝对比那战蛟家的猴儿群优质太多: 一个个站出来,小肚腩一挺,小腰板直溜溜的,要气质有气质,还个个珠圆玉润地像个庙里卖的瓷娃娃似的,一看就是他北堂傲养的,贵气十足。 155.第155章 三姐夫娘家 刚还说一桌子菜只怕吃不完,结果北堂傲发悲愤为力量,吃完半锅火腿炖笋子后,还又解决了五斤福叔自制的酱香牛肉,外加半蒸笼的饭,让从未好好看过北堂傲吃过一顿饭的柳金蟾咋舌了好半日,终于明了,孩子们的天生的好胃口遗传自谁了。 一家大胃王席卷了满桌的菜后,囡囡又习惯地地滑下桌子,去看周围桌上还有什么零食,大宝自然是紧随其后,妞妞眼尖地发现奉箭在那边的箱子翻爹的衣裳出来,不待奉书命人将桌上的残羹剩汤端走,妞妞便看向正此刻细细地擦拭嘴角,脸上还是一副不悦神情的北堂傲: “爹,要出门?” 此言一出,正要朝那盘糖蒸栗粉糕下手的囡囡和大宝一顿,纷纷转身仰望身后的爹爹:可以出去玩了? “这得看你娘,爹又老又丑的,你娘只怕未必愿意带你爹出门见人!” 说罢,北堂傲放下手中的绣帕,将漱口的茶吐出,便作势要回里屋继续生他的闷气。 “……”娘? 整齐划一的小脑袋,纷纷将脸探向柳金蟾的方向。 “娘只能带你们爹去,妞妞也去,囡囡和大宝,你们就先呆在家……”柳金蟾话音没落,囡囡和大宝立刻粘球般,迅速抱住了柳金蟾的大腿: “娘——”前一个两眼盈盈粉泪。 “娘——”后一个直接哭腔都拉长了! 天生的演技派,说哭就哭,眼泪还都挂在了两颊上。 柳金蟾要心软,但……先生家太小…… “改日……” “这孩子们都关了好几日了,再机灵得也得关傻了,难得一家出门,多的都去了,再带上他们两个又何妨?”不就是去看看先生…… 听不得孩子半点委屈的北堂傲,一听柳金蟾都到了这节骨眼儿了,居然还不答应孩子们的要求,忍不住就开了口在里面道,“难不成这村里还有洪水猛兽等着咱们?”就是来了一群狼,他们这一群人还怕收拾不了? 才刚得罪了北堂傲的柳金蟾,眼下再驳北堂傲,只怕自己今儿晚上就是说上一车子好话,也无济于事,少不得……退一步海阔天空,圣贤说“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她也是一时道不清了。 “既然你们爹……替你们说话——那么,就都去吧!”柳金蟾不得不选择让步。 “哦——”齐欢呼后的孩子们,丝毫没记得是谁批准了他们的请求,全一窝蜂似的冲进了里屋,缠着北堂傲给她们换出门的衣裳了。 就这样还有发表异议的: “爹,你在京城不是说,出门要尽量穿新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吗?” “这都是你娘给你们新作的。” “可是……丑巴巴的!” “你们大姥爷才过世,身为孙辈,怎么能穿得花花绿绿的,一点也不知难过呢?” “难过就得穿得丑丑的吗?” “至少你得让人觉得,你们难过得连穿衣打扮的心思都没了,这才称之为有孝心。” “但我们都没见过他啊?” “嘘——听话,不许再乱说话了,大姥爷是你们娘的大爹爹,你们不可以言语不尊敬!可都听见了?” “哦!” 耳听里面父女几人在说悄悄话,柳金蟾也不动,坐在凳子上犯困兼思考,接下来的几天,她还都有那些事儿是必须这次必须一一处置妥当的: 大姐金花心意不改……二姐和三姐就难消停……若再给她一个月的时间……但京城是个变数……还有曹主簿之女…… “哎——是你说要出门的,你怎得倒打起了瞌睡?” 在屋内久等柳金蟾不见的北堂傲,本打算今儿柳金蟾不好好把话和他说清楚,自己绝对不开口说一个字的,但久等柳金蟾不来,刚用饭又耽搁了好些时辰…… 北堂傲不禁担心自己会百忙一场,最后柳金蟾会以天色不早,将他和孩子都在院里的,自己又去吃酒会老友,在遇上一二个老相好,少不得赌着气,挑起布帘嗔道: “还不进来,赶紧着把衣裳换了,我们也好赶紧着出门去?” 就这么着,一家五口,连同随身服侍的奉箭等人,柳金蟾一行人前前后后出了门。这可让柳金蟾犯了愁: 先生家小啊,一间屋四五个人坐进去都觉得挤,她们一堆进屋,不得拿泰半的人挂墙上去? 但愁归愁,一家人还是齐刷刷出了门。 村里的先生,其实住得不远,几乎就在柳家大院的隔壁,他那房子还是柳红当年拿钱给她翻修的。 先生姓李,是个老秀才,也是这方圆几十里地,除柳金蟾外,唯一的秀才,而今四十开外,十九岁县府道一路第一,考得秀才之名,风光一时。 但后来就好似被诅咒了一般,次次赶考,次次落第,再加上后来的数年两国交战,省考暂停,国穷民困,田地荒芜,流民流串,许多寒门孩子家连饭都吃不起了,何来多余的钱交纳读书的钱? 就这么着,这李秀才家走投无路,先是卖房卖地,接着借钱度日,最后还欠了柳红一笔高利贷。 再然后嘛,她就成了柳金蟾三姐柳金玉的丈母娘。 三姐夫李贵,就是当年还不起高利贷,被迫从上九流的书香门第,下嫁到下九流的柳门三女婿。 说来也巧,今儿因大爹爹的丧礼办完,楚月鸿又伙同柳金花去三房捣鼓些内斗的事,李贵清高,不屑与之为伍,便借机来娘家帮忙,躲是非。 不想,他才来娘家准备帮爹爹磨过年要用的豆腐,只把昨儿泡了一晚上的豆子腾出来,挽着袖子出来开门倒水,就远远地看见了柳金蟾一行人黑压压一片地走来,起初还不知这一大家子是要去哪儿,便听两个小一点的孩子像两个跳豆似的,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地喊着: “看先生,看先生——” 李贵一听,这先生,全村除了他娘还有别人吗?真是……斩不断,理还乱,越想躲,还越躲不掉这一门子的烦心事儿。 156.第156章 合家团团转 李贵只得先赶紧搁下手里的盆,压下想赶紧离开的脚步,奔屋里喊:“爹——快告诉娘,柳状元,可能要合家来拜了。” “来了?” 李贵的爹吴氏两手忙在腰间的围裙上一边擦着,一边也探出头来看,果见柳金蟾一家大大小小,穿得棉球似的全朝着他们这儿来了,吓得围裙都来不及解开,就直奔后面书房: “孩儿娘,你还看什么书,金蟾那孩子,带着她男人和孩子们朝咱们家了,你快快快,赶紧着出来啊!” 李老秀才正温习书,虽耳听男人喊得这般急,但脸上却是没有露出丝毫的着急来,只慢慢地放下书来,还是那副自视甚高的模样,不疾不徐地义正言辞道: “急甚?是她来看我,又非老妇去看她!再者,我是她先生,她是我学生,岂有先生出门相迎学生的?” “你个书呆子,读书读傻了的,是你学生又如何?人家而今是状元!你啊,就是个老迂腐的,当年金蟾她大姐夫薛槐当上了代县令,也是不忘师恩来亲自看你!你呢?还摆着先生的谱—— 结果呢?人家路过咱们家门,都绕道而行!你啊,听为夫一次,赶紧着,换身衣裳,不求你亲自迎出门但好歹等在堂屋里,总行了吧?” 素来对自己妻主毕恭毕敬的吴氏,这次急得也顾不上什么妻主的话要处处遵从的夫德了,两手连拉拽地拖出屋,就喊着小儿子,赶紧给妻主拿身干净的衣裳给李老秀才赶紧换上。 自己呢,也不听老秀才在哪儿抱怨什么“唯男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堂堂一君子岂能为五斗米折腰”话,三两步,奔到院里喊李贵: “贵儿啊,你也别忙了,赶紧着把围裙取下来,替爹去招呼招呼。他们人多,咱们屋小,爹这模样,也见不得人去,你怎么说也和她男人是连襟的兄弟,你就替爹周全周全,能喊到后面你兄弟屋去的,就都喊到你兄弟屋里去说话,毕竟男人女人各在各屋说话,这才回事儿。” 吴氏这里说完,转头又提着李贵刚取出来的木盆,一头钻进了厨房,喊那边的大孙子: “贤儿,你还愣着作甚,你大伯忙着呢,你赶紧着过来帮姥爷把火点上,家里没碗招待人的好茶,怎么也该给人煮上一碗豆腐脑尝尝鲜—— 贵儿啊,你啊,无论如何留他们在咱们家吃上顿饭,咱们家没啥好菜,但好在昨儿你娘一学生家割来了半块肉。” 音没落,李贵不及说他眼下不便留在这儿呢,吴氏又一头扎进了厨房里,开始催着二女婿开始继续推豆腐,然后叹息今儿两个女儿怎么就没在家—— 大女婿娘接女婿回娘家,大女儿跟着去也就罢了,这老二,闲得,大过年不在家好好读书,居然去什么同窗家,会什么诗,见什么友,闲得这下好了,把和柳状元套近乎的机会都错过了,白白耽误了自己的好前程。 李家的女婿也不敢接公公的嘴,只埋头擦着汗,继续推着石磨,心里叹气:今儿请了客人,明儿只怕还得再接着磨! 柳金蟾一行还没进屋,李家男人们就忙得几乎没跑断了腿:去地里摘菜的摘菜、下地窖取地瓜的、抬坛子的,全忙作了一团。 柳金蟾原打算去先生家坐坐就走,但转念一想,只怕未必这么容易,而且他们一行人提着两份东西,只怕一进去全部都出不来,又怎么好意思将天白捎给她爹的东西,又厚着脸皮从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拿出来,非说一句“山脚楚家的”…… 她就悄悄喊来雨墨,领着奉箭先将送去楚家礼送到楚家去,然后和着抱瓦几个先在楚家等着,与那很久没看见女儿的常生叔,聊聊楚天白在京城当捕快,多么“神勇”的事儿,淡然她被药的事,决口不可以提半个字—— 老人家就楚天白这么个指望! 不然,她们一行二十余人,得把先生家挤爆了不可,让先生家犯难不是? 待到柳金蟾领着北堂傲款款踏进李家门时,早已被迫等候多时的李贵,不得不压下满心的疑虑,先一马当先亲自迎了上前,见着北堂傲补到门槛边,边无比关切地说道: “怎么……妹夫你身子不好,也不多休息一日,巴巴地就赶了过来。” 然后李贵又摆出姐夫的模样来责备柳金蟾: “四妹妹也真是,明知你相公身子弱,怎得也不知多怜惜,顶着这么大雪,自己来就是,怎还劳驾你男人来,亏得人都说你心细,怎得这节骨眼儿倒不知心疼人了? 来来来,妹夫你赶紧里面坐,别又着了凉。姐夫娘家这儿,别的都还将就,就是地方太窄,三五个人来了,就转不过弯来,只怕妹夫你不习惯!” 柳金蟾笑,要说点辩白的话,北堂傲就赶紧抢了话头,用还显虚弱的声音道: “怎么不习惯,我们那边屋也是一样的。三姐夫,你也切莫金蟾她,是妹夫我自己要来的,一则,咱们都说咱们都是一家子亲戚,妹夫我一看三妹夫,就觉得对眼儿。 二嘛,令尊是金蟾的恩师,怎么说考了状元,也该回来拜恩师,隔了这么多年,才得空来拜,还请李先生和三姐夫莫要见怪才好!” “这是什么话?前程要紧!这不是京城隔得远么?妹夫,这边请,兰儿,还没告诉娘么?” 虽知娘迟迟不出来,就是死爱面子,但客人都进了屋门,岂有还在屋里磨磨蹭蹭的道理。李贵虽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娘家,怎么不赶紧帮着圆圆呢? “这如何能让先生来迎学生?金蟾可不能乱了这祖宗留下的礼数!三姐夫,我相公和孩子就先拜托姐夫您照顾了!” 柳金蟾说罢抱手作揖,然后紧随李兰进屋: “恩师,您老人家,怎么亲自出来了,快快,您赶紧坐,学生还没给您老人家磕头呢!” 157.第157章 虚伪 这虚伪的……当年你那些个花花事没把你先生气死,你先生就是烧了高香了! 北堂傲还记仇的心里忍不住冷冷地低哼一声。 乡野之地考了数十年不中的先生,在他看来就是废物,将来若是考上,快五十的高龄了,还能有什么作为的机会?当自己是姜子牙么?可天下谁能没点家底就坐上了丞相之位?就连当年叱咤一时的尉迟瑾也在宦海沉浮了数十年呢! “四妹夫,你走小心些,三姐夫娘家,比不得咱们柳家大院,房多,院子大,偏偏兄弟姊妹还多,你可要注意……哎哎……小心这有个盆……这窄的……你别滑着了!” 李贵也不甘人后,赶紧上前亲自扶着牛高马大却十分“柔弱”的北堂傲往她娘书房隔壁的屋去: “爹,妹夫,还不赶紧出来迎状元相公。四妹夫啊,你莫怪,他们都在厨房,只怕一时没听见您来,还在为过年的用的东西做准备呢!” 这抬眼就看遍的小院,还听不见他们来? 北堂傲也不去拆穿这李贵的显而易见的谎言,只拿眼观这小院主屋茅檐低矮,院内倒是宽敞的泥地大大小小地或站或蹲了一群娃娃,全都拿奇怪的眼神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不知还当这是某个寺庙里的慈安堂呢。 北堂傲待要想这么小屋子怎么装得下这许多人时,李贵的爹吴氏,已领着身后好似风一吹就能刮跑了似的两个女婿,巴巴地一边解着围兜,一边满脸堆笑地奔向前: “这就是金蟾相公,状元相公啊!” 什么这就是,他北堂傲的纱幂都还没摘呢! 自认到了“后院”,也算是礼数到了的北堂傲缓缓地优雅地将脸上的面纱挑了挑,不待众人为他美貌倒吸一口气的功夫,他已开口笑着让奉书将来前就备下的表礼送上前: “这是金蟾和小婿的一点点心意,还请笑纳!也给先生先拜个早年了。” 美貌算什么?又不能吃! 吴氏和女婿与众人的眼,立刻被北堂傲令人端上来四色礼吸引了去。 礼其实不高,甚至在北堂傲看来,简直拿不出手,每逢过年,他单一个庄子上的庄主送来打牙祭的心意,不挑山珍,也是上等的野味中药材,这……北堂家的下人都未必肯抬抬眼皮呢。 但柳家带回家的东西都才那模样,他如何敢背着柳金蟾在这儿摆阔? 一只足够李家过年的猪后腿,四盒包装也算过得去的点心,两匹细布一匹缎子,最后…… “这个……是金蟾听说先生来年要赶赴秋试。 虽一路舟车劳顿都有衙门的补贴,但倘或秋闱高中,来年又赶京考,单是路上来回就是半年的奔波,处处都是花钱的事儿,家里又失了收入……这一封银子不多,但也可贴补你们,先生这一年在外的家用,略表金蟾她的一点孝心。” 北堂傲缓缓地拿过奉书托在手里的一封二十两纹银,不紧不慢地双手奉在吴氏满是茧子的手里: “师父切莫推辞,这银子本该金蟾亲自奉与先生,但金蟾说先生素来清高,不屑与金钱为伍,所以还请师父代为收下!倘或不收,就是嫌这礼薄了!” “这这这……这么好意思!”吴氏手都有点抖,二十两,二十两,于她们这样的小户人家,可就是一笔巨款,飞来的横财啊! “师父这是什么话儿!都是应该的!” 北堂傲微微一笑,转眼又去看李家的两个女婿,这可怜见的,看这二人单薄的,一脸的青白,一看就是吃不饱饭,还连件棉袄都没有。大抵是同为人婿,他听太多这为人女婿的苦来,幸得他生在大户人家,又陪嫁丰厚,不然…… 他真不敢想这饥寒交迫下,还得受公公气……当然再看这当公公的,也是生得斯斯文文的,但伸出的两手都是糙得比他这时常舞枪弄棒的还甚…… 北堂傲心里不禁就浮现“糟糠之夫”的话来—— 哎,期期艾艾盼着自己女人高中,自此走上康庄大道,但几个高中后,还记得糟糠,不忙着纳妾?不想着升官发财死老公,好再娶美娇郎的? “多大了?” 北堂傲抬手本去拉拉这李家两女婿冻得通红甚至有点发紫的手,但他毕竟不是柳金蟾,能无视对方的手满是泥垢,也一样把手伸得老长,握得巴适,手虽随心意只在袖笼中微微一动,复又捂着手炉不动了—— 早已经深入到了骨髓离的公府大少爷的尊贵,与自幼接受的教导,让他还是不由自主不愿与庶民们有太多的肌肤接触,尤其他又是个闺阁男人—— 岂能是可以让自己妻主以外的人乱碰的? “二十有四了!” “十八!” 但就是这么淡淡一问,李家的女婿也突然有点受宠若惊。 “那都比我小!”北堂傲笑,“孩子有吗?” “贤儿,还不快来喊伯伯!”李家大女婿立马回头喊身后正弯着腰在那木盆里凉水里洗菜的男娃娃。 “伯伯!” 孩子小,又哪见过这许多人一下子来家的阵仗,立刻就吓得站了起来,声音怯怯的,站在原地起身,也不敢动,就两冻得通红通红的手不住地来回紧张擦着。 北堂傲一看这孩子明明个头和大宝一般,居然就能在冷水里做事,身为当爹的心,不由得疼了起来,虽不愿动手,却不忘拿眼示意身边的奉书,赶紧从专门给囡囡和大宝带得零食包里,抓了好大一把糖果直直地塞在孩子的手里,直将孩子的两手装得冒尖尖。 “不……不……” 糖果谁不爱,但家教森严,孩子那敢收,忙吓得直往外推,又怕把客人送来的珍贵糖果弄到了地上,一边的囡囡急了,以为人家是觉得不好吃,忙急急地上前也帮着奉书将糖压在男孩手里,还亲自给剥了一颗,塞进男孩的嘴里: “你尝尝,可甜了!” 北堂傲刚平顺了的心,一瞅这囡囡主动献殷勤的模样,不像柳金蟾又像谁?心里又梗了起来:真就是上行下效,什么样的娘,养什么样儿的女儿,这囡囡见着有点模样的孩子,也说动手动脚就动手动脚起来了。 158.第158章 兴亡匹妇有责 亏得有纱幂挡着,北堂傲板起的脸,谁也见不着。 吴氏见柳家小小姐都这么殷勤,如何敢扫了北堂傲的面子?他忙对孩子说:“伯伯给你,你就拿着,还推个什么劲儿,柳伯伯可不是外人。” 但男孩听了这话,还是两眼巴巴地望着他爹:“爹——”要?还是不要? “姥爷都说要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给柳伯伯磕头。”李家大女婿一看公公看自己,吓得也赶紧对自己大儿子猛招手。 此一言出,孩子赶紧惴惴不安地跑来就着雪地便给北堂傲磕头。 北堂傲照例又赏了孩子别的吃食。 吴氏只当北堂傲是喜欢大女婿的大儿子,忙上前笑道: “这金蟾的女儿可真像金蟾小时候,自幼就最懂怜惜人了,柳相公真是好福气。这当年,金蟾还没成亲时,村里的男孩子们都私心里盼着嫁金蟾那孩子呢!” “是么?”北堂傲闷,禁不住就刻薄了起来,“想,也得有这命才是!”说着,北堂傲就要去拉囡囡到身边来,不想手一伸过去,就碰到了名唤“贤儿”的男孩,薄薄的衣料子,一下子就能感觉到孩子凉凉的肌肤: “这单薄的,怎么不穿件棉衣,仔细冻坏了!” 都是当爹的人,北堂傲一下子就心疼起年幼的孩子来,他可记得初进门时,瞅见书房有个在埋头写字的女孩,围着火盆穿得还是件棉袄。 “这点算什么?旧年下大凌,村里的孩子还穿一条单裤,去河里洗衣服呢!”李家男人吴氏赶上前,不以为然地笑道,“我们乡下的儿娃娃都是这贱命,天生的泥疙瘩,养细了还养不大,可比不得你们的孩子生来金贵。” 说着,吴氏不无羡慕一般地看了看北堂傲身后一直被人抱着,连脚都没沾一点地儿的粉嘟嘟大宝: “状元相公啊,您赶紧屋里坐,这外面可冷得打紧,你身子弱,别来头一遭儿,就着了凉——贵儿啊,你赶紧请人进去——傻站着做什么? 你们且再等等,一会儿,新作的豆腐就好了,我给你们尝尝我们乡下人的手艺。”说着,李家相公吴氏就用他乡下人的热情,连说带推地,推搡着北堂傲等人往屋里去。 这地于北堂傲高高大大的身材而言出奇得低矮窄小,就连那里面的门,北堂傲都怀疑自己要低着头小心进去,不然还得撞着门框—— 北堂傲可不想进去坐,只想站站就走,无奈柳金蟾说磕个头就走,可谁想进了那书房,就好似落地生根了一般,这会子都不见人影,人还里面听她那书生气十足的老先生与她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妇有责”—— 怎得,打仗时,你们一个个“天下兴亡匹妇有责”书生们全都只会携家带口地四处乱奔呢? 北堂傲心里急还不好请人去喊,“天地君亲师……”北堂傲想自己兴许这么回牛村一次,何苦没住几天,还被人戴上一顶没有夫德的大帽子?他只得先领着三个孩子跟着李贵低头,进了里屋。 里屋之简陋也不用赘述,整间屋除了一张破旧不堪的木板桌外,就剩下了四根,还是有三根是三条腿的长凳,堪堪,只比家徒四壁多了这十几条腿的桌凳。 北堂傲也不语,毕竟经年在外打仗,多少流离失所的流民比这惨得多了去了,他也骑在马上远远见过,但当今太平盛世下,一介秀才家也是这等模样,第一次亲见的北堂傲隐隐还是觉得内心震惊—— 他本以为柳家已算破败,现在想来,金蟾来时说她家是当地一大富户,其实也没骗他撑面子的意思。 柳家大院与这李家小院比,怎么说……而今也算是这里的豪贵了。 “屋里也没什么,还请随便坐!”李贵客气,想寻个座吧,这娘家不比婆家,仅有的一张椅子还都搁在娘的书房那儿假充门面了,让他不免有点局促,只得硬着头皮抬起一根屋内唯一一根四腿具足的长凳横到屋中间:“就这凳子,只怕四妹夫没坐过?” 这话本是客气话,但搁在北堂傲与奉书等人心里还真就是: 确实没坐过! 与行军路上,就着石头就能坐着与众人商议步兵的平民将领比,行住坐卧习惯了处处被人安排得舒舒服服的北堂傲,眼瞪着这看似四平八位,但坐上去就给人感觉不稳当的长凳,满心踌躇。 李贵满心尴尬,只当北堂傲是嫌凳子不干净,忙让内侄儿拿了布来,将长凳擦了又擦,足足擦了好几遍才重又放到北堂傲跟前:“坐吧,擦干净了。” 既来之则安之。 “谢,三姐夫了!” 北堂傲笑得勉强,小心翼翼地就着李贵擦了又擦后,奉书复又擦了擦,还试了试结实度,最后搭上了一块狼皮垫子的凳子,缓缓坐下,想开口客套地问一句“三姐夫今日回门,难道是先生今儿是什么大日子么?”,不料一个深呼吸,一股子臭不可闻地味儿直冲脑门,当即让北堂傲晕了三晕: “这是……烧得什么?” 北堂傲不得不屏住呼吸,将眼儿扫向那头一孩子烧得一团东西。 “是……牛粪!小福子,你在哪儿瞎倒腾什么呢?今儿是贵客,你怎么在这里烧这个,赶紧的,去换块木桩来。” 李贵顿时脸羞得通红,忙亲自出去安排北堂傲等人屋内取暖的问题。北堂傲也觉得不好意思,然……那味儿,他再闻一刻,他可不保证能再给足李贵和柳金蟾面子,不夺门而逃。 不多时,李贵提了块木桩搁在了屋中间一似火坑的地方点起了火,北堂傲这才发现那黑黑的火坑边还有一锅也分不清是人吃的,还是什么吃的大杂烩,然后锅上插了一根脏兮兮的大木棍,好像就是专门搅拌这大锅里的吃食用的—— 此一发现,北堂傲立刻两眼露出恐怖之色,胃里一阵翻腾,转过脸,就想和奉书说“看看夫人”—— 159.第159章 惊闻前事 他可不要在这儿吃这个!鼻尖的他,已隐隐地好似闻到了那锅里散发出的浓浓馊味儿。 “坐这儿吧!” 李贵努力压下自己满心的尴尬,盛情邀请北堂傲到火坑边就坐。 “……”我不冷! 北堂傲想拒绝的话,因李贵脸上阴晴不定的神情而迟疑,愣了两秒,想着彼此毕竟是连襟兄弟,不管怎么说,金蟾排行在四,而今在家他们四房又是众矢之的…… 北堂傲鼓足勇气,令奉书将长凳挪向火坑边远离大锅处,但就是这么远,那锅里也不知煮了什么的味儿,让他受不了,总担心一会儿也熏得他臭臭的,柳金蟾连他半步都不愿意挨,想着忙将外袍又拢紧些,只打算一会去楚家时,先回家将外套换下来,晚间一定要洗个澡。 “家里……简陋了!” 李贵硬着头皮,努力向北堂傲挤出一丝笑,不待北堂傲反应,他都觉得自己即刻就看到一张满眼都是嫌弃的脸鄙夷地看着他,就像……就像他妻主金玉初次随他回门时那般。 “怎么……怎么会?这自古寒门出骄子,你家一看就是将来就是要出大人物的地儿。” 北堂傲忙挤出他一点也不觉得的模样,僵硬地微笑,为证明他丝毫不在意,掩饰他刚才的迟疑,他甚至拿手压着身边的大宝,不让他有机会拿手悄悄捂鼻,借以扫扫彼此的尴尬: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怪道金蟾谁都不娶,就偏偏娶了你。” 李贵一听这话,虽知北堂傲只是在劝慰他,但心里还是有种十几年来,终于有个柳家人懂了他的酸楚,本一早就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地的他,不觉脚下生了根,脸上略带苦涩地笑道: “这……柳家也就你和金蟾,不一样。” 说着,李贵素日里在柳家强打的孤高之色一黯,旋即换上来的是满脸的落寞。 这…… 北堂傲对揣摩敌人心里可谓是神机妙算,但这闺阁男人的们的心思,绵绵腻腻的,说实在的,他这几年就只关心自己,出于自怨自鄙,甚至害怕和别的闺阁男人共处,就连自幼一处长大钱迷缺心眼儿肖腾路过塞北,千里迢迢专程去看他,他都以不在府上避过了—— 他自怨自怜,恨不得把自己藏到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还过犹不及,如何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更别说闲得像某些男人,专靠挖别人的痛苦来偷着乐,最后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自己还不是命最苦的那个,来聊以自慰! “……”北堂傲想说两句安慰别人的话,但……搜肠刮肚,他也想不出有什么话是真的能安慰人的,一如他当年那种痛,别人越安慰,他就越发觉得自己的事没人不知,比把那旧日伤口再次撕开来重新痛一次更甚、更令人屈辱,无法自拔。 北堂傲不语,李贵本以为自己抬眼就看见千般的同情,不想对面的四妹夫,既没出言相慰,也没目露同情,竟有好似感同身受的痛楚,一颗心忽然间就觉得自己好似遇见了懂自己的人,好多,即使回到了娘家也拼命压抑担心会被家人的委屈,一时间,就溢出心口,红了眼儿,只是在娘家,仍不能道出口。 “我们出去走走?” 早让满屋的馊味儿熏得快窒息的北堂傲禁不住提出建议。 李贵见大家干坐在屋里,也无甚事可做,便也点头:“出去走走,我带你去看看这牛村,想必这么几日,金蟾也没时间好好带你走走!” 说罢,李贵就要起身,但人一起来,忽然猛然又坐了下来,满脸矛盾地道:“不妥!” 北堂傲不禁斜眼,依旧保持不语。 李贵看了看北堂傲布满疑问,想问又怕他为难的模样,嘴唇咬了数次后,方低低与北堂傲道: “想必,你也知道了……那日的事儿!” 哪日的事?什么事儿? 北堂傲照旧不语,他是觉得柳金蟾背着他瞒了不少事,但究竟是些什么事儿,他一时也无法从奉箭几个的嘴里掏出来,他希望从李贵嘴里套出点什么,但这越是要紧的事儿,你越是问,常常越难问出个所以然来,倒不如装得漫不经心,对方反而心无防备,一溜一溜地就全跟闲话家常似的,细细道来了。 “恩!”北堂傲不动声色地,只做点头了然状。 “其实那日是金玉不对。”李贵抬眼看北堂傲一脸平静,不禁觉得北堂傲不愧是柳金蟾的男人,那么大的事儿,居然还能如常,能把家族的利益看得胜过一己私利,心胸比他那口子还大,不禁满心佩服: “事后,我也悄悄问过人,都说是大姐家的玉珍,想要大姐夫秦大哥那日特意托人捎来送你孩子的几盒城里点心,起初你一直在屋里,她们不敢进来抢—— 说起来院里这些孩子欺软怕硬,大欺负小,背着大人们,要什么,看上了,好多都是明抢。 加上大姐又是这柳家的长房,她大女儿玉珍是大姐老来所得,又是长房长孙,不仅大姐珍爱异常,还是族内长辈们讨好的对象—— 这话说来,四妹夫你千万别笑话,不是有话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么,在我们柳家也是如此的! 长房就是未来的柳家的当家人,长房长孙,自然就是柳家未来的少当家,都说柳家有钱,但真正有钱,在县里数得上一二,还能和官家说得话的,也就咱们婆婆这支。你说,你要想以后有点什么事儿,家里缺个钱什么的,还不都得找当家? 所以,玉珍打落地起,就有人频频示好,待到她能走路了,即便是她无缘无故咬了别人,那也是别人的错,多少孩子在她面前吃了亏,都碍于大姐的威势,各家爹娘只能忍气吞声,更有人还去问玉珍,有没有伤着—— 就差没她咬了你,你还得买着东西去讨好她,问她有没有把小牙磕着了!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就是你三姐夫我,不小心碰着她了,她都能站在院子里没老没少地骂上一通呢!” 160.第160章 大家族的通病 李贵提这事儿,就寒心,但谁让他是三房的男人,自己女人纵有脾气,偏自己生得又都是扶不起的儿子呢,这里面的亏每每吃了,都能自己含泪劝慰自己的儿子莫要和她们一处玩儿—— 但狼就是狼,欺软怕硬惯了的,欺负了得逞了一次,自然还有下次,岂是躲得过的? 北堂傲呢,默默地听着,只是这大家族内部的关系,都是大同小异的—— 他们那支尊贵,他大姐当年在族里也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又是个火爆脾气,那个姐妹她看不惯,她说动手就动手,都不需要和长辈们说,就直接行使她长房长孙公府嫡长女权利。 打完了呢!拍拍屁股就走! 那些依附她们家的亲族们,也都还得来赔笑说“打得好,打得对,下次遇见还让接着好好打,才改得了那些个不入流的德行”,一个个提着东西来登门道谢,个个点头哈腰,还让孩子给他大姐磕头认错—— 不说远,就是娘过去那几个妾室养的女儿,谁没让大姐打过?她们倒现在见着大姐还一个个畏畏缩缩,一脸的毕恭毕敬,凭得什么? 不就是他大姐是嫡长房,她们爹是正室,是嫁进来的塞北嫡出的贵族公子,身份贵不可言,偌大的北堂家后院的好吃好喝,全由他爹说了算。 那似他……北堂傲要感伤一下自己吧,可一转念想起了他姐夫说他的话: “你还要怎得好呢?这成亲七六年了,柳金蟾就你一个男人,你后院连个可以和你争宠的妾都没有,单这一点儿,你就比多少男人强了去?贵公子如何?公主出降了,他驸马不也都纳妾? 就咱们大哥在宫里当皇后,皇上还有三宫六院的三千佳丽等着,随时将你大哥取而代之呢?不就花了点吗?不就爱在外面找男人吗?不带回家,你管这许多?你要是怕她外面背着你金屋藏娇,你就收起你那脾气,天天哄着她回来和你好好过,你说,你还要怎么个好呢? 缺衣了?少吃了?还是这嘉勇公府,不是你一个人呼来喝去?又或者有谁敢和你两面三刀,让你不痛快了?再或者天天有个看你不顺眼的公公天天儿鸡蛋里挑骨头,你媳妇儿还不替你说话儿……” 北堂傲摸摸鼻尖,是觉得自己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成日里没事儿给自己找堵! “……嗯!”还是找不到共同话语与李贵进行探讨的的北堂傲,继续他的点头“附和”,并很是配合地凝重了脸上的表情,以示对这种不公平的现象的“担忧”。 李贵见北堂傲也觉得此事很是严重,叹了口气后,又接着往下说:“所以,那日,你一出门,她们就冲进了你们休息的那间厢房。” 北堂傲听这话,待要立刻就把脸一板,冷笑一声“反了她们了,以下犯上,蜉蝣也敢来撼树?找死么?”但事情还没摸清楚,他在这里动什么怒? 北堂傲压住满心的不爽快,暗想怎么说,当时奉箭和雨墨几个大人在,那群孩子也不敢怎么的,可谁料李贵既然道: “这不,就吓着了你两个孩子!” 这没头没脑的结尾,让北堂傲一怔:怎么就吓着了他两个孩子? 囡囡,他不敢保证什么,但她丫头皮厚啊,脑子又跟她娘似的好使,只要你不打她,她最识时务了,什么都可以上交。至于妞妞,天生的好胆识,在塞北时,还参加过大人们的游猎,她骑在马上见着狼都没颤抖过,如何就吓着了? 再者,奉箭几个呢? 论逻辑想,是不对,但……北堂傲一提起这个,就忽然想起了那日下午妞妞回来,小脸煞白煞白,小眼儿还通红通红的模样,夜半又闹夜,还哭……起初还当是挨了柳金蟾的罚,心里委屈,现在一想,就是孩子被吓着了的模样…… 难道就是这事儿? 北堂傲不自禁心内大惊,忍不住要眼“倏”地一下瞪圆,大喝一声“找死”!然,事情还没查清楚,他再是恼怒,也得顾及三分柳金蟾而今在柳家的身份,少不得压住满心的震怒,努力佯作不经意地笑: “都是孩子!”玉珍……很好,他记住了! “是啊,都是孩子们的事儿。还是四妹夫你想得开,当时,金蟾那么一个素日里笑呵呵文弱弱的一个,都差点要和她壮得像头牛的三姐拼命呢!” 提起那日的一幕,李贵都觉得自己现在的心还在跳,你说,要是金玉真那么一冲动,对金蟾两个年幼的孩子做了什么,金蟾当时那表情,是要反目成仇呢—— 粗人动手,文人动脑,以金蟾的本事,她要反目,她能整得你家破人亡,就算亲姐妹,她念及手足之情,她也能让你悔不当初—— 想当年,那石小宝只骂了金蟾一句,金蟾转过身,也不知对那楚天白说了什么,竟让对石家和薛家之事一直没所谓的楚天白,站在村当口,替薛红出了杠头,打得石小宝,到现在一条腿还是瘸的。 想起这个就后怕的李贵,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纵然金玉打他进门,就和她爹一起,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说尽了各种难听的话……但打小就被“三从四德”教育进了骨髓的李贵,还是想着要帮金玉和金蟾两姐妹说和说和。 “说起来,她三姐这次也没得好,自被你妞妞伤了手筋后,这段日子也是苦得很,你说,她一个庄稼上的人,靠得就是这双手,还偏偏又是伤在右手上,这……以后的日子……” 李贵很想博得一丝北堂傲的同情,以求北堂傲去对柳金蟾催催枕边风,但话说到这儿,他没把人劝到了吧,他人倒先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可怎么过?” 北堂傲目无表情,他该说什么?他妞妞从来不无辜伤人,而更夸张地是,伤得还是成人……这话想起来就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了—— 但,也就解释了一点: 161.第161章 泼出去的水 那就是为什么骑在马上看见了狼都不怕的妞妞为什么会被一群半大的孩子吓着?原因就是吓着她的不少孩子,而是柳金玉—— 柳金蟾的三姐! 北堂傲磨牙,他无心安慰李贵什么,他没此刻冲出去,立马带着福娘和福叔让那柳金玉从屋里滚出来,杀她个措手不及,给他妞妞讨个公道,他北堂傲就算是对他很大的安慰了: 怪道那日柳金蟾一直让大家缄默不言,一起来骗他,和着就是此事关系着她三姐! 李贵拭泪,抹了一阵,忽然发现对面的四妹夫不仅是仍未出声,而且还青了脸,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拭干泪,拉着北堂傲讨好道: “你看你三姐夫……这……本来就是金玉她咎由自取——你……你莫见怪!” 不能不说这话,还算中听! 北堂傲本打算出了这门子,就去找那柳金玉清帐,但李贵眼下都说那柳金玉一只手也将废了,也承认是咎由自取,他若此刻去大动干戈,想来,不仅这柳金蟾脸上也过不去,眼前的李贵也得觉得自己生不如死了,将来也再没个人感和他说交心话了…… “三姐夫,有句话呢,妹夫也不知该讲不该讲。但谁家孩子不是人生父母养,怎得别人家的孩子都成了金枝玉叶,你四妹夫我的孩子倒成了软弱可欺的?” 北堂傲努力不让李贵看出半分他满心的不悦,只在嘴上微恼地静静说道。 “四妹夫你这话说的,就折煞你三姐夫了!我们都是当爹的人,三姐夫还不能不知这打在孩身疼在爹心的话么?恨只恨我那女人,素日里油盐不进,在屋里动手惯了的,这才……不经脑子,就想动手……四妹夫,你你你……你别恼啊!金玉……金玉没占到半点便宜的。” 李贵最笨,一心想圆了这事儿,谁想越说越糟儿,话没完呢,对面的北堂傲“蹭”一下就站了起来: “照你这意思,她一个三十好几的女人了,还想对本公子的孩子动手了?”真正是……老虎不发威,还真当他是只病猫,要大张旗鼓地坐在他头上为所欲为了? “四妹夫,你别气,你先听我说!你先听我说!” 李贵眼见北堂傲就要抬脚杀气腾腾地出屋,素来软弱可欺的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忽然就飞扑在了北堂傲的脚下,死死地抱住了北堂傲的大腿: “四妹夫四妹夫,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李贵就是死上千次万次,也是罪不可恕了!” 可叹这李家总共就这么点子大,李贵忽然一喊,再“扑通”地一扑跪的好大一声,搁在和这边屋仅一墙之隔的李家书房离听起来,可就是好大的事了! 不待北堂傲把心里恼怒的话喷薄而出,好好说上这李贵两句,呆在隔壁屋,才刚说道“而今省考,我们府县人才济济,但举人名额却是稀缺,与其在这里削尖了脑袋挤这么一两个进京的举人名额,倒不如去白鹭书院走走举荐之路。” 音还没落呢,隔壁李贵那好似天塌了一般的哀求声,就格外刺耳地传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素来觉得这李贵行事靠谱的柳金蟾,第一个反应就是北堂傲又发病了,不待对面的李秀才回神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已经夺门而出,率先奔到了隔壁屋: “怎得了?” 习惯了跨进屋,就要去先拉住北堂傲的柳金蟾,不想她才一脚进屋呢,刚还在抱着北堂傲大腿的三姐夫,猛然就向她扑了过来,话也不说,“砰砰砰”地,就着地,就不住的磕头。 这…… 柳金蟾抬眼看北堂傲。 北堂傲抿唇,何曾想到这李贵膝盖这么软?顿觉得自己孩子被人欺负了,眼下还被金蟾误会欺负人,脸上更是觉得自己好委屈—— 可委屈是用来说得吗? 北堂傲脑子快,随手自己倒先把腰间的洋葱帕拿到了眼睛边,俨然就是一副,他也被欺负了的伤心模样。 这事件发生太快,快到这院里院外的十来个孩子都没明白到底了刚才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全都呆呆地看着几个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大人? 柳金蟾将嘴边的问话,生生压在了舌尖。 紧随而来的是李家相公,手里还提着刚切豆腐的竹刀,他一看这情景,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大儿子被人欺负了,但…… “你个孩子,怎么得了,让你招呼个人,你就跟死了一样啊?” 跨进屋,就恨不得给自己这家了人还不懂眼色的大儿子几竹刀的吴氏,一边抬手要拖在家丢人现眼的大儿子,一边怒其不争地咒骂道: “哎呀呀,真不怪你女人素日里爱打你,怎么都看你不上,还把那个改嫁的小潘氏,处处抬得比你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夫,还强上十倍不止?你怎么就这么不能争气,给爹娘争个眼儿呢?给弟弟们留个脸儿呢?” 这恨其不争起来吧,顿觉自己瞬间大失体面的吴氏,忽然心里就生出恨不得即刻将这嫁了出去,不但处处不知为他长脸,临到今天,难得家里来了贵客,还给娘家“拖后腿”的大儿子,就这么戳死算了的想法。 北堂傲不懂这些,但柳金蟾一看这吴氏拖开李贵恨不得用脚踹的神情,就知大事不妙,赶紧上前阻止: “师父您老人家莫生气?” 但她话没说完呢,只觉得自己颜面尽失的李老秀才忽然就厉声喝了句: “孽障,还呆着这作甚?难道还等你女人拿着休书来休你,再来扫你娘的脸面?不争气的东西,还不赶紧滚—— 以后你女人不跟着你来,你再不去自己回来!丢人——丢人——真是丢死人了!” “师母!”柳金蟾转过头又去劝李家秀才,“师母……您老人家切莫生气,三姐夫他……” “你莫再喊他三姐夫了,他也有这个脸当?三头两头往家跑,你不嫌丢人,娘都觉得替你害臊,你看看你几个妹夫,谁跟你似的?莫怪你女人吃醉了就爱打你—— 不知廉耻的东西!” 162.第162章 夸夸其谈 素来觉得面子大过天,令可全家老老小小饿肚子三日,也绝对不会拉下脸,亲自去向人借一文钱的李家秀才,气得这个脸啊,通红通红的,骂罢了自己儿子,又不忘再挥舞着拳头,骂骂自己这个把儿子教得不知夫道的吴氏: “都是你,把孩子惯得!都和你说了多少遍,这养儿子养儿子不能惯着他,‘生儿当置瓦上三日’,贱养,你懂不懂?说你你还听不进—— 现在更好,见他回来,不赶紧着让他立刻回去,还留在他在家里,这好了—— 让人看笑话了!我不说你,你还日渐涨了胆子了?” 亏得柳金蟾横在中间一直拖着,又有北堂傲抱着大宝等孩子,吓得不知所云,不然这吴氏和李贵还得再挨上李家秀才一顿暴打。 这光景,李贵如何还敢留,趁着他娘那火爆脾气还没上来,赶紧着顺着柳金蟾的眼色,就跟当年一般,从柳金蟾身后的门缝里逃了出来,只是临到门口,又担心他爹,忍不住又回望。 柳金蟾自然是又再度挤眉弄眼儿,暗示她在呢,你娘今儿动不了你爹,李贵才惶惶地逃出娘家门,本欲立刻返回柳家,但…… 一思及他刚才那没头脑的话,只怕激怒了四妹夫,不禁害怕起来,本来金玉那性子就跟他娘似的,一恼就爱动手打人,但他娘是个文弱书生,最多也就拿根木棒,胡乱一阵暴打,但打不了多久,就腰膝酸软了。 可金玉呢,急了,抄起什么就拿什么打?有时扁担打断了,还能再接拿着凳子砸,简直就是往死里揍—— 这要是让她今儿知道,他李贵不仅又偷偷回娘家帮忙,还和柳金蟾她们说了话…… 李贵想着就不敢回家,但不回家,这天寒地冻的,一夜过去,他还不得活活冻死在外面喂了狼?不为别人想,他也得为他尚未出嫁的小儿子想不是? 金玉心里就只有她女儿,儿子的死活,她才不在乎呢?反正长大了,于她而言也是送给别人家的赔钱货,倒不如死一个少赔一个。 一想到儿子每每仰望他的小脸,李贵就觉得自己就是再苦再累也要把他养大,不然谁来管他每天吃饱穿暖,不被人欺负呢? 那边,李贵悄悄儿心惊胆颤地往家去。 这边,柳金蟾打横拦着李家秀才,就是不让李家秀才进屋一步:“师母师母,金蟾……金蟾的孩子都小呢!” 李家秀才再一抬眼,果见柳家相公身边两个半大的孩子,全都紧紧地拽着柳家相公的衣袍,目露惊吓。 “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这还是师母告诉金蟾的。” 金蟾眼见李家秀才脸上微微露出悔意,一边忙笑着打圆场,一边推着李家秀才往那边屋走: “师母啊,这十几年还是这脾气,可得改改,官场可不是咱们这些个直脾气人呆得住的地方,咱们得,别人就是要故意要咱们怒,咱们也得笑吟吟,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您老,可得学学!” “老了老了,你先生我生来就是这铮铮铁骨,怎学得来,这些个偷奸耍滑的东西?倒是你也别太油了,仔细阴沟里翻了船。” 李家秀才一得了柳金蟾几句恭维,模样还真当她要当了大官似的,趾高气扬地被柳金蟾推着往那边书房去。 北堂傲素来最看不得这等才气没一分,脾气倒有个十分的酸秀才,他冷眼看这二人慢慢过去,心里一阵冷哼:当官?本公子看你这一辈子能守着这秀才之名,就是上辈子修来的最大福报了。 北堂傲不禁有点后悔来这李家做客了,才想要怎么要怎么让金蟾赶紧带他们父女赶紧离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儿,无奈他还没喊住柳金蟾,脱口说大宝困了,想回去睡觉,那还走两步的李家秀才,忽然竟回头来喝他男人:, “你——还愣着做甚?不赶紧去做饭,还等我一个女人去厨房做给你吃不成?晦气,晚上我再收拾你!” “金蟾,我们还是不要……”北堂傲生怕柳金蟾又习惯的默许,不想他还没把话说完,柳金蟾竟一改来时的承诺,对着他猛眨眼儿,说: “相公啊,我师父做得豆腐比京城的还味美,这几年金蟾在外,最想就是家乡师父亲手做得豆腐,无论是怎么炒,就是一块清清爽爽的水豆腐,夹在筷子上,往那蘸水一沾——哎哟喂,比京城聚贤楼那一盘就要半两银子的炒羊小脑肉还鲜嫩又爽口! 你啊,也别愣着,得空也跟着我师父学学,我师父可惜是个男人,要是个女人,怎么也得是个大厨级的人人物!” 柳金蟾睁眼说瞎话罢,还不忘转过脸,就向她先生恭维道: “师母就是好福气,能娶上师父这么一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能把豆腐烧出肉滋味的贤惠相公。普天之下,金蟾所经之地也算不少了,但和师父比的,也是一只手数不出第二个来。” “哈哈哈,看你把他夸得。”李家秀才一听这话,当即就觉得大有面子,不禁哈哈哈大笑,转过脸,再次叮嘱吴氏道,“听见没?今儿还不好好拿出你的本事来——还有—— 一会儿再多磨点,吃完饭啊,再给金蟾那儿送上几大块去!” “哎哎哎——只要喜欢,再多,师父都给你做!” 吴氏立刻转忧为喜,巴巴地就直奔厨房去做豆腐,临走还真不忘柳金蟾的请求,与北堂傲道: “金蟾她相公啊,你来。这做豆腐啊,没什么技巧,关键就在这一磨一点还有……” 北堂傲说什么? 听着那头老秀才一边说着“以后你还想吃啊,只管让你师父做,你师父别的不行,这做豆腐的功夫,还真不是别人的能比的……” 北堂傲气堵,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闷闷地随着这吴氏往厨房那头的磨坊围观豆腐的制作的流程,若真是柳金蟾爱吃豆腐,他还罢了,无奈金蟾那嘴里涂了的蜜的骗子,她压根就不爱吃豆腐,还说什么她打小就豆腐白菜豆腐白菜地快吃成翡翠豆腐汤了。 163.第163章 曹鑫之死不简单 但看人磨豆腐打发时间总比枯坐在那屋里干等柳金蟾强,北堂傲闷了一会儿,也就被这些个乡下的农具吸引了注意力。 至于妞妞和囡囡和大宝则围着磨各种好奇,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要去试试那磨,丝毫没注意到他们这一玩,耽误了好多李家男人做事的功夫,一个个暗暗急在心里,最后还是李家大女婿去隔壁临时又借了一个石磨来,才救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那边屋,男人们又要磨豆腐做合家的饭,又要带孩子,还要招呼北堂傲等人,一个个忙得争分夺秒,腰都直不起来,若说北堂傲来了,他们有了什么好,也就是屋里有了团,冷时可以烤烤的火,但谁愿意烤呢? 今天多烧的这许多,明天还想办法去山里拖……唯一让他们心里慰藉,说白了,也就是刚北堂傲送来的几色礼,银子不敢想,但过年的吃用不用愁了不说,也不用像早上商量的,还要去推豆腐去城里换钱了—— 算是发了一笔大大的意外之财! 这边女人们呢? 一壶粗茶,一叠预备年下给客人用的小南瓜子,烤着暖暖的活,海阔天空地漫天边际地闲话朝中事儿。 “大周的吏治,依老妇来说,就是外戚专权,有失皇威。这些外戚,她们不学无术,却一个个仗着自己兄弟在宫里蒙宠,一个个霸占着三公九卿的位置,让我们这些文人,有志难伸—— 首当其冲的就是当今国姨夫人北堂骄,她长兄贵为皇后,胞弟年纪轻轻又册封为什么嘉勇公—— 你说,她仗着祖上的恩典,世袭了两国之尊,后又因兄长封后,自己小立了一点战功,皇上大恩竟又给赐了个国夫人爵,她相公也是跟着鸡狗升天,功封什么靖国侯……金蟾,你说,这是不是应该世世代代感恩戴德了? 谁想她们一族野心不死,居然前几年,又请皇上将她胞弟封上了国公爵,这不是要乱朝纲,任凭外戚专权,等着祸国吗?” 这李秀才素来眼高于顶,但偏偏才疏学浅,只会人云亦云,鹦鹉学舌。 柳金蟾当年随她学了一年,就转去了县里学堂,也就是这个原因,觉得她迂腐,除了夸夸谈谈,就只会自己无能拿自己男人和孩子出气,毫无见地,说白了,就是外强中干的废物一个! 但一字之师也是师,不管怎么说,尊师重道,她得做个榜样给孩子们看。 “金蟾记得前些年师母才说北堂家族是大周的功臣,大周不能没有北堂家的卫护,怎得?师母又改了念头?难不成有什么别的人从京城回来了?” 庆幸北堂傲幸亏是去了厨房的柳金蟾,素知李秀才最爱较真,还输不起,便也不去认真的反驳,只露出一副求知的模样,欲引出这话的源头。 “怎得,你不是从京城回来?”李秀才目露诧异。 柳金蟾笑:“京城那是个富贵地,哪是咱们能呆得住的?再者金蟾一直对白鹭书院念念不忘,所以三年前,正好过去的同僚去苏州副职,就跟她去了苏州做了一段时日的幕僚,加上这段时日,听闻大爹爹仙逝,这不就日夜兼程地往回赶,对京城的事,也是鲜少听闻了 ——所以,很是好奇,这京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人言突然对北堂家这般不利,金蟾明明记得在苏州时,大家都还在盛赞北堂家族是护国之栋梁,无北堂家则无我大周! 难不成是京中已有大变?”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李秀才敢道听途说,却不敢信口胡诌。 “不过……前几日,老妇去县城,正好遇见曹主簿之女曹鑫在醉月楼请人吃饭,她一看见我,就与那人说,‘这就是柳状元他们村里的教书先生,说起来还给柳状元当年考秀才,单独授学过一年’。还特意请我席上坐了。” 李秀才摸了摸自己的下颌,略作回忆状,言语间,竟有几分得志状。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柳金蟾可不信那素来最不喜读书的曹鑫,会主动向人,还是京城里的来人介绍与她素无私交,尤其还从没孝敬过她半文钱,请她吃过半顿饭的李秀才。 “不知……京城来人,都说了些京城的什么事儿?”柳金蟾有十分的把握,肯定和她,以及柳家有关—— 看来曹鑫的死,后面真的不简单! 李秀才当然不会说整顿饭,那人只关心柳金蟾,对她是谁,压根不闻不问,也不睬,甚至还问他见到柳金蟾的相公没……李秀才想起这“柳家相公”才忽然想猛拍自己脑门一下: 哎呀呀,刚才就忙着想去打她儿子和男人了,竟没柳金蟾的男人,到底有没有像那人说得那般国色天香了,不过嘛,白白胖胖的孩子倒是真,就是,那人说是三个,她刚只见了两个…… “嗯——也就和你师母谈了谈这京城北堂家想要乱政的事儿!”李秀才避重就轻,转口就问柳金蟾,“你相公,据说也复姓北堂?” 这才上族谱几天的事儿,柳金蟾可不信传得这么快,尤其柳家还没几个是识字的,至于三个姐妹,一个个都在关心柳家家产的事儿,李贵是男人,他是无权碰族谱的,而且,据她所知,这族谱自灯北堂傲之名那日后,就再没人去翻过,换句话说…… 现在的师父已经不是师父,而是个探子了。 “师母,想必是听错了吧?”柳金蟾当即就矢口否认此话,“要么就是她们弄错了人!又或者把金蟾和那人混淆了—— 据金蟾所知,金蟾那位旧年还在苏州任知府大人的同窗也姓柳,是个旧年的状元,她相公才复姓北堂,娘家出身,正如您老所说,是京中豪门,模样啊,生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言谈举止无不落落大方,真可谓是人中绝色,天生的凤凰之仪—— 颇有当今仁皇后之风。 金蟾那有那福气啊,怎么说,也得是门当户对!先生您说是吧?” 164.第164章 被跟踪 “恩——也是也是!” 李秀才说不清自己是突然有点小失落呢,还是心里忽然又平衡了许多,虽然她是一把年纪了,但她自认自己作风正派,为人刚直,心性高洁,与油腔滑调,风评狼藉的柳金蟾相比,好人家的男人当选她这样的正人君子,即使她年级大,也可以选她女儿,没道理轮到柳金蟾这样的土财小姐。 眼见师母眼神异于常日的柳金蟾待喝上半碗茶后,便借故入厕,一出门就暗暗招手喊来雨墨: “告诉姑爷,人若问他姓氏,只说白,别的不提。 然后再坐片刻,就叮嘱妞妞说肚子不好,要她让她爹,带着大家先回去,就说我晚上有要紧的事儿说,屋里的东西,能打包好的,赶紧打包,别再做耽搁,京里有人来打探姑爷的下落了!”亏得北堂傲路上还做了一个赌气折返回京,与她分道扬镳了的假象。 叮嘱罢,柳金蟾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回去与李秀才好阔天空地虚以为蛇,直到用了第二顿晌午饭,撑了一肚子的嫩豆腐,还喝了点点小酒酒,方迈着小八仙步出来,欲再去楚家走走吧,天色渐晚了,她一个女人,还风评不好,要冒冒然地只身去楚家,楚家一屋子的男人,只怕名节都不保! 柳金蟾拍拍头,只得让雨墨去人家门口将奉箭几个接回来,说她被先生家极力挽留,明儿再携家去拜访。 于是,她就这么在村里的市话小路上歪歪倒倒地走吧,走着走着,也不知道是她眼睛花,还是喝得太多出现了幻觉,她怎么觉得有鬼鬼祟祟的影子跟着她?又或者该说是有外来的陌生面孔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是朝着……楚家去的? 柳金蟾心里不禁有点慌,不管来者是何意,但肯定是不善了。 去楚家,那就肯定是针对楚天白! 谁看那傻子不顺眼呢?除了东宫哪个,每每看见璟公主就禁不住垂涎三尺,次次看次次呆的东宫皇太女,柳金蟾实在想不出第二人,至于说皇太子君嫉妒? 柳金蟾不信,为啥?三年前,她第一次随北堂傲返京,不谙宫内险恶的她,第一次进宫,就中了东边的连环计,被骗说是楚天白找她。 楚天白是个傻子,做事素来没逻辑,自然一切皆有可能,结果她就不小心、真的很不小心地,就转到了居然没人把守,更没人提醒的东宫“后院”—— 当然屋内肯定会有宽好了一带的美人等候她,就等着她进屋,然后抱着她高喊“啊啊啊——”了。 亏得她前世宫斗戏看得多,教材各种丰富和雷人,虽然大多是不切实际地无厘头,但你说一个藏了三千佳丽还不算各种侍卫的皇宫内院,突然,某一个院落,尤其是行来一路,居然就看不见了各种人,是个白痴都会觉得诡异吧? 所以一进院,柳金蟾就知自己已然成了瓮中鳖,不过深信楚天白也会紧随自己之后被骗来的她,一闪身,借着去池塘看鱼的功夫,就猫进了一处很矮很矮的假山边,待要思考是跳进水里,弄得自己一身湿漉漉呢,还是先选身后假山丛,等待楚天白的救援。 不想,她还没选择,未央宫仁皇后和北堂傲哪儿就得了消息,为救她,还让皇太女君不能轻易动手,他们兄弟就合计,故意差人密告善妒的皇太子君,说皇太女在东宫的桃花源藏了一个从青楼里弄来的花魁。 说来也是她倒霉,这皇太女君一来,不去忙着去抓人,居然还躲进同一个假山洞,大有他要去抓皇太女的意思。 一山不容二虎,一洞也容不下二人,还是孤男寡女! 皇太女君非是宫内土生土长的心机派,他一个良家妇男,乍见柳金蟾肯定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喊“有刺客”,柳金蟾呢,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堵住皇太女君的嘴,可女人和男人怎么比力气嘛? 柳金蟾生死攸关之际,恶向胆边生,抬手就操起了她的老伎俩,一口堵住了皇太女君的嘴,然后……然后……记忆很模糊,她只知道她当时真的是豁出去了,不说怕死,为了她孩子,她怎么也得完整地活着走出去—— 等到她终于感觉到危机解除时,可怜的皇太女君已由最初相遇时,浑身绷紧地站着,变成月上柳梢头时的一滩春泥,绵软无力倒还罢了,直到现在,柳金蟾都没想明白,暗说她都没敢拉他一根衣襟带子,可皇太女君身上的衣裳又是怎么自然半脱落的? 摩擦力度大了? 她和北堂傲那么着,都没发生过这等奇迹呢!或者,该说是男人们的宫装本来就是为了方便一拉就落的? 她当时反正是吓傻了,虽然眼前的人身材很火爆,情况很撩人,但……后果好严重,她她她柳金蟾,居然把皇太女的正夫给摸了遍,而且好多地方还没隔着半根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是她脑子里唯一的声音,她当时几句觉得千刀万剐的罪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了,最可怕的是,皇太女送她绿帽子,天天还想给她戴绿帽子,最后呢,她先给皇太女戴了一顶淡绿色的,没能深入的原因是—— 她一点一点儿也不想为美色而献身刑场。 但美人为了爱情却可以飞蛾扑火,自此皇太女君将抓狐狸精的全部注意力,全部用在了对她柳金蟾的围追堵截上,好几次,真的好几次,她柳金蟾就差点被皇太女君献身了—— 害她在北堂傲发病初期,好几次上一刻收到了皇太女的各种嘲讽,要撕心裂肺地痛痛痛,下一刻就被热情似火,春天迟到的皇太女君堵在宫里喷着一鼻子的热血,追得抱头鼠窜,心痛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了,但被皇太女君那种为爱痴狂地疯魔,吓得她一颗心都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塞北传说中最放得开的花魁苏流云算什么?皇太女君才是真正的豪放男! 165.第165章 皇太女君 她每次偶遇皇太女君,皇太女君都跟提前磕了过量的合欢散的春之神一般,浑身,乃至每一根发梢,都在热力四射地喷发着雄性荷尔蒙的野性味道,北堂傲与他比,他就是充满野性美的狂野豹子,北堂傲只能叫做家养波斯猫,而三郎,则是半放养的虎斑猫。 用楚天白的话说,就是他的眼神能吃人。 这往事一追忆起来吧,当年那种惊恐万状褪了色,柳金蟾忽然发现皇太女君才是她遇见的所有男人中的真正极品,火辣辣的,热情疯狂,就像前世歌词唱的那句“我的热情就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宛若前世西班牙人那种对爱情赤果果地原始追求,与专注。 关键是,那皇太女君的身材还是好火爆,再搭配着他那种扒光自己仅需一秒的有力,别说现场直播,就是现在人醉得二晕二晕的时候,也依然觉得好有感染力—— 问题是,皇太女为什么就舍本逐末,放着身边现成的火爆豹美人不要,非要追着得不到的璟公主和北堂傲跑呢? 一山望着一山高?得陇还望蜀? 又或者……得到了的总是不如得不到的? 柳金蟾想不明白,又或者她其实心里是明白的,一如嫁了的三郎,一如追着她跑,她却永远不敢回头去看的皇太女君—— 不是她不受诱惑,也不是她铁石心肠,全然没有过动心……不爱,不喜欢都是骗人的话: 三郎的任性,无视流俗;皇太女君的直接,飞蛾扑火的执著……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本真,如果…… 如果……她没遇见北堂傲……如果三郎在她遇见北堂傲前相遇,她只会对北堂傲止于远远一瞥的全然欣赏,然后和三郎双宿双飞,三郎不求名分,但她仍旧会给他一生一世的承诺。 又或者……皇太女君不是皇太女君,只是……只是某个被休在府的寂寞男人,她柳金蟾也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他远走高飞,把身后的名名利利抛诸脑后,寄身白鹭书院常伴此生,至于北堂傲,她声名估计再拐走皇甫氏时已狼藉,北堂傲与她终其一生,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北堂傲本该就是个被盛绽于内室中,尊享一切荣华的贵夫,他不属于颠沛流离,也不属于浪迹天涯,他中规中矩,处处透着尊贵,爱情的赌博不适合他,一如她,从不适合他,但…… 天却把配给了她……真就是暴殄天物,误将无瑕白玉往泥坑里摔,作践了公门金枝。 不敢立刻回家的柳金蟾歪歪倒倒,东转西转,也不知是村里变了样儿,还是她真有点醉了,等她从一团胡思乱想里回过神时,她才发现自己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不说,爹爹的,她好死不死,居然竟在路上巧遇了今日回娘家—— 当年花名叫做“芙蓉裳”本名白羽的扶月楼旧日小倌。 “怎得?在京城开了眼界,回来不识得旧人了?”白羽直直地就横在柳金蟾面前,赌气似的那儿也不去。 “怎……怎么……怎么会儿?” 柳金蟾嬉笑着,尴尬难掩地挠着头,小心地微微退了小半步—— 这靠得太近了!也不知是不是人喝醉了,就会醉眼看人人也醉,她怎么觉得小白羽看她的眼神满是幽怨般的嗔恼——他……当日不是等的是哪个什么什么秀才么? “那我听说,你回来都好几日了……也不来看我?”小白羽抿唇,板起俏脸做恼怒状嗔道。 “不是……忙吗?”柳金蟾笑着继续借醉打哈哈,总有种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好似要和她清旧账的兆头。 “那今儿呢?不忙了?”小白羽可不放过柳金蟾,他已跟着柳金蟾好久了。 “刚……刚从先生家出来!”柳金蟾手胡乱往某个她认为是李秀才家的方向指了指。 小白羽默默地看了看柳金蟾所指那片坟山,心里哀叹:这是又醉了,想当年怎么也是个千杯不醉呢…… “那现在呢?”小白羽也顾不得柳金蟾醉不醉了,他只听人说,说柳金蟾这次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个男人,这事,他可坐不住。 “回……回家!”柳金蟾再往那边坟山又指了指,想了想不对,她家和先生家不在一个方向,于是又比个靠近坟山的进山路。 小白羽也懒得再看柳金蟾乱指了,只拿手拍下柳金蟾乱舞的手:“得得得,哪个家?” 哪个家? 她柳金蟾在牛村还有第二个家吗? “柳……我……我娘哪儿。”本想说我相公哪儿的柳金蟾,一时猛想起刚在先生家听说的话,忙改口。 小白羽一听这个,立刻不高兴了,怒问柳金蟾:“你娘那儿?那我那儿呢?”想不负责是不是? “你?你那儿?”和我什么关系? 柳金蟾听得人更晕。 “柳金蟾,你别想不管我,是谁和人说,说什么什么,一中举人就回来娶我!” 小白羽一看柳金蟾几年不见,这这喝点酒就什么都跟不记得了似的,顿时就急了,要知,他都年过二十了,等得就是柳金蟾回来兑现诺言。 可…… 那些话都是玩话啊…… 柳金蟾挠挠头,她可记得她当时说这话时,是担心小白羽在她去白鹭书院后会被人欺负,才信口胡诌的——而且明明那时小白羽是和那什么什么秀才,才是一对儿吧? “你……你还没嫁?”那个小秀才对你始乱终弃了? 柳金蟾头晕的厉害。 “嫁什么?”小白羽顿时就气圆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我嫁谁啊?我现在还住在你给我买的那小院里,你是不是想不承认?你跟人说,说你高中会回来迎我过门!怎得,你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我为你守身如玉这么几年,你要是和我说你把我忘了—— 我我我——我死给你看!” 又是一个要死要活的! 柳金蟾一听小白羽这话,吓得酒醒了一半,她倒不相信这小白羽真去死,但……北堂傲知道了这事儿,绝对会让这只小白雀死得很难看的。 166.第166章 桃花劫 “我的小哥哥,你不会是说着玩的吧?”你确定你没记错人? “我看你是喝糊涂了!终身大事,岂是能儿戏的?”当我们男人是你们女人呢! 小白羽真想就这么拍柳金蟾半块木头,看她还装不装糊涂了。 “你该知道我娘……” 不敢说自己有了相公的柳金蟾,故技重施,忙拿她老娘来当扑来的莺莺燕燕。 “你少诓我,现在全景陵县的人都知你带了男人回来!一肥二胖还有老又丑!不就出身好么!” 小白羽抿唇,觉得今天无论如何要逼着柳金蟾给他个准话,不然他这么些年算什么?没名没分都是其次的,但总不能他大好青春白白耗着,就这么守着活鳏吧?他不求当爹,但也不要冷冷清清地守个空宅子过一辈子。 “金蟾……你放心,我小白羽也知自己身份,你家这样的大门大户,自然不会有我容身之地,但……白羽自来就没奢求过你要给个什么正式名分,妾不妾的,也无甚要紧,做你外室也是甘之若饴的!只要……你对我好!” 小白羽抿唇,眼巴巴地瞅着柳金蟾,氤氲大眼几乎要挤出几分粉泪来。 这下柳金蟾的酒是彻底吓醒了: “这这这……”做梦吧?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乌龙事也会发生? “这这这什么? 你若不信,你就跟我来!今……晚……今晚……羽儿就让你亲自验明正身——做你的人……” 别看这小白羽儿是个小倌出身,但出来就是个清倌的他,守身如玉,年过二十如他,提起这事儿,还是一副欲语还羞的未嫁男儿之状。 小白羽说罢,立刻就羞得红了脸,直把脸压得好低好低,好似雪白的脖子也因他这大胆的不要脸的话,跟着羞红了,然后久不见柳金蟾回应,复又羞答答抬起盈盈大眼,满是殷切期望地悄悄看着柳金蟾,大有新郎官从盖头下初露脸貌的模样。 然柳金蟾被吓了个半死,可没闲情欣赏纯情小美人的羞答答地开,她屋里那朵老玫瑰,真会扎死人不偿命的。 “……”说什么?说姐从来对那些什么钻头觅缝地非去“验明正身”,还各种非要开处等变态类近乎病态的大女人喜好,毫无兴趣? 有本事的女性,从不需要通过得到别人的身体纯洁和青涩来证明自己多么受欢迎,相反欺骗一个纯情之人,是相当的龌龊,很可能你在别人的回忆里,就是一滴挥之不去的苍蝇屎,想一次恶心一次,与蛆无异—— 就好像前世好多老男人的喜好,其实……这都是些没自信,房事能力走下坡路,无法满足正常女人需要的男人遮羞布,如果真如他们宣传的好,那么怎么西方讲求高质量的男人,都以征服熟女为荣? 很简单,没本事的欺负弱小,有本事的征服强者,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永远内心缺乏智慧,只有对外在的恐惧。 她柳金蟾只想做那个,在男人痛时,用来回忆,就会觉得世界各种美好的治愈系蓝玫瑰,一如她痛时,一想起皇太女君,就绝对会忘记忧愁,只剩呼之欲出的恐惧与惊艳—— 宛若火辣辣的蓝色妖姬,即使自身满眼是满满的寂寞,也始终在别人的心底绚丽地绽放出午夜诱人的芬芳,一如呼之欲出的欲望,迷离无形,却如影随形。 “白羽!” 柳金蟾奋力地深呼吸一口,第一次用无比正人君子且正经的表情与眼前主动献身的美人,郑重其事地低道: “我……不能娶你!” “……你说什么?”刚还满脸娇羞的白羽瞬间煞白了一张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柳金蟾,“你心里有别人了?” “与别人无关!白羽,我对你,一直就像自己兄弟!”柳金蟾努力让自己严肃认真,“这么多年,你见过我……对你动过一次手一次脚吗?” “……可我不是这么想的!大家也不是这么说得!他们说,哪是因为你喜欢我,才那么珍惜我的!” 小白羽立刻眼圈就红了,说哭就哭的眼泪,比柳金蟾养得囡囡来得还快。 这逻辑……不能说对,也不能……说完全错! 负责任的女人的确不会在婚前轻易碰自己决定共度终身的男人,因为……没走进洞房花烛夜那夜前,一切都无法负责保证,你们终究会在一起,尤其……尤其是这个时代还有个接落红的封建习俗。 柳金蟾想说,我不碰你,是:一我不喜欢你,二我也从未想过对你负责,三……你心里那时还放着别人。 但实话太伤人…… “白羽啊,如果我柳金蟾真喜欢你,就不会委屈你为妾。同样,我若真心喜欢你,这辈子,我也就只娶你一个,但……一切恰好相反,你在我心里,只是那个需要人去保护兄弟。****还没回来吗?” 不愿再在这事儿上纠缠的柳金蟾用最快的速度转换了彼此的话题。 白羽低首:“她,不是白羽想嫁的那个人……” “我不明白,你为给我赎身,吃了县学里那么久的白菜豆腐不说,还差点让楚家那公老虎砍死,为什么到现在可以娶我了,你说句要,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却说不喜欢我?是不是……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说你屋里哪个男人……太凶了?” 白羽还是不肯放弃。 柳金蟾很想给白羽一个赞,表示你猜对了一半。 但白羽接下来的话,又让柳金蟾叉开始头大: “你可以不在乎他的,你是女人,他是男人,女人三夫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难道男人善妒不在七出之列? 金蟾,你要了我啊,我不求你给我名,给我份,就要你对我好,永远不进柳家门,永远做你外面见不得人的男人,我……也心甘情愿的!我喜欢你,打你将我从扶月楼带出来那天起,我就决定这辈子要跟着你!” 柳金蟾真想给自己两巴掌,当年她多什么事儿啊,但……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不听话,就要被老鸨卖到那种见不得人的下等窑子里去历练,她真的于心不忍—— 167.第167章 皇太女的魔障 即使换做今天,她柳金蟾看见了,还是会尽全力救他…… “白羽,人不能忘恩负义,我相公无论是他又老又丑,还是将来真的一肥二胖,但他于我柳金蟾有再造之恩……而且还把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候给了我…… 白羽啊,我柳金蟾你该知道,不是个轻言说娶的人,但既然娶了,自然此一生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事了—— 休夫的事,他不言走,我不说离。再者,哪个男人不善妒呢?埋在心里的妒就不是妒了吗?” 柳金蟾也不懂这白羽开口闭口怎么就死活说北堂傲又老又丑,还肥肥胖胖?当然此刻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她得想办法赶紧把这个不请自来,也不知是真心还是试探的白羽打发走,不然屋里哪个暴走起来,越来越有楚天白家公老虎的影子了—— 也不知是不是牛村的风水对河东狮的养成有促进作用,天白家那老虎在牛村时,天天咆哮不说,还提着刀追着天白满村里的跑,最高纪录是追进山,两个人第三天才滚得浑身是草的回来。 但一回京城几年,据天白描述,除了偶尔发疯似得追着她满院里砍外,其余都温顺得像只被下了药的大猫,看见她就“喵啊喵啊”地蹭,随你戳圆捏扁,哼哼哼的声音都是绵软甜腻的,想想就令人神往,尤其…… 天白家相公美啊,与皇太女君突然大爆发的瞬间荷尔蒙比,他就是天生的荷尔蒙扩散体质,走到哪儿散发到哪儿,满满的荷尔蒙混杂着雌雄莫辩的味道,直教人小鹿乱撞,偏他还不自知,那上挑的凤眼儿一看见楚天白就水漾水漾的,也不管有没有人在,没事就当众晒恩爱,装软绵羊,娇软无力地柔柔柔地喊着: “天白——天白——你过来——快——快啊——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好处多着呢?还不快点儿?”这叫做喊人吗?坑死一片女人心 ——好似大周没人知道他天生就是只会随时暴走的公老虎似的。 大抵是人喝醉了的缘故,柳金蟾和白羽说着说着,人爱走神的毛病就更严重了,也不管白羽在对面含泪动情地说了什么,她满脑子迟钝地只剩下了天白家那个据说在屋独处只披一层纱,出门却裹得像只的狗头粽的妖孽男。 想到了一举手一投足就无不风情尽放的妖孽男,就不得不想到那东边,每每看见妖孽男,就自动自发全然失神到无神的皇太女—— 哈喇子留了一地,眼也直了,心也停罢了,结果呢? 悲催的她只能在宴席的这端,远远的看着帘后的那端: “天白,来——吃一口这个,肉嫩着呢?哎呀——吃哪儿呢?讨厌!坏……”余下烟波流转,就是含情脉脉的动情一瞥,然后: “来,喝口汤,慢点儿喝,慢点儿,急什么?你啊——干什么都急噑嗥的,也不怕人笑你——是你的自然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来,乖,慢点儿喝……”这是叫吃饭,还是让连人带汤一起喝呢? 所以,男人们都讨厌璟公主,恨璟公主,骂璟公主,甚至不少人想尽一切办法诋毁璟公主,将他说得各种不堪,其中言辞几乎都出奇的黄也出奇的暴力,但男人们越这么说他,女人也跟着这么骂他,奇怪的是—— 骂得越凶的女人,越对他迷得不可自拔。 他在无法企及的女人们的眼里,就是块浑身是宝的至尊魔石,象征着一个欲望的巅峰;而在与他失之交臂的皇太女眼里,他是她志在必得,又恨又忍不住爱得癫狂的魔障—— 即使只是身体。 北堂骄说: “璟公主就是东边的催命石,璟驸马,会帮我们敲响东宫的丧钟。 男人的青春越短暂,皇太女志在必夺的心就会越强烈,她忙中出乱,我们方有机可趁;她不择手段,我们方有同盟;她丧心病狂,我们才会胜券在握。” 而这就是她和仁皇后极力劝皇上为了皇太后的安康,将贬在塞外还不愿回京的璟公主夫妻急召回京的所有理由。当然,还想保护同为双美之一的北堂傲—— 张扬的璟公主,是北堂傲天生的护身符。 到处都是算计! 柳金蟾捂着微微发疼的两穴,也不知白羽到底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她现在身在这个权利的漩涡里,已经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权利、金钱,美人就像陷阱的华丽外衣必搭三件套,无时不在诱惑着贪婪地迈进。 就像临行前夜,北堂骄将她请到书房说得那句话:“弟妹,我们已无路可退!” 无路可退,就只有破釜沉舟地杀出一条血路! 北堂骄还说: “傲儿喜欢你,他打那年决定嫁你,我就知道他非你不可。好好对他,他不比璟公主少什么,只要你真心对他,你们柳门一族开枝散叶,富甲天下的日子就指日可待。我北堂一族权倾天下之日,也是你柳门登上豪门望族之时。一荣俱荣,一败俱败!” 而这,就是赤果果的诱惑与威胁。 此话正确理解是: 傲儿喜欢你,他打那年决定嫁你,我北堂骄就知道,你只能非他不娶。 好好对他,别也跟着去迷恋那璟公主,美貌权势,我家傲儿都有,丝毫不比那璟公主少一分,甚至还多很多。 但,你胆敢不真心对他,你们柳门一族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日子也就不远了。现下,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好你好,我不好,你也只能陪葬。 但有句话说的好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北堂家即使在大周败了,也在塞外集聚了各种势力作为退路,撇开夫妻感情,姻亲之束缚,她柳金蟾只是北堂骄手上的一颗卒子—— 但……能成为当朝风云人物手上的一枚棋子,也比她在牛村只能对月长叹,回家打男人和儿子的先生强!好歹,她是追随强者,在成为强者的路上,当然——也很可能成为炮灰! 168.第168章 炮灰 提起炮灰,柳金蟾忽然想起了前世,她背过的那段也不知谁的文字: “这一生,你终其所有,渴望临近那座代表荣耀与永生的丰碑。在忘乎所以的决绝中,历史记录了你一生的悲凉与痛苦,不成神,不成人,一心甘愿成为丰碑上微乎其微的一粒尘。 当有人朝圣的时刻,风起了,刮起万千尘土;此时的天地之间,风尘诉说的往昔,便是朝圣凡人所敬仰膜拜的精神。” 精神……丰碑…… 柳金蟾内心一阵涌起的澎湃,却不料被金蟾之反常惊吓到了的白羽打断了:“金蟾,你在说什么?” “醉了!” 已无心再在儿女私情上多做言语的柳金蟾佯作醉得头脑不清的模样,掉转头往回走,为不听白羽继续的真情告白,她干脆就胡言乱语似的继续将刚才那断话,复又背了一遍: “这一生,你终其所有……” “金蟾,你……我怎么办?”白羽不死心地又追上来。 怎么办?你总不能还让你所谓的“前任相好”给你找婆家吧? 金蟾继续装傻背书前进。 “你听我说话啊你,装傻啊你,羽儿哪里不好?” 白羽忍不住伸手去拉柳金蟾,只是手才拉住柳金蟾衣袖,一道怒目就那么怒不可破地直瞄瞄地瞪向他,宛若两把钢刀砸来: “你……”谁? 白羽吓得赶紧松了手。 如果地面不是如此泥泞,柳金蟾真想就地一个卧倒,直接醉死过去,然后醒来一问三不知,再把两眼瞪得溜圆溜圆的,做第二个“单纯可爱”“死不要脸、一把年纪还不忘多卖萌”的楚天白。 但北堂傲可不是心思单蠢的璟公主,可以今夜电闪雷鸣,再来个水漫金山,舞得像个黑山老妖,明天一觉起来,烦恼尽消,又是一片艳阳天。 说什么呢? 周围房子里的布满了看热闹的小眼睛。 内部问题内部解决。 可谁想,北堂傲还没能气势汹汹地揪着柳金蟾,将死不要脸的小狐狸精的事儿好好儿和他解释清楚呢,才走到柳家大门口,就看见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地村民,全在引颈长盼,更有人一见金蟾,赶紧上来喊: “四小姐——” “四小姐你可来了!赶紧着进去吧,可了不得了!” “是啊,是啊,您赶紧进去吧?” 柳金蟾只当是衙门无缘无故来拿人,叮嘱北堂傲几句,就赶紧往门里挤。门外的人见是她,也都赶紧让出了一条路来: “四小姐快啊,四小姐你赶紧的!” 怎么的呢? 她三姐也不知哪里得了消息,知道了她们夫妻去李家看李秀才,李贵也恰好在家。 这事儿本来就听在心眼儿小的金玉耳朵里,就已经气得翻江倒海了,不想传话的人,还添油加醋地说什么,李贵殷勤招待,知道这以后都是金蟾她们这一房的人掌管了,赶紧借机献殷勤,跟着金蟾的男人身后,围前围后屁颠颠的,压根就把她柳金玉当自己女人—— 而且啊,那人还说,“金玉啊,你说外面的人得怎么看你啊,你男人和你都不是一条心,你这女人的面子还往哪儿搁啊!依我说,你男人打嫁你那天起,就看你不起! 你说,你怎就不及金蟾能说会道,还读过几本书呢!” 这火上浇油的话儿,就跟那滚油搁在柳金玉的心上似的,这叫一个煎熬,不是李贵回来的早,她一准地直接冲到李家,提着打木棍去把李贵一路打回来,可巧,她一出门,就正好,看见李贵踌踌躇躇地瑟缩样儿,她更是觉得这李贵肯定是心中有鬼,二话没说,也顾不得什么柳家的脸面不脸面,站在柳家大门口就一棍子,给李贵抡了过去,霎时间李贵就头破血流,血花四溅。 论理,厉鬼是个男人,他怎么得文弱,力气也不比柳金玉小多少,反抗总是可以的,但……大周礼法森严,女人打自己男人哪是天经地义,但男人打女人,那就是大逆不道,弄不好他一还手,把金玉伤着哪儿了—— 柳家的婆婆再好,也得按家法把他当场打个半死,再休出门去。 不但这辈子在柳家没了立锥之地之地,他回到娘家,娘也得问他怎么还不去死,最后把他这个败坏家族名声,不知夫道的儿子打出门去。 所以深知礼法森严的李贵哪里敢还手,只能护着自己的头任金玉的棍棒招呼过来,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过了这顿,谁知下顿会不会更惨,人跪在地上不住的哀求,心里只求早点有人发现,好歹婆婆出来,能救他一命。 可今日怎么比往日? 昔日柳金玉做事不管怎么说,还顾忌着老娘的威势,可这二日后面有大姐和二姐夫的各种挑拨,个个都在替她打抱不平,说是柳红为人不公,处处偏心柳金蟾,看她柳金玉,右手筋骨都被柳金蟾的孩子挑断了,不管孩子多大,但伤着了就是伤着了,柳红一句话都没说,就派个大夫来看看—— 她人都没关心一下! 而二姐夫楚月鸿就说得更在理了:“三妹妹,你二姐夫我素来是个刁钻讨厌的,但你今儿这事儿啊,二姐夫也替你不服—— 就算是个孩子弄得,就算这事儿咱们先错在先儿,但谁家孩子没事随身带把刀在身上? 这不是一开始就打算防着咱们的?而且,你说,金蟾也看见这么大的事了,娘也该听大夫说你这手伤得多重了,一家子亲戚不说赔不赔的话,但起码来道个歉,让金蟾带着孩子来一起给你磕个头,总是应该的—— 你看,不闻不问,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还真当自己是嫡出的了! 金玉啊,这气啊,你二姐夫也受不得,你说,长此以往,还能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吗?亏你们三姐妹当年还把她当亲妹妹,你们你们这亲妹妹,为了柳家这点子家业,都把你们当什么了?说起来,还是娘偏心,怎么她柳金蟾就处处精贵了?打小就什么好的都是她的,坏的就是咱们的?” 169.第169章 出杠头 “过年过节,她人不在家都是大份儿,说什么她在外面吃住都是靠自己,好似咱们在这个家就是白吃白住了,没做事了! 金玉啊,二姐夫想啊,这养下去可不行,你这事儿,咱们不能忍气吞声,二姐夫和你二姐都支持你,大姐也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们得让娘知道,她太偏心。 今天咱们处处被欺负,将来咱们的孩子,不也还得处处忍气吞声,受人欺负啊? 这事,我可不服气!金蟾是娘的女儿,大姐,二姐,还有你,难道就不是?一样的庶出,你们还给家里做事,起早贪黑的忙碌。她呢?打小就花天酒地乱花家里钱,我真替你们寒心! 就是大姐不在这院里了,你二姐夫也不怕说句实话……不然,咱们两房人,得天天儿受他们的气!娘啊,一碗水也端得太不平了……” 楚月鸿说罢,大姐又语重心长地接着说柳红的各种偏心。 这感情深,也比不得人挑拨,尤其还是身边的亲密的人们。 柳金玉其实也知道大家说得话都有那么点言过其实,她受伤后,娘也不是没来看过,只是何季叔在,娘也不好说什么,反倒还问她怎么就想着对那么小的孩子动手,道理懂,但感情上接受不了,一句话把她问寒了心。 加上自己爹每次来看就抹眼泪,说都怪他是个下人出身,当着何幺幺,你娘面前连句话都说不上,是个老废物,哭得她心酸,再者,她的伤也久治不愈,她闹心啊! 这不,有气没处诉! 想埋伏一下柳金蟾吧,好歹揍一顿,自家姐妹的恩仇也就算消一半了,料想金蟾姐妹感情,也就和她打上一架,彼此拳头见分晓,但柳金蟾肚子里怀着孩子,没事还罢,真出了事儿,她也没去想—— 一直没机会的原因嘛,是金蟾身边的雨墨而今长大了,还像个练家子,她一直跟前跟后,虽同是主子,但她是柳金蟾的人,为了金蟾,她能把她金玉给撕了。 所以金玉心口堵啊,偏偏屋漏还逢连夜雨,今儿中午大夫拆绷带,直接和她说,就只能这样了,换句话说,就是废了,华佗在世也没用了。 悲从中来,金玉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恨,对娘偏心的恨,对金蟾什么都不做,却什么都有的恨,对亲爹无能的恨,以及咬牙切齿只求能将柳金蟾那身边的兔崽子一刀剁成几大块的焚天之怒—— 倒霉的李贵,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赶在了这枪口上,成了金玉的出气筒,也成了压在柳红病体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叹柳金蟾来得太晚,又在路上被白羽耽搁了不少时辰,待她急冲冲冲进院里时,只剩院里雪地里的斑斑血迹,然后外面的人不住地说: “惨啊惨啊——” “浑身是血呢!” “可不,老大才出嫁,老二还那么小……你说在要是说没了……啧啧啧——” “哎,女怕入错行,男怕嫁错嫏啊!可不是遭了活罪了,不是柳村长来的早,人都得让活活打死了!”…… 柳金蟾还没理清思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一个老仆就赶紧拉着柳金蟾哭着道:“四小姐小姐,你快啊——老夫人她晕倒了,大夫去看了,现在还没醒呢!” 哎呀呀,这还了得! 柳金蟾一想到那蒙古大夫,第一反应就是她赶紧得去救他娘,不然这柳家后面就得开了锅了! 北堂傲一听,也觉得这不行,一面追着柳金蟾,抱着三个孩子纷纷往内院赶,一面赶紧让人去屋里取上等药材来救命——这柳红可是他斗何幺幺的护身符呢! 二人穿过前院,还没进门,就见许多人拽着一脸桀骜不驯地柳金玉在柳红的堂屋外站着:“赶紧去给娘认个错,你娘都被你气成这样了!进去磕个头,认个错——” “我柳金玉什么错?我柳金玉就没有错,再有错也都是她偏心的错!我没错——就没错!打男人怎么了,哪是我自己的男人!我就是把他打死了,我去顶罪,要你们管?管得着吗?” 柳金玉一脸不服地继续蛮牛一般地奋力挣扎着叫喊着,同时扯着拉着她的众人一个个重心难稳,好在她刚才打人已经耗去泰半力气,这才能拉得住她死命的挣扎。 “你个金玉,今儿是吃了炮仗了?谁得罪你了?你娘你都敢这么说话了?”族里的老太爷手指着柳金玉,气得直发抖。 “玉儿、玉儿——你别气你娘了,你赶紧给你娘跪着——”金玉爹赵季叔死命拉着自己今儿好似吃了耗子药似的女儿,哭得泣不成声。 “跪?凭什么我跪?娘要是让金蟾的哪个丫头来给女儿磕个头儿,也让我剁了一只手,我就给她跪!”金玉继续扯着嗓子使劲地满足劲儿嚷嚷,“你就是懦弱,什么都怕怕怕,你得什么了?就是你这德性,才让那何妖精成日里欺负!” “儿啊,你这是什么话,快快快把话收回去!” 赵季叔吓得,赶紧伸手去捂自己女儿的嘴。 “不收,大不了,也跟撵大姐似的也撵我走啊!就让这柳家以后只有她们四房的人,院里也就清净了!”金玉继续嚷嚷。 北堂傲一听这金玉口出狂言,说什么要剁他妞妞的手,就气得浑身发抖,大有过去一脚直接让她见阎王的冲动。 柳金蟾心里担心娘,但北堂傲周身勃勃的怒气,更让她担心,她忙拿手压住北堂傲握紧了拳头的手,示意奉箭几个先送北堂傲进屋,自己虽知自己去劝金玉无疑于火上浇油,但……毕竟是自己姐妹,你不劝几句,族人们怎么看? 硬着头皮,柳金蟾只得上前:“三姐,今儿这是谁惹您了?” “呸——”一口唾沫就溅在柳金蟾脸上,“谁惹我,你还有脸问?我告诉你,这个家,自从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金玉话没完,屋里早被气得吐血了的柳红,气得让人扶着起来就指着门外的金玉气喘吁吁地道: 170.第170章 翁婿又是一条心 “好好好——你要走,娘也不拦着你,你走你走——都别拦她,让她走,也别让她跪,我柳红也受不起你——就就就——就当我柳红没养过你这么一个女儿——滚滚滚——趁早滚了大家干净——咳咳咳——” “太太!太太——金玉这是气话——啊!”赵季叔连哭带滚地要扑向柳红,就让何幺幺身边的一个侍从挡住了来路。 柳红偏又在气头上,一见这赵季叔哭爹喊娘似的扑来,就更觉气不打一处来,觉得都是赵季叔没把孩子教好,开口就是: “你也跟着一起滚——你养的好孩子——” “夫人!夫人,你别气,金蟾——金蟾过来!快,给你娘碗热水!”早盼着这一天的何幺幺赶紧扶着柳红往里拽,“你啊,风寒还没好,看,又让把自己气着了!”说话间,何幺幺一个默默地眼神,就朝身后的王虎递了过去。 柳金蟾想去阻止,但她爹就死死地这么盯着她,屋里还有个今儿一早就和何幺幺不和的北堂傲,柳金蟾如何敢离开,想叮嘱人去外面,却又被北堂傲拉住: “你不想把你娘今儿气死,就别管这闲事!” “娘这只怕是在衙门染上的风寒未愈,眼下又大动了肝火,伤了元气。奉箭啊——快将本公子自京城带来的养心玉露丸,取一丸给老夫人先俯下!” 北堂傲瞪完柳金蟾,便提着袍子,满脸殷切地亲自来到婆婆榻前尽孝。 柳红呢,天生好色,尤其好美色,北堂傲这模样的,只往她面前这一坐啊,她所有的郁堵当即散了一半,外面金玉骂什么话啊,她也跟没听见似的,满眼里只剩下了“柔情美貌”的俏女婿了。 “不知,婆婆喝了可觉得好些?”北堂傲被看得有些心烦的,对毕竟是婆婆,只能自己默默地抱起胖胖的大宝做遮挡了。 柳金蟾能不知道自己娘吗,再一看自己爹脸都要绿了,她赶紧地插到了北堂傲和娘之间,与柳红道:“娘,傲儿他娘家的婶子也来看您了!”手比眼快的柳金蟾赶紧就拉来了福娘做挡箭牌。 福娘早有所备,赶紧就让身后的抱瓦将奉箭给她备下的东西端来:“亲家母啊,你可得保重身子!这是我刚特意给你挑的—— 外藩进贡的西洋参,这个补气最好,你看都快成形了……” 名贵药材瞬间炫花柳红的眼。 北堂傲呢,借势,赶紧将位置让给福娘,自己抱着孩子站到了何季叔薛青等人的身后,恰巧地让自己整个身形被蚊帐和人挡了个片衣不漏。 当然,他还随便让人合上了屋门,又让妞妞囡囡在屋里跟着上前去大声喊:“姥姥、姥姥。您怎么了?生病了吗?”将外面某群人赶金玉出院子的声音给压倒了最小—— 正所谓你不仁我不义! 你要我妞妞手,我北堂傲先让你颠沛流离,吃尽这人世间真正的苦! “今儿这事儿可不简单——女婿刚外面可听人说,说这后面还有人支使——”不计前嫌的北堂傲率先打破了翁婿间的冷战,先拉拢何幺幺,“说是……想先气死婆婆……让公公您扶不得正!” 何幺幺本来还一直恼北堂傲呢,可一听这话,立刻转了心意,要知这扶正的事,他从金蟾落地,到现在,整整思虑了二十六年之久,从黄花少年,到现在人老珠黄,四十有余,盼,求的不就是这么一个大房的名分? “依你说?”何幺幺立刻露出一副向心腹探询的信任状。 “那三房一起筹谋好几日了!”北堂傲附耳,“今儿我的人,还看见大房和二房的楚氏从三房出来……”虽未亲见,但北堂傲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金蟾那三个姐姐: 大姐是老谋深算;二姐是个软耳朵,但二姐夫是个男人堆里的精,一直就在试探他的虚实,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至于这个三姐嘛,除了有个脾气外,脑子简单,说白了,就是个一点就着的二杆子—— 专给人出杠头,还以为自己多了不得的大傻子! 李贵嘛,其实心里玲珑的很,他倒是看得明白,只可惜他在自己妻主面前说不上话,毕竟不是一路人,可见嫁人,也就真是个命! 何幺幺一听北堂傲这话,好似醍醐灌顶,不禁瞪大眼儿:“怎么不早说?” 北堂傲赶紧露出委屈的模样儿,暗示何幺幺,你一直这般埋汰女婿,女婿如何敢向您提。 何幺幺见状,赶紧悄悄地趁着前面柳红喝了北堂傲送来的丸子,一下子精神好了许多,又在和福娘说话的当儿,暗暗拉了北堂傲往外面来: “我的好女婿,早上是公公我让蒙了心,不知你的好处,现下早然给你婆婆骂得,悔得怅子都青了,亏得你不计前嫌,不与你公公我计较—— 这以后,公公就全心信了你,把金蟾交给你。 只要你能帮公公圆了这半辈子的心愿,成就我们父女这份周全,公公对天发誓,再不挑你一根刺,待你如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再者金蟾好了,你也好!” 北堂傲才不信何幺幺这所谓的掏心窝子的坏,至于那后面那句“金蟾好了,你也好!”北堂傲更是嗤之以鼻,而且他也不指望这个,他要的是: 柳金蟾不离不弃,宠他宠得就像战蛟那璟驸马对战蛟似的,爱得如胶似漆,十年如一日,他也就是烧了高香,一辈子对天对地感激涕零了。 “公公这话就是见外了,女婿怎么说也和公公才是一家人!公公好,金蟾好,金蟾好,女婿就心里踏实!” 丝毫不买账的北堂傲,对何幺幺的收买人心之话,只在脸上附和: “公公你放心,一会儿女婿一早就想着让娘家的婶子和娘提,让爹爹早日扶正,解了爹的后顾之忧。也让金蟾不用成日里为爹爹担心。不然啊,金蟾天天儿都睡不好,老担心爹爹您老人家以后被人欺负。” 171.第171章 好心没好报 何幺幺一听这金蟾放心不下他的话,顿觉得自己还是没白养金蟾这个孩子,怎么说,还是把他放在心尖上的,心内顿时觉得快慰不少。 “如公公此事成,今后金蟾如敢对你不好,你就只管和公公提,公公立马打她,不让你委屈!” 这公公打自己女儿,谁舍得用力? 北堂傲也不揭穿这话儿,他手拉着何幺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柳金蟾狠不手的,他北堂傲来快刀斩乱麻—— 他可不想只身先去塞北,把柳金蟾留下来弄这堆斩不断、理还乱的烂摊子。她们人心不服,她们夫妻也没时间做什么感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他北堂傲自身难保,更没这心思去筹谋这些,反正山雨欲来风满楼,柳家也难逃此劫,那么…… 就让他北堂傲在后面推波助澜,协助何幺幺将这柳家分崩离析,让那三姐妹出走柳家大门自力更生,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好过来自朝廷的抄抄斩斩! “爹爹啊,你只管放心,女婿是您的女婿,难道还能胳膊肘往外拐么?”北堂傲言罢就附耳与何幺幺道,“您啊,就等着,女婿这就出去,和外面的叔叔提,让婆婆赶紧请酒,给公公正名!” 说着,北堂傲一把暗暗拉住欲伺机去帮她三姐的柳金蟾:“金蟾,你跟我来!” 柳金蟾想说点什么,无奈她爹殷切地看着,她只得尾随北堂傲去了隔壁屋:“为什么拦着我?”与其不免有点不高兴。 北堂傲嘴一嘟:“好心没好报!” “怎么个‘好心没好报’法?”柳金蟾眼看北堂傲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模样,有点担心北堂傲要借这个机会收拾三姐。 “为夫只问你,你是要朝廷过来满门抄没,还是先化整为零?”北堂傲不答反问。 柳金蟾垂眼,她早上与大姐聊了后,也有过这意思,只是大姐偏离柳家当家的路,走得越来越远…… 二姐没有主见,二姐夫只有小家没有大家,至于三姐,她就不是个能当家的人,三姐夫有这见识,却没这魄力。而她自己呢,“山雀也得存鸿鹄之志”啊,即便北堂骄允许,上面也不会放任她,留在这地方当一个土财主,怀抱“国之栋梁”终其一生的。 可撒手丢下这堆烂摊子就走?柳家今天闹成这样,她柳金蟾就是个导火索。 关己则乱,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妹,她不能因为自己娶了个“祸水”,赔上整个家族 ——但……朝廷风云变幻,这些都不是她能说了算的,谁知皇太女他日突破重围登基,是不是会大开杀戒,血洗政敌九族,以儆效尤? “又或者……又想休为夫?” 北堂傲不见金蟾立马作答,不禁小心地依偎过来: “为夫倒是愿为你一搏,就是死也甘愿。但……你觉得上面会因为你我夫妻劳燕分飞,就能放过你我?你不替为夫想,也该为我们孩子想,就你那个三姐,你说……她会在你我都走后,善待我们的孩子吗?” 宫,十多年前他北堂傲就赌上一切不进,现在他更不会退而求其次,他已想好,置死地而后生,生不得便杀身成仁。 金蟾立刻咬唇:“那日那个女人,你……让人喂狼了?” 北堂傲继续将头搭在金蟾的肩头耳语:“她是东边派来的。”自找死路。 柳金蟾点点头,她果然没猜错,曹鑫就是北堂傲安排人杀了后丢进山里喂狼的,当然也只有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 “她是曹主簿的长女……还是景陵县的捕快头……最主要的……她是随她娘我们柳家吃酒的!”柳金蟾揉揉两穴,暗暗盘算怎么在有限的时间里,有惊无险地处理好这事儿。 “那不是更好!” 北堂傲面露欢喜,眼瞅柳金蟾一脸愁苦,心内真是感慨: 当日金蟾向他家姐献计化整为零,以谋求退路,又如何将零整合为一,以图出人意料时,说得那等头头是道,口若悬河,甚至还亲自将他嘉勇公府的人先散了,再在长江沿途汇成一条从京师道塞北大营的通途,怎得…… 到了自己家就这么拖泥带水?没了谋断?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了?亏他,还好生惊诧于姻缘的天定,居然能这般阴差阳错地为他们北堂家送来如此一个“小东风”,可谓神助。 忆起往事,北堂傲不觉更贴柳金蟾紧许,想他心意已觉这般深,金蟾何时才能懂他这“一往情深”里的十分痴里九分醉? 揪心于家事的柳金蟾抬眼问询。 北堂傲只得压下满心的失落,附耳在柳金蟾耳边说了说自己的刚刹那滑过的念头,但绝口不提他心中已成形的隔山打鸟之计: “你说为夫北堂家在京中上万号人,都能这般聚散,你家也就上上下下二百来口子,如何就不能行了?” 柳金蟾很想说,你家那都是练家子,个个身经百战,还都是视死如归的忠烈之士,聚散有度,我家……老老小小、一盘散沙……还不算老弱病残……一个个素日里靠着我娘我爹运筹帷幄,吃喝玩乐,就只会你斗我,我斗你,真要他们去外地谋生,就算给她们每人百两,也只会很快赌得赌,嫖得嫖,挥霍一空! 而且,她们这群人还不能实话相告。 “那要,怎么才能让她们主动离开景陵县?”柳金蟾心不在焉地问道。 北堂傲只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为夫自有办法,让他们不等你催,就合族全部三日内走得干干净净!而且为夫还不用动她们一根毫毛,你信不信? 最后还得对咱们夫妻感激涕零。” 这点,柳金蟾信:北堂家人砍人头跟切豆腐似的,你敢不服,你就横着长眠吧。 “那我爹娘呢?”她们几个你可不能去吓唬。 柳金蟾再问,毕竟古人都有很强的土地观念,如何让娘放下这景陵县的近千亩良田,就是个大问题。 “为夫只要你说,若为夫做到了,你要怎么疼为夫?”北堂傲声音低沉,暗示之意甚明。 172.第172章 厨房也闹起来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柳金蟾胆颤地回眸看北堂傲笑得满是算计的脸,忽然觉着他们夫妻这段话和当下的情节,怎么……很有点像前世戏剧里两个奸夫阴妇一边苟合一边陷害忠良,又或者男女主必有的险恶情节? “你要什么?”经典老台词! 柳金蟾再送北堂傲一个经典的剧情必设的动作,估摸北堂傲做此事的最大尺度。 “这是在外面!”北堂傲当即一个必然的欲拒还迎地忸怩后,一把推开柳金蟾,待人赶紧躲到安全处后,又意有所指地回过眸来,意犹未尽地道,“想到了……再和你说!”秋波一转,人已幡然出了帘子。 既然北堂傲肯出手,柳金蟾论理也无甚可担忧的,那么她现在需要担忧的是不是只有京城的事了“ 那个皇太女开始对天白下手了—— 而慕容嫣一直不判,估摸着……再不判下来,她柳金蟾很可能随时会被大理寺急召回京夜审。 皮肉之苦,她可一点儿也不想去轻易尝试,再怎么说,她觉得自己也不是当“打死也不说”的料。 想着,柳金蟾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里,来得很不是时候的孩子,真不懂北堂傲这节骨眼儿非要养出个孩子来,是想做啥? 此念未落,外面又闹腾了起来。 “不好了,小姐……”雨墨从外面急冲冲地猫进来,附耳在柳金蟾耳边道:“二姑老爷在那边闹呢?” 这么快? 柳金蟾一愣:“闹什么?”今晚就迫不及待要给她柳金蟾玩四面楚歌吗? “这……这大姑爷不是随大小姐一早被老夫人撵开了家吗? 可巧,刚三姑爷又被三小姐打得动惮不得,现在厨房里的事儿就只剩下了二姑爷,你说,他能是个吃得亏的?现在正闹呢,问咱们姑爷凭什么来了数日也不见去过厨房为公婆做过一遭儿饭,难道他就是天生的奴才,咱们姑爷就是老爷! 还说咱们老爷还没坐正呢,怎得姑爷就端起了大房的架子来了?又说当日大姑爷在家时也从没见这样过……” 雨墨说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觉得这要让二姑爷闹成了,可了不得,他们屋这姑爷那么个金枝玉叶,干什么都好,就是他进厨房,合家会吃死人—— 猪肉里都能翻炒出鱼刺来。 柳金蟾拧眉,立刻摔了帘子欲往外走,身后却传来了何幺幺的声:“金蟾,你这是去哪儿?” 爹这一语气还用解释吗? “爹,你不知傲儿他做的那菜……” 柳金蟾要不耐烦地开口难得说点实话吧,说到一半,舌头还打了结——北堂傲居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紧随她爹跟了进来: “如何?” 北堂傲抿唇瞪眼看柳金蟾。 “好好好……好吃!”吃不死的,都是上辈子修了大福报的。 难得要诚实一次的柳金蟾舌头打了几转后,还是言不由衷地说了大瞎话,可怜她们家吃盘炒鸡瓜,北堂傲愣是有本事把偌大的鸡骨头炒成了鸡骨渣,直接把她们妞妞养的一大猫吃得第二天四腿拉直,一命归了西—— 她和雨墨还得骗全家,说那猫儿被山里的性感大野猫拐去当猫爸爸了。 不明就里的北堂傲,斜睨了柳金蟾一眼儿,所谓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怎得他做得菜就不好了?他当年可在鬼谷书院学了好久,在家里也不知做了多少顿给柳金蟾吃……怎得,到了这儿就嫌他做菜不好吃了?不就小锅变成了大锅,一人的饭变成几十口人的量么? 北堂傲待要开口说他去,怕什么? 不待他挽着袖子要为自己争口气,何幺幺立刻就拉住了北堂傲,冷笑着与柳金蟾道: “女婿,你理他作甚?你不还在娘家么?这事啊,你放心,就交给你公公我好好儿收拾他,不然他还不知这天高地厚,真当他一个楚家的儿子,嫁进我们老柳家就如何妖不得台了。” 柳金蟾待要这诧异这对翁婿这是何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又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了? 北堂傲已道:“公公这岂不是让您为难,还是女婿……” 柳金蟾一听北堂傲这话,可不敢再去想着翁婿又在演哪一出,赶紧就拉着“杀人无形”的北堂傲,道: “爹说的极是,你一个大家公子,昔日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何苦来这做这等粗活?你也不怕把你这细嫩嫩的手做粗了去?” 北堂傲要暗嗔柳金蟾一句“你也知心疼个人了?”,但当着公公的面,眼见公公要吃他的味儿,他岂能这么没眼见? “哼,只希望啊,你这话是心口如一才好!”傻瓜,怎么又当着你爹说? 北堂傲故意冷冷哼上一声,故意对柳金蟾露出一副愤懑不满的样儿,言毕,两眼却不忘在回眸的刹那,闪出几分鼓励的欢喜之色。 何幺幺满心只有挂牵着他正夫的事儿,耳听女婿因和女儿的话露出不满,刚那点因女儿几句蜜语甜言而心里突起小小的不快,立刻被担心压住: “好女婿啊,金蟾怎么会对你心口不如一呢?这么多年啊,你可是她开口第一个说娶的人呢,你别看她脸上天生这么一副不正经的样儿,可她这心里……可是把你时时刻刻放在心尖上,你看看,就连我这个爹都退了一射之地呢!” “爹——”柳金蟾忙喊,就怕她爹这节骨眼也跟着出来闹。 “公公啊,你这话可是折煞女婿了,女婿和谁比,也不敢与公公比!” 北堂傲也赶紧拉着何幺幺赶紧好似着急似的辩白道: “公公是妻主的亲爹爹,这天下男人何其多,但亲爹,可就您一个,傲儿打进柳家门那日起,金蟾就无日不和傲儿说,说‘傲儿你要孝敬我爹,我爹含辛茹苦养我成材不易’,您这话,可不是冤枉了金蟾对您老人家的一片孝心?” 这‘傲儿你要孝敬我爹,我爹含辛茹苦养我成材不易’的话…… 何幺幺一听,就知是假—— 173.第173章 和公公谈条件 金蟾这怪孩子,他大哥出嫁那年大家都和金宝说记得要好好孝敬公婆,对妻主言听计从,守夫道,就金蟾对他哥哥千叮咛万嘱咐地说: “哥,这俗话说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你得先学会爱自己,孝敬好自己,孤身在婆家,你不疼你自己,指着别人疼你,会吃大亏的。 还有啊,大嫂和你说什么‘你要孝敬我爹,我爹养大我不容易’听着就好,他们家对你好,你就对他们好,他们对你不好,你也别傻不啦叽掏心掏肺的,这人心换人心,你不欠她们家的一粒米,你是我们柳家养大自带了米粮出嫁的儿子,知道不?受气了,回来,妹罩你!” 既然金蟾对她大哥都这么说,金蟾心里那杆秤,如何还会觉得她这男人嫁到柳家就是合该来服侍公婆,到婆家来当牛做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何幺幺也就权且只听着,当恭维了。 “我养得这金蟾要能这么说,别说这么说,就是这么想过一遭儿,你公公我也含笑九泉,睡着也要笑醒来了呢!” 牙尖嘴利的何幺幺眼斜自己养的小白眼狼闺女,瞪了一眼后,两手温情表表地握住北堂傲的手: “还是女婿你想得周到,能存这样的心思。”至于真假,你我也都心知肚明! “这厨房里的事儿啊,你就甭操心,公公在呢!你呢,只管把公公悬在这心中的大石头的事儿好好儿办了,也就是替你女人尽了孝,也给自己和你孩子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省得将来伸手问家里拿点钱,还得受别人的气!不但拿不上,弄不好还得受人排遣,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何幺幺素来是心直口快,眼下要他七七八八绕得一副慈眉相,他也浑身鸡皮疙瘩冒,所幸,这眼下也没个外人,谁不知谁底细? 他也不再和北堂傲装什么一条心的翁婿了,满脸的慈目下,开口就是明白白的赤果果利益关系,省得没事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 “公公您放心,您老人家的事儿,就是女婿的事儿,您不好,女婿和金蟾也不会好,只要公公对女婿好,公公的事就是女婿的事儿!” 攸关名分,同为男人,北堂傲如何不知这何幺幺心里的急,而且婆婆又忽然病成这模样,一旦真一命呜呼了,那何幺幺这辈子到底都只能是个妾。 ……但要他北堂傲帮忙,就算你是公公,无恩无德的,那也不是没条件的,倘或你将来坐正了,翻脸就不认人,拿他这个女婿作处处伐子当如何?大家彼此彼此,谁不知谁呢? 柳家这点子产业,不好意思,他北堂傲随便从妆奁里拿出块古玉都能抵这偌大一个家。他要的是更实实在在的东西,例如……承诺—— 何幺幺可以出尔反尔,但柳金蟾是个一诺千金的人。 北堂傲才不管身边公公怎么个面目,话里明白写了多少利益关系,他都不心动,他依旧微微地不紧不慢地笑着,看柳金蟾也看何幺幺: 求人办事,切莫想着空手套白狼,真当女婿弱势,尽想着白占便宜,他北堂傲可不是你们柳家的柳金宝,是个天生的软柿子。 论理,这话后面的意思听不出来还罢,听得出来—— 柳金蟾生为人女,此刻就当如其他女人般果断地站出来,替自己爹说话,大声呵斥北堂傲的“不孝”:你身为一个女婿,如何敢和自己的公公谈条件?并可以以此为由,大大动手乃至遣夫自行返家,自此夫妻两不相欠,各奔东西。 但这种强权下的双重奴役,她大哥金宝就是一个赤果果的受害者,柳金蟾不爱。 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北堂傲只是在为他自己争取一点点属于一个女婿的权利。 “你们这是……”一方也不愿偏袒的柳金蟾,眼露询问。 “你管你女人的事儿就好了,这是你爹和你男人的话,你啊,先出去!这是我和你男人的话。” 何幺幺向来觉得金蟾这孩子做事心慈手软,还处处受那大房秦氏影响,总想家和万事兴……妨碍他做事,此刻如何肯让金蟾知道,他想干嘛?他边说就边推着柳金蟾往外面去。 北堂傲冷眼看这对父女,抿唇也不言语,这血浓于水,说白了,金蟾再是和她爹想法不同,但毕竟是亲亲父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儿,那似他再亲,再对她掏心掏肺,在她们女人看来也只是肌肤之亲,他日换个男人也是一样亲,他再是要强的,又能如何? 所以,这何幺幺终究还是个要拉拢的人,金蟾别看各种离经叛道,但经他这数日看来,金蟾依旧是个孝女,是个重情重义重手足的大周女人—— 当然对他,也算是还好了!就是给她养了三个孩子,对他还是亲得不够。 北堂傲不禁升起几许无力,待要想想他是不是也该跟战蛟似的,也给柳金蟾养上七八个,自己才能地位稳固,也才能如战蛟般被宠得如胶似漆,那头何幺幺已经神情郑重的走来: “女婿啊,我知你心里想什么?你只管放心,我何幺幺今儿就对天发誓: 如果你能帮公公我解决这悬在了心上二十多年的愿望给达成了,公公自此不挑你一根刺,就是将来你老了,金蟾心里有了什么想法,又在外面娶了那个小妾想抬进这柳家门,只要你不点头,你公公我都不会让他进门来,你看如何?” 北堂傲垂眸:“那金蟾……若又和公公说休女婿呢?” “又”? “……”何幺幺一愣,待要两眼犹疑,暗想这女婿到底私底下还有什么不知道吧,北堂傲那双几乎能刺穿人心的两眼就犀利无比地直逼他两眼来。 “若……是如此,你公公也定然不允她!” 何幺幺说此话时,不免气有些虚。毕竟金蟾这孩子有主见的很,而且胆子是出了名的大,不说别的,就说婚姻大事,她都自己做主—— 174.第174章 休个屁呀 死丫头在外偷娶这花样的女婿,一声不响地生儿育女,一连六七年地瞒着,还骗他说什么三年前就休了——休个屁啊,女婿现而今都抱着三个大胖孩子回婆家要名分了。 何幺幺毕竟是乡下人,又是素来横行不看人脸色的,心口如一惯了,心里这怎么想吧,脸上就微微露出了端倪。 北堂傲自然是知道这公公未必拿得住柳金蟾,但柳金蟾只要对她爹有孝心,她爹的话,她不是情况没有转圜的余地,危及小命,她是不会愿意轻易违拗,让她爹娘不欢喜的,不然,她也不会将他和孩子雪藏在外了六七年,直到临来前,还数百次踌躇不前。 然……一个男人嫁一个女人图什么呢? 不就希望他老有所靠,老有所依,然后女人对他好,夫妻共白首?不然,这出嫁还不如出家呢! 他北堂傲也是个男人,他弃慕容嫣,放下“从一而终”的执念,死心踏地地要跟着柳金蟾过日子,来这破败的柳家认祖归宗,所求,也不过就是这点简单的愿望—— 如,就这样还不能都给他实现…… “公公您是个直人,女婿也不是个心里弯弯拐拐的人,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女婿今儿也和你老人家说一句心里话。” 北堂傲沉下一口心里的怨气,第一次用无比认真地神情,与何幺幺不掺一丝假地说道: “公公的扶正的事儿,公公只管放心,这几日,女婿自然会让娘家帮公公办妥,就连那酒席宴客,也一样不落。但…… 女婿也有句丑话要说在这前面—— 想公公这几日也该看得出来,女婿并非什么小户人家的儿子,而且女婿娘家自大周开国以来,就是马背上血雨腥风着过来的,女婿对金蟾是一心一意,但金蟾……公公你也是知道的。 女婿反正这辈子是不会二嫁,也不能二嫁的。所以……倘若公公或是谁在后面捣鼓金蟾娶夫纳妾,要弃女婿,那么……女婿拔剑自刎之日,也是你柳门灭族之时,我傲儿对天盟誓,倘或你们柳门负我北堂傲,我北堂傲就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杀尽你柳门最后一人—— 绝不留一个活口!” 说着,北堂傲也顾不得眼前的何幺幺瞬间煞白的脸,只把他手中的银枪自腰间拔出,“倏地”一下拉出七尺来长: “女婿不信什么天打雷劈,唯信手中这杆银枪,女婿今日之言,一字不虚。 女婿心里只有金蟾,也只爱金蟾,没她我活不成,就是死,女婿也要和金蟾在一起做夫妻,她不离我不弃,她不爱我我也爱她,我只要她对我好,把我和孩子带着身边,永远不离不弃,女婿就心满意足,不敢奢求更多。” 何幺幺冷汗这个流啊,心里暗骂:这豺狼没赶走,还来了只吃人的大老虎啊! “呃呃呃……是是是!”他还能说啥?人家都舞刀子动枪了。 何幺幺猛吞口水,临到要开口了吧,才发现自己两膝发软,昔日骂人的舌头都不利索了。 “是,不是,都是这句话!” 北堂傲也不想去管这何幺幺这么想,他只知道,他自打在京城那晚在府里厚着脸皮,把自己什么都给了柳金蟾起,什么大公子的脸面,什么矜持、什么夫德夫道,那些个身外之物,他就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本以为他后半辈子,就只能像个残花败柳般,没名没分地宛若一个荡夫般—— 夜晚在柳金蟾枕边谋求一份男女间的欢愉,浪进天下所不能的事儿;白日里还可,泄愤似的奚落奚落那个还当他为了她,会继续“守身如玉”,每每看着他,想得还得不到的慕容嫣,让她一辈子活在“近在咫尺,远在天涯”“明明好似探囊取物”却又“求而不得”的苦中,抑郁落魄一生,生不如死—— 便也算是浑浑噩噩的一生,也不负他这如花似玉的年纪……然后,活该一辈子被自己枕边的女人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但看不起,却还得为了合族的性命,不得不与他继续行鱼水之欢…… 那样的报复……报复两个都该去死却又不能让她们都死得太快的人—— 一个薄情寡义,朝秦暮楚,还妄图飞上枝头当凤凰;一个鲜廉寡耻,占尽他便宜,居然当了状元高官厚禄了…… 报复的感觉,很痛,也很痛快—— 完全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像疯了一样,偏偏,还着魔一般迷恋着那个“鲜廉寡耻”的花间客。 但…… 他有孩子! 他和“鲜廉寡耻”的柳金蟾有三个孩子,而且他还能再给柳金蟾养,他也还想养,即使在那疯疯癫癫自我放纵的时候,他也想当爹,也想给柳金蟾养下一男半女,做个正常的男人,有妻有儿有女,还有个家,柳金蟾也能安下心来和他过日子,把他当男人。 所以……他终究还是什么都不能放下,也都放不下—— 一如他前夜扒光了踩着一地的衣裳,次日还是会完好如初地合在身上,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柳金蟾身边看戏请安,与柳金蟾身后那些个看不见的莺莺燕燕争风吃醋,闹得整个府里鸡飞狗跳。 因此,他北堂傲放不下,也不能放—— 他北堂傲,天生就是个骨子里只想居家过日子、给妻主养孩子的小男人,以前怎么想,他不管,他只知道他现在对柳金蟾百依百顺,怎么样都喜欢,但倘若他对柳金蟾都这样了,柳金蟾还去外面寻花问柳,在外养小妾,对他薄情寡义,他是会真的去打上门,连泼带闹的。 慕容嫣是慕容嫣,他不爱她,即使可能有喜欢过,也只是因为她说她喜欢他,他付出从没这么多。 柳金蟾呢?她爱不爱他,他都爱她,爱得不可自拔,他不能坐视她对他三心二意,即使情敌是战蛟,他也会撕破脸皮,大战他三百回合,再斗个你死我活,见了棺材也不会掉泪。 心意如此…… 175.第175章 摊牌 北堂傲压下心中宛若战马奔腾而来的宣战之势,脸上无比平静地俯视矮了他足足一个头的何幺幺,很是慎重地再次重复道: “女婿在,金蟾在,女婿不存,柳族灭门。公公是个明白人,这话如若传到了金蟾耳朵里,我们夫妻不好了,想必公公以后也将寝食难安。女婿话不言多,只求大家各自安好,互不侵犯才好。” 言罢,北堂傲气场十足地拂袖而去,只余何幺幺继续在回音里发憷: 乖乖哦,他这金蟾死丫头,到底是把人家儿子怎么了哦,居然能把这么个黑煞星也拐进屋里来,早就和她说过,良家妇男不能摸不能摸,这下好了,救个人,“救”—— 救屁了,肯定是这死丫头随她娘,借着救人的名,看人漂亮,使劲在水里不知怎么的揩油,不然,良家的儿子能随随便便当晚就睡到了她房里和她做夫妻?没名没分还跟了六七年,养了一胎又一胎,眼下又怀了一胎! 尤其是妞妞那胎,怎么算都是二月里结的胎,说这小情人头一遭见面,在那船上没卯着力地如胶似漆,谁信? 可信不信,有用吗? 人家说了“她不爱我我也爱她”,这猫抓的糍粑,何幺幺终于明白,柳金蟾是怎么得脱不了爪爪了—— 还都当外面男人都跟薛青似的,摸两下没事儿? 何幺幺欲哭无泪,恨只恨柳红不学好,还带着女儿不学好,练什么不好,去练那些个不入流的玩意儿,身为男人,何幺幺如何不知道这女婿所谓的“爱”里还参杂了什么样的“离不得”。 何幺幺挠头,挠了半日也是无解,反正……反正都娶进门了,何幺幺左想右想,自己能做什么呢? 也就是旁敲侧击地警告柳金蟾和她男人好好日子,不然……不然他就不认她这个女儿,断她零用,不然……不然他还能说什么?想来女婿帮他,说这么多,也就这么个意思了。 何幺幺叹气,待要想自己要不要去趟厨房,院里又出事了:“老爷老爷不好了,薛家大奶奶和咱们四小姐要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何幺幺精神一震:不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么?这金蟾还能和金宝他女人打起来? 何幺幺忙提着袍子就往屋外去,一处屋,天已经暗了,黑漆漆的门外,几处灯笼忽明忽暗的,就隐约见着一个貌似金蟾的女人被她身后的男人拉着,身边几人,连着三四个小不点儿也在那儿挽袖子呈要随时冲上去开打的模样。 “这是怎得了?怎得了?”何幺幺赶紧让王虎扶着他高一脚低一脚的往前去。 “‘怎得了?怎得了?’何季叔亏得你来了,你正好来评评理,我们薛家的女婿不经家里同意,就偷偷偷跑回来奔丧还罢了,怎得?这丧都奔了,还不让把人接回去了?” 薛家也不知哪位来帮着出气的儿子,见何幺幺来了,就先先声夺人地开了口。 “金蟾……”何幺幺要说柳金蟾几句。 柳金蟾素日里讲理,但事关她大哥金宝,她就有本事横到底儿,只见她一把年纪了,还跟儿时一般,两手死拽她大哥: “还我家钱,就领人走!没钱给,就扣着人,怎么的?想死皮赖脸不还钱呢?亲姐妹明算账,别当我们两家姻亲,就死皮赖脸欠钱不还?” “这空口无凭的,谁来你家借钱了?有本事,拿出个借据来,你别以为你是状元就了不起,有本事穿着官袍来压我们老薛家啊?哼哼哼——谁怕谁啊,谁家没出个当官的啊? 你大嫂还当过县令呢!少来这套,赶紧放人,仔细我们去官衙告你!” 老薛家牙尖嘴利的大舅子这些年跟着家姐也把县衙里的那套学了个十足,眼下也不知得了谁的授意,故意将嗓子提得高高的,大有喊得院里院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般。 这话听来,就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必然是有目的的。 何幺幺要努力做和事老,想让柳金蟾先把金宝放回去,一切长计议。 北堂傲也拉着柳金蟾,想说好汉不吃眼前亏,难道他们夫妻还没别的办法收拾这群人么? 但事一关己,柳金蟾就乱,尤其今天三姐把突然把三姐夫打成那样儿,柳金蟾担心薛家今日来也得了大姐授意,弄不好大哥金宝现在回去也得挨上这么一顿,三姐夫是有娘及时来喊,可大哥呢? 回到了那老薛家举目无亲的,个个舅子都恨不得他死呢,真要打出个好歹来,明儿一早再把大哥又丢回来,可不就是要合伙气死她娘? 到时大姐得了逞,当了柳门当家,她还能找老薛家算大哥金宝的帐? 弄不好她柳金蟾去闹,大姐还得拿出柳们族长的权势来压这事儿,说什么都是金宝不好,她柳金蟾和柳金宝倒成了无理取闹之人。 柳金蟾心意已绝,两手就是将柳金宝抓得死紧: “见官就见官——难道衙门还是你家开的?就你老薛家当得那官,还是我娘拿钱给买的——全景陵的人,谁不说你家是吃人骨头不吐渣,拿我柳家钱,还想吸我们老柳家血!”这人一急,柳金蟾说话就有点过了度。 “金蟾妹妹这话就不知好歹了吧?你也不问问自己,你那几年在县学里读书,是住在谁的屋?吃谁家的米?托了谁的福气?”薛家大舅子立刻不乐意了。 “那这几年前,你出嫁拿的谁的柜子?穿得谁的嫁衣?还有嫁以前,吃的谁家米?” 柳金蟾着急起来,居然和那群男人斗起了嘴,听得北堂傲真是哭笑不得,亏得他素日里还觉得柳金蟾心胸大,从不和男人计较,合着……是事没到她头上,这到了啊,蛮不讲理起来,比男人还磨叽呢! “大哥啊你先领着金蟾后面去!” 北堂傲也不敢违拗金蟾的意思,只能暗拽两难,其实也怕回去的金宝往自己身后去,这和男人吵架,自己往后躲,自己女人上,北堂傲觉得怪丢人的。 176.第176章 贼娃子 可薛家那边也拉着柳金宝啊! 只是他们那点力气如何和北堂傲比? 北堂傲那脑子又如何好用? 只见北堂傲拨开正怀有身孕的柳金蟾,自己抬手先微微使力扯柳金宝,哪边数个男人便觉一个拉力慢慢加大,自然是齐刷刷也大都上来,开始使劲齐使力,天黑嘛,只当柳金蟾家这边也加人来和他们抢人了,谁知对面就只站了一个北堂傲。 北堂傲夜视好,眼见对面那群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全都上了套,抬眼就朝一直看着他,手上团了一堆雪球的妞妞,比了一个抛的手势。 说时迟那时快,北堂傲只将手中的金宝轻轻一放,那边的一群人瞬间就宛若被大风吹走的半边的危房般,“哎哟哟哟”数声,全“噗通通”数声倒地成了人肉垫子不说,好几个在后面没参与拉的,眼见着这几个倒下来要推搡着自己了,赶紧几个后退,可不退还好,一退啊,也不知踩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然后紧随“噗通通”之后,就是 “哎哟哟哟——” “哎哟哟哟”后是“啊啊啊——”,再接着就是“咚——咚——咚——”“噗通”……还有滚进路边篱笆水坑里的。 这…… 早让围着柳家大门外为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看傻了眼儿: 哎哟这摔得,够笨的! 够笨还不赖,眼见事情收了场,弄不好还会被人赖上的柳金蟾,终于想起她该干嘛了,她抬脚轻轻一踢身边的囡囡。 打小在苏州城遇见泼皮无赖就被娘拿来献宝的囡囡,二话不说,赶紧从看热闹里的好奇劲里一抽,就地一滚,就滚到了对面的人群里: “呜呜呜——踩着我脚了——呜呜呜——” 北堂傲哪知囡囡还有这绝技,当即心里一紧,魂都要吓掉了,那还管那金宝和痛得抽气的人们如何了,冲过去,就地了掀了数人抛开,就一把抱起他的囡囡,心疼得先是要哭了一般喊: “囡儿——囡儿——你怎么了?” “爹——脚,脚——脚脚疼——动——动不了了——”囡囡这演技派演得,说起话来都跟真的似的! “我看看,我看看!”柳金蟾也赶紧围过来。 北堂傲火了,抱起囡囡第一次冲着柳金蟾发了脾气: “都是你——拖泥带水的,管他们死活呢! 我囡囡今儿要有个闪失,他们——他们谁都别想给我活着回去!奉箭——把刀给我磨好了,谁要敢动,就一刀剁了他!雨墨,赶紧去请大夫!” 言罢,北堂傲已抱着泥猪似的囡囡已风驰电掣地冲进了那边院,妞妞和大宝也跟两个风火轮似的,屁颠颠追着他们爹跑了。 北堂傲心里急,待要自己先摸摸囡囡的脚到底怎么了吧,囡囡居然扭扭地要自己下来了。 “囡?”北堂傲有点傻。 “爹——没事儿!就……吓唬吓唬他们!” 囡囡小脸上的泪一干,两小脚还无比灵活地扭了两个圈给北堂傲看。 北堂傲飞出去的魂,有种找不到家的感觉:谁来告诉他这事怎么一回事…… 妞妞耸耸肩,一边拉着泥猪妹妹滚下来,一边耸耸肩如无其事地说了:“爹啊,娘在苏州时,常让囡囡这么干!以前我小时也没少干过……后来嫌我大了!”效果不明显了。 大宝立刻也不无骄傲地附和:“大宝、大宝也滚过!娘说,遇上泼皮,你得比她更泼皮!让她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别以为懂点皮毛,就可以到处讹人。民间处处是高人。” 三个小孩眼睛闪闪亮的得意劲儿……北堂傲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这三年不在,柳金蟾到底都教了孩子们些什么? 眼看着三个孩子贼亮亮的大眼睛,公府的小姐和哥儿们啊…… 北堂傲欲哭无泪地捂头:他到底是嫁了个什么人啊! 这柳家大院四面楚歌,院内,福娘一反常态地支开了所有人,问柳红:“你可知道,为什么今儿会这么闹腾吗?” 柳红刚闹心,也没多想,突然听亲家福娘这么一提点,忽然就好似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了起来:“你是说?”是金花? “亲家,这扶正何季叔的酒,宜早不宜迟,不然……我担心,这柳家就得从内到外分崩离析,到时手足相残事小,就怕引来外贼,最后尸之不存了啊!” 福娘脸色凝重地看向柳红: “这家就跟国一般,储君不能轻易动,一旦动,就会撼动江山之根基。” “你要把我把金花再喊回来?”柳红皱眉,满心不愿。 福娘摇了摇食指: “开弓哪有回头箭?既然扶正何季叔是早晚的事儿,那么……眼下不能动也动了,就不能回头,处事要斩立决,最忌犹犹豫豫,拖延时间。” “可我柳家眼下……”柳红暗指这自己这身体,这柳家的纷纷乱乱。 福娘继续摇头:“少当家不稳,自然一切不稳!” “那……”柳红皱眉,眼露询问之意。 “明儿傍晚就在城里的醉云阁定下酒席!” 身负北堂骄重托的福娘开口就是她此行的最大目的: “若是亲家一时周转不灵,我们那边老爷夫人说了,一切用度都由我们家出,亲家只管将这县里有点面目和族里有点分量的女人们都请上一请,再安排五小姐和我们夫人在席上那么跪上一跪,何季叔的名分也就算是定了。 族里的男人待到后日再在院里请上一请,广而告之。当日就是族里的儿女们来闹,铁板钉钉的事,闹也是无济于事。既然闹也无用,日子一久,一切自然就会慢慢平息。不然…… 弄不好日子再拖个一二日,还能给你又把官府的引来!这自古儿女争产争业哪里不是血雨腥风?手足相残? 而你那大女儿,我瞧着,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然后你那老三,今儿打她男人那往死里打的势头,哪是夫妻间的烦心事,根本就是借事闹事,想让你不痛快,但你想啊,今儿是你在,喊得及时,若你再晚两步,你那三女婿真让她活活打死了,你说—— 你老三不得去偿命?那老李家能罢休? 而且那曹主薄就等着咱们家再落虎口!” 177.第177章 了结心事 一语戳中柳红的心事,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官衙的人,来了就是家破人亡啊,更别说眼下还有个曹鑫的事儿,人家有气没处放呢! “那……”柳红不免有点急,“但扶正何幺幺毕竟是族内大事,这不经族里老人同意……” “你放心,这同意不同意,还不就是看那席内坐着谁吗?” 福娘立刻附耳在柳红耳边道: “你老啊,什么也别说,只管说是家里这么多天劳烦大家,想谢大家,请大家去吃顿饭,到时……我休书一封,请我们老夫人门下一个,而今在总兵大人手下做事的人,一身官服,往那席上一落坐,开口说两句,谁敢驳她面子? 就是那在景陵县看似呼风唤雨的曹主薄,也得点头哈腰地跪着喊一声大人吧?” 这话…… “请得来?”柳红甚是心动。 “你放心,我们老夫人的面子,还没有谁是敢驳的!”除非她不要前程了。 “可席上,只怕还有跑江湖的……”柳红有些担心。 “放心,请得来,就不会走!”福婶早想好了,大官不用,压这群乌合之众,只管让那总兵派个能虚张声势,最好是在外恶名昭彰的喽啰! 那曹主簿算什么?先前就是个捕快,还不是正规编制。正八品都没坐正呢!不是夫人不准她动手,她福娘跳上去,就能压死这景陵县一片,金陵所有的官加起来,都不是她的菜。 但公子说,不要暴露行踪,她也就只能隐名埋姓,当当小老百姓了,兼公子的婶娘了。 “而且啊,保证万无一失!你就想想!想好了,再差人与我说,但……时间越早越好,毕竟还得请人来!” 福娘点到即止,说罢便要起身。 柳红这眼下处处是事,亲家所言又句句扣重她的心事,再者,扶正何幺幺,将家业交给柳金蟾,也是她犹豫了许久的事儿……至于为什么亲家如此积极嘛—— 这福娘当初一来就和她说了,她家公子尊贵,又是嫡出……自然是想柳金蟾也是嫡出,将来说出去,也听着好听,小妾养的,总有那么点名不正言不顺,听着也没派头,根基也不够。 “那……就拜托亲家了!” 柳红这么一想吧,都是两赢的事儿,若事真能如这福娘所言,平息纷争也不失一件美事,但倘或没用,她柳红也算了一件心事: 一嘛,幺幺也得偿夙愿,二嘛,她就是真一蹬腿走了,金蟾按照礼法,顺理成章继承祖业,其余姐妹想争,也只能争那点子不多的几亩薄产……至于三嘛,自然是她正值年少的爱妾薛青和小老幺金福,何幺幺是不会亏待他们父女的—— 金蟾呢,她心好,其他几个季叔,她也能一一叮嘱人照应好,就是何幺幺不高兴,金蟾也有法子让她爹欢喜。 这就免了当年楚家大娘过世,她大女儿楚天虹翻脸无情,转过身就伙同她爹,逼着楚天白她爹常生改嫁村里的老薛家当小,父女俩在老薛家各种受气,还在村里各种遭欺负…… 仔细想想,那时的常生,也就和薛青现在差不多年纪,好在,他孩子养得早,那会子天白也都八九岁了,傻归傻,但没苦着几年就娶男人成家了 ——这而今也是因果报应,楚天白自立门户后,别看傻,但在景陵县三年,就没让她大姐过上一天的舒心日子,甚至还带着众喽啰,上楚家收她几个姐姐的保护费。 旧年又说是立了军功,更有官府里的好事者,想把楚家所有产业,全部拨给楚天白,气得那楚天虹啊,背过气去,现在还瘫在床上,合族成日里人心惶惶,时刻担心被撵出楚家大门呢。 这一想老楚家的事吧,柳红就更加觉得亲家说得对,扶正何幺幺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不然依金花那性格,肯定把她爹扶得老高,然后几个季叔,最后都得跟着自己女儿去过,孩子大了的不要紧—— 你说薛青,那么漂亮,又年轻,金福才三四岁,撵他回娘家去穷个几年守着孩子大了,也还行,怕就怕这金花学那楚天虹,先扣着金福不放,暗地里安排媒人三天两头去老薛家提亲…… 这小金福没了爹,可怎么过? 这一心疼起自己的小爱妾和小老幺,多情的柳红就心里各种割舍不下,前言说完不久吧,又紧紧地握紧了福娘的手: “这事……可以一定要办妥当啊!” “你放心,这事我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你眼下就只管想着明儿你都需要请谁来吃酒就好!让人把帖子写好,我明儿一早就安排人去给你送。” 福娘拍拍柳红的手:“这事儿没成,咱们都别走漏了风声!” 柳红赶紧连连点头称是。 福娘言罢就状似急急忙忙地去张罗了。 柳红呢,耳听着外面各种吵,心里想得居然是薛青,抬手就让人把薛青带了来,听说小金福也在前院跟着看热闹,便一面喊人去把孩子带回来,一面拿手拉着薛青的说: “青儿啊,我这走了什么都不怕,就是割舍不下你和孩子!你说我走了,你可怎么办?” 一句话说得薛青提泪涟涟,哭得期期艾艾,直把柳红哭得一颗心老软老软的。 “青儿啊,你得多个心眼儿,我给你的那张地契你好好地收好了,就是将来你爹问你要,你都不要给,哪是给你和福儿的养命钱,将来就是这柳家败了,你们父女也能指着这十几亩地过日子,还能给咱们福儿娶几房男人,你也老有所靠,知道不? 千万啊,别走你常生叔的路,苦得很!” 薛青一边拭泪一边就哀怨,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命苦,期期盼盼嫁金蟾,等了三四年不求正房,得个妾室也欢喜,可金蟾却娶了那容不得人的公老虎……他回来万念俱灰了吧,本想死心塌地嫁了金蟾她娘—— 可没好几年,又摊上这争产的事儿……亏他爹还说他青好福气,比薛红强,头一胎,就能养上个大胖闺女…… 178.第178章 偷偷包饺子 可薛青他思来想去,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弄不好就要守半辈子活鳏……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这里面是哭得啊,直叫人肝肠寸断,听得临时回来的何幺幺心里好不是滋味——真正是人老珠黄,爱都没了—— 他何幺幺就不可怜了? 女儿娶个女婿是只河东狮。自己守了二十几年,巴心巴意过日子的女人呢,喜新厌旧,居然这节骨眼儿不是想着怎么把她那几个女儿压制下去,心心念念地却是这个才进屋伺候了她几年的小妖精—— 莫怪女婿头一遭见他就容他不下,合着生得不咋得,还天生就会装可怜!说来,还是女婿眼睛毒,一看这薛青就不是个善茬。而他呢是个菩萨心肠,居然把狼当狗养。 但……眼下,就五房不和他闹,方亲家也说了,明儿办酒,还需这薛青敬酒,小金福磕头领红包,他总不能搬石头砸自己脚?自己先伤自己人吧? 怎么说薛青也是她何幺幺调教出来的人…… 何幺幺深呼吸,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一时待金福来了,还特意抱着金福去自己屋过夜,不让人打扰里面的呢喃细语,你侬我侬—— 睡睡睡,就是你们再睡出个女儿来,这柳家过了明晚上,也是她柳金蟾的了!他何幺幺不气! 而且这过去属于秦氏的三间大正房,过了今晚,明晚起就是何幺幺这个当家男人的屋了。 何幺幺一路默念着“正房正房归去”! 可厨房怎么办呢? 做饭的一个都没有—— 不做,就大家都别吃啊! 何幺幺享受着自己女婿那边送来的吃食,细嚼慢咽地喝着猪骨汤,嚼着野猪肉,突然觉得小日子这么过着,其实也不错。 但当家的主子们有人送,余下的二房三房……可就一个个苦巴巴地等着挨饿了。 “爹——我饿——” 二房的楚月鸿的两个孩子全眼巴巴地看着楚月鸿,就连大女婿秦氏也抱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公公,欲问“要不要不这么怄气,咱们还是先去把合家的饭都做了?” 但他怕公公的很,只能听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不住地喊饿,自己也忍饥挨饿地瞅着自己公公,等着自己公公一声令下。 楚月鸿也饿得紧,但……约好的事,他如何好反悔?恨只恨那边的女人聚在一处有得吃有得喝,他们这群等米下锅的男人,就陪着挨饿了! 他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天算不如人算,本以为这么一闹—— 金蟾她那病怏怏的男人自此也只能和他们这群女婿一般,下厨房做事,然后他玩几个手段,例如不小心火星跳到衣服上烧起来,又或者滚水不小心溅到脸上,隔几日不是毁了花容月貌,烧灼了一身的雪肤,就是一病不起,自行回了娘家,让四房更是无人可用…… 谁想那一早还和自己女婿闹得水火不容的何幺幺,居然丢下一句“不做就不做,大不了合家饿肚子”,就命人收了柴薪,锁了米缸自行回去了。 让他就是想趁机偷把米,悄悄在屋里煮个小锅伙食都不能,怎么办? “圆儿啊,你去把我那床脚下的米缸抬出来,取两碗面粉,悄悄儿给孩子们揉两碗面,对付着,就当今儿过节了……” 楚月鸿心里大出血的感觉还没弹出来,她的小闺女就小手挠着屁股和他说:“爹,兰儿想吃饺子!” “菜都没几片儿,你拿什么包啊,还是你去地里摘啊?”楚月鸿没好气地就瞪了小女儿玉兰一眼,但比毕竟是自己孩子,谁不疼啊? 楚月鸿骂完又忍不住抱起小女儿低声道:“等过几日吧,没东西做陷呢!” “爹——不是昨儿才在缸里放了一块肉么?”兰儿嘟嘴,“还说得嫌得兰儿包饺子吃。” “那……那不是想着过年给你们加点好的!” 眼见女儿当着自己女婿拆穿了他昨儿在厨房烧菜,趁着李贵没注意,掖下的一溜半斤肉,不禁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这种事越描越黑,既然女婿都知道,索性…… “既这样……女婿啊,你也一并拿出来,今儿……咱们就当过年了!” “哎”这楚月鸿女婿一听不仅又可以吃饺子,还可以又吃肉,心内顿时大欢喜,赶紧手脚麻利地将楚月鸿藏在床下的刚打开,这一打开,楚月鸿的女婿暗叫一声乖乖: 公公就是公公,这在厨房里做事,就是比人强,家里才请人吃几天饭啊,公公这缸里藏的肉,不少搁在下面都做上了腌肉了…… 这说起了吃肉吧,一直在一边听的楚月鸿孙女来吉忽然道:“今儿,我还看见三姨公娘家的人,给四姨公那边送了好多豆腐过去,可香了,他们没送咱们吗?” 楚月鸿一听这话,就闷了,暗想看他这些女婿多不容易啊,吃点小锅饭,还得偷偷摸摸藏藏掖掖,人家男人,公然就把娘家安在大院里,成日里好吃好喝,被他们碰上了,说一句娘家人送的,他们能说什么? 只恨自己没个好娘家天天儿往屋里送大补的好东西! “胡说什么啊?你三姨公家的娘,可是你四姨婆的先生,今儿你四姨婆去提着东西去看她,自然是送你四姨爹哪儿了!”楚月鸿的女婿赶紧打断自己孩子这没大没小的话。 “她也是娘的先生啊,娘怎么不去……”来吉还要说两句,就被她爹秦氏的眼给瞪没了所有的话。 楚月鸿能说什么,只能说:“来吉,这人和人可不同,你四姨婆而今是要当官的人了,你们先生自然是要巴结她们屋些,那似你……” 这音没落吧,傍晚就被柳金花喊去吃酒吃到这当口才晃晃悠悠,打着醉拳回来的柳金芽正好进屋来。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的楚月鸿一瞅这柳金芽酒足饭饱,弄不好桌上还备了小炒肉的,吃得心满意足的模样,就浑身都来气,开口就是酸不拉几地话: “喲,还记得回来?你大姐就没在外面再你们吃个三天三夜,喝个海枯石烂,末了再一人送上一个小妖精搂着睡上几宿再回来?” 179.第179章 楚月鸿的算盘 “你……你这是当着女婿,孩子们都说些什么混账话呢!” 柳金芽酒醉人清醒,一听这楚月鸿口没遮拦的话,不禁精神一震,忙说楚月鸿,但眼一低吧: “喲,我们不在,你们还吃上饺子了?” “去去去。没你们母女的份上,这是我们这几个男人的!”楚月鸿抬手就要把柳金芽,和跟着柳金芽一起去吃酒的大女儿一并撵开: “说起来也真是闷了一肚子气,依着你大姐的计划,我们男人和孩子在家一个个饿得呱呱叫,你们倒好,好吃好喝,罪就让我们来受!” “这……不是……怎么了?”柳金芽要说不是你一口应承的吗,怎得又说起我了,但抬眼一看楚氏脸色不好,便不好火上浇油,只得服小做低道: “何季叔,又给你气受了?还是……金蟾她男人欺负你?我——去找金蟾!” “回来,找什么啊?”楚月鸿赶紧一把拉住柳金芽,“她男人在娘家!你找金蟾,金蟾啊,今儿晚上可气派了,带着人去你大嫂家砸房子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柳金芽一惊,怎么感觉和大姐计划的不同呢? “怎么回事?” 楚月鸿真想拧着柳金芽的耳朵好好说说这事儿,但女婿女儿面前,他那好开这个头,只能忍住气道: “哎呀,不怕计划不周全,就怕遇上猪一样的亲友,让他们来闹柳金宝,气你娘—— 他们可好,几大个人没把柳金宝拉走,倒一个个在咱们家大门口跌得狗啃泥,最后还把金蟾屋里那个小女儿的脚给踩伤了,你说金蟾不能因为柳金宝做点啥,但人家打上门来,把她闺女弄伤了,她还有不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 “那?” 柳金芽不禁有点担心,要立刻转身去大姐哪儿通风报信,人就被楚月鸿拉住了: “这黑灯瞎火的,你去哪儿?也不怕山里的狼又下来叼人?赶投胎也没你这么急的,明儿一早过去就是!圆儿,你也再加一碗面,给你婆婆和女人,也都包点尝尝! 你啊——就这点跑腿的出息,还不赶紧坐下歇歇! 你说你要当年多读点书,何至于被人这么呼来喝去?怎么也能让你男人我,和你这堆儿女也长点志气,将来出门也能跟你四妹似的,趾高气扬—— 环儿,听见没,好好读书,你二十出头的人了,不说你要考个举人什么的,你也别还在当童生,至今连个秀才都指望不上啊!虽然你读书的钱不是你爹娘出的,但……你姥姥也不能给你出一辈子的钱吧? 爹要求不高,怎么也得混个秀才,到时才好让你姥姥给你花点钱,弄个廪膳生,再开个私塾,不说求那点米粮贴补家里,一月一两官放的银子也能养活你一家三口,好吃好喝得像个老爷太太似的吧? 关键这钱还算你私用——那似你娘挣个一吊,到手也就百来文的零花。” 这楚月鸿说起这考取功名的好儿,就滔滔不绝,一连念着自己女儿从女婿和面到饺子出锅,都没舍得歇口气,直把柳金芽念得都有点想撞墙,可怜的柳玉环还得一声不吭的听着,难得嘀咕一句: “秀才这么好考,那县城里的老童生怎么会那么多?” 楚月鸿当即就直接喷了柳玉环一脸的唾沫星子,单“废物”“窝囊废”等词就骂了不下百次。 屋里孩子们都吓得一跳跳的,觉得读书是件很可怖的事儿。 柳玉环的男人也不敢吱声,他只能埋头擀饺子皮,他是个男人,啥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女人其实真的很努力,每逢童生考,为了她爹这愿望,几乎半年不敢出书房,进他屋里一次,连亲热一下都不敢,考前头发还大把大把的掉,但秀才真的不好考—— 府、道、县三地一级一级一级考,考过了,最后几门都同时被判合格,才给个秀才的功名,而且每次给几个名额,也都有严格的限制。 所以……柳玉环和秦圆打心里都挺佩服四姨,更别说还是个状元。 这二房就听楚月鸿骂骂骂,但关门闭户的小屋里,也因楚月鸿的精打细算,不久就回当起了鲜肉饺子的香来。。 三房老实,李贵不懂私藏,加上受伤重,被柳红命人送到了后面厢房休息。北堂傲觉得他受伤,他们房里也有责任,不敢自己亲自来看,就让身边的奉箭悄悄将熬好的一砂锅清炖豆腐鱼片粥给李贵这边送来,顺便捎带了一盒军营里常用的金创药。 “这是我们爷让给三姑爷悄悄送来的,说是伤筋动骨,多喝汤,多吃豆腐和鱼最好!” 说着奉箭还让身边同时跟去的抱瓦小心地给李贵小儿子也分出一碗来,又加了两块粉蒸栗子糕,细心地安排在那边喝着。 李贵感动得无以复加,只一个劲儿抹眼泪,说自嫁进来,从没人这般惦记过他,想起来磕头道谢,又半日起不来,只疼得龇牙咧嘴,直夸北堂傲命好,说这柳家上上下下的女人,就金蟾随婆婆,对自己男人好。 奉箭尚未出嫁,但看李贵这模样,真比那从沙场抬下来的还惨,不禁也跟着抹泪,暗叹这嫁人可不就跟老人们说得,就是二次投胎,嫁得好一辈子享福,嫁不好可不是生不如死了 ——然后,他就想自己啊,不嫁也就跟着爷了,爷好他好,爷不好他跟着遭罪。 至于雨墨嘛,这么多年了,彼此的性情也都知道,她那脾气随少夫人,也是个知人疼人的,就怕人心善变,将来娶了他,就不好了,你说他上无父母的,唯一就有个爷,可爷和夫人也是风雨飘摇的,指不定哪天就分了…… 这感时伤怀,奉箭也是拿不定主意,不知自己将来嫁还是不嫁,又或者,就是他想嫁,那边老太爷也不答应,眼看着他年级也要大了,就要错过该嫁的年纪了,奉箭徘徊不定的心,也分不清是急,还是急得已经麻木,不知道什么是急,什么又是不急了,倒是雨墨…… 180.第180章 幸福是什么 好几次和她说,不要等他了,他奉箭这辈子只怕都嫁不出来了,雨墨也不理他,只说她也没想过将来能娶亲生女什么的,真就叫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愁人,反正……就牵牵挂挂的,不似老以前,满心满眼只有爷的时候了。 盼只盼,爷能和夫人长长久久的,一辈子就这么好下去,再也不分开,那么……他和雨墨就是做不了夫妻,也能风雨同舟,相互扶持到老,他奉箭也就算是不负雨墨对他的一片心了。 李贵呢也难受,想当年他要被迫嫁到柳家时,金蟾还是个刚进学堂不久的娃娃,就总跟在他后面说他是村里最漂亮的,还问他有没有想过嫁她,她将来让他当秀才相公。 虽然当日李柳两家联姻时,婆婆那时也动过让他来家照顾柳金蟾,督促金蟾学业的念头,但他那时只觉得金蟾是个娃娃,爹也嫌金蟾年纪小,最后给定了柳金玉…… 一念之差,竟落得命运如此迥异,老夫少妻又如何呢? 怪只怪自己命不好!听什么年纪相仿……才落得而今这下场。 李贵神伤,哭也是干掉泪,到后面,就连泪都流不出来,忽然有种心如死灰的寂然来,但……年幼的儿子在身边,说去死,又觉得自己太自私。 可今天都成这样了,以后要怎么办,他真的不敢去想,却又不得不活着,有时…… 有时真的想就这么和金玉一起兑了,大家都死得干净,可孩子呢?无父无母的,谁疼他?若是再遇上无良的亲戚,为几个钱,偷偷拿去卖到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他李贵岂不,就是死,也不能安心呢! 李贵夜里难安眠,他不知道明天要怎么过,活着又有趣味儿,一天挨着一天,谁来救他?谁又能来救他?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为什么他从未害过人,一直谨守夫德,谨遵三从四德,但却如此命苦?金玉从来都不会对他好一点呢? 真就是命吗? 长夜漫漫,他却浑身痛得难眠,幸福是什么?他已不知道。 李贵这边不好,那边金玉那不好。 没有了李贵主打下手的厨房,今日无餐。 纵然妾室潘氏当时想说他来,但柳家的厨房岂是他一个卑微的妾室能说话的地儿?别说说,就是想默默无闻地将全家的饭都烧上,他也不敢在没有楚月鸿点头的情况下,去碰一粒米。 正室不在,没了主心骨的三房,就好似风雨飘摇的棚屋,一个个静静地挨着饿,默默等着不知去了哪里,又要何时回来的金玉归来。 “爹——珊儿饿了!” 八岁了,还不懂事的柳玉姗眨巴着眼,看着亲爹潘氏,额角还绑着绷带——是那日被妞妞一脚踢到桌角,撞出的伤。 “等等,一会儿娘就回来了!” 潘氏怜爱地摸了摸孩子到现在还没好的额角,满眼都是心疼。 “大爹爹呢?他今天怎么也还没回来?他不回来睡觉了吗?”柳玉珊有点想念,每次她和玉石说饿了,都能从去厨房弄点粥什么来喝的大爹爹。 “大爹爹……今儿……不在院子睡!” 不知该怎么和玉姗说大哥又被妻主打伤的潘氏,说话不禁有些犹豫,但金玉脾气不好,别说大哥时常挨揍,就是他有时候说话几句不和她的心,说动手就动手,也是家常便饭。 这突然没了大哥来做和事老的日子,潘氏心里也隐隐觉得害怕。 “娘又把大爹爹打跑了是吗?” 玉姗也觉得娘可怕,有时候她看见娘打大爹爹、打爹爹,她都觉得好恐怖,觉得世界都要塌了,她不住的哭,不住地喊,但都没有用,因为娘气急了,也会连她一起打,尤其是喝醉后,娘脾气特别不好。 “乖,别乱说话!”潘氏忙拍抚孩子道,“睡吧,睡了就不觉得饿了,一会儿娘回来听你说饿,咱们没饭吃,一急了,指不定又得生气了。” “恩,珊儿不饿了,珊儿饱饱的!”柳玉姗压紧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小肚子,默默地看着爹额角刚结的血块,不敢去想那日娘受伤回来,就怪爹没把她带好,对爹爹大打出手的事—— 她好怕好怕,爹爹会那样就没了!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潘氏拍抚着孩子,忍下满腹对大哥的担心,和自己的担忧,哄着女儿入睡,只盼着女儿快快长大,这样……也许日子就没这么难捱了—— 但金玉,年纪大了,脾气就会好吗? 潘氏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希望大哥早点回来。 依稀入梦后,他忽然梦见了他原先嫁的那个女人,虽然是个跑货人,虽然常年不常在家,虽然公公对他各种不喜欢,但她对他好,每次回来都会给他买各种新奇的小玩意,不值钱,却让人心里甜甜的,尽管她最后还是不得不因为欠了金玉的钱,最后将他抵押给了金玉…… 他也过上了再也不被债主追着上门的日子,可……他心里还是觉得了缺了什么,尽管金玉好时,也对他各种好,但……他前面的那个人,从来没对他动过一次手。 这才刚入梦呢? “砰砰砰——”就是脚踢门的声儿,“开门开门——睡死了,都不知道来开门了?” 一听这声,就死醉酒后的声儿,吓得潘氏从屋内一跃而起,披了衣裳,不及扣好,就赶紧来取门闩。 “哎哟——”不待潘氏赶来,一个先赶来开门的仆从,就挨了金玉一脚。 潘氏要说什么吧,那边的何季叔就不知何时带了人站在了门边,扶住被踢仆人道:“你看,要你好心!又被狗咬了吧?” “你——” 金玉吃酒吃得醉,看见何幺幺就浑身冒火,恨不得就扑过去揍何幺幺一顿,只是她扑过去,倒是扑过去了,但何幺幺的陪嫁们是吃素的,早候了柳金玉多时,就等柳金玉上钩的家仆,抬脚一勾,就将柳金玉在雪地里跌了个狗啃泥。 181.第181章 何幺幺撵金玉 “孩子她娘!” 潘氏壮着胆子待要冲过去扶自己女人,就被何幺幺身边的人拦住了去路。 “我说潘季叔啊,你有空呢,也别在这里耽搁了,赶紧去收拾你们夫妻的细软,该去哪儿去哪儿!” 何幺幺俯视脚下三尺远的柳金玉笑吟吟地低道: “你今儿下午不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说什么,有本事撵你走吗?你娘说了,留你不住,你也随你大姐去吧,我们老柳家至今起,养不起你这号人,也留不得你这么个不知父母恩的白眼狼! 来人啊,送三小姐最后一程! 惟愿你自此离了老柳家,自此踏上富贵路,你何季叔我高攀不起,也只能恕不远送了!慢走,走好! 千万要有点骨气,莫要狗儿似的,爬回去求你叔!你娘啊,也真是让你寒了心了—— 李贵你不要。你娘给你娶得,何幺幺也不强求你带走。 潘季叔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跟着走?今儿二房连你们房都不肯做了,你还留在这院里作甚?你以为还会再有你们的口粮么?” 下午碍于柳金蟾在,没来得及下手的何幺幺,此刻得闻柳金蟾带着人去了那边金宝的婆家闹,没了阻碍,他这心里可真是好不得意,要知道,她自打进这柳家门,金玉这丫头,可没少给他脸子看,拿着鸡毛当令箭,借柳红之口撵金玉出家,是他由来已久的愿望—— 不过嘛,他不傻! “哗啦啦——”何季叔将一串撤散了的铜板全砸在了柳金玉的身上,“喏,你要的钱,别说何季叔吝啬,这可是给了你安家费了!” 言罢,何幺幺抬手就示意身后的人: “咱们走—— 我还真当是个有骨气的,原来也是个孬种,口口声声喊你娘有本事撵你走,遮掩下撵你滚了,还躺在雪地里装死起来了—— 呵呵,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是等夫人明儿一早起来,精力好了来撵吧!说起来,王虎,夫人在干嘛呢?” “回老爷,刚把薛季叔招过去呢!” “哼——哎,这夫人,年级越大还越把持不住了!难不成还想再给咱们老柳家添个六丫头不成?”何幺幺笑呵呵地慢慢向前走,“薛青这孩子就是会讨人喜欢!不看别的,就看夫人这老当益壮的身子骨,我看啊,这家业,就连我的金蟾也赶不上,只怕啊,将来都是金福那孩子的—— 你们啊,以后看着薛季叔,可得礼遇点,别仗着是老人了,就不懂尊重,知道不?” “是是是—— 老爷说的极是,对了那三小姐……”仆人故意拉长音问。 何幺幺头也不回地笑吟吟道: “理她作甚,庶出,爹又不得宠,自己除了脾气还没本事,饭桶一个,留在柳家也是个吃闲饭的—— 等明儿夫人自己来撵,咱们何苦伤这神啊,我啊,就是今来来看看这明儿的丧家之犬,还口出狂言说什么要卸我孙女的一条腿—— 哼哼哼——我看她啊,就是个废物,断了手的废物——出去也只有要饭的命! 明儿,我若起得晚,你们可要细细地看着她是怎么跪在夫人面前,痛哭流涕,求夫人留她的—— 因为啊,她离了这柳家,就是去要饭都没人给!哈哈哈哈——可不就跟她爹似的……从夫人眼前走过,夫人都不记得是谁了,你说好笑不好笑?亏得他还比我早来了好几年呢! 哎,也是个吃白饭的! 所以养出的孩子也都是吃闲饭的!那似我金蟾啊,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这夫人走出去啊,一提是我金蟾的娘,到了金陵城,那些大人们都要尊称夫人一声‘柳老夫人’,听听、听听——这多大的面子—— 却和这么一群窝囊废是姐妹,想着就丢人!” 何幺幺那不大不小,恰好就声声入耳。 “孩儿她娘——”潘氏压下满心的担心,急急地上前要去扶跌倒在雪地里,就怎么也无法凭借一只手,支撑起自己的柳金玉。 “滚开——” 柳金玉一把推开潘氏,恨恨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从雪地里撑起,但…… 酒醉的她,别说只有一只手,就是两只手,也困难,如何起得来,起了数次也难以如愿,恨得就在雪地里猛捶地,最后手上无力了,就用头砸地,看得潘氏心惊,却不敢上前十分劝,就怕一个不察,下一个被打得在床上动惮不得的人就是自己。 “你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就是个废物?” 疯发完了的柳金玉,忽然抬起脸,就恨恨地盯着潘氏,刚在大姐哪儿还被大姐盛赞是柳家最有骨气,最有个性,最霸气的她,如何能服何幺幺的这话。 “夫人,这是胡说什么呢?谁不说夫人是我们柳家最有脾气的人,这人没本事,谁能有脾气呢?”潘氏眼见柳金玉已经没了什么力气,这才敢靠近扶人,“看你这酒醉的,今儿又喝了不少吧?” “不多……三坛!走——回屋,咱们去收拾东西,咱们走,我柳金玉就不信混不出个人模狗样来——我倒要人看看,到底是我柳金玉好,还是她柳金蟾厉害—— 屁本事没有,傍着个男人吃软饭,还有脸吹什么光宗耀祖——我呸——谁不知道她柳金蟾这功名怎么来的?傍男人吃软饭,不要脸没骨气——人家是睡男人,她是陪男人睡——女人的脸都让她丢光了—— 我老柳家的脸也让她丢没了!” 酒后发酒疯,憋了十几年气的柳金玉,今儿算是扬眉吐气了,扯着嗓子就恨不得美人听不见似的,使劲使劲地喊啊喊啊: “破状元了不起啊,能当饭吃啊——有本事自己种一亩地看看? 小白脸一个,小白脸一个—— 柳金蟾你给我等着,十年,不五年——你三姐姐让你好好看看,什么才算是个真女人 ——什么才叫做有本事,靠自己——明儿——不,我今晚就走——不混出个人样来,我就不回来了! 何季叔你等着——你等着,你等着我柳金玉扬眉吐气给你看——我要你看看我爹,是不是就只能养废物—— 走走走!孩儿爹,赶紧——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去——我……今儿,今儿就要走!” 182.第182章 吃软饭的 “夫人!”潘氏着急。 “听见没?赶紧去收拾!”柳金玉眼一瞪,吓得潘氏赶紧含着泪去开箱取衣裳。 “你……这么晚,能去哪儿?”潘氏手抖抖地试探着轻问。 “哪儿——也比在这家抽窝囊气好——撵我走——好啊,我就走,将来风风光光回来,让他们想巴结咱们都没马屁可以拍—— 快——收拾,你也收拾收拾,我们一起走!”柳金玉靠在椅背上,不住地打着酒嗝,也不知她说的是真呢,还是梦里的呓语了。 “这么晚——咱们——咱们夫妻能去哪儿?”潘氏抖着手再次试问。 “大姐哪儿?”柳金玉深呼吸一口气候,忽然就打起了呼噜,这才让心惊胆颤的潘氏稍稍地歇了口气,但……谁想,次日一早,柳金玉一醒来,不等哪边做早饭,就逼着他收拾所有家当,离开了柳家,若非哪边李贵起不起来,不然李贵和也得一并让柳金玉带走,怎么说呢—— 柳金玉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对自己娶的男人还是有点责任感的,所以她临走时,还去看了看动惮不得的李贵,毕竟是夫妻多年,还是有点感情,然,脸上虽有后悔之色,但哪个爱动手的人不是打人只求一个爽,打完就后悔,最后想打时,还是要打? 人啊,只要动了第一次手没有惩罚,第二次第三次就会更频繁地招呼而来,所以轻易原谅都是对敌人的宽容,对自己的残忍。 “你先养着,待我和你兄弟安顿好了,就来接你!”这是柳金玉一大早,临走时,对李贵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后事如何,暂且不表。 只说这柳金玉大半夜地发酒疯,扯着嗓子骂柳金蟾“吃软饭”“当小白脸”“人家是睡男人,她是陪男人睡”的话,好死不死,正好就这几字不落地全搁在了刚从那边村闹了一场回来的柳金蟾耳朵里。 把柳金蟾气了七窍生烟,待要去和三姐好好理论理论吧,她身怀有孕,稍微有点事儿就累得犯困,北堂傲又担心柳金蟾动怒,一时动了胎气,忙在门边拉着柳金蟾劝: “你三姐发酒疯呢,你去和她理论什么?秀才遇见兵都还有理说不清,你这会子去,不让人又看咱们家的笑话吗?” 北堂傲连说带拽,愣是强行将一直扶着腰好似不适的柳金蟾打横抱了回来,径直先平放在了里面的床上,一面叮嘱奉箭等人管好门窗,一面将安胎的益母丸给柳金蟾化在了羊乳里给柳金蟾喝了下去,先养养神。 这门窗一关,加上外面的北风呼啸与山里狼群的“呜呜呜”声一混杂,金玉骂人的话,也就变得混杂不清了。 耳不听为净。 柳金蟾虽然晌午饭吃撑了两顿,但一趟出去,一路的颠簸,现在回来疲惫交加,还饿得心发慌,一时也不得闲和金玉生气,三两口喝了羊乳后,微微稳了心神,就躺在枕上让北堂傲给她揉腰捏腿抚肚子,才觉得浑身舒服了一口气吧,就想起了这屋里的一摊子事: “孩子都睡了?” 柳金蟾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不是饿,她估摸着在北堂傲给她揉腰时,就呼呼大睡了。 “恩,早都睡了!” 北堂傲一边应着,一边给柳金蟾揉搓着身上好似硬了许多的肉肉,时不时还捏捏金蟾的鼻子,担心那边饭菜还没热好,柳金蟾就跟昨儿似的,又睡得不省人事了。 “你来时,囡囡还在打小呼噜呢!”才让奉箭将睡在他床上三个孩子抱走的北堂傲,说起孩子,脸上就是难抑的慈父之色。 “睡了就好!傲儿啊,你揉揉,先让为妻睡会儿?”眼皮越来越沉的柳金蟾,突然发现不吃饭也可以的。 “你一睡,就睡到明儿大天亮了!金蟾?金蟾?醒醒,先起来吃点东西!”你都好些天没陪我好好说会子话了! 北堂傲推推柳金蟾:“对了,你爱吃的泡萝卜买来了。” 刚还迷迷糊糊的柳金蟾一听泡萝卜,立马就来了精神,赶紧爬起来就想着下两片下去,稳住一直冒着豆腐酸的胃。 “还是辣的!” 柳金蟾一见那萝卜皮上还有难得一见的湘南乡村糟辣子,更觉得胃口大开,左右手开弓,立马就下去了大半碗。 北堂傲要担心,衣角就被一边的奉箭拉了拉,十二分欢喜地与北堂傲道:“爷,这一胎,只怕又能给夫人养下一位姐儿!” 北堂傲一听此话,大喜:“当真?”若是能再得一个女儿,他明儿就去庙里谢菩萨去。 “这还能有假?当日夫人怀大姐儿时,就特别嗜辣,人说啊,酸儿辣女,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姐儿。”奉箭继续在北堂傲耳边报喜。 北堂傲仔细一想啊,可不,当年金蟾怀妞妞时,可不就是无辣不欢,而怀囡囡和大宝那会子,爱的是酸辣,他还当金蟾只是爱吃辣呢,现在想想金蟾没怀孩子时,也没这么嗜辣。 可欢喜是欢喜,然这辣子吃多了,开胃是其一,关键是上火,当日妞妞落地时,就跟个红孩儿似的,浑身红红的,大夫让天天对着青菜水和,哭得孩子没事就呜呜,可见,也不能过量才是。 但搭着吃点苦瓜什么的吧,那是寒凉之物,在这大冬天吃着也对胎儿不好,北堂傲眼见柳金蟾又要将一碗萝卜全倒进自己嘴里,赶紧过来夺了碗: “通共就要来这么些,你好歹也留点名儿佐菜才是!不然,你又嫌油腻,不住地打恶心。” 这都说女人怀孕初期会有些微妊娠反应,他怎么觉得柳金蟾这个孩子的反应比前面几个都大,或者说那前面几个孩子都是他反应大,除了胃口有变外,金蟾倒不见什么特别之处,这次这孩子,他成日里提心吊胆地不说,金蟾也反应大,也不知是什么兆头—— 北堂傲心里愁,就担心是他和金蟾三年前那胎没保住,他们夫妻这一胎也难保。 183.第183章 吃萝卜好 “来,先喝两碗汤,稳稳心,慢点喝!还有这萝卜啊,为夫说不要,可你爹说生消熟补,冬天炖着肉吃最补,还说你乡下怀孕的女人,大夫都建议多吃这个,是什么土人参—— 又说再不好的孩子啊,吃下去生下来都能白白胖胖,说你娘怀你时,就爱吃这个。” 北堂傲也不知这话对还是错,萝卜是个好东西,但是不是就比虫草鹿茸什么更好,他心里也没底,但今天看那秀才家的孩子,大冬天一件薄衫还不生病,可不比他这屋里三个虫草燕窝养大的孩子还强十倍? 所以,第一次,北堂傲也让人把那地里刚拔出来的新鲜萝卜洗了,消了萝卜皮,切了几大块,一并搁在锅里按照村里人说得方法炖了一锅出来。 柳金蟾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何况还是地里刚出来的显现大萝卜呢。 “其实生得也好,没事切几块当瓜果似的给妞妞她们几个每天吃半个,别一天就糕儿糖的养着,一时吃多了食烧,这乡下可没好大夫。” 柳金蟾边吃边叮嘱在一边给她添菜的北堂傲—— 这北堂傲什么都好,就是带孩子带得过细,那似她在苏州时,三个孩子什么都吃,一桌的大萝卜也一样吃得香香,何曾起来给专门弄过一碗什么燕窝粥,吃块糕还糖粉栗子、红枣山药泥什么的换着—— 门口六文钱,雨墨带着,一人四个大碗儿糕,多得归妞妞,再加三碗小米稀饭,三个咸蛋,就算解决了一顿早餐。 中午嘛,周围谁家开饭,就去谁家蹭一顿,没地方蹭,雨墨也不在,妞妞也会爬上凳子从罐子里拿钱,然后带着囡囡大宝去门口的小吃店吃饭: 今天每人两碗馄饨,加一笼蒸饺;明天三碗宽皮,再点两个小菜,总之吃饱就成,没钱就先赊账,时不时她们三姐弟还请隔壁的小伙伴下馆子—— 人缘好的一条街的人都知道她们三是谁,却不知道她们娘是谁。 当然,这话,柳金蟾是不会告诉北堂傲的,不然北堂傲又得眼泪汪汪的,说他孩子可怜。 “这个……给孩子吃好吗?”做菜,他都觉得会不会太便宜,不太好。 北堂傲可一点也不想自己三个孩子也跟那门外的孩子一般,成日里抱着萝卜啃,多难看啊!又不是吃不起好的。 “土人参哪!”柳金蟾继续埋头啃骨头。 “去——是你爹说的,不爱吃,明儿我就不让人做了!好似为夫舍不得,拿不出这几个钱似的。” 北堂傲正给柳金蟾挑猪骨髓的手一顿,忍不住就搁下筷子,用食指往柳金蟾后脑上一戳:“来乡下几天,就把人往门缝里看!为夫是那种舍不得的人么?” “我说的是实话。”柳金蟾放下骨头赶紧辩白。 北堂傲可不信,一面将挑出来的骨髓放进柳金蟾碗里,一面摆明了不信地斜了柳金蟾一眼,用极低的声忿忿地嘀咕道: “实话?你什么时候是实话了?也不摸着你良心好好儿想想,为夫人都给你了,难道还稀罕省这点子萝卜钱?不说远,就说前儿京城人送的海鲜,我大姐哪儿想着你喜欢,还把好的都往咱们这边送—— 对了,提起这个,奉书,快把那砂锅里清蒸的芙蓉蛋拿来!” 柳金蟾也没抬眼,只是不解北堂傲何以对这么一个蛋突然这么在意了,不禁侧头看了看那头,就见北堂傲亲自接了奉书端来的砂锅,小心地去除了一个碗: “还好想起来了!” “今儿那边送来这个什么扇贝露的,我素来不爱,觉得腥,但福叔说你再南海时爱吃这个,还把它放在蛋里蒸给妞妞小时吃过,我就让他今儿也蒸了几碗,不想妞妞囡囡大宝几个都爱吃,三两下就吃完了,还在碗上掏了掏—— 这不,我想你也爱吃,索性就让福叔蒸第二笼时,也给你蒸了一个,味道可过去的做法,鲜了许多。快趁热尝尝。 好吃吗?” 柳金蟾品了一口,顿觉鲜美,比自己在苏州做给三个孩子吃的可强了百倍不止,不禁道:“不愧是福叔,做什么都好吃!” 提起这个吃吧…… “对了,那边厨房的事儿……”柳金蟾突然想起自己临去薛家前的,厨房也在闹腾的事儿。 “爹说,不让咱们管,说来也有意思,爹一去,就消停了。” 北堂傲丝毫不想让柳金蟾知道他爹是怎么收拾那群人的,私心里吧,他觉得柳金蟾护短的很,与其说来让柳金蟾闹心,坏了他们夫妻当下相处的好时光,倒不如装不知道,留待何季叔去倒腾。反正那楚什么的,他烦他很久了,至于三房嘛—— 他巴不得让何季叔全给扫地出门了,不然他早晚得收拾他们,居然还想动他的妞妞,也不问问她有几条命。 三姐……你是柳金蟾的三姐,可不是他北堂傲的三姐。 “不过你放心了,这不昨儿捎的几件东西送来,傲儿就让福叔多做了些,分别给你娘你爹还有太爷哪儿都送了点去尝尝。” 北堂傲赶紧转过话题: “还有啊,你那三姐夫,为夫瞅着他也可怜,呆在那后院里也没个人照应,便让抱瓦就着他娘家送我们的那些个豆腐,合着鱼片,小火煨了两锅粥,一锅给你留着,一锅让奉箭给送了过去,正好补补,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得好生养养。 你说你那三姐,怎么那样啊?” “我三姐的性子随她爹赵季叔。” 柳金蟾想起自己这可怜的三姐夫,也是心里满满的叹息,不禁放下筷子道: “赵季叔说起来还是我家表亲。 他打小和我娘一起长大,模样在族里也算生得出息的,所以他家就一直想和我家做亲,但我娘是嫡出,又是我姥姥唯一的女儿,他虽然生得好,但在我姥姥看来,家里的根基还是浅,所以后来就说了我大爹爹。 当时的秦家可比我们柳家在景陵县有头面,能攀到这亲事,我姥姥觉得可有面子了,三媒六聘的,下了血本了。” 184.第184章 生完这个歇歇? 柳金蟾这么一说吧,忽然觉得自己娘其实和姥姥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不说远,就她看北堂傲,听北堂傲是官家的儿子,那表情,那恨不得赶紧上来阿谀奉承的样儿,当日是没让下聘,要让下聘啊,娘得把家卖了。 北堂傲不说话,只将手上拨开的鸭肉,往柳金蟾嘴里放,心里却是闷闷地,他就是嫁得太便宜,当日也该让柳金蟾出点血本的—— 但转念一想,家姐到现在都嫌弃他这婆家寒碜,好似跗骨之蛆呢,,压根不想和柳家这边走动,沾上半毫的关系……下什么血本呢?他的身价,一百个柳家也出不起,倒不如就像现在好。 “据说我大爹爹进门那会儿,可漂亮去了。” 柳金蟾要张嘴感慨两句吧,人就让北堂傲斜瞪了一眼,赶紧收嘴:“可惜我落地时,他已经三十好几了。” 北堂傲垂眼,继续给柳金蟾剥肉吃:“哼——你们女人啊,都喜新厌旧,只爱漂亮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娘其实对我大爹爹也好的,就是我大爹爹进门几年,一直不能给我娘养出半个孩子来。 我娘倒也不在意,也说没有也没事,但我大爹爹就是觉得欠了我娘的,最后养不出孩子就成了我大爹爹的一块心病,一见我娘,他就觉得自己矮了一截,说对不起我娘,最后把我娘说跑了!” 柳金蟾说着忽然发现这大爹爹也挺傻的,说什么啊,埋在心里就好了嘛,就是太实诚。,当然家里给他的压力也大了。 “再后来,为给柳家续香火,大爹爹就给我娘广纳妾,三姐的爹赵季叔也是那时候进门的。比起大姐的爹,买来的;二姐的爹,是大爹爹的陪房,也就是个下人;三姐的爹论理是小季叔里,地位最高的,他也一直以为他能将大爹爹取而代之。 但他不知道,我娘心里其实一直就只喜欢我大爹爹,我大爹爹不是生那病,我爹根本就没机会进柳家大门,更别说后来还能养一个我,在柳家趾高气扬,当起了二当家。” “那你爹还那么得寸进尺地欺负你大爹爹?”北堂傲可不信这爱不爱的话。 柳金蟾偷偷囧了,附耳道:“我爹,都是趁着我娘出门时,欺负我大爹爹,我娘在时,他也就只敢说话刻薄点,也不敢十分刻薄,因为我娘有时也会不高兴! 哎,是大爹爹自己,总觉得自己养不出孩子,见不得人,自认比我爹爹他们都卑微,还觉得我娘不休他,也是因为看在他娘家的份上。 大爹爹那几年,我还没落地时,他就病得很重了,在家总觉得大家都在说他不会养孩子的事儿,想得人都不敢见,总爱躲在屋里不出来, 后来大姐爹一过世,娘就赶紧将大姐抱给大爹爹带,大姐一天天“爹爹爹”的喊,大爹爹的心才舒展开许多。 后来,选秦家的儿子来当大姐夫,也都是娘想让她们来陪陪大爹爹,也是想告诉大爹爹,别怕,将来就是自己去了,还是他来当这个家。” “看不出,你娘……对你大爹爹还这么心细。”北堂傲撅嘴,“就不知,你对我……是怎么个想法了?” 柳金蟾眼看北堂傲那满眼试探的神情,不禁起了顽皮之心,附耳调笑道:“放心,你养得出孩子!” “你……讨厌!”北堂傲正在剥肉,恼得只能拿手肘轻轻地拐了柳金蟾一下,“为夫……为夫只是问你……问你如果呢?” “没有如果,那一窝躺在哪儿打呼噜!剩下的这个在我肚子里等着吃肉呢!你说,你一个是不是快顶我娘房里几个……” 柳金蟾继续开玩笑,恨得北堂傲只想狠狠咬上柳金蟾几口:“讨厌!讨厌、讨厌——”说什么混账话——他北堂傲会养孩子,那是天赐的。 “所以啊,相公你该担心的不是你养不出孩子,而是应该想想,你说,咱们家也要是跟璟公主那边似的,一下子有了七八个孩子,你可怎么带啊?”一牵就是一串,想想都可怕。 柳金蟾一想到楚天白家那群还在不断增加的小猴子,就觉得像世界末日,不禁与北堂傲道: “你说咱们夫妻,是不是该商量下,生完肚子里这个,咱们就歇歇?”宣布封肚? 和我歇了?去让别的男人来养么? 北堂傲立刻恼了似的瞪着柳金蟾,满脸写着不答应: “怎么歇?人家养孩子都恨不得越多越好……多女多福,人丁兴旺……我们夫妻成亲六七年了,这才三个孩子,眼见着第四个要落地了,你说要歇歇?你也不问问你多大年纪了?再歇,你还能生吗? 就是你能生,为夫还能养吗?为夫都快三十的人了,难道你还要为夫四十好几时继续努力养孩子?你行,也得想想我行吗? 你见过四十好几还能养孩子的男人吗?”为夫就这点青春……你还不让养!这么快,就又腻味我了。 几句话问得柳金蟾哑口无言。 柳金蟾很想更正说,你距离三十还差五岁呢?不用跑得这么快吧?你这话让她这正值二十五岁年华的女人情何以堪? 还有一点,就是你们男人,到了七十,好像都还有生育能力的,而女人才比较短暂吧?当然大周妇科厉害,但也就六十多还能生,但也没有七十生的吧? 但……柳金蟾找不到生活中的例子,因为嘛—— 男人四十多时,大部分就会被新来的小季叔取代,退居二线,等养老等挂了,古人寿命短,乡下尤其如此。 “还是……”北堂傲顾不得手上的油腻,腰上的招牌洋葱拍一甩,就要往眼睛上送,“还是你今儿看见了那个小白……兔还是鱼的老相好,心里又起了什么不想和我过了的心思?”清倌,清倌,他北堂傲最恨的就是那清倌—— 名字取得也这等怪异……想说自己纯洁无暇,他怎不直接就管叫自己小黄花呢? 185.第185章 歇成黄花菜 “相……相公!” 一提到这种问题,柳金蟾就头疼,她想问问那小白羽怎么了吧,但这节骨眼儿,不是给自己找坟躺吗? “胡思乱想什么啊?他一个人只身在外这么多年,你怎么知道他今天来不是受人指使,另有目的?” 丝毫不想在这种事和脑袋一根筋的北堂傲蛮扯的柳金蟾赶紧转换思维方向:“见个男人就乱想,也不知你脑子里成日里装得啥?” 说着柳金蟾拿手去掐北堂傲现在气嘟嘟的脸,习惯地左右捧着亲上两下: “逗你两句,你就恼!怎得,看你带孩子起早贪黑的累……不然生一群,看你成日里活在孩子堆里,到时可别说为妻没提醒你。” “只要你让为夫养,就是一百个,为夫也一样带得下来!”北堂傲气呼呼的脸经柳金蟾左右一亲,就变成娇嗔似的嘟嘟嘴了。 “那你说的,将来你五十好几了还当爹,你就和孙女婿一起带孩子,到时可别说丢你大家公子的脸!” 柳金蟾捏罢北堂傲的嘟嘟嘴后,继续开吃,反正,想说不生吧,古代避孕技术差,与其说着大家生气,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一直怀不上,也不能怪她! “怕?怕什么?养孩子是大事儿!反正,你让为夫养,为夫再多也喜欢!” 北堂傲一想到五十还让他养孩子,就喜欢,禁不住整个人就大鸟依人地依偎在柳金蟾的肩上悄悄道: “就是五十……哪有那么大年纪,还能养得出孩子的!”他倒是有这心,就怕没这力了。 “努力呢,就会开花结果!” 柳金蟾继续逗北堂傲,羞得北堂傲在她身上好一阵情难自已的忸怩:“讨厌——到了那年纪,谁……谁还好意思呢……”力气也不够啊! “你说不要的!别到时说……” 柳金蟾再度开口,急得北堂傲赶紧拿手轻捶柳金蟾: “为夫哪有说,为夫没有——为夫……为夫只是担心……你说要,为夫自然会……努力……五十……五十好几……试试也无妨了……”哎呀呀,羞死人了,那家男人五十了还干这个! 柳金蟾眼斜北堂傲在自己肩上,自顾自地修成了一个大大的胭脂萝卜,心里叹气: 这男人到底一天在想些什么?难道嫁人了,他这三军大元帅也只剩下满脑袋的相妻教女,成日里忙着养孩子、带孩子了? 柳金蟾念头没结束,便听羞涩了好一会儿的北堂傲忽然对这着她咬耳朵:“说起来,你这些天忙得……好久……好久没碰为夫一下了!” 答案,宾果,正解——雄性动物就是雄性动物,他北堂傲哪是满脑子的相妻教女啊,而是成日里想着他的交配权呢! “明儿!”柳金蟾捏捏北堂傲的下颌,继续吃。 北堂傲一听这话,嘴巴又嘟了老高:“孩子们……都起得早!”那好意思嘛,现在三个孩子,眼睛都贼亮亮的,每次……那么后,只要开门放他们进来,孩子看他眼神,他都觉得孩子们像知道了什么似的。 “那……晚上?”柳金蟾往后推。 北堂傲闷了,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要是明儿又是一天的事儿……他都要歇成黄花菜了。 但说不乐意吧,又让人觉得他好像猴急得很,哪像个温文尔雅,进退有度,行房都是被迫配合妻主的大家公子嘛…… “对了,你刚说,你三姐随你赵季叔,这话怎么说来着?” 北堂傲不答反问,决定左顾而言他,等一会儿吃饱喝足歇一会儿时,再伺机而动,不愁没办法——柳金蟾定力老差了,只要他鲜艳欲滴,不怕柳金蟾不如狼似虎。 对外脑子动多了,对内就不想多想的柳金蟾,也不娶分析北堂傲怎么刚兴致勃勃地,这会子又八卦了起来,但……只要北堂傲不提行房的事儿,她基本都是心里长舒一口气: 不懂老天怎么就把北堂傲这么一个猛男许给了她这么一个“不太行”的文弱书生呢。 “我赵季叔脾气不好,他不是争强好胜嘛,样样都想争在前,可谁想事事总差人那么一截。当年他们三个季叔前后抱得女儿,在其余妾室看来不过是老有所靠,只有赵季叔好似看到了自己要扶正的希望。 对三姐寄予很高,但谁想大姐的爹忽然就去了,娘又把大姐过给了大爹爹,这事,对赵季叔打击很大。据说后来脾气就变得很暴躁,三姐稍微一点做不好,比另外两个姐姐差点,赵季叔就爱拿手拍她,骂她不好,再后来,我爹进门带上了我—— 我三姐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原先她是老幺,家里还处处让着她,我一来,她就成了受气老三,加上我又能读书,先生又夸我好—— 我爹也不是省油的灯……赵季叔人前受了气,回去看见三姐哪儿不好,就变得很苛刻,我记得有一次,那时我三岁,我三姐已经十四了。 赵季叔让三姐背《三字经》,我三姐种庄稼是把好手,但偏偏不是个读书的料,但我娘爱会读书的孩子,所以赵季叔为了得我娘的宠,讨我娘的喜欢,就逼着我三姐读书。 结果呢,我也不懂事,其实也看着我三姐急,她背啊背啊,从早上背到了晚上,好容易背到了一段,赵季叔可欢喜了,晚间大家吃饭时,就让三姐背给大家听。 可谁想,三姐那记性,差得……背了四句就没了第五句。 我想啊,多辛苦啊,这要是就没了下文,岂不是明天又得重来,就坐在三姐身边提醒了一句,哎—— 梁子就结下了! 三姐还是没想起了来,我娘看奇迹地发现了我,笑嘻嘻地让我接着说下一句是什么,还给个鸡腿! 我不想说的,但……你知道我家很少吃肉,还是个大鸡腿,我打小就馋,没忍住,就把后面都背了,背完后,我一个人吃了一只鸡,自此我娘带着我到处去算命,大姐都说我是状元命,能娶贵夫,然后……然后就开始了好吃好喝的小日子。” 186.第186章 都是嫁妆惹的祸 “但我三姐,那晚起,就再也没有了出头之日——”一个人的崛起总是建立在另一群人的倒下之上…… 回忆往事,柳金蟾说到这里有点哽咽: “我后来才从大姐哪儿听说,说我三姐那晚被赵季叔含着泪狠狠地打了一顿,浑身都是青黑交错的条子,但三姐没有哭。至于为什么没有哭,我不知道,反正……娘后来再也没花一文钱在她身上,也不让她去学堂读书了。 我三姐十四那年就开始跟着我大姐去镇上我娘开的米店,从小二开始做起。 然后十六岁,去管田庄收租,甚至还能下地种一手好玉米,但这些在我娘眼里,太平常了, 三姐很好强,但论阅历,她强不过年长她五岁的大姐,尤其娘看在大爹爹的面上,也是给大姐各种历练的机会,成亲后,大姐又得秦家在背后支持。做事更是如虎添翼。 二姐随石季叔,与世无争,到哪儿都是好脾气,她不行,但她娶得是楚家的儿子,楚家是经商世家,二姐夫在后面处处帮二姐打点,做事也是顺风顺水。 可三姐呢! 大家都以为娘会照着以往的习惯,给三姐说上一户门当户对的姻缘,找个商户人家的儿子,可谁想那时,正是娘在外面做事,受足了官家各种的歧视和摔摆,突然发现,这人再怎么有钱,也没用,还要家里有人有功名,家族才能在外扬眉吐气,直起腰板做事。 所以,我娘处心积虑地高攀上了我三姐夫家。 你别看我三姐夫家穷得揭不开锅,但李秀才是我们这十里八村里仅有的一个秀才,为妻当年考秀才,还得有她和另一个秀才,也就是我大嫂的两个人的同时举荐,我才能有这考试的资格。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官衙里,李秀才一句话,胜过我娘百句话。 站在堂上,李秀才是站着的,我娘是跪着的。 每年出徭役纳人头税,李秀才家不出人不出力,衙门里的人见了她还得拱手作揖道声‘秀才夫人好’,我家呢,摇尾乞怜,什么都得出,还得给人塞红包,各种讨好! 就连在家的男人也得守这些规矩。 例如我家有钱如何,我大爹爹就出嫁嫩嫩穿大红衣裳,而李秀才的男人,只要是正夫,天天都可以将大红衣裳穿身上,出门告诉大家他身份不同于寻常庶民。 但这些森严的礼法,等级制度,我三姐涉世不深,常年呆在村里,都不懂! 我还记得,当年娘想尽一切办法,甚至借人钱,还不忘赔着笑,千方百计将我三姐和三姐夫的婚事定下来时,我娘做梦都能笑醒,经常一早起来,就和我爹说: ‘只要这三女婿进门,咱们家的门第在这十里八村就真正的算高人一等了。这倘若李秀才再能中个举人什么的’,咱们家可就是捡到宝了’。” 提起这三姐夫和三姐的婚事,柳金蟾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亏欠三姐夫许多很多。 这些话,虽北堂傲也在大周自幼长大,但柳金蟾的世界,他不懂,甚至觉得就是另一个世界,他们从不懂什么是低人一等,更不懂这么一个秀才后面,就藏着这么大的学问。 但……各家有各家的难,他娘家富贵已极如履薄冰的境况,锦衣玉食下的小心翼翼,也不是常人能懂的劳心,谁能相信,他大姐三十好几就见白发的焦灼,大厦说倾就倾的焦虑? 北堂傲静静地依偎在柳金蟾的肩上,学着倾听这柳家的故事。 “但三姐呢,她从来不知道,也不懂为什么娘总说三姐夫嫁进我们家,是我们家高攀了。 她呢,是个俗人,只看看得见的真金白银,只看得见大姐夫进门时,那风风光光抬进家的新漆家具,那盛放在妆奁里的玉石金银,两家来来往往的迎亲送亲队伍。她觉得那才是风风光光。 当然,我三姐不敢和我大姐比,我大姐是长房,又是过给了大爹爹养的女儿,无论家里还是家外的人看来,大姐就是我们柳家的少当家,谁能和她比呢! 所以,她觉得二姐成亲时,有的,她也不应该差。 但二姐夫出身楚家,就是璟驸马的本家,他们家世代种茶卖茶,好的时候还向宫里进过贡茶,可谓这景陵县的第一豪富,说是豪富—— 只是在楚天白前,楚家也只是下九流的商人,家里别说人当过官,就是秀才也没出过,当然,世人都说无奸不商,没有那个清高的秀才愿意为了几个臭钱,就举荐她们的孩子去科考。 但既然是豪富之家出身,虽然二姐夫娘家只是旁门庶支,但也是家中良田千亩的殷实之家,出嫁时的嫁妆,那也是几百号人抬着进我们家家门的,这一新郎还没进屋,新漆的家具,就将我娘给二姐修得三间小正房,摆得满满当当。 然后摆给大家看的真金白银的首饰,带来的绫罗绸缎的衣裳,铺了外面屋一桌又一桌。说句实在话,那摆样,比我大姐夫嫁进来时的嫁妆还多。 所以,二姐夫在我们家说话,比我大姐夫还有分量。 这二姐夫一进门,头一天就给我二姐涨了脸面,到后来,我二姐虽没本事,但凭着我二姐夫娘家的面子,也各处暂露头角,娘安排事儿啊,有大姐的份儿,都得想着给我二姐留一份,不然我二姐夫得去争。 也正因为这样,我赵季叔,甚至我三姐都私心盼望着将来,能娶个想二姐夫这样,能让他们三房撑起来,扬眉吐气的女婿,再得个殷实的后家,撑撑她们三房,因为我而丢掉的脸面。 你也知道,这联姻嘛,素来就是强强联手,无利不往的。” 柳金蟾说到关键处,默默地抿了口汤,身边的北堂傲也垂了眼眸: 男人出嫁嘛,比得就是谁的嫁妆多,这嫁妆越多,在婆家就越硬气说得上话,这点无论是在寒户还是豪门,也都是一样的,想来这三姐夫被嫌弃,也是事出有因了。 187.第187章 你也不嫌他老? “那年,我好像刚六岁。 我三姐也在米行出了学徒,开始跟着大姐跑商了,但婚事我娘就是迟迟没提。我赵季叔只当没有合适的,悄悄儿托人将景陵县所有大户人家到了年纪的儿子,都打听了一遍,也旁敲侧击地请我大爹爹向我娘提了好几次,但娘就是说,还不急,她心里想要更好的。 不久,就听说北边起了战事,说是突厥进犯,边关无将,那突厥人快刀快马,不出半年就以日进三百里的速度,直逼长安城而去。 一时间战火纷飞,流民无数,我三姐夫一家正好就从北边逃难而来,合家居无定所,吃饭连个借钱的人都没有,合族老小饥寒交迫。 说来也是命,那会子我娘就想给我专门寻个先生,教我读书识字背点八股文,可有点面目的不是清高得憎人,就是没什么真才实学,我娘心里就觉得要请就请最好的,可县里的秀才谁看得起我家,更别说,我还是个启蒙! 我娘也不知哪儿就打听到我三姐夫家,想来,应该是征兵时,来村里的衙差说得。 我娘喜出望外,立刻就去请,还主动给他们家修房子,拿钱买米,牵着我去各种献好,那秀才才勉为其难的看着我娘这般仗义的份上收了我这个学生。 再后来,我娘又打听到李秀才的大儿子,也就是我三姐夫,也正好到了适婚的年纪。 其实说是适婚,不如说早过了该成亲的年纪,二十了还待字闺中。三姐夫本来模样好,性子好,娘又是个秀才,能有个不错的人家,不过…… 我隐约听我爹说,好似我三姐夫在原籍时,也定过一个书香门第的人家,不想就要成亲时,突厥就打了进来,再后来各奔东西,都不知死活,他的婚事也就延宕了下来。 搁在太平盛世,他不嫁,官衙都得来给他说媒,但那会子兵荒马乱的,这样的儿子多了去了,也没人管,征兵的只想着征兵收人头税。但我娘一听,心思就活了,立刻想到了我三姐的婚事。 起初提,李先生家还支支吾吾地不想答应,说再等等,你说,这要搁在太平盛世,这李秀才家境再差,怎么说也是个书香门第。她家儿子能配给我们家这种土财吗? 但我娘是个生意人,她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天天儿,她亲自送我去学堂,每次去手里都提着东西——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又加上朝廷那会子风雨飘摇,以战事纷乱为名,停了科考,断了读书人们的后路,李家在我们村更是举目无亲,再三斟酌之后,这才勉为其难的应了这桩婚事。 我记得我娘当时,为怕人家看不上我三姐,还把我也搭在里面,说两个,挑哪个都行!” 北堂傲一听这话,立马不欢喜了:“你那会子才多大啊?”竟还有这样的事儿! “快七岁了吧!” 柳金蟾看着北堂傲这醋也吃的模样,不禁笑了。 “那你三姐夫多大?”北堂傲撅嘴。 “二十有一!”柳金蟾抚摸着吃饱了的肚子,辅助肠胃消化。 “你也不嫌老啊?”北堂傲瞪了柳金蟾一眼。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懂啥啊?我爹还说男大三抱金砖呢!” 柳金蟾就喜欢看北堂傲吃醋的模样,不禁继续逗道: “我那会子就看我三姐夫生得白白净净的,比我们村里的男人都好看——嘶——又掐——我那会子是小孩子!” “小孩子?” 北堂傲拿手就去轻掐柳金蟾说谎不抽搐的嘴: “你爹说你三岁不到,穿着叉叉裤就能追着村里的漂亮哥哥说‘你好美’了。”还敢说自己七岁不到是个孩子!他看啊,早修成老色狼了—— 那似他七岁时…… 好似他七岁那会儿,皇太女也是追着他,成日里说要册封他当那劳什子的皇太女君,还说什么连着战蛟一起要……这些女的,合着打小就开始想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没一个好东西! 北堂傲心闷,突然觉的那李贵也生得不好看,但又担心人家二十来岁那会儿,只怕是个温柔可人又会骗小孩子喜欢的……不禁担心柳金蟾也跟那皇太女时,小时喜欢的,这大了还念念不忘—— 前朝,就有个皇帝喜欢她奶爹,后来封做贵妃,宠了一辈子!好似年级也就差了这么十几岁! 北堂傲心里放慌,想说害怕又怕柳金蟾笑话,反倒勾起柳金蟾的回忆,只能闷不做声,细听柳金蟾后面的话。 “那会子,我不是看我三姐夫家穷那样儿,我三姐只怕不喜欢吗?”柳金蟾赶紧救回自己的嘴。 “你啊,看着谁都可怜,就不知道你相公也需要人来怜!”北堂傲说着又趴回柳金蟾的肩头,嘟哝道,“你每次出去,为夫也是在孤苦伶仃的一个,你要是多想想为夫,为夫也不这么愁。” “你啊想太多。”柳金蟾说着起身开始小步走。 “那也没你今儿想你三姐夫的时候多!”拉拉杂杂说了半晚上。 北堂傲撅嘴,亦步亦趋地跟着。 柳金蟾无语了,转过头,摸北堂傲的脸:“你啊,这种醋也吃?” “只要是占了妻主一毫心思的,为夫都对它不满!”仗着得宠的当儿,北堂傲说起话来也是处处透着刁钻劲儿的娇蛮。 “你啊——为妻不过是突然觉得对三姐夫有种亏欠罢了!能占什么心思?你啊,就爱自己给自己找不开心!来,咱们绕桌子走走就去睡!” 柳金蟾手撑着腰,开始绕着桌子练习百步走,以助消化。 “亏欠什么?亏欠你没娶他?让他们挑的,是他没挑你,又不是你没挑他!” 北堂傲心里不舒服,不解自己这婚姻之路怎么就这么坎坷啊,随便跳出来个男人,都和她妻主有一腿,这还让人怎么好好过,如何安心嘛! “你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柳金蟾叹了口气,将北堂傲的手抱到怀里,然后边走边道: 188.第188章 为夫也是真香玉 “李家于我柳金蟾而言有很重要的意义。没有他娘,你妻主我连考秀才的资格都难有!” “你不去谢了吗?”北堂傲满心不解,这恩还能大过天去,再者,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多少人还考不上呢。 “是我三姐这边!”柳金蟾扭扭脖子继续走。 北堂傲移过不解的两眸:“她不想你好?” “说不清!我只知她和赵季叔都觉得,她这桩婚事,是娘为了我,牺牲了她们父女的利益。”柳金蟾闷闷地吐出一口气。 “这话有意思,难道娶了秀才儿子的人不是你三姐?”北堂傲觉得这话本来就是无理取闹,自己读不进书,怪谁?怪别人比你聪明么?家族联姻,为了本就是家族的共同利益。 “但三姐觉得她们除了得了一个只会从我们家不断拿钱出去,却最后连出嫁,连像样的家什都是我娘拿钱打得的女婿,既不风光,也不能帮她半点,就只会对她做事指指点点,说一堆不能吃不能用的大道理。 简而言之,就是百无一用的男人!让她在我们柳家更没了面目。” 柳金蟾皱眉。 北堂傲冷哼了一声:“哪是你三姐有眼不识真香玉,抱着璞玉当废铁,自然你三姐夫的好,她看不到,看不到,就不会用,依我说,你这三个姐夫里,就你三姐夫看着像个行事有点章法的人,可惜……怀璧不知,也不怪你娘不喜你三姐! 好心好意,赔着笑脸给她求得这么一个千里挑一的好女婿,她却一再枉费你娘的一片心意,真正是应了我姐的那句话: 脾气大的人,难得贵人缘,泰半谋事艰难,就是有点出息也做不长。而在家只会拿自己孩子和男人撒气的,老来无福,儿女无情,这样的姻缘不留也罢!” “哎,你知我知,我娘知,我爹也知,但偏偏三姐就是不知,当如何呢?”柳金蟾叹息。 北堂傲则也叹道:“你三姐怀璧不知,是她只看得见那廉价的真金白银,不懂真金有价玉无价的道理。你呢?” 柳金蟾回眸。 “为夫既有真金又有璞玉……既能为你养儿育女,又能助你飞黄腾达、鹏程万里……你怎么就不懂怜惜眼前人,却执著于那些莺莺燕燕,对为夫时冷时热呢?” 北堂傲边说就边暗暗的拽着柳金蟾随他往榻上卧去。 “你……”柳金蟾俯身一看北堂傲这半卧枕间的模样,就不禁笑了,“这模样儿,我倒真像今儿三姐说的‘吃软饭’的。” “那为夫愿意做‘软饭’,就爱做‘软饭’给你吃,她管得着么?金蟾……恩?你好些天斗没碰我了一下了……” 北堂傲两手搭在柳金蟾的颈上做邀吻状,他才不管柳金蟾说什么“吃软饭”是什么意思呢,他只知道他好容易把柳金蟾拐到这枕边,他不要管了,他就要金蟾今晚无论如何要好好疼他了。 “那……你说为妻像不像‘小白脸’?”柳金蟾低头轻咬北堂傲。 北堂傲身子猛然一震,就禁不住低低地长呼了一声,好半日才从喘息中回过话来:“你……你……你是……你是我的命——啊——”然后啊啊啊……自行脑补后续。 “我三姐还说‘人家是睡男人,我是被男人睡’……你觉得呢?” 北堂傲已挣扎得凌乱不堪,柳金蟾在此当儿,还在耿耿于怀她三姐的这句话,将枕上拉长了脖子一直低叫连连,早已气喘吁吁的北堂傲郁闷得不知说什么好—— 好半日好半日,北堂傲才微微在恢复了些许气力时,猛得一拳轻轻打在柳金蟾肩上,恼恨似的娇嗔道: “你还要怎么睡?”他堂堂一个名门大公子,连青楼花魁的十八般武艺都学了个八成还要怎么样嘛! 狂野继续。 待到夜半世人皆睡后。 北堂傲从疲惫中微微回了精神,想起柳金蟾在爱爱时,说得那句“人家是睡男人,我是被男人睡”的话,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值,什么是“人家是睡男人,我是被男人睡”? 他北堂傲这么久以来,任她柳金蟾在帐里做得那些个……提都不提的事儿,难道还委屈自己错了? 不行,北堂傲越想越觉得自己亏!觉得这事得说明白了! 于是,北堂傲猛然就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想了半个时辰,想不通,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么委屈自己,结果得了这么一句不识好歹的话,他心里憋屈—— 是,他为了这个家什么都可以牺牲,为了柳金蟾对他好,他什么苦都可以受,但说什么“人家是睡男人,我是被男人睡”的话,他心里受不了,他难道是那等七老八十,没人要了的老男人吗? 北堂傲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能算了,这要是算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大家还怎么睡在一张床上捂一个被窝里? “起来——让你起来——起来啊!”北堂傲半夜对着柳金蟾推了一下,又推了一下。 “怎……怎么了?”这是夜半又想起什么了? 柳金蟾无比困倦地从睡梦里迷迷糊糊醒来。 “你说怎么了?我心里委屈!”我睡不着,你也别睡! 北堂傲拿起也不知刚从哪儿摸出来的洋葱帕,一开口,就开始抹眼泪。 “谁欺负你了啊?”柳金蟾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痛苦的挣扎着。 “你!”北堂傲控诉之声斩钉截铁。 “我?”柳金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你——你……你嫌弃我!”北堂傲拿着洋葱帕又开始哽咽着抹泪。 “我说宝贝儿,心肝啊,我就是嫌弃我自己,也不能嫌弃你啊!”我喝高了,也不会把西施看做东施啊! 柳金蟾困得不行,但北堂傲的性子,她太清楚,这晚上他要是想不通什么事,没哄好前,谁都别想睡!情急之下,只能采用快速有效,就是后遗症有点多的老办法—— 揩油,把隔壁的冻豆腐捂成荡漾的水豆腐咯。 “口是心非!”北堂傲手持洋葱帕,任凭柳金蟾怎么抱,他也依饶——这可是攸关他幸福的大事。 189.第189章 夜半清旧帐 莫奈何,柳金蟾只得强打精神一边困意难减地拉扯着北堂傲窝回被子,一边躺在枕上慢慢和北堂傲谈:“再恼,也别凉着自己啊——来,为妻怀里暖和,谁让你不欢喜了,宝贝儿你说!” “你!”北堂傲保持抱被姿势,屹立不倒:要人就是“宝贝”,不要人就混说话!什么是别的女人都是睡男人,她柳金蟾就是陪男人睡?他北堂傲是人老珠黄了,还是怎么的了,怎么就沦落到这种要用钱来请人陪的地步? “我……怎么你了?”久劝北堂傲不行,柳金蟾只得强打十二分精神,也从被窝里爬起来摸北堂傲的脸,“看你这肩上凉的,这可是腊月天。” “我死了,你才好另娶!你们女人不成日里说什么人生三喜:升官发财死老公么?”北堂傲抱着被子越想越觉得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他是……不怎么好了,但至于……被嫌弃到这种地步吗? 他没什么也有貌啊,身段也不差,不说远…… 就说那宫里两禽兽,到现在,还对一把年纪的他垂涎三尺!尤其是那老不要脸的,后宫三千佳丽,去年初,宫里又新选了一批豆蔻年华的答应,怎么的?在宫里看他一个背影,两眼都恨不得把他剥了似的,她柳金蟾还要怎么的? 到了这屋里……他如何就成了没人要的?他北堂傲是不行?还是不及那些个妖精风情万种?但娶夫娶贤,他又不是妾,能成日里狐媚媚地瞅着她,不管屋里有人没人,两眼挤出水来? ——当他傻得跟那蛟小子似的,一张脸把心里想啥,都写得明明白白的? 北堂傲一想到战蛟那不管有人无人,都看着他女人水泱泱的柔情万千模样,就不自禁想起那年大家在宫里给皇太后贺寿,他们夫妻被特许到万寿宫与众位公主驸马作陪的情景: 中间舞姬跳得腰肢扭得跟那被拿住了的七寸的蛇一般,直叫人脸红,可这帮女人们呢?一个个目光却都在那头蛟小子那儿定了神…… “你又一天胡思乱想了不是……” 丝毫不知北堂傲思维怎么一个跳跃的柳金蟾,人困思维也迟钝,话才慢慢开口呢,立刻就挨了北堂傲一番新仇旧恨齐齐上的抢白: “‘胡思乱想’?你不成日里在外面花天酒地,寻花问柳,为夫会成日里‘胡思乱想’?你说你要是个顾全大局,有家有我有孩子的,我们夫妻至于今日如此这般? 你,就只会说为夫这病是‘胡思乱想’来的,那你可知,这‘胡思乱想’从何而来?你若肯对为夫多花一点心思,肯定点性,为夫不至于会病成今日这般?” 心里的愤愤之语就这么气势汹汹地一股脑儿倾泻而出,待到北堂傲觉察到自己的无礼时,已见柳金蟾睡意顿消的看着他,目露惊诧,这才觉得自己似乎……过了……毕竟,没他自己的因,也不会柳金蟾对他这般的果…… 然,说都说了……能如何? 北堂傲索性就做浑然不觉状,话毕一半就立马拿了自己的洋葱帕,不住地往自己的眼睛边擦拭,开始他如泣如诉的哀怨: “你婚前如何,有多少相好,又有多少没有了的旧情,为夫从未想过去计较,毕竟谁家女人没有点风流韵事,就是你婚后在苏州三年,与那什么三郎还有玉堂春之类的男人,双进双出,形同夫妻的事儿,为夫也从未想过去认真计较,心里想着: 只要你……只要你肯回头,还和为夫好,自此把为夫和孩子们搁在心上,为夫也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浪子回头金不换。一日夫妻也是百日恩。 更何况,你我自打住在一起,算来也是六七年的夫妻,除去你苏州三年为夫有病不能伺候左右,但怎么说,也伺候了你近四年,孩子不算咱们那年在京城因大理寺一案……没能养上那个算起,你而今这肚子里,也是为夫为你老柳家养得第五胎了——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就是去岁秋后你刚回京那次,为夫什么都不及想起来,但看你第一眼,也心里知你不一样—— 满心里都翻搅着无名的恼怒与难言的委屈,你却说你我素不相识……你个骗子,你以为你装不认识为夫,为夫就会忘了你么?” 说着,北堂傲“哽咽”着一头扎进柳金蟾软软的怀里,埋了脸,继续低诉: “你就是死了,化成了灰,为夫也认得你——你不是我的妻主,为夫也一样追着你——你个吃人骨头不吐渣的骗子,掏了人的心去,怎么就能那般没心没肺地、丢下为夫,不闻不问地狠心走? 为夫千不好万不好,但为夫对你的心丝毫不比任何人少一分,甚至比那些嘴上成日里说想你爱你念你离不得你的男人还多得多,他们的爱挂在嘴上,为夫的情埋进心里,渗在骨子里—— 只盼着能给你多添女嗣,待到开枝散叶,我们的孩子都瓜熟蒂落,然后百女千孙时,你才会懂为夫……此生一颗心,一个人,除了为你还是为你,再无其他。” 说着,北堂傲双手压下柳金蟾的头,凑上自己的唇,又是一个深深的献吻,吻罢借着无间距的紧贴,北堂傲又低低低地补了句: “你喜欢便是为夫喜欢,你要为夫风情万种,为夫就为你放下大家公子的矜持……你要璟公主那等……不拘,为夫也可……” 北堂傲牙一咬,不待柳金蟾在心里低呼一声“相公大人,你上辈子是撩妹高手啊”,他就忽然搂着柳金蟾,奉献了一个极其“骇俗”的“惊帐”之姿,开天辟地头一次把柳金蟾吓了“叮咚”—— 这是要豁出来的意思? “相……相……” 柳金蟾来不及颤抖地低呼一声“我是孕妇”,就被错将柳金蟾一切“倒抽气”等反应,错认成“惊艳”“激动”以及“迫不及待”“情难自已”等认知的北堂傲给堵住了嘴: 190.第190章 雨墨戏奉箭 “……为夫……也可……也可……随你如何……”北堂傲一头扎进被窝里。 接下来老床“砰砰砰——咚咚咚——嘎吱嘎吱……”再“嘎吱嘎吱——”,并配以形同午夜狼嚎的一般上下高低起伏、时而悠长悠长,又时而短促有力的“啊啊啊”“嗯嗯嗯”等不同频率的低呼呐喊声—— 直到次日雄鸡高亢的一声“起床了——”,这屋里好似交响乐一般的午夜狼嚎方稍稍减缓,然后逐渐平缓,最后被均匀的呼吸声取代。 夜,今日的夜是如此的漫长又漫长。 待到柳金蟾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晌午,临近傍晚之时了。 可怜的何幺幺一早就为他转正的事儿激动得团团转,欲找柳金蟾看看他今儿要怎么打扮,要怎么见人,又要穿那身衣裳好吧,女婿娘家的门却是久扣不给开,还说什么小两口都进城了—— 明明他就在外面听见,那三个小胖孙还在院里又跑又叫,接下来,又好似囡囡和大宝两孩子打架了的声音,但人家说没人在就是没人在,可恨的是,说金蟾不在,他理解,但哪个走到哪里,都恨不得把三个孩子拴在裤腰带上的女婿,也不在,就非常可疑了。 无奈,他这当公公的觉得可疑,也不可能闯进去,这……是人家女婿娘家人的屋,可不比他们柳家大院,他可以不管不顾地在金蟾屋门扯着嗓子喊—— 就是你小两口眼下正如火如荼地办事,此刻正在得趣时,他也会让她们夫妻戛然而止,停下一切,先把他今天最要紧的衣裳挑好了。 但梦想就是梦想,人家门都不给开,出来个小孩,就说不在家,他……何幺幺眼下只能悻悻然地打道回府,找那个薛青给看看了。 院里呢,爷在睡,夫人在睡,大小姐妞妞在看书习字,剩下两个躲在远离妞妞的的地方玩墨水,也想妆模作样地写写字字,谁想大宝笔挑得太大,一蘸墨,就不小心溅了囡囡一脸的墨水。 囡囡岂是个能吃亏的,当即就一笔给大宝脸上画去。 大宝以前在府里就是金枝玉叶,而今北堂傲亲自带后,更是养得比妞妞和囡囡都尊贵,每天出门,北堂傲亲自抱在怀里,鞋都不沾泥的,此刻突被囡囡一画,顿时觉得委屈,张嘴“嗷嗷”要哭两声,便被囡囡骂了句: “小气包包夹核桃……” 大宝一听这话,别看三岁,火气也不小,眼泪还没等出来呢,果断的也拿笔在囡囡脸上横了一笔,他笔粗啊,这一横过去,囡囡大半张脸就是黑的了。 囡囡恼了,反手又给大宝一笔。 就这么着,奉书安排人出去打发何季叔的当儿,两小孩就战成了一团,最后待雨墨那边听见屋里有哭声,赶来一看时,了不得了,两张小黑脸以宝做一团,打得难分难解。 “哟哟哟——小祖宗们,赶紧放手、赶紧放手——”雨墨赶紧上来拉囡囡。 大宝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手脚特快的他,别看手上没笔了,但人脑子聪明啊,就着小胖手,就印了囡囡一个五指印。 雨墨见状,赶紧放下囡囡去拉大宝,囡囡岂是个示弱的,趁雨墨分神之际,“啪——”一声,照着大宝脸上也送了个五指山,但…… 声刚落,赶来的奉箭已经推门进来低喊道:“一会儿夫人就过来!” 囡囡一听这话,脑子快如她,立刻就想到了老娘揍人的小筷子,想也不想张着嘴,顶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盈盈大眼,以每秒数时滴的速度,挤出了“哗啦啦”地泪雨“倾盆”,无比可怜的瞅向奉箭,决定恶人先告状。 大宝起初一愣,后一看囡囡哭了,觉得自己好委屈,他也嚎啕起来。 这两祖宗,要把哪边昨儿“辛苦了”一夜的爷吵起来,如何了得? 奉箭赶紧和雨墨一个人抱一个,就吓唬:“嘘——仔细吵着你们大姐,一会儿过来,给你一人一个排头吃!” 见着爹娘还敢撒娇的二孩,一听妞妞之名,吓得赶紧收声,愣是将一张圆滚滚的脸憋成了小苦瓜,任凭眼泪滚滚而下。 “我刚看见福爷爷炖了好吃的,想吃呢,就收声,赶紧去洗,不然,等夫人起来……” 奉箭话一完,刚还打得分外眼红的两孩子,立刻点头如捣蒜,贼眉鼠眼地随奉箭去哪边仆人屋里洗澡更衣等午饭—— 无奈才吃完早饭,又怕两个孩子又打架,奉箭灵机一动,出了个主意,两个娃娃蹦蹦跳跳地,便被奉箭哄了出去,说是看某家的大黄狗—— 出门才发现,满村的大黄狗,还有溜达的乡村田园猫,以及“哞哞”叫的老黄牛,“嘎嘎”的大鸭……这一去,哄不回来了! “哞——哞——” 囡囡一脸殷勤地蹲在老牛前面,逗牛妈妈身边的小牛崽,羞得大眼睛的小牛宝宝直在牛妈妈后面不住地躲,边躲还边看。 大宝也去逗牛宝宝,牛宝宝不理他,他边去看猪,那猪一见大宝,也不知是不是大宝生得胖,它饿了—— 它一见大宝啊,激动直叫唤不说,肥硕的身体还不停地就想往外蹦,好似要急着从猪圈跳出来扑大宝似的,吓得大宝躲在奉箭后面,隔着缝偷偷看。 雨墨见了,就对身边拉着大宝示意不怕的奉箭说:“那牛是个公的!这猪是母的!” 奉箭不解,问:“你怎么知道的?” 雨墨咧嘴坏坏地一笑,凑到奉箭身边就道:“这还不简单!你看那牛宝宝见着咱们二小姐,羞答答的。猪呢?看见在咱们哥儿,那激动的样儿—— 一看就是打光棍打久了的!哎——你别白眼儿啊?那你说——谁公的,谁母的?” 奉箭两手托起抱着自己大腿的大宝,再送雨墨一个大白眼儿: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你啊,和你家小姐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死流氓! “哎——你别不信啊,不然——不然我带你去看啊?”雨墨一看奉箭脸红了,更觉得有意思,仗着旁边没人,死皮白脸地又蹭着跟着奉箭过去道: “看什么?” 191.第191章 无心之说 奉箭抱着大宝,斜眼低瞅雨墨那张一看就不怀好意的脸,心知肯定是流氓话,本说不理她吧,但又忍不住明知是上当,却仍开口去上这个当,总觉得雨墨就是明摆着来占他便宜,他心里也乐在其中,好似这样彼此更显亲昵似的—— 这心,怪得就跟爷似的,明知夫人那样儿不好,却还是一味迎着惯着溺爱着,直把夫人纵容得越发没有个度,好似眼下比过去对爷,都更“坏”了好多。 奉箭心里矛盾,雨墨却难得闲适地悠哉乐哉道:“看公母呗!省得你说我混说。” 奉箭眼斜雨墨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好奇道:“你还会看这个?”骗人! 一听奉箭居然敢质疑她的能力,雨墨立马打包票地拍胸脯道:“这都不会看,还能算在乡下呆过的?” 奉箭挑眉,虽对此没兴趣,但难得二人能借着这带哥儿和姐儿的机会单独出来走走,畅所欲言,便忍不住故意挑衅道:“既如此,你倒是先说来听听,怎么个看法?” 雨墨心直口快,难得听奉箭向她讨教,当即乐开怀,想也不想,开口就是:“‘怎么个看法’?还用怎么看呢?把它们的腿这么一扒开,如果是公的,就能看见******……” 雨墨连说带比划地这么形象地一说,话没说完呢,她对面的奉箭脸就那么“唰——”一下,红得跟充了血一般不说,人直不愣登地瞅着她的手,俨然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她有说错了什么吗? 雨墨的话嘎然而止,没敢再往下说。 奉箭抱着瞪着溜圆的眼儿,瞅着他俩的大宝,神思定在雨墨那两手利落的扒开动作上,久久无法回神: 太可怕了……他不要成亲了,难怪爷过去一进帐子,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别!别这样——”,他奉箭也“不,不要——”! 想罢,奉箭抱着大宝就朝哪边逗牛的囡囡处走。 “哎——我说错什么了吗?”牛和猪又不是鸡能看毛色,不那么看,还要怎么看公母?就算公牛长角,这公猪也不长角啊! 雨墨一头雾水,眼见奉箭吓坏了似的要跑,她忙追:“这牛啊猪的就是猫啊狗的,不信你问人,我们乡下人都是这么看的!” “流氓!” 奉箭禁不住回头就横了雨墨一眼:这以后真要是……成亲……你雨墨敢! 雨墨两眼迷茫:她可是一直谦谦君子呢,什么都没干过,奉箭的手哦,她都没摸过,怎么就流氓了? “你和你家小姐一样坏!”奉箭也不管雨墨是装傻还是真不懂,不是二小姐囡囡怎么喊都不走,他一定让雨墨难看。 雨墨歪头,突然觉得奉箭也和姑爷似的,一句话不对,说变脸就变脸,难道男人都这样?还是人说的,什么样的主子跟什么样的人? “我有说什么吗?”雨墨仍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奉箭再送雨墨一个白眼,本欲抬脚就走,将囡囡小姐留给雨墨看着,可一抬脚吧,忽然就想起昨儿爷问他和雨墨的事来,不禁顿住了脚步,横眼向雨墨: “我可和你说明白了,这今后,你要是大白天,想对我做点什么……即便夜里,你要敢点着灯……你就试试!”我可不是我们爷,事事都顺着你家小姐的意,咱男儿家的脸面薄着呢! 言罢,奉箭丢下这一咕噜没头没尾的话,抬脚走了。 雨墨晕了,目送奉箭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满心纳闷: 她大白天有对他干过什么吗?还有啊,这夜里天黑了不点灯,还点火啊,她雨墨又不是天生的狼眼,没亮还能视物? “哎——你把话说明白啊——什么意思啊?”雨墨百思不得其解,禁不住对着那头的奉箭喊。 奉箭才不回头理她,只生着闷气,自顾自带着哥儿去那边看正在路上溜达的鸡。 雨墨眼见奉箭头也不回地走远了,编想低身劝蹲在牛栏前不起的囡囡也跟过去,谁想她一低眼,就迎上了囡囡对着她挤眉弄眼的大眼睛,然后人小鬼大地悄悄拉了拉雨墨的眼睛,一副“很有经验”地模样与雨墨道: “男人嘛,都有点难搞!” 雨墨瞪大眼,赶紧左顾右盼,就担心“恶煞”姑爷突然冒出来,以为是她教的。 “别怕!奉箭哥哥走远了!”囡囡还“大姐”似的,用她胖胖手再度拍拍惊恐的雨墨,“我和你说啊,我大姐说,我娘说过,这男人啊,要是骂你‘流氓’后,没立刻送你两嘴巴子,就说明你还是前途无限的。加油!” 说着,囡囡还一手握拳,做了一个“你努力”的鼓励神情。 雨墨复又左右前后,将头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后,很是严肃地与囡囡道:“你听懂了你奉箭哥哥的话了吗?” 囡囡想了想,摇摇头,很是遗憾地与雨墨道:“这个……囡囡还没读过书,等囡囡读了书就懂了。不过,我大姐说过哈,这男人心海底针,千万不要猜哦—— 因为你猜了,你就完了,我大姐说,我娘说得,男人的心事不猜不猜,一猜你就爱上他。爱了,你就完了!完了后……你也就是完了!” 雨墨的脸立刻呈“哦”型后,瞬间黑线:你爹的……我真是完了——居然听一个三岁小孩的话! “走了!”雨墨起身便要提着囡囡走。 可囡囡胖啊,除了家里那几个男的抱着跟小鸡似的,女人都一致觉得沉得像头小猪,岂是雨墨提得走的?加上她手抓牛栏小蛮劲一使,数年没干过重活的雨墨,把那牛栏弄得直摇晃了,都愣是没把胖囡拖动一步: “不走,我……我不管你了!”雨墨作势就要丢下囡囡离开。 囡囡急了:“我跟我爹说,说你耍流氓!” “噗——”雨墨差点一个狗啃泥跌进前面的沟里。 “囡囡儿,不带你这么乱说的!”雨墨吓得赶紧回头哄囡囡。 “奉箭哥哥说的!”囡囡手抓牛栏,小嘴巴一撅,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192.第192章 雨墨被误会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雨墨摊开两手,赶紧表清白。 那懂什么是“耍流氓”的囡囡,小嘴一撇,小脸很老道地摆出一副“是吗?谁信啊?”的贼眉鼠眼样儿,很是“了解”地瞅着雨墨的一脸无辜,“嘿嘿嘿”地挤她那对浓密的小剑眉,把她娘过去那副“痞子”样,模拟得这叫一个神似—— 这滚出去,谁说不像柳金蟾,雨墨都跟谁急! “我请你吃包子?”雨墨无法,只得接受被三岁小娃敲诈的事实。 囡囡摇头,晃动肥肥的食指:“不饿!” “那……你继续看牛吧!”雨墨怅然一口气,索性蹲在囡囡后面,也跟着看牛宝宝。 囡囡得意地转过去,又继续逗牛,只是……逗了一会儿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弯腰,往牛宝宝肚子瞧,瞧了半日,什么都没看见,只得扭过头来问: “雨墨姐姐——你说,牛宝宝是男的还是女的?” 雨墨愣了一下,也顺着囡囡的问题望牛栏里望了望:“看不清楚!” “你进去把它的腿扒开,不就能看清楚了吗?”囡囡立刻提供建议。 “它娘在那里面呢!”雨墨拿手指了指正看她们,满眼的不善的母牛。 “它娘不同意吗?”囡囡皱眉。 雨墨则打个哈欠,两手将自己的脸蹂躏成长形,百无聊赖地顺口答道:“这种事,换做谁的爹娘都不高兴!” “那……什么是******呢?”囡囡撅起屁股又开始往牛宝宝的肚子处张望。 雨墨浑浑噩噩地也随着囡囡的动作方向去看,待要说“这个不好解释”吧,身后一个很是“温柔”地声音就无比“可人”地问道: “请问,你们俩……在干嘛?”贼头贼脑地,一看就不是干好事! 不待雨墨回头看是谁,整个都贴在牛栏上的囡囡就已用她朗朗地童音回答道:“看牛牛的小鸡……唔——鸡!” “奉箭……奉箭你听我……”反应已经很快地雨墨,才来得及捂住囡囡“无邪”的童言稚语,脑袋就被“恼羞成怒”的奉箭当场KO了。 然后…… 奉箭左手抱着大宝,右手牵着囡囡前走,雨墨在后面苦苦地“追”:“你听我说啊,不是你想得哪样儿……”呜呜呜——她真的什么都没干! 这二人才走十来步,对面忽然就迎来了一个人,一瞅雨墨的样儿,开口就是: “喲,这不是雨墨么?哎哟哟,跟着四小姐出门一趟就是不一样了哈,人也大了——怎么着,大胖孩子都生了两了—— 啧啧啧,小相公生得俊呢?就是……雨墨啊,你说你这相公怎么看着这么出老,比你年级大不少吧?” “咣当——” 久经考验的奉箭,彻底一横心,丢下了正被某村妇搂住了肩头的雨墨,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欲哭无泪的雨墨,连想说自己还单着的念,都没了——完了,这下真如囡囡小姐说的,完了,她雨墨真完了! 从早上起,雨墨就这么追着奉箭在牛村逛荡到孩子们回去吃午饭午睡,都还没解释清楚,可怜她也算是个聪明人,但一遇上玲珑七窍心的奉箭,素日里调侃柳金蟾的伶俐劲儿半点也无了。 那边奉箭好容易哄着还想去外面看小狗狗的囡囡和大宝回来用饭午睡,院内自幼就对动物充满了狂热的妞妞惊闻此事,便各种不满,直说他们怎么可以丢下她独自在家读书,悄悄出去呢? 小脾气发了好半日,妞妞才在奉箭的千般许诺后,闷闷地用了饭,临吃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她吃完也要去村里看牛宝宝,奉箭只敢点头,心里想着一会儿爷起来,自有爷安排,无奈三个孩子吃了饭,用了茶点,爷那边屋也没有起的意思,大小姐已经按耐不住地要往外跑。 囡囡和大宝更是余兴未尽,一见姐姐带头,哪里还肯去午睡,三个孩子闹着,奉箭无法,只得吩咐让自己奉书出来替他,自己接了奉书的活,小心地在爷卧房的外间和衣小眠,吩咐抱瓦几个在外听着,以防爷随时起来唤人唤不上。 奉箭这一和衣刚合眼,睁眼便睡到了晌午过半,近黄昏的时候,惊得赶紧起来,让人请爷和夫人起。 此时的北堂傲和柳金蟾其实也早就醒了,只在床头拥着被子依偎着窃窃低语,说些夫妻间的私房话。 “这么些年,为夫自跟了你,对你如何,一颗心怎么为你,你也该摸着你的良心好好问。” “……” 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柳金蟾一手在北堂傲身上,状似理解一般的轻轻摩挲着,另一手就跟按了小马达似的,往嘴里塞北堂傲端到枕边的糕,堵得一张嘴连应和的空隙都没——这好好妻主的活,也不是常人能干的。 “其实为夫也不是那等容不得自己妻主三夫四侍的人,只是……你也知为夫这多年的心病,你说……这新人都没进门,为夫尚未老去,你便对为夫隔三差五地三休四送,每每有点事儿,你心里就想着让为夫改嫁—— 这换做别的男人,谁受得住?” 北堂傲紧偎在柳金蟾的怀里,眷恋地嗅着和合后的缠绵余味,半闭着眼儿,低低低呢喃着: “亏得也是为夫知你的心,处处都是为着为夫好,但你可有想过,为夫若非不是对你已死心塌地,非你不嫁,当日如何会一意孤行、孤注一掷地执意嫁你?堵上了自己的一生。” 此时不能说话,听到这儿,该做点什么以示自己再听呢? 柳金蟾索性一边手摩挲着安抚以示亲昵,一边就着自己沾满了糕沫的唇轻轻地在北堂傲脸颊落下一蜻蜓点水似的吻。 北堂傲半合眼柔柔地慢慢地睁开,侧过脸,以唇也如法炮制地回赠柳金蟾一浅吻,且随便舔去柳金蟾唇上沾满了的糕沫,以更加烫贴地亲密,将自己更紧密地缠上柳金蟾,附耳蜜语: “其实……在为夫那年返京之前,慕容冰就有来府里多次提亲,然后也不知托了哪里的人去说道,皇上也主动做媒,许是为了我大哥,也或许只是为了她大周的江山——” 193.第193章 破釜沉舟 “为夫离开边关,带兵凯旋时,姐夫就又来信说,说傲儿回京,就能封爵赐嫁慕容嫣,据说,那时赐婚的圣旨连同册封的册子都已由礼部写好,盖了玉玺,只等傲儿返京,一切便可水到渠成。” 微微觉察到柳金蟾手是微顿的北堂傲,压下满心的惶恐,害怕似的将柳金蟾抱得更紧,他知道作为一个聪明的男人,他不该和柳金蟾提慕容嫣半个字,尤其他又和慕容嫣有过那么……那么一次…… 但……他要是一直不说,柳金蟾便会一直对他心存戒备,一直在外面找男人来三番两次取代他,这夫妻夫妻,他北堂傲不要你敷我欺: 一如柳金蟾当年在京城时说的话—— “有些事你越逃避,它就越像一只会随时吃掉你的老虎,紧紧地逼迫着你,即使你已无法喘息,即使你以为,你已放下……它也会时刻如影随形,除非你,转身面对。否则,无解。” 这话,柳金蟾说对了一半,不对的另一半则是:他北堂傲的梦魇不是对慕容嫣旧情的难忘,而是害怕柳金蟾地突然离弃。 然而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他北堂傲不怕死,天就让他生不如死!他处处小心,谨防柳金蟾与慕容嫣接触,可上天就偏偏让慕容嫣将他们的旧事对柳金蟾和盘托出,甚至…… 想起那几乎二度要了他命的“定情之物”,北堂傲的心就揪得紧紧的,满是被恐惧抓摄的颤抖,他简直可以想象地出,那东西是怎么将柳金蟾推离他身边,最后让那三郎不战而胜的—— 若非他们夫妻是冥冥之中已然注定,让三郎突然当了爹,无法改嫁柳金蟾,北堂傲简直觉得自己就是去岁当着柳金蟾的面即刻跳江,扬言要诛灭柳家上下,强留住柳金蟾,也最多只能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但人不可能永远都这么好运,他北堂傲也不可能再一个三年后,还能容颜姣好……所以…… “但为夫岂能千辛万苦地从一个火坑跳出来,又跳进另一个火坑?” 北堂傲一咬牙决定将自己的“恐惧”和盘托出,反正……反正……他这一次死缠到底,柳金蟾再对他不好,也最多就是眼前这样“入夜是夫妻,天亮各东西”,为了柳家的上下,柳金蟾不可能对他的威胁弃之不顾的。 “为夫不嫁慕容嫣,为夫也不爱慕容嫣!为夫只想离开那吃人的深宫,为夫不要和大哥一样,一辈子困在那巴掌大的地方,天天被别人算计着,如履薄冰,夫不夫,妻不妻,只有一个‘争’字,却偏偏还要扛起一个家族的荣与辱—— 说是生不如死,倒不如说,是连死都不敢自己做主。” 微微觉察到柳金蟾抚摸自己的手从轻柔中透出几分怜惜地些微力度后,北堂傲终于呼出了胸中不觉间憋闷了的好大一口粗气: “可怎么才能逃离那深宫?怎么才能不用再回去?为夫那会子真的很害怕,为夫和那会子还未册封的璟公主,都是下一任皇太女君的人选,甚至有消息说,要么为夫为君,他为侧君;要么他为正君,为夫为侧君—— 也就是说,为夫那次凯旋后进宫,早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儿。怎么办呢? 临时出嫁定亲都不可能,为夫不是璟公主,为夫娘家不敢也不能逾越皇上的意思,敢在选秀之前,为傲儿择妻许嫁! 可没之前定过亲,傲儿就得进宫,去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呆完下辈子……” 说到这,深呼吸了一口的北堂傲,默默地拿出自己的特质洋葱帕,暗暗搁在自己的鼻尖,心里默默地重复着,临来前姐夫暗示他的话: 姐夫说:“有些事儿是真,但不能说是,尤其是旧情,有也要说的纹丝不见,恨也不能,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一切也都是情非得已。女人的心,看似再大,其实在自己男人这方面,却都比男人的都小—— 我们可以容忍她们三夫四侍,朝秦暮楚,她们呢,却个个都恨不得你打落地起,就全然为她预备着的,干干净净地,纯白如雪,只她一个碰过,只她被你想过,也只她一个,被你念着,挂着,其余……就是你不小心不经意地看了哪个女人一眼,她都会耿耿于怀,对你嫌弃一辈子。 而金蟾心宽,仁厚,虽不似一般女人,但也是女人,姐夫纵观她为人,还有你说得那些个围在她身边莺莺燕燕,可见她是个重男人情甚于男人身的人—— 傲儿啊,你要想得她与你天长地久地过,你须得让她真正知你: 爱她至深、至真、至纯,没有她便如鱼儿没了水,没有她,你便生如枯槁,行如死灰,方能羁绊住她的脚步。 否则,你再努力,再委曲求全,也只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人在你枕上,心在他方,她会对你好,但也会同样对别人好,她心里爱的哪个角落,永远只会放着那个爱她至深、至纯、至真的男人……或许一个,或许两个……只,没有你! 即使,你守她一辈子……” 所以,即使他北堂傲过去懵懂之时,也曾对那慕容嫣在肌肤之亲后,有过一阵子的情丝遐想,他也得抹得干干净净,可怎么才能撇得一干二净呢? 北堂傲心里默默地沉静了片刻,好似刚说到了痛处,需要喘息一番般,又默默地倾诉道: “傲儿不要,傲儿不愿,傲儿也不甘心……傲儿只想自私地成全自己——傲儿不是故意要害那慕容嫣的。” 这话,柳金蟾一听,愣了: 怎么和她想得《绝爱》版本相差那么远?青梅竹马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呢? 但柳金蟾转念一想,北堂傲父母双亡,之后就随大哥住在内廷,成日里谨小慎微,何来的宫外……青梅竹马? 就是有青梅竹马吧,掐指一算,内廷之内,唯一年纪相仿的,也是皇太女之流才是……她爹爹的,她柳金蟾又被那慕容嫣给忽悠了? 194.第194章 谋术:北堂傲其人 “傲儿那时候不懂事,只是想,她助傲儿不进宫,傲儿就送她荣华富贵一辈子,也算是各得其所,各得其利,反正普天之下,但凡想求娶我北堂傲的女人,除了那好色的皇太女外,多半都是爱我娘家的权势富贵,即使我丑得像个夜叉,她们也一样趋之若鹜。 可谁想那璟公主竟和傲儿打一样的算盘,也不想进宫!” 北堂傲真真假假地将旧事,用无奈的语气,撅着嘴撒娇似的提起: “就这么着,人算不如天算,为夫和璟公主自作聪明,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宫是不用进了,也把名节全都赔进去了……” 柳金蟾垂眸,北堂傲的话是真是假,她无心去判断,但她却记得那慕容嫣交给她信笺与帕上的点点红渍……若非两情真相许,谁会书那等信笺?赠那等物事? 只是……别人不会,北堂傲……为了保住名节,为了家族名声……柳金蟾拿不准,他当年写那信,送那物到底是为的什么?而且皇太女君有透露过一事,那就是当年璟公主悔婚服毒,便是源于北堂傲令奉箭送上的信物书信等—— 此事,在当时可谓一箭数雕: 首先,北堂傲当日得以留在边关,免了进京备选宽衣,被宫人当场验出失节的尴尬,当然也自然从备选名单里除名。 其次,直截了当地毁了慕容嫣的“国夫人”梦,断了她的似锦前程,让她为自己背信弃义朝秦暮楚的行为付出了代价的同时,也同时斩断了慕容家与战家形成联手之势,碾压北堂家的未来,并反目成仇。 第三,彻底从根上掘了叛徒慕容家在朝中最后生路,威慑了当时对北堂家还敢有二心的门生。 第四嘛……也让自己的情敌璟公主铩羽而归,没占到丝毫便宜,反倒也一样惹了一身的骚,到现在名声都恢复无望,还越演越烈—— 北堂傲可谓是,临死也找了个垫背的。 最后嘛,就是北堂傲那封家奴送到战府的告密信,一切都那么完美地恰到时机,不偏不倚就在璟公主与慕容家的婚事,京城吵得满城风雨之后,圣旨即将昭告天下前一个时辰—— 东宫想捞点便宜的机会都没有! 要知道,北堂皇后那几年处心积虑所谋的就是,阻断东宫将战府拉入阵营的一切可能性,为此,他先将独子嫁进战府,然后又将同样貌美的北堂傲接进宫,制造璟公主与皇太女之间的嫌隙,最后不顾得罪皇太后,也要把自己弟弟送上备选皇太女君的名单,与当时内定的璟公主为皇太女君争,所求是什么? 白鹭书院的山长尉迟瑾说:项庄舞剑志在沛公—— 一反常态,力荐自己弟弟进宫备选皇太女君是假。 让背后内廷有皇太后撑腰,朝中有靖国府支撑的,前准皇太女君璟公主心生他意,削弱东宫势力壮大是真。 所以,就连北堂傲失节是故意为之,还是为情所困,时事所逼,又或者一切都在谋划之内,都是做给人看的戏,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巧合,在柳金蟾心里都是谜团重重。 她只记得,皇太女君皇甫氏当日在宫内,曾这么冷笑着说过北堂傲这么一段话: 他说:“你别看你男人生得端庄,言语刚正不阿,装得贤惠识大体,也就时不时疯疯癫癫,就当他是个可怜人。 其实啊,在我们这群男人里,他是个表里最不如一的蛇蝎美人,笑里藏着刀,绵里藏着针,看似温文尔雅,满肚里的坏水,没有一句实诚话—— 不是妾身因你而嫉妒他些什么,而是他最会用他那张脸骗女人了。你知皇太女为何最恨他么? 他当年在宫里时,看皇太女的眼都是时不时含情脉脉的,那似璟公主人傻又呆,说瞪眼就瞪眼,关门就不理人…… 说白了吧,你那男人,看似是个贵公子,一脸的高不可攀,贞烈傲骨,而这骨子里,却是个为了家族利益,可以随时用身体去做交换的下贱男人,毫无贞烈可言……” 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柳金蟾不去深究那些个传言,但……不得不说,男人看男人,有时候真的比女人更准,也更毒! 北堂傲为达目的,素来就是不择手段,一如他行军打仗对付情敌,乃至于她,都是软硬兼施,处处设伏,他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任何人,只信他自己—— 柳金蟾,觉得他这性格,大抵与他生为外姓,却不得不像个人质一般,在充满了皇子皇女的内廷长大,这期间还要同时承受他大哥周遭来自后宫争宠的种种尔虞我诈。 想来…… 柳金蟾也还是觉得北堂傲可怜,小小年纪,无父无母,却还要学着保护自己和兄长,日夜游走在生死的边缘……虽锦衣玉食,珍馐美味的享之不尽,用之不绝,但却不如她这打小被老娘的小竹篾鞭策着长大的乡下孩子—— 除了读书考秀才鸭梨山大外。姐姐们再怎么恨她、讨厌她,也不能把她往死里整,再者,她们也没那高智商。 或许…… 正因为经历太多的不易,也太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北堂家的人才如此心心相惜,为了家族,每个人都可以随时赴汤蹈火—— 至于,可以“为了家族利益,可以随时用身体去做交换的下贱男人”说,柳金蟾不否认,但生死攸关时,任何爱着家人的男人为了所要保护的,都会那么去做,一如傻乎乎的玉堂春当年为了苏阡陌,为了养育他的班主,最后明知是陷阱,也往里面义无反顾地跳,最后在苏州那跌跌荡荡地红尘里,翻滚得再无旧日的模样,也不曾改过初心…… 那似,她们现在的老柳家,合族人为了家业,为了眼前的点点利益,或是一点点不顺心,就可以闹得鸡飞狗跳,甚至大姐利益熏心,连连爹娘的养育之恩都可以抛之脑后……他们可有想过,若没有爹娘的辛苦经营,她们分什么? 195.第195章 重拾旧欢 “吃水,不忘挖井人”,在她们老柳家根本就是句嘴上挂着的光面子话,落在实际里,还是那句:****的还要把拉屎的撵走! 想起这眼下的种种纷繁琐事,柳金蟾心里沉重,却也不得不敬北堂傲。 是,他从不是个表里如一的男人,他的外在言语举止,符合礼法理学所要求的贞烈贤良,但骨子里就是个皇太女君口中的蛇蝎美人。 至于蛇蝎美人,为什么一定要和她柳金蟾这么一只乡下青蛙…… 柳金蟾想吧,可以解释的理由,大概还是皇太女君的那句:“他是个为了家族利益,可以随时用身体去做交换的下贱男人”—— 傲儿,婚前可以为了保全北堂家甘于牺牲一切,甚至搭上自己比性命更为珍贵的名节。 现在,他为了孩子,为了保住这个几乎早已形同虚设的家,甚至愿意处处对她各种千依百顺,一再让步—— 没家的孩子总渴望有个家…… 家人太多的孩子,却拼命想逃离家! 北堂傲是前者,她柳金蟾是后者。 这或许,也就解释了,她为什么一直不理解,北堂傲那么优秀那么完美,出身又那么高贵的一个国公爷,何苦跟着她这个又穷又花还又出身卑微的酸文人纠缠到现在? 赔钱、陪睡、陪笑脸……最最最让人扼腕的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服侍完女人服侍孩子,白天理家事,晚上尽人事,千方百计养下来的孩子们吧,还一个个都跟着她柳金蟾姓……简直就是彻底地倒贴—— 三姐没说对过什么,但这次骂她的话,可谓字字珠玑,全在要害上:她柳金蟾自打在船上遇见北堂傲起,就开启了她吃软饭,当小白脸的日子。 一当就当了六七年,现在还再继续…… 柳金蟾压下对自己的满心无奈,低眼看着还在满脸忐忑接下来怎么说的北堂傲,很想问:“你有觉得过亏吗?”是她,早离婚,自己单过了。 图啥啊?她柳金蟾要钱没几文,要貌不如慕容嫣,说起家世,就更露脸了,一群人穷还特别能闹的亲戚姐妹,天天在家就跟唱大戏似的,****有故事,时时有状况,还个个都精彩,配角主角地连番上,跑龙套的孩子们、猫啊狗的,也都是卖力地赚吆喝—— 可怜她柳金蟾回来才几天哪,就比她在苏州当知府时一年的事还多,还件件都未必能轻松拿下来。 哎——她宁愿去苏州治水,天天泡在淮河里,也赛过在家当什么少当家! 这淮河不能提,一提柳金蟾满脑子当即便浮现出,她每年雨季赤脚踩在水里吩咐人放沙袋,抬眼就是各楼上的哥儿们一个个故意开窗更衣理装,借着瓢泼的大雨,还故意把纤细微露的腰肢舒展得,好似尽情吮吸着甘露的扶风柳条—— 遇上个把更大胆的,直接就整个人半挂在窗栏上,任凭雨水将他单薄的纱衣浇了个全透,他人还不忘含情脉脉地瞅着她,半是喘息半是撒娇地问她: “柳大人,今晚,你……来不来?” 恨得来帮她,担心她被水神召去当儿媳的三郎,好几次都想把她直接踹进河里喂河鱼。 往事如烟,亦如梦,记忆里瓢泼狠打在脸上的暴雨,而今想来就是那些男人们身上最后的一层纱,妙曼的身姿啊…… 柳金蟾来不及再想起楚天白满眼里挡不住的羡慕,脖子忽然就被北堂傲两臂这么一勒,回到了当下: “妻主,你在想什么?” 北堂傲狭长的漂亮凤眼,微眯,透出“杀机”般的犀利之光,顿时柳金蟾才刚浮上心头的靡丽之色,纷纷插翅而逃,只留残羽一片。 “听……相公说话啊!”柳金蟾压下满心的虚,默默地将手边也不知突然走神,拿了好久的糕,默默地塞进自己的嘴里,堵住自己很可能下一刻就会闯祸的嘴。 “当真?” 北堂傲厉眸转水眸,也跟着学装傻,天知道他心里有多恨,他说他失身了,这死金蟾能阿弥陀佛地不表出一丝对他的些微憎恶,他便满心感恩,但……听自己男人说失身了,脸上还能露出一片靡靡之色,算什么? 难道身为妻主的女人还能幻想出一片桃红柳绿,花前月下,然后他北堂傲在月色朦胧里罗裳轻解,一个不是她柳金蟾的女人,拥着她柳金蟾的男人,孩子们的爹徐徐而下? 北堂傲不敢去想,柳金蟾到底是怎么去想他当日是怎么失的身,但看柳金蟾眼前这么一副模样,他也不知该怎么反应?或者该说,柳金蟾怎么反应,这种事,他北堂傲都只会心里不安: 他不要同情,不要怜悯,更不要……这么满不在乎,可……在乎,又意味着会被嫌弃…… 北堂傲第一次发现,有些事,他也无法掌控,尤其自己这对柳金蟾的各种矛盾心思,他自己都理不清,他到底要柳金蟾如何对待—— 但…… 他北堂傲是她柳金蟾的男人,正夫,孩子们的爹…… 不是那些个住在青楼里的莺莺燕燕,不是随时可以把自己的第一夜,拿来当做谈资,随时与恩客们分享付之一笑,以搏更多怜爱的蒲柳,也更不是柳金蟾以前身边那些身在良家,却行娼事,可将房事挂在嘴上与人调笑的YIN夫。 北堂傲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待柳金蟾点头称“是”,他便已恼怒地猛然从柳金蟾身边坐了起来: “柳金蟾,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在后悔当日碰了我?想着,压根就不该救我?” “我从未后悔救你!” 柳金蟾答得斩钉截铁:前者,她是当日肠子都悔到了青,但救人……她从未后悔,就是人生再来一次,她依然会走当日那条路: 救北堂傲,娶北堂傲……不为别的,只为她是柳金蟾。 “从未?” 北堂傲眼盯着柳金蟾黑白分明的眸子,恼羞成怒的脸,忽然一顿,露出迷茫来: 好似他以为的答案不该是这样,即便柳金蟾眼下撒谎骗他,眼神也不该这么清澄到底,就连答得话,也一改往常的含糊不清…… 196.第196章 直面过去种种 难道……是真心? “恩!”柳金蟾别的不肯定,这点十二分的肯定。 “是真心?” 忽然被惊喜惊得没了自信的北堂傲,忍不住又压住满心突来的狂喜,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拼命地想在自己心里再仔仔细细地确定,这横来的幸福不是梦。 “骗你有糖吃?” 柳金蟾眼看北堂傲这二十好几还跟十七八岁时一般,提到爱、喜欢什么,就萌动得跟贫民猛然中了大乐透似的,满脸的狂喜莫名,失了往日的矜持,不禁觉得北堂傲其实…… 满腹心机之下,也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小男人,可爱单纯起来,也真是白纸一张,纯情汉子一枚—— 也难怪当年单蠢好骗! “没糖吃,有‘人’给你吃!” 突然觉得自己幸福得不得了的北堂傲一骨碌又大孩子似的爬回柳金蟾怀里,大猫般迷人地撒娇在柳金蟾身上,蜷缩成了一个大可爱团。 “怕吃太多,把人吃瘦了……”柳金蟾两手拢着大可爱团,笑着,轻咬北堂傲的肉肉。 “为夫愿意……为夫天天为你吃多多的,长胖些!” 北堂傲的脸紧紧地贴着柳金蟾心口,静静地听着里面稳健温柔的心跳,觉得自己的心也是这么跳着跳着……被妻主的爱着的感觉,好久好久都没有过了—— 想着,北堂傲忽然就有点哽咽。 “怎得,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柳金蟾微微不解。 “你很久很久,都没说过爱我了!”北堂傲撅着嘴,眼圈微湿地道,“为夫以为……以为你再也不会心疼我了。” “傻瓜!”柳金蟾宠溺地去拧北堂傲高挺的鼻子。 “金蟾,有句话,你得告诉我!”北堂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又翻身趴在柳金蟾身上,两眼直视柳金蟾,“当年……当年你要我那夜,你知我不是……不是……时,你可有嫌弃过我?”即使有,也要说谎骗骗他才好。 北堂傲此话问完后就立刻后悔了,毕竟这种事,不能提,怎么会不被嫌弃呢? 眼见北堂傲的话毕,刚才还溢着满脸神采的脸,忽然就紧张得好似暗了下来。 柳金蟾不得不在心里再一次骂北堂傲是个笨笨的大傻瓜,哪有男人怎么问女人的?也亏得问的人是她,不然早晚得失宠,哎—— 也怪道天把北堂傲这么一个看似精明,其实一单纯起来,就整个智商情商等于负数的呆瓜指给她,叹这大周,除了她柳金蟾这么个奇葩,还有谁能如此包容他,看到了他假后面傻傻的真呢? “我哪夜?”又不是洞房花烛,谁去注意那东西呢? 柳金蟾轻笑,故作无觉地回想:“那夜啊……那夜为妻啥也没想,就看着你美若天仙,羞羞答答,拉你一根衣襟,你还死活压上好半天,亲你一下吧,你还整个人抖抖抖—— 嫌弃嘛……就是放不开,让你张个腿儿……” “你你你……说什么呢?也不怕人外面听见!头一遭晚上就要人那样儿……为夫打小……打小都没让人看过。”后来不也如你愿了? 北堂傲一听柳金蟾提起当年头一晚上的细节,恨得直捶柳金蟾肩,压根不知自己那夜是怎么度过来的,真正是,头一遭就下那种狠手,亏得不是洞房花烛,不然这窗子外面要是突然跑出几个闹洞房的在外学舌,他这辈子可怎么见人呢! “那晚,你羞死我了!这要让人知道,洞房花烛是你那样的,几家儿子敢上花轿啊!你也不……悠着点?”想起来都可怕,他大家公子的矜持自那夜起,便彻底碎了一地,再也拾掇不起来了。 北堂傲依偎着柳金蟾,轻轻低喃他当年那恨不得躲在床洞里死活不出来的窘况,就觉得自己当年真是脑子不清醒,全然豁了出去,让柳金蟾头一遭就哄得渣渣都没剩: “你也是……没得个餍足的……人,你都那样了,还嫌弃……”还要如何?那慕容嫣那夜,都不得机会摸他一下,黑灯瞎火的,还什么都看不见呢? 但什么都看不见,还能饿狼般扑来直接上,北堂傲也是服了她们这些饥不择食的女人了。 “不是你问……我还以为你想……咱们晚上,你要改进点什么?”柳金蟾装傻一般地厚颜无耻道。 “你——”北堂傲一听柳金蟾这到现在还嫌他不够放得开的话,气得要质问柳金蟾几句“你说,这外面男人到底都怎么和你好的?”,大不了他学啊—— 但……他们夫妻还长呢,这事可以搁到今晚上…… “为夫,问得不是这个……”北堂傲少不得压下满心的羞恼,撅着嘴,含含糊糊地意有所指道,“那日一早,为夫,记得你好似……在被子里下面找什么……再后来……奉箭他们抱了被子出去后,你就对为夫淡了许多—— 甚至头一月后半段,就不怎么碰我了!是不是……因为那个?没有看见?” 论理这种事,一再提起会伤了彼此的兴致,但…… 柳金蟾转念一想,应当是北堂傲现在终于要选择面对他的问题,以及一直阻碍他们夫妻之间坦诚相对的症结了。 怎么说呢,有压力! 一旦这个心结打开,北堂傲可能就真的不会再改嫁了,是好事。 但……她柳金蟾要怎么去面对慕容嫣?慕容嫣那么信任地把什么都告诉她了,甚至她与北堂傲在小黑屋里从进去到出来,也就一个脱裤子到拉裤子的连个小解都不够的时间,都和她一五一十的说了—— 这种信任,她要如何和慕容嫣说? 难道,说:慕容姐,你那个与你午夜幽会,欢好不肯脱衣,落下裤子也只肯小半、拢共肌肤相触不到半分钟的竹马……被你小妹我半路劫了? 然后再说,他现已瓜熟蒂落,生根发芽,不吭不哈地默默为小妹内院开枝散叶,撒下了了一茬又一茬蹦蹦跳跳的瓜娃子? 想想都觉得慕容嫣会暴走,然后不将她碎尸万段不足以平民愤! 197.第197章 逆袭女主 但成全慕容嫣那破镜重圆,飞上枝头再做凤凰的梦想吧? 北堂傲这卯足了劲,给她养孩子的势头,怎么都像是要和她柳金蟾死磕到底,打算老死柳家,从名义上“从她柳金蟾一人而终”呢。 怎么办?怎么办? 还有谁说得话是真的? 柳金蟾觉得她这个女配很可能要逆袭,碾压女主慕容嫣,因为……她和男主养了一窝又一窝孩子,慕容嫣除了“一往情深”什么都没有! 但爱情小说里,决定成败的就是爱情至上,最好还是爱得死去活来,腾挪跌宕,你折磨我来,我折磨你,最后折磨不下去了,就成亲了,结局以童话式“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的作结。 生活呢,茶米油盐酱醋茶,老公孩子热炕头,只要有饭吃,有衣服穿,晚上夫妻生活还行,基本就是一辈子的爱情了。 而北堂傲属于小说,还是生活呢? 一向觉得自己很接地气的柳金蟾回看北堂傲水泱泱凝望着自己的眸子,满心忐忑地等着柳金蟾答案,即使没有华服烘托,雪白的肌肤,近乎完美的五官与……恩恩身材,也让他美得像一幅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当然是某某宫图里的枕上美人。 柳金蟾眼神才不正经地往北堂傲身段上一扫,就挨了北堂傲手上不满地娇嗔似的一戳:“问你正事?”你又往哪里看? 怪道战蛟说,这些女人们没一个时刻是正经得起来的。 “那会子……”姐我就怕看见你床上落下什么红啊! 柳金蟾敢说她当日没看见床单有落红,心里有多雀跃,松了多大一口气,盼得就是北堂傲那夜过后千万别落下那玩意吗?傻了才说,反正……怕负责也被负责了好几年了,估摸着以后还得继续往下负责。 所以…… “我不怕你家里人找我嘛?”柳金蟾左顾而言他。 北堂傲可不依饶:“为夫只问你,为什么那夜后,忽然对我冷淡了那许多?”肯定是一直在在乎着。 “我……总不能天天晚上都发烧吧?”烧糊涂一晚上,就已经很够呛了…… 柳金蟾现在想起自己那晚干得糊涂事儿,现在都觉得亡命的很。 北堂傲嘟嘴,不满地瞪着柳金蟾,他要问的不是这个,要的答案也不是这个。但还要怎么问呢?他已经问不出口了。那种事……提起来就觉得丢人,还要他一直提一直问……他都要急死了,可不问清楚,他一辈子都得想着,放不下! 北堂傲急,柳金蟾也明白,可该怎么回答,才能让大家都满意呢? 柳金蟾也有点头大,可再一直逃避呢?她瞅北堂傲这行状,弄不好得和纠缠到晚上,毕竟……他这种出身的人,又是个男人,能选择面对,想来也是破釜沉舟,下足了胆气,那么……怎么说呢? “呃——”说从没在乎过?有点骗人!说很在乎?她柳金蟾也不是那种人。 “其实,就是当年皇太女将那顶绿帽子,当着大庭广众赐给给为妻,为妻磕头谢恩领那顶绿帽子时,也没在乎过……你和为妻在一起时,是不是第一次!” 柳金蟾困窘地挠挠头,有些为难地看着两眼紧盯着自己的北堂傲,很是困窘地笑道: “其实,你也该知道,为妻……对枕边男人的要求吧,也就是……你能放得开些!当然,为妻也是女人,但为妻觉得,这男人婚前清白什么的,不及婚后的忠诚来得要紧—— 此外,夫妻感情也是个关键,毕竟,为了从一而终而从一而终,两个人没有感情的人睡在一张床上,跟坐牢似的,还不如各走半边,各寻所爱,更自在幸福些……”这后面还要怎么说? 柳金蟾咯咯涩涩地说出这么一大段吧,正待想后面还要说点什么呢? 北堂傲就乖乖地趴回柳金蟾怀里了: “为夫喜欢你,为夫打那晚起,就认定你是我的妻,为夫回京时,家姐逼着为夫嫁慕容嫣,为夫挨了揍,也要死都嫁你,不为别的,只为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我也想着你!你想着别人,为夫也要跟着你过,为夫心里就只有你! 你在苏州那三年,在外眠花卧柳,成日里乐不思蜀,花天酒地,对为夫不闻不问,为夫也知是自己不好。可你要知道,为夫自跟了你那日起,为夫守身如玉,你不在身边时,为夫从不见一个外姓女人……” 北堂傲这番话,柳金蟾怎么听着自己是在对自己相公进行贞洁拷问? “相公啊,你,我都知道!”就是你和慕容嫣的事,我也都知道。 柳金蟾赶紧打住北堂傲的表白,觉得吧,自己挺悲剧的,夹在北堂傲和慕容嫣之间,里外都有点不是人。 “过去的都过去了,多思无益!”柳金蟾决定也和北堂傲摊牌,省得以后再节外生枝,“你也无需解释,其实……其实你和慕容姐姐的事儿,就是你们那晚……”的春风一度…… “为妻也都听慕容嫣提过!”还提得格外仔细,外加诗情画意。 “不是你想的那样?”北堂傲担心慕容嫣把他说得太主动,急得忙要辩解,就让柳金蟾一个手势,不得不得咽下已经到了舌尖上的话。 “想不想的,黑不隆冬的地儿,为妻也想不出什么来!” 打算尽快解决这眼前问题的柳金蟾,直截了当地长话短说: “再者,月黑风高,外面大兵压境,四处都是岗哨,奉书大大咧咧,奉箭那细心的性子,为妻还能不知道,他能离开你半刻去?也就是慕容姐姐自己说得,匆匆忙忙地进屋,慌慌张张地手足无措…… 再加上你那……拉你一根衣带,你能压上半刻钟的矜持,就一段奉箭去取披风,还只走到半路就赶着折回的时辰……相公啊,这不怪你,是为妻,为妻也一样干这样的事儿,宫里是个吃人的地儿!选秀一事,逼得你喘不过气来吧?” 避重就轻,丝毫不提一个情字的柳金蟾,满脸“理解”地看向几乎要觉得自己无地自容的北堂傲,不禁拿手抚了抚北堂傲紧张得几乎绷紧了的整个背。 198.第198章 坦诚之过 北堂傲怎么也无法想到,他只问一个柳金蟾在乎不在乎他失节的事儿,竟然就让柳金蟾把他不堪回首的夜,伙同给那夜里的细节,如此这般轻描淡写地一古脑儿的描摹了出来,心内可谓又惧又怕,可谁想,柳金蟾临到末了,问得竟是他: “选秀一事,逼得你喘不过气来吧?” 这是什么状况? 飞来的横福?横祸?柳金蟾真的都能理解? 北堂傲的心情无法描摹,更无法一下子适应,适应这柳金蟾不同于常人的逻辑和思想:到底……是嫌弃他了,还是对他根本就不在乎,又或者……他一直试图想尽一切办法遮遮掩掩的丑事,其实就没有一件是柳金蟾所不知道的? 那么他这么多年,一直这么折磨着自己……不是傻吗? “你……都知道?”北堂傲好半日才从震惊中,挤出这几个字。 “恩!”其中一半是猜的。 柳金蟾慎重地点头。 北堂傲第一次低头后眼圈红了:“那时……傲儿真的是走投无路——傲儿不愿进宫,也不能进宫—— 你知道葵儿……大哥受了那么多苦,傲儿得留在宫外助大哥一臂之力。不能让他夹在傲儿与葵儿之间,左右为难! 可不进宫,除此法外,傲儿再也想不到其他。” 这…… 本想了北堂傲心头一桩事,柳金蟾不曾想,倒牵出北堂傲心里深藏的另一番不能为人道的苦,说什么呢? “都过去了!”柳金蟾只能如此这般安慰,“所幸一切还算圆满。” 北堂傲却摇头,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柳金蟾,第一次澄明地望向柳金蟾的眸子: “不圆满,傲儿押错了注。 慕容嫣并不是她表现的那么实诚的人。傲儿本以为自己迁尊降贵,勉为其难送她一个贵妇之名,只要她能助傲儿度过此劫,傲儿嫁她也无妨。 可谁想,一如大哥说的,只要傲儿强烈地表现出对皇太女君之位弃之如履,恨不得离宫下嫁的意思,战蛟那傻瓜也会效仿傲儿,想尽一切办法,远离那皇太女君的位置—— 而他仗着皇太后的殊宠,就没有他想,会做不到的事。” “他也不约而同挑上了慕容嫣,作为出宫的棋子?” 柳金蟾此刻突然有点同情,突然成为两位贵公子棋子而不知自知,还只当自己天生贵妇命,被接连好运冲得不知自己是谁了的慕容嫣。 北堂傲撅着嘴,很是委屈地点头。 柳金蟾约莫就知道这里面的大概情形了: 说白了,夹杂这里面的谋谋略略,想来也是各大家族博弈后,各自走一步看一步后,下得一盘看似天衣无缝的棋局—— 三方博弈,北堂傲、慕容嫣、璟公主成了这场棋局的祭品,慕容家也成了博弈下的淘汰者…… 只便宜了她和楚天白两个牛村的乡下丫头,一人白拣一个貌若天仙的相公,下了一窝窝大胖娃娃,不费吹灰之力直上青云,还成日里乐呵呵地自寻烦恼,却不知这,几大家族搏杀背后的深浅轻重。 想叹气吧? 柳金蟾也不知自己是何德何能,怎么一个平生只求当条米虫,混混噩噩享受完这一生,就赶回去投胎,再慢慢奋斗的渣渣,如何就成了这场博弈里一枚必杀卒子。 还有天白,傻不愣登,军功立了一堆,高居正三品御前一等侍卫……而今正在东宫紧锣密鼓地围剿中。 “傲儿,我们已无路可逃。所以好好珍惜当下!为妻不会为了你婚前这些力求自保的事儿,对你做任何不义的事,我们是夫妻,你无论是好,还是坏,为妻娶了你,你就是为妻的夫,为妻都会对你好。” 深感时局沉重的柳金蟾笑着试图安抚还活在阴影里的北堂傲,但如何才能让心思缜密,总是思虑过剩的北堂傲真正放下?全心无挂地面对即将刮来的血雨腥风? “其实……你和慕容嫣的事儿,为妻三年前就曾听慕容姐姐提过。 只是偶尔想来总觉得挺有些意思,你说那么点时间,外面黑得都要伸手不见五指了,那屋里岂不是更黑得人形都见不着了?她怎么就能确定是你,而不是别人呢?” 柳金蟾此言一出,北堂傲忽然就觉得自己当日好傻,其实那夜他完全可以偷龙转凤,从外面寻个人来掉包才是! 这二人一对视,忽然一个念头就蒸腾而起: 他们夫妻完全可以使用障眼法,让那慕容嫣最后发现,她碰得那个男人不是北堂傲! 但…… 北堂傲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因为……他刚才都招了,可不招——他又去哪里找个人来解释他落红的问题呢? 不过,柳金蟾倒觉得这个障眼法很重要,尤其对于抹白北堂傲的“丑闻”,日后孩子们立世至关重要。 于是,这位奸妇不多时就开始在枕边咬耳朵,在北堂傲耳边细细碎碎地指导各项步骤。 论理柳金蟾这般为他谋划,北堂傲本该欢喜不已,可……柳金蟾是他妻主,而非族内的谋士,更非至亲的姐姐姐夫…… 北堂傲听着倒觉得柳金蟾的办法甚好,只是有些细节他不便说,金蟾也不细问,只交代了个大概,但即便这样,他也心里觉得怪怪,明明他今儿是打算打开心结,与柳金蟾坦诚相对,可……这坦诚后,毫无秘密,一眼就被人看穿了的感觉,又让人满满的不安—— 到底是为什么而不安,北堂傲也不知道,只是心里就是不安的紧,隐隐地觉得柳金蟾心思,他捉摸不透,柳金蟾现在对他到底怎么个想法,也没个谱,心里难免惴惴不安,不免生出满心的后悔来: 果然这种事儿,是最不该和自己妻主提的:越求心安,越是心难安。 因此,夫妻议完,北堂傲的心不觉得轻,反倒更觉得沉了,他脸上也透出闷闷的烦躁来,此刻面对柳金蟾,更觉得尴尬: 一则自己的旧事已无可遁形,二则金蟾态度不明,提起那夜,又有太多打趣……过于显得无所谓,反倒给人以漠然,丝毫没有将他北堂傲放在过心上的错觉。 199.第199章 千钧一发 隐隐的,北堂傲觉得,柳金蟾从未在意过他,甚至……只是把他的噩梦,仅仅只看成了慕容嫣的故事—— 换句话说,他北堂傲在柳金蟾心里,很可能只是那个被慕容嫣哄上手过的隔壁男人……无关轻重…… 素来多疑的北堂傲不自禁又在自己心里描摹出了另一个自己被嘲弄的故事,下意识地更觉心烦意乱,也顾不得柳金蟾怎么想他,只转身突然就草草地起身下榻,收拾他坦诚后收获的满身狼狈与突起的不堪: 毛毡毡的心,只觉得狼藉一片,迷迷茫茫又浑然不知,他要如何来收拾自己,又一次自作聪明换来的自取其辱……他好想好想就这么狠狠地给自己两嘴巴,但……打了会有用吗? 北堂傲心如跑马,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一败涂地,就连重整山河的雄心也好似灰飞烟灭一般,满心只想着颓然地逃离,掩去自己满身的尴尬与无力。却又不知,逃离后的自己,又要如何回归? 他的骄傲啊……已被柳金蟾的漠然无形中伤得支离破碎,是不是还要这么执着地跟着柳金蟾,这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一时间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因为……因为他在柳金蟾心里,就是个可怜、可悲、又愚蠢的笑话……他的心好乱好乱,心连伤得痛,都已麻木到不知要如何去痛……只余无措,满心的逃逃逃—— 然而,一只手,却就在他即将逃离卧榻时,重重地、甚至有种故意要把他压疼了的力量,扣住了他欲转身的手。 北堂傲受惊般回眸—— 眸底,昔日惯以温文儒雅覆面的柳金蟾,变脸般,一扫玩世不恭的调笑之姿,眯细冷眸转瞬就裹挟着从未见过的雷霆之势霸气而来: “去哪儿?” 柳金蟾有力的三指,忽然就霸道总裁般狠狠地拿捏住了北堂傲下颌,用几乎让北堂傲觉得疼的指力,迫使北堂傲在下一刻不自禁向柳金蟾仰起了整张菱角分明的脸,以几乎弱势的角度,仰望此刻突然变得“凶残狂暴”又“摄人心魄”的柳金蟾。 北堂傲来不及去思量这是怎么一回事,心内却不自禁,好似被什么猛然抽了一下似的,第一次臣服在了这样的柳金蟾的厉目之下,忘了要怎么去呼吸,脑内唯余空白,除了空白还是空白,独有柳金蟾缓缓俯下的脸—— “唔……”狠咬的唇…… “嘶——”一声是两手并行,强势撕开北堂傲薄衣活剥而去的裂帛之声。 紧随其后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北堂傲肌肤之上,势如破竹,如凌无人之境的狼爪。 “咚——”一声倒床的闷响,来不及反应的北堂傲已如猎物般横陈榻上,呈被碾压的全然弱势…… “痛——”是北堂傲仰躺在衾被之上徘徊在欢愉与痛之边缘的忘我“绝望”之挣扎……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就这么在北堂傲毫无预警的身上,重重地袭来,如此猛烈,如此狂放,甚至无情—— 任凭北堂傲在衾被上低喘,频呼,拉长了颈脖,绷直了脚背,甚至在衾被上扭动出一个放大的人形汗渍,两手将身侧的衾被无数次揪扯,甚至抓破,也不见半丝减缓之势。 汗水就这么顺着北堂傲的肌肤滑落,蒸腾,湿了他身下的衾被,乱了他一头黑发,氤氲了他那双不久前还在迷茫的眸子,让他湿淋淋地就宛若一个刚从水里爬来的溺水之人,喘息喘息,“逃逃逃”的信念已被“沉沦沉沦再沉沦”的迷醉取而代之—— 若非浑身如遭雷吻后的酥麻麻无力,犹自在狂野之后的四肢百骸之间余兴未尽地快速流窜,北堂傲几乎都要觉得刚才那个宛若母狮般阴骘的柳金蟾只是他恍如隔世里的一个幻梦。 “金蟾……”你去哪儿? 第一次躺着发觉自己已浑身乏力,甚至连抬起一只手指也觉得吃力的北堂傲,平复呼吸的恍惚间,猛然见脸上神情未变的柳金蟾要起身离开,惊得低呼。 奋力保持神情不变的柳金蟾,暗揉着她就要断了的手腕,冷冷得回眸看北堂傲一副扎挣着欲起来,好似担心她就要一去不复返的北堂傲,不禁心内叹了口气: 霸道总裁的工作不好干,效果倒是立竿见影。 “你自今起,你请记得你已嫁人,你是我柳金蟾的夫,死也得挂着我柳金蟾的名—— 为妻不喜欢慕容嫣,更不喜欢,你再提她一个字! 过去,为妻不在意,也不想追究,为妻不是个活在过去的人。所以,你若敢在想她,就是恨她,为妻都会,相当不高兴!” 柳金蟾强忍着手指快抽筋的疼,再度以指尖十分霸道高傲地捏住北堂傲的下颌,再一次迫使北堂傲不得不仰视她的腾腾“妒火”。 言罢,为不让北堂傲又觉得自己嫌弃他,胡思乱想她是不是又讨厌了他之类,柳金蟾临转身去隔壁屋“疗养”前,又露出一副好似对北堂傲身体充满迷恋般的流连之情—— 以自己再抽筋了好久的指尖,在北堂傲唇上如涂抹唇彩般,用力“蹂躏”了片刻后,又恋恋不舍地滑过北堂傲的颈子,一路向下划过了一条旖旎万千、寓意深刻的长长直线,后一个圈作结。 撩汉高手柳金蟾如此这般戏了“大乖猫”一番后,借着眸扫指尖画圈处片刻后,方幽幽地将眼重新放回,两眼水水的北堂傲眸心,嘴角轻浮地一勾,忽亲密地就附到北堂傲耳畔,随带送上了一句惯常的调戏之词: “此时……还恨薄情无?” 北堂傲嘟嘴,撇眼,柳金蟾便笑着扬长拾衣而去。 北堂傲要急喊一声“等等”,但他现在绵软无力,喊她留下又作甚?倘或她又要乱来,他可如何是好……北堂傲只能止住含在嘴里的话,不自禁将柳金蟾刚指尖刮过的地儿,细细地看过,然后停在画圈处,身子陡然间窜过好一阵酥酥麻麻…… 200.第200章 大宝可要出嫁的 北堂傲两唇一抿,生出无限娇羞,赶紧暗暗地以被悄悄掩了去:金蟾……怪道男人都说她坏……对他也好“坏”! 北堂傲想罢,身上一阵烧,直把他一张脸羞得通红,惊得他立刻用绢帕敷面,羞死他了—— 待到奉箭进来时,北堂傲还兀自以不变的姿势躺在衾被之上,宛若初经人事的新婚男儿般,在衾被之上,回味一般害羞似的暗暗扭得花枝小颤,他以帕遮面,倒不觉得怎么,只是奉箭未嫁,咋一进来,头一遭见爷这般姿势,虽有被子遮挡了许多,但…… 他还是羞得脸面红得好似着了火,连忙要躲了出去,只是走得急,不小心就撞了桌椅,惊起了还在被上回味的北堂傲: “你——” 北堂傲猛然坐起来,要质问奉箭怎么不传就进来了,但一看自己这一片狼藉,也吓得立刻用不知何时被他撕破了好几大块,可见条状的锦被裹住他满身的爱痕,收住自己的不雅卧姿。 “爷,可要沐浴?”奉箭也反应快,为免爷的尴尬,赶紧低声第问。 “恩!” 北堂傲裹紧破破的锦被,背对奉箭点头——休息片刻,已恢复气力的他,这才想起今儿是何幺幺扶正的日子。 奉箭忙退身出去吩咐,少时,就听北堂傲在屋里喊他,他再进去时,爷已象征性地披上了一件袍子等待沐浴,虽也难掩其刚才行过何事的痕迹,但奉箭心内已平复了许多。 “夫人,刚出去,谁给更得衣?”北堂傲开口,关心的第一个还是柳金蟾。 “回爷,是抱瓦。” 奉箭低头,不敢去看爷此刻对镜不自禁轻抚自己肌肤的靡靡状。 “那,哥儿和姐儿们呢?” 北堂傲浑然不觉地对着镜子,一边抬起两只雪白的皓腕拨弄自己早让汗湿了大半的长发,一边观察着镜中今日看上去风情万千,美得他都想咬上两口的自己,同时不忘关心关心他的三个今儿都不得闲看到的孩子。 “回爷,都还在外面玩呢?”奉箭有些不安地答道。 果然,正对着镜子,两眼猛放电,要看自己还能更美多少的北堂傲,一听三个孩子居然大冷天在外面跑着,不禁冷了脸,转眸就瞪奉箭: “这乡下地方,如何就让出去了?大宝是个公府的哥儿,他可是不能让人随便看的!”真是一点没交代到,就没一件事是能让他省心的。 奉箭无法,就只得将早上两个孩子吵闹,他担心吵醒夫人休息的事说了说。 北堂傲拧了拧眉,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谁让这乡下小院,就这么巴掌点大呢? “既然这样,就该让她们午睡时,多睡会儿!”大冷天的,也不怕路上滑。 北堂傲重新对镜,拉长脖子左右仔细观颜,看肌肤,每次金蟾要了他后,他肌肤都会水水的,特别有光泽。 奉箭无奈,只得说三个孩子,今儿一个都没睡,不仅没睡,甚至因为贪着出去,午饭都没好好吃。 北堂傲立刻皱了眉,回眼瞪奉箭: “怎么可以这么由着她们性子? 你可知道,这哥儿姐儿们的身子多要紧?不说妞妞和囡囡将来要做官,弄不好还要行军打仗,就说哥儿,他将来是要嫁人的,这没个好身体,你让他将来和婆家怎么交代?”大宝可是将来要给婆家养孩子的! 他北堂傲现在都后悔当年没在军营好好养身体,今天才稍微剧烈点,就软得跟绵羊似的—— 要是将来大宝的妻主是个武将,那可怎么受得住? 北堂傲要再说奉箭两句吧,那边抱瓦开始喊:“水来了!” 北堂傲想着一会儿还有事,奉箭毕竟也是没嫁人的男人,自然不懂这里面的道道,所幸也不多说他,只让他吩咐抱瓦去让福叔备饭,末了又加了一句: “告诉福叔,就说本公子才起,让他把京里皇后赏的那御制的春香玉露和合养荣丸子,搁在那清蒸鹿儿角养荣琉璃糕里,一并给我也先盛一碗来,公子我今儿身上乏得很。 还有……夫人今儿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告诉福叔,先看厨房里有什么,先都给夫人端来,夫人肚子里有孩子,半刻都不能饿着! 此外,让人盯着,一定要夫人吃饱了才许出门,外面的酒席不知吃不吃不得饱呢!” 这边吩咐完,北堂傲刚下水洗了片刻,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急道: “抱瓦,你赶紧先出去,将奉书他们喊回来,说今儿我们合家要进城呢,赶紧回来更衣用饭了。 还有,弄瓦,你去看看夫人在哪儿,告诉她今儿可不许出门,一会儿咱们得合家出去吃酒呢?” 这边说罢,北堂傲又吩咐奉箭翻今儿他们合家出门,吃何幺幺扶正酒的衣裳,忙得这叫一个团团转。 少时三个孩子泥滚猪儿似的回来,又是要一阵地洗啊刷的,脏得洗了一桶水又换一桶水,直让有洁癖的北堂傲洗得跟白玉丸子出笼般粉嫩,这才罢手。 北堂傲呢,累得第一次腰都微微觉得有些酸,吓得他赶紧去床上趴着,让人做按摩,趴在枕上指挥: “这虽说是大喜的日子,但前面的孝还没戴完呢,不能穿这么艳的!奉箭啊,你给他们各寻一件素色点的袍子,外面再罩一件月牙色夫人买的那些布裳。 哪些个夫人不爱的赤金螭络的项圈儿寄名锁的也都先搁下,夫人不爱,你们也别给孩子们带出去。省得又招人的话说,只当咱们屋里这些东西,都是拿他们老柳家里的钱买的,没得给人话柄,穷日里没事嚼舌根。 弄瓦,去瞧瞧,怎么夫人这当儿还没回来,还有……让厨房赶紧摆饭,然后你看看厨房都有些什么,如有燕窝冬笋烩糟鸭子热锅什么,又或者燕窝粥的,可以先盛出一碗的,你赶紧请福叔先盛出一碗来端过与我。” 好容易这里摆了饭,一屋子的事儿也七手八脚地忙了个人仰马翻,三个孩子又跟西域进贡三只大白波斯猫一般,收拾得齐齐整整金尊玉贵一般,不想那边却来人说什么,今儿这酒,屋里的男人们就别去了,只管让金蟾和妞妞过去,到时磕个头就好了。 201.第201章 哄男人不二法门 当即把北堂傲气了个叮咚,闷在桌上好一阵不说话,可怜的三个孩子今儿玩得尽兴,把全村的旮旯角都跑了一遍,现在才发现饿得前胸贴后背。 无奈爹爹半日对着美食不开口,他们谁也不敢动筷子,只得全部嗅着一桌的美味,眼巴巴瞅着北堂傲,本着寝不言,食不语的家规,一个个都不敢开口提醒爹爹:为什么还不用饭呢?要等娘吗? 待北堂傲回过神,终于想起什么时,他才忽然想到:“夫人呢?”这半天都没见她回来呢! 孩子们这才松了口气。 柳金蟾在干嘛? 好似浑身脚断了一般地趴在雨墨屋里,让弄璋抱璋几个轮流给她做按摩,嘴里还叼了个鸡腿,活像一个丐帮帮主,让今儿受了奉箭气的雨墨,一进屋就没好气地调侃上了: “你的屋不睡,睡我的屋干嘛啊?” “你个忘恩负义的,有了男人没了主子,躺你屋怎么了?你屋里难不成还藏了美娇郎,不能人进?” 柳金蟾死皮赖脸地趴着就是不动,她今天哦可是骨头都要散架了,但……她不得不佩服大周的过硬的保胎术,居然那么大的运动量,她肚子里的宝宝哦,也就是喊了几次饿而已,一点异常的胎动都没有—— 真正是有缘的不走,无缘的难留,当年她在京城怀哪个,一棒子都没下去,她也就是打了一架,挂了点彩,孩子就没了。 柳金蟾边说边啃狼吞虎咽般吞这鸡腿肉,活像大牢里刚放出来的饿死鬼。 “你少胡说,就你一天胡说,奉……大家才把我当和你一样的人!”哼——怪道人说,一条鱼腥一锅汤。 雨墨撅着嘴,一屁股坐在柳金蟾对面,一想起整个下午,奉箭避而不见,她呢,却只能和奉书一起追着三个活宝在牛村到处跑的疲惫,看柳金蟾这惬意样儿,就各种不顺眼儿。 “我知道了,受奉箭气了——怎得?拿你主子我撒气啊?” 没良心的柳金蟾一面嘴里嚼着肉,时不时还吮了吮鸡骨头上的汁,一面想到挨了奉箭排头的雨墨是什么样儿,就忍不住发笑地调侃道: “是不是……人家又说不嫁你了?” 雨墨率真,一听柳金蟾这话,立刻就耷拉下一张胖乎乎的圆脸,用无比生动地神情写了一句:“可不就是这样!” “为的啥事啊。说来给你小姐我听听,指不定能给你点好点子!”柳金蟾被捶得舒服,眼下对面就差个说书先生了。 “能为什么事儿啊?莫名其妙的……每次都这样,说生气就生气,说不理人就不理人!小姐啊,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雨墨突然有点崇拜柳金蟾,不懂柳金蟾是怎么和这样一群压根猜不透的男人们,相处得如此这般如鱼得水的…… 柳金蟾趴在枕上悠悠哉哉漫不经心地打个哈欠道:“可不都这样啊!”她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呢。 “那……”雨墨禁不住把嘴一撅,“那……就是打一辈子光棍,我雨墨也不结了,这成日里这样的闹,解释又不听,谁受得了啊,我们大女人的脾气往哪里放……” “谁跟你说得这话?”柳金蟾一听雨墨这咋咋呼呼地抱怨,不禁一愣,开口就严肃地打断了雨墨愤愤不平地话,微微拧了眉头。 “大……大家都这样说?”雨墨被柳金蟾突然的这么一肃,吓得有点语无伦次,偏偏小嘴还继续嘟着。 “大家都这么说,就一定对吗?”柳金蟾不禁拿手责备似的拍了拍雨墨的头,目露询问。 雨墨抿着唇,看着柳金蟾分不清是喜是怒的眸子,有些拿不动主意地嗫嚅道:“那不对,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 柳金蟾微微一笑,让抱璋给她取了一根鸡翅膀继续啃:“那人人都说,这进门的男人不打不乖,你看我三姐打出幸福来了吗?” 雨墨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 “雨墨啊,要想日子过得甜如蜜,要想你男人对你巴心巴意,你得真心实意对他好,他才会处处心里有你,大女人的脾气是那分钟拽皮得很,但……你知不知你伤了人的心?你是那分钟好了,你男人也听话了,但……你知不知道,他自此是和恐惧活在一起。 将心比心,是你儿子,你愿意自己养的孩子,拿给别人踢来打去吗? 再或者,换做你是男人,你希不希望你爱的女人,把你哄在手心里捧着爱着呵护着?” 柳金蟾不禁轻言细语地与雨墨话家常一般道: “雨墨啊,要是小姐我也跟我大姐二姐她们似的,对自己身边的仆人,稍不顺心就拳打脚踢,你还会对小姐我这么忠心耿耿吗?” 雨墨抿唇好似明白了似的默默地摇了摇头。 “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且不说什么来世因果,今生给人什么来生受什么。只说你和奉箭。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男人,为了嫁你,就得只身离开他打小熟悉的家,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柳金蟾笑看雨墨看似长大了的个头,但还是个儿时被她宠坏了的娃娃样,不禁生出一股子母亲般的情来,探出自己油油的手,恶作剧似的捏捏雨墨的脸,有种女儿也要长大娶女婿,需要妈妈教导了的感慨: “你和奉箭还好,就是将来成亲了,也还在我们这个家,他也无公婆的烦恼。 但就是这样,你以为他没有他的担心吗? 你想想他现在就伺候姑爷晨起梳妆起居,累了还能让抱瓦奉书几个换换手,有个喘息与人说笑的时候,这将来要是和你成了亲,有了孩子,早起伺候你,就得忙着带孩子做家务,待到你晚上忙回来,又得围着你团团转,你到了家可是休息了,大奶奶似的躺在椅子上享受儿女绕膝之乐,他呢,还得伺候你们大大小小一群人吃喝拉撒—— 这白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好容易把孩子们都哄睡着了,晚上还得还陪你在床上滚上两圈,你说,辛苦不辛苦?” 202.第202章 御夫真经 雨墨初听还好,后一听柳金蟾末尾那句“晚上还得还陪你在床上滚上两圈”,脑中猛然间就浮现出奉箭那张清秀的脸,顿时羞得脸通红,加上对面抱璋几个也渐渐懂了人事,一个个直瞅着她笑得猥琐,囧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无奈地缝没有,雨墨只能拿手戳口没遮拦的小姐,嗫嚅:“小姐……”你就不能说得文雅点么? “‘小姐’什么?早晚的事儿!你不想?” 丝毫不想等到孩子临到成亲时才贼眉鼠眼对孩子们进行洞房教育的柳金蟾,仗着屋里没男人,说话这叫一个大大咧咧,俨然就是个十足的农村大妈的豪放不拘: “就是你不想,将来奉箭嫁给你,洞房花烛夜的,你能把他撩在一边大家一起守空房,四只眼就瞪着蜡烛烧啊烧,烧一晚上?你愿意,奉箭隔天也得收拾包袱,回去对着你姑爷哭哭啼啼,说你欺负人。 男人嘛——” 柳金蟾压根不管雨墨怎么个窘迫,反正她一提起这洞房花烛什么的,就本性毕露,连她现在是怎么趴下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收服他们只需掌握两点儿: 一,帐里的功夫要过硬,这是根本中的根本—— 不然就没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更别谈什么‘床头打架床位和’了,你看楚天白,怎么把她家那公老虎给征服得服服帖帖的,成日里骂骂咧咧,但十来年跟着她死心塌地,无怨无悔的,孩子养了一波又一波,到现在都还没喊停的? 靠得就是这硬功夫!别笑,你们几个将来也都是,好好听着,夫人我可未必有空一个个教导你们,就趁着今儿夫人我说你们雨墨姐时,一个个好好儿听着,将来你们谁敢回家跟我三姐似的打老公,坏本夫人怜香惜玉之名,本夫人就家法伺候—— 你们姑爷那鞭子见过没,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别说夫人今儿没提醒你们!打得就是没记性。” 柳金蟾脸一板,吓得抱璋几个挤眉弄眼的,一个个一脸肃然,丝毫不敢再有儿戏的模样。 “这第一点啊,一定要钻研好,攸关尔等的幸福指数,不懂之处,本夫人有书可考! 抱璋笑什么?不信?楚驸马的相公你们没见过,你们都问雨墨,他白天有多凶?提着大刀就能追着楚驸马跑半座山,一路砍下一月的柴薪,想当年在牛村时,一脚把小姐我的大门给踢了个灰飞烟灭,但就是这么个悍夫,一到屋里,就似水柔情,而今在宫里,看楚驸马,整个人能揉成一滩春水,为啥? 姑娘们,功夫要硬,你们男人都能这么柔情似水。” 雨墨弄璋等对璟公主不熟,但…… 她们都对自己家姑爷熟,耳听自家夫人这么教导,脑子里就都纷纷浮现出,爷每每出门,亲自给夫人系雪裳时的慢条斯理,与柔柔低语的千叮咛完嘱咐,纵然有纱幂隔着,几个毛孩子依旧采用挪移大法,将当年在白鹭镇时的姑爷脸,移花接木般,搬到而今的纱幂后畅想,一个“整个人能揉成一滩春水”的姑爷。 “再熟练地把握好第二点后,就是将心比心,多疼惜!这人心换人心,不怕你们今后的日子不好过。” 柳金蟾继续夸夸其谈,不想她忙于慷慨陈书,一根鸡翅膀啃了半日还不及啃完,外面就喊了起来: “夫人,姑爷请您用饭了——” 柳金蟾这才想起,她的腰好酸。 前脚柳金蟾一走,后面弄璋几个揉着各自揉酸了的手,笑看红得火烈鸟般的雨墨,一个接着一个贼眉鼠眼地猥琐揶揄道: “雨墨姐姐,奉箭哥哥说你什么了?” “雨墨姐姐,夫人说了,那功夫要硬,你啊,估计就差了点火候!” “别乱说,雨墨姐姐和奉箭哥哥可还没成亲,不过嘛——雨墨姐姐一定在梦里不知成亲了多少次了……啊啊啊——打人了——” “死丫头们,看我逮着你们不揭了你们的皮——” 雨墨一急,当即就在屋里追着弄璋三个顽皮的小丫头一阵疯闹了起来,末了没追着,只能恨恨地啐了句: “明儿我就和小姐说,让爷将抱瓦弄瓦几个一并也指给你们几个……” 此语未落,正好哪边弄瓦奉命来取柳金蟾走时落在屋里的外衣,当即就吓得不知所措,最后……弄璋几个吓得一哄而散,徒留下雨墨一个人独对弄瓦的怒气: “怪道奉箭哥哥说你不着边,不想你竟是这等轻薄之人!哼——” 弄瓦抱了柳金蟾的衣服骂毕,待走到门口还嫌不够解气,少不得又回过头补上一句:“你们……你们……说的这些话,我……我告爷去——看你们还这么闲不闲! 你们一个都别想好!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美得你们——死不要脸!”的一群烂流氓! 弄瓦抱着衣物愤愤而去,徒留下雨墨满脸无地自容,然后刚才逃掉的弄璋等人也跟雨后的蘑菇般,一时间纷纷露了头: “他……不会真去告爷吧?”三个丫头,纷纷吓得乍了舌:刚只是玩笑话了! “都是雨墨姐姐,骂人干嘛拉扯上他们内屋里的男人!” 抱璋不禁嘟嘴,露出满脸恐惧,要知道爷可不和夫人一样可以嬉皮笑脸开玩笑的,他说一不二起来,说罚就罚,从没有转圜的余地的。 “哼——要死,大家正好一起有个伴!” 雨墨素来怕北堂傲甚,但祸都闯了,能如何?怕也不能扫了她当大姐的气质。雨墨把头一昂,就关门进屋,留下弄璋一众惶恐不安地站在门外,最后也莫可奈何地灰溜溜地各自散了。 而雨墨呢,回屋就开始告香,求千万不要被姑爷收拾。 弄瓦外面吃了亏,说是要告北堂傲,但他也怕北堂傲,但这事就这么算了,谁知将来还怎么乱说他们屋里的男人,只怕当他们是软柿子,好欺负?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悄悄进屋看吧,爷今儿心情好,正亲自给夫人剥肉,亲自喂食,俨然就是一副醉在其中的浓情蜜意样,倘或他一席话扫了爷的好心情,岂不是自讨苦吃? 203.第203章 腻死宝宝们了 弄瓦闷了闷,一时也不知如何,转眼就看见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居然神情萎靡,满脸若有所思,独自一个人坐在外面发呆,恼一阵又怨一阵的奉箭,心里立刻知道,大抵和外面的雨墨姐姐有关。 既如此…… 弄瓦自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不赶紧去落实下石一番,更待何时。 弄瓦灵机一动,就拉了同时在外等吩咐的几个人悄悄与奉箭告了刚才,他在外面听外面那群不着调的女人们说的话。 这屋里的男人可不比外面跟着柳金蟾在泥地里滚惯了的女人—— 他们一个个这些年跟着北堂傲养尊处优,出门都是副小爷的,个个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住这话,当即一个个气得义愤填膺。 但若要这么就去外面找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女人理论,他们又都觉得掉了自己的身价。最后以奉箭为首的屋里男人们,决定要好好惩戒惩戒外面哪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们。 奉箭一恼,就转身出去寻了福叔,说了这刚才弄瓦遇见的事儿。 福叔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大骂: 这如何了得,若让姑爷听这些乱了礼法的混账话,岂不是要大动干戈,责备他们夫妻管人不利?到时要折腾一番,割了她们的舌头,论理也是活该,但毕竟都是孩子? 福叔微微一思量,与其等将来这外面也没个人好好管管的孩子们继续,倒不如先施以小戒,因着福娘不在,他便与奉箭商量,自作主张,先停发这几人的月例,断了今夜的伙食,待明儿福娘回来,再做计议。 奉箭点头返屋,虽心疼,但……玉不琢不成器,雨墨带着那群小妮子也着实是坏得越发没个边际了,迟早闯下大祸,与其到时落在爷手里,军法处置,还不知有命没命呢! 底下人闹得剑拔弩张。 桌上还沉浸在甜言蜜意的北堂傲一改素日里在孩子们面前端庄举止有度的模样,两眸这叫一个柔情似水地脉脉地瞅着柳金蟾,格外殷勤地左喂一口燕窝,右送一块蹄髈肉; “来,再喝口汤!别吃太快。骑马过去,要不了多久,你慢点儿,仔细噎着,来,再喝口笋子汤。” 妞妞三个萌宝在一阵满头苦干,吃了个半饱后,皆默默地不住地拿眼扫视对面,很是反常了的爹娘: 囡囡一边勺子舀着汤泡饭,一边瞪大眼瞧着满满爱意的爹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大宝呢,埋头吃饭,吃着吃着,就两眼瞪着爹爹喂娘吃饭的模样,心里纳闷:娘说,小孩都不要人喂,为什么娘还要人喂呢? 早在楚楚家习惯了,楚姨父对楚姨百般呵护,跟待小娃娃一样态度的妞妞,直接佯作没在意这对为老不尊的爹娘,埋头夹菜吃饭。 但她怪怪的,心里不知是不适应,还是嫉妒,又或者不平,反正就是觉得爹这模样,各种别扭,可爹娘感情好了,娘就不会让爹爹又成日里哭哭啼啼的,本应该是好事……但她怎么有种爹爹眼里只有娘,她的爹爹被人抢了的感觉呢? 妞妞小小的心里好纠结。 然,三个孩子的别扭加起来,都抵不上柳金蟾一个人的不自在。 “来,吃一口!” 北堂傲撕下一块肉往柳金蟾嘴里塞就塞吧,居然还故意把指尖往她嘴里送进一截,难不成还送上人肉一口啊? 这情形吧,很有在青楼喝花酒,花魁调情的手段,当然,北堂傲做得没有那么露骨。 这哪儿学的? 柳金蟾待要想想吧,忽然就想起她当年在白鹭镇午后小睡起来,闲着无事,看北堂傲给她剥葡萄,便借送吃葡萄大肆调戏北堂傲的情景…… 送吃一颗,白戏上三分钟啊…… “相……”猛然意识到对面坐着三个孩子的柳金蟾,立刻想要开口,不聊她一抬眼儿,就被北堂傲眼下这双水泱泱的眸子看得浑身起了一阵恶寒: 不是不美,不是不醉,而是……她腰真的好酸呢! “孩子……们……”你看看啊,都看着你呢! 柳金蟾不敢明说,只敢暗示。 北堂傲也知孩子们都看着他,他也觉得别扭,但……昨儿那青楼的小白鱼都来牛村和他示威了,他还要挂着那么一个贤夫慈父的牌子干什么?赚吆喝啊?这老婆要是要是让人拐跑了,他贤给谁看? 公婆那堆,他北堂傲压根就不看在眼里。 所以…… “你先吃好,他们一会儿吃不好,为夫再喂。” 北堂傲决定无视孩子们惊呆了的大眼睛,继续他的软妻政策。 “娘说,不……不让喂着吃!”大宝脑筋少,开口就是短路了的纯真小朋友,“好孩子,要自己吃自己的。”娘不是好孩子,还要爹爹喂! “等人喂的孩子,是小鼻涕虫!”娘是大鼻涕虫。 难得有机会报复娘的囡囡,赶紧附和。 “你们俩胡说什么啊,这叫什么知道吗?”妞妞眼看娘要变脸了,赶紧出来打圆场,“这叫夫妻恩爱!懂不懂?两个小傻瓜,就不会干好事。” 妞妞老大开口,囡囡二宝立刻噤声,但噤声归噤声,两小孩还很是阳奉阴违地异口同声一个悠长的字:“哦——”恩爱哦——假惺惺! “哦什么,闭嘴吃饭!‘食不言寝不语’知道不?”妞妞拿眼一瞪两个还敢对她有一丝不满的囡囡和大宝,吓得囡囡和大宝立刻埋头专心刨饭。 自觉自己又干了大功一件的妞妞,很是欢喜地掉过头就不胜骄傲地对已经有点半呆的柳金蟾和北堂傲道: “娘,爹,你们继续,妞妞看不见!”言罢,小丫头装得很像地继续埋头吃饭。 这…… 还不如说“看见”了呢? 北堂傲满脸尴尬,回看身侧的柳金蟾。 柳金蟾摸摸鼻子,佯作也没发现似的,继续埋头吃饭。 北堂傲讪讪的,想说什么吧,刚才妞妞都说了“食不言寝不语”,他说什么呢?只得也埋头默默吃饭,再用拐子拐了拐被他一脸窘状逗得在暗处一个劲儿偷笑的柳金蟾: 死人,也不知是谁害的,还好意思笑!呜呜呜,羞死他了!这以后可怎么见人,当爹了! 204.第204章 飞来横祸 一顿安安静静地饭,没持续多久,隔壁院子就遣人来喊了:“四小姐,何老爷派人来催了,说是那边就要开席了,怎么还不见小姐过去?” 柳金蟾哪里还顾得上吃,立刻放下筷子,只命人给她打包几个易带的糕点给随身放着,人就开始忙忙地更衣,脚步匆匆地赶着出门。 柳金蟾一急,北堂傲也跟着急,跟着柳金蟾团团转,又是拿袍子,又是系冠带的地张罗。好容易把柳金蟾送出门上了马吧,北堂傲回身刚坐下拿起筷子,后知后觉地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说这金蟾一去城里,城门就关了,金蟾晚间在哪儿过夜?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北堂傲也顾不得吃没吃好,吃没吃饱了,起身就喊打包,拉起三个还都抱着碗儿的孩子开始张罗要跟着柳金蟾进城。 这手忙脚乱的一通折腾,不待柳金蟾出门一刻钟,北堂傲也巴巴地带着孩子,搬家似的,装了合家大小几马车的寝具茶碗等随身之物,携家带口地追着柳金蟾往县城一路颠簸而去。 这下,有意思了,院里就只剩了突然没了事儿的福叔和陪房的老仆人。 干嘛呢? 难得主子和女人们都不在家,一起偷着乐呵呗! 几个老男人,一并坐在院子里悠哉乐哉闲吃茶,品品小酒酒,才聊到兴致高时,忽然就听门外“啪啪啪——”敲得好似有人来抄家了一般,并伴有女人们的吆喝: “开门——开门——”居然还有人拿脚来踹。 这是? 正坐在当中的福叔不及反应,那帮土匪似的人们就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去,直奔内院而来。 其余老仆人都惊得纷纷起了身,拿了各自的家伙,福叔一想这院里眼下就自己最大,若是也惊得站起来,岂不是扫了爷的威风,便暗暗取了自己的夺命锤,搁在身体的两侧,一副大老爷的模样,方方正正地端坐在众人中央,俨然是个一家之主的模样了。 福叔正要想是不是柳家那前被柳红撵出去的大女儿德闻,柳红在县城办酒扶正何幺幺一事是他女人的主意,所以眼下带着族人们来家闹,但他一抬眼,就忽然那头刚出门不见多时的抱瓦忽然在那边墙冒了出头,神色难掩惊慌翻过来,心里就凉了半截,心知: 该来的还是来了! 深吸口气,他少不得稳住自己的心神,果见匆匆跑来的抱瓦在他掌心放了一方绘了一朵紫丁香的绢帕,气喘吁吁地道了句: “夫人说,你就是四姑爷!” 福叔先是眼一瞪,然后脑中立刻就浮出那日妻主福娘与他说: 说是因初到那日,是他替落跑的爷,主持柳家秦家大老爷丧礼筹备诸事,现在各小那日来家的商贩都在盛传,说他就是柳家四姑爷—— 妻主还说,夫人道莫要澄清,将错就错,将来指不定能救爷一命,也能助柳家避过一劫。 思及此,福叔心内一凛,眼观周围的几个老仆人,老仆人都是族内训练有素的老人,一听抱瓦这一说,再见福叔目露精光,皆纷纷做明了状,当即四散排开,佯作福叔身边伺候的老人。 说是迟那时快,抱瓦才刚捧起给福叔倒酒的壶,外面的数个女人已大步流星,带着呼啦啦一群看似贫民,实在一看就是大内侍卫的男人直接携着一道暄紫色龙纹圣旨踏步而来: “前苏州知府三等嘉勇夫人之夫三等嘉勇公北堂……” 女人手中的圣旨一抖,凛然的声一出,然不及说完,她就忽然发现对面一群老男人看着她,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不禁也呆了呆: 三军兵马大元帅呢? “你是何人?”女人当即就厉声指着坐在她对面还一副不知所来和人的肥胖老男人,喝道,“还不赶紧速速令你们主子出来领旨?” 福叔可不是吓大的,当年先皇帝兔死狗烹,试图将北堂家族满门抄斩时,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都没胆怯过,眼下,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就想让他福叔俯首称臣,胆颤心惊,也未免太小看他福叔的一身骨气了。 只见福叔让周围的老奴们扶着颤巍巍地起身,还是一脸懵懂的模样看着这群闯进家门的不速之客,故作胆颤心惊地胆怯样儿,指着来人手执齐抖的人哆嗦道: “你你你……你你们……想想想干嘛?” “老爷老爷——你别……别……”老奴们齐喊。 然后,福叔两眼一番白,就仰倒而去。 “老爷,老爷——”一个老奴喊得嘶声力竭,转过身就对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喊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县里请夫人回来——” “不要再装了,如若不立刻交出北堂傲,你们都得死!”女人无视眼前的一幕,继续板着脸大喝。 女人喝完,立刻就有个老奴吓得好似不轻般,哭了起来: “官大人,我们家真没有什么白糖袄,不信,您老人家搜,我们老爷姓敖,夫人倒是姓柳!但……但也没听说当过什么知府大人啊?” “少装蒜!来人啊,搜——” 女人素知柳金蟾诡计多端,在官场素有白面狐狸之称,她今日奉命前来,岂可让区区几个下人就糊弄了过去。 于是,呼啦啦来的男人们就直奔北堂傲所住的内室,在里面“乒乒乓乓”好一阵打砸。 “公公,似乎不见一点值钱之物,不像……北堂大人所住之处。无一件成样的衣裳。” 一个人男侍卫捧出一堆孝服素色缎面衣裳,并将衣料子呈给女人身边的某个看似宫人的男人看。 女人不敢窥探,虽是好奇,也只默默地看向身侧的公公。 而公公心细,除了将衣物的料子细细逐一端详之后,又不忘用鼻尖细细地闻了闻,好几次皱紧了眉头,直让晕在地的福叔直呼好险: 亏得奉箭心细,爷有洁癖,鼻子尖,爷和哥儿们的脏衣服都是当日换下就交给他送到外面请专门洗衣的人,一一清洗。 205.第205章 缉拿北堂傲 至于夫人,一直在衣着上十分注意,回来后,只着粗衣不着绫罗,换下的衣物,大多让满脸嫌弃的爷令人丢了。 “如何?”女人问。 那宫人皱紧了眉,用低低的声儿答道:“不像北堂将军的衣物。” 福叔顿觉长呼一口气,暗自庆幸今儿爷大幸,因嫌着帐子染了不适宜的味儿,下午一并命奉箭几个连着床单被褥一并拆了来洗,还不及换上就出了门—— 谢老爷和老夫人在天有灵,保护我们爷千万躲过此劫。 “可要再去屋里看看?”女人又问。 宫人摇摇头:“屋内陈设简陋,粗陶瓷碗的,非是北堂将军所用之物。” “那……”女人皱眉,要问还要不要再搜? 宫人就看着院里几个吓得不清的男人,然后又将目光搁到了哪边早把院那头挤得水泄不通,纷纷来挤着看热闹的村人,脸色凝重: “切莫打草惊蛇,柳金蟾可不是个如你一眼看上去,那般无害的人。” “那,抓个人问问?”女人建议毕,就要命人将院内其中的一个男人提来拷问,却因宫人拿手摆摆而作罢。 “夏大人真是天真,若这些男人真是兵马大元帅身边的人,你以为你几根小皮鞭就能让他们一一招供么? 你要知道,当年大理寺那十八般酷刑都没能让一个人吐出半个字来!” 宫人冷冷一哼,一脸对女人的不屑,只拿眼示意那边的村民:“这院里住的男人到底是谁,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女人憋住一口气,虽一直讨厌宫人,但畏于东边的势力,她也只得唯命是从,让几个衙役寻来那头看热闹的几个男人过来指认: “他是谁?” 几个老实巴交的村民,何曾见过北堂傲,但大家却都清楚记得那日院内无人时,是这福叔指挥柳家上上下下给秦大老爷筹备后事,采买棺材等物,连柳家老太爷都要礼让三分的人,于是大家都异口同声,无比笃定地开口就道: “是我们村里柳四小姐的姑爷!” “没有认错?”宫人拧眉。 “不会——我们柳大老爷的过世时,就是这四姑爷里里外外操持的。不信你们问县里的人,大家都知道!”村人一脸的直率,朴实的脸,愣是让来人看出一丝同谋的味道。 后来就是问了村里的孩子,孩子们也是这般答—— 柳金蟾本事再大,还能把村里的孩子都哄得骗人骗得这么顺溜了? “那……你们说,柳四小姐有几个孩子?”宫人手拿一颗刚从屋里捡来的一块点心,努力对着一看似胆子最小的孩子,笑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三……三个!”孩子嗫嚅,吓得发抖! “见过吗?”宫人又问。 孩子要摇头,又立刻点头:“来……来过我家……看牛!” “知道名吗?”宫人拧眉。 “……”孩子立刻摇头。 无法,宫人只得让人拿出北堂傲的画像给人认。 村人皆摇头,但一个个告诉他,说他们过去也有个和这个模样有的一拼的公老虎,并且还无比热心地告诉他: “那个相公姓战,是楚家傻子的男人,现在据说去京城了。你别看他生得娇滴滴的,可给他妻主养孩子,一年一窝,没断过,是个养女儿的能手。” 然后又很八卦地告诉他,说当年有个县里的地主贪图他的美色,想花钱请他去给她家养孩子,开了一个天价,最后,让楚家相公把房子都给砸了…… 这八卦说得……听得来人们一个脸抽抽抽,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好似璟公主那几年就在这牛村…… 怎么办,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 再抄下去,就是把这房子拆了,估摸着也搜不出北堂傲。 女人与宫人一合计,为不打草惊蛇,干脆将这一屋子的男人全部带走,事后,还找了一村人详细问了柳金蟾的事儿。 但结果呢,村里人没读过书,完全抓不住问题的重点,海阔天空地将柳金蟾过去的风流韵事说了一车子,但关于北堂傲的,却是只字没有。 怎么办? 铩羽而归?还是亲自去会会柳金蟾? 一众人押着福叔等人才上路不到一刻,柳金蟾就骑着马,带着她的小书童雨墨,好整以暇地骑在马上,恭候她们很久了。 不待宫人和众人反应,福叔已经很是动情地喊了声:“夫人——” 柳金蟾也应景,立刻下马去迎看似要踉踉跄跄扑向她怀里的福叔:“相公!这是怎的了?”此一声,差点把雨墨等人吓得跌进泥里吃了泥。 不待女人身后一众宫人收拾吓掉了的下颌,柳金蟾已一脸心疼地看了看福叔等人身上的泥土,不禁恨得抬眼就怒目瞪向那一等骑在马上俯视她的人,冷哼一声: “敢问夏大人,李公公,我夫所犯何事,值得你们亲自前来缉拿?缉拿令又在哪儿?”说着柳金蟾就探出一手,问领头女人要逮捕令。 “呃!”夏大人一愣,她身侧的李公公就赶紧抢过话头,冷冷地俯视柳金蟾道:“柳大人,怎么?你还当你是北堂大人的入赘弟媳?” 柳金蟾冷冷一笑,丝毫不理李公公口中“入赘”一词的挑衅,只把嘴角一勾: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故拿人,可就是藐视王法,知法犯法。难不成,你们还私设了自己的******了,意图谋逆篡位不成?” 管它逻辑不逻辑,柳金蟾开口就一个大帽子给这些个人盖了过去,省得大家你猜我猜地兜圈子,白耗时辰,她爹今儿可还在巴巴地等着她去吃酒呢。 “这是什么话? 难道拿你一个夫婿,就成了谋反,你当你是什么?还是当年的皇亲国戚?大家沾不得碰不得,稍稍一闹就能把整个京城闹得天翻地覆的嘉勇公夫人么?” 李广当即就是一声暴喝,两拳将手中的马鞭握得死紧,若非碍于柳金蟾素来诡计多端,他早在宫内已吃亏无数,他定然数鞭直打得柳金蟾满地打滚,看她还敢逞她旧日那嘉勇公夫人的威风不? 206.第206章 尔虞我诈 柳金蟾又笑了:“这话又奇了—— 谁又和你说本夫人而今,就不是嘉勇公夫人了?天下人皆知,嘉勇公可和夫人我曾育有三名子女,这是不争的事实吧?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就是我们夫妻而今情分已断,我大闺女妞妞也还是嘉勇公之女吧? 这将来,你就敢保证,她不是下一任国夫人?本夫人再怎么不济,也还是国夫人的亲娘吧?怎么就不是皇亲国戚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还是亲戚呢!怎么说,我柳金蟾也还是数得上边儿的吧? 换句话说,我柳金蟾而今新娶的相公,他也是妞妞的继父,既然称是父,说来也是国戚吧!你说拿,就拿,居心何在?” “你休要和我胡搅蛮缠——说,北堂将军在哪儿?” 李广斗嘴不及柳金蟾,也情知绕口舌不是柳金蟾的对手,只得直接抛开这些个弯弯绕绕,开口直接再次厉声喝问: “说了,饶你不死?” “李公公,金蟾好似记得,你还不到三十吧?” 柳金蟾一脸笑得无奈似的,摊开两手道: “刚还说金蟾不是什么嘉勇公夫人了,这一改口,就问金蟾北堂将军在哪儿? 你当金蟾是人贩子,他都要与我分道扬镳,割袍断义了……我能知道他在哪儿?他那么一个性子,就是在哪儿,他干嘛就得和我说呢?” “你……”李广一时口吃,不曾想自己刚那话竟是让柳金蟾绕了进去,心里不禁急,暗想自己再和这柳金蟾说,指不定还有什么陷阱等着他呢,索性,他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还是做他的“横行霸道”吧: “柳金蟾,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将北堂傲将军交出来,不然……哼哼哼,你男人……” 李广威胁性十足地扭过头目斜福叔那一身的肥肉,真不是他脑子有问题,而是……北堂将军那么一个美人儿,金蟾不知道疼惜,却巴巴地守着这么一只又老又肥的猪,爱得情深意重,他一时转换不过来啊! 也因此,李广威胁性十足的脸,再一接触到福叔那一脸的络腮胡子时,不由得狠狠地吞下了一口口水—— 夭寿哦! “哼哼哼,你男人,只怕性命难保!”李广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听在旁人耳里,顿觉威势大减。 “那金蟾就随李大人返京,面圣,问个一二三。” 柳金蟾勾起一边嘴角,冷意骤增,威胁味同样十足地回视李广: “‘何为以民为子?’‘何为君无戏言?’又‘何为草菅人命’?李公公,我金蟾当日能出宫就弃夫返乡,大孝在身却娶夫纳侍,你就没想过,皇上对金蟾说过什么么?”你敢去质问皇上么? “李公公啊李公公,这做人要聪明,给人做奴才就要更聪明!” 柳金蟾肆无忌惮地就这么直直地走到李广的身边,笑言: “做一条忠犬固然可贵,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再忠也是死路一条,比干是怎么被挖心而死的?不怕死在宿敌手里,就怕赤胆忠心一辈子,最后却惨死在自己主子的手里,连敢给自己喊个屈的人都没有。平反,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夏大人,您说,是不是?” 夏雪抿唇,只目不斜视地平视前方,两耳竖得直杠杠地直朝着自己身后看似位卑,实为太女心腹的李公公。 “这样说吧,金蟾也知你们的不易,而今金蟾也不算什么皇后身边的人了,咱们就井水别烦河水,各自撩开手,你们放金蟾一马,金蟾也不挡你们的路。” 常言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柳金蟾决定先示弱,退一步海阔天空,再思缓兵之计。 “不然,一旦伤及金蟾家人的性命……金蟾的为人你们也知道……咱们不斗个鱼死网破,谁灭了谁的族,斩草除了这根,只怕谁都没法安枕入睡。 夏大人,你说呢? 说起来,夏大人才新娶了一个美娇郎吧?哎呀呀,你说你要是去了,你想想他这如花似玉,大好青春的,只怕夜深枕孤久了……不仅让金蟾油然生出怜花惜玉之心。” “柳金蟾,你知不知道,你将来死时,会怎么死?”夏雪努力板着脸,切齿地低问柳金蟾。 柳金蟾耳听此言,当即转脸回了夏雪一回眸之笑:“自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不能不风流咯。 夏雪怒极,不是碍于柳金蟾身后隐藏的北堂家势力,自己又身负皇上重托,她真的会让众人先把这yin贼踩成肉泥—— 真正是厚颜无耻。 “柳金蟾,咱们也不是第一次相交,犯不上这么兜圈子,打嘴巴仗,话多如水,你就直接回答我们,北堂将军,到底有没有随你来这景陵县?” 眼见武将夏雪要暴走,深知东宫重托的李广少不得按捺下性子,开口直问柳金蟾。 柳金蟾看这李广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不禁也觉得帅嘴皮累,暗自揣度那边北堂傲大概已经带着孩子入了城,便幽幽地叹了口气,很是真诚地与李广道: “李公公,你我都是各为其主的人,你觉得金蟾说得话,你能信吗? 金蟾眼下身边有没有北堂将军,以你的聪明,本该就是一目了然的事儿,问来问去,说白了也不过是你我的一个过场,耽误的是你我的时辰,伤的是你我的和气,到最后,怎么做?怎么行?还不是一样的钉是钉、铆是铆。 金蟾说知与不知,于你而言有何不同呢? 说白了都是给人当奴才的人,大家何苦互相为难呢?难道他们谁谁功成名就了,就真能让你我高官厚禄,加官进爵? 兔死狗烹,敌人没了,剩下的狗也得早晚上桌。 再换句话说,就是金蟾知,你说你就是当场将金蟾千刀万剐了去,金蟾也不会说半个字,金蟾无耻却不是个无情之人。 但这事,金蟾是真不知,金蟾也是被迫仓促离京的,李公公—— 你不想让金蟾当下重返京城嘉勇公府,让皇上不悦的话,还请勿扰。金蟾已厌倦了尔虞我诈的巧取豪夺、你死我活。” 207.第207章 福叔是细作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李广冷笑,“柳大人也未免明了的太晚。”抱了美人,财色兼收,厌倦了就想跑?也未免把这世道看得太过简单。 “若我仍一意孤行呢?”柳金蟾抬眼看李广冷冷的脸,眸色幽暗。 李广歪起一边的嘴:“柳大人真正是个书生意气的人,搅乱了一湖的水,你真当这世道是你说了算的? 柳金蟾啊柳金蟾,说你天真,干出来的事又件件老奸巨猾;说你奸狡吧,竟又有如此天真烂漫的幻想,怪道那鼻孔看人的北堂将军对你情有独钟,你们还真正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只可惜…… 这世道不是谁都可以随心所欲的,你如此,北堂将军也亦如此。 不然,这天怎么对得起这世间、这朝廷上下,无数辛勤耕耘,却还挣扎在宦海浮沉里的人呢? 幸运来得太早的人,总是不幸的,不然怎么会有人常说英才早逝,大器晚成呢?” 李广笑,柳金蟾也笑。 李广笑得解气。 柳金蟾笑得心梗:爷爷的,城门就快关了……你是来写抒情诗的? “笑什么?”李广换止住笑,怒瞪柳金蟾,声色俱厉。 “金蟾只是忽然想到一事。”柳金蟾继续笑得温文尔雅,“现在这时辰,金蟾的书信,应该是已随船北上了。” “什么意思?”李广陡然脸上变色。 “你不仁我不义!”柳金蟾漫不经心地走回自己的马匹边,一跃上马,“再送你们一句‘来而不往非礼也’!” 言罢,柳金蟾就要勒马而去。 “你相公可在我们手里!”李广拉住马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柳金蟾拉转回马头笑向李广: “李公公啊李公公,我柳金蟾爱什么样的男人,你难道还能不知? 你手里的我的夫,不过是做戏给你们大家看看,你可知他是谁?谁的人?平白无故,我柳金蟾怎么就娶了他?还带他来我柳家认祖归宗?百般招人耻笑? 你们真当金蟾是在这里求你们么?逗你们玩玩罢了! 皇上身边的人,就拜托诸位大人悉心照顾了! 福大哥,皇上的意思不是金蟾不从,着实是……您老大也看见了,还请大哥回京替金蟾美言几句!告辞了,金蟾爹还在县里等着呢!” 言罢,柳金蟾缰绳一勒,调转马头,就带着雨墨朝着县城扬长而去,徒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人,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纷纷默默地转过头,看向身后被“五花大绑”的“柳家相公”。 唯见绳落一地…… “看什么?还不赶紧给本大爷腾出马来?” 福叔洪钟般的声音大喝,不待李广喊人前去相迎,他便大摇大摆般,趾高气扬地率领他身边那群老家伙们,公然一面领一众骑在马上的侍卫给他们腾坐骑,一面骂骂咧咧: “真正是一群饭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水冲了龙王庙,看不清自己主子是谁了?” 本打算一会儿趁机开溜的福叔,自得了柳金蟾临走前那句话后,忽然就觉得涨了身份了,岂有说走就走,灰溜溜逃了的道理,干脆就装起“皇上身边的人”,将错就错地这里卧底,摸个大概,为自己爷拖延些时间了。 刚李广还对金蟾的话三分信来七分疑,但……一回头见这个大爷还真就是大爷的派,七分疑,也只剩下了三分惑—— 转念一想,可不是: 皇上筹谋北堂傲进宫也不知多少年了,谁想柳金蟾半路杀回京城办事,小夫妻破镜重圆,眼见到了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说到底,嘉勇公和柳金蟾的婚,不是身为女人的柳金蟾不想离,而是嘉勇公当初从嫁到婚,最后生儿育女、又破镜重圆,都是北堂府仗势欺人逼婚,柳金蟾明知是绿帽,也硬着头皮戴的“欢畅”—— 这才有柳金蟾婚后先是养戏子,后来偷养小男人金屋藏娇,又去苏州混迹三年,三过京城而不入的典故。 要北堂傲对柳金蟾死心,安安心心地顺从进宫为妃,可不就得让柳金蟾停夫即娶…… 但…… 李广与夏雪回眸看那已经坐上了高头大马,甚是威风八面的数位“胖老头”,只觉得皇上够狠够毒:抢人家天仙夫,虽说是助柳金蟾脱离绿帽,但……皇上心眼还就是真的小,御赐的柳家新正夫,一肥二胖三太老不说,怎么看都是过去嫁过人,而今也不知第几嫁的—— 想来柳金蟾心里也是憋了一口气呢! 李广夏雪不及感叹软饭也不是人人都吃的时候,那边已经端坐在马上的福叔就又开始骂人了: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先恭恭敬敬地送老爷我回柳家?真要去京城奏上你们一本不成?一群饭桶—— 那北堂将军被气走,下了南海,还是老夫亲自写的密信,你们来这寻什么?生生坏了老夫的好事! 若有差池,倘或让北堂将军知晓此事,走漏了风声,你们……你们都别想置身事外。老夫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们一起下地府!” 福叔越说越起劲,不想衣襟却被一个老人拉了拉:“大哥,适可而止!”再吹就破了! “是啊!大哥,就是不破,他们一时胆颤,咱们被杀人灭口,就不好了!”另一个人也赶紧低语。 “拉,拉什么拉?”福叔故意骂身边的人,“老爹我好容易才从皇太后的膳房赐婚出来,就来坏杂家的好事……” “大哥啊大哥,这不已经回去了吗?”一众老头劝。 怎么办,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还是存着疑惑的李广与夏雪商议,先以请酒赔罪为名,让这老头去县里住一晚观察,若是真的再送回柳家不迟,反正—— 木已成舟,好事办坏,何不再赌一次?毕竟…… 柳金蟾可是个诡计多端的人,谁敢保证,这老头就不是个假的? 就这么着,福叔被请进了县城最好的酒楼吃好喝好,还有歌舞看。 说来也是巧,福叔坐得微微不安起来时,居然还有路过酒馆,一眼就认出他是“柳家四姑爷”的那日商贩,屁颠颠地上来溜须拍马: 208.第208章 继续指鹿为马 “喲,这不是柳家四姑爷么?怎么今天这么好兴致?” 不待福叔想出个理由来圆场预备脱逃,就有隔壁闻言扭过头来,惊见福叔,旁人也赶紧凑过来搭腔: “怎么能没有好兴致,李老板,你这是孤陋寡闻了吧?我四姑爷的妻主,四小姐的爹爹,今儿扶正了—— 柳红昨儿包了这酒楼,此刻正宴请各家夫人一处吃酒,据说还有请来的金陵大官儿,哎哟哦,红包都收得手软呢!四姑爷,恭喜啊!” “哎哟,四姑老爷,这将来柳家,就是您当家了!哎哟哟,来小的给你斟酒!哎呀这酒不好喝,赶明去我家,我让我家那口子亲自给你炒一桌子的拿手好菜……” “喲,李老板,你一个大女人在这里,也不怕人说道,柳四姑爷,你还记得我不?我是孙家,就是哪个给你们家送酒去的那个酒家,这酒楼就是我家那口子和她几个姐妹一提开的,来来,这是我亲自酿的酒—— 您尝一口。还有啊—— 这是我亲自腌制的糟鹅掌,味道可好了,您尝一口,若喜欢啊,赶明儿,我把一坛子都给你抱过去。爱吃多少有多少。” 这两个一起哄,不得了,刚还在一楼与人谈生意的人们,立刻差人去家,也把自己家口子喊了来凑热闹,少时,这酒楼刚还算清静的二楼雅间,呼啦啦也挤满了来拍马屁的人: “柳四姑爷,刚听人说你公公今儿扶正,上面在请女人们吃饭,我还问怎么不见柳四姑爷你过来,合着,你是在这儿啊? 不知,你公公这酒,几时在村里请?” “明儿,明儿晌午,大家都记得过来赏脸!我四姑爷呢,也是个豪爽的人,你们敬我呢,我便敬你们,这以后啊,我们柳家的事儿,不敢说都是我说了算吧,但至少一半的事,例如采买什么的什么的,那都是我管得!” 福叔备众人众星捧月似的一奉承,立刻又来了兴致,为让自己更嗨点儿,他还故意转过头去,对着身后那头那女人和吆喝: “你亮愣着做什么,耽误我的好事,还不赶紧派人给我去买猪买菜去?” 夏雪和李广当即脸一黑,要如何又不好如何,这“钦差”毕竟还不知真真假假,关键是举手投足,尤其是经这镇里人一围,还感觉特别真—— 尤其是这柳金蟾,当年被迫娶那如花似玉,嫁妆连城的北堂将军,都还隔三差五闹点小情绪,出门寻寻花,问问柳,而今弄了这么一个胖乎乎的老男人,却还能自认倒霉的领回家,想来,没有上面的压力,她能愿意露这么个脸儿? 但凡有点办法……夏雪身为女人很是清楚,这里面的厉害。换做她……若是皇上开口,她似乎也不敢说“不”—— 当年大周第一美女子战兰,多清高? 皇太后一句话令她停夫娶靖公主,她能如何?战家一族的命拿捏在皇太后手里,她敢说不从吗?还不照样将绿帽子一戴到底,最后靖公主一去,她也跟着陪了葬。 皇家谁会和你说一二三,还容你谈条件? 只是…… 夏雪和李广默默地再将福叔这浑身颤动的肥肉打量了一番,心里暗暗纳罕,就算这个是御膳房来的……这老胖黄花和倾国倾城的北堂残花比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是残花更令人心里舒坦点儿。 所以,大家都觉得,皇上暗中赐婚的可能性,很大很大很大……几乎就找不到一丝一点儿。 那…… 夏雪和李广开始四目相对,思考要不要真去给他买块猪肉,以示真心和解时,那边哪个据说是酒楼老板郎之一的男人笑了: “喲——这那需要劳烦四姑爷你家的人去亲自跑着一趟,李二啊,你去胡屠夫家招呼一声,就说柳家明儿晚上办酒,让他赶紧多杀一头猪送过去! 四姑爷,不知,这够不够?” “够倒是够,不多……你也知道我公婆节俭,就不知这价嘛?”福叔以指敲桌,大有一副当家男人的的模样。 “哎哟,柳四姑爷还在乎这几个钱。罢罢罢,柳四姑爷啊,你只管放心了去,这价啊,就跟我们酒楼卖肉一个价,一斤二十五文当如何?” 店家男人巧舌如簧,众人皆心知肚明的面面相视而笑。 福叔也不傻,两眼看着店家的小老板郎: “老板郎,不实在了吧,市面上的猪肉,可也是这个价啊——而且,人家还挑肥选痩,这样吧,你过来!”言罢,福叔在老板郎耳边故意一阵咕哝。 便见得那老板郎的脸抽了抽两抽,要不答应吧,福叔可笑着说了: “老板郎俗话说的好,这生意要想做得长,大家都得有实惠,你也知道我家金蟾的,她那次来县里不是在酒楼邀上三五个好友,吃上一顿,喝上几盅—— 话不说远,本来我婆婆她老人家最初想定是另一家,还是我这当女婿的说,要不得,因着大公公的丧礼,一切都已从简了,可这酒席不能随便掉了我公公的面子,这不,才挑了你家!你说,你若要是不实在,没有实惠,谁还来巴巴送钱,再来下次呢?” “说……说的也是哈!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就是价吧!”老板郎脸上堆笑,眼里含恨地转身道,“那……我这就让人订去?” “赶紧,让明儿一早,就送过去,还有,猪可得好,最好是我们村里现杀,还有啊,明儿我公公宴请大家,头一道菜,四姑爷我亲自上,你们是不知道啊,四姑爷我娘家就是在京城做官的,我啊,在那宫里,都亲自掌过勺子—— 当然,大菜轮不上我,小菜也少不了我!” 福叔嘴上催得欢,眼却不断地扫过身边的老仆:那两个在干嘛? 老仆暗中比了个“一直听着”的手势,继续站在福叔身边听着,接着两个老仆故意上楼后,又下来,给福叔道: “夫人说,既来之即安之,让爷今晚也别多喝酒,一会儿要是时辰够,只怕老夫人一时兴起来,姑爷还得上去磕头呢!” 209.第209章 以假乱真 “得得得,我知道!”福娘不耐烦地将手一挥,要来人闭嘴,自己则继续端着酒杯大杯大杯地入口,喝得畅快,嘴上还不忘继续微醉似的显罢,“别当人是傻子……我不喝多,她今儿能得机会又去找她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一晚上一晚上的在外鬼混? 太阳她爷爷的,早知来这就是为了磕头磕头,老、子就不来了!这轻松活都留给了别人干,就这拙笨的全留给了我!” “四姑爷四姑爷,你想是喝醉了?”旁边的人一听这福叔说话不仅舌头开始打结,还倒起了苦水,赶紧上来劝,毕竟何幺幺那厉害的公公可在上面,指不定下来听见这话儿,把他们全都看了进去,只当是一伙呢? 福叔呢,可是要故意地嚷着要后面的人听听,知他们夫妻也是面和心不合,于是借着大口喝酒,好似醉了的功夫,又发酒疯似的继续嘟囔道: “醉?谁醉了,四姑爷我,是酒醉人清醒,我啊,再也没有比现在清醒的时候了!”福叔大碗大碗的越喝越起劲,“嫌我老……咕咚……”又一碗! “四姑爷这话说的,四姑娘这不是刚听人在上面说,说是又怀上了吗?”一个赶紧来打圆场的男人笑道。 “怀上?”福叔一碗酒下去,咕咚又一声,然后故意砸吧砸吧嘴,“你说她在江面上时,看都不看我一眼儿,下了船就一头扎进那些个老相好的屋里寻欢作乐,你说,她这一到景陵县就有了的孩子,能是我的?” “哎哟哟,您这话说的,就是眼下这个不是你的,那前面那三个总该是你的吧?”旁边人冷出一身汗,都挨上来说好话。 不说还好,一说醉得好似忘了身在哪里的福叔,忽然就趴在了桌上,咕哝道: “屁是我的——是她前面哪个男人的——她嫌我又老又丑还又笨,又是个细作……呜呜呜……不是上面说……我也不嫁——她——呀……” “姑爷姑爷,您这话越说越不对了啊,什么叫夫人不爱你啊,夫人不是最爱吃你做得菜吗?”眼见福叔好似要“失态”了的福叔身边众仆,赶紧纷纷上前连拉带劝地说: “可不是,自打你进门,夫人都没出去吃过几顿饭!” “可不,俗话说得好,要留住女人的心,就得留住女人的胃,四姑爷啊,指不定夫人生完这个后,下一个就是您的孩子了,这……新婚之后,自然一切就顺理成章,咱们夫人……不是一直就不怎么收心吗?” “是是是,只要她留家,不怕四姑爷你养不出大胖闺女!” “是嘛?说得也是哈!夫人最爱吃的就是我做得翡翠水晶虾饺皇,还有风味果子狸,还有我昨儿给她做得胭脂鹅脯、还有在来的船上做得那野鸡瓜子,红白鸭子燕窝八吉祥,哎哟那味道—— 夫人直说,比在宫里尝到的还好吃!我我我……我的回去给夫人做饭了!” 福叔这一恢复点精神,就摇摇摆摆地要转身下楼走,急得一种仆人又拉住他喊:“哎哟,我的姑爷,您真是……喝酒就忘事儿,咱们……咱们可不是自己来的!” 众人说着,就示意好似喝糊涂了的福叔往后看那头一直在冷眼监视的夏大人和李广:“你说你,这贪杯的毛病,怎么就不改改!” “改?以前是不得喝,现在能喝不喝是傻子!”福叔摇摇摆摆推开众人,就径直走向夏雪和李广,指挥道,“哎——送我回去!不然……参你们两本!” 众仆又忙拉着他低道:“屋都砸了,回去作甚?” “作甚,哪是我家!哎哎——告诉你们两哈,怎么砸的怎么给我摆回去哈,别以为我和我女人不回京了,守完孝,咱们就京里再见!” 福叔继续装疯。 夏雪与李广投鼠忌器,眼观着那头的旮旯角柳金蟾也不知何时弄了个青葱白玉似的小美人在哪儿搂着,你亲过来,我亲过去,软玉在怀地冷看她们要如何收场,心里恼怒却又不敢言,要把这酒鬼挑唆到那头柳金蟾处吧? 夏雪只对李广摇了摇头,咬耳朵道: “北堂将军那么个烈性的男人,她都敢公然把戏子搂进家门,区区一个御膳房,咱们都没见过的小小厨子,她能放在眼里?” 换句话说,这大周男人们再是出身多尊贵,嫁了人就是草芥,女人爱干嘛干嘛,能劝能怒却不能直言,不然道你一句“悍夫”休你没商量。他们弄巧成拙地把这酒鬼送过去,酒鬼能有分寸,一时在景陵县闹得满城风雨,柳金蟾那狐狸倘若就借机休了这厨子—— 这里面的底线,柳金蟾清楚,他们可不清楚? 而且若不是为了激怒这边,她柳金蟾干嘛早不搂着小香玉回家,偏偏眼下众目睽睽的搂着小香玉姗姗而来,还故意亲热着给人看? 多次在宫内与柳金蟾楚天白交锋,身受其害无数的李广,也是踌躇难定,说来当日还是在他们的地盘,他难逃柳金蟾的算计,这眼下……可是柳金蟾的地盘,她要怎么兴风作浪,制造包袱,让他们背,一切都是未知数呢? 谁知道她和北堂家是真断了恩义,还是又忽然想借着他们的手弄走了这皇上派来离间的“猪”,想回头去找北堂将军?这和猪一比,北堂将军再是残花,也是真香玉—— 据说小夫妻面和心不合,但进了罗帏就是那么得合拍,不然……三个大胖娃娃从天而降的?自然是罗帏事不断。 对柳金蟾之俱,无形间已深入骨髓的李广,少不得退一步,做从长计议: “既如此,先送他回去也无妨——对了,刚才那老板郎过去说了什么?”不怕别的,就怕是串通的勾连。 “哎,能说什么啊?”夏雪让刚派去跟踪的人与李广汇报道: “回公公,那老板郎过去就不住地大骂这四姑爷人形如猪,贪得无厌,说什么二十五文的猪肉,压到二十文,还想吃每斤五文的回扣做私房……吃人骨头不吐渣……和他老公公真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活脱脱地一家老蚂蝗。” 210.第210章 时不我与 这骂得真叫一个顺溜! 李广左思右想这里面的破绽来,总觉得这老厨子,别说还真就是宫里御膳房那些个下等奴才们的德性: 无利不贪,还个个短视—— 想来,他这么个男人,也无什么心机,不然,以柳金蟾的性格,也不会把他留在家宅,更别说还吃他做得菜了! 既如此…… “夏大人,看来咱们此行又得落空!”李广皱眉,“罢罢罢,还是先恭送他回去——风风光光的,再……给塞点好处……咱们可别事没办事,倒招来一身的事!” 夏雪面上点头,心里梗: 行啊,塞钱赔罪的事,你喊我,送红包逞威风了,你就上,你也未免太……过了吧? 罢罢罢,谁让她而今受制于人呢,夏雪只能忍住怒气,顶着笑脸命一众侍卫去送福叔“风风光光”回婆家。 眼看着那头的人终于散去,坐在阴影里的柳金蟾一张好似看笑话的脸,也渐渐淡了去,悬在嗓子眼的心,也平安着陆。 大抵是这种虚招使得太多,在宫内无数次如履薄冰,好几次陷于死境,皆凭着过人的冷静而来得太多,频临险境于她而言已如家常便饭了,所以,她竟也不怎么觉得惊心动魄了。 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爹娘的安全,危矣! 柳金蟾拧着两眉不禁陷入苦思。 而依偎在她身上早把柳金蟾整张脸都用舌尖洗了一遍的哥儿,已经难捱地整个人贴上了柳金蟾不说,人也直接跨坐上了柳金蟾的腿,开始了大幅度的吻送了。 而早习惯了男人们各种主动,甚至迫不及待要共赴云雨的大胆与豪放的柳金蟾,依旧纹丝不乱地继续想她的问题,可躲在那头包间,隔着门缝观察事态的北堂傲如何还能看得下去? 一忍二忍三忍,北堂傲眼见那头人都走空了,柳金蟾还不喊人停的态势,北堂傲坐不住了,几度要冲出去,将那黏在柳金蟾上,喘得那叫一个不要脸的男人,一脚踢飞出去,无奈奉箭等人全都把门拦着,直说只怕那些人还留了后手。 恨得北堂傲只差没把手里的绣帕吃了下去。 “那妖精还没停手吗?” “他还有完没完?”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给本公子盯好了,他要敢脱一件衣裳,本公子今儿把他皮都剥了——” “到底我们还要在屋里呆多久?”…… 短短一刻,北堂傲的话就差不多说了上千句之多,以至于奉箭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昔日冷静,不动如山的爷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奉书则纳闷,明明是夫人在外沾花惹草,为什么男人就非得和男人过不去,只字不提女人不好呢?费解! 索性这事没能再持续多久,上面柳红也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急冲冲地就从上面跑下来,一把揪住了柳金蟾的耳朵: “你个死妮子,你相公来了,你还这副死样子,是想气谁呢?气死你我老娘才是?兔崽子,还不赶紧给你老娘我滚上来—— 你男人呢?” “刚刚刚——回去了!”柳金蟾赶紧护住自己的招风耳。 “回去了,是不是让你气回去的?死兔崽子,等着,你爹事儿办完,回去就先揭你的皮!”柳红一把提起柳金蟾往上走,走了两步又掉过脸,丢了半吊钱给那哥儿,道,“走吧走吧,以后别来了,她有男人了,你们倒贴着,也不能娶你们进门的—— 早点死心,寻个婆家从良是真!死丫头,一刻不见,就给老娘找不自在……” 就这么着,北堂傲的眼中钉,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让这个太护女婿的婆婆给打发了,感动得北堂傲以后都想无论走到哪儿,都把婆婆这块护身符带在身边才好,只是…… 他们夫妻都不知道下一个落脚点在哪儿呢? “白虎啊,这消息既然我大姐已经知道,可有对策了……”北堂傲终于能稳住心,转身去了空无一人的另一间雅座,好好应对当下的变故了。 “回公子!”不见人之间人影隐约晃动于枝叶之间的某影道,“老夫人说,一切照计划行事,公子还是尽早带着哥儿和姐儿们返回塞外鹰堡的好。” “不是一切行踪引向南海么?”北堂傲皱眉。 “行踪太明只会令人怀疑,所以一切行踪好似断断续续,爷只管放心,明日京里就该差不多获知爷您下海,行踪不祥,疑似溺海一事了。” “切莫留下破绽!” “只要爷不现身,一切都将成谜。” “何意?” “据说东宫为阻止爷返京进宫助皇后一臂之力,已与半月前派出刺客。” “刺客?’北堂傲眉头一皱,“那眼前这李公公和夏大人都是怎么个来由?” “皇后进言说只怕爷返京有危险,需让东宫地来请方好。” 北堂傲垂眸,暗赞大哥,真是这预伏做得甚好:“换句话说,这夏大人和李广明儿就得南下了?” “这难说,但……京里的人都知爷心灰意冷,前往南海静养。” 说白了,又是两个注定送死的东宫卒子! 北堂傲敛眉,他总觉得这事,还不会就这么完了,金蟾的一心只有她爹娘的安危,但她自己的,可有想过? “刚福叔演得哪出,你听出什么不妥来?”北堂傲抿唇,脸青。 “爷,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您还是早点听大小姐的话,早日返回鹰堡要紧,正所谓刘德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爷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哥儿和姐儿们想想。” “可夫人……又怀上了!”北堂傲语气似是担忧,但神情却难掩的骄傲之色。 “……那公子更应先将三位哥儿和姐儿提前送往鹰堡,大小姐和大姑老爷在哪儿,爷不放心别人,还能不放心自己胞姐和亲姐夫吗?” “可她们……眼下都还离不得我……”北堂傲舍不得孩子,满脸纠结。 “爷,亲情着实难舍,但……安危才是更要紧的。哥儿姐儿们小,难免被人拿去做了要挟。” 211.第211章 京里的消息 “……那,容我和夫人好生谈谈?” 北堂傲才觉几个孩子失而复得,这突然又要送走,不免心有不舍,但跟着孩子去,丢下金蟾在外,倒不怕她吃多大亏,就是…… 才刚收复的“江山”,如何让他就这么拱手与人?而且,人,他也放不下,更别说这好不容易才养上的孩子……真正是什么都割舍不下。 但…… “爷,时不我与,明儿可就是明儿的状况了?”谁知道,东边的刺客,是不是早已识破她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早已在这景陵县内外埋伏下,就等下手了…… 来人不得不提醒眼前,越发有些优柔寡断的公子,此刻已是千钧一发,火烧眉毛,刻不容缓的时刻了。 北堂傲敛眉:“明儿一早就备船北上吧!” “公子,今日不比往昔,自景陵乘船只怕不妥当,当行至金陵先向南去,再试图换船北上为妙。” 来人默默地拿出一幅水路图与北堂傲。 北堂傲只得默默收了图纸,然后点头:“一切按计划行事。” 人影旋即消失于墙内。 北堂傲揪着心,姗姗出来,奉箭等人见北堂傲脸色不好,不禁纷纷上前询问,只见北堂傲对他们摆手: “趁着时间充裕,把行李都收拾妥当,哥儿和姐儿的,也要样样理清楚,此地不宜久留。明儿一早就先向金陵去。” “那夫人?” 奉箭面露疑惑,心有不舍,不知怎的,忽然觉得雨墨再不好,也是好的了。 “爷我自会亲自与她谈,都去准备吧!还有,让夫人少吃酒早点回来,切莫在外耽搁,只说,公子我有要紧的话要说。” 北堂傲一想起即将到来的夫妻两地,不禁满满的精神头也去了大半,少时端着粥,也觉得食不下咽了。 而柳金蟾哪儿呢? 刚被她娘提回宴席,和着小金福一起给爹磕了头,就被她那帮昔日的狐朋狗友们给缠上了: “你爹爹的小金蟾,怎么的,回来就猫在你老宅子里,和你那老相公蜜语甜言了?也不知来看看姐妹们,可知你不在这几年,姐妹们过得多无趣?” “说得就是,弄个文集,都这个不来,哪个有事儿……怎么样,这次回来,能呆足三年吧?’ “去去去,一群没有大志向的窝囊废,金蟾啊,告诉姐姐,京城男人们怎么样,据说环肥燕瘦,应有尽有,美不胜收? 你和姐姐说,那京城是不是真有西域的美人啊?西域美人睡起来和咱们大周的男人有什么不一样?是更温柔,还是更带劲儿啊?” 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狼眼就这么眼巴巴看着柳金蟾,一个个口水横流而不自知。 柳金蟾吞吞口水,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她在景陵名声一直这么差的缘由了:果然是很不入流啊! “这个嘛……” 柳金蟾想委婉地绕绕关子,天知道她在京城,除了那“热情沙漠”皇太女君,一见着他就火力四射地往她身上蹭得衣滑裳落外,她唯一碰过肌肤,超过脖子以上、大腿以下的,也就独北堂傲一个了—— 皇太女君太奔放,太寂寞,没敢下手,怕一摸,皇太女就绿帽罩顶一天好几个轮回了。 至于西域美人,孙墨儿她相公就是美人中的美人,但她柳金蟾剁了自己的手,也不能染指自己好友的夫啊,所以…… 一切都止于幻想,让她怎么说?说幻想? “别这儿那儿啊,说重点儿!” 自听闻柳金蟾回来,就一个个早儿跃跃欲动的狼女们,抓着柳金蟾激动得,都恨不得把柳金蟾也当男人似的啃来吃了。 “重点儿!”附和的人也积极强调重复,其中一个还格外露骨地说了句,“他们那儿是不是真和传说中说得,比我们中原的男人大啊?” 呃…… 此一言过渡后,居然……居然一众女人就开始详细地谈论起了男人们的各种尺度。 这这这…… 柳金蟾倒吸了口气,暗想:可是我爹爹何幺幺今儿扶正的酒宴呢! 当狼女们开了头就没个结果,难得今儿又抓住了柳金蟾,就一个个一把拉着柳金蟾吃完了这边的酒,又去隔壁间,单独又点了个小桌,喊了一群哥儿们来助兴,吃拉弹唱,你摸我摸,闹得那楼上楼下的一片青楼之声。 几次奉箭悄悄上楼,都被这楼上传来的小浪声,逼得退回脚步,但爷又有叮嘱,他又只得再鼓起勇气调转回来,但……良家男子就是良家男人,这种场合,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过得去的,更别说去请夫人出来了。 无法,奉箭只得咬着唇,硬着头皮愤愤地下楼来寻正在一楼和掌柜说京城风貌的雨墨。 “雨墨,你过来!” 奉箭走下楼梯,就远远冲着那头斜倚在柜台上的雨墨,板着一张俏脸,抬高下颌,格外拽皮得喊道。 雨墨正和老板说得热闹,忽听今儿下午还发誓说再也不理她的奉箭居然来主动喊她,不禁有点喜出望外,赶紧一路小跑过来: “你,不生气了?”这多好! “哼!”拉不下面子的奉箭,当即赏了雨墨一个白眼儿,两眼翻向屋顶,昂着头道,“是爷让你去请夫人,说有要紧事儿要交代!速去速回哈!” “好叻!”只要奉箭和她说话就很开心的雨墨,丝毫不在意奉箭这目中无人的模样,快乐地应了一声,就蹦蹦跳跳往楼上跑。 奉箭眼见雨墨跑得快,不禁担心雨墨去了出不来,禁不住追着上来,临到雨墨要进去时,又趴在扶梯处低喊了句: “赶紧进去,就赶紧出来,可不许呆在里面!” 雨墨比了一个“这还用说”的手势,就自信满满地拉门进去,她倒是光明磊落地径直进去,就径直出了来,只是…… 她一在门边露脸,就把奉箭差点气晕了过去,就一会儿的功夫啊,也不知那些个不要脸的男人,居然还能见缝插针的,就在他雨墨的脸上身上,留下了好一串的唇印不说,衣襟都拉得皱了呢! 212.第212章 唇印 “让你进去就出来,你怎么弄得这模样了?”奉箭又气又恼,浑然不觉地开始拿着自己的绢帕开始给雨墨脸上使劲擦唇印了,“他们亲你,你就不会说不要啊?” “挡都挡不住,不让亲不让过!”打小就在这环境里习惯了的雨墨,很是无辜。 “怎么这么不要脸!夫人呢?”奉箭给雨墨擦啊擦。 “我小姐脸上更红,就跟那猴儿屁股一样了,满脸的印子不说,衣服上都是!”雨墨赶紧找个垫背的。 “看把你美得,我看你们主仆是五十步的百步?”奉箭眼瞪雨墨怎么也擦不去的印子,一面取桌边的茶水沾湿,一边问爷交代的事儿,“夫人说什么时候出来了吗?” “一群人拉着呢!”雨墨也帮着奉箭一起擦自己脸上的红渍,“不过,小姐肯定一会就能偷偷溜出来。” 这音没落呢,那边屋的门忽然“吱——”一声开了,便见柳金蟾布满红印的脸弹了出来不说,她身后可见好似生了十余双手妖怪拉着她似的,齐刷刷地跟着也探出了屋门,煞是吓人的紧。 “不去久了!” “去去就回!” “金蟾你要敢有去无回,明儿就都闯你家去胡吃海喝,气死你相公!”一叠声后,是柳金蟾的声: “好好好!看你们想我想的,去去就回,让你们说得,我还能管不住一相公吗?” “不怕你管不住,就怕你回去,被你相公夹住出不来……”回答的话呀……这叫一个不堪入耳。 奉箭吓得赶紧往楼下躲。 一时,柳金蟾自楼上下来,眼见奉箭给雨墨擦脸的帕子,就先抬手自己拿来给自己擦脸,一面问奉箭:“爷,怎么还没睡?”都这么晚了? “爷在屋里等夫人,说是京城里的事!要夫人赶紧过去。”奉箭眼瞅柳金蟾画花脸似的擦拭满脸的唇印,微微有点替柳金蟾担心,当然更替自己爷揪心。 柳金蟾一听是京城的事儿,也顾不得细擦了,赶紧将擦得血红的帕子,放回奉箭手心:“爷呢?” “不敢回去,暂时住在隔壁的悦来客栈,一字号房。”奉箭赶紧奉上爷房子的号牌。 柳金蟾想也不想,取了号牌大步流星而去,雨墨和奉箭则小心尾随,随便看看有没有人尾随,直到见小姐绕了两条街,至后门处,问老板要了水洗了一把脸,方折回客栈,二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跟着进了客栈。 北堂傲此刻才哄着三个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的娃娃们入睡,已被吵得疲惫,但就是不敢睡。 他半躺在床边,一面给孩子们盖被子,时不时将囡囡横向大宝的小脚放回去,一面闭眼小寐,但金蟾不回来,他是怎么也睡不着的。 这心里搁着事,又想着弄不好明儿就得夫妻各边,不免心内生忧,久等柳金蟾不来,更觉得心焦,最后只得在屋里走来走去,苦思良法。一听外面敲门,先是一惊,后听闻是柳金蟾的声音,这才喜出望外地命奉书开门,自己在里间挑了帘子迎柳金蟾进屋: “看你,这一身的寒气,怎么酒楼里就没给设个炭炉,你看你,外衣……你脸上是什么?外衣呢?你是不是又去找了外面的男人?” 下午才觉夫妻是真夫妻了的北堂傲,一瞅柳金蟾外衣不见了不说,脸上还深深浅浅貌似胭脂红的唇印,不禁微恼了起来。 “不是我喊的!”柳金蟾赶紧辩解。 “那这又都是谁亲得?” 北堂傲素知这女人在外捧场做戏总是难免,只要她的心在自己身上,就不怕她跟着人假戏真做,但毕竟他是个男人,谁家男人看见自己女人这般模样,心内不觉得自己女人好似被人咬了半口肉去一般,心内醋意满满,都是别扭呢! 北堂傲撅着嘴,一边仔细在柳金蟾脸上找红印擦,一边暗暗的数唇印,也是他眼力好,居然还找出了一串,虽自我安慰不是同一个亲得就好,但…… “亲一口说是捧场做戏还罢了,怎的,还让亲了这许多?”才说喜欢他,这出去还能是,这般来者不拒么? “十……十几个……”一人一口…… 柳金蟾要解释吧,忽然见北堂傲又掏出他那块洋葱帕,大有再上演一场苦情戏的架势,吓得她赶紧住了口,拉着北堂傲坐在床沿边上开始软言安慰道: “这就动气了?” “你今儿才说要对我好儿,还说要对我一心一意……”北堂傲大帕子立刻摸上眼儿。 “那几个……狐朋狗友,你不是不知道……今儿我爹的日子,我不好扫了她们的兴……”柳金蟾搂着北堂傲就一边细细碎碎地亲着北堂傲的脸,一边附耳低低低地软言诱哄,“你说,我屋里有了你这么一个真香玉,咱……还能想那些个胭脂俗粉?再者……咱们下午才好过,我就是个铁打的,也……唔——” “你……孩子们还在后面呢!混说什么话呢?”北堂傲一听柳金蟾又要口没遮拦地说那些个有的没的,急得忙拿手就捂住了柳金蟾的嘴,半是羞窘半是欢喜地低低与柳金蟾嗔道: “你……我还不知道? 就是为夫这心里不欢喜,都自己说是‘狐朋狗友’了,也知好歹了,怎就离不得她们呢?难道,她们还能比为夫好?” 北堂傲边说边往柳金蟾肩上依偎过去: “白日里,为夫任你在外面跑着,只要把为夫放在心里就好,但这……夜里,为夫还是想你守着为夫,守着咱们的孩子!这夫妻夫妻,为夫嫁了你,就是为了让你来守着、哄着,然后……为夫为你老柳家养儿育女,兴家旺业的。” “这不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 柳金蟾拿手去拨弄北堂傲颈边微乱了些许的发,却被北堂傲忽然一手轻轻压住:“我们去那边,让孩子们好好睡!” 言罢,北堂傲含羞似的脸微微一转,拉着柳金蟾起身,一面示意那头奉书过来陪孩子们睡,一面牵着柳金蟾奔另一头去,边走还边低低低地说: 213.第213章 为官之道 “这外面不比家里,声大了,老板会来敲门的。”思及当年在船上“初婚”,被船上客人夜里敲门大骂的事儿,北堂傲心里还是有点阴影的。 柳金蟾一听这话,头大,暗道:你当为妻电动小马达?要风流不要命呢? “这我还不知道,自家门口的……”柳金蟾可不敢说她此刻对北堂傲一点邪念都没有,而是作势往某人臀上一掐,一边逗得北堂傲局促不迭,一边抬手迎上去,“放心,今儿,为妻是柳下惠。”想坐怀乱乱,也经不住你大哥了。 “‘柳下惠’?” 北堂傲的眼斜睨着柳金蟾,小嘴撅得一张脸,写满了欲拒还又有点想的狐疑之色,然后娇嗔似的冷哼一声: “倒不指望你今夜里柳下惠,但求在为夫去塞北的日子里,你也能稍稍戒戒男色,别把这身体的根底给折腾坏了。养生的人常说,这房事无论男女,还是该有些度数,方可如溪水般长流不止,福寿连绵,然后啊,指不定到了五十,还能有孩子。” 明明北堂傲想说的是养生的益处,柳金蟾却觉得一阵恶寒:老蚌生珠啊—— 当然大周女人地位高,养生有方,五十生子不是奇事,她老娘到现在快六十了,纵横声色场至今,还年轻有活力,活像个四十开外的人。 柳金蟾很想说,你不在时,姐一直很有节制,没钱绝对不上青楼,而且,她大多数时候都没钱—— 大周皇帝太理想化,只想自己花钱,却要官员们紧衣缩食,高风亮节,一点********的意识都没有,以至于她,当知府不受贿,也只能常吃豆腐喝小粥,虽有时不时的小外财以示感谢,但还不够她看人可怜倒贴出去的多—— 当然,她也不是清官,这世道,人人都黑了,你还想白,不是嫌自己命长吗?再有北堂骄在京里当后盾,但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的? 再不缺钱也得收收那些巴结人的钱,何况她养孩子养男人还真缺钱,家有北堂傲那么个花钱大户,就是私底下说分了,但北堂傲带着孩子一天不改嫁,名义上就还是她柳金蟾的夫君—— 她一个大女人在外做官,还是堂堂正四品,能死皮赖脸地放着自己男人孩子数年白吃大姑家粮食,坐享荣华富贵,一毛不拔?大姑姐大姐夫知内里,不放在心上,只要她柳金蟾肯给北堂傲一个名分,就感恩不尽,但…… 她们家那些个女婿不知就里的能不说道?口水都能淹死人。 当年为一只御赐波斯猫,一群男人炫富炫得飞起来,北堂傲可没给他们好脸色看…… 所以,她每年的那点外水,每逢过年过节时,全部如数地让人交到了北堂傲手里,以示他这个带着孩子在娘家寄宿的男人,还是有女人养的,每日挥霍得,还是他婆家女人给的钱,不是娘家倒贴,更非嫁妆—— 面子得给他绷好了,尽管上千两雪花银,于大手大脚惯了的北堂傲而言,也不过是毛毛雨。 至于拿人钱财,余下的好处是不是都给了行贿哪个? 请问这世道有来求她办事,忘在礼品盒里搁元宝的吗?而利益只有一个人看得见吗?都不是傻子,何况商人和下面那些不知用了多少钱才堆出来的官场下属。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她柳金蟾自有她的一套处事法则,反正好猫坏猫,都无所谓,关键是能办成事,做实事,看到实效,老百姓得实惠,其余的花架子拿来何用? 那些个成日里只会高谈阔论,自谓清高,除了一张寡嘴外,再无所长的,就是两袖清风,她柳金蟾也不会为了所谓的“清官之名”起用,她宁愿暗补,也不轻易破坏这里面的潜规则,成为别人的众矢之的—— 当然话说回来,皇帝老儿也真的太抠门了!自己天天山珍海味地吃着,夜里天南海北的美人搂着,多拔一根毛会死吗? 怎么说,她们这小官员也算是她家的看门小狗兼爪牙吧,怎么能不把她们喂饱,放出来自觅余下一半伙食费呢? 关于当朝的薪俸制度,柳金蟾很想狠狠地吐槽一番,以前她不懂,天天骂大嫂唯利是图,与人同流合污,现在她深陷其中,才知大嫂的“不知不觉”,但患难夫妻不该荣了,就想弃糟糠,这是人品问题,不仅仅是感情问题—— 不爱也请珍惜,她大哥又没说要独宠,更没不许她纳妾不是吗? 但就是要霸宠又如何?她柳金蟾就要不分皂白地替她哥撑腰,看谁能压着谁! 跑马思路的柳金蟾跑完完整的一圈后,眼又回到了北堂傲的怀里,这一回神啊,差点吓得夺门而去—— 天啊地啊,娘呀爹呀,相公大人你就是传说中的“一夜七次郎”吧? 只见得北堂傲衣落裳褪,已然又是待宠的半卧状了! 这这这…… 美人如玉,恩难消啊! 相…… “相公……”柳金蟾暗蹭她到现在还在酸疼不止的手腕,第一次有了种“牡丹花下死,纵使风流也得有本钱呐”的深深感慨。 “恩?”北堂傲眉眼如丝,柔情脉脉地微微抬起,随带抬手帮柳金蟾宽衣。 “你刚说……说……什么‘去塞北的日子’?”终于在最后一件衣裳要落前,柳金蟾抓住了一句,险险就让她错过,不及救她小命一条的话。 风情本已万万种的北堂傲,乍一听柳金蟾终于注意到了他最要紧的一句话,顿时脸上就露出无数不舍的柔情来: “恩!”北堂傲脸上轻轻地委委屈屈地只答了这么一句话后,整个人便已化作柔情水,扑进柳金蟾怀里,很是难过地依偎道,“姐姐、姐夫……让傲儿……先把咱们孩子送过去……”他不要现在离开金蟾,可……他也不能自私地让孩子们受到一点点的危险。 多余的询问都是赘述。 柳金蟾一听此言,就知情势已经不可逆转,而且迫在眉睫。 214.第214章 大宝贝 “家姐和姐夫的思量也是不无道理的!” 忽然好似从分离看到从房事中暂时解脱的柳金蟾,在深深、深深地释放了好大一口气后,突然又生出了几分不舍,不仅仅是对孩子……但…… 家眷的平安才是真的平安,不然北堂傲和孩子们都出了事儿,世间留她一个孤苦伶仃地追忆,就是天天声色犬马,美人在怀,也是空空一片。 这有家才有她啊! “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倘或孩子们出了什么事,咱们夫妻得后悔一辈子。” 深知北堂傲这临行前最担心什么的柳金蟾,一面拿手细细地摩挲着北堂傲的肌肤,一面哄大宝宝一般安抚似的拍抚: “你先去塞北,等我这边安顿好,就立刻赶去塞北陪你和孩子。” “可……为夫不想离开你!为夫不要走……为夫要陪着你……为夫天天儿守着你……看着你,不然,人把你又抢了……为夫不要走!”好容易才和好的。 北堂傲嘟着嘴,将脸深埋进柳金蟾怀里,像个被宠坏了的大宝宝般满是别扭,明明都是硬下心肠,早定好的事儿—— 此刻他见着了柳金蟾,便觉得自己有了闹别扭、撒娇的权利,不住地忸怩着,赖皮着,说着各种任性不愿去顾全大局的话儿,虽知大局已定,但他就是忍不住要柳金蟾来劝他,来宠他,来哄他,把他打小就没享受过的宠溺,全部从柳金蟾这里要过来—— 哪里还有昔日大将军的铿锵利落?十足一个长不大的傲娇大宝宝,扭股儿糖似的粘着柳金蟾,强烈地要求被柳金蟾使劲地惯着、宠着、最好能宠得他无法无天,不要懂事,不要明理,更不要识大体,只要被宠着就好! 柳金蟾能怎么办? 抱着只会在她怀里,人后闹腾撒娇不讲理的北堂傲,继续细细碎碎的点点亲吻着他的肌肤,不住柔声笑溺着: “看你,像个大孩子似的,也不怕孩子们见了起来都笑你?” “笑就笑……为夫才不怕呢!为夫也是宝贝儿!” 北堂傲在柳金蟾话里一阵闹腾后,忽然抬眼,伸出双臂像个体型庞大的长不大孩子般,两臂搂着柳金蟾的肩,邀宠似的撅嘴问: “你说是不是宝贝儿?” “是宝贝儿!是为妻的大宝贝儿,唯一的宝贝儿,最最爱的小宝贝儿……怎么看怎么都不够,怎么宠,都宠不腻的宝贝儿——宝贝儿宝贝……” 柳金蟾低低笑着,以北堂傲素来最爱的被戏方式,一路逗弄着猛揩油而去。 “啊啊啊……”一阵后,北堂傲忽然就气喘吁吁地拥紧柳金蟾低低地再次问,“那……为夫不走……就这么一直一直陪你?” 尽管明知明日走已然铁板钉钉一事,但北堂傲就是希望柳金蟾能说一句舍不得他走,一定要他留下的话,尽管这话后,会让他所有的果决都瞬间化为乌有,甚至会为了柳金蟾这句话,真的留下来赴险,即使灰飞烟灭也心甘情愿,然…… 一颗为情所困的心就是这么傻乎乎地盼望着,即使,违心,他也希望柳金蟾为了哄他开心,而说,只为…… 证明她是真的爱他,是真的离他不得,是真的在乎他,舍他不得。 北堂傲的眼底是深深深地认真与呼之欲出地殷切盼望,这份认真像个黑洞般席卷着他自己的一切,也蛊惑着柳金蟾的心魂,随之共赴,即使前方是黄泉鬼路,也无怨无悔。 大周男人可以为了爱疯狂得奉献自己,甚至燃烧自己的一切只为刹那的心动。 但柳金蟾却是个大周的女人,她不能像前世的女人那般爱得没有自己没有家族也没有责任,她是北堂傲这一世的依靠,要为孩子们撑起一个幸福的家,还要承载家族的兴衰,她没有任性付之一炬的权利,也不能让北堂傲傻乎乎地把自己就这么燃烧殆尽—— 他们是夫妻,不是绝命鸳鸯,她们的路还有很长很长……激情是一时的火花迸溅,但他们是夫妻,爱当如溪水,时急时缓,一下子燃完了,拿什么留给余生来细细品味生活的平淡似水,柴米油盐酱醋茶? “傲儿啊,我爹还等着抱咱们的老五老六加老九呢?” 避开北堂傲爱的锋芒,柳金蟾只摸着北堂傲的唇,发愁似的与北堂傲道上一句“任重而道远”的家常。 “讨厌……老四都还么生呢?” 北堂傲先是一怔,接着一想柳金蟾话里隐含的意思,羞得身子一震,禁不住撇开脸很是害羞地低低低,四十抱怨般,喜不自禁地咕哝了一句: “你怎么就知道咱们还有老五老六……老九……为夫都二十有五了。”好坏,开口就要那么多!怎么一下子养得过来嘛! “没事。好好保养,为妻宽限到你七十岁。”柳金蟾捏过北堂傲撇开的下颌,拉回羞答答的脸,蜻蜓点水地一啄。 “七十?”北堂傲吓得瞪大眼儿,旋即嘴一嘟起,抬手就捶柳金蟾,“谁七十还能养?”要不要人活了。 “你不想七十还得忙着养孩子,就得七十之前多努力——百女千孙啊!相公……你的责任大呢!为妻那点子俸禄,可养不起第二个你了……” 柳金蟾玩笑没开完,北堂傲立刻嘟嘴表示不满了:“养为夫,有那么贵吗?”我自己有嫁妆,还有俸禄。 “贵夫啊,不贵,能叫贵夫吗?”说着,柳金蟾还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你看你,为了保住你的花容月貌,咱们怎么也得给你买点膏儿香的,人家相公只需擦一小块脸,你也知为妻的,所以……你得全擦……还得抹细了……哎哎哎——” “你小声点儿,人都听着呢?不怕又让人听了去混写?” 那年那个大理寺查出来的细作,就专写人家房事,北堂傲可还记得那人怎么写他和柳金蟾的,可露骨了,虽不及战蛟那小子的一成,但以蛟小子夫妻的私房活打底,遥想他们夫妻那闺房内对话的几句语录,直让他大哥后来无比惊怖地悄悄拉着他直问: 215.第215章 章鱼八条腿 “她当真,爱那样儿你?” 哪样儿?璟驸马之于璟公主哪样儿——夫妻办事,他们夫妻就不能躲在帐子里动作幅度小点,叫唤少点、花样单一点,你个男人并拢点儿,人再稍微得矜持点么?羞不羞、羞不羞的!这三从四德,也没从成他那样儿的。 大哥还一连问了他好几次,说是什么交换男人间的闺房秘密,到最后全是听他说,套他的羞羞事。 哎,自己大哥,纵然是个皇后,终究也只是个寻常男人了。 “你不怕,也该替为夫想想,被人传出去瞎想,多臊人啊!” 北堂傲撅嘴,特别不爱别人说到这种事,尤其那细作案手稿被查后,那个死不要脸的狗皇帝,每次进宫看见他,都跟哪饿狼似的,直流哈喇子,盯得他三十层衣裳加成五十层,都觉得跟没穿似的—— 蛟小子就更惨了,裹成了狗头粽,走路都笨熊似的的模样了,搁在那对母狼眼底,也还是那个书中所描画的: 闺房内单纱披肩,抓着自家高背椅子,一直低低直呼妻名“天白?天白!天白……”的玉色美人。 说起来还是肖腾那小子这方面好些,他女人不折腾,但夫妻过去老怀不上孩子,这方面也没少故事。 恨只恨,他当年抢那文稿时,只想着自己毁尸灭迹,却没想到写稿的还能活着,她还能再手写出一份更鲜香的—— 恨只恨这些个读书识字的文人,搁着好好的圣贤书不读,竟然罔顾廉耻,写这些个乱七八糟,直把人往坏里教的秽物,真正是乱了这大周的好风气,糟蹋了圣贤书,倒不如不读书了。 北堂傲虽然是满满地不忿,但……柳金蟾都让人教坏了,他能如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流氓也跟着走,一条道走到黑啰—— 习惯了,也就自然了。司空见惯,见怪,也就这样了。 北堂傲低低的说罢柳金蟾后,耳听柳金蟾没立刻接上话来,只当柳金蟾不爱听这话,他仗着宠,也不能太无法无天,总得抽上一巴掌,再给两颗糖吃不是? “也没说不让你怎么的,只是……声低一点儿,怕人听了去,为夫……怎么说也是个大家公子,是不是?” 北堂傲说着复又将自己更豪放地主动再送进柳金蟾的魔爪里:“这里……毕竟是个客栈!隔墙有耳……”门板后面指不定就恰巧住了那个—— 娶不上男人的老光棍呢。 “说起来,相公啊,你给为妻揉揉腰!”丝毫不想某日就挂在枕上的柳金蟾借机赶紧逃房事。 “腰怎得了?”北堂傲一愣,赶紧起身来看。 “刚……从哪边出来,不是人多拉着不让走嘛,出门时扭了一下!”柳金蟾睁眼说瞎话从来不带眨眼的。 北堂傲一听这话就心疼上了: “早和你说,少和那些狐狸精拉拉扯扯的,你当他们是为夫,知你疼你,舍不得你不好,看,腰扭了,这可怎么是好?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相公啊,一县的蒙古大夫,还不如你揉呢!你轻轻揉两下就好了!就是有点酸!”都是你干得啊! 柳金蟾一把拉住北堂傲,一副不舍地模样道: “你明儿就得带着孩子走,多陪陪我说话,这腰儿,明儿你走了,我再慢慢找人给艾灸一下,推一推,指不定就好了。” 北堂傲一提这明儿要走的话,坐在柳金蟾身边的他心里就止不住沮丧:“好倒是好的快,但不许找外面的野男人来推?” “不找,腰都扭了,谁还有空想那事儿?”柳金蟾赶紧趴在北堂傲腿边等伺候,“你也别坐着啊,天冷,躺在被子里,摸摸就好。” “不怕你想那事儿,就怕你寂寞,聊聊着,他就搬进我屋里去了。”北堂傲嘟嘴,满心眼儿的里担心。 “你说得……你说这景陵县,谁家男人有你一半,不说一半,有你一根手指好看?”柳金蟾被按得舒服,微微有点昏昏欲睡了。 “好看不好看的……这吹了灯,关了门,摸着,还不都一样儿?谁还能多个胳膊……少条腿呢?”北堂傲嘟嘴接着闷,越想还越觉得把柳金蟾一个人都在景陵县,很不安全。 “照你这说得,要是来个大八脚章鱼,为妻一条腿一条腿的,还不得摸个一晚上不睡?” 柳金蟾一听北堂傲这醋味冒得浓郁,就忍不住戏谑了一句,果然北堂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啐道: “你个没正经的,为夫可没和你说这个……”但一想那章鱼的八条大粗腿,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掐了柳金蟾一抓后道: “亏你也能想,那章鱼腿儿是你能摸得?”绞不死你个成日混想的。 柳金蟾打个哈欠: “那就是了,年轻的太嫩,老得骨头太硬,余下的不是别人男人,就是要花钱的主儿,你说,我柳家现在这模样了,为妻敢拿着钱去花天酒地?也就只能去海边买点章鱼腿来啃啃了。 为妻品味着吧,这所有的腿里,也就章鱼的腿嚼着有韧劲,摸着又滑爽,这板腾起来哈,还特别有力道,能和相公的腿有的一拼……咝咝——真掐啊!” “你才是章鱼腿呢!”北堂傲撅嘴佯怒,分不清是欢喜还是恼,但柳金蟾说什么他都觉得有意思,还特别让人觉得打心里的开心。 “哪是,相公的腿是美人腿儿,为妻的腿是乌贼腿儿。”柳金蟾继续逗北堂傲欢喜。 “乌贼有腿吗?”北堂傲一边按,一边抿唇斜眼偷笑着问。 “没腿,但脑袋边有长长长的触须。”柳金蟾笑。 “那……这触须怎么个用法?”北堂傲素知兵法,却不懂这海里的动物,不禁有些好奇。 柳金蟾嘴角一勾,答得豪爽:“怎么用?好摸美人的嫩滑大、白腿呗!” “你个……坏人!为夫问正经的!”北堂傲一捶轻轻轻地打在柳金蟾肩上。 “为妻也答得很正经啊!你看为妻这脸是不是一直很正经?”柳金蟾板出一张认真学究脸。 216.第216章 “皇贵太妃” “不理你了!又欺负人儿!”北堂傲嘴巴一嘟,翻过身佯作不理柳金蟾了—— 虽然每次和柳金蟾闲话这些个东西,他都知道柳金蟾会故意给他设个坑,但越是知道如此,他就爱往陷阱钻,只想看看这陷阱里装着怎样醉人的陷,只是……佯怒总是要“必不可少”的小插曲—— 男人嘛,有时候傻乎乎的一点儿,会感觉幸福很多、惊喜也很多。 “明儿没人欺负你了,你还得想我?”柳金蟾翻过身来,趴在北堂傲的臂上低笑。 “不想!”北堂傲嘟着嘴,也不懂扒开粘人虫似的柳金蟾,继续对着前面的墙板,使他的小脾气。 “真不想?”柳金蟾故意又把语尾上扬似的戏问。 “不想!”北堂傲言罢,抿唇忍不住偷笑,要看柳金蟾怎么哄他。 不料柳金蟾竟忽然道了一句:“那……我想你!” 北堂傲才觉得心一悬,不想陡然间就炸出了满心窝里的蜜意,止不住的笑着,微微翻过身来,低问:“你真……会想我?”不骗人? “现在就在想。”柳金蟾抬手勾勒北堂傲的唇角。 亏得是夜里,不然柳金蟾得被北堂傲眼底里此刻荡漾的情,活活醉死。 “那你说,让为夫留下,为夫就一步也不离开你。谁说也不听。”北堂傲乖乖地躺在枕上,只屏住呼吸,任由柳金蟾的指尖在他肌肤上滑动着异样的亲密。 柳金蟾自然知道北堂傲拼命想要战胜理智留下的原因,但……他们夫妻间眼下的问题不是情深不深的问题,也不是北堂傲一直在意她柳金蟾会见异思迁,不小心就让外面男人勾走了的问题。 柳金蟾抿唇,北堂傲的一颗心呼之欲出,就怕满满的坠落。 许久,柳金蟾才在北堂傲几乎要心碎了的时候,静静地说道: “傲儿啊,不是为妻不想留你,也不是为妻舍得你走,而是……为妻不要你我只做一夜的夫妻,明日就咫尺天涯。 你是为妻的男人,过去如何,为妻不论,但将来,为妻一点也不想,我的男人躺在别的女人的枕边—— 为妻更不想某日跪在你面前,高呼什么‘臣柳金蟾叩见皇贵太妃’……” 太妃? “为夫……怎么……怎么就成太妃了?”北堂傲要被柳金蟾的话感动了吧,后面一句“皇贵太妃”给气晕了。 “那……不得她死了,咱们夫妻才能见上面啊?” 柳金蟾不禁莞尔一笑,继续戏谑道,“你想啊,你年纪轻轻,住在那慈宁宫,举目一望,哇塞—— 全是守鳏的一群活死人了。后宫三千佳丽就变成了三千鳏夫……” 北堂傲回眸看柳金蟾,虽看不清她的脸,但那乐不可支的模样真正是气人,尤其…… “那你呢?”为夫去当鳏夫,你就去娶小狐狸精? “也许把我斩了?也许……送为妻去哪个塞外边疆……反正不会让我活在京城吧?” 一点也不打算激怒北堂傲的柳金蟾,忽然一改刚才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开始用一种悲壮的离情来感慨一下,自己将来“夭折”的仕途—— 当然,她也没什么雄心大志过。所有那些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话,都是北堂傲和北堂骄她们扣在她脑袋上的“天外来饼”,她一个泥鳅,求得就是混世魔王般的浪荡一生。 为不让北堂傲觉得她自此逍遥无拘束的柳金蟾,畅想得越是悲情,北堂傲浮上脸的凄楚就越深: 恩爱夫妻阴阳两隔,然后家破人亡,妻离女散,有妻不能跟,有女不能认,死了还得深锁宫中,纵有有荣华富贵,权势倾天,他北堂傲也不过是生不如死,形如走肉,皇家的一个枕上取乐子的玩物罢了。 “为夫不要和你,只做一夜夫妻,为夫要天长地久,和你白头偕老!”还要给你养老五老六和老九…… 北堂傲抿唇,不由得嗫嚅道。 柳金蟾心内不仅长松一口气,很是郑重地将头搭在北堂傲肩上道:“那你就在塞北等我一年。” 一年? 怎么不说十年八年,也跟那苏武似的,携令出关去牧羊,人生寂寞了,再娶个男人养一窝孩子,一去几十年音讯全无,等我北堂傲老死了,你再回来呢? 黑暗里,北堂傲狐疑眼在暗处陡然一亮:哄谁呢?一年?三个月他都觉得夜长梦多,让你在外快活一年?老四落地了,都不知老五的爹是谁? “恩!”你继续做梦吧! 北堂傲很是顺从的应了一声:“那为夫,明儿就先去塞北。”送完孩子,回来我再好好调停你! 北堂傲约莫闷了片刻,不想柳金蟾说了刚才那番话后,又忽然幽幽道了句:“只怕你去了塞北后,为妻还会去京城大理寺走一趟。” “大理寺?” 北堂傲抱着被子,吓得从枕上爬起来,对着柳金蟾的方向瞪大眼,真不是他反应过度,而是他爹娘那年就差点死在了大理寺里,不是在大理寺伤未愈,他娘不会那么简单地死在沙场上。 想起旧事,北堂傲的眼立刻就红了大半,顿有他下一刻也要做鳏夫的自觉,他有生父随母而去的义无反顾,但他与金蟾的孩子却都那么小,难道要他们也和他儿时一般,活在别人嘴上的同情,暗地里嘲笑里吗? “为什么要去大理寺?”北堂傲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 “慕容嫣的案子一直没有判。” 心知北堂傲一直都疑自己让他独自回塞北,会胡思乱想的柳金蟾,淡淡地打算给北堂傲一件可以转移思维方向的事儿去思量,反正这事,北堂傲生为她相公也该有个准备,不然来日惊闻,冒冒失失冲回京城,只怕会中了东宫的计—— 恋爱的人,智商都是负数,她不得不打好预防针。 “与你何干?” 北堂傲大脑迅速将“毒杀璟驸马未遂”一案抽丝剥茧地自脑中掠过。 “那日喝酒,也有为妻在,不是么?”柳金蟾淡淡地抛出问题所在。 “那你有何害那璟驸马的理由?”北堂傲嘴硬道。 217.第217章 慕容嫣的证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现在手上不是有慕容嫣的‘证词’么?”柳金蟾蹙眉道。 “若她死了呢?”北堂傲抿唇。 “无用,他们也会说是被人杀人灭口。而且……你怎么就知那些证词是慕容嫣所说,而非某些有心人杜撰?” 柳金蟾拉着北堂傲再入被窝: “再者……咱们就要生老四了,何苦又造杀业?纵然是她被人挑唆颠倒黑白,天白也不会坐等我被人陷害的。大哥不也还在宫里吗?” 北堂傲抿唇闷闷不语。 “而且,南海传出你溺亡的消息后,皇上除为妻的之心也会淡去七八分,到时你大哥再以要为你泄愤为由,大可请皇上,将金蟾贬至塞外流放,咱们夫妻塞外相见,一切岂不是就两全其美了么?” 柳金蟾说罢,将自己的一番盘算悄悄儿附耳与北堂傲一一道来,夜半人皆以入眠,独金蟾和北堂傲一夜不眠,掌灯合衣端坐屋中,将偌大的图纸,各处细细做了勾勒描画: “他说得固然如此,可前有消息说你下了南海,他们却还是追到了这里。 依我说,躲躲藏藏,倒不如就这么大张旗鼓地,以家姐接孩子们去塞北,引你北上返家为由。 你们直接从景陵取路登船北上,过了这里,就该江面凝冻了,到时也算是到了你家的地盘,再转陆路,此路最快,关卡最多,最危险,但最危险的路,有时也是最安全的路。 想人之所不能想,敢人所不能敢,才能出奇制胜,走在明里,有案可查,上面也不会多疑。 关卡越多,他们越是掉轻心,你们就越能轻松抵达。你说呢?” 柳金蟾回眸看北堂傲。 北堂傲抿唇,他爱得是这一路带着孩子耗时最少,也最舒适,反正……他只身一人,凭着本事,只要不走城内和官道,过哪里都是一样的康庄大道。 “甚好!”北堂傲点头,眼观景陵到京城一路,再由京城官道陆路到塞城一途,心内暗暗掐着时日,“眼下以妻主所说,为夫刚刚细细思量了一下—— 若为夫一去,上面除妻主的心便会淡去,那么…… 眼下突然遣散柳家反倒令人生疑,倒不如就让公婆好好地在老宅子住着,妻主安顿好了,便赶往京城为为夫去‘奔丧’,早早了结眼下手头的事儿,早日赶来塞北,也可防突生出什么变故。省去了我大哥的忧心。” “那大哥独自在京……”柳金蟾眉蹙。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大哥在京城自有帮手,而且一旦我在南海溺毙的消息传出,边关就会有变,到时朝廷惶惶,皇上很快就会以国事为由,强行召我大姐回京复职。而且……京里,璟驸马和东宫也是闹得满城风雨,势同水火—— 想来璟公主为保璟驸马出走京城,请旨塞外也是早晚的事了。” 北堂傲边说边合手上的图纸。 “战府……不是……咱们?”柳金蟾要说咱们的人嘛,就听北堂傲道: “她女儿可娶了皇太女的啸公主,再者……璟公主不撤出京城。东宫的人怎么会觉得京城已在掌握之中? 她不逼宫,我大哥又要怎么手持兵符调兵、名正言顺地去拨乱反正,斩皇太女于马下,助皇上重得天下,立我葵儿为储君? 让葵儿看到一个忠贞不二,誓死追随皇上的北堂家呢?” 柳金蟾垂眼,忍不住默默地补了一句: “若不将皇权还给天下,今日之纷争,再过十年,又会重演。”外戚过强,迟早危机皇权,说白了,都是祸事: 吕后的吕氏家族、武则天的武氏家族,晋朝贾太后的贾家,谁也没有逃过鼎盛一时,最后株连九族,几乎覆灭的一天。 北堂傲一愣,不禁回眸看身后的柳金蟾,他们也知是祸事,但……除了过一时算一时,难道还有解决之法? “何谓‘将皇权还给天下’?”北堂傲不禁问道。 “很简单,不让一言堂继续这么****下去。”柳金蟾心里有个梗概,但眼下还说不上来,因为,北堂皇后未必会答应,龙葵可是他的孩子 “你有良策?”北堂傲不禁屏住呼吸。 “有些眉目,但时机不到。咱们先过眼下吧!”柳金蟾手握北堂傲的手,保证似的承诺道,“为妻会尽一切所能,保全我们,也保全你家姐一族—— 握住兵权,放下愚忠,我们就有一切!” “恩!”忠,是什么,他们三姐弟,早在爹娘进了大理寺那日起,就寒了心——君不仁,****无义;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不知为何,北堂傲一听金蟾所言的“兵权”二字,心内就涌起无限踏实之感——这是他有的,却几乎没人能真正取代的位置。除了…… 那谜一般的璟驸马! 但娶了战蛟那傻小子,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也只能疲于救场。 对璟公主之愚笨刚愎自用太深有体会的北堂傲,甚是佩服哪个在沙场还能活着带回一家数口的璟驸马,当然,她能一里不进,还立下赫赫战功,也得归功于闯祸而不自知的其夫。 “余下……” 柳金蟾指尖划过大周的江山,话语滔滔,越说越兴奋,若非这是大周,若非这皇后的是北堂傲的亲兄弟,她真想说“取而代之”—— 但……反反复复地延续****帝制,就是坐拥江山一片,到头来也是手足相残,她柳金蟾不要骨血相杀,更不要继续这如履薄冰,一失势就转眼血流成河的悲歌。 北堂傲静静地看着柳金蟾的指腹在图纸上一寸寸地流连,眼眸时不时抬起灯影里,金蟾那灼亮的眸子,妻主所想,怎不是他所想,但颠覆王朝,谈何容易? 就是大哥和大姐也不会同意,忠字不存,然北堂家世代忠良之名,却是家姐无论如何都在执着的东西……他不能也不要站在家族与金蟾之间抉择—— 他有雄心,只为驰骋沙场,叱咤风云;他有壮志,愿如雄鹰般展翅苍穹,但…… 218.第218章 怨别离 他更有一片柔情,渴望在自己疲惫时,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在夜里哄着他无所畏惧,宠得他无法无天,风雨都为他挡着,然后—— 再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永远绕膝闹,共享他用血肉之躯打拼下的一片安宁祥和。 他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他所有的所求与努力,到头来,也只是一个平凡男人的所想,所以,他只要亲人平安,妻主爱他,孩子们无忧无虑,便觉是个男人最大的幸福。 江山?太远,他不爱,也不稀罕,也不想金蟾去沉迷其间,这是他们家族对大哥深锁内廷应付的报偿。 想着,北堂啊悄悄地,用自己的厚实有力地臂膀将金蟾紧紧地圈在自己怀里,意图用自己的体温和顺从挥去扎根在金蟾心里,那属于女人们的“狼子野心”: “为夫别无所求,只要你好,只要你对为夫好,我们的孩子好……他日,一切都过去,我们夫妻放歌草原,牧羊后半生,再也不回京城……可好?” 很想问北堂傲“可能吗”的柳金蟾,在觉察到北堂傲整个人透出的不安之后,默默地住了嘴,只压着北堂傲压在她胸前的手臂,笑: “好!”只是……你家姐会答应吗? “金蟾,为夫去去就回!”北堂傲将脸深埋在柳金蟾的颈窝处,呢喃。 “不许越线塞城一步。”柳金蟾语气果决,不容反驳。 北堂傲垂眸:“那若是想你了呢?” “也不许越线塞城一步!”柳金蟾坚持。 “三个月,三个月你不来,我就来找你!”北堂傲任性。 柳金蟾无语,只得那手指轻点北堂傲的鼻尖,微带责备地轻言了一句:“不听话。” 北堂傲撅嘴:“为夫怕你忘了为夫……” “我尽早归来!”柳金蟾摸北堂傲忧心忡忡的脸,送上一吻后,“不管如何,也不许越线塞城一步,明白?” 北堂傲垂眸,嘟嘴,满脸地不情愿。 “放心,小四看着我呢!”柳金蟾拍拍北堂傲大孩子似的脸,“怎么也得让她在塞北落地,让她睁眼第一眼看见的是她亲爹,将来才好长得和他爹爹一样漂亮才好,你说,是不是?” 北堂傲唇一抿,然后盯着柳金蟾:“不许骗人!也不许对我变心?” “那你也得保证,别让我的孩子没有爹。”柳金蟾如法炮制地回视北堂傲。 “为夫怕我人在,你心不在了。”北堂傲撅嘴。 柳金蟾叹了口气:“心不在,你再找回来;可你不在了,我上哪儿去找你呢?有时候,为妻真怕,你一离开塞城,为妻就再也不能把你找回来…… 你说,真到那时,为妻要怎么办? 又怎么和咱们的孩子们交代,你可想过,为妻要怎么去说了吗?” 男人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但她柳金蟾生为大周的女人,她没有这个任性的权利,她必须想到家族里的每个人,想到北堂傲的安危,想到每一个孩子的将来,家族的兴旺,有时候她觉得北堂骄是个冷血无情的铁女人,但…… 直到她,看到了北堂骄对待孩子、对待丈夫、对待胞弟胞兄的那份刻不容缓的责任,与焦虑后,她才明了这份责任背后,需要铁腕与冷血,世间没有绝对无情的人,她们的无情与不择手段往往都是源于她太想要保护的东西—— 只是有的是权利,有的是亲情与爱。 北堂骄教会了她何为责任,何为大周女人的职责,娶了北堂傲,就意味着她柳金蟾接下这份责任—— 对北堂傲责任。 所以,就是自己碎骨随身,她也不能允许北堂傲去涉险,更不愿意去想象,她尚未归来,北堂傲就在寻她的路上遭遇不测—— 他可以为了爱视死如归,她却不能允许他就那么扬长而去得无怨无悔,她更无法想象,自己将如何包含热泪地告诉孩子们: “你们的爹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疯了可以等待,死了,就真的回不来了。 妞妞的狐疑,囡囡大宝的似懂非懂,以及未来小四的懵懂,她柳金蟾都不堪重负。 然,柳金蟾的愁,又何尝不是北堂傲的俱? 他年纪轻轻,先是守活寡三年,眼下终于破镜重圆,好日子在即,就是不知结局的分离…… 倘或,金蟾也跟他爹娘一般,一去再也不返,他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年少成孤,青年守鳏,这是何等的凄凉? 若无爱,只有恨,他还可以借着恨度日,但……现在好幸福,将来要如何面对孤灯独眠,坐守凄清?儿女再多,也是要各自成家而去的!他北堂傲要如何面对,这今后没有柳金蟾宠她,陪着他,甚至惹他生气的日子? 生当夫妻,死同椁,是每个男人爱情的所求,也是他北堂傲的。 北堂傲咬唇,不想回答柳金蟾的话,柳金蟾的话句句对,但句句不是他的所想,他自认比柳金蟾强,最需要保护的是金蟾才是。 而金蟾却觉得北堂傲脆弱得就像块玻璃,稍稍一碰,就会碎得拾掇不起来。 最后,两个人相持不下,北堂傲甚至还闹着不走了,柳金蟾一急,扬言北堂傲要敢不听话,明儿就附上休书一封,立刻停夫另娶那什么县令家的公子,恨得北堂傲想撒泼,这才气呼呼地抱着三个还当出门去玩儿的孩子们,踏上了返回塞北的征程。 临走,三个孩子锦袍加身,昔日的赤金八宝圈儿上身,腰上还有七七八八的香囊腰佩,活像三个从天上下来的金童玉女,就差没一人再拿个金玉如意,来以假乱真了。 北堂傲还在生闷气,独个儿坐在船舱里,死不肯露面,更不愿意出来和柳金蟾说半个字。 妞妞岸上抱了抱柳金蟾:“娘什么时候来?” “忙完,就来接你们!”柳金蟾蹲着笑摸妞妞像极了北堂傲的嘟嘟脸。 “娘,你是不是,又把爹爹惹生气了?”妞妞借着抱柳金蟾的功夫,悄悄地附耳问。 219.第219章 妞妞会保护好爹爹 柳金蟾也附耳道:“一会儿就好了,男人们啊都小气,待娘得闲哄哄他,他就又开心了。” “这不太好吧?”妞妞嘟嘴,有点小担心。 “妞妞,一路上保护好爹爹,别让爹爹出来抛头露面,还要听话。你们路上也只喊叔叔,不回到塞北的家,不许喊爹知道么?”柳金蟾拍拍妞妞的头,很是认真地交代。 “为什么?”妞妞歪脑袋。 “因为……路上会有危险。你是长女,娘不在,你就必须替娘保护好你爹爹和弟弟妹妹,知道吗?” 本想编个话儿来哄哄孩子的柳金蟾,忽然就变了主意,毕竟……此一别,不仅仅是北堂傲一路的生死未卜,她也不知会如何,能不能活到重逢日,变数太多,就是北堂皇后也是在京城堵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现实不是小说,永远没有花好月圆,一切都是殊死搏斗后的残存,即使胜利者,也必须面对争斗后的一片狼藉,问题永远都是层出无穷。 所有的结束都是开始。 生死未卜,就是她们夫妻,乃至京城各大家族的博弈的现状。 妞妞抿紧了唇,两眼紧紧地盯着柳金蟾,关于责任、关于长女的不同,她三岁时姑母和大表姐就无数次向她强调过,所以,她虽小手紧紧地握着拳,却无所畏惧,好似她已经长大到足以能保护她爹一般: “娘您放心,您不在,妞妞就是大人了,妞妞会保护好爹爹和囡囡和大宝的!照顾好她们,等您回来。” “好孩子!”不想说得太多的柳金蟾拍拍女儿的小肩膀,很是欣慰地笑,“姑母给的匕首还在吗?” “在!”妞妞说着就拔出了腰间小匕首的锋利的刀刃,无比自豪地拍胸脯道,“您看,妞妞天天都看它快不快。” “拿好你的武器,即使入夜也不要离身!” 提起这动刀动枪,柳金蟾自认自己还真不如自己这个女儿,爹爹的,果然是虎父无犬女,说出手就出手啊!三姐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恩!”妞妞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利落地将小匕首插回了自己的刀鞘。 “上去,陪你爹吧,娘不在,你们多陪陪他!”柳金蟾眼看天色将明,忙拍着妞妞去上船,只是临妞妞转身时,柳金蟾又忍不住将三个孩子又都一一紧紧地抱了好多好多次,如果可以,她真想也跟着她们一起走,但…… 她不行,她还有爹娘在这儿,还有她自己的任务。 悄悄从舱里溜出来,躲在暗处看的北堂傲也不住地偷偷抹泪,但心里梗着一口气,还是任性地不要去理柳金蟾,然,就在三个孩子登上船挥手,船家起锚时,北堂傲再也管不住自己地要往外冲,无奈此一别,注定最后一面也不许多给他看一眼—— 生怕公子暴露了行踪的奉箭等人,死死地将门堵得宛若铜墙铁壁,拼了命也不放疯了似的要冲出来与柳金蟾最后告别的北堂傲出门一步。 直到直到,那边的岸已经很远很远,甚至连河岸都连一痕细线都看不清了时,奉箭等人才骨头好似要散架了一般瘫坐在地板上,任由北堂傲顶着银底寿金鹤松绣面的雪貂雨裳冲到舷窗边。 但这已经过去了近半时辰水程的茫茫江面除了弥漫的腾腾雾气外,就是荒芜的两岸,哪里还看得见柳金蟾,那么就是一个模糊难辨的影子? 北堂傲“噗通”一声,瘫坐在舷窗边的楠木椅上,好似没了气力般,只能对着茫茫江面,第一次默默垂泪难止: 这难道就是永诀了吗? 妞妞和囡囡几个此时慢慢地晃进了屋,眼见爹爹这样,从来都当出门是探亲的三个孩子,不懂离别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去和爹爹说,娘得闲就回来了的他们,纷纷站在北堂傲面前: 这个拿着自己的小手,给自己爹擦去脸上的泪,那个眼看爹爹的泪掉得更快了,也赶紧跟着学,就这么着,北堂傲越哭越凶,三个孩子,你一下我一下,纷纷小心翼翼地站在北堂傲面前,前赴后继地忙着给北堂傲拭泪。 北堂傲不知怎么和自己的孩子说,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孩子们越是这么懵懂地为他拭泪,越是这么贴心的懂事,他就越伤心,他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和自己孩子说: “这,很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见你们娘了……” 他也不知道这将来自己要怎么坚强地活着,在没有柳金蟾的呵护中,怎么孤儿鳏父将三个孩子拉扯大。 而门外的奉箭也红着眼儿,暗自垂泪,他担心雨墨也会跟着夫人一起,自此一别后,再也见不着: 反正雨墨在,他嫁;雨墨若没了,他就这么守着爷一辈子,一生不嫁。 而柳金蟾呢? 很努力很努力地,直到水雾将北堂傲他们远去的船隐匿而去后,方允许自己红了眼圈,眼泪默默哗啦啦地落下。 “夫人……”福娘福叔站在柳金蟾身侧,目露担心,“江上风大,该回去了。” “再等等!”柳金蟾哽咽着继续伫立,几乎船再也再也看不见了,她也依旧好似能看见三个孩子,对着自己奋力直挥的手臂,在雾色里摇动,每次…… 每次,她送孩子们返回塞北北堂傲的身边时,都会这么默默地哭上一次,只是……这一次,她虽觉得满满地不舍,却比以往都安心—— 因为北堂傲在呢!孩子们没有娘,还有爹。 她现在所有所有的努力,与最后会做出的牺牲,都将是为了她的孩子,她的家,还有北堂傲能够平平安安地从这场浩劫里活下来。 “岸边,可有马匹跟踪?” 柳金蟾哽咽半日后,努力镇定情绪,奋力不去想什么以后再也见不着等,男人们才会去在意,耿耿于怀的话。 “回夫人,有三匹!”福娘答。 “其中,可有我们的人?”柳金蟾抿唇。 “回夫人,有两个!” “可都戴了瞭望镜?”柳金蟾深呼吸后,止住泪花,再问。 “是!”福娘点头。 220.第220章 善后 “让安排好的,那条一模一样的船今夜准备好,趁着爷他们夜泊渡口时,从同一个渡口,鬼鬼祟祟、令人起疑地悄悄起航……” 柳金蟾擦擦鼻尖的凉得透心的泪珠,硬起心肠开始转身上马。 “那,这边牛村的老爷和老夫人问起,当如何讲?”福娘不禁紧走两步问道。 柳金蟾长呼一口气: “就借昨儿东边来咱们屋打砸一事为由,说姑爷的娘家出了点子事儿,姑爷担心处理不妥当,赶着先回去应对了,若问细了,就说是衙门里事儿,别的我娘就不会再一味的追问了。 对外,就直说是孩子们的太爷爷想孩子们了,特意接过去过年。年后就送回来。” “恩!若外人,旁敲侧听,又当如何应对?”突然升级“四姑爷”的福叔在一边歪头问道。 “若疑似东边的,就悄悄说是,北堂相欲借子引父,唤起北堂将军返乡之意,再图送胞弟进京。” 柳金蟾言罢上马,要催马往回赶,不聊福叔忽然就拉住了她的马道:“夫人,爷临走时说您身怀有孕,不让你再骑马,要你坐马车回去。” 柳金蟾不听则罢,一听这话,刚才平复下去的别情又翻江倒海地翻腾了起来本想赶时间的她,微微一想,虽不知腹中的孩子能不能最后平安落地,但……为了北堂傲,她还是第一次翻身下了马,改上马车—— 那年她在大理寺突然滑胎,说起来也是导致北堂傲最后发病的致命原因。 要知道,他自嫁给她起,就一心想要弥补她缺失的东西一般,把所有的注意,都压在了要多给她养下多多的孩子,让她们柳家人丁兴旺上,终日里只为了孩子和她转,压着自己的性子,处处想做最好。 甚至还和楚天白家比,也不想想她们夫妻早了她们三年成亲,还都比他们夫妻各小了两岁,天白更是强得小怪物似的,又是个易孕体质,她们夫妻怎么比嘛…… 那孩子一落,北堂傲就抑郁了大半月,好容易哄着说他们夫妻养半年,再重新养一个,便随即发生了慕容嫣找上了门来的事,哪经得住接连打击的北堂傲,就那么着把自己生生逼疯了。 此事仔细想来也是自己不对,当年她如果要是心细一点儿,多关心一下北堂傲,肯多听北堂傲说几句话,而不是忙着逃避,也跟着胡思乱想,时常夜里打着公务的旗帜夜不归宿,故意躲开北堂傲,北堂傲也不会把自己逼得那步田地—— 以至于到昨天,还在纠结那些个十几年前的陈谷子烂麻子的屁事。 这爱情嘛、初恋了,看样子,居家过日子的男人和成日里想着风花雪月的女人,终究是追求理想不同的,前者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天长地久,后者猎得是艳,想来她柳金蟾也只是后者,不想负责任的后者。 马车嘎吱嘎吱,柳金蟾浮想联翩,一时间只觉得马车好似牛车走得这叫一个让人心烦—— 她真不知道北堂傲一个策马狂奔在沙场,风驰电掣般的男人,在这出嫁后的六七年里,是怎么愿意将自己屈居在这么一个一二平的小空间里,带着一窝孩子从南海到京城,又从京城前往塞北的? 柳金蟾一路上,也就这么毛焦火辣地往家赶,担心爹爹今儿还记得她半日不出现的“仇”,一会儿逮着她就是一顿倾盆大雨般的唾沫星子。 思及此,想着要回去戴罪立功的柳金蟾赶紧要留下福叔和福娘在县城里采买今日晌午请酒的各种所需的食材,不像福娘乐颠颠地告诉她: “夫人啊,这个您就不用操心了,爷都安排好了,嘻嘻……”言罢,福娘还凑过头悄悄在柳金蟾耳边道: “你福叔愣是让那东宫的几个草包给咱们掏了腰包。” 想起这事儿,福娘就觉得乐呵,第一次发现她男人不仅菜烧得好,忽悠人也是一套一套的,不怪当年人都说她慧眼识贤夫,愣是别的比孩子爹漂亮的都没挑,就死活咬准孩子爹,让自己爹娘请老夫人牵线,将孩子爹嫁给了她当男人。 柳金蟾笑了,忙问怎么回事。 福娘就把昨儿福叔“酒后”“原形毕露”以不给他付账,他就将来去宫里摆她们一道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柳金蟾笑了,不禁问福娘,福叔怎么就知道哪些宫人们的嘴脸,和惯常的手腕,想当年,她进宫,也没少给他们塞红包,想想这内廷也真是要不得。 福娘一听这话,得意不已的脸,突然就暗了下来,长叹一口气,不无伤感地叹了一声: “还不是当年……咱们府好多女人都被抓紧大理寺……逼得!你福叔哪会儿刚嫁我每两年,两个孩子再在家嗷嗷待哺,他也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求人,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抓错了人,而是上面要灭北堂家——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北堂家那时真被抄家,别说主子们要死的死,卖得卖,女人削为奴籍,男人纳入官倡,我们这些上面更觉猪狗不如的奴才们,即使连门生也都得在牵连之内。 你福叔和我,只怕不阴阳两隔,也得各在东西,女们不死也得流放吧!” 柳金蟾侧目,忽然发现福娘的眼有泪花在眼眶里滚动,不禁忽然问道: “若我们一败涂地,你当如何?”皇后的手腕听来都觉得太软,这节骨眼了,居然还想装什么忠烈一门,保全家族的百年清誉,清誉,能当饭吃么? “与主子共存亡,主子们要我们死,我福娘也不会眨一下眼。夫人……可以带着爷,远走高飞,反正……很快大家就不知道爷还在人世了。” 福娘抿唇扭头看柳金蟾,眼神里不知是希望,还是担心。 柳金蟾笑笑,反问道:“然后浪迹天涯,终日被通缉,然后连带我父母都人头落地吗?” 福娘呼吸一窒,脸上神情忽然很复杂。 柳金蟾一瞅福娘这复杂的模样,就忍不住笑笑,然后拍拍福娘的肩膀,随即眺望着马车窗外肆虐而去风雪,喃喃道: 221.第221章 覆巢之下无完卵 “‘覆巢之下无完卵’,北堂家倒了,柳家也将不复存在。 福娘,你可想过,就是一败涂地,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宁可战死,也绝不跪下双膝,可怜兮兮地任人在众目睽睽下,砍下头颅,杀鸡儆猴?” 福娘一听此话,不禁倒抽了口气,回看柳金蟾依旧看似平静无波的脸:“夫人的意思?” “只是觉得皇权太霸道,本夫人不爱!” 柳金蟾淡笑着回眸看向福娘的眼: “你可想过,若那皇太女不中计,最后在关键时刻,稳住兵马,能慢慢熬到皇上驾崩之日,顺理成章登上皇座,我们当如何?” 福娘脸色立刻脸色立刻一片惨白:“夫人是说……” “所有的筹谋,当你赌在某一两个人身上时,都只是一个盘算,赌得是一个运气。看似九成的把握,也可能转瞬满盘皆输,即使你不错一个子!” 柳金蟾放下马车帘,第一次如此认真地与福娘道:“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不是臣想死,而是无力反抗。” 福娘一听柳金蟾这话,纵心里有万般不甘,但一思及主子们的性子,却又不得不无奈地垂下头:“真不知,这当官有什么好!” “是啊,真不知这所谓的百年清誉是为了什么?”柳金蟾也跟着叹气,“一心当忠臣,一直忠心耿耿、豁出身家性命,保全这大周的江山,说白了,还不就是想着有国才有家,守住了大周的边界线,也就是守住自己的家,自己的族人—— 但…… 君王帝位威固了,却一个个接二连三地忘恩负义—— 福娘,你知道她们为什么都会不约而同地忘恩负义,接二连三地想要重蹈覆辙吗?” 福娘莫名地看着柳金蟾眼里跳动着的危险笑意,心里有些惶惶地摇头。 柳金蟾嘴角一勾,嘲讽似的笑了: “因为,她们恐惧。 虽然她们自称什么真龙天命,国师们也跟着添油加醋,但既然落胎凡间,便也是人,既然有着人身,她们也就有着所有人都会有的贪婪,对权利的欲望,以及太多无中生有的恐惧,尽管,很多时候,她们都称之为未雨绸缪。 人啊,很有意思。时而清醒,时而疯狂,越是觉得自己聪明过人的人,疯狂起来越是没有道理可循,说起来,就像一个个慢性偏执狂加妄想者的合体—— 集谋杀、极端暴力和残酷虐待他人极其亲族家眷,并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举杯庆功的病态嗜好为发病症状。 而对象,就是人自己无意识投射出来,所谓可能威胁道她的“敌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 就像皇上与北堂家,皇族姐妹之间,宫内的争宠,宅子里的翁婿斗……乃至国与国的战争、种族与种族、家族与家族间的厮杀……大家都有一个假想敌。” “但人们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只看彼此的利益之争,却看不到唇亡齿寒? 老百姓都知道,北堂家是大周对外的一道屏障。 这么多年,大周建国至今,纵有她姓猛将层出不穷,单说当朝,以公子一辈为主的,就有皇太后娘家的皇甫一氏、皇族代表的璟公主璟驸马、庶民为代表的新晋勋侯孙家女婿肖氏,以及其他零零总总陆续出现的其他重要将领,但…… 几个是能像北堂家族这样世代承袭,代代驻守边关,十有七八战死沙场的?大多都是一战成名,就匆匆赶回家出嫁养儿育女,做起了贤夫良父,其婆家也不许他们再出来抛头露面,当然不是婆家败落了,他们自己也不愿意出来干女人们养家糊口的事儿。 纵然有几家会出来应应卯,但豪门家的,谁家儿子在府里养尊处优不好,愿意出来日晒雨淋?纵然,有几个年少时是有些雄心壮志的,待到为人父,妻主后院夫侍成群后,他心思还能在这儿?后院斗得鸡飞狗跳都忙不过来呢! 更别说,那年慕容嫣一事后,多少家儿子受了谣言的波及,而今,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要么就是缺钱厉害的庶民人家,谁还会轻易放自己儿子,家中女婿出来做事?纵然现在军营没了女将,但…… 里面连唬带吓的悄悄拉皮条的少了?当年大理寺一案,不过是冰山一角。别的,与豪门沾点亲带点故的,削尖了脑袋挤进来,也几乎是应卯只拿钱不做事的。 这而今,你们爷托病不在,那军营,吃闲饭白拿皇粮就更多了去了。不说多,东边就至少安插了上百个小官进去吧? 本事不多,细作一群,图的是什么?是为了监视你们爷?还不是等着他日取代你们爷,继而控制京城守军?反正乌合之众到哪儿都一样,打仗不行,横行霸道起来,个个是人中翘楚。” 福娘拧眉点头。 “个个都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却谁都没想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她们这么做,已经寒了当年多少出生入死们的将士们的心,这而今如非你们的旧部挺着,早该摊作一滩烂泥了。但就这样,夺权的纷争也层出不穷吧? 从开国至今,纵观历史,皇家与北堂家,就是唇齿相依的关系。 当年的皇族也是一个个的虎狼之将,可而今,养尊处优,三个皇女一个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跨个门槛,还得侍从们前呼后拥地搀着。 公主们呢? 和亲的秉承祖训不习武,只修……媚术。 在朝的呢,除了璟公主外,其余都忙着改嫁改嫁再改嫁,璟公主说到底,也还是皇族外姓,前靖公主之子。 说起来,先靖公主是当朝最后一位还习武的公主了,但皇太后最后悔的就是让他习武,所以现今璟公主一上战场,他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让他披甲上阵—— 这算什么呢?在城里塑个大猫像,就可以镇摄外面鼠辈?真当外面的老鼠都是呆子? 还是他老人家以为关外的鞑子们都是妖魔鬼怪,他只要塑一个镇妖像,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222.第222章 柳金蟾言政 提起那皇太后对宠孙的叮咛,柳金蟾就觉得好笑更可笑至极,想来也是璟公主歪打正着,下嫁了个傻子,半路还捡了个宝贝,说起来也是在牛村的三年苦没白吃,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护身招牌,白拣一员呆萌神将—— 但就这样,那东边皇太女眼里只有美人,没有国之栋梁,天天儿处心积虑要除掉楚天白那么个傻子,好泡人家屋里的男人。 真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个都只眼看见的利益,而浑然不觉身后的正步步咄咄逼近的隐患。 提了皇太女眼光如此,柳金蟾就更是对当今皇上无语——真正是有其女必先有其母,一对无二致的母女,小的短视,老得昏庸: 英明一世,糊涂一时,满眼被美人迷花了眼儿,生怕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似的,猴急的……北堂傲都二十五了,荼毒下一波行不行? 当然,她家大宝,她柳金蟾一定会为他早早订好人家的,以免被人窥探,尤其是楚天白家的小二猫,趁着她家大宝还在学步车里牙牙学语时,就不知道偷亲了多少次—— 幸亏北堂傲那时候病了,不然得闹得天翻地覆,再拿起他那块冲人眼的罗帕哭得稀里哗啦! 一不小心,就又想得太远的柳金蟾,眼见福娘静静地看着自己,露出满眼的崇拜,赶紧收回天马行空般飞出去的邪思,继续自己的洗脑工作: “君不仁,我不义,福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们要我亡,我必要她先死!即使东边不能如计划般冲动行事,我柳金蟾也一样要她身首异处。”想给姐戴绿帽,是姐怜花惜玉,没想给你戴,不然……分分钟钟,保你一月,好几顶,当了“便宜娘”都不知道。 “乱城贼子,北堂家怕,我柳家不怕。”主要也没清誉可丢! “横竖都是死,要么死得轰得烈烈,要么就杀出一条血路,横出一线生机。”一如《薄伽梵天》里黑天女神说得,生当做人王,死归天,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人间的角色,而不是战战兢兢地前怕狼后怕虎,到后来一事无成。 “我柳金蟾不做她帝王恐惧下的牺牲品,也不想因为她们恐惧,而成为假想敌,最后,不得不为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就自愿献上自己合家的头颅,再赔上自己的家眷,上百口人的性命、自由,去供他们买卖取乐,为所欲为—— 而且你想过没,三十几年前的事,而今为什么又会再度重演,纵然你们都做好了准备,但结果…… 依然是如此的弱势,理由是什么?原因是什么?” 柳金蟾说着,眼直直地看向盯着她出神的福娘, 福娘一愣,暗说她一个只会舞刀弄棒的大老粗,如何就懂这里面弯弯曲曲的文人道道? “夫人怎么想?” 福娘想不明白,但很想知道,因为夫人闪烁的眼睛里,似乎相大人和二公子心里找寻至今都没有的答案。 “让皇权不能再一言堂,不能再说一不二,得有一群人可以站出来对不合理的决定说不,而不用担心丢掉身家性命,引来灭门之灾。 以法治国,而不是以人治国! 以法为准绳,谁也不可以逾越,即使,她是帝王,只有这样,我们的权益才可以得到永久地保障,我们的付出,才有真正的价值。” 柳金蟾将那年与北堂骄琅邪说得话,静静地道与福娘听: “虽然,它也会有很多很多的弊端,甚至也会失去一言堂的部分优势,但……就眼下而言,利是大于弊的,从家族的利益来说,它可以有力地保护我们,不会因为某个帝王的不开心,看不顺眼,又或者某须有的恐惧,而随便找个理由,对我们轻而易举地斩草除根。” “法?”福娘瞪大眼。 “修改律法,真正做到王女犯法与民同罪,就是上面的权利也必须被法制约,一旦触犯,就得自行引退。没有可以横行无忌倒行逆施的无上皇权,却有可供众臣子依傍,不惧谏言的律法。” 柳金蟾说着,心情不由得微微激动起来,虽然,她心里还未形成一个完整的、更适合大周的架构,但她已隐约明白,她轮回这一世,一直保留着记忆的意义—— 世间所有的存在,从来,没有偶然,一切都是必然,一如北堂傲会遇见她,一如北堂傲为什么聪明一世,却偏偏和慕容嫣糊涂了那么一时;一如璟公主为什么人那么美,人却傻得和楚天白那么合拍…… 只因,一切都是冥冥有定,而她们只需要尽力做好各自的角色,让这份完美,能够如愿地照着剧本演绎下去。 只是…… 不是占卜师,真的很不方便。 成与败,到底属于谁? 她柳金蟾究竟是来创造一个天地的,还是来做一个社会理想萌芽的殉道者?就像注定在耶稣出现之前出现的先知? 柳金蟾不知道啊不知道,但反过来想,作为一个先知,只能预知,却不能改变,也是种悲剧吧? 相较而言,她还是幸福的,起码……在不知道结果前,她柳金蟾还可以满怀胜利希望地朝着目标拼上一场,搏一个九死一生,而非悲惨地等着预言来临—— 命运不在她手,她却能自以为是在自己创造。有点自欺欺人,但总好过坐以待毙,时势造英雄! 柳金蟾说得口沫横飞,福娘听得句句惊心,好在她是个粗人,也没读过多少书,打小学得就是忠于主子,忠于北堂家,为了主子的安危可以立即赴死,她们不是死士,却胜过死士,以及—— 与主共荣,主败我亡! 所以,久久不能完全消化的她,读懂了一句:夫人想出了永远保全北堂家的点子,夫人真厉害,夫人能保全北堂家,就能保全住她们! 因此,就算是叛国,也好过坐以待毙,皇上不好了,就是把她换了,又如何!反正她草民一个,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求与主子们共存亡了。 223.第223章 老夫老妻 “夫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福娘我是个粗人,别的都不懂,但……只要你对我们公子好,能保全我们北堂家,我福娘就是粉骨碎身,赴汤蹈火,也跟着你!” 福娘开口就一番军中女将的铿锵誓言,说得这般简短有力,又有气势,倒把以为福娘会迟疑再三的柳金蟾吓了一跳。 不待二人再惺惺相惜说上几句,外面就忽然说:“到了!” 这“到了”音还没落呢,院那头放风,一早提前回来的雨墨,远远看见马车来了,就跑得跟被狗追了咬似的,冲了过来: “小姐、小姐,可不好了,那边苏州的玉班主,也不知谁给胡诌说了什么,居然一早带着莺歌大包袱小包袱地住进院子里来了!还说……什么大哥不在,他要来伺候你!”你说,这姑爷……要是突然那根筋想想不对,突然杀个回马枪,可如何是好呢! “你你……再说一遍?” 这昨儿听说京城来家抄了都没脸色变一点儿的柳金蟾,一听玉堂春和莺歌来的,吓得差点从马车上跳下来—— 天啊,她都快被北堂傲的小心眼吓出后遗症了。 “说什么啊,赶紧去看了!这可了不得了!”雨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拉着柳金蟾就往屋里走,最让她恐惧的是什么呢? 那莺歌居然说,他大哥死心塌地要和小姐一起过,他想了想,干脆将就她雨墨下嫁也是可以的—— 这奉箭以前还好,现在心眼小的……比针尖还小,莫名就恼,动不动又不理人,昨天才肯和她说话,要知道这事,还不得和她割袍断义,从此横眉冷对,天天儿给她小鞋穿么?想想就吓人的很! 奉书不知就里,还偏偏爱落井下石……想想就知,她雨墨会死得很惨的。 柳金蟾还没回过神呢,人已被雨墨一阵风似的拉进了那边院门。 福娘皱眉,回头看那边也跟着下了马车的福叔。 “亏得爷今儿一早就走了!”福叔不无后怕地暗擦冷汗。 福娘只得沉沉地点头:“吩咐下去,这事儿千万的,别让爷知道——哎,来者不是祸就是福,咱们且小心行事,怕就怕东边今儿忽然醒了水,又折返来。” “你的意思?”福叔侧目。 “你也该包袱款款回‘娘家’了。”福娘顿了顿,然后转向福叔,“收拾收拾,正好,一路快马加鞭,你与玉漱几个还能赶上和公子和姐儿们吃上一顿安稳饭,也省得在这里陪着我们提心吊胆。” “那……你……”福叔微微有点不情愿。 福娘突然就看着临老还一副对她恋恋不舍的男人,不自禁道了句:“这老夫老妻几十年的……你这模样也不怕小辈们看了笑话你?”绵绵扯扯地像个什么话啊! 福叔抿唇要嘟不嘟,好半日才梗出一句:“你以为人担心你,是担心你笨手笨脚的,让夫人饿着。” “没事儿,你小徒弟在呢!”福娘笑。 福叔只得瞪了福娘一眼,要骂个什么好来,周围又有人,怎么说村人们还当他是“柳四姑爷”呢,只能继续保持端庄,担忧难掩地末尾低低道了句: “哼——合着劝我收他为徒是为这个……” “你这说的,你女人当年在营里怎么也说个大厨。得得得,赶紧着,备了马车,一路咋咋呼呼地,就当是争风吃醋恼回娘家了!”福娘一面叮嘱人去帮福叔收拾细软,一面不无担心地赶紧催促福叔,“她们来了,你就真不能走了。” “那——你小心!”素知福娘脾气的福叔做事就要回去跟着收拾东西,但紧走两步,又忍不住身形,背对福娘道了句,“可要小心!” “知道知道,当年大理寺都回来了,怎么说今儿还在大理寺门外吧。”福娘眼见天色不早,心里急,催促得更紧了。 福叔也知道该走,但…… 他再紧走两步吧,又忍不住停住了脚步,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别家夫妻年轻吵吵嚷嚷,他呢,自嫁给福娘,几乎就没和福娘红过脸,小日子不敢说有爷与夫人这般时不时能如胶似漆,但成日里柴米油盐的,也算是过得舒心和美……这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怎么说呢? 只要是夫妻同在,再苦再难,就是死在一块儿,他都不怕,但分开……即将来的凶险,谁敢说万无一失?倘若一别就是永诀…… 福叔忽然眼睛就红了:“你……你……年纪一把的,可千万别去冲狠冲能的!一把老头了,死也得让我看的见个尸首,知道不?” 福叔这一哽咽,福娘也心里跟打翻了酸菜坛子似的,酸涩之意立刻从胸臆间直冲眼鼻: “看你……我偌大一个人还能没了?一把年纪了,也跟着爷似的成日里胡思乱想。走了走了,小儿女离情别绪的还罢了,你一把年纪,也不怕人笑你?人都看着呢?进去进去!” “看着怎么着……小狐狸精杀进家了,还不让闹闹?” 福叔想哭,又怕旁边说道,只得半是做戏,半是较真地嚎啕起来:“你说我容易么?我我我——我这就回娘家去,看你……看你们没了我,饿不肚子!” 福叔一跺脚,直奔院里去了。 福娘一见福叔还真哭上了,立刻心里急急地追上去: “爷,爷——你千万莫动气——有话好好说!”哎哟这一把年纪的,还小儿女情长了,真是让人笑死了! 懵懂淳朴,却个个都爱看热闹的牛村村民们一个个被福叔的声音引来,挤作一堆,立刻做引颈长望状—— 没办法,谁让柳家近来多事呢! “哎,你们说,这是怎么了?”那么一个彪悍的柳家姑爷还说哭就给哭了? “听这意思,难不成柳四小姐在外面有相好的来了?”一个男人猜测。 “哟哟哟——你们都不知道的么?” 牛村出了名的郝大嘴,人如其名,姓郝,真大嘴,是县里嫁到牛村的无事生事,当年无中生有捏造楚天白与薛红有旧的头号种子,人啊,最爱的就是添油加醋。 224.第224章 郝大嘴其人 这郝大嘴,眼小如缝嘴大如瓢,但别看她眼小,然一看见漂亮人、或是村里忽然来了什么特别点的,只要和财色挂钩的东西,就格外的收光。 也因此,今儿玉堂春与莺歌的到来,自打进牛村那刻起,就已经在他的“雷达”扫瞄范围内了,更别说,不知遮面,就这么堂而皇之,一身华服,珠光宝气袅袅婷婷下来的玉堂春,那一露面就有别于村夫们的脂粉气,立刻就让他在一阵猛烈地嫉妒后,生出无数多的服侍版本—— 再然后…… 娇滴滴的美人不走正门,转身就去了柳四男人那边娘家的屋…… 郝大嘴就闷了,他还以为是柳四的旧相好,心里顿时一阵堵,暗想柳四姑爷那么一头猪,怎么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亲戚? 此一刻,他咋一听,福叔喊什么“狐狸精”,又喊“回娘家”,瞬间就灵光乍现,想也不想地就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与众人信口开河道: “这男人,可不就是冲着咱们柳四小姐来的——你们刚没看见么?” “看见什么?” 虽众人知这郝大嘴乱说惯了的,但……村里没新闻,没事大家就爱听这些个道听途说的话说八道,当然添油加醋再说得更香、艳点,大家就更爱了,反正是别人家的事,听听又不会少块皮,人在世上,谁敢不让人说呢! “哎哟哟,你们一个个眼大不收光的?那么一个大美人来了,都没看见?”郝大嘴的表情立刻变得夸张起来,“天哪,那穿得叫一个好看啊,全是绣了花的粉缎子,手上,这颈上都是金晃晃的东西!脸上还抹粉了呢!嘴儿也是涂得红通通的,可妖怪去了!” 大好一个美人,经郝大嘴这么一描述,村民脑袋里立刻出现了一个红嘴白面的粉衣男妖怪,到底这打扮漂亮不漂亮,大抵…… 大家觉得也就是每年村长屋里过大寿,请来唱大戏的人的模样,与楚傻子家相公,不画是天仙,上妆如僵尸,应该有所不同吧? 大家脑子还停留在幻想上不及连贯前后,在这方面思维是他人数倍的郝大嘴可等不及大家慢慢回神,立刻就将他的“断定”当事实一般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而且,比柳家姑爷可年轻不止一倍,哎呀——莫怪四小姐不介意娶她这么一个一肥二胖的老男人,合着……是外面养了娇滴滴的小汉子。” 众人连忙点头,不待他们再问点什么,那边院子里就见着那“柳家四姑爷”鼻子眼通红地领着人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往马上装,一边装还一边嚎啕着: “这日子没法过了,阴魂不散的狐狸精,你以为你是知府大人送来的,你就了不得了……说白了,你还就是个妾—— 妾妾妾,想鸠占鹊巢,你做梦了去! 柳金蟾,我和你说,你要是不把他赶紧撵走了,你甭想来我娘家,再接我回来——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套车,走!回京城去—— 柳金蟾,我回去头一件事……头一件——我告你去! 你个始乱终弃,你个朝秦暮楚,没良心的!” “姑爷,你好好说,别急着走啊!”福娘带着人假意追出屋来,手还一副迫不得已帮着放大小行李的模样。 “说什么?小狐狸精不走,就没什么好说的!”福叔继续嚎啕。 就这么着,福叔被福娘赶着,老夫妻二人趁着那边柳红和何幺幺还不及从县里忙回来的当儿,紧锣密鼓地收拾着行李,火急火燎地赶了马车出了牛村,直奔那边渡口,打算先包个船,好让福叔几个直接到金陵追上北堂傲。 老夫妻别离间的话,一车子,也只能在渡口长话短说,怄气着离别了。 外面闹得跟演大戏似的,屋里却是一片异样的宁静。 柳金蟾胆颤心惊地冲进屋,抬眼就见玉堂春也不知在谁的引领下,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开始公然在她和北堂傲的卧室里搭帐子,铺床,套被子。 “你……”柳金蟾一进屋,要问玉堂春“你怎么想着来了?”,抬眼就被眼前已然换了模样的屋,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一来,就见着屋子里,像被人砸过后,胡乱收拾过一般,桌椅东倒西歪,摆得也不成套,碎在地上的瓷片儿,时不时有一小块,不小心就能割着脚。还有这内室,就更不像话了,帐子看不见,被褥也胡乱地搁在一边…… 难不成昨儿这屋里你又和你那个来借住的姐妹一言不合,吃醉酒,又风风火火地打起来了?” 玉堂春拿着手中正在套的绣花枕头,转过身来,俨然一副屋里男人的模样,从容打趣着笑道。 这听惯了北堂傲那动不动就和她“上纲上线”的连娇带嗔,乍一听玉堂春这解语花般的全然呢喃软语,真让人有点回不过神。 说句人心不足的话,北堂傲要是能有玉堂春这份似水温柔,她柳金蟾也就算是了无遗憾了,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残缺才能唤起人对完美的不懈追求—— 大周女人们才有机会在追求完美男人的过程中,各种借口地不断喜新厌旧着。 当然,百花齐放才是春,男人们不一个个美得柔得各有千秋,这世界怎么会如此美好呢? 柳金蟾在感慨玉堂春之善解人意、璟公主之绝美、皇太女君之奔放、三郎之任性之余,忽然感觉自己也挺人心不足的,怀抱着智慧与美貌并重的北堂傲,还惦记着其他男人的好,真有点……左顾右盼。 柳金蟾干笑两声:“你这话说的……你……那边牡丹亭……”不管了? “那牡丹亭说来也只是个干不了几年的营生。男人嘛,在家伺候妻主,照顾好孩子才是正经事!” 玉堂春放下手中的枕头,又将刚铺好的棉絮被单用手抹平: “站在那儿呆呆得作甚,先坐这儿,椅子桌子缺胳膊少腿的—— 倒不如在这里坐着好。等等,你这袍子沾了泥了,你先褪下来,我给你换身衣裳,不然被单脏了,晚上睡着不舒服。鞋,也脱下来。” 225.第225章 玉堂春 说着,玉堂春从从容容地就走来帮柳金蟾宽衣。 前几年在苏州时,柳金蟾忙得马不停蹄,时常换衣裳都没时间,玉堂春这么来帮着搭把手,替她主理在苏州的家事,与三郎井水不犯河水的,她还习以为常,感恩不尽,但…… 今儿,她怎么感觉这么怪呢? 难道是因为北堂傲当年缺失,正夫位置空悬,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单身,一切无所谓,现在北堂傲回归,又是一副霸着正夫位置,一副对其他男人们虎视眈眈的模样,忽然让她觉得…… 玉堂春而今还这样,有点过了? “我我……我自己来!”柳金蟾不待玉堂春再解她汗巾,就慌忙先自行褪了沾满了泥水的外衣,“看你这一来,就忙前忙后的。”要怎么说才好。 玉堂春噗嗤一笑,眼看着柳金蟾这忽又见外了的模样,心里虽掠过几丝不祥,但脸上还是柔柔地笑着: “不来这里忙前忙后的,难不成还来这里享福?来,先把这件衣裳换上,我在苏州闲着没事亲手缝的。” 说着,玉堂春还从一边的包袱里抱出一叠衣裳鞋袜来,笑着撑开让柳金蟾探手过来试穿: “你一去京城,说半个月就回,谁想半月半月的过去了,还没见人影,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才知你突然从京城直接回了这老家丁忧,也不来封信和我说说,害我巴巴地等着,天天儿盼着—— 还想着你这次回来,会不会把三个孩子随带着捎回去,一时那妞妞见了我,会不会又怕我抢她爹的位置似的,霸着她弟弟妹妹防着,一脸的不欢喜呢?” “这个这个……你牡丹亭里的事儿也多……丢给绣坊……”柳金蟾咯咯涩涩,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开口和玉堂春说“你最好还是现在就回去”的话。 “傻了你的,家常的衣裳,就是手上的活计,何苦丢给那些个贵得吓死人的绣坊,若是穿在外面的官袍倒还罢了,这苏州城就是大户人家的儿子出嫁,也有好多都是自己亲自绣嫁衣呢!你当你的钱都是水里漂来的?” 玉堂春丝毫不理柳金蟾为难的神情,一副权当没看见的模样,继续专注于他的“柳家妾侍”的身份,一边拿开柳金蟾胡乱系汗巾的慌手慌脚,愣是半蹲下身,仔仔细细地将自己亲自缝的衣物裹上柳金蟾的身: “来,坐下,抬脚,把鞋也换了!看你这一脚的泥踩得,进来也不知换换。” “哪个哪个……玉班……”主 柳金蟾坐在床沿边,低头眼看给她换鞋的玉堂春,怎么看怎么觉得如坐针垫,三个月前里北堂傲自别后头一遭给她穿鞋着袜时吧,她也觉得过别扭,但……那别扭和眼前的心慌慌比,可大为不同了,总……觉着自己是在无故给玉堂春什么希望,平白耽误他似的。 深知自己将来绝对不可能再娶玉堂春的柳金蟾,鼓足勇气开口,岂料,她一个“玉班主”还不及喊出口,就被玉堂春忽然抬起来的脸给逼了回去: “喊谁呢?谁是你‘玉班主’?都跟你说了好多次了,别‘玉班主’‘玉班主’成日里的喊,别人跟前你不便喊一声‘玉儿’,怕从了别人的,私下里,你唤一声‘春儿’也成啊?” 玉堂春一边放下柳金蟾的这只脚,又抬柳金蟾那只脚,纵然是脸上露出恼色,也不会像北堂傲那般说掉脸子就掉脸子的和柳金蟾闹—— 而且,这学戏就是学戏的,横你那眼儿都跟“秋波轮转”似的,一双眼珠子砸过来,愣是瞪出一个万种风情,嗔比笑更添柔媚,将你“砸”得晕陶陶,满是醉意,就宛若那绿茶青山绿水中,荡漾杯心的春之韵—— 直酥到骨子里。 论美,玉堂春,不及北堂傲一根手指头,但论媚? 纵横苏州名利场数年的他,能一个眼神就让你酥到骨子里,某怪当年在苏州有女人私下里口耳相传说:“摘得苏州一枝春,自此不思秦八艳”。 此中“一枝春”就是玉堂春,“秦八艳”便是秦河畔的八家赫赫有名的八大花魁。 也因着玉堂春这在官商女人们嘴里的艳名儿,“从良”后,也被不知是不是吹大了的帐里水磨功夫,让挂了“专属他”之名的柳金蟾在苏州当知府时,可谓是艳遇不断: 有时难得忙里偷闲牵着孩子走在大街上,给三个娃娃买枝糖葫芦,都能突然被人贴身搂着送上香吻好几枚,再附赠一句: “柳大人,今夜要不要换个口味儿?”然后唇上耳畔再附赠一句“你来……时时都有空……” 生怕爹爹生病期间被人取代了的妞妞,嘴里还含着山楂呢,瞪着大大的牛骨眼儿,立刻就不管人家脸面下不下得来,开口就是嫩嫩的一声: “擦得跟个血盆大口似的!吓死人。” 气得美人脂粉跟着脸上的肌肉颤,她尴尬得直给人道歉,晚上还让雨墨送人鲜花一束附上上等的点心一盒,说小孩子不懂事,护爹护得凶。 要么,她人还在命案现场,强迫自己看仵作验尸,那边一个擦得就跟死尸一样白的男人,对着她挤眉弄眼笑得各种“狰狞”,几度害她都以为诈尸了,加上日夜颠倒,吓得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好几次。 这青楼头牌的营生,被一个戏子砸了招牌,对那片红灯区,尤其是以官商富豪为主要经营目标的高档勾魂院而言,可不就是要断了他们的财路? 反正,后来,也不知想出来的。 苏州乃至秦河流域,甚至那片但凡流传着玉堂春旧日荤段子的地方,众青楼但凡有点上进心的,皆以压倒她柳金蟾为目标—— 以至于,明的、暗的、官的、私的……只要她柳金蟾所到之处,几乎可见浪蝶狂蜂地涌来,投宿客栈夜半都有爬窗进来的—— 蒲松龄写得女鬼午夜来幽会算什么? 她柳金蟾睡得迷迷糊糊,睁眼就看见过一人坐在她床边,直接宽衣送抱要奔主题的,以证实力,不但不要钱,还不需要你和他谈谈情说说爱,甚至骗骗他,仔细一思量,北堂傲那年送己入狼口,也不过尔尔。 226.第226章 背后的交易 思及往事,可谓血泪斑斑,她在苏州从未敢真正敢搂着一个外面的哥儿宿一宿,不是她真的变好了,也不是真的泡哥哥的一文钱都没有,而是里面的太如狼似虎,她怕活着爬不出来。 青楼还罢了,毕竟人家是干那营生的。 可谁想,戏园子这边也是闹得风生水起的: 从想要一夜成名,却又不愿意苦下狠功夫,仗着一张脸,以为爬进谁谁的被窝,就能上位的小戏子;到急于力压玉堂春,成为戏园下一个第一的角儿;再加上那些个半红不紫的各家班子的小角儿,七七八八,这叫一个乱啊! 乱得,她某日偶赞了一个洁身自好的,都被人说是看上了人家,立刻就有好事欲巴结的,前去“威逼利诱”,这招不成,旋即就是后面一串的“栽赃嫁祸”“逼良为娼”,恨得那角儿当夜挂了自己家屋梁,幸好救得及时,发现得早—— 不然,可不,又将有一个新的“玉堂春”了! 但偌大一个戏园,到底还有多少个“玉堂春”这样遭遇的?那些个眼下急于“投怀送抱”的小戏子,是不是也经历这样的洗礼? 不然好好的孩子,怎么就一片一片地都“爱慕虚荣”“鲜廉寡耻”,私底下将本该青楼哥儿们的被迫营生,干得风生水起?为攀高枝,宽衣解带就跟交易似的被人带着各酒楼地串场—— 生生得将一份高雅的艺术,光鲜的门面,玷污在了背后的皮肉交易里。 权、色、利……还有名! 就是利益链条上的四胞胎,光鲜人背后的喜怒哀乐。 只能说,玉堂春确实是个出类拔萃的,不然在那么多挣扎于泥塘里人里,何以能一枝独秀地脱颖而出,而且五六年来,傲立一方,独独成为大家眼中名利双收的“人生赢家”呢? 但……她柳金蟾冤啊! 她柳金蟾不就只是当年,想帮玉堂春一把而已,怎么就在那些个苏州豪富官员眼里,私生活是那么的不堪了呢?也成为了他们光鲜之外腐烂生活里的一员“深藏不露”的老将了呢? 难道在这里官员富商眼里,她柳金蟾每件努力做好,造福百姓的事儿,都仅仅是为了只为了向上爬,建立功绩? 又或许,她那三年在苏州兢兢业业经营得一切,风里来雨里去的苦,于他们而言,都是一场秀,一场北堂家族做给皇上看的秀,一场做给苏州百姓们看的秀—— 说到底,她的功绩,都来自于她身后的北堂家,没有北堂骄、没有北堂傲、也没有北堂皇后的话,苏州那些个前朝遗老,谁给她柳金蟾一个庶民,一分薄面呢? 知府?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知府也不过是个过客。 换个角度来看,玉堂春能在苏州这么五六年的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人人都对他又恨又爱,说白了,也是他前有老知府胡跋,后有她柳金蟾—— 那些个花魁、名角一个个找她柳金蟾手段无穷,也无非就是想踩着玉堂春上位,借她的名,扬他们的威。 利用……被利用…… 纵然神思飞了那么那么远,柳金蟾还是不得不承认,玉堂春真的是媚到骨子里的美人,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嘴角一个勾勾,都无不撩人心弦—— 最最过分的是,大冬天穿件衣裳,有必要在领口处故意豁开那么深的一条沟沟,痒得人心恨不得将他从上到下全剥得跟刚出土的嫩笋子一般,直溜溜地,一把往枕上砸吗? 柳金蟾屏住呼吸,硬生生地将自己已经掉在某个沟壑内徘徊辗转着,故意迷路了许久许久的眼珠子,默默地强行移开—— 这玉堂春主动给她蹲下穿鞋着袜,根本就是故意的……呜呜呜!这北堂傲不在的夜晚,她要怎么面对惑人不绝的玉堂春—— 当年好歹还有点忙不完公事,时不时还有个三郎! 孤枕难眠不怕,怕的就是身边躺个水玉美人,嫩生生地等着你,水汪汪地看着你,满眼写着等宠,你还不能碰!她柳金蟾又不是无能那种……这叫什么事哦!她柳金蟾可不是玉堂春的对手—— 遇上美人,她柳金蟾从来都是袍下败臣!什么计都不可怕,就怕美人计! 三十年河东,三年河西,柳金蟾为即将来的夜晚恐惧着,痛苦着,纠结着—— 婚前,恨不得美人计使劲地招呼,最好砸死她。 这婚后……肾虚啊! 柳金蟾眼看着故意以惑人的角度为她穿鞋的玉堂春,用他那青葱十指,就跟唱戏一般的优美幅度来回移动着,两手不由自主地摸摸了自己才休息了一个晚上的腰—— 北堂傲要是知道,她柳金蟾今儿敢在他前脚一走的当天晚上,和玉堂春怎么怎么了,而且还是他们夫妻前儿才睡过的床上……他定会让她后悔来这世上一遭—— 玉堂春就更不用说了,北堂傲不要这个情敌死得扭曲,都不是他北堂傲的铁血作风!他吃起醋来,是真会把人往死里整得! 一想起,被璟公主一脚过去踹断一排肋骨的熊幺幺,柳金蟾有点不敢想象北堂傲背着她收拾玉堂春的手段,想想都知道有过之无不及,当年牛刀一小试,薛青就差点跳了江,这还只是借刀杀人,而不是亲自动手,而且他那时有忌惮。 “怎么?让你唤我一声‘春儿’,你就不说话了?” 玉堂春故意笑着扬起了白净入如画的脸面,调情似的望向柳金蟾,盈盈地闪耀他眼底里水漾诱惑,衬着他刚换的这份以柳叶青钩边儿月白缎袍子,乍一看,还真像那些个富豪们私下里送他的雅号“水磨豆腐”—— 据说又滑又嫩,不仅像水磨里刚打好的豆腐,入口即化不说,而且……(后面少儿不宜)。 不知道是不是老猫不在家,素日里被老猫吓坏了的心里小老鼠们,此刻个个都躁动。 很久很久,好似有半个世纪那么长,都没见过北堂傲以外的男人的柳金蟾,脑子里一堆,北堂傲在时都不敢去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227.第227章 想买玉堂春 再加上此刻浑身散发着蚀骨魅惑荷尔蒙的玉堂春,裹挟着一股子,柳金蟾也说不清的体香袭来,柳金蟾忽然就觉得屋内惑色满满—— 进而,也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许多,许多关于玉堂春,尤其是哪些道听途说来的,关于玉堂春当年与某某、又某某等滚床单的荤段子。 段子很细,细到细节处,一个词都令人血气翻涌,更别说好多段子,都是人事后追忆酒醉时,无意中道来的,参杂太多细腻感受,倒比那些个杂书上写得段子更令人想入非非。当然也有求而不得,化了别名暗指玉堂春,写得艳小说,反正,好东西,也没人送到她手里—— 夜半无事,看书,看得是正经书。 当年,北堂傲管得紧,可人就是怪,管得越紧越想看越想听,关于玉堂春的很多传闻和段子,也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 综上所述呢,柳金蟾觉得玉堂春确实人如其名,也不怪她去年回京复命,一入京城,就有豪门出身,看似很正直的同僚悄悄对她挤眉弄眼: “枕有一枝春,自此不思嘉勇公吧?” 这话说得……合着这位大人也是入幕之宾,后来听她说得口沫横飞,只叹一夜苦短,她本都没捞够…… 话毕,还特别理解她为何舍得丢下大周第一美人北堂傲,三年不返家的“缘由”: “这良家男人这方面……还是差……不是一点半点儿!” 后来还和她一路追着商量: “金蟾啊,你那日要是玩着觉得腻了……和姐姐说说,姐姐用一万两……不……你那稀罕这点钱啊……三万两!你把他送姐姐?你也玩了三年了……三万两不少了……不然,姐再给你加点儿?再加五千……五千不能再多了哈……这可是你姐姐的老本了……” 一连追了她三天,一天五千五千的提价,弄得她柳金蟾都怀疑是不是大周的钱贬值了,她在苏州几文几文的花,到了京城一个个财大气粗地豪门小姐,开口说买玉堂春,起价都是万数—— 听起来就跟花着日元逛大街似的。 她柳金蟾现在才知道,胡跋送她最贵的不是那只所谓的“价值连城”的古蟾玉,而是眼前青春还在,还越老越风韵十足,眼下浑身上下只轻轻吐出一口气,便能让你觉得魂飘飘魄散散的玉堂春—— 年年升值! 比嫁了她后,一直再跌身家的北堂傲升值空间大了很多,就是……至今起价也不及北堂傲的一个零头。 但……别说玉堂春的卖身契已经还给了他了! 就是而今还在她手上,她柳金蟾黑了心,也不能卖他! 可不“卖”他,搁在家里当“妾”似的,一边冷落在这,也不是个事儿!太暴殄天物。 所以…… “春儿……”这名字喊着,都觉得燥得慌! 柳金蟾试着开口,只是这一开口吧,对着玉堂春的脸,忽然觉得玉堂春让她喊得这名儿,也太……像那春夜里的猫,嚎的意思一个样儿似的。 果不其然,柳金蟾这低低地一声一出,便即刻见着玉堂春浑身好似抖出了一股劲来似的,忽然就绷直起了腰板,两眼喜滋滋地望向柳金蟾,一副“我准备好了”的模样用低沉地、含羞地、又大胆,兴奋难掩地声迎向柳金蟾: “恩?” 这一抬眸一应声,顿时让柳金蟾有剥开笋皮咬笋尖的冲动——北堂傲自以为是的魅惑算什么?简直就是家雀的手段! 什么是老手,什么是个中高人…… 莫怪北堂傲这次老想着不走!合着是有雄性动物们的特有的第六感——闻到了即将到来对手的味道了。 柳金蟾拽紧自己差点难敌美人之惑的狼爪,佯作什么都没看懂地俯视玉堂春,硬下心肠打破这一室暗涌的危险气息: “苏姑娘……她……”还是没来找你? “提她作甚?”当即觉察柳金蟾拒绝之意的玉堂春,立刻着恼地起身,要如何又能如何?两脚一跺,索性就一屁股坐在柳金蟾,“啪”一下拉了自己的前襟,死活将自己塞进柳金蟾怀里,命令似的嗔道: “要我!” “呃?”柳金蟾瞪大眼。 “现在就要我!” 玉堂春赌气似的瞪大水眸,也不管外面门关没关,两臂搂着柳金蟾就要让那床里滚,反正……他什么没让人干过?早让人看光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等……唔唔唔……” 担心玉堂春是那边故意哄来探虚实的柳金蟾,不敢说北堂傲病好了,一时也不知怎么吓退玉堂春,要喊“救命”吧,丢人,暗示下雨墨吧—— 嘴还被堵了。 这心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吧,你还不能说你吃亏?叫都不能叫——但……怎么办呢? 怎么拒绝才能大家都吓得来台呢? 到这节骨眼儿还在思考怎么怜花惜玉的柳金蟾对自己也是醉了,但……心里说不想不想,北堂傲回来要是知道了,定会恼羞成怒砸床拆房子闹得尸横一片的,但身上就是劣根性地觉得舒服啊—— 这玉堂春的肌肤真的,不愧是水边吃鱼喝豆腐长大的,可不,就跟水磨豆腐般,异常地细腻又滑嫩…… 但…… 真的不能碰! “门……门好似没关……”她可不想再负责第二个男人! 柳金蟾趁着换气的当儿,终于想起一个很有力的借口。 然…… “管它呢……谁听见了……还能进来么?” 等了三年终于逮到机会急着上位的玉堂春,他可不怕被人看,更何况这还是在柳家内室,两口子屋内情难自禁天经地义的事儿,他怕什么?说他不守夫道?他是个妾侍……要哪些没的干嘛? 再者,当年在那苏州城,那些个外面穿得光鲜,开口闭口之乎者也,打着满嘴的官腔。说什么仁义礼仪廉耻的大官们,还不是官邸呢,就是个酒楼,一个个见着他,只有更禽兽,没有不禽兽的—— 他玉堂春怕什么?什么场面没见过?不怕人来看,就怕人不敢来看!这而今,就没他不敢的事儿。 228.第228章 莺歌戏雨墨 反正,他今天来时就想好了,豁出去了,傻乎乎地等着等着,三年“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地守着过去了,他得到了什么了?除了一句“感谢”什么都没有! 他二十有五了,再彬彬有礼地装内心纯洁,嫩豆腐都要熬成渣豆腐了,谁还要啊?而他这三个月在苏州城里也细细地琢磨过了,柳金蟾什么男人都爱,唯独不沾“清纯”的这一类—— 他也研究了自己三年来,在柳金蟾眼里连只花瓶都不如的原因,就是他装得太“纯洁”,太“贤良”,也太“正经”、太“明理”了,连穿件衣裳都裹得像良家妇男似的紧紧的,举手投足全模仿大哥北堂氏。 所以哪个有妇之夫,才能将他视若无物地将他当做柳家的大管家,而自己一副男主人的模样,将他压得死死的—— 更可恨的是吹枕边风,让柳金蟾一过晌午都让他回自己家,说什么对他名声不好! 他玉堂春还有名声吗? 她柳金蟾没来前,苏州多少人就在后面说他玉堂春是胡跋的枕边人了,而他那些个被迫乱七八糟的事儿,别的不知内里的人不知道,她柳金蟾会不知道?百姓圈里是道听途说,半真半假地偶有所闻,但…… 那达官贵人们的女人圈里,他的事儿,早你传我,我传你,他玉堂春某年某月某夜在某处和谁干了什么,被人干了什么,又被要求干了什么,从旁都有谁,上到京城不能说的王孙大员,下到往来万贯商贾……都有人能如数家珍一一道来,这过去了三四年的事儿,这如今,还有人茶余饭后拿来反复说道呢! 名声? 这就是他的家喻户晓,艳冠苏州城的名声! 别说名声,他名节都不知道丢到那条沟里去了。 果然夫是夫,要有夫样!妾还是当像妾,不然娶你干嘛?娶你到家就是为了回家放松,逗乐子的,不然,一个正夫就好了,何苦娶一堆妾在后院斗得乌鸡眼儿似的,说白了,还不就是比谁的功夫好呗。 盼啊盼啊,好容易盼到那三郎被他老婆喊回去的玉堂春,本以为自己等了三年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谁想柳金蟾回了趟京城,就又把他丢在苏州不闻不问了。 行,山来不就他,他就来就山! 他打听过了,刚进屋时雨墨也和他说了,柳金蟾到现在都还没告诉公婆,说她大男人娶了谁,也没说她在苏州当过知府,那么…… 他就带着旧日知府送的余威,趁着北堂大哥好似是永远都好不了的当儿,赶紧来婆家占上一席之地了,随便逼着柳金蟾正视他这个“妾”,让他名正言顺,名副其实—— 当然,大哥要是好了,金蟾两面为难,他还照样欢欢喜喜地搬回他的牡丹亭去住。 怎么说,金蟾心好,只要她心里承认了他,他而今为她守身如玉也有了意义,而且他有绝对的把握,柳金蟾最后一定会给他一个归宿,不让他在外当孤魂野鬼,一夜夫妻百日恩嘛……指不定,还把他安置到柳家的祖坟里,就是没有子孙,也能跟着受香火—— 再说,比硬功夫,他指不定比大哥好很多,不过大哥贵气,又凶残! 他玉堂春自知卑微,不敢奢求多,甘当金蟾外面,永远不进门的外室,只要金蟾时不时,能雨露均沾一下,到了苏州顺便陪他几天就好。他要求不高,身子也不及别的男人底子好,但跟着观里的师傅养生息,养了六年了,想着不会差到哪儿去。 所以,他今天是拼了! 玉堂春是拼了,还拼得火热,柳金蟾身心不一致,在怕负责与死要面子之间挣扎。 门外的雨墨一件柳金蟾进去半天没出来,则急得直跳脚,想冲进去吧,莺歌却在门边闲闲地磨指甲,十分好心地提醒道: “我大哥袍子里面,今儿可故意没留裤子!” 雨墨立刻呆若石像,半日只得折回莺歌跟前,拽拽地壮胆道:“这门可没关!”你别吓唬我! “那……你见过我大哥洗澡关门吗?”莺歌吹了吹指甲的灰,笑着凑到雨墨耳边坏坏地反问了一句。 这个……她……好像有听谁说过…… 雨墨有点呆。 “这样跟你说吧,你进去,不进去,我大哥都不会在意,但……怕你晚上回来睡不着!”莺歌撅着嘴,故意起身要走,“想看就进去看吧,我不会和人说得—— 我知道,你们女人都是假正经,一个个听说我大哥肌肤雪嫩,个个都钻头觅缝地想去看!喏,门开着,估摸着里面正火热,我估摸着呢,你悄悄默默地进去了,只怕什么都看得着—— 没见过男人吧?” “呃呃呃……你……你你你不是男人?” 雨墨涨红着脸。 莺歌一看雨墨还是过去这副单蠢的小模样,一般年纪,却早已老道的他,就忍不住又起了逗弄的心,故意凑近附耳,无比魅惑地拉长声儿道: “我是说——什么都没穿着的……” “你……”怎么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 搁在过去,在青楼横行无阻,各种见识过的雨墨什么都不懂,她能和莺歌死磕,但现在,略懂人事的她,突然发现不是莺歌的对手了。 “我什么?” 莺歌笑眯眯地看着雨墨,搁在三年前,看着大哥玉堂春“从良”后,落寞了前三年,心如死灰,形如枯槁,他也就绝了这出嫁的心思—— 只爱得那些个能大把大把往他身上砸钱,捧他当角儿,让他好吃好喝任意挥霍,还可以狐假虎威的女人,可现在……泥塘里滚久了…… 倒回来看大哥自柳大人孤身返回苏州后,这三年忽然又跟活了似的,终日只想着如何争宠,突然让他有些羡慕,不禁觉得能金盆洗手,重新做回一个心思单纯,只为一个女人洗手作羹汤,不用去担心生计和外面风风雨雨的男人,也挺好。 但谁才是可以依托终身的良人呢? 229.第229章 被暗恋的雨墨 莺歌的眼直直地瞅着雨墨红通通的愤怒小脸,眸色微深,论理以她的心气,仆人她是不爱的,但他莺歌心比天高,却技不如人—— 唱了这么五六年了,大哥也给他好角儿,但就是唱不过班里新来的小忍冬,任是他使出了十八般武艺,还拉扯了那么多女人,白搭了自己那么多年,却还是比不过谁也不靠,只靠自己的小忍冬—— 当然,也不能说他都不靠,没有柳大人当年那句“谁敢动他”,和大哥迎合柳大人的保驾护航,他现只怕不是吊死在了那棵歪脖子老树上,就是也如他一般,烂泥堆里滚得一身臭了—— 当然他莺歌是自找的,不过那年就臭了,大哥那会儿不也是自身难保么。 “想过娶亲么?” 本想不行将就雨墨一下的莺歌,一小子想到了小忍冬,忽然就想到了小忍冬私下里偷偷说喜欢雨墨的话,喜欢的理由嘛—— 很老套,就是雨墨有次动手帮他打退了一个对他动手动脚的色狼,还护送他回家,然后他就爱上了雨墨,偷偷给雨墨做衣服缝鞋子,屋里堆了一堆了,愣是捧在手里,一件衣服都没送出来过—— 那傻孩子,戏唱得好,人也生得好,就是这性子愁人!喜欢就说呗,墨迹半天还是说不出口,等人走了,不回来了,就躲在屋子里哭—— 亏他现在还是而今戏班里最红的角儿,好多有钱人家的挨着上门来说亲,要把他娶去当妾,还给安排大花轿,许诺正式名分,他愣是一个都不应,巴巴地等着雨墨回去。 就是这雨墨的心思…… 莺歌很好奇。 不懂这莺歌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的雨墨,瞪着狐疑的大眼,一脸恐怖地看着莺歌,好似随时就要撒腿而去的样子: “我我我……我的婚事,我小姐说了,我自己做主!”我是绝对不会娶你的!你嫁,也不能娶! 怎么看怎么觉得莺歌不是个好男人的雨墨,与柳金蟾的无所谓不同,她一直就对莺歌那些个事儿,很是不屑,甚至讨厌。 “你你你……急什么?你以为我真要嫁你啊?做梦了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个小小的家仆,你也妄想爷我嫁你?也不赶紧撒泡尿照照! 你啊,就这熊样儿,肯有人嫁你,你就该偷笑了!哼——打光棍的命!”还敢嫌他! 莺歌送了雨墨一个白眼,尽管不久前他还觉得雨墨虽然是个仆人,但柳金蟾是个国夫人,家奴怎么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谁料雨墨看他就是一副敬谢不敏的憎恶样儿,真正是伤了她的自尊,心里就怒了,这一怒,就扯着嗓子骂开了。 可怜院里莺歌把雨墨骂得狗狗不如,院外福叔闹得哭天抢地,那玉堂春也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给柳金蟾穿鞋着袜。 接着,福叔哭天抢地风驰电掣般撤了。 莺歌又骂了好一会儿,口干了,开始喝茶。 雨墨呢,被一群不知何时猫进来的一群娃娃们,远远地羞羞脸。 雨墨想回莺歌两句嘴吧,屋内“咚”一声响,当即吓了雨墨和莺歌一个叮咚。 雨墨立刻往屋里冲,莺歌熟知这里面的事,如何能让雨墨冲进去坏了大哥的好事,赶紧也追进去,要将雨墨拉出来,不想他才跨进门,就见还没到内室门的雨墨,骤然间就灰溜溜地潜了回来,邪恶如他,赶紧就低低低地诈了雨墨一句: “我说什么没穿吧?” 雨墨嘟着嘴,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就见地上有一堆……好像是小姐今早穿在外面的袍子,还有鞋袜什么的…… 碍于当年小姐和姑爷的旧事,雨墨心里已呼:完了—— 前面来个姑爷假戏真做,现在这个玉季叔估计是要正式登堂入室了!这姑爷知道了,得狂风暴雨地刮啊! 走到门边,雨墨就跟斗败的小公鸡似的,颓然地坐在门边,做垂死状了:她可怎么和姑爷交代啊—— 姑爷临走再三叮嘱,要是敢让夫人在外面养野汉子,他回来第一个就揭她的皮: 为什么都是先揭她的,而不是处处留香的小姐的?倒霉催的她,要不要今夜就赶紧卷包袱先跑了?可跑哪里去?小姐没有她雨墨可不行!呜呜呜—— 死小姐,要死自己去啊,干嘛每次都连带她! 莺歌见雨墨不说话,还一副垂头丧气状,就忍不住懊恼:“雨墨啊,做人可得讲良心,你说,我大哥对你好不好?” “好!”给吃又给喝,看她都是微笑,没有过一次怠慢! 雨墨头耷拉在墙上,仰望天空,两眼无神。 “那你这样……不该替我大哥高兴吗?你说我大哥,要是这次能给柳家养上孩子,可不是大家都欢喜的事么?柳大人,这么多年都没有怀上孩子了!” 莺歌一想到自己大哥很可能就是将来,名副其实知府老爷,心里就无限欢畅。 雨墨懒怠说话,她一点打击莺歌的力气都没有,她现在只想怎么和小姐一起自圆此说,然后心里祈祷,千万别让爷突然杀回来—— 不然这冲进去看见的光景……就是不死,也得全都脱层皮。 “哎,你没有良心,我大哥对你那么好,难得我大哥有出头之日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不高兴啊?”莺歌可看不惯雨墨这快死了的表情,心里愤愤的。 雨墨能说什么,她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死到临头了:“高兴什么?” “雨墨,你可没良心!”莺歌声音不禁拔高了一个八度。 为不让大家都不高兴,雨墨赶紧拉住要激动的莺歌:“混说什么啊?说谁没良心呢?”你才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为不替我大哥高兴?”莺歌撇嘴。 “我……我这不是担心么?”雨墨也是无语和这些没大脑的男人们说了。 “担心什么?”莺歌斜眼。 雨墨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说担心什么?”还能担心什么? “难不成,怕你们姑爷?”莺歌想了想,忽然想起以前雨墨说得话来。 230.第230章 杀个回马枪 雨墨长长长地叹了口气后点头:“不然怕谁?”又有谁会极力反感小姐纳妾呢! “他不是早就疯了好些年了吗?”莺歌蹲下身,“而且,我听我大哥说,好像……早分了……” 雨墨立刻抬头道:“分了就……” 此言没落,忽然院外就一阵马蹄声,接着一阵嘶鸣声,不及雨墨和莺歌反应,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就忽然横冲直撞进来,见院内只有雨墨和莺歌二人,便也什么都不问,两个人将雨墨一人捂住一个人的嘴,便直奔屋内而去—— 这…… “唔唔唔……”雨墨这下可长了眼了。 莺歌也吓得不清,直拿眼看雨墨,问是什么人,无奈眼神还没眨两下,这群来如风驰般的人就成功得惊扰屋内的玉堂春: “啊——”一声,似是受惊,又似娇嗔,不过早听惯这声的莺歌,心里的不安忽然就落下来:看样子大哥没事儿! 雨墨可不能落心,因为她眼尖,一准就看清了对面那群人里,不仅有昨儿抓了福叔的京城宫里人,还有……哪个……哪个女儿好似据说……被狼叼了吃掉了的曹主簿—— 这曹主薄可是见过爷的! 一阵虚汗,当即就流湿了雨墨的全身—— 果然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雨墨屋外吓得忘了要如何应对,屋内的柳金蟾虽心里早有防备,却也因玉堂春突然到访,一时间失了防备。 倒是玉堂春尴尬难堪事遇多了,见惯不怪,虽早已大开了衣襟,整个人伏在柳金蟾兀自厮磨得喘息不止,但那头人忽然闯进来,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故作惊吓状,低低地呼上一声“啊!”—— 人就无比迅速地拉过滑过了肩头的外袍,背过身去,两掌一合,将暴露的肌肤泰半隐了去,末了悄悄儿斜过眼细细地端详来者,说来奇怪,这个不久进来的男人,他怎么觉得……好似在哪儿见过? 貌似就是那年,刘萱送他去伺候过半个月的…… 说是某个禽兽大人身边的侍从,那禽兽大人……还说是京里的要紧人物,某某王孙啥的,养得可尊贵了,细皮白肉的,结果扑上来……强着他做得,全不是人能干的事儿……居然事后,还信誓旦旦说什么要带他进京当妃子,要为他惩办刘萱那恶官…… 结果,他拍拍屁股走了,刘萱不但没罚还升了官,暴打了他一顿后,就把他当贺礼送了对他垂涎已久的胡跋。 这官场,他也就看明白了,一丘之貉,不是一路人怎么会在一条道上,破罐破摔,大家一起互相往死整喏。 此时,旧人重逢,刚还微微受惊的玉堂春,立刻就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凶多吉少,少说为宜! 为不让柳金蟾担心,玉堂春很是镇定地将自己蜷缩在床脚,借着长发当面,本欲将整张脸挡去,可柳金蟾却微微地按了按他的腿,大家都是明白人,他玉堂春不是什么贞节烈男,柳金蟾也不介意这类事儿被人诟病—— 那么柳金蟾不让他挡脸太多的意思,自然是想借他的艳名一用了? 玉堂春也大方,演戏嘛,演给一个人是看,演给一群人看是看,他的底,柳金蟾比谁都清楚,他装什么清纯玉少? 眼见着眼前都是男人,没有女人进来…… 玉堂春才刚紧合衣襟的手,更是松得厉害,肩上的衣裳自然就往下滑了一滑,正好肩线露出好大一片的雪白之地,脸嘛往后故意一回眸,也不管后面多少良家男人看着,他眼睛盯着那走来的李广,就笑吟吟地开了口: “这位大哥……我们好似在哪儿见过?” 本欲上前请罪,要请北堂傲随他返京的李广,手执圣旨,再定睛一瞅: 他爷爷的,和着那曹主簿信誓旦旦地说得金樽美人,竟是苏州大名鼎鼎的梨园尤物玉堂春! 不曾想玉堂春如此这般兰心蕙质的柳金蟾,微微一怔,心内大喜—— 反正闯进来就该知道内室不雅的柳金蟾,压根不管她此刻的衣物被玉堂春抓得多么的凌乱,脸颈及颈子以下的弧线处有多少轻轻浅浅的激情唇痕交叠,笑着自自然然地就坐了起来,搂过玉堂春的小蛮腰,玉堂春顺势往柳金蟾怀里贴肤一挂,顿作妖娆状: “李大人,这去而又返……还……想看我和我相公行房啊?” 言罢,柳金蟾故意挑衅似的,朝着玉堂春嘟着的嘴先落下一吻。 何曾得过柳金蟾主动一吻的玉堂春,立刻就弃袍不拉,勾着柳金蟾的脖子就将这吻拉成了长长长地蛇吻,整个人直接就死不要脸地缠在了柳金蟾的身上开始急速地喘息着扭动。 这场面的火爆,大家,在场的都吓呆了—— 一群良家子啊!全跟瞎了眼似的,清一色地瞪凸了。 李广也不例外。 当年这玉堂春受皇太女临幸时,怎么说呢,还忸怩着放不开,这几年不见,就成了…… 可,他们不是来看这个……也更不是来给柳金蟾……怎么弄得他们像柳家的家奴似的? 但说什么呢? 柳金蟾昨天都说了,她现在就算不是嘉勇公夫人了,但她也是未来国夫人的亲娘,说白了,还是国戚! “柳柳……柳大人……无事……我们!”李广立刻要撤。 “等等——我这家具……你们还没赔呢,砸了就走?”柳金蟾按下玉堂春的头,笑得非常可爱。 玉堂春可不管,继续他嘴上的工作,十分地尽职地将他与柳金蟾的关系演绎得难分难解。 “这……”李广要委婉地问声价格吧。柳金蟾还怕他耽误时间似的给他比了一个二:“不多,二百两!” 简直就是讹诈! 李广要变脸,玉堂春贴着柳金蟾还娇滴滴地又不满地神补了句: “才二百两……那妾身那些个新崭崭,穿都还没穿上身的好几身衣裳呢?我不管,你要给我重新做几身—— 你答应过奴家的,说要给奴家做……当年大哥身上穿得那种,缂丝五彩的,奴家要雨过天晴色,再配条绣了百合的软烟罗披帛,不然,晚上不和你睡了!让你枕馒头去!” 言到这儿,玉堂春腰忽然一动,猛得抑制不住似的,仰颈高呼了一声:“金蟾,快——妾身要不行了……啊啊啊——” 231.第231章 讨价还价 “三百两!”柳金蟾压倒玉堂春前,还不忘比了一个三,顺道和李广道,“不然,你们就等着我胖男人回京!” “你当本大人吓大的?”李广一拍桌子,转身就领着气势汹汹而去。 玉堂春要挣扎着起来,问柳金蟾是不是有点过了,柳金蟾将他小屁屁一拍,重新枕回衾被之上,不到半刻,果听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喘着粗气进来,“砰——”一声,将一沉甸甸之物搁在室内的桌上,然后人背对身去,别扭地说道: “三百两再次,马上去追你男人回来!” “半刻钟! 怎么的,也得让我们夫妻先把事办完了吧?” 柳金蟾埋头枕间继续“唔唔唔”搂着玉堂春亲得如胶似漆,边亲还边不忘赞美玉堂春两句:“宝贝儿,你这身子真是越来越嫩了!” “啊啊啊——坏死了,你摸哪儿呢?讨厌——又这样,你也不给妾身留点儿……” 玉堂春可不比北堂傲,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和柳金蟾一搭一和一起来,这被子里的话是越说越不入流,甚至开始露骨起来,听得外面的一群男人纷纷退避三舍,更有人恨得“砰”一声甩了他们屋的门。 二人一听可欢喜了,玉堂春继续叫着,唤着,说着让人不齿的浪言****,手则催促着柳金蟾赶紧去拿钱来看。 柳金蟾也应和着,赶紧下床取银子,接下来,玉堂春拢了衣裳,裹着被子就开始和柳金蟾一起,你咬一个,我咬一个,这个叫叫,那个咬咬咬,分工交错合作,少时,就让三百两银子变得坑坑洼洼,满是齿印了。 大抵都是童心未泯的人,两人咬得眉开眼笑,笑着笑着叫着叫着吧,两个人眼忽得一对上,心就那么失衡得跳了狠狠狠地一下,声音大得好似彼此的心跳都听得见一般,柳金蟾还没怎么着,玉堂春,就突然红了脸,垂了眼儿,叫着叫着声儿小了。 “都给你!”柳金蟾将一堆钱都推到玉堂春面前:“做过年的新衣裳!” 玉堂春默默看着身前的一堆金蟾说给他就真都给他的白花花银子,又默默地推还给了金蟾:“我们重新订新的桌椅碗柜……过日子! 妾身想好了,大哥不在,就让妾身来伺候你,大哥回来……妾身就回苏州等你,可好?” 柳金蟾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玉堂春这眼底忽然升起的期望,所幸外面一听这屋里终于声音小了些,好似接近了尾声,就忍不住又喊了起来: “好没有好没有,就是两头牛也够时辰了。” “一群没嫁过人的男人,居然也知说这够时辰不够时辰的话!”玉堂春笑着和衣开始预备下床,临穿鞋时,忽然回头看金蟾,“你可知我有多少时辰?” 柳金蟾不禁一愣,玉堂春就在柳金蟾唇上点上一点:“晚上早点回来——我做好饭等你!恩?” 听了这话,还敢回家吗? 柳金蟾笑:“好!”这晚上可睡哪儿啊? “来,我给你重新把衣裳理好!金蟾啊,大哥这么些年……一直病不好……那年,见着三郎女人带着孩子来领三郎回去时,春儿,忽然就想……想也给你养个孩子—— 你说……好不好?” 玉堂春埋首给柳金蟾理衣裳,有点不敢立刻抬头。 柳金蟾想说“好”,但这明摆着就是骗人的:“你身子不好……” “不好,也是男人啊!”玉堂春赶紧赶紧抬头,祈求似地看着柳金蟾,“我来时,就问过大夫了,大夫说,只要哪样儿行,咱们能行得了房,就能怀得上—— 我一直在补身子,补了好几年了,那天在家也试了下,时辰还不短——只要次数多些,想来就能怀得上—— 好歹,你也给我点机会,别老让挂着虚名儿,当个绣花枕头似的放着,大哥在,用不上;可大哥不在——春儿也该给你养几个,怎么说……开枝散叶总是最要紧的—— 这娶夫纳妾,夫不能养,自然就得妾身来!” 说着说着,玉堂春就将自己搁进柳金蟾怀里,柔情万千地依偎着低喃:“妞妞不喜欢我,囡囡和大宝小,但……都是大哥的孩子,心始终只向着大哥一个人…… 春儿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模样像你,你不在的时候,她天天绕着我的膝跑,就跟你守着我一个样儿了!春儿想当爹儿,想你……把我当你男人!” “不求名不求利,也不求你养我……春儿攒了好多钱呢,每年班子,租出去的牡丹亭,还有那些年你帮我买的那些田产铺子,月月都有好多进钱,就是没个孩子帮着我花销,存着再多也也是买田买地,但这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时需要—— 真多得花都花不完了,挣太多,也没有意思。” 玉堂春柔情几句,几乎就把柳金蟾心说软了,但……她肚子里已经被北堂傲手脚麻利地先装了一个进去了—— 她就是想帮玉堂春生一个,也不可能,更没有半分机会背着北堂傲生完老四,又偷偷和玉堂春怀老五—— 北堂傲盯她的本事,比雷达还厉害。 但要怎么拒绝呢? 对美人永远无法说“不”的柳金蟾,开口拒绝好难,于是……嘴开开合合数次后,明明在舌尖上还是“我可能不合适”,吐出来就变成了: “你说是,就是!”明儿再想办法吧! “恩!”玉堂春当即一阵欢喜,“那……你早去早回?” 早回? 她柳金蟾的问题只有一个:今晚躲哪儿呢? 还有就是,她爹今儿扶正的酒啊,福娘你在哪儿呢? 不及门外的人继续在院里吆喝着三催四请,忽然想曹操曹操就到的福娘,风风火火地进来,好似什么都没看见的一般,拿着一叠书信就直奔柳金蟾这边边跑边喊起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前姑爷在南海出事了!” “什么?”柳金蟾赶紧冲出去开门,让福叔进来看见藏在屋里的玉堂春。 232.第232章 杀鸡儆猴 “前姑爷……”福娘不及将手中的书信交给柳金蟾,就被一步抢上前的夏雪一把夺了去。 柳金蟾一面露出焦急要抢回信的姿势,一面暗拉福叔看屋里,再看屋外。 福叔一进来就看见了那日见过爷的曹主簿,心里当时就凉了半截,但……柳金蟾一拉,她微微往门里一站,一眼就看见了雪肤花貌,风情更比当年盛的玉堂春,心里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亏得临时来了这么一个美艳尤物混淆视听!不然,今儿大家一个不留神,全得进京下大牢。 “信里说什么了?”不能即刻第一个拿到信的柳金蟾故作担忧地拉着福娘问,暗地里直拿眼示意福娘身后的雨墨去屋里拦着玉堂春,千万不能让他的脸被曹主簿看见。 “说是前姑爷,在南湾下了海,然后再没人见着了……” 福娘将早预备好的一套说辞呱呱一骨碌倒了出来,那边奉命“请”北堂傲回京的李广等人,哪里还等福娘说完,眼一扫书信,顿时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旋即拉住缰绳,转身就奔县内印证此消息去也。 这来得风风火火,去得也火烧屁股般,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 柳金蟾回眸看那来时比李广等人更张狂,此刻失了依持,想跑却又被柳金蟾盯了个正着的曹主簿: “曹姐姐这是……奔人内室,比谁都快啊?怎得?他们没让你一马当先冲进来?” “柳四你这话说得……” 曹主簿脸上一阵僵笑,若搁在以前,她一定随便寻个借口胡乱唐赛而去,但一来才知道,这群京城来的人,在县内再怎么耀武扬威,说抓谁就抓谁,然……进了金蟾的院,还是忌惮得紧不说,那宫里的李公公闯进去那般厉害,结果……都还得亲自奉上银子三百两…… 这说明什么? 说明金蟾在京城的后台硬实很呢!想来,金蟾这五六年在京城当捕快,当得还不是一般的一般的捕快。 “姐……姐这不是……身在衙门,身不由己——”曹主薄继续干笑着,慢慢慢地想领着她身后的那般衙众们蹭出柳家大院。 “曹姐姐,身不由己是真,身在衙门也是真,但……想看金蟾相公才更是您的真心话吧?” 柳金蟾可不想放过她,紧走几步,就在内院的门横身拦了这群人渣的去路: 这女人,她既然已经得罪了,今儿就索性把脸面都撕干净了,要想在这景陵县树立余威…… 总得找个祭品来杀鸡儆猴,让以后的继任者们知道知道,欺负到她柳家,尤其是柳金蟾的头上,得先把自己的皮紧紧,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你你你……柳四你这话说的……”曹主薄一脸的干笑,“你姐……是这种人吗?” “哈哈哈!‘是这种人吗?’哈哈哈,姐姐,你说话真是……幽默、风趣的紧!” 柳金蟾很是夸张地故意在自己院内仰天放声大笑,俨然就是一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般,没法不笑。 “呵呵呵!”曹主簿被柳金蟾笑得心慌慌,但能说什么?心里有惧意,自然只能跟着打呵呵,满脸的赔笑。 “曹姐姐,我相公,雪肤花貌,可谓人中翘楚,说句不怕你说金蟾夸口的话,金蟾的相公美如天仙,就是妾室也是万里挑一的人间尤物!刚,李大人冲进金蟾屋时,曹姐姐定然是一马当先,想奔内室而来的吧?” 柳金蟾大笑毕后,一手就故意张扬地搁在自己颈上的唇痕处,来回比划暗示。 “柳四妹妹,你……你你你这话……”曹主薄急着表白。 但柳金蟾可不给她机会,柳金蟾冷笑着,走近曹主簿,故意拿手在曹主薄的同样的颈部开始比划,并故意用大家刚好能听得见的压低音附耳道: “县城那头的新鳏的漂亮小鳏夫睡得爽吧?夜里,据说让你弄得嗷嗷嗷地又哭又叫……可怜……他女人上月才被上匪所杀—— 说来奇怪……曹姐姐,你可有听说……她女人是在去——告你的路上,突遇劫匪……这案子……据金蟾可奇了怪了,可巧正好就有个旧日的姐妹,不偏不巧,就在苏州的衙门做事!” “金蟾,你你你……” 曹主簿本想吓唬吓唬柳金蟾,但……今日这事过去了,她可丝毫不觉得,金蟾这话仅仅是在和她敲山震虎那么简单,尤其……她不久前就让她娘蹲了大牢。 “若是来查,再知你……”这末尾的一句,柳金蟾彻底压低了声,“衙门里那几个新晋的……晚上的功夫,还算令您大人满意吧?” “金蟾,你?” 曹主簿立刻白了脸,这事若是搁在以前,就是几个人告她,她都不怕,甚至她还常常以此为傲,想她,刚登上主簿一职行使“代县令”之权时,更甚者,仗着对方家女人是个窝囊废,甚至有次喝醉了,故意公然搂着人家男人上下其手。 那家女人为了讨好曹主簿,还给主动敬酒请饭。 景陵县内好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尤其是些为了攀附权贵的,更是深知曹主簿有此嗜好,故意在外面买个所谓的“爱妾”,悄悄儿请曹主薄来家吃饭,夜里主动献上。以至于,爹爹几次给她的家书提到此事,就深恶痛绝,并且说大姐金花也跟着学坏了—— 言下之意,就是大姐金花也混进了这乱七八杂的烂泥堆里打了滚。 官场生意场嘛……权色利的交易本就是光鲜背后的利益链条。 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无说法,搁在风月场上更是稀松平常。 但……逼着人家男人悬梁自尽,夫离子散,家破人亡—— 见着人家男人好看就想上,闹得景陵县但凡有点姿色的孩子都不敢出门,漂亮的相公出门都不敢见人,满街抬眼的一群老老头……此人,就是活脱脱一必除害了—— 不然好孩子都得被带坏呢! 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白,自认自己怎么看,都还只能算是暗灰地带的柳金蟾,说实话,看不惯这事儿。 233.第233章 警告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曹姐姐,书上有云‘积善之家有余庆,积祸之家有余殃’,金蟾近来夜观天象,你们曹家的气数,只怕……在景陵县,是要败了!” 柳金蟾说着又拿手暗勾勒勾曹主薄的脖子,笑吟吟地冷道: “而姐姐你这项上人头,只怕……熬不过明年的秋后……说起来,今年你这年,也难在家过了!” 柳金蟾说罢,,大摇大摆地便欲往自己屋里去。 曹主薄听了此话,岂有不信得,吓得赶紧追着柳金蟾一路告饶,只当柳金蟾今儿这话,是要讹她几文的意思,毕竟—— 这人哪有不爱钱的,再者……真要害她,谁还给提这么个醒呢? 说白了,不是看上了她家的漂亮男人,就肯定是相中了她家的那块地,又或者……缺钱用了呗! “金蟾,金蟾,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怎么十几年的交情,这说翻脸就要翻脸呢?” 曹主簿赔着一张讨好的脸,一路小跑得追着柳金蟾,还格外小心地一直让自己的步伐始终保持在柳金蟾身后的半步距离处,绝不逾越。 这小心翼翼的劲儿,真让柳金蟾感叹:你说你要是留个四五分搁在办点实事上,景陵县何至于连年告饥荒,被你两年就弄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了呢?真正是硕鼠一只。 柳金蟾前面走,也不理曹主簿。 曹主簿可不在乎,这当官,谁遇见比自己大的不是摇尾乞怜,一个个诚惶诚恐,奋力讨好? “金蟾,你说……你是不是看上谁家儿子了?”曹主薄主动诱惑,“姐,替你做媒。” 柳金蟾不语,斜了曹主簿一眼儿,继续走。 “呃呃呃,不娶进来也行……姐给你放外面,你放心,柴米油盐的,姐全给你养着?”曹主薄。 “然后金蟾不在,你就夜半过墙来?”这算盘好啊! 本不想理曹主簿的,但柳金蟾是个话唠,耳听曹主簿说得滔滔不绝,仗着知她底细,就忍不住打趣她几句。 “哎哟……你这话……你姐姐敢过别人墙,也不敢过你家墙啊!” 曹主簿本要全盘否认,但……大家过去都是个个中高手,谁不知道谁啊?索性也就只能顺着话往下捋,但……她不得不感慨,金蟾果然比她娘还了解她,居然她想得后半句都想全了。 “过不过?”柳金蟾忽然就站在自己的正房门处住了脚回身看曹主簿。 吓得曹主簿赶紧在脚跨过门槛处时,及时住了脚:“没过、没过!” 柳金蟾呢,也丝毫不给面子地猛然就两手拉了门直接关得只剩自己一张脸: “曹姐姐,你早醒水多好啊? 金蟾啊,什么都不缺,家产有万贯,屋内有骄夫,屋外有美妾……另外嘛,你趁早把你那心死了,我柳金蟾的男人就是肤滑如腻,大腿如玉,你曹姐姐也是梦都不该去梦的!” “砰——”一声,柳金蟾就这么毫不留面的扣上了正房门,甩下一句:“此是内院,还请曹姐姐早点走的好!” 平生,不,数年来,曹主簿头一遭吃了这当面的闭门羹,一张脸的肉啊,抖啊抖,恨得都要龇牙咧嘴,要在心里发大誓愿,来日不整得柳金蟾家破人亡,夫离女散,再把她屋里那漂亮男人哄到她屋里…… 还没想好怎么怎么着,将到时来家磕头求放过的柳家四姑爷……一个胖墩墩地冷面女人就走来对她比了一个“立刻开滚,否则关门打狗”的手势。 曹主薄要怒,但纵横官场几十年的她,岂是这等沉不住气的人?硬生生地,当着身后一群衙役的面,她愣是满脸的愤恨生生搬成了狗腿般的谄媚之笑,一路“呵呵呵”地对着柳家的下人,也一路恭敬地屁股朝后地退了出去。 这谄媚的水平…… 柳金蟾忍不住要在屋内击掌赞一声“强”,她柳金蟾这辈子脸皮最厚的境界都不如她曹主簿的十分之一,可见这曹主薄能无权无势无背景地混到今天,确实,是能常人所不能! 柳金蟾来不及想想接下来如何,这门一合吧,不受内眷不见外人约束的玉堂春已经更了一件折枝柳的缎面福字长袍,松松地披着貂毛的裘衣,袅袅婷婷地拢着一头的乌发从内室出来: “听你外面与他一个小小的衙门管事说了半日,也不知她多大的面子,也值得你陪她说话?” 玉堂春说着一面用长长的柳叶青的发带不紧不慢地缠着身后的长发,一面好似习惯了般朝柳金蟾身后软软地拢了过来: “若以我的德性,只以一个门房就可一哄二诈地,当即让她不敢有下次。对这些欺善怕恶的人……大人你还是不够知她们的本性有多恶。” 也是玉堂春生得窈窕,不似北堂傲高大魁伟,依偎着吧,还不觉得像大鹏认做了“娘”。 “非常时期,不想太多节外生枝,刚你也听说你大哥……”柳金蟾灵机一动,立刻想到一赶紧打发玉堂春走的方儿了。 “会……出事吗?” 玉堂春搂紧柳金蟾,心内的小鹿忽然难掩激动地乱撞了好几下,真不是他心黑,而是……大哥若一日在,他这心里就一日扑腾腾的,大哥虽未与他怎么打个几次照面,对内也只说他是柳金蟾在外挂名的外室,但那一脸不怒自威的凌厉之气,还有…… 就是眼底里对外人,毫不掩饰的狠,真正能令人打自心底里的觉得怕。 “恩!”柳金蟾斩钉截铁,“只怕你大哥的娘家,未必会放得过我!” “那……”玉堂春不禁抬头,面露忧心,心中窃喜不已,“大哥,是真的……出事了?”大哥不去,他是一日心内不得安宁呢! “恩……凶多……吉少!” 本想直接开口就说北堂傲很可能就这么去了的柳金蟾,回眸一瞅玉堂春这脸上的忧怎么也压不过目中喜色的神情,心内不禁咯噔了一下,微微地……错,是暗暗地开始叫苦: 234.第234章 强中自有强中手 他柳金蟾眼下,这真是内外交困,外有上面的重重重压,这后院……看这模样,怕是也要失火了的模样了呢? 本已含在舌尖上的“想来不会假”,柳金蟾愣是硬生生地转成了“凶多吉少”,愣是将北堂傲复活的希望提高了百分之四十的概率。 玉堂春的心思到底如何? 难测! 柳金蟾不禁反思自己,当日在苏州三年,这玉堂春殷勤来助,每次皆以她无名份外室的身份,随她各种出入苏州各大酒宴,无数次暗示明示人,他早已是她柳金蟾枕边人的行为,是为替她打开苏州黑白两道,撑场面…… 难道已不是她所理解的“受人滴水之恩,涌泉以报”,以及顺道还是气气哪个对他不知珍惜的苏阡陌? 这一想,再一转思,哪些在苏州三年,早被她满心除了公事,就是孩子占据,忽略过的点点滴滴顿时就浮上了心头: 忙到夜半时,有时三郎都困得旁边打了瞌睡的时候,玉堂春总是那么恰好地端着亲自煲好的养生汤,适时款款无息进来。 盛夏,因日以继夜督造她亲自主持的防洪工事,人太累趴下就在书案上睡去的午后,在她身后给她悄悄扇风,默默驱蚊的,收拾一桌杂物的,似乎一睁眼看见得也是玉堂春…… 还有三个孩子每次来,妞妞每次敌意最大的人也是玉堂春,明明玉堂春在她们来时,一直都在躲开妞妞的锋芒,偏偏是三郎傻不愣登,经常想去套近乎,数次被妞妞弄得灰头土脸,回来朝着她发脾气。 难道……她真正是忽略了什么,她从未注意过的事儿? 旧事不及细细拾掇,柳金蟾一时也想不起太多,只能小心地与玉堂春措辞道: “春儿啊,你……明儿一早,还是先带着莺歌返回苏州去,不然……你大哥出事,那边知你来和我一处…… 不明就里的,只怕将你我错打成一耙,真当你是我背着你大哥在外养的外室……”柳金蟾目露关切,“人家一抓俩,咱们谁也跑不了。” 柳金蟾立刻开口就想着赶紧和玉堂春撇清关系,暗示言明咱们啊,就是利益上的伙伴关系,你别傻不愣登地往这里跳得,省得得不偿失,不但没好,还白搭上一个人。 玉堂春兰心蕙质,在外打滚了那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什么不清楚,耳朵一听柳金蟾这话,就明白了柳金蟾的意思,但…… “大人,这话说的……” 角儿就是角儿,这北堂傲想哭吧,还得那块天天泡过的洋葱帕熏熏,玉堂春呢? 说哭就哭,不待柳金蟾把话说完,他嘴一抿,眼圈即刻就红,红毕就是“吧嗒吧嗒”的泪啊,真就跟滚珠儿似的,大滴大滴地从脸颊上“哗哗”而下,做不得一点假不说,哭得那模样都真正是一副情到伤心处,无声却最伤…… 瞅得柳金蟾都想跟着哭—— 这男人一哭,她就没招。 而这玉堂春是角儿,他哭起来比笑起来还更让人觉得销、魂、蚀、骨,当年西施是怎么以“捧心”状让夫差丢了江山的?估计就是这每每病时,便呈出这么一副“心碎”落泪的我见犹怜状。 柳金蟾素来怜花惜玉,此刻一见玉堂春成了这模样,也不知这玉堂春是不是做戏,但这模样,你还说他是演戏,就顿觉得自己不是个人了。 “这……一句话,怎么就哭上了?”习惯了伏小做低地柳金蟾赶紧扶着身后的玉堂春往后面坐,但一看—— 凳子缺了一角呢! 赶紧,她又扶着玉堂春往内室的床上坐: “是金蟾,刚说错了什么吗?”别哭啊,再哭,姐,就要没原则,犯错误了! “大人,什么都没错,错,也该是错在春儿身上。” 玉堂春罗帕点点拭泪,无奈他越拭,泪还越多,手刚点两滴,脸颊上又以挂上了数十滴——这那叫拭泪,分明是为了让他这朵娇花,更显梨花带雨之怜爱之色。 “谁让春儿……春儿过去是那么个样儿呢?说是个戏子,却连个裱子都不如……” 这自黑的话…… “过去都过去了四五年的事,我都忘了,你又提它作甚,这不是没得给自己找堵吗?”柳金蟾忙给玉堂春擦泪,安慰道: “再者,都是那么些人逼得,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玉堂春轻咬着一张期限才抹了几抹朱色的菱春,噙着泪,半是抽噎半是含情地抬眸回瞅柳金蟾关切的眼,眨巴眨巴着,愣是将他傲人的睫毛扑闪成了会惑人心的羽扇,然后将自己的两手柔柔地勾上柳金蟾颈,粉脸贴在柳金蟾颈上继续细细的抽噎道: “人说‘浪子薄情裱子无义’,你是个情场里的浪子,专惑人心,却对人有情有义。 我玉堂春命贱,身在下流,人随波逐流水,别人骂的那些个做贱我的话,也不算无中生有,都是自己做出来,纵然之前是情非得已,但后来也是自甘堕落了,与她们坑瀣一气了,这点,我玉堂春认,不恨谁,也不怨谁,谁让自己是这扶柳的命……” “怎又提这……” 柳金蟾要再度打断玉堂春的话,却一开口,就被玉堂春手执沾满了他泪的罗帕手,给轻轻轻地悄悄捂住了,顿时一股子咸咸的泪味儿浸过唇瓣,化在了舌尖上: “你让我说!” 玉堂春忽然在眼前变得异常红艳的菱唇轻启,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一味名叫做玉堂春的媚药,反正…… 柳金蟾恍惚中,觉得自己像是醉了,不然怎么近在咫尺的玉堂春此刻脸模糊得只剩下一张红唇,小小的,饱满的,红红的,既像一颗带着水露枝上最新鲜的红樱,又像那午夜静待人去嗅闻的待放露珠玫瑰—— 口渴,舌燥……想吃樱桃,好似只要将这颗鲜艳欲滴的樱桃含在嘴里,便能即刻生津止渴,春风化雨…… 但……只能挺住,已婚的女人伤不起……呜呜呜…… 235.第235章 说西厢 玉堂春含情脉脉地又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细长素手,小心翼翼地轻轻轻地捧住柳金蟾的脸,柔柔柔地继续轻声低喃: “你让我说完—— 说完了,我这心里,就是死了,也觉得踏实!” 这都说到“死了”……柳金蟾已感觉她的心在摸白旗……不,她还是努力振奋精神,继续当正人君子。 “我玉堂春知自己的分量,也知自己这辈子,都比不得大哥在你心里的一根脚趾头。” 玉堂春话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柳金蟾就忍不住在心里补了句:不必自谦,这方面你大哥插你远了去了。 “其实……春儿也努力向大哥学过,但风尘里脏了的男人,怎么学得来大哥那凤凰般雍容—— 大哥的模样、大哥的出身、大哥的言谈,就是那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里的天生尊贵,也都是春儿这辈子可望而不可企及的……”气度就算了,大哥眼里就没容得下过他以外的半个男人! “但这‘情义’二字,我玉堂春却不比任何人少一分,甚至,更多三分。 于理—— 大人,你是我玉堂春的救命恩人……不,你听说春儿说完,春儿这话不说完,心里永远都憋着!您让我今儿就把这一肚子想对您说得话儿,一股脑儿都倒出来,好吗?” 说是问“好吗?”,但音一落,两眼又滚出了泪,柳金蟾再怕听下去,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心里哀嚎”着听: “大人,你救了春儿两次,第一次,你和大哥宛若春儿的再生父母,春儿手捧那份卖身契时,是满心地感恩不尽,春儿敬您是青天大人,救民于水火,惩恶扬善,是老天开眼! 但……那会子,说句春儿不懂您好的话,春儿对您和大哥心里只有恩,没有情。 所以春儿就像一只自以为找到了归巢的鸟,扑棱棱地就飞进了苏家的小院。不嫌她家穷,也不怕柴米油盐的苦,春儿也是苦日子人家里来的。 但…… 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那出淤泥能不染的,人们心里也就只有莲花,没有人。 脏了就是脏了,春儿这样的男人,除了嫁进别人家做个妾室,混上这最后几年的青春;要么就是孤老一生,死了连个坟都孤苦伶仃地迟早荒了去。 我们这种人,根本就没有给人当正夫,享受那份殊宠的命。 别说!还是别说!春儿知你要说什么?戏里唱的多了去了,但那是戏,出了戏,这海誓山盟的花言巧语……搁在春儿二八年华那会子,倒像个神话。 而今……才知道,全都是糊弄人的睁眼瞎话。 几个做得真?不说远,只说那《西厢记》里的张生爱那崔莺莺,可春儿只把这戏的前身微微一读,才知这戏里最初的故事里,那位元稹不过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账东西—— 寄宿人家,夜里寂寞,不知感恩,倒图上了人家儿子的美貌,一次被拒,就向随侍求爱,说是求爱,依我看,倒是夜里寂寞久了,枕畔无人,意欲借着巧舌如簧,想拐人随他共枕无钱哄得个良家子供他玩乐。 再说这人人称道的随侍红歌,依我说,定是与他主子有宿怨,常年埋在心里不敢逾越,眼下见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玩意儿,岂有不趁机泄恨的? 不然,怎得他都不愿,何以将自己从小服侍的少爷,联合这么个外人,拐了去,生生将自己爷的搭送入狼口?这就是所谓的家贼难防。可怜这崔莺莺不谙世事,不懂人性之可怕,愣是赔上了自己—— 事后悔不当初,所幸,后来这男人恬不知耻,婚后寂寞。再来想起他,他也知道她的面目,懂得了严词拒绝,但…… 却让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写进故事了,留待后人耻笑,被说是不守夫道,所以才落得这被弃的下场。 哎—— 每每读起这故事,春儿就义愤填膺,怎得世间就有这等管线廉耻,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禽兽呢? 偏生这禽兽,还能得当时丞相赏识,竟然将自己家孙女许给他,偏他妻子还能贤惠 ——阿弥陀佛,也是老天有眼,后来报应了他,没让他这样的人宦海得志,一辈子受穷,不然,这善良百姓们还真是没有了活路。 我们这些男人只有被骗的份儿。” 玉堂春这一说激动了,白嫩嫩的脸都透出了艳艳的粉来,鱼缸才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相比起来,倒透出春日桃花的勃勃生气来。 柳金蟾听了此言,顿对玉堂春刮目相看,这戏的前身多少人读过,多少人心里不曾对那元稹的人品微词许多,但…… 能跳出只对崔莺莺一人不守“夫道”之说,敢于直抒胸臆,直指元稹薄情寡义、鲜廉寡耻,说那所谓的忠仆“红歌”是个挟私报复,实为陷主于不义的,玉堂春还是第一人,柳金蟾不禁想要拍手大赞一声: “英雄所见略同!”在她前世看《莺莺传》时,就觉得这元稹是个流氓,那红娘是个拉皮条的,而崔莺莺呢,单蠢无知—— 古人的封建礼教,可以看做是吃人的,但换个角度来看,也是在那种礼法社会保护自己儿女不被爱情骗子骗的不二法宝—— 叹她前世,多少男人顶着爱情的帽子,各种耍流氓,最后结婚了,洞房花烛夜,阅人无数,当年以“爱我就献身”为名骗人滚床单的他们,居然要他们老婆是第一次!不是,还各种挑剔……真正是…… 该说什么好呢?人格分裂?还是间歇失忆症?一杆秤,婚前婚后,两个标准。 所以,婚前多听老人言,还是少吃亏!毕竟,这社会并没有真正的男女平等,爱情,不过是很多人为了掩饰另一种目的的华丽幌子—— “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舍得你,去做任何一件让你为难的事儿,甚至……连想让你去做的暗示都不会有! 默默地承担,默默地付出,只说让你开心的,不言让你为难的……” 236.第236章 大猫儿不在家 许是,忽然遇到了能和自己想到了一处的人,柳金蟾忽然就情不自禁地娓娓道出了这么一番话,她本来想是让将来玉堂春今后择偶多长双眼,不想倒让玉堂春静静地看着她,傻傻地不言语了。 这……情况还了得? 柳金蟾赶紧后面就补了句:“你以后找人家,可得睁大了眼儿!”算是撇清自己的意思了吧? 柳金蟾希望玉堂春能立刻明白。 玉堂春最善读人心,怎么不明白,但就是明白才不会甘心。 天下女人何其多,单是他遇见的那些个富商豪贾,往来过的各地官员巡抚,爱他的,好似过江之卿,但她们爱的,都是他不愿的。 柳金蟾,他巴巴地等了近三年,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不是今儿他主动,外面又有观众来看,只怕……只怕柳金蟾连他大腿都摸着什么滋味,也不知道。 但……他,而今,就只爱这样的。任人怎么说柳金蟾什么“多情总似无情”,反正,这样的女人,他不赶紧抓牢了,背过身就不知道是谁的了,妾如何?万花中那一朵如何?好女人,是男人都爱,自然家里主动送上们的男人多—— 他再傻乎乎地等柳金蟾被他吸引,他只怕等成老黄花鱼了,而别人……都早下锅吃到肚子里,养出一窝的小黄花鱼了。 玉堂春特理解大哥北堂傲当日对柳金蟾严防死守的公老虎状,毕竟……呆在苏州才知那些个狂蜂浪蝶涌来的架势多厉害,说句实诚话,他玉堂春也是那狂蜂浪蝶里的一只,要想趁早脱颖而出,不能不使出浑身的解数! 拒绝的话嘛? 听见也当没没听见,他玉堂春又不是纯情少年,道一声“不”,就只能暗自垂泪到天明,自此相思无边,面却不敢见的良家子。 当年,他说了多少“不”啊,结果那些女人住手了吗?这就说明,说“不”不等于就是“不”,要想得到,就得厚着脸皮地来。反正,他玉堂春现在没有输不起的,大哥能倒贴着嫁,他就能倒贴着来: 不信这柳金蟾的心是石头做的,她能处处留情于那些个哥儿们,就没道理不能给他分一瓢羹,他玉堂春心里有分寸,他不会像大哥似的要求独占,这一年能给他春风几度的机会,他也愿意的—— 这做男人,尤其是外室,是不可以贪心,还必须善解人意的: 毕竟……大鱼大肉吃多了,偶然来两三顿咸菜小稀饭素素地吃,才会清爽,下次吃肉也才会觉得更香嘛!荤素搭配,才会油而不腻。 玉堂春自认自己不是大哥那种看着舒服,吃多了会腻的红烧蹄膀似的主菜,但他这种家常小配菜,有荤有素的,时不时再加点小辣椒,才是最最下饭,也最好入口又好下手的! 而且金蟾,最爱的就是吃辣椒。 人说爱吃辣椒的人……有时也爱火辣辣的……他玉堂春就是那可辣可咸还可甜,时不时还能让人鲜上两口的开胃菜——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时不时还能跟着洞房,反正……大哥会的,他不一定会;但大哥不会的,他玉堂春一定会。 所以…… 大猫儿不在,耗子精厚着脸皮,赶紧上位! 反正谁家女人不爱“腥”呢? 不然大猫回来……那真就是和尚的脑壳——彻底无发(法)了。 一想到大哥北堂傲的说是“凶多吉少”,但弄不好就是空欢喜一场的玉堂春,赶紧收拾自己的精神,很有急迫感地再度用他勾魂眼儿,直瞄瞄地向柳金蟾的勾去,瞬间又泫然欲滴: “什么是‘以后找人家,可得睁大了眼儿’?难不成……大人您也要把春儿拿去送人?” “我是说……你将来自己挑人家……”柳金蟾赶紧解释。 “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年那个京城来的大人,她说给你两万两,让大人把春儿送给她……她在京城,又找你了?” 深知柳金蟾绝不会为了几个钱卖他的玉堂春,故意把话说得这么让他心碎。 “混想,别说两万两,这次我进京,有个郡王跟我说,送我五万两,想要你,我都没答应,我当年能把你救出来,这辈子就不可能再卖你,再说了,我凭啥卖你啊?” 柳金蟾头大,不懂自己怎么就这么走运,个个女人都想买她身边的男人,当年一个刘萱想买北堂傲,而今一群明里暗里各种试探着想买玉堂春,更可气的是,那年她怕劳师动众,就和三郎便装去了岸边,三郎陪她下了趟水,试水深—— 转身就有个人家的家仆,偷偷拉着问她,说她们夫人看上了三郎,想纳三郎做妾,问柳金蟾要多少钱的。 回来三郎气得用书脚砸了她头上一个包,不及转身,他的腿就让小小的妞妞咬了一排小牙印,亏得隔着衣裳,不然还没狂犬育苗打。就这么着,妞妞终于成功得,将她爹的头号竞争对手: 三郎叔叔气得离家出走了半年—— 等他终于想回来时,却阴差阳错和千代有了孩子…… 提起三郎,柳金蟾就总觉得神伤,尤其是三郎那天走得时候,天还下着瓢泼大雨……嫌她还不够惨似的。 想起无言以对的离别,柳金蟾心里不禁升起几丝烦闷,玉堂春一见柳金蟾脸上不好,赶紧见好就收的总结: “就凭……我玉堂春是大人您的男人!” 柳金蟾笑了:“那这样,就更不可能了,我柳金蟾就是穷得要饭,也不可能去卖自己男人……”呃……好似中计了! “再说,你……和那苏秀才的婚事……”感应迅速的柳金蟾赶紧改口,“不能……”说拜拜就真的拜拜吧? “不能什么? 她家未聘、我家未嫁,一纸婚书都没有……说白了,也就是春儿那会子天真,自以为以身相许去报恩,不想倒成了人家负担。” 柳金蟾反应快,玉堂春反应也不慢: “但,春儿自那日被大人你一言点醒后,春儿才知,这世上是谁真对春儿好!” 237.第237章 本色演出 后面这一句,柳金蟾表示绝对的怀疑,她记得她那时让学姐打得是昏迷不醒,北堂傲闹得寻死觅活的,只差没要玉堂春的命,想她?想保命都难呢! “我那会子……只是觉得你一身好本事,可惜……” ********就想赶紧撇清的柳金蟾赶紧又开口。 可玉堂春也不是小白人,眼看柳金蟾俨然就是一副要将他拒之千里的模样了,心里不禁着急,一着急吧,不觉又把他的必杀技掏了出来: 当即说哭就哭。 想当然就是一副柳金蟾刚才某句话触及了他伤心往事的模样,哗啦啦的泪又跟坏了水龙头的自来水似的哗哗往下流了: “可惜不可惜……还不就是条贱命。死不去,活不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抽噎一声后,接着,他又伏在柳金蟾肩上自暴自弃似的自嘲道: “套句苏家人骂春儿话: 春儿就是那一刻死了,只怕把这尸首儿抛到野地里,哪些个柴狗财狼的,想来也嫌春儿臭,闻都闻不一下。活着是个玩物,死了也是个没地收的孤独鬼儿。” 这话说得…… 柳金蟾忽然觉得,自己要是一会子再把他往外推,只怕他要学墨儿家相公那招绝技:没事就上吊着玩儿了。 “你说,春儿这活着、死了有什么区别呢?”玉堂春抬眼看柳金蟾,目露询问。 这是问啥啊? 以退为进才是真。 “话不能怎么想!”柳金蟾开口,“你还这么年轻……” “年轻?二十有五了……没几年好日子了!”不想和柳金蟾再墨迹的玉堂春,根本就不想等着柳金蟾来表白了,索性自己都开口说白了: “大人……你才刚还在屋里,答应要和春儿养孩子的? 春儿自离了苏家,走了,就没再没想过要回头。春儿与苏家,在春儿走那天,就已恩断义绝,她苏阡陌的恩,我玉堂春已经还了,只是…… 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或许,苏秀才,放不下的只是份情?”好容易又找到一丝机会的柳金蟾,赶紧抓住话头,便急于唤起玉堂春回归苏州老窝,想起初恋之意。 然,玉堂春脸上却只是浮现一丝淡淡了然的笑: “情? 她苏秀才要的,只是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昔日那个初入苏州,清纯如水,不谙世事,也不知世道原来是这么坏的小玉儿。 而她一直放不下的,也不是小玉儿,而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前程似锦的白鹭镇响当当的大才女苏阡陌。” 柳金蟾斜目,不敢相信玉堂春读书不多,竟对世态,有着连北堂傲都不及的洞彻,心里不禁微微有些理解,为何他能在那种地方,混得那般如鱼得水,只因……会读人心—— 也或许是太会读心,所以……恋爱困难,就像当年失恋后的她,发现好多人的爱情、婚姻的幸福,都不过是一个谎言—— 人总是因为误会而结合,最后不得不因为了解而痛苦。 提前洞彻,未尝不是件好事,要是北堂傲提前洞彻……当然,他的家族荣誉重于生命!与其终其一生去改变他,柳金蟾更想先让已经洞彻的玉堂春,明白选择她柳金蟾不过也是个痛苦的开始。 “是啊,女人都自私,都是只想着自己,想着自己为别人做了什么,而从没想过别人为自己做了什么?” 柳金蟾立刻开始自黑计划。 不过玉堂春却一改刚才悠然望远的眼,双目如炬地看着柳金蟾: “但大人不一样,大人爱自己,也会爱别人,每次做事想完自己,却更多地想别人会如何?以前的女人都会和春儿说她以前的男人多不好,就是那边楼里的花魁,她们大把往里面砸银子,也满嘴里都是不好,没有一个好。 只有你,从未听你说过那个不好,问你谁,你都只说好好好,就连门边气恼了,一瓢泼了你一身豆腐水的豆腐哥,你都说他仗义,是个有侠肝义胆的男人。” 提起那年苏州柳金蟾在街边跟着捕快抓人,暗访却被邻家大哥当色狼的事儿,玉堂春手捂嘴,噙着泪的眼,忽然就爆出一份难抑的笑意,与难掩的心疼来。 “你啊,得听你大哥怎么说我?” 柳金蟾干笑,想起她苏州市井间的囧事,就觉得自己倒霉催的,难道还就真生了一张不是好人的脸? 玉堂春低眉,咬着唇不禁低低低地道了句:“只看大哥那看外面男人的眼,就知大哥是心里多紧张你……”见一个,死盯一个…… 这话忽然一冒出,玉堂春立刻就后悔了:他今儿可是来夺宠的。 “无论大哥怎么说大人您—— 春儿都只认得那个夜夜伴着书案入眠,为了苏州百姓,风里来雨里去,好几次发着烧,却还要去看水位的柳大人……只记得宴席上,从不对春儿动手动脚,待人接物温文尔雅的你—— 还有,就是刚搂紧了我,人前调理起人来,也可以这么坏的你……” 说罢,玉堂春本想红了一把脸,小家碧玉般,羞了似的往柳金蟾怀里钻,但转念一想,柳金蟾谁啊,头一次见面他就把自己本性展露无遗了,此刻装纯情岂不是太假? 演戏嘛,真真假假,得有情且合乎情理,所以……他还是选择本色演出: 言罢,玉堂春立刻梨花摇身一变,霸王花,身子一扭,直接一个大胆的跨坐就翻上了柳金蟾的大腿,将柳金蟾直接抵在床板上,贴身压壁咚,让满腔不可言诉的情义,直接倾泻在毫不保留的肢体语言上,投以细细地、深沉地表白。 屋外的雨墨则无奈和上门,低低地骂了句:“又不关门!” 都些什么男人啊,一个关得大门小门密不透风,侍从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守着,内院一只成年的母耗子都不准放进去;一个大门洞开,人就迫不及待地嚎着“等不及”“等不及”—— 这要是两个搁在一处…… 雨墨赶紧甩脑袋,不用深思,都知道太血腥,娇滴滴的玉班主想来死得时候都得睁大眼睛,瞑目不了。 238.第238章 打听请给小费 雨墨自觉地、自以为很是“贴心”地让玉堂春随身带来的两个小僮仆出来替里面小姐,从外面合上内屋门,叮嘱几句后,两小孩子便坐在门槛边守着。 自己呢,找莺歌不着,也懒怠喊人,便自己合上内院门,最后翻出墙来。 要拍拍手上的灰吧,一扭头就忽见那曹主簿不知何故不但每走,还突然倒回来了,就这么“呵呵呵”一笑,旋即险些将雨墨的一颗心吓飞了出去: “曹曹曹……大人……你这是……”装鬼也没大白天来吓人的吧? “雨……雨墨大人!”曹主簿才不管雨墨吓得惊魂未定的模样呢,她只知道要想讨好某大人,必须先讨好她身边最明白的她的小僮仆。 好一声“雨墨大人”,旋即就让雨墨变成了吊睛惊怖状:“曹大人,你没病吧?”还是今儿哪不对,吓抽风了? “哎哟哟,雨墨大人,您这话说得……我……我我小人曹寅过去有眼不识泰山,还不曾发现雨墨原来打小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哪!” 曹主薄不愧是曹主簿,能屈能伸,眼下看见雨墨都能谄媚得让人怀疑他被附体了——满脸的谦卑啊! “是么?”雨墨忍不住拿了根草根含在嘴里,她吧人单纯,但也不傻,尤其这些年外面混久了,黑的白的都见过,除了脏得,柳金蟾不让她碰外,这形形色色,什么人什么嘴脸,所来为何事,有何求,还是有些数,眼下一看这曹主簿的模样吧—— 她心里就猜着是刚院里小姐吓唬她的起了作用。 雨墨左右一看吧,福娘她们也不在,想来是去隔壁说爷的事了,院里也就只剩了两个扫地的……小丫头,眼珠子一转吧,小脸立刻高傲的昂了起来,清清嗓子道: “现在发现……也不晚!”说吧,想怎么讨好姐,反正姐是貔貅,专吃恶人,还一般都是:只进不出的。 “……”曹主薄本以为自己随便恭维两句,像雨墨这种柳家路上捡回来的小饿殍定能像只小土鸡般,翘起尾巴不知天高地厚了是,谁想……比她那大丫头还油。 “呃……雨墨大人,这柳……你家小姐……”曹主薄眉毛一挑:在干嘛? 这喊了半天“大人”……问事还不给塞两个小钱哪? 雨墨眼斜抠门的曹主薄,暗想,等着,就你这样只进不出的,姐慢慢和你说:“忙呗!”说着,雨墨就佯装有事地要走。 “忙……忙什么事儿?”曹主薄赶紧拉住要走的雨墨。 雨墨呢,只默默地回头,然后很顺手地探出一只小手,微笑着示意曹主薄意思意思:大家都是衙门混过的,不会陌生吧? 是不陌生! 但……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雨墨? 曹主薄有点愣,但雨墨就是这么对她笑得理所当然,这嘴脸……很是熟悉! “小小意思!”曹主簿只得随便自身上摸了两文哄小孩子买糖的铜钱搁在雨墨手里。 雨墨一瞅,心里就骂上了,本姑娘都快十八了,你还当小孩子打发呢? “曹主薄……不是雨墨看你不起啊,就你这出手,也敢说你在衙门里干了几十年?” 雨墨小嘴巴一撅,立刻将当日她去衙门找人打点时,她身边那些个捕快的嘴脸使了出来: “不说多的,就雨墨在苏州知府衙门做事时,人家单一个开门钱,就这个数儿!”雨墨说着就用自己的五指比了个爪爪数。 “五十?”曹主薄瞪大眼,故意试探雨墨。 雨墨想也不想,甩了曹主薄一个白眼,便要关门送人——这五十文,寻常老百姓挤出一文都布满了泥土,而出手阔绰的商贾,没有半吊打点门房,都不好意思说进门,真当她雨墨是个孩子? 搁在京城嘉勇公府时,你就是拿个十两,没有过拜帖,大门都别想靠近一步——五十文……你当景陵县你的衙门!你这里的门房也配收这许多钱? 雨墨转身走,曹主薄这心里还真发了虚,当年她是曾去过苏州知府衙门外走过一圈,就有当地的县衙告诉过她,说那知府大人的门,你即便去送礼,没有专门备个五百文开门钱,知府大人家的门房,是不会给你开门通报的! “雨墨——雨墨,雨墨大人!小的这不是没见过世面嘛?”曹主薄赶紧两手抓紧雨墨,毕恭毕恭地作揖道,“小人有眼无珠,您大人大量,千万别和小的计较,不就五百文么,小的立刻就让人回城取个一吊来孝敬您老人家可好?” 雨墨一听这话,脸上方微微露出一丝笑来,回转来看曹主簿:“曹大人,您这才像个大人的手笔不是?” 玉班主说了,说这名利场,场子越大,人越杂,未必就谁真知道谁的底细,大家一开始打照面,拼得就是谁的排场大,气场压人,其余都是后话—— 所以小姐以前在苏州,但凡出席这些个大商贾们的酒宴,身边永远跟前跟后,故意在一边殷勤伺候倒酒的就是玉班主,别人不知道小姐,但一定知道赫赫有名的玉班主,也都知道,就是想跟玉班主搭上句话,也得是非富即贵的人。 用奉箭的话说,玉班主就是个能到处走的“大交际花”,大富大贵们的活人招牌。小姐则说,要想在那苏州说一是一,黑白道吃得开,就离不开八面玲珑的玉老板—— 苏州第一角,玉堂春。 雨墨皮笑肉不笑看着曹主簿,曹主薄这心底最后想要和柳金蟾再拼个你死我活的心,真就那么晃了又晃,然,柳金蟾是不是真有那么大的权势,若真有,何以一来不直接命令她放了她的爹娘,反而绕着弯弄了那么一出—— 还有就是那京城的来人说什么,柳金蟾的末日不远了—— 会不会,柳金蟾眼下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虚张声势?正所谓是四脚蛇无牙不能咬人,也要吓唬吓唬人? 曹主簿的心底的疑团层层,总觉得这事儿还不能就这么全信了柳金蟾,金蟾打小就胆色过人,人小鬼大,诡计多端,骗死人不偿命的! 239.第239章 小姐,出大事了 曹主簿踌躇:“你小姐……怎么……怎么这会子还不见出来?”今儿何幺幺扶正,没道理她这女儿的,不亲自出来领着女婿在院里张罗? 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雨墨也是个小油条,见曹主薄打听这事儿,她就故意迎合人心似的避重就轻附耳“告密”道:“哎哟,曹大人,你还不知我们小姐的,这天大的事儿,能有屋里的美人要紧?” 反正屋里呆得不是虎姑爷,雨墨说话可就没那么大的忌惮了,开口就是旧日的“轻浮”状: “正亲得火热呢——人太美,女人总是把持不住!没见我,才帮着关门出来么?忙得都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这不,两手不够用,门不及关了。” 曹主薄不禁吞吞口水,尤其一想到那日对柳家姑爷的惊鸿一瞥,也忽然有些明白柳金蟾的猴急,但…… “这娶进门的……多早晚不都是她的,何苦孩子都养了三个了,还这么离不得一刻似的。”曹主簿打趣似的笑道。 雨墨也笑:“可不是,但……夫是夫,妾是妾,哪有……夜里,固定都是同一个的!”说着雨墨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曹主簿,不如隔壁坐?我们老爷和老夫人才刚都急着赶回来了!”半路就被福娘劫去柳家主屋了。 “不急、不急……不打扰她们两个老人家了,我今儿……就是想来寻你家小姐叙叙旧的!” 曹主簿什么都还没打听清楚呢,如何舍得就这么走?要是明儿再来问,这丫头又对着她招手儿,她岂不是亏大了? “雨墨,你家姑爷……哎,不,那****那不孝女说来寻你们小姐说说话……你可见着她来过你们小姐的屋?” 曹主薄本想多打听打听关于柳金蟾的事,但……转念一想,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将自己那失踪了好几日的女儿,赶紧寻回去,就是真有什么不测,怎么说也得把曹家的这根独苗先保住不是? 雨墨一梗,想摸自己的鼻子,赶紧撤吧,然这么一来,岂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到让人怀疑了? “这个嘛……好似没见过……曹大小姐,有来过我们牛村?”雨墨故作回思状,心啊跳跳跳: “曹大人,你不是记错了?我们小姐这自打回来不是忙里忙外,便是回屋就被我们姑爷缠着,分不开身,非说我们小姐每天天黑尽归家,是外面又养了小妾,天天儿把我们小姐的看得跟坐牢似的。这要是曹大小姐来过寻我们小姐,必然是要通过雨墨的! 可雨墨都没见过……可见就是没来过了。” “真没见过?”这死丫头……难不成真是在牛村忽然看上谁家的男人,又或者让谁的儿子勾了魂了? 曹主薄心焦,尤其是那夜梦见什么后,总觉得不祥,请问道士吧,道士竟然说要给她女儿招魂……好好一个人,招魂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是去了? 曹主薄可不愿意相信她女儿被狼叼了的话,快三十的人,能傻乎乎地独个儿往山里去?她又不是傻子,而且又都是大风雪的天。就是扯个谎,也没那么扯的。 “那……你可你家小姐说过,我家那大闺女,近来和谁一处?”想问和谁好吧,曹主簿看着眼神澄明的雨墨,微微有点开不了口。 “曹主薄,你这话就问得稀奇了!”雨墨眼见曹主薄微微有点信了吧,心里的底气也就足了起来,足了起来吧,脸上就没刚才那么小心翼翼的恭敬了,“见都没见着,我小姐……还能掐指一算? 要是能掐指一算—— 我和你说吧,我家小姐今儿也不就不会,让我们姑爷抓住小辫子,此刻在屋里闹腾我们小姐背着姑爷在苏州养小叔的事儿了。 不然我们小姐能搁着一屋子满脑袋的事儿不管,搂着我们姑爷就在屋里亲么?曹主薄,不是我说,你家大小姐,比我们小姐年级都大,能跑哪儿啊? 你啊,去悄悄找人问问大小姐素日一起玩的人,看她是不是也在外面养了小叔,不就清楚了?她们现在都爱干这个。” “说……说的也是!” 不好说自己早就全部打听过了的曹主薄只能干笑,她想多问点吧,雨墨已经抢了话头:“既然这样,曹主簿,不送了!” 雨墨拉着院门,已经明摆着送客了。 “这个……雨墨啊,我还没问……” 曹主薄要立刻再问点什么吧,雨墨不欢喜了,板了脸道: “曹主薄,这里面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拿钱说话,不拿钱不开口,你说,你空许一句话,也不打个条子,就一个接着一个地问,倘若你明儿一觉起来,什么都忘了,我雨墨的一吊钱,问谁要去?”走吧走吧——赶紧走吧!问得她心跳。 这小丫头片子,还几年不见,真成精了? 曹主簿傻了眼儿,不敢想,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混到这么一天! 雨墨呢,趁着她发呆的当儿,小手一推,两扇门一合,直接就将曹主簿关在了门外。 曹主薄恨得要使劲拍门吧,一扭身,欢喜了。 为何? 她看见了柳金花! “金花,你这是?” 看着柳金花带着女儿女婿孙女孙女婿浩浩荡荡地一众走来,曹主簿立刻笑开了花。 院内,雨墨隔着门缝一瞅,急得低呼一声: 哎哟喂,大小姐这是要来砸场子了! 小丫头掉头就跑:“小姐不好了——大小姐那房人要来砸酒席了!”姑爷他们不在,这可如何是好啊! 雨墨这一吆喝,声儿直贯九霄。 那屋里一听雨墨闩门声,差点就以为自己这次是灾劫难逃的柳金蟾,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借机就逃也似的从玉堂春的闪神中飞奔而出,不知道,还以为她刚正被打劫呢。 “雨墨——雨墨——到底——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临死还想两面都不得罪的柳金蟾,这身上的衣裳都褪下了大半,居然腊月天还有心思先去忙着拉门—— 难不成还能死人了? 240.第240章 大混战 玉堂春气得脸通红,要去将口是心非的柳金蟾重新抓回来吧,那个起初还以为懂事,结果白长了一把年纪,脑子还跟孩子似的,不分轻重就往这屋里奔: “可不了得了。小姐!” 雨墨一见柳金蟾,大抵是打小就习惯了自己家小姐的各种衣装不整,反正无论柳金蟾是穿着还是没穿着,她一根筋的脑子永远都是她脑子里的那唯一一件最最要紧事: “小姐,大小姐带着一屋子人,要去砸咱们老爷的场子了!” 这算是什么大事?值得大呼小叫? 但…… 柳金蟾可不能这么反应,她立刻就“暴跳如雷”地蹦跶了起来:“什么,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我爹的喜宴,她也敢来砸?走——” 一溜烟儿,柳金蟾还真跟火烧屁股一般,跑得那叫一个贼快,不待玉堂春随意合了衣裳出来喊人站住,柳金蟾已跟脱兔一般,跟着雨墨一路飞奔,逃命似的冲出了小院—— 恨得玉堂春在屋内狠狠地直跺脚: 好你个柳金蟾,你当我是鬼啊? 跑跑跑,有本事你跑到天涯海角,一辈子别回来!呜呜呜——当真是一朝被蛇要,十年怕草绳: 大哥有那么可怕么?娶一个是娶,娶两个……又没让你八抬大轿来抬——都说不要你给名分了!娶男人进家,伺候你穿伺候你吃,还陪你晚上睡,至于,怕成这模样么? 玉堂春咬唇,恨得直磨牙,心内不禁暗暗揣摩,暗想这大哥那么漂亮一个人,怎么就把自己妻主吓成了这模样—— 难不成? 大哥疯起来,真得很可怕? 玉堂春不禁心里捏了把小汗,暗暗告诫自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见好就得赶紧收,千万别落得靠山没傍上,最后自己还尸骨无存了。 玉堂春回屋细细盘算,柳金蟾大概是逃命太专注,结果她大姐柳金花还没拖家带崽地横过她门前呢,她人倒冲到了大门口来直面相迎了: “啊啊啊——”是一群良家男人们的惨叫。 抬眼望去,所有男人都齐刷刷吓蒙了眼儿。 “小金蟾——”柳金花旧愁新恨一起上,挽着袖子就要来揍柳金蟾——你爹爹的,光天化日的,居然大白天就敢出来耍流氓! “大小姐大小姐——”雨墨反应快,赶紧带着人边挡柳金花,边扯着嗓子直喊,“大小姐要打四小姐了——四小姐你快跑啊!” 柳金蟾什么快? 逃命快! 尤其她腹中还有孩子,打架是小事,大姐四十,她二十五,就算是只弱鸡,起码也能抗一刻吧,但……这孩子再打架打没了,北堂傲回来真和她甩开膀子地往死里闹呢。 柳金蟾一边系衣服,就一边想赶紧往她爹哪儿跑! 但柳金花带了头,她那几个过去的亲随是吃素的,想也不想,就替柳金花挡住了雨墨。 柳金蟾一看这还跑什么? 后面的莺歌还关了一扇门,留个缝对着她直喊:“往哪儿跑啊,这儿!” 柳金蟾想也不想,转身赶紧跳进屋,直接手脚快速地将门一背,生生地将柳金花拦在了门外,还夹了手,疼得哇哇直叫: “我的手我的手!” 里面的柳金蟾和莺歌一时也不知真假,只敢先闩了门再试着往后拉。 柳金花是不叫了,但……雨墨和几个家丁还在外面呢?赶紧的,柳金蟾一面喊人翻墙过去喊救兵,一面让人搬来木梯看外面。 这热闹的,让刚还在发闷的玉堂春,裘袍也不系,就两手拢着裘袍,斜靠在门框上,脚蹭着门槛,一手压着衣领笑得合不拢嘴—— 别说,这景儿啊,比戏里的十面埋伏、背水一战还好看呢? 人都战上墙头了。 这墙里的喊得紧张,墙外却是更精彩呢。 柳金蟾奔进屋那会子,何幺幺早备好了恭候柳金花等人的彪形大嫂们早一个个宛若打手般侍立那边院门两门,只等柳金花等人来,谁想,这边院全是闲磕牙的,哪边倒先打起来了。 怎么办? 四小姐是少当家,这少当家要没了,何老爷一把年纪扶正了挂个名图个啥呢? “我的儿啊——柳金花,我和你拼了——” 何幺幺一声哭嚎后,一马当先就跟那冲锋陷阵地大将军似的,提着木棍就奔柳金花哪儿去了。 何幺幺一冲,福娘更急了,夫人可是身怀有孕的人哪,二爷临走千叮咛外嘱咐,要她无论如何保得就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大理寺一案后,她们夫妻掉了那个孩子后,整整三年多,爷,好不容易才种下这么一个希望呢!若是又没了,爷得哭死了去! 所以,出远门时,何幺幺还是先锋军,待到跑出五米后,福娘提着也不知哪儿抓来的长凳,两胖腿一阵飞奔,迅速赶超了何幺幺,直抵第一战场,本要冲上去就打,但抬头一看: 呃—— 夫人,还在墙头上!倒是雨墨被推搡了到了地上。 福娘想喊:“等等等吧!” 何幺幺赶来了,因为跑得太快,头也没抬,脚还没来的及刹住车呢?就整一个栽进了人群里,这何幺幺进去了后面的还能闲着,纷纷加入战团。 柳金花这边也不是吃素的,除了大老公秦氏斯文,其余妾室都是打架的好手,尤其是柳金花大女儿的爹更是对何幺幺这边恨得咬牙切齿,眼见哪边柳金花哪边没占到便宜,这边岂能输了阵仗? 这边一群也是带着呼朋引伴招呼来的儿媳儿子一窝蜂地上,祖孙三代啊,六七岁都冲上来连踹带咬了。 柳金蟾一看她爹要吃亏不行,她也得上,急得那头的福娘丢下手里的长凳,就过来死抱着柳金蟾,只吆喝:“还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喊亲家母来!” 得得得,柳金花还没等到族中那几个老长老老撑腰,院门外一群人就被匆匆赶来的何柳红喝止了: “儿女不孝啊——再打就给我都逐出族谱,滚出牛村要饭去——” 这一喊别说,还是有些气势作用的,毕竟是农业社会,人人都要依靠土地生存,这逐出家族,滚出生她养她的土地,没有点本事,谁敢说自己生存得下来? 241.第241章 杀鸡儆猴 3 农业社会,大家拼得就是家族人多势力大,不然,到哪儿都被人欺负。 而且柳红今天的态度可谓十分强硬,柳金花自上次闹后被逐出家门,这次本想着豁出去了,但……她豁出自己,这后面没人来撑腰,真被撵出家门,她老小怎么办?她是一家人的主心骨,她不能不管身后那一堆,都指着她吃饭穿衣的男人和孩子不是? 柳金花说是助手了,但一张皱纹纵横的老脸还是跟孩子似地揪着、昂着,摆明了就是一副“娘你偏心,我不服”的倔强态度。 这态度搁在柳红过去,早几巴掌给她甩过去,再补上两脚,打得她鼻子子口来血的,但自那日病得发晕没能施展雄风后,这而今不知怎么的,在长女面前就失了旧日的气势。 可柳红就是柳红! 你不给她面子下来台,她立马要你面子里子都没有! 这没了气势,她也得人前给自己壮声势,不然以后老二老三家的是不是也跟着有样学样儿? 柳红上前两步抬手给了柳金花一巴掌后,转身又赏了身后的柳金芽三巴掌: “娘——你——”紧跟在柳红后面的柳月芽捂着脸一脸的无辜。 “娘,怎么她们打架,你打我们金芽呀!”楚月鸿一看自己妻主吃瘪,本来跟着一心来看热闹的楚月鸿,也急得蹦了出来。 不待他让着说些什么“娘偏心”之类的话,今儿终于恢复了点元气的柳红开口便楚月鸿一起厉声喝骂道: “打?连你,我都想要一并撵回你娘家去——” 这一声“撵”第一次吓住了楚月鸿,因为柳红此刻的眼神……真得不像在说笑,似乎是真有此意,惊得他哑了声,立刻灰溜溜地躲到了柳月芽的身后。 柳红震慑了住了家里出了名的刁女婿,借着这气势,继续骂道: “看热闹好看吗?你大姐和你小爹打起来了,你们夫妻就当热闹看了?你们夫妻是不是以为她们打得两败俱伤了,她们两姐妹撵的撵,伤的伤,余下你四妹妹身子弱,一时病了没了,这柳家家业就是你们夫妻的了? 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柳家就是金蟾她们这房没人了,我给小金福,也不给你们夫妻!” 这典型的就是杀鸡给猴看嘛…… 但,这一声吼得,倒让那老后面跟来的薛青惊喜得有点无以复加,明明就是八字根本不可能有那么一撇的事儿,但还愣是让薛青她爹肖老爹激动了好一把,好似他外孙女真有这希望了,但稍稍冷静一下: 忽然想起,柳金蟾还有两个和金福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呢!更别说大的那个还比金福大,小小年纪有胆有识,气势也非常人能比,而且……那柳姑爷也不是个善良之辈。 今儿是他不在,若在,柳金花这房人能占到一点点便宜? 但谁能没点小心思? 柳红生为柳家之主,却不得不站在柳家家族的利益做事看事办事,谁让她柳家的掌舵人,是,她是孩子们的娘,但……更是柳家的当家人: “至于你,你也是个白眼狼! 看在你过世的大爹爹份上,老娘我对你是一忍再忍,实在是忍无可忍——柳金花,娘今儿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今儿是你小爹何叔扶正的日子,你要么乖乖领着家眷进去吃酒,给你何叔敬上一杯赔罪酒,要么—— 给老娘滚得远远地,娘没这样的一个女儿,从此,你我母女……” “这这这……哎哟,柳村长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就说上这不吉利的话了呢?”刚打架不见人,打完见利益时,突然就跟那春笋般冒了出来的曹主簿,也不知打哪儿蹦了出来: “依我说家和万事兴,和气才生财嘛!金花啊,给你娘认个错儿,再给你何叔认个错!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儿,一家子怎么能说上两家话了呢? 金花,赶紧认个错!” 曹主薄说罢,也不知出于什么用心,借着柳金花磕头认错的当儿,大家看着柳红不得不接受的当儿,趁机一个劲儿就对柳金蟾笑得与其说是献媚,倒不如说是另一种暗示。 柳金蟾也回以同样的微笑。 只是何幺幺气了个半死,深知自己被曹主簿摆了一道,但人家是官,这打断牙齿也得往肚子里吞……只是这么一口气,他怎么说咽就咽得下去,怎么也要为自己搬回一点面子的何幺幺开口就是: “是啊,家和万事兴……金蟾啊,过完这三年,回去复职时可千万别忘了今儿曹大人的大恩大德哈!” 柳红一听这何幺幺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赶紧伸手去拉何幺幺口没遮拦的嘴,但何幺幺心里有杆秤,分寸捏着呢? “说起来,曹大人,我家金蟾在白鹭书院读书时,就和苏州知府关系好,好到什么程度呢?金蟾——让你屋里那男人出来给大家看看!” “爹啊——”柳金蟾头大,她就怕让曹主簿看见玉堂春,她爹还偏偏哪壶不开不提那壶,急得她只能张口急道: “那是女儿屋里的男人!”你这是要面子还是要人命呢! “这男人是在苏州知府牵的线,做得媒!叫叫叫什么来着?” 不敢说人送的的何幺幺,丝毫不看柳金蟾的脸色,张口就给柳金蟾猛添乱,谁让……谁让他今儿请酒,没人给他来称场面,还有人说他扶正,女婿回娘家,分明就是不把他这老公公放在眼里—— 既然那女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他不仁,也莫怪他何幺幺无义了: 天下男人多的是,他何幺幺的女儿是状元出身,娶一个不行,娶两个,当官家的了不起啊?以后金蟾当了官,这个大的死了,续弦再娶,还是当官家的的黄花大少爷,年轻又貌美,再年轻个十七八都没问题。 “爹——”柳金蟾真想当众给她爹跪了。 “对,叫玉堂春!苏州的角儿!” 何幺幺一鸣惊人,当场让刚还和柳金蟾挤眉弄眼的曹主簿两腿一软,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242.第242章 杀出一个程咬金 玉堂春何许人也? 老百姓只知道他戏唱得好,是个顶呱呱的角,性情高傲,就算你是个官儿,他也敢给掉脸子,让你下不来台,在大家是这样的:竖大拇指。 但你如果是有点门路,知道点内幕的,你就会知道他这份高傲不是骨子里,而是身靠大树一直在乘凉。 他是谁? 在苏州,你就算是名流,没个有头面的人介绍,你都没资格在他席上刷个脸儿;你要是个唱戏,他说你好你便好,他说你一声不好,这苏州,你啊,就趁早卷着铺盖回家吃自己,这里的地盘你混不下去。 人家是什么人?传说中的苏州知府的红粉知己,黑白道上道大佬们的引路人,人家走得是知府大人的后花园,没他点头,你提着千金,也连知府大人的正大门在哪儿都找不到。 尤其去岁刚回京复命的“青天大人”柳知府,人家衙门里板着一张脸只办正事,晚上走后门,得找玉老板。 玉老板,说白了就是知府大人们的“内”管家—— 至于除了管家还特别地管了啥,你管不着,这里面道听途说的故事多了去了,真真假假一片,虽然没有一个是好听的,但有件事是真的: 那就是你如果认识玉老板,恰好又有点熟,那么想要苏州名流们的大门,你便已扣开了一半,余下的,就是钱和你懂不懂事的问题了。 而这样在苏州幕后教主一样的人物,却由知府大人做媒牵给了柳金蟾…… 曹主簿能不吓着么? 本想说不信吧,但……他恰好见过金蟾那漂亮男人那么一眼,可不……美得就跟天仙下凡似的,与楚傻子家那悍夫可不有得拼,不过…… 楚傻子家哪个一看就是没有过教养的山里妖精,金蟾屋里哪个……傲气得……可不就是性情高傲的? “这这这……金蟾啊……老老……老姐姐……”曹主薄立刻想要丢下柳金花去和柳金蟾打圆场。 柳金蟾那和她套近乎? 一个冷笑就将曹主簿拒之门外:“曹姐姐,内子不爱见人!”“砰——”一声,柳金蟾已眼明手快地将院门极快地拉上了。 “这话……一家子姐妹……”曹主薄可不管面子丢不丢,只一味想着讨好。 柳金蟾却不给她面子:“一家子姐妹啊……你向后转!爹,你没事吧?”说罢,柳金蟾暗示福娘守住家大门,迎向她脸上微微挂了点彩的老爹。 何幺幺一看柳金蟾这衣裳不整,发髻还乱得鸡窝一般的模样,哪顾得上自己好不好,两眼当即就泪花花地开始打量柳金蟾的脸啊,手啊,脖子啊……这孩子,谁家的谁疼,何幺幺不怕自己吃亏,就怕自己女儿伤着了: “她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孩儿他娘,你看我们金蟾,瘦瘦弱弱的,这才让人抓得,衣裳都破了,好好一个书生,头发这模样……呜呜呜,她们是不是抓你头发了?疼不?来,爹看看—— 看着衣裳破的,她们撕得?头发有没有扯下多少?” 这关心的话啊一时间问得柳金蟾脸似火烧,尤其雨墨那眼神,瞅着柳金蟾,满满地写着:是吗?是吗?真的是吗? “爹——爹别说了,没事。女儿没事儿,您啊,大喜的日子,赶紧回去换衣裳!”说着,柳金蟾一面推着老爹往前走,一边拉着老娘回那边院子: “娘,也别气了,大姐啊,这也不是真心,只怕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再者…… 昨儿咱们就在县城办了酒了,今儿不过是后来给村里人补顿饭,何苦这么认真—— 大姐一家人既然都来了,也院子里坐,别一家人生分了!弄得一家不认识一家人了。” 何幺幺一听柳金蟾这话,立刻瞪柳金蟾:死孩子,怎么还真让她们进来? “爹,村人都看着呢?”柳金蟾只得附耳小声道,“你放心,就是祠堂今儿站出来说不行,咱们还往衙门闹呢!放心,有女儿呢!” “哎,这人心啊,真是,大的只知道欺负小的,小的倒还记着要让大的,真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何幺幺脸上过不去,也非得在嘴上将便宜讨过来。 柳金蟾呢,只能一面哄着老爹回去,一面搀着着柳红走。 “你真觉得让你大姐们一起来家吃饭是个好主意?”柳红附耳嘀咕。 “娘……这不是……咱们也撵不走吗?” 柳金蟾也心烦: “与其留在外面村子里人看笑话,说咱们,倒不如放宽心,齐聚一堂,纵她有什么幺蛾子,请来族里老人做什么公道,这您扶正自己男人,老太爷同意了,谁说不行,也得……拿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是? 这鳏夫说改嫁也就改嫁了,谁还能有权管您娶不娶呢?” 柳红不禁点头:“说的也是!”怎么她一把年纪,倒担心起这些个老古董的人和事了,当真……是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 又或者…… 柳红不禁看向身边这个瘦瘦弱弱的四丫头: 哎,书是读了不少,但……对家业,似乎总是不怎么上心,这让她忧心呢! 但说忧心吧,四个女儿娶得女婿,她就独独满意四女婿,模样出身都是其次的,唯独那气势,哎哟哟,全柳家的女人加起来,都不及他一个—— 柳家给金蟾,她过去一直敷衍何幺幺拖着不言,怕的就是金蟾心慈手软,但这女婿啊,她却是放一百个心,交到他手里,谁敢不服他,一个眼神都能吓趴了你! 哎—— 今儿正牌女婿不在哦! 晌午的柳家大院,剑拔弩张,满场的压抑。 早有所备的何幺幺娘家人,今儿带着道上的姐妹一到大院,首先坐了主席,面笑眼不笑,傲视乌拉拉坐了对面三四桌,还当自己这房能人多压阵的金花那边祖孙三代人,大有一触即发的势头。 余下的家仆、何幺幺的陪嫁也都虎背熊腰一般环抱着手,一进院,就能看见院门左右首各两个把守着大门,不许任何人带任何器械进入,院内更有七八人说是帮忙,其实帮着巡逻。 243.第243章 大喜事 这阵势,因少了曹主簿的压制,院内已是一边倒地倾向何幺幺这方,过于弱势的柳金花那房,却还是在硬挺。 有胆小的村民送了礼,就直接巴巴地挤在了门边一堆,一副再开打即刻拔腿就开跑的阵势。 话说这样,就走了吧? 但村民还一个个都舍不得走。 为啥? 谁家钱是打水送来的? 送了钱不吃酒,吃亏! 他们素来都是送一份礼,拖家带口,背上背一个,手里还牵一群的,遇上人口多的,大小老公一起上,一家子坐去二三桌,再遇上家里有嫁出去的儿子回门又或者亲戚来串门的,不用说一路拉着,全来吃,就跟吃自己家的酒一样,谁家都不客气。 家里人口少的,就只能扼腕,谁让你家没本事不能生呢? 城里男女分桌,大户人家分内外院摆桌,这乡下,大多不是亲戚,就是邻里的老邻居,谁家不知道谁家呢? 呼啦啦,一家子围桌,一桌十个大人,小孩子全抱着碗儿满地跑,随便孩子和孩子间可以联络联络感情,没成亲的全算未成年,所以这桌上,能看见娶了大丈夫的小妻主,也能看见桌下还端着碗儿到桌边夹菜,凑不足嫁妆过了十六七还没出嫁的穷人家儿子。 此时,男男女女一处,借着帮忙全部都聚在一处的时候,大家就一起边做事边说笑:男人们打着暖暖的井水洗菜,切菜,架锅子劈柴烧水煮碗,女人们帮着摆桌子摆碗,时不时帮着自己家带着孩子的男人喊喊孩子别乱跑。 这一年到头除了红白喜事,村民能聚在一处,平时也难得全都凑在一起呱呱叽叽,所以柳家院里起初大家还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大点声,但这时间一久了吧,喜欢大嗓门说话的村民们,就忘了前面的事儿,又开始你家长我家短,“你家儿子嫁了没”“我家儿子刚在婆家抱了大孙女”等等开始聊了起来—— 当然也不乏老公公人后对自己家女婿横挑鼻子竖挑眼,左看不是,右看不顺眼的,后面叽叽咕咕抱怨女婿懒,做事笨拙,怎么看怎么来气,恨不得就想把他打回娘家去的。 反正七七八八,全都逃不过这么一个村去。 若是再遇上个把但凡爱占嘴上便宜的,三十好几还娶不上男人的女人在里面转,时不时拿话逗逗那边早当了爹的老男人,遇上性子好的,他家女人也不太计较的,大家能随便笑笑的笑笑—— 但遇上泼辣的,那家的男人,当众就追着你,打个人人拍手喊好,权当合村逗乐子了。 只是在柳家,因着柳金蟾打小的脾气,你怎么逗乐子都好说,但若敢去欺负那些个鳏夫什么的,柳金蟾能当众让你下不得台—— 泼皮无赖们,怕的就是你硬。 加上柳金蟾而今又出息了,这未来柳家少当家的位子怕是坐定了,村里人对柳金蟾的忌惮就更深了几分。 所以今儿,素日里别家办酒,能晚出门都晚出门的小鳏夫什么的,也都一个个早早地来柳家帮忙做事,兼吃酒。 一开场的冷凝,不消半个时辰,旋又干得热火朝天起来: “哎,你说,这外面还能闹么?”也有对前面那么多人大眼瞪小眼一事,一直耿耿于怀的。 “闹什么啊,大小姐是厉害……但你不觉得……今儿这阵仗,怎么看都是何老爷占了上风。”其中一人附耳分析道。 “但……娘家人也就才这么几个,柳家那几个老辈子……可一个都没来呢!”一个提醒道。 “来不来,村长扶正何老爷,他们又能如何?”两个搬着桌子过来。 “喲——扶正可是大事儿,这族里说不答应,柳村长也没折。”一个摆椅子。 “这个搁在以前还说得过去,但……而今四小姐,可不比当初了。”另一个帮扶着桌子顺利落地。 “听说了吗?四姑爷今儿哭哭啼啼地回娘家了?”另一个抱着碗来的女人道。 “别听那些个男人们成日里的混说,我刚还看见四姑爷娘家的婶子在和村长她们说话!我看那态度,比先时还好!” 落下桌子,又试了试桌子角稳不稳的女人想也不想地打断大家的猜测,她这人最烦的就是张家长李家短,男人们说就罢了,女人也跟着长舌,像什么话儿? “那么说,今儿四姑爷是要出来给何老爷敬酒了?”一个女人不禁笑了声,立刻就被对面的女人瞪了一眼,“瞪什么?又不是说你家!” “听不惯!要说,当着四小姐说去!”刚帮着放桌的女人将脸一板,就横了对面和她男人一样长舌的女人,满脸的蔑视,“你也好意思说你是女人,不是投错了胎?”女人言罢愤愤而去。 “喲——这马屁拍得够响得!”被说的女人一脸的窘况,嘴上还硬生生地接着道,“我就不信她不好奇,柳四那肥胖胖的女婿上来敬酒的模样,她不觉得好看?” 其余人一看这是要生事,立刻顿作鸟兽散,只有一个与她关系还有些好的,道了句:“你啊,还是少说两句,难道你不知她和柳四身边的雨墨好?” “我怕她?”女人要硬气两句,但说出来的话,一开口气势就矮了半截。 “得得得,别吵了,我刚听里面的夫人们说了,这柳四姑爷是个大户人家的儿子,羞手羞脚,不爱抛头露面,今儿这里男男女女,他是断不会出来见人的,据说还和上次大老爷过世,上山回来办酒一样,仍旧是在屋里带孩子。不过…… 告诉你们个大喜事儿!”一个临时走来的女人喜滋滋地凑上来笑道。 “什么喜事?” 二人挑眉,不解这眼下除了何老爷升级正房是件大喜事,难道,这柳家还能同时翻出谁谁当了大官,又或者那房儿子刚订了不一般的人家? “听说啊,四小姐请来了……只有苏州知府大人才能请得动的苏州第一角玉堂春!”来人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 244.第244章 千两身价 玉堂春?谁啊? 对面两村民,两眼一片空白:但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哎?也是当官的?第一角是什么东西? “这第一角是干什么的啊?”其中一人终于问出。 这话可把来人问傻了。 “一群土包子!”来人解释不清,掉头走了。 “这死丫头——也不过就是在外面当了三年学徒,这回来……还拽得二五八万的,真当自己是去当了官回来了!”一个立刻不平。 还是隔壁另一个跑商的来解释了解释:“这玉堂春,就是个唱戏的!” 二人立刻表示蔑视:戏子嘛,好人家的儿子,谁送去学那抛头露面的玩意儿啊。 但跑商的话音忽得又一转:“据说,前三年看他演的一出戏,单后面的一个站票,就这个数!”跑商将手指比了比。 “十文?”二女立刻瞪大眼儿,忽然发现她爹的还真贵。 然跑商地还是摇头:“这样说吧,他五年前出道那会儿,一夜唱红苏州城,那会子的票价就是一人一百文了,这而今,鲜少听他出来,据说跟了个响当当的大官,还是苏州知府大人的红粉知己,其实……是这种关系!” 说到这种关系时,跑商的女人还特意,寓意深远地将两拇指并在一处比了一个“一对儿”的手势,向大家解释“这种关系”是个什么特殊的要紧关系: “这如今据说苏州的太太老爷们的寿宴,要请他单独唱一出,就是去家坐上一坐,不是这个人,这份面子,即便搁上一千两,他眉毛都不带抬一抬的。” 大家听得有点傻了,心里暗想: 一千两……一千两是多少?这得多少铜板啊? 就这么着,玉堂春还没照面呢?他的名声已因“一千两”的天价而瞬间在牛村四布开来。 千两身价的苏州第一名角,前知府大人的红粉知己玉堂春来了—— 口耳相传,不仅整个牛村沸腾了,还有人急巴巴地让人去把自己嫁到邻村的儿子儿媳也悄悄儿全喊了来看“稀奇”。 因着这理由,原本要替金花出杠头死活不同意来的好多族里老辈子,一开始打定主意借着这个缘由,礼不送,人不到,要帮金花死撑到底,一会儿席开一半,就故意召集族中众老,否决此事的老人们,也动摇了—— 苏州城里大人的红粉知己,金蟾那丫头都哄来了呢…… 谁不心虚? 小金蟾那哄男人的本事,可是不带骗人的! 但到后来,一众收了柳金花不少礼的老人们,一个个蹭蹭蹭,临到开席前,忽然又派人来送礼,还送了大礼—— 扯什么家里有事耽搁了,还让一定给留个桌,合族一定到。 这什么意思? 一是,惧,总得有个迟到的托词。 二嘛,自然是大礼都送了,来晚了,好位置都被人占了,岂不是得不偿失?谁家女人不爱美人,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还看着漂亮的小鲜肉直流哈喇子,成日里想非非,临老纳小妾呢。 尤其,柳家院虽不大,但那时候没有望远镜,又是大雪天,更没有台阶给个缓冲,坐在后面想看就只能站着,使劲儿拉长脖子地瞭望。 然,就是这样,还时常看着张脸,要么有鼻子没有嘴,要么就是偌大一个后脑勺,任你将脑袋晃得拨浪鼓一般,也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脸,是怎么个漂亮—— 原因无二,今儿柳家一开始就没说请戏班,自然没搭台子,而且说,只是来吃酒的。但就这么着,大家也好奇: 这和知府大人背地里有那么一回事的美人,到底是怎么个美法?何以能令知府大人折腰,还“千两”都不抬抬眼皮? 就这么着,何幺幺和柳金蟾昨儿怎么算,一个村十几户人家,还好有五六户是柳家的亲族,怎么都凑不足三十桌的扶正酒,结果呼啦啦都说要来,怎么估计都得要四十桌,院外还在不断涌人进来。 何幺幺和柳红可愁了: 你说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人,别说搁桌子吃饭,就是闲在一处吃瓜子,再放几个人进来,都要没路走了!眼下可上哪儿去摆桌? 就是要吃流水席,这有地方摆流水的桌,也得放一处供大家落脚等吃的地儿不是? “再加上金蟾哪边院子?”柳红建议。 何幺幺白了柳红一眼:“还等你说,都想过了。就一间连套的正房……可她那屋有那么一个在……能放人进去么?其余都是女婿娘家人住着……” “这……” 柳红抬眼望门口一望那边刚还担心干点什么的大女儿金花,此刻气焰退了大半,似乎还在等什么,但……只要没人在后面撑腰,胆敢混起来砸锅什么的…… 柳红拿手一指门外: “干脆也别都在院子挤着了,宽摆宽摆——也跟上次似的,留条能走人的道,其余都摆上桌子,灶台在外面也再砌上两个,好烧水给大家沏杯热茶喝!” 于是乎,支棚子,借桌子,重修筑炉子,酒席搬到了院外。因准备不够,接着又是买碳,又是挂的灯笼的,还有现去地里刨菜、拔萝卜,一时间村里来帮忙的全动员起来了,预备着先让地方远的吃饭。 “村长,肉好像也不够!” “村长,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大家都早早的提前来了!” 来人抓得满头乱发,以前吃流水席,大家都是按着时辰来,吃完一波接着下一波,今儿就跟约好了似的,一个来得比一个早,还没到开饭的时辰呢,人就几乎都到齐了。 “村长,茶碗不够了!” “那就先拿碗喝,一会儿告诉她们就着那碗吃饭。” “村长,碗也不够了。” “村长——这是到底要备多少桌的菜?昨儿备下的扣肉好似不够了!”…… 密密麻麻的人接踵来问柳红,气得柳红去看何幺幺,何幺幺呢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和往来送礼的人海侃。 “四小姐呢?” 柳红皱眉,有些恼:“怎么刚回去一趟,人还不捡来?”这闲淡的……见了男人就挪不动腿的性子,也不知像谁—— 245.第245章 玉堂春登场 死丫头,娶了个天仙还不知足?成亲几个孩子的娘了,还不知道收敛收敛,好好改改么? “那玉老板非要小姐陪着上妆,不让人走。” 来人也是去三催四请了七八次了,但人家来客说不放人,时不时还抱着她家小姐亲来亲去,谁也没得法。 “那那那……二小姐和二姑爷呢?”柳红站在何幺幺身边,将大管家支得团团转,忙得焦头烂额。 “这……”大管家终于逮住机会,赶紧用无声的目光,示意柳红看向那边旮旯角处的某对,正带着女儿女婿乃至儿子儿媳使劲磕着瓜子,比客人还像客人的老夫老妻。 柳红只觉得气血上涌,当日金花在时,她们谁敢如此?难道真是她的决定错了,金蟾还是手段太软? 柳红正想着,外面就忽然传来“哇——”“哇——”“哇啊啊啊——”的声浪,此起彼伏,一浪大过一浪,柳红还没回头呢,眼前院里的男人女人甚至孩子都瞪大了眼,拉长了脖子,踮起了脚尖……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难道还能比她那女婿还漂亮? 柳红也赶紧回了头,这一看,人模样没看清,倒先被那珠宝赤金圈儿什么的行头,闪花了一双老眼: 她的爹爹哦,这浑身一套下来,得是多少钱? 头顶一个巴掌大的百蝶粉珠簪,两耳坠上各一溜小得玲珑却格外闪耀的红宝闪耀其间……沉甸甸的赤金项圈,搭着同样沉甸甸的赤金八宝绞丝镯,硬衬着玉堂春这次特意为来柳家做得,一色新的粉桃色缎面绣着五彩喜相逢福字雪貂裘袍、鹿皮粉靴—— 人美不美,今儿花了近两个时辰方点上的梅花妆把人装扮得何等明艳照人? 柳红乃至牛村的人都未必看得清,但人人都觉得玉堂春美艳得不可方物,不愧是身价“一千两”的人物,为何? 穿得都是她们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把他们的眼都晃得不知该往哪里好了,乍一看还以为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妃子呢? 其实还不值北堂傲昔日麒麟冠上一颗家传大祖母绿的价。 只在大家这匆匆地惊鸿一瞥后,一身粉嫩的玉堂春已如一枝提前报春的桃花仙子般,人紧随着柳金蟾,袅袅娜娜地,轻拉着裘袍莲移着踏着一地白雪,姗姗姗……而来—— 那微微一笑的倾城之眸,遍洒香软的雄性荷尔蒙于一路,乍一看,柳金蟾还以为是误入电影节,看性感大明星走红地毯呢! 紧走慢摇,一步一顿一生姿,一颦一笑一勾魂,抛一路星光媚眼,惑牛村老少男女一二百! 柳金蟾也配合,一身淡青素色长袍,甘做绿叶陪衬,走两步停三步,回头静等着玉堂春,报复性地挥洒着,只有他一个人的星光大道—— 在这牛村,从她那边院门到这边大门不足二十米的雪路上,尽展他那故意包裹得纤细的蛮腰,圆润而高翘的臀,亏得他没有北堂傲那等健硕的胸肌,不然…… 柳金蟾怀疑这玉堂春也得学北堂傲,弄件低胸的宫装来秀秀傲人一等的事业线。 好在秀事业线是京城贵夫们的嗜好,寻常小民除了青楼哥儿们着装爱透爱露外,其余人,还是循规蹈矩,即使跨进院墙大可以豪放到无边的玉堂春,出门也还是包得严严实实,只敢秀身材,不敢秀肌肤。 尤其今儿,柳金蟾担心曹主簿未走,哄着玉堂春说他肌肤娇嫩水润,西北风干燥如刀割,会将他柔嫩的肌肤伤到无形,当然此外还特别暗示性地强调了一点: 身为一个二十五岁,各方面都在走下坡路的老男人,如果还像十七八岁那般挥霍,不知保养,那么皱纹很快就会跟外面那些市井里的男人一样,迅速爬上额头,而且衰老最明显就是眼袋和脖子…… 反正上辈子,被那些个柜台服务员、还有美容院老板忽悠了无数次,且每次都有大把掏钱当冤大头的柳金蟾,刚可没少和玉堂春做“保养”宣传。 目的为何? 就是她爹虚荣,说北堂傲这个姑爷不能出来给他亲自敬酒,他脸面往哪儿搁?怎么得也要个女婿来给他充场面。 说白了,她爹那点小心思,还不就是想让玉堂春来给他绷面子,根据柳金蟾的分析,肯定是爹昨儿喝了两口酒,脑袋充了气,私下里和他娘家那堆姐夫妹夫还有兄弟们胡吹海侃,今儿北堂傲突然就带着三个孙子撤了,他面子挂不住,怎么也抓着玉堂春来替他鼓撑面子。 反正爹说了,玉堂春不来,她柳金蟾今后也别喊他爹,趁早卷着包袱去门口蹲着要饭,看看没了钱,还有那个漂亮男人听她花言巧语地鼓吹,是不是还会有口口声声说什么“不爱钱只爱你”的哥儿们,追着她柳金蟾满地儿地跑,真愿意和她成日里喝西北风地过。 爹平生最爱的就是面子,谁伤他面子,他伤谁里子。 可曹主簿还在牛村呢?玉堂春那脸能给她看清楚吗? 这前怕狼后怕虎,走了一个北堂傲,又来一个玉堂春……你爹爹的,个个开口都是“年方二十五,一把年纪了”……内院搞不定吧,出门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曹主簿等着去告密—— 说不通讲不明的爹爹,而今也成了死神的左膀右臂。 柳金蟾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继续忽悠玉堂春了。 可玉堂春因为刚才被雨墨搅了好事儿,心里闷得很,从柳金蟾得雨墨一喊,跑得比被鬼追还跑得快起,他就恼上了。 远远一听莺歌喊,说是一溜烟跑出去的柳金蟾又回来了。 才和了衣裳坐在帐下发闷,一个劲儿对着镜子左顾右看的他,想也不想,衣服一扒,又原样地趴回枕畔,拢上被子,露出一线肩颈,俨然一副被人爽完后,抬脚走人,无情弃在某客栈卧榻上的破布娃娃—— 两眼噙着泪,小嘴咬得红肿——雨打的梨花般,无力起身又伤情伤身的模样,只默默垂泪。 246.第246章 什么身份? 亏得她刚才既没有喝过酒也没发着烧,不然这走进来,她还真当自己又跟那年那夜不小心要了北堂傲一般,把人家……人家怎么怎么的,弄狠了呢! 但,你说你没把人怎么怎么的吧,玉堂春刚那势头,从一个男人的生理和心里角度来讲,好像也不能说没事,相反,应该说此事比狠狠地要了他,问题还更严重得多得多。 “恩……哭了?” 从未遭遇过这类事的柳金蟾悄悄儿坐到玉堂春的身侧,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面朝着床,只看哪边墙,压根就不想理她的玉堂春。 玉堂春保持姿势不变,只把唇咬得更重,眼泪掉得更凶,他就不信他这么一副令无数女人恨不得再来几次,只恨没把他死里整的模样,不能让柳金蟾失控一点点?干嘛呢?对别人都流氓,独独对他,要跟谦谦君子似的—— 他是骂过天下的女人皆都坏,还都不是东西,但……她这对他完全不坏的……偏偏应该是这天下唯一应该对他“坏”的!谁要她去装什么正人君子?这蛤蟆学青蛙,也得先把它那一身的疙瘩平了吧? 外勤内懒,装什么君子—— 真当你姓柳,你就是柳下惠? 依他玉堂春说,那柳下惠能不让人诟病,十有八九是那方面不行,而且大家都知道。 不然品行高,你把位置让出来给人躲雨,自己顶片树叶去淋雨,立刻显高德。把年轻男人抱在怀里躲雨,男女授受不清不知道?分明就是人不行,抱着过干瘾。 “这不是……刚有事吗?” 恨不得即可就说“你回苏州好好找个人嫁了吧”的柳金蟾,一瞅玉堂春这副,也不知哪根筋忽然不对,忽然对她那么热情似火,现在又一副情伤不止的模样,狠心的话说不出口—— 然,说“北堂傲已回归,再娶甚至纳妾都是不再可能的事”,柳金蟾说不出口,一是现在老爹现在有命令; 二嘛,担心玉堂春身后有人指使,更是只字不敢提,不是觉得玉堂春会忘恩负义,而是玉堂春那一年混迹名利场,起点太高,接触的人不同一般,牵扯过的,还不少都是皇太女那一支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玉堂春抿唇,本想用对付胡跋那些个女人们的方法继续使点小性子,但……他都这模样趴了这么久了,换做一般女人,早自行拔了衣裳,猴急地爬上来开始对他怎么怎么地要死要活了,柳金蟾还一副温文尔雅的神在在模样—— 更可气地,你拿手来摸两下啊! 柳金蟾的手还好好地搁在她自己的大腿上,明明知道他下面什么都不会穿。 “现在呢?” 山来就他,他就来就山,嫁人前是香饽饽,嫁人后是冷馒头,人不暖他,他暖人,玉堂春楚楚可怜地扭过头,眼望着一脸怜香惜玉的柳金蟾,默默地探出手,静静地、慢慢地将柳金蟾规矩过了头的手,往自己被子里拉。 “恩……” 柳金蟾欲开口请玉堂春立刻起来理装,可她的手才碰到玉堂春那暖暖的肌肤,玉堂春就好似被什么似的,菱唇旋即呼出一声情难自已的低喘,好似又怎么怎么的想被狠狠地如何了。 柳金蟾旋即就有撞柱而死的冲动,真不是她想把持啊,而是……娶了北堂傲就真不能再娶第二个,北堂傲那性子,她柳金蟾敢娶,他就敢杀—— 娶一个杀一个,娶两个灭一双,于北堂傲而言,杀人就跟切豆腐块似的,而灭情敌,他绝对会有吕后收拾戚夫人般地阴毒、王熙凤毒杀尤二姐的手段,并同时双管齐下的。 然…… 眼,看着玉堂春那无法用言语来描摹的敏感,与周身千般锤炼出的摄魂之魅,就像跗骨之蛆一样爬满了柳金蟾的心房,即使是避开那脸,那喘的人心跳如鼓的低吟,只那拉长的颈上,一滴停驻的汗珠也能让你有蚀骨的滋味…… 纳妾如玉堂春,就是同时纳十个,你八十了,都恨不得再多十个…… 但娶夫如北堂傲,真的,娶了一个,你都再不敢想娶第二个:前者让你********,甘做风流鬼;后者让你人未风流先做鬼,肾虚! 柳金蟾一想起北堂傲那午夜冥王星般,好似在黑暗里酝酿了数百万年的深沉靠近,迷离的遐思旋即一阵清明—— 绝不纳妾!一个北堂傲都有点应接不暇了。 “我……爹……让你……去席上走走!”已被玉堂春如八爪鱼般死死缠紧了的柳金蟾终于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了。 “不去!”玉堂春继续埋头忘情地专注于他的“本职工作”。 “今儿……是我爹扶正的……日子!”柳金蟾小心的暗示。 “扶正?”玉堂春从浑然忘我的肢体语言里微微吃惊地愣了愣。 “恩。”柳金蟾点头,很小心地不做任何许诺。 “以什么身份?戏子?”谁稀罕。 玉堂春又继续全力以赴地回到一个妾室的“本职工作”里沉沦: “不去!” “你大哥不在……”柳金蟾小心翼翼的暗示,不敢做许诺。 “以你男人的身份……而不仅仅……只是枕边人?”玉堂春缠着柳金蟾,扭出一个蛇的身形。 “随你!”反正……老爹肯定都跟人什么都说了。 柳金蟾答得干脆。 “那……我得走正门进去!”玉堂春赶紧趁机提条件。 柳金蟾立刻就点头:“成!”反正娘给爹开过先河,这节骨眼儿,不怕不同意,只要北堂傲别节骨眼倒回来! 就这么着,玉堂春兴高彩烈地起来理了妆,还格外听柳金蟾忽悠得、喜滋滋地用大毛的貂领,生生挡去了大半边脸—— 只余一双星目闪烁,一张红唇诱惑,艳丽的梅花妆再嘟着嘴,闹着柳金蟾亲自给他描上,简直就让人无法判断,素颜下的他是不是就是那日曹主簿刹那惊艳的“柳家姑爷”了。 但别说,这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妆容,还真让人云里雾里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247.第247章 再见薛青 柳金蟾前面牵,玉堂春后面搭,这一前一后,一个笑得温文,一个垂眼便是羞不尽的柔情,手执罗帕走起路来,一手搁在前面说是拉袍子,却还遮遮掩掩的,不知怎么的,倒让人看着像郎情妹意,昨儿刚洞房出来的新婚一对小夫妻。 “咳咳咳!” 柳红也禁不住看呆了去,只是挨着身边的何幺幺使命一掐,她想不回神都难——臂上青了好大一块,于是她赶紧故意咳嗽: “金蟾,你这是……来,娘来帮你送玉老板过去,你去陪陪你夫家的婶子说说话。你夫家的婶子这几日可是累坏了!” 老娘就是老娘,看见美人,脑子转得比自己闺女都快。 柳金蟾无语,何幺幺和身边陪着的薛青,当即气得脸发青,尤其是薛青恨这玉堂春比那北堂傲更甚,这眼下柳金蟾迷他,他薛青无权说什么,偏偏柳红这老东西,占了他的青春,这一下子看见那破烂美人了,也是一副翘尾巴狗的恬不知耻模样,如何不火冒三丈? “夫人!人家可不愿意。”死老蛤蟆,得了便宜还卖乖……真当人不知你那是什么样? 薛青可不是何幺幺,今儿大日子,好多话人前不好说,他可敢说。 薛青把脸一板,冷冷的话禁不住就脱口而出,压根不管这是不是大门口,周遭人多不多,柳红的脸挂不挂得住。 柳红厚厚的脸禁不住僵了一下,要怒吼薛青一句吧,又怕惊扰了眼前的美人,只得干笑着与玉堂春道:“小侍年轻,玉老板莫要见怪!”边说还边伸出手去。 玉堂春能让她得逞? 纵然柳红是柳金蟾的亲娘,他也不能让这么一个老蛤蟆牵了去啊?当年是迫不得已,而今……他可要坐定了金蟾的男人。岂能让人轻易易手。 “金蟾,她谁啊,怎得这般无礼?” 玉堂春直接无视掉柳红今儿的一身大红裳,一副吓得紧退了一步,小猫儿一般,吓得躲到金蟾身后的紧紧依偎的娇俏模样,言语里却是任何人都听得出来的嗔怒与憎恶。 “我……我娘!”太丢人了!老娘你就不能一把年纪,稍稍收敛点儿?亏得昨儿还和她说什么现在柳家是内忧外患,她也大了,一把年纪了,让她在家踏实过日子……一堆收心懂点事守着相公的叮嘱。 柳金蟾夹在僵了脸的老娘,与身后装傻充愣的玉堂春面前,不得不硬着头皮,绷紧了脸开口。 “你娘?”还真是……天差地别的! 玉堂春故作惊诧般地对着柳金蟾瞪大猫儿似的眼儿,微微轻启他那无时不在故意诱惑柳金蟾狠狠咬住的菱唇,赶紧朝着大红袍子的柳红微微一欠身: “婆婆金安!” 婆婆? 柳红一傻! 不待柳红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玉堂春又赶紧朝着皮笑肉不笑,就看柳红老脸,眼下脸要往哪里搁的何幺幺也一欠身: “公公今儿吉祥!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公公今儿这一身打扮,可真是好看!春儿在公公面前都要自叹不如了!婆婆真是好福气!” 这嘴甜的…… 虽然何幺幺素来不喜欢这玉堂春,更不爱他那戏子的身份,但……嘴甜的人就是很讨人喜欢,尤其是今儿这日子,多给他面子,人人都看着他,羡慕他有这么美的女婿,关键这还是金蟾的一个妾室…… 那跟那白皮面黑的女婿似的,人不过就是生得比别的更出息些,出身也稍稍高些,要他说句恭维话,都还是高高在上,一副恩赐了你多大恩典的“公主”模样—— 楚傻子相公,十里八村悍出名了的小老虎,都没这么对着常生说过话。 “这嘴甜的……来,公公给你的!”何幺幺死爱面子,众人面前,如何肯让人小看了去,抬手就从手腕上拔下一只金镯子,套到了玉堂春的手腕上: “我们金蟾啊,将来就指着你来,多添砖加瓦了!” 玉堂春刚那话儿本是客套,但何幺幺忽然这么郑重,然后又说了这话,不禁喜从中来,赶紧悄悄抬眼偷偷地瞅了柳金蟾一眼: 听见了你爹说的没?让我给你多“添砖加瓦”……养孩子呢! 柳金蟾无语,明知爹是故意说来绷面子,顺便来日恼恼北堂傲居然敢在他这么大日子说回娘家就回娘家,不仅自己回了还把三个乖孙都带走了的事儿…… 但她还是不得不回向玉堂春柔柔一笑:“还不赶紧谢谢爹!”言罢回看何幺幺时,两眼都是无言:你这不是让我几面不是人么? 何幺幺孩子气地把嘴一撅,俨然就是一副他才不管柳金蟾为难不为难呢?他是爹,是公公,怎么了,他是答应过那个霸道女婿不给金蟾纳妾,但之前纳的,女婿也知道,这可赖他何幺幺不着!生为公公,他自然是一碗水端平了 ——进家的男人,可不就得给柳家多养娃娃,不然娶来干嘛?当花瓶似的摆着?不要吃喝还差不多。吃他柳家的米一天,就必须给他金蟾养孩子一天,这是恒古不变的规矩,柳家自来就不养光吃不干事的男人。 玉堂春呢,多聪明的一个人啊,眼观这父女的神色,再听柳金蟾一说,也不管柳金蟾怎么个想法,赶紧又一欠身,甜甜脆脆地,用所有人都能听得分明的声,高喊一句: “春儿,谢谢爹!”然后再转身向柳红: “谢谢娘!” 柳红彻底成傻眼了。 薛青不解何幺幺何以今儿这么看重玉堂春,心里很是不平,忍不住就几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不过……是个唱戏的!”还是……被人玩过送来的。 大家自然都装没听见,只可惜,玉堂春可不是个而今场面上,谁的亏,都随便吃得的,要他佯做没听见的?怎么可能! 哪边薛青音还没落尽,玉堂春立刻已故意幸福地微笑着,佯做寻声不经意地转过身悄悄儿一回眸—— 聪明如他,才不会直接说薛青不好,他只是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忽然指着刚被柳红称作了“小侍”的薛青如见旧知一般惊呼道: 248.第248章 争风吃醋 “他……不是—— 青儿哥哥,那日……春儿……” 说着玉堂春还要去行个弟弟见二哥的礼—— 封建人家的礼数,这夫侍间的排行不以年级论,只以进门的先后排,大哥是正夫,后来也得是大哥,但薛青当日就是默许金蟾通房,玉堂春自然就得排行在三。 就怕人提及薛青旧事的柳金蟾想也不想,单手直接搂紧了玉堂春那特意束出的盈盈一握腰,旋即拽着好似不太情愿的玉堂春,急忙向薛青差点变了色的脸笑道: “胡喊什么青儿哥哥,是薛季叔!薛季叔,你莫见怪,春儿第一次来家,不知你身份!” 薛青抿唇,要送柳金蟾两句好的,但村人们好多知情人在,要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只能哑巴吃黄连——一肚子的委屈没地道。 玉堂春呢? 他除了北堂傲,谁都不怕。就以他是知府大人送的这一点儿,现在柳家老老小小再是对他指指点点,也不能将他如何。 但今儿他要让这薛青讨了口头便宜,这以后他在柳家是不是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拿他戏子的身份的大作文章,这柳家他来日还能有立足之地?个个觉得他好欺负,没事就来门前吐唾沫,明里暗里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是破鞋当怎么办? 他一个人还能忍……要,将来他玉堂春和金蟾有了孩子呢? 仗着而今金蟾还没将柳家地位抬得高高在上时,他玉堂春得拿薛青来先立威,他不再斗上两句,直接让薛青灰头土脸,只怕这柳家院里的人不知道他玉堂春的厉害。 而太熟知玉堂春嘴上功夫厉害的柳金蟾根本就敢给玉堂春再开口的机会,不等薛青回个话,立刻转身就强拉着玉堂春向她老娘和老爹笑道: “娘,爹,女儿带春儿去见其他人了哈!” 言罢,不等柳红反应,柳金蟾就跟抱了颗定时炸弹般急匆匆地搂着玉堂春直望那院里福婶处奔。 玉堂春能答应就这么走了? 他起初还别扭着要不走,非要去和那薛青撕个脸破,无奈柳金蟾人急了,拿手往他****上一抓,羞得他身子猛然一震,嘴巴一嘟,就情不自禁地随着柳金蟾去了—— 这为人妾室,在长辈面前还是不能太表现得轻浮了! 不然,这要是搁在苏州酒楼,他立马娇嗔一声,一副欲拒,还迎地模样直奔柳金蟾怀里去主动献吻,来个当众缠绵大恩爱,以示自己得宠的地位,顺道迎合下女人们炫耀的虚荣。 柳红满眼的不舍,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回眸质问何幺幺:“怎么回事?” 一侧的薛青不待何幺幺答,一边气愤难抑,却又不失幸灾乐祸地冷冷附耳送上了一句: “‘怎么回事?’ 这早五年,他就被人扒光送给你女儿了……你瞎操的什么心?也不怕人知道,外人戳着你们母女的脊梁骨在后面骂……” 言罢,薛青横了柳红一眼,转身就往自己后院屋里去,真正是看不下去了,越看越觉得这有钱人家的女人都不是东西,而且尤以柳金蟾母女为最—— 明明从苏州回来,何老爷还和他说,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那玉堂春不过是知府大人试探金蟾的,早还回去了—— “还回去?” 薛青想起这词就想吐:什么“还回去”?送来就那副德性了,睡了?有了那么一回事了,又送还?真正是丧尽天良,不把人当人…… 提起这人,薛青临进内院门时,禁不住又回头看了那边正悄悄依偎着柳金蟾往那边屋里去了的玉堂春: 他还能算是个人吗?人见人踩得的破鞋一只!也不知让多少人穿烂了的……烂俵子一个! 薛青一句话恼了柳红: “怎么回事?”柳红的眼第一次目露凶光。 大家还在替何幺幺担心呢,太了解柳红秉性的何幺幺只淡淡地,很拽地答了一句:‘“苏州知府大人送的—— 有本事,你还回去啊?” 言罢,何幺幺比任何都拽屁地扭身要走开,与人客套了去! 这刚才还担心姑爷娘家会不高兴的柳红,先是一震,后又一惊,最后一喜,不待人说什么,她就搁下女人的所有面子,屁颠颠地追着何幺幺,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包打听了: “真真真……是知府大人……送的?”金蟾何时与那知府大人那么好了?还白送这么一个身价千金的角儿给咱们金蟾……她柳红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好像……说是前任,姓胡的老大人——说是特别欣赏咱们金蟾,还说咱们金蟾……将来定是前途无量—— 不然,人家一个大人怎么会送这么贵重的人给咱们家金蟾?我和你说啊,这个玉老板,可不比咱们女婿来头小,当日……那知府送来时…… 金蟾那男人也在呢,能如何,敢怒不敢言,还得处处让三分,玉老板谁的人啊?知府大人的人—— 得罪他,就是得罪知府大人,金蟾的前程可不就得完了? 你啊,收收心,这虽是个妾,却是个正夫还贵的妾,少想着占人便宜,人家送来,送来干嘛的,就是看咱们金蟾珍贵不珍贵,识趣不识趣的?” 何幺幺信口开河,吓得柳红一怔一怔的,反正,他也知道这偌大一个院子,连知府大人家的门房长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更諻论去找知府对质了。 所以—— 随他编喏。 这头老夫骗老妻,骗得咋咋呼呼。 那边眼见着薛青忿忿而去,玉堂春心内欢喜之余,可心里剔透的很,嘴上笑着只不言语,心里却是提起了十二分小心 ——这大户人家背地里的有些东西……真不是他说,乱起来,比他们这些外面混的还羞于启齿呢? 这女儿的内定通房,转眼就成了她老娘的小侍,与其说是这小侍爬杆子也爬得够快,这边丢了,那边上,倒不如说…… 是这些人家的男人除了正夫,其余都不叫夫,只能叫做买来的物件,想送就送,压根不当人的。 249.第249章 夜长梦多 但俗话说得好,前车之鉴……玉堂春心里可留着神,省得那日不小心自己上位不成,也跟着升级当了人家“爹”。 柳红呢,那边欢喜地一开口道了句:“我儿这么出息了?你怎噩梦不早说?” “早说……就你刚那看着女婿戴了去的模样,巴巴地跑着去,坏了事可如何是好?” 何幺幺皮笑肉不笑的脸再送上一个白眼儿,立刻将柳红奚落得灰头土脸,但……人前,柳红还想挽回挽回: “这……儿大不由娘,我一把年纪……”能那么不能把持? “你今儿也知你是一把年纪,不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了?”何幺幺可不给柳红面子,开口就是一句心里憋了太久的话。 还是身边站的何幺幺娘家人担心何幺幺强太多,最后喜事变坏事,赶紧来打圆场: “幺幺,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怎么和你妻主说话? 不怪你爱说你那大女婿不孝顺,你这当公公的都是这么个样子!来,幺儿媳啊,幺幺就这性子,刀子豆腐心,不然……当然就怎么心甘情愿地跟了你,他娘怎么说都拗不过他这倔脾气!” “可不,金蟾也性子就赶她爹,成亲了才往家报,纳妾了也不说,你说那孩子是不是让她爹惯得无法无天了!”柳红得了便宜立刻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何幺幺想说什么吧,无奈身边的娘家人暗暗拉着: “人都看着听着呢?什么时候不可以闹,何苦这节骨眼儿,闹给人看笑话呢?好容易熬了几十年熬到今天,容易么?何苦来?” 说罢,娘家的人还特意拿眼望了望那头柳金花处:“依我说,当务之急,赶紧让那边炒菜的能提前开席提前开席,何苦留一院子的无关痛痒的人在这儿瞎耽搁?这多嗑一刻都是好几斤瓜子钱呢?夜长梦多。” 何幺幺一瞅那边柳金花那一房上上下祖孙三代一大家子,窝在哪儿一堆儿猛嗑瓜子,就像几天都没吃上了饭似的……可不就是心疼他的钱。 再看柳金花呢? 到现在还坐在这院子里,等给她撑腰的老人……这可不就是娘家人们说的“夜长梦多”? “来福,赶紧告诉哪边做饭的,能上的菜都赶紧上了,先安排远处来的人吃饭!” 何幺幺吩咐完这出,想了想,恐生变故,毕竟哪些老人不少是得过柳金花好处,眼下又拿人手短了的,只怕她们一会来,眼见金花在此,一时面子上又磨不过去…… 何幺幺不仅凝神微微一想,立刻着人将那头正带着玉堂春招摇的柳金蟾唤了来: “你啊,也别在这呆着了,赶紧着,带着你那只狐狸精回院子里去……别在这儿招蜂引蝶,勾得一群女人眼睛直愣愣地直流口水,走得哪路,看人哪个眼神……都没个正经男人样儿。 我和你说啊,一会儿子我让人把族里那几个说得上话的老人,都招呼到你那边屋里吃饭……你可给娘安抚好了,知道不?” 柳金蟾见爹说话的当儿,不住地拿眼往玉堂春处,心里就知她爹那点小心思,但…… 她岂是那等卖夫求荣的人?别说玉堂春刚还挂了她的名,就是没挂,她也不屑干这种事儿,要美人,花钱青楼请职业的啊,何苦埋汰人家从良了的! 一时柳金蟾领了爹给的小钱钱,便转身领着玉堂春回屋,省得在哪儿抢她爹的风头,又引她爹不快。 玉堂春眼睛尖,待到进屋,一见有人在她们堂屋摆桌子设宴,恼得开口就直接问柳金蟾: “你爹刚说话,不住拿眼看我,什么意思?” 得他一只镯子,就想支愣他玉堂春了?真是面慈心黑,嘴上还说要他给柳家开枝散叶,背地里就弄这些个东西,嫌他直说,何苦来!拿他不当人么?他而今才不要给人倒酒送菜,干这青楼男人们干得事儿。 “怕你多心呗!” 早睁眼说白话惯了的柳金蟾,开口就乐不可支地安抚玉堂春: “今儿这屋里人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说你一个人睡在屋里也不安全,不如一会儿拿着你的东西,晚间去莺歌屋里睡。” 她盼得就是这个呢!不然她晚间被吃醉了,回屋玉堂春再来个恶羊扑狼,她可怎么和北堂傲解释,她又被不小心负责了一个呢?北堂傲闹起来,可是会上房揭瓦的,而且以后夫妻拌嘴,又多一项让他叨叨的伤心事…… 想起北堂傲这而今吵架,也不知哪儿学来的“陈谷子烂麻子一样样搜出来数落的本事”,柳金蟾就有点头皮发麻,关键,还光听不行,你得安抚—— 怎么安抚? 新婚男人可以亲亲摸摸加点小亲热,这结婚太久的老男人,可不吃这套,他要实质性的东西。 别的男人实质性的东西,无外乎买点金银首饰,破点财,反正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北堂傲可不稀罕,你买的,再贵也是便宜货,他戴戴也是怕你面子过不去,纯粹送你人情。 可……搂着他滚滚床单吧,他滚起来可认真了,定不让你虎头蛇尾,到了晚上,他还精神奕奕,只当白天是意思意思,晚上才是吃大餐的时候,而且还得是法式的,正餐之前无数小开胃菜啊—— 吓死你不偿命! 想起北堂傲每次争风吃醋后,入夜帐下熠熠生辉,越恼越精神的眼,柳金蟾此刻就有浑身冒冷汗,小腰要断了的错觉。 “把门闩好了,这样你们睡着也踏实!”关键是姐儿心里更踏实。 柳金蟾努力压下眼底殷切的希望、 玉堂春初初一听还觉得满意,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是头一晚就撵他外面去睡呢?以前在苏州时,柳金蟾就是这么把他从屋里支愣回牡丹亭,自此事情不断,让他成了彻底的“外室”—— 白天的管家,晚上的路人。 “就是我的东西都搬出去了,你的东西呢?” 学尖了的玉堂春,现在心思玲珑的很,为了他的晚年有靠,死了还有香火供奉,他想来想去,这人吧“田要自己耕,儿要自己生”,那么多徒弟再好,也不过过眼云烟—— 250.第250章 未雨绸缪 徒弟们红了、嫁了、走了!谁管他? 也就只有柳金蟾可以跟,他可不要老来无人问津,死了没人烧纸。怎么得,他也得自己挂个人家,去了有个落脚的坟地,不变孤独鬼儿,死了后还给鬼欺负。 “你是不是……这几个月,又有了新的相好的?” 好容易趁着柳金蟾不备,大哥不在,悄悄儿将自己的铺盖铺进柳家正房大床的玉堂春,一点儿搬出去给人腾地儿的想法都没有。 “那……哪有空啊?” 柳金蟾不懂得是,这玉堂春到底是哪根筋抽风了,怎么几个月不见,就好像她们俩真有了那么一层“名副其实”关系了似的,害得她都以为……自己也跟北堂傲似的……得了间歇性失忆症。 还是……那夜她临去京城前,大家送行把她灌醉了……早上看见玉堂春睡在她身边,她们俩真有发生过什么……她想不起来的事儿?但玉堂春当时也没一点儿暗示—— 如果有暗示,她回京城时,绝对……好像北堂傲的事儿,也由不得她说不来着。 柳金蟾心内满是惶恐。 “看你,不过问你一句……就是真有了,春儿还能是那等眼里容不得人的男人么?”玉堂春一看柳金蟾神色紧张,心里立刻有数,但……聪明的男人不会自掘坟墓。 “只要你一碗水端平,大家有个先来后到,你别有了新人,即刻没了旧人就行!”玉堂春说着笑着人又再度依偎在了柳金蟾肩上开始搂着脖颈索吻: “这屋里设宴席也不是不行,不过这毕竟连着咱们的内室,别处又没多几道门,要是谁喝醉了,有人闯进来了,没有人也有财物不是?更别说还有那许多不怀好意的。依我说…… 与其奴家腾屋子出去,倒不如屋里多安排几个仆人站在门边伺候着,随时听吩咐,就是了。” “而且,我也知道公公瞅我的意思,这柳门能是白进的?自然小辈子是得在后面伺候着下人们安排上菜上茶又上酒的,怎么能自己妻主还没睡,自己就先去睡得?奴家怎么说……也得先把你伺候睡好了。 看你这一天辛苦的,我一个男人终日无所事事,就晚上这点事儿,还托懒不把你伺候好了,岂不是让你觉得我这男人没用?” 只字不提自己该去敬酒的玉堂春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柳金蟾的如意算盘打发掉了。 柳金蟾头大,忍不住又垂死挣扎了下:“我怕她们……对你动手动脚!” “……金蟾,你这屋里请得都是些什么人哪?” 小心如玉堂春不说怕,只拿眼满是狐疑地盯着柳金蟾,大有一副“你是不是也……对我不怀好意”的警惕状: 私心里,玉堂春也知柳金蟾是有吓唬他的意思,但……刚才那小薛青越级当小爹的前车,可不能不让他替自己的命运小小的捻一把汗—— 他总不能为了今后有个挂名的坟堆,死了有点人送零花钱,就把自己又往火坑里送,人心是会变的,这被送来送去多了的男人,不是早死就是孤独终老,即便给人做了妾,也多半是被嫌弃在外,最后年老色衰,惨遭抛弃的。 更别说,他还是个有钱人嘴里荤段子漫天飞的戏子身份,正经人家最忌讳这个了。 “金蟾,奴家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那些个酒楼里胡吹海侃,成日里只知道搂着美人,一心在男人身上下功夫的女人,就是当了多大的官,你也别往家里带,她可都是来坏你名声,想害你的!不然怎得说是狐朋狗友呢?” 不等柳金蟾答,玉堂春赶紧先为自己未雨绸缪: “再者,奴家是站在你后面,安排仆人们上菜上酒又不上桌子,谁敢对奴家动手动脚,你可是状元出身,去年还是知府大人呢—— 我是你男人,她们谁动我,你不在苏州说过,就剁了她们的爪子么?以前还没名分,这而今大家都知道,自然是得陪着小心的—— 我以前小的时候,也在乡下,我们村里啊,要是有那个女人敢和别人的男人或是儿子有点私情,不是双双沉塘,就是一起放在晒谷场上,当着众人点青灯,可吓人去了,你们这里没有么?” 自然是有的! 柳金蟾汗淌! “说的也是!我们这里……也是这样的!” 柳金蟾不得不承认玉堂春一语掐中了她的要害,顺着玉堂春后面的话,不用想,今儿谁敢来对他这个有了名分的男人动手动脚,按照族内的规矩,首先打个半残,然后族谱除名,逐出村去自生自灭—— 她柳金蟾而今可是未来的少当家,玉堂春自然就是少当家外面娶回来,被爹娘点头了的妾,不是外室,是有身份的—— 有了身份……就意味着,一不能外送,二嘛,他除了地位低于北堂傲外,其余比照北堂傲,不犯七出,不能随便出。至于玉堂春的过去…… 大家都是明白人,但明知道还默许,那就是打进门后起算,反正是个妾侍,不上族谱,只管哄妻主开心,给正房打个下手的半个下人。 只是…… 乡下,民风淳朴,而与其说是淳朴,倒不如说是有些对礼教固执的残忍,改嫁的男人,曾经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的男人,都会被诟病不洁,而从良的小倌什么的,几乎不能踏进这村子,稍有风不调雨不顺,就会被说是因他坏了风水,非要揪出来斗斗,仿佛才会觉得气顺一般—— 尤其是男人看这样的男人最不顺眼,这要是来的生得再得意些,那就更惨了。 家里男人联合外面男人,非把他整死了方觉得心里舒服,老天对他们公平,素日看似善良可怜的一群人,残忍起来比那恶魔还恶魔,偏偏一个个事后还挂着正义与理所当然、为民除害的面具—— 疯狂的残暴“正义”。 柳金蟾不禁有些为玉堂春感到担心,虽然他那些个事儿素来只在苏州上层流转,下面也不过是捕风捉影,只当别人坏他名声,但……天下哪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这层窗户纸,是会被人捅破的。 251.第251章 那幺姨婆 不过嘛,担心也是多余的,她柳金蟾不会常呆柳村,玉堂春估摸着遇见了什么事儿,不然深谙乡下种种可怕的他,不会突然跑来柳村寻她! 柳金蟾这么一想,心里也就踏实了,然踏实是踏实一刻,这一时酒席上来了,一群老辈子女人们被一个个故意安排了过来,问题也接踵而来: 有垂涎于玉堂春美色,却又畏惧礼法,一早就急巴巴地进来喝茶,悄悄儿偷瞄,却不能直盯着瞧的; 也有一脸正气,眼瞅着玉堂春那一身脂粉气就觉得晦气,脏了屋子不愿意跨进门来的。 反正几个老辈子,一个人一个样儿,正经的,假正经的,随和的,死板的…… 柳金蟾只知道一点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以各种礼教和仁义礼信等教条死死压抑本性的人,看似最正,对一切人们所好深恶痛绝的样子,往往也是心理问题最严重的,这类人疯狂起来,大多折磨人特别有一套—— 简而言之,就是人性已扭曲,心理很变态。 即使出世的得道高人也会拈花一笑,对美之物爱之赏之心悦之,独独不会去伤害,更遑论独占。 美,是神于世间安放的最没有实用价值,却又最能唤起人心喜悦的东西之一。 所以正经、假正经的,柳金蟾都理解,怕的就是正经过了正常度的。但小辈说不得老辈,柳金蟾只能迎合着个别人,说是将桌摆到外面。 终年都将脸板得跟那棺材板一般,抬眼就是别人欠了她三百两的四姨婆柳开源。可不给这份人情,站在院里就一副要外冲的模样,恨得柳金蟾真想揍人,但毕竟自己太爷一辈,就是柳红也得喊上一声“四姨”。 这“四姨”其实自打柳红当年强行让柳金蟾父女进柳家大门,就大呼过什么“扫帚星进门,门风沦丧,柳家必亡”的话。 不过是当日她年轻,二十出头,人微言轻,纵然是个老辈子,但年级比柳红还小了十岁,如何被柳红看在眼里?任她在祠堂喊破了嗓子,柳红她娘柳开元,也直接将她这屋外人无视,只当家内事儿草草处理了。 可如今,柳金蟾再引玉堂春进门,柳红还要扶正何幺幺,能压她的柳红娘也去了,她这同是长房出身,又是嫡出的柳红亲亲幺姨,也算是终于小媳妇熬成了婆,四十出头,终于有了说话的分量,如何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柳金蟾还没出门去揽她呢? 她站在屋外就领着她那两个与柳红一辈的女儿柳绿柳朱,先义正言辞地骂上了: “一屋子的狐臊味儿,老狐狸精生得小狐狸,而今又带着更不要脸的狐狸精进门,合起来败坏我们柳家的名声了—— 娘啊、爹啊,你们的在天之灵都来看看啊——看看大姐这把我们柳家的子孙们都惯得都成了什么样儿? 前面是赌坊里的小妖精,后面就来了戏子了……” 她大女儿柳绿是个被她娘压制多了的乖孩子,胆小怕事,既害怕得罪柳金蟾,又怕劝了,挨自己娘揍,只能手扶着她娘,一脸无助抱歉地看着柳金蟾冷冷的脸,想说:“四侄儿你别和你幺姨婆计较,她年纪大了”,但娘就在身边,不是讨打么? 倒是二丫头柳朱和她娘一条心,站在她娘身边帮腔道: “可不,一大院子都臭了去——有本事臭自己屋,别连带了咱们柳姓一族。” 这柳朱说来过去也不是这样,儿时曾蹭着柳金蟾,在柳金玉娘家李秀才那儿读过两日书,也算是有些天分,加上家贫又肯吃苦,当初打基本功时,倒比柳金蟾显得还能耐些。 只可惜,这幺姨婆虽然人好强,但偏偏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类,说白了就是人没本事,守着那点分的田产,不知开源节流,倒会花得海枯石烂。 起初成亲几年还显得宽裕,但后来随着夫侍进门,儿女益多,也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偏偏还死绷着面子,什么都要和她长姐柳开元,也就是柳红的比。 毕竟是柳红娘唯一的一父同胞姐妹,柳红娘在时,也多有接济,暗中帮衬,怎么说也维持着体面威严的地主婆门面,生活也过得惬意无忧,穿衣出门的讲究比柳红娘还多,谁让她是那一辈里老幺,当年父母宠着,成人后,长姐溺着。 但柳红娘一去,早年就出门闯荡,性格果敢的柳红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家业,这隔了辈子,又被这幺姨婆指手画脚了许多年、早看这姨婆倚老卖老,年纪轻轻不事生产,就会后面嚼舌根子不顺眼了的柳红,如何还惯着她? 柳红娘七七一过,柳红重整家业头一桩事儿,就是掐了给这幺姨婆一家老小的无偿供给,用柳红的话说,就是早十几年就分了家,你有田产有房子,虽是老辈子,论年纪还比我年轻,如何还有脸要我替你养家糊口—— 我娘惯着你,我柳红可不惯着!自己男人孩子自己养去,省得人太闲,自己家稀饭吹不冷,专来别人家找事。 柳红这一断,幺姨婆柳开荟那一房当月别说去显摆讲究,就是当月的开支都出了问题。 就这么着,没了这边帮交学费,老娘又一时拿不出那昂贵的学费,偏不会做人做人还罢了,还在后面恨得直骂柳红没孝心,又说都是何幺幺那妖精在后面动的手脚—— 这话一传到何幺幺耳朵里,何幺幺能是个容忍的主儿?当夜就在枕头边将听来的话凑到柳红耳朵添油加醋地说了。 柳红年轻时那可是个暴脾气,一听这幺姨婆这十几年吃她们家的,用她们家的,结果就得这么一堆不中听的话—— 养条狗十几年不看家都还要摇尾巴呢!这老东西倒好,不知感恩还咬人一口,真当她柳红娘是欠了她的? 次日,柳红就派人去找柳开荟,讨要替柳朱垫付的半年学费。 原本还打算和先生说自己娘晚两月一并都补上柳朱,从那天起,就成了失学儿童—— 252.第252章 见见血 在柳朱她看来,她至今一事无成,都是柳金蟾她们家的错!尽管事实是,没有柳红的翻脸,李秀才给宽限两月,柳开荟也拿不出那学费钱—— 因为断供给的那天起,柳开荟就陷入了债务危机:在外面订了太多奢侈品,谁想后来却要自己全部买单! 就这么着,柳红娘一过世,柳开荟这幺房就走向了没落。 所以,柳开荟和柳朱怎么就不恨柳红和柳金蟾呢?当然柳金花也恨的,但而今柳金花被撵出来了,她们虽觉得柳金花是报应到了,但……族内利益来看,就是支持柳金花,也不能支持狐狸精何幺幺生得柳金蟾—— 状元怎么样? 狐狸精生得就是狐狸精生的,更别说这狐狸精生得小狐狸,今儿竟让又把外面败坏门风的戏子领进家来了—— 这不是要晦气整个家族,败坏整个牛村的风水么? 满脸义正言辞的幺姨婆母女,就这么在柳金蟾家的院外不请自来地嚷了起来,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开祠堂大会,要坚决反对,并扬言不仅要撵玉堂春滚出牛村,还要把何幺幺和柳金蟾这对坏了牛村风水的父女一并撵出牛村—— “声势”很是浩大,尽管只有她们母女,但……很快就得到了那边柳金花、以及临时赶回来声援大姐柳金玉、以及不久前倒戈的柳金芽三姐妹的鼎力支持。 这势头…… 这热闹…… 竟比那边吃喜酒的院子还好似喧腾些。 一时间,还真有点控不住势头。 然,就在大家想出门看看热闹的时候,刚还小鸟依人一般的玉堂春,亲自提着衣袍出来,也不管柳金蟾顾忌什么,抬手将那院大门当着柳开荟的面儿“砰”一声扣上,扭过头就厉声拔高了嗓子喝骂道: “一个个的都愣着做什么,关门还不赶紧放狗吗?” “呃?”大家一愣! 柳金蟾歪头一想是啊,族内辈分高过老娘的老人就一个幺姨婆一个在外闹,人多也没用啊! “放——”柳金蟾抬手示意雨墨:赶紧的,别犹豫! 接下来就是一片狗吠之声与人的惨叫: “啊啊啊——柳金蟾你个狗爹养的——你敢放狗——” “啊啊啊——柳金蟾你够狠——你和你爹……还有男人……都不是个东西——不得好死——” 柳金蟾回头,只见吓着走出来的几个族内姨婆,有的愤怒,有的吓得白了脸,大有集体倒戈柳金花的势头,心内里立刻要想个应该对之策,但这种扮黑脸的事儿…… 柳金蟾拿眼看玉堂春。 玉堂春只把嘴角一撅:前面的事我都替你做了,这后面……你自己看着办呢?他而今地位还不稳呢,可不能再坏自己名声了。 玉堂春这脑袋一抬,就高昂着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大步流星地冲着那几个冲出来的姨婆方向走去,嘴上只道: “金蟾啊,你这次接我来,可说是要让我见见血的,可……别让人扫兴了!”言罢,玉堂春已在诸位族婆族姨们面前,目中无人地扬长而去—— 这…… 见血的? 众位族姨婆们不禁有些惊悚地看向,柳金蟾——这个过去怎么看都觉得温文尔雅,还有点弱弱可欺的侄孙女: 见血,可是要死人的意思? 柳金蟾心内苦笑,本以为玉堂春会像在苏州时帮她压下整个场面,看来……玉堂春这次是真的心里有事有顾忌,不然,他不会丢下这摊子给她—— 而且,他的问题还不会小。 既这样…… 事都开了头,她也就只能把“铁血”干到底了! 柳金蟾那双刚才温柔可欺的眼,转瞬一抬眸就是眯细了阴戾之色: “常年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各位姨婆和各位姨,你们可知道每年那秋后问斩的人,有多少是屈打成招,活活冤死的?” “又有多少,还没上刑场,就不堪用刑,自己把自己活活勒死在大牢里的?” “这难听的话,金蟾也不想挑得太明,这样说吧—— 你们还想过安生日子,今儿就给金蟾回去,好好儿把这酒喝了,咱们还是亲戚,井水不犯河水,但……谁要是想让我们父女不得活路,我相公没有落脚处,我柳金蟾今儿就在这儿,对天盟誓,定让她家破人亡、横尸荒野——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说……我柳金蟾只是只兔子吗?” 柳金蟾笑着,径直朝屋里、缓缓从诸位内心已有些动摇了的族姨族婆们身边经过: “想想吧,城东那女人要上县城,告曹主簿是怎么死在路上的——真是劫匪绑票,勒索钱财?她那漂亮的小妾……而今夜里身边躺着谁?你我都心知肚明。 一个个小小的县内主簿你们都莫可奈何,我柳金蟾—— 你们又能有谁能奈何? 这样说吧,曹主簿今儿得罪了我,你们信不信,不出三日,或者了过了今儿晚上,她就得玩完? 雨墨,开门,今儿我柳金蟾倒要看看,谁和我柳金蟾是两条心!明儿,我就让她知道什么是没活路!” 族姨们的脚步减缓,雨墨已经和莺歌非常干脆地打开了大门。 当然有个素来就以正直闻名的族姨大踏步而去,只是……她才大步流星三步,就忽然发现身边没了人,再踏出去半步,脚悬在空中,已微微有些战栗—— 不是她不勇敢,而是一个为了利益,自己亲姊妹都说放狗咬就放狗咬的别样柳金蟾 ——真得让她不确定…… 毕竟她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还有嗷嗷待哺的儿女,还有未出嫁的儿子,以及娇夫美妾,几十亩上好的水田和新修的房舍…… 再者,她一个人,成什么气候呢? 犹豫在她心尖微微打了个转,她禁不住悄悄回头,果见那几个天生怕死地老婆姨们已经在柳金蟾和她的小妾身边点头哈腰: 而柳金蟾呢? 就那么满脸含笑地端坐在堂屋大门处,翘着她的二郎腿,左手端着小茶壶时不时喝茶,右手搂着那直接坐在她大腿上,已死不要脸挂在她颈上不住献吻的“玉堂春”,时不时手还在那狐狸精腿上来回摩挲—— 253.第253章 夜半扎堆 金蟾,真的变了! 此念一起,她的抬起的脚就这么沉沉地落回了原处,无奈地回了头: “你,赢了!” 柳金蟾和她的小爱妾呢,脸上没有一丝得意之色,倒一个个露出失望来,那爱妾更是衣服扫兴一般崛起了嘴,朝着柳金蟾着恼: “你说会有好看的看,就这样,多扫兴啊—— 早知道,我就等在墙上看狗咬人了——你不知道,那年有个大人,邀我们去看一个人被数条狗追着咬,那鲜血淋漓,叫得那惨的模样,不知有多好看!” “想看那?”柳金蟾一指勾起玉堂春俏生生的脸,斜眼一勾。 “恩!”玉堂春嘟嘴,立刻朝着柳金蟾露出水汪汪的模样来。 “那……得看你今晚……能不能把我伺候好了?” 柳金蟾说罢,当着人朝着玉堂春臀上“狠狠”一掐,玉堂春很是应景地低叫了一声,随后拿手轻打柳金蟾: “坏死了,讨厌——人都看着呢?你要奴家脸往那里搁?”言罢,玉堂春娇嗔着俏臀一扭,羞答答地从柳金蟾蹦了起来,一副欲遮还羞的模样,巴巴地往屋里跑去了。 就这么着,酒席顺利继续。 只是…… 夜半三更,柳金蟾和雨墨两悲催的,全挤进了福娘“孤单”的小屋: “至于被吓成这样?”福娘不得不抱着自己的被子往里面又挪了挪。 “哎呀,你是不知道,那莺歌啊,如狼似虎的,半夜爬进来,就朝着我扑啊,真正是吓死我了!” 提起刚才夜半“艳遇”还兀自颤抖不已的雨墨,抱着被子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小姐啊,你抢我被子作甚?你被子呢?你出来也不带上的?” “死丫头,你小姐我逃出来还能带上被子?带上被子还能跑得出来?” 同样惊魂不定的柳金蟾一想起玉堂春夜里那蛇一般的滑动,与完全失控的缠劲儿,心魂驰荡之余,是对自己小蛮腰的满满当心—— 以前还觉得玉堂春会因年轻时失了保养而会有肾虚的兆头,谁知道,他小子养了这四五年,爹爹的,好像快有北堂傲那势头了,说来劲就来劲,这要是真有了点什么? 按照北堂傲当年那句退而求其次的“我单他双”的法儿排着宠幸,她不出一月就得变干尸呀! 为保住小命的柳金蟾,继续坚定不移地和雨墨抢被子。 雨墨郁闷了:“小姐,你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玉班主多美啊?你和我挤什么劲儿啊?”以前小时候怕黑,挤她床上,一脚踹下来—— 嫌她是女的,睡着没意思! 这没意思……今晚帐里美人多白多玉啊,来和她挤什么意思啊? 可柳金蟾答得更顺溜: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风流也得有本钱呀!这一个如狼一个似虎的,早晚要了我的小命。你说我风流死了,你谁管你呀?” “……”雨墨无语,福娘偷笑。 “你也知道怕死……”好半日,雨墨才捡回这句话,音没落呢? 外面就忽然传来了:“金蟾?金蟾——这人呢?说上个茅房,现在都不见回来?莺歌你再帮我瞧瞧,会不会吃醉了,摔哪儿呢?这雪地里睡一夜,可是要死人的!” “哎!”莺歌的声附和。 然后是脚步声过,喊声远去。 “小姐啊,这北风刮得呼呼的,猪狗都要冻死呢,你说玉班主不会找你一晚上吧?”雨墨担心。 “这个……”难说…… 柳金蟾有点担心把人害生病了。 “依我说……夫人你不如进屋去装身上难受?”福娘开始出馊主意。 “是啊,小姐,不然今晚大家都没得睡了!”雨墨这心直的。 “是啊,要是玉班主知道你是为了躲他,一怒之下明儿回了苏州——你说——这宫里又来人找了,咱们可怎么个说道?”福娘也担心。 就这么着,柳金蟾可怜的,装晕倒,最后让“及时发现柳金蟾酒醉钻错屋”的福娘和雨墨主动抬着送回了玉堂春的屋,一晚上软玉香香香,还得入怀不乱,保持酒醉不省人事状—— 早上起来,爹爹的,比剧烈运动后的腰还疼,关键还血液不同浑身发麻……唯一好的,就是少了肾虚酸软的软脚虾感。 也不知道这是比以前好了呢?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玉堂春,也不知是昨儿白天那衣裳脱脱穿穿次数多了,还是夜里找柳金蟾没注意御寒,一早起来有点小咳嗽。 这让柳金蟾心内一阵愧疚,一大早起来就鞍前马后地围着转: “你喝点姜汤?” “来,再加件衣裳?” “外面风大,仔细你又受不了!得得,公婆不要你见,别把你嗓子熬坏了,一会儿雨墨把药拣来了,我给你煎副祛风寒的药?” “嗓子疼吗?要不要含点甘草?” “来把这手炉抱好了,今儿别出门吹风知道不?要吃什么就和莺歌说,都让厨房里给你做?还有别吃辛辣冷的,和药冲呢?” 柳金蟾这老妈子似的转啊,比人家亲爹还像亲爹,逗得玉堂春直笑她是二十四孝妻主:“知道、知道了,你比我爹……还像我爹呢!” 玉堂春这么一说话,不知怎么的,就然鼻子就算了,再一看啊,鼻子尖也红了,又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这又是怎得了?” 柳金蟾小心地捧着药碗一边吹一边不解地看着又是哭又是像是想笑的玉堂春,不懂这玉堂春难道还真是水做的?说哭就哭上了! “我想起我亲爹了……但我亲爹也没你对我这么好!” 玉堂春嘴巴一抿,哗啦啦地眼泪就直往下流: “没钱时卖我,等我好了,都跟着我来了,却没一个关心的,满心里只想他们女儿……钱钱钱,只知道问我要钱,却不问我,我这钱是怎么挣来的? 我落难时,他们也只问我要钱,说是我红了,挣大把的钱!不给就外面骂—— 给了,今儿要了,明儿又来!全指着我发财—— 我病了,她们也只担心没钱进,一心催着我含片甘草,赶紧地去唱……” 254.第254章 那年蒙难 “不是,我都让他们走了,不让再缠着你了吗?”柳金蟾默默地递上绢帕,“怎得没事又去老想着。” “就是可怜自己,始终没个人真心疼我。”玉堂春轻轻地抹着哗哗哗直掉的眼泪。 “莺歌不……一直跟着你吗?”柳金蟾笑。 “他再好,也是要嫁人的!难不成还能跟着我一辈子?就是他要跟着我一辈子,我也不能连带着他一辈子不嫁人,就这么孤苦伶仃地活到老,死了没个后人给上香,每年清明烧几张纸吧?” 玉堂春抽噎着继续抹泪,然后静静地看着柳金蟾。 柳金蟾默默地低头继续吹药:甭看她,她柳金蟾而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每每一想起,你那年只令雨墨拿着一张我画的欠条,就又救了我一次……明明没有一丝转圜余地的事儿,你怎就跟信手拈来一般,说如何就如何,不仅救了我,我爹娘打哪儿后,都没敢在苏州再寻过我一次,闹,就更不用提了。 那时候,我人都半吊在房梁上了,你却突然进来说‘下来吧,你是我的了’!突然,就觉得跟着你,会比跟着任何人都好。”安全,又舒心。 玉堂春看柳金蟾寂然不语,也不在乎,只自顾自继续往下说。 “哪有好?不过是看不惯你爹娘为了钱,卖你一次,又卖你二次,你说怎么能有这么不知疼自己孩子的!第一次是养不活你,情有可原。可后来靠着你吃好喝好,过得滋滋润润有房有地了,又想贪你那点小家底—— 怕你嫁人带了去,也不知听了谁的歪点子,居然想出,卖你两三千两银子,两全其美的梦做得—— 说猪狗不如都是侮辱了猪狗,猪狗都知道无论再难再饿都要抚养大自己的孩子。” 柳金蟾提起玉堂春那对奇葩父母就替玉堂春觉得伤,更觉得义愤填膺: “我这个人就是好多管闲事,爱惹是生非,你呢,外面强得像个大八爪鱼,但遇上自己的事,就只会哭。” “那不是没办法么?人家都拿着我爹娘签的卖身契来了。我除了哭,就只能撞墙,想着直接死了,一了百了。” 玉堂春说起这不公平的世道,也只能叹息。 柳金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私有制社会就是各种不好,男尊男人可以将自己老婆孩子当财产似的卖掉,女尊社会,女人也把男人和儿女当财产似的,任意换钱—— 这遇上爱钱如命,脸不要命不要,只认钱的主儿,你当了他们的家人,再强又如何?还真只能像玉堂春似的,除了哭外,真就是撞墙一了百了了。 而这一切不合情,却在这种吃人的社会里合理又合法,纵然你是个大官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惨事接连发生,而莫可奈何,毕竟……你救得了这个,也救不了哪个,难得家家的你都去买? 有心,也无钱哪! “亏得你那时恰好来了苏州当知府……不然……我就真是活不得了!”玉堂春思及往事悲戚中,又忍不住破涕而笑: “我就时常想,你那么一天,是怎么想出那么一个点子来的—— 居然救了我,还吓得她们屁滚尿流,真就没敢再踏进苏州城一步不说,连蛛丝马迹都没有!” 柳金蟾微微一笑,她自然是不会告诉玉堂春,她当年让雨墨拿着那张由玉堂春亲自签押的赎身钱—— 两万两欠条,直接收了玉堂春父母用玉堂春卖身钱买来的房产田地。 尽管玉堂春爹娘一再强调玉堂春是被他们早年就卖了,和他们没了半点关系的孩子,柳金蟾还是以他们近年吃玉堂春、用玉堂春的为由,认定他们仍旧是一家人,逼着他爹娘,强行交出了卖玉堂春的三千两白银和所有房契地契—— 此外还签了两张条。 一张是余下一万六千八百两的,不过纸上规定,先由玉堂春偿还,如果玉堂春唱不了戏了,债还不够,那么玉堂春就得以身抵债,去柳府教园子里的戏班唱戏,直到还完为止。 另一张嘛,说是同一张,其实……是模拟的当年这对夫妻当年卖玉堂春那份卖身契。 初初一看,玉堂春父母也就是回到了当年一贫如洗的时候。 玉堂春父母想着,只要儿子还能唱戏,钱还能再挣,就是卖了别人家,也不能不认父母,一毛不拔了吧?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自己儿子的性子自己最清楚—— 卖了,还是他们生得,只要能挣钱,就不能没有孝道,不能不给父母钱,这是天经地义的—— 父母可不养儿女,可儿女大了,不能不养父母,这是自古以来的美德—— 百善孝为先! 不想活着被人口水淹死,就不能不讲究孝道,更别说,玉堂春是个角儿,名声多重要?不讲父母手足亲情,谁还听他的戏? 就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个老人痛快痛快地压了这两张手印,又压了那张手印,反正都是玉堂春还,就是十万两,他们也压!反正钱过了百两,与她们夫妻而言都是天文数字,多几个零少几个零,其实差别不大,反正…… 他们一辈子都挣不了那么多钱,但……玉堂春可以啊,不然别人干嘛借他那么多钱赎身?肯定就是觉得他还得起啊?弄不好还绰绰有余。 所以他们夫妻觉得,这次债主找上门,十有八九是玉堂春那小蹄子联合外人来找她们碴,等送走这几个,他们再去找玉堂春那小蹄子清清帐,看看他怎么个能耐—— 夫妻二人当日送走了雨墨,就盘算着怎么从玉堂春攒的体己里,弄出更多的钱来,据她们夫妻听人说的,就是玉堂春在苏州城外有近百亩的良田呢—— 比今儿从他们这里收去还多得多! 只可惜,她们夫妻屁颠颠地跑到牡丹亭,才知玉堂春被那买他人家抓了去。 她们想想,牡丹亭是他们儿子的产业,而今可不就是他们的了?想着,二人要登堂入室等着玉堂春回来吧? 255.第255章 金蟾的手段 莺歌出来告诉她们这牡丹亭以后啊都姓柳了,进门看戏得拿钱买票,见某某哪个角儿,也得付见面费—— 见面费啊,也不多,见一次一个时辰,便宜的五百,贵的五两十两不等—— 她爷爷的,秦河头牌一晚上也才一两纹银,这不是抢钱,想钱想疯了么? 玉堂春的爹要骂吧,里面打手出来了,开口就厉声喝道:“没钱滚——你当这是给你们要饭吃喝的的佛堂了?”言两棍子在地上跺得直响。 莺歌则在后面扯着嗓子骂: “猪狗不如的两个东西,自己儿子卖一次不够,还往火坑里卖两次,怎么的,没钱了?又来死皮赖脸地要钱了?穷人骨头上刮油呢……” 莺歌那张嘴巴骂起人来不厉害?加上当年这对夫妻又是将儿子卖给莺歌娘学戏的,两夫妻一见莺歌就有理亏的感觉、莺歌一阵乱骂,这对夫妻自知无理,只能躲到某个墙角猫着。 可谁想,玉堂春那日被抓去,傍晚柳金蟾领他走时,因为他太害怕,死活蜷缩在柳金蟾屋里过夜,怎么劝都不肯回牡丹亭。 两夫妻无法,猫到天黑回去,本计议第二天再来,不想回去等着她们夫妻的是一群苏州城内地道的地痞和流氓—— 那一顿揍啊,揍得二老差点驾鹤西归而去。 为何? 柳金蟾从雨墨手里拿里拿到那张仿制的早年卖身契后,悄悄地在上面盖了当年的官府印信,然后就做旧—— 又黄又沉的老卖身契,就这么被完美地复制出来。 何以叫做完美呢? 因为真的被玉堂春烧了,旧的看着旧,自然就是没有瑕疵的了,再加上柳金蟾过目不忘的仿写能力,这张假卖身契几可乱真。 就这样,柳金蟾也不让雨墨出面了,亲自领着衙役们去那传说中的,戏院新秀—— 花戏楼领人,兼把那幕后主使人兼老板打了一顿板子,同时以强抢她人夫女一罪,一并直接丢进了知府大牢,听候发落—— 爷爷的,本大人的买的男人,你也敢抢? 强龙不压地头蛇,可姐儿,今儿就拿你杀鸡敬猴了!怎么的?让你知道什么是民不与官斗—— 新任的知府大人,雷厉风行,做事不露风声,可不是好惹的! 这卖过的儿子,还没赎身,又卖二次…… 被骗的遭此祸殃岂能放过那对狼心狗肺的夫妻,于是当夜打得二人遍体鳞伤,爬都爬不动路—— 本说打完了,把骗去的钱交回来,再补偿我们老板点儿,大家也就算了,不想这二人已经山穷水尽,身无分文了。 问他们二老要钱,二老就全指着玉堂春那儿的钱。 可玉堂春而今爬到了知府帐里哭哭啼啼去了,谁敢去再惹知府大人,最可气的,知府大人还不是承认玉堂春是她的妾,只说买来教府里戏班子的孩子们唱戏的—— 说白了,就是个下人。 你能为着个下人,去问他主子要银子,还一要就是三千两?就是妾也不能啊,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那就是人家的人了。 知府大人那脾气,不得说你讹诈,骨头都得给你打碎了——小小乱民胆子大得,知府大人都敢敲诈,找死不是? 大家等玉堂春出来见人。 可一等、二等……新任知府大人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等来都是许多许多的道听途说: 玉堂春被新任知府大人送去了南海散心,据说没个一年半载不回来。 也有人说,他帐里功夫好,知府大人喜欢,将来不出来唱戏,一辈子就锁在后院里当小家雀了。 更有人说,是已经送回了京城嘉勇公府,给知府大人哪个住在京城——美丽又多病多愁身的嘉勇公唱戏,讨嘉勇公欢喜去了…… 反正众说纷纭,牡丹亭的新角儿一个接着一个出来,大家就是没看见玉堂春再登台了。 这人挣钱,难;钱挣钱就是利滚利。三千两银子,放出去单是收利息几天就能滚雪球似的,滚出上百两啊—— 这么平白的等着一天两天,还可忍。 可一月两月……哪个老板耗得起?三千两银子,搁在古代是巨款,就照二三十文一斤正宗放养纯土鸡蛋的价儿—— 放在柳金蟾前世,这样的鸡蛋城里买一元五一个,还得运气好,古代一斤是十六两,那至少也得是二十个吧,正宗家养土鸡蛋都小啊—— 一两银子就至少是一千八百块……但苏州城一个最好的织工一月也才一两银子的工钱,营里出生入死的兵哥哥每月俸禄三分银……一两银子,说白了在这大周的购买力怎么可能才值金蟾前世的一千八? 那么三千两白银底线值五百万,往高了抛去,近千万…… 换谁,谁乐意让这能****生利的钱,平白就这么没了?土豪也心疼哪!大周的年平均国民生产总值也才八千万两。 眼睁睁看着以为会一本万利,转手便可赚个钵满体满的钱,这眨眼功夫,不仅人没买到,钱没收回,她们还衙门吃了板子,赔了许多钱去,这都还不算她们为出大牢,四处打通人脉,直把关系层层走到知府大后门,赔礼谢人的各色礼钱。 就这样,她们几经周折请人婉转请知府大人吃饭送礼,结果—— 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大闭门羹,这什么意思?这就是告诉她们,这以后要想在这苏州地面上混,你们是没戏了,不走,就等着各种小鞋穿吧。 事已至此,这群人也是狗急跳墙了,前半月因忙着出大牢分身乏术,后半月看下人揍人不解气,直接几个一起上来抬脚踹—— 一个月后,几年养得油光水滑宛若快出圈大猪的数十人,就瘦得一身肋骨尽显不说,浑身青紫,整张脸,她不说话,你都不知道她是谁了,走路也是偏偏倒倒的,一出屋就有人背后指指戳戳: “你看这报应的——吃儿子的用儿子的还卖儿子,卖一次卖二次——还想连卖两家赶紧卷钱跑,这不,让下家揍了——” 256.第256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日子不是过去过得挺好吗?” “缺德呗!” “玉老板不会见死不救吧,毕竟是他爹娘?” “你傻了啊,玉老板都让他这对狼心狗肺的爹娘卖了,他泥菩萨过江,只怕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形呢?哎——呸——老天有眼! 是我啊,早那根绳子自己吊死算了,何必出来丢人现眼呢?呸呸呸——出门就见丧门星,真是晦气!” “砰砰砰——”是数家门关! 这城里老百姓别看素日里个个温和善良,但遇上厉害的骂起人来也是牙尖嘴利,有的凶起来,能直接让你想死。 可人吧,也奇怪,越是这种时候,越是生活在底层的人,就越觉得生命可贵,越想好好地活下去。 只可惜…… 柳金蟾正如她说的,她从不是一个真正的好人,她的座右铭一直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既然选择了厚颜无耻,算尽所有,那么你们继续算计天下,倘若不能了,那么不好意思,我柳金蟾不会同情你,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恶就该有恶报,贪得无厌就该落得一无所有。 你惨死街头,也是你咎由自取—— 不然,坏人落难总被同情原谅,还各种被救赎;那么被那些被侮辱了的,被害的,他们的冤屈谁来伸张?难道他们就是活该? 柳金蟾最恨的就是那种对待恶人春风般温暖,说自己慈悲,要行善,但看到好人被欺负,躲在一边,只会说“阿弥陀佛”,而当恶人落难,她又忽然想起自己是好人了,为了大功德利益,反复告诫劝说受害人要“以德报怨”,好似她学佛学得多么的慈悲—— 如果老天有眼,真应该将灾难降在她身上,好让她能真正地站在受害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是,原谅别人,就是宽恕自己,但……不代表实施暴力的人不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天道也设地狱惩戒恶人。 人道,就应该是恶必有罚,善必有奖,人人方能从善入流,只有这样,地狱方能空。 如果有恶不惩,一再包庇,则善者必伤,所以才会恶人当道,人人愿从恶,惧为善,一怕好人没好报,二怕马善被人骑——地狱如何不人满为患? 柳金蟾自认不是佛,也不可能去慈悲为怀,她不求上天堂,也不愿看人间变地狱,她就是个夜叉,执行着她心中善恶。 所以当玉堂春的父母这对卖人者,最后也被人卖掉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继续抄着她手上的心经,只为了结一桩心事。 唯一,让她好奇的是,为什么……总有人千万百计买玉堂春,甚至到现在玉堂春的价格都飙升到了不可能的五万两—— 五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即使是年俸禄一万的亲王笑言,也腻过蹊跷了—— 要知道亲王是有钱,但她家奴才比她更会讹她的钱:一个鸡蛋算她一两银子的流水账!当然,这比起宫外四文一碗的面片汤,经御膳房一做,单是成本就要二三十两来说,已经算是小巫了。 所以亲王郡王公主们都“有钱”,但都是账面上的钱,内里就是穷,勒紧裤腰带,在外挥金如土,十个里面九个打肿脸充胖子,其实她们在家吃比上京城最贵的酒楼还贵,但……谁让她们内眷太多,要美人要面子要里子要排场,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因此,不可能是亲王她们要,五万两买一个男人回去睡,还是戏子,家里王妃第一个跳脚给你看。 不是亲王郡王们想要的话…… 难不成是什么比亲王更要紧的人物,对玉堂春志在必得?不然亲王们怎么回愿意亲自出面问她讨呢? 皇上? 不可能,她后宫三千佳丽,前又有奏折堆积如山,单一个北堂傲,就让她心烦了,再者她既没听过玉堂春的戏,也没见识过玉堂春的销、魂处,即便京中有人传玉堂春的荤段子,谁傻得心瞎了,没事去皇上耳边推荐一个…… 她枕边躺过的男人? 不得宠则已,这一夜蒙宠,要是不小心将来封了妃啊嫔,就是给了答应常在从旁伺候着,忽然一日想起你和他那段韵事,怎么说也得给你扣顶帽子,让你边疆喝玉米糊糊去。 所以皇上不可能…… 不可能是不可能…… 柳金蟾忽一抬眼,就见着玉堂春眼红鼻红一副弱不禁风的楚楚可怜状,脑中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一个人来,想是也不可能,毕竟皇上不会答应……但……不被允许不代表不可能—— 玉堂春过去可说过,他被握在刘萱手中时,似乎接待不少往来官员,这官员里……值得人花五万两,甚至不惜厚着脸皮向她开口去讨好的人,说白了,也就只有一个—— 只有这一个是不会问她明要,却有各种人会为她各种想办法…… “春儿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就直接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去苏州找你茬了?” 办完了老爹的酒,已开始盘点东西,预备尽早进京的柳金蟾,再次张口就直奔她的主题。 玉堂春抿着苦苦的药,嘟着嘴,很是无奈地点点头: “奴家也是想等你回去的,可……左等你不回来,右等你还不回来,转眼就是一个月,你也不来个消息,好容易一个半月后,突然来个消息吧,你就雾嘟嘟让人赶紧进京,还说什么都不用带着。你那儿都备着呢!就是船都预备好了。 我也没想多少,赶紧收拾了包袱就打算上船,可转念一想,大哥在京里呢!” “是啊,大哥在京里呢?” 柳金蟾挑起眉毛,若有所思的看着玉堂春,心里微微地有些跳。 “春儿知道大哥不喜欢我,你……你们夫妻又哪样儿……便觉得……来的人也不是雨墨!”玉堂春抱着碗,目光下垂,言下之意明了。 柳金蟾不禁要暗赞一声玉堂春聪明,虽然玉堂春很可能怀疑的是北堂傲,要收拾他 257.第257章 玉堂春背后的人 ——当然也不排除这可能,北堂傲争宠时,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弄不好接玉堂春的路上恰好遇上了鬼凿船,忽然整条船就那么沉在了江里,大家死无对证,就是有对症,上面也不能舍得杀了他。 但,柳金蟾更怀疑的是另一点…… “你看见船了吗?”柳金蟾挑眼。 玉堂春也不懂柳金蟾怎么就对这船上了心,难不成船里还有什么玄机?玉堂春猜不出船里的玄机,但和这些个官员们接触多了吧,总觉得一个个都是神神秘秘,鬼鬼祟祟,背后好似都藏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般,全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奴家没去码头!”怕被人强拉上船。 玉堂春小心地抬眼观察柳金蟾眸子里的异动:“当时,让人去看了一眼——那船可不一般,一看就像大户人家包的船!”精致又华丽得像个金丝笼!想想都觉得后怕不已。 这话一听就不是北堂傲了,他绝对无心接玉堂春去京城共事一妻,他出手只会要玉堂春的死,而且他做事小心,安排鬼凿船,也只会选择不起眼的船,而且北堂傲杀人,讲究一个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安排一次坠马,或者失足落水,都是他北堂家的长项。 最最关键的是,那段时间都不是最好的时机,凭借她对北堂傲的了解,他如果决定要玉堂春的命,那也会是在她柳金蟾和他感情稳定,他们第四个孩子落地,她柳金蟾最不会怀疑他,又各种都趋于稳定了的时候。 “然后呢?”柳金蟾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 “奴家害怕……奴家就抱着包袱佯装和班里人一起,把该交代的事儿都交代了,然后趁着来人疏忽的时候,带着莺歌和几个随身的随从赶紧从牡丹亭墙外爬出去—— 住到…… 你在布衣巷里的那个小四合院里!想着,若是你来雨墨接我,也必然知道这去处——而且这里的人都不认得我是玉老板!” 这里人全唤他“柳家小相公”,他去时,人家还问他,怎么不见三个孩子来家玩,说那三个小恶魔不在巷弄里,巷弄的生意都清淡了不少—— 可见三个小吃货从睁眼到闭眼的一天,是多么得能吃能花钱。 “你就在布衣巷里……住到,来之前?” 柳金蟾越来越确定要抓玉堂春的人不是北堂傲了,因为嘛,雨墨虽然对自己是忠心耿耿,但对北堂傲却是怕得不成样子,只要北堂傲要知道,小雨墨是绝对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还会奉命过来接玉堂春。 “恩!” 可吓人去了,居然大街小巷地问,他乡下买的房子都去了几次,害得他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到现在都不敢回去。 “那,又是……怎么知道我回景陵了?”柳金蟾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因为除了京城的人,几乎没人知道,而且玉堂春是来得还非常得快,格外的巧—— 这不是天意,就是人意了。 “我和莺歌久等你不来,那些人又一直找我们!” 玉堂春说起这事儿就觉得心里现在还在揪着慌: “苏州城多大啊,早晚得把我们找着,我和莺歌一商量,赶紧坐了一条去京城的客船,我想……他们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主动去京城啊! 但码头上,到处都有他们的人,幸好我聪明,先上的江边渔船,然后半路登得客船,就这么一路西行,说来也是不济,一路好容易颠簸到京城,偷偷摸摸让人去你家门外打听—— 那人就说夫人的大爹爹去了,今儿一早就领着人乘船东去了。你说我和莺歌这倒霉的。” “你们就赶着也跟来了?不怕你大哥在?”柳金蟾故意笑着试探道。 玉堂春也嘟嘴笑了:“不怕大哥在是假!”谁不怕大哥啊?小老公都怕大老公! “是门房的人说,说夫人急,是一个人带着孩子赶着东去的。我和莺歌一听啊,肯定是大哥病还没好,不然生为柳家女婿怎么能不去婆家披麻戴孝呢?” 玉堂春提起这事,脸上就不禁露出喜不自禁的笑来: “我想啊,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好使?虽然那三个孩子都不喜欢我,但我在,这里里外外的,你也能有个帮手,再者……哪有孩子去了,公公坟前没有个磕头的女婿呢?我就和莺歌又赶紧着包了艘船,奔景陵县来了。 只是你的船快,没人敢卡,我们船慢,每到一处还各种关卡,这晃晃悠悠昨天才到!” “说起来,昨儿我来,怎么屋里砸得乱七八糟的!” 玉堂春说到这,这一回想啊,才觉得昨儿奇怪,一是屋里进来乱糟糟的,也没个人拦她,二嘛……外面一个胖男人哭哭啼啼喊着回娘家还罢了,怎么又来了那么一波好似京城里的人? “春儿啊,我可能今儿就得返京!对外咱得说是接你大哥和孩子们回来,但……你心里要有个数儿——” 柳金蟾不想解释,毕竟这是她和北堂傲的事儿,玉堂春在如何想,他都是外人,也终将是外人,她柳金蟾不会娶玉堂春,也永远不会和他做一家人,一山不容二虎,她柳金蟾的屋里来了北堂虎,不会,也不可能再养一只小春羊。 “我急急地往回赶,是因为……我不能让我的家人看见我被衙门抓走的样子。昨儿你也该看见我家这边的情况了。” 玉堂春垂眼:“那我……” “跟我一起走!” 柳金蟾答得第一次这么干脆,当即让玉堂春的眼抬起来,充满了满满的惊喜:“你……你真带我一起走?”你承认我了? “但……得分开睡!” 柳金蟾下一句话,瞬间就好似冷水一盆泼在了玉堂春的脸上: “那和不带……有什么区别?” 玉堂春嘟嘴。 “我不想你有危险!”柳金蟾答得认真,理由不想解释,她觉得玉堂春该明白,乡下这种保守的地方,一旦知道他的旧事,他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258.第258章 我不能纳妾 玉堂春闻听此言,熄灭的小火焰又悄悄点着:“真的?”不是……不想要我? 柳金蟾不答,只接着交代事情一般接着道:“苏州,你也不能回去,哪里只怕更危险,随我进京吧!”想来天将他送来,也有其别的用意。命运是没有偶然的。 “进京?”玉堂春瞪大了眼,突然觉得幸福来得太快,快得……他都要有点找不到北了,“那大哥……”不会找来掐死我吧? “他生死未卜呢!” 柳金蟾答得言简意赅,玉堂春却听出了自己很可能会上位的喜讯: “哦——那我去收拾一下!”啊啊啊——上天你不要突然这么,对我太好——要疯了——要欢喜疯了! 虽知大哥生死未卜应该稍稍表现出一丝难过的玉堂春,怎么也无法让自己难过起来,为不让自己的喜色太过显眼,他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无比谦卑地放下药碗起身 ——啊啊啊,他忍不住就要笑出来了! “恩!”柳金蟾点头,不打算现在向玉堂春解释一切,因为等她进了大牢,他自然会明白此刻的欢喜,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欢喜—— 玉堂春不会傻到等她出狱吧?当然,她即使出狱也将发配边疆,任何一个聪明的男人都不会愿意跟着被流放的,尤其他还将很可能看见北堂傲。 唯一的问题是,曹主簿很可能今日就是阶下囚,柳家保住了;但……她柳金蟾要去哪儿找个女人,把玉堂春安全无误地收了,还不会嫌他各种,然后将他再送人? 苏阡陌到底怎么个想法?他们二人还有可能没可能呢?玉堂春的父母是靠不上了,即使还在,也是还卖儿那种…… 柳金蟾微微觉得心烦,怎么她的事儿是一桩没完,连着一桩,男人也是,一个没完又来一个,全是操心的主儿—— “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绝色尤物们啊…… 柳金蟾闷闷的心微梗,眼微微一扫,忽然看见了一个玉堂春不小心落下的青釉的小瓷瓶:这模样,感觉挺熟悉! 柳金蟾信手拿来,打开瓶盖还没闻,便听玉堂春一声着急的:“哎——”与声同来的是一股幽幽的某种花香味儿—— 她就说那么弱的玉堂春昨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呢…… “你昨儿吃了这个?”柳金蟾合上瓶盖,面露严肃之色。 “我……昨儿……想你好久身边没男人了……可能……”需求大! 玉堂春立刻低头露出小狗般无辜的眼神:“公婆也想要个孩子!” 柳金蟾一听孩子就头大,但既然都说道了孩子,还不是一次,柳金蟾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玉堂春点点,至少该点明一件事: “春儿啊——就是你想要孩子也不能现在要!” 玉堂春不解地抬起他小鹿般的湿漉漉大眼:为什么?都说我年级不小了。 “因为我有了!” 柳金蟾答得简洁,惊得玉堂春倏地瞪大了眼儿,忙要想自己是不是又晚了一步,又让人捷足先登了? 柳金蟾便已有所暗示的答道:“你大哥的!” “大哥?” 玉堂春立刻心里一阵紧张地低呼。 “恩!”柳金蟾答完欲走。 “他不是……病了吗?”还病得很厉害? 玉堂春忍不住就将心里的话喊了出来,柳金蟾回头。很想说你大哥是有病,但只是脑子有病,作为功能性补偿,你大哥哪方面异常活跃。 只是……斯文人,不是自己男人……自己又已婚了,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口没遮拦,以调戏各色待嫁美男,荡漾弱水三千为人生追求了。 “白天疯疯癫癫,谁也不认识,不是打打杀杀就是又哭又闹,要么几天不吭一声儿……但到了晚上…… 男人嘛,忽然见我回去了,似乎也知道该干嘛了。 天天在家铺床叠被,还会每晚把三个孩子都数一遍,数来数去,总说床上还少了一个……我知道是那年那孩子没了,他心里还老惦记着。 满到处地找啊,有时抱着妞妞养得猫也往床上搁——还说终于找到了,‘看这个跑得,成日不知着家,爹不会喊一声,就知道喵喵叫’!” 柳金蟾说着说着,忽然就不觉得说起了那年北堂傲初初发病时的症状来,尤其是想起自己好几次躲在门口,偷偷北堂傲数孩子、找孩子的情形,以及每次抱着妞妞猫,像诓孩子一样,总让猫猫喊他爹的情景,鼻子就忍不住有点酸—— 所以后来,他忘了,都忘了……她也觉得挺好,忘了是小事,至少人看着是好的,不然一个好好的人疯成那样儿,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碎,就是他以后会“如愿”“如期”嫁给慕容嫣,她也认了—— 人好就行!何苦大家一个困死一个呢!彼此能活着,各自幸福着就好,天长地久地相互折磨也没有意义。 “春儿啊,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和大哥怎么说也是六七年的夫妻了,你说他这样,我如何还能雪上加霜再纳妾?” 终于肯对玉堂春说句实话的柳金蟾第一次有些眼圈哄哄地开口说起北堂傲的事儿: “就是他日他好了,要改嫁,我也该等着他嫁了,我再娶……你大哥以贵嫁贱,于情于理,再是怎么的,就是过不下去了,这休他不休他的,也不能是我说了的算的—— 他说不过了,我们夫妻散;他要是不开口,就是那日疯得衣服脱个精光地满大街跑,我柳金蟾也不能休他—— 没有你大哥,就没有我柳金蟾的今天,别人可以忘恩负义,弃糟糠纳新欢,我不能,我不能对不起我良心,所以春儿……” “金蟾,我不要名分的!”玉堂春一听柳金蟾话里的意思,当即就先哭上了,“大哥……我知道啊,他来我就走,他走我才来。” 柳金蟾一听这话,心里不禁哀嚎一声:合着你是来打游击的?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玉堂春一哭就往柳金蟾怀里钻。 这说什么?没事找事呢! 259.第259章 北堂傲迷信爷们 柳金蟾也不想说了,话点到这里,听,就赶紧找出路,不听,最后姐还是得给找个出路—— 随便了,人啊,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玉堂春估摸着是不见北堂傲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她呢,前十年风流好快活,后半生……北堂傲就是派来收拾她的。 “那这东西,我就先替你收着,好好养病,来把粥喝了,我们该准备上船了,我且先去与我爹娘告知一声!” 柳金蟾心有余悸地赶紧将手中的小瓷瓶赶紧拿走——她的小命哦! 这一出门啊,还没怎么着呢,她娘倒心急火燎地跑来了: “金蟾、金蟾——好消息好消息,那曹主薄昨儿一会去就让苏州派来的人带走了!可……你说他们家怎得突然给咱们家送了一百两纹银……还说什么高抬贵手? 金蟾,这是……” “娘,恶有恶报,只是时候才到!这钱,咱们不能收,收了,咱们就得替她掉脑袋去。” 柳金蟾抬眼看着娘这一副抱着钱都舍不得放的模样,少不得淡淡地提了句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还有,就是女儿得进京……接您女婿和孙女……回来过大年了!” 柳金蟾这是说走就走,气得何幺幺直跺脚,但家里也没事了,柳红又一心向着女婿,无法,当日下午就安排船送柳金蟾等人乘船追她相公去了。 而北堂傲呢? 乘船北上倒是方便,只是入冬的天北风刮得厉害,水路逆行十分缓慢不说,还危险,若有个意外,他带着三个孩子从冰冷的水里游走固然不怕,但孩子小,只怕受不得风寒,北堂傲心里又急急地想赶回柳金蟾身边—— 这么一左右权衡,索性就在金陵换船时,弃船改了陆路,只将一些不便携带的留在船上,他呢更了侍卫装,一身黑衣罩黑纱,换骑了骏马,便与奉箭几个,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快马加鞭一路北上。 这一日数百里,赶在日落前,就到了一处寺庙。 说来也是缘分,这寺庙既然就是当年北堂傲未嫁时,自苏州与柳金蟾第一次分道扬镳,无意间差点决定在此出家的那间寺庙。 近七年过去了,当年破败的庙宇,而今修得朱门绿瓦,飞檐画栋的,远远的就能闻到鼎盛的香火气,正被北风送来。 七年了啊,当年走投无路,自以为看破了红尘的他,也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当日他离开这里时,他还不知他和柳金蟾已经珠胎暗结,姻缘在望…… 北堂傲抱着小脸被吹得红扑扑的妞妞,将马勒在房檐下,再见此庙,他突然有种恍然如梦,百感交集的感慨: “当年爹未嫁你娘时,曾在这庙里求过一支签!”那时你娘已悄悄地怀上了你! 北堂傲跃下马时,忍不住和自己的女儿分享他这段……永远不能忘记的记忆——当年满满的彷徨,而今想来也是满满的甜蜜。 “签上写得什么?”妞妞搂紧爹爹的脖子,难得还有爹爹抱的妞妞,赖着不下来。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北堂傲笑着,看着这庙,他就有否极泰来之感,当年他以为这是红尘的终点,却不是是他北堂傲的红尘从开始的新起点的。现在,又是他的落难之时…… “爹爹求得什么签?”妞妞亲了北堂傲大大的一个吻。 “上上签!”不好意思说姻缘签的北堂傲嘴角一勾淡淡地笑出了一抹含蓄来。 妞妞咧嘴一笑,俏皮地一眨眼,然后附耳在北堂傲耳边嘀咕道:“是不是嫁娘的签?” 搁不住女儿调侃的北堂傲,当即脸儿一红,无奈柳金蟾不在身边,他要如何又不能如何,只能硬着头皮佯作生气似的道:“竟胡说,是不是跟你娘学得?” “是爹爹脸红了!” 妞妞吐吐舌头,羞得北堂傲的脸更是火辣辣的,要撅嘴吧,哪有和自己女儿撒娇的…… “你啊,跟你娘一个样儿。”没正经的! “可娘说,我跟爹您最像!做事一板一眼儿的。”妞妞耸耸肩,表示她很无奈。 北堂傲才不和妞妞拌嘴呢,他此刻看见这庙里,心里就甜蜜蜜的,一早离开柳金蟾的不安都扫得一干二净,总觉得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和金蟾的孩子也会健健康康地落地,小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爷,今儿里面都安排好了,最上等的房,要不要见见那主持?”一瞅北堂傲在此下马,就知道北堂傲心思的奉箭匆匆从里面安排了出来。 北堂傲也不说话,只淡淡一笑就抱着妞妞往庙里去,这庙就跟他当初让人画得图纸一个模样—— 说起来,是他平生第一次捐钱修得庙,肖腾还笑他何时也知道要纳福积德扬善,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了? 其实也不是他变好了,只是和金蟾在一起,总觉得上苍待他太好了,他丧心病狂地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一件辱没祖宗的不洁之事,天还给他安排这么好的姻缘,金蟾不说多好,但…… 对他好,他心里喜欢,有时候喜欢得跟什么似的,偷偷都能一个人笑起来,他就觉得他得多做好事,所以—— 头一桩就是花费上万两,重建了这座寺庙,希望所有求姻缘的男人都能来到这里得偿所愿,希望这座寺庙能香火鼎盛,也算是尽到他一点点微薄的心意了。 北堂傲往里这一走,这庙里的和尚们,上到主持,下到洒扫的小沙弥全都整齐划一地在甬道两侧合掌顶礼:“阿弥陀佛,施主请——” 北堂傲一看那红光满面,袈裟裹身的主持,突然就想笑,想当年,他来时,这主持面黄肌瘦,还和他说: “施主啊,你是我三年来看见的第一个香客,哎——还好你今儿来了,要是明儿来,我也不这儿了!” 想起这事儿,北堂傲忽然想起一事来:“奉箭,那景陵县老道长的道观,可安排了没?”景陵那观也是破败不堪了。 260.第260章 越来越迷信 “爷,你那晚说了,奉箭就京城的人绘图了,估摸着过完年就能动工了。”奉箭赶紧上前道。 “这是本公子许的事可不能怠慢了!还有三个哥儿姐儿,本公子那没出世的孩子十八年的香油钱和道长的供养可都给足数了?” 北堂傲总觉得那景陵县的道长十分厉害,可不能让人把法事做了,财没到位,让他还没落地的小四凭空又没了,这空欢喜变成空余恨,得让他心碎死—— 钦天监的老国师当年为大哥做法时,就说过,这世间万物本就圆满,若想得所没有的,必先舍其所有—— 就好似一个装满了水的杯子,你若想再倒上酒,就得先把杯子里的水舍出来,再斟上酒,不然杯子里装满了水,你就是往哪杯子里倒上整整一坛酒,也是一点也进不去的,弄不好啊,里面原本圆满的水还得溅出许多来,最后不伦不类,杯子里的水也不能用了,杯子也脏了,指不定还得摔碎—— 这叫做贪,贪得结果,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赔了夫人又折兵! 天上不掉馅饼,人间也没有以小搏大的便宜事,所有的事儿,不是前世因缘,就是今生福报业报,凭空而来的非福非祸—— 不破财的好事,多半有伤,正所谓“福之祸倚,祸之福倚,欲得之必先破之,不破不立”。 不然,财不到位,法事也差到哪儿,他的小四四,要是有点什么损伤了,可如何是好! 他可在那观里求了不少,反正……他有生之年,只要孩子平安,夫妻和美,他一定年年供养,定期做超拔,谁让他杀业这么重,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呢? 所以啊,北堂傲觉得自己这次能顺利得这孩子,是求到了无法用钱来衡量的大福报,怎么也得舍大财,不仅要给那道长修一座大道观,让他可以静心在里面弘扬道法,好好修行,不用再为生计而奔波,还要为自己孩子多纳福—— 有本事能办事可不多了,请国师价高是小事,关键是人情难还,还得遮遮掩掩,不然满朝皆知,怪丢脸的。 “爷,您放心,奉箭还特意多放了一百两,已备不时之需!” 奉箭一边答一边心里纳闷: 不解爷何以成亲后,就变得和府里那些个姑爷老爷什么的一般,越来越迷信了,大把大把地花钱,被神棍们骗得团团转,为点子看不见摸不着的事儿,一吓得一跳,非把钱花得流水一般,才觉得心里踏实—— 明明成亲前,庙都不进,捡到本经书能往湖里抛,不是姑老爷有言在先,他以前觉得爷都想先踩上两脚再凌空一抛……当年大少爷在宫里许愿要修凌云观为百姓祈福时,二爷还在背后冷哼,说什么劳民伤财,本末倒置呢! 这而今…… 奉箭觉得二爷比起姑老爷、大少爷们,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活脱脱一个“见风就是雨”的迷信爷们—— 人家不就是说保“孩子平安”了,能保“夫妻长久”了……谁能应证就真保了? 一个个傻不愣登就忙着掏钱供养,奉箭纳了闷了,这如果就能保平安,那府里还用请护院的?国家还需要打仗?上香拜佛不就好了? 还有那些个说什么念咒能去所有灾祸的……依奉箭说,你只管天天念,看你一年不吃不喝死不死…… 吐槽的话太多,看着看着总觉得是人心贪,三柱香,就把一家老小的事儿全部求完,你说天上的神仙们修得那么苦,那么累,好容易修上去了,就为了给你们这群……市井之徒,打白工,当奴隶? 人家修仙修得是逍遥自在,不然还不如当人呢? 反正人心莫名,总觉得他那三支香上的不是香,烧到天上能变大黄金……奉箭心里挺瞧不起这事儿的,他只知道他如果是神仙,就坐在上面想: 这群人怎么就这么贪,不好好做事,勤劳致富,怎么就想着不劳而获,天上凭白掉馅饼呢?定然是他们有些闲着没事干的神仙闹得—— 天道酬勤,懂不懂?求人不如求己,会不会? 但这话他不敢说,尤其是爷这事儿,素来提倡节俭的夫人都从来没置喙过一句,想来也不知道,他一个做下人的,敢说什么?反正爷有钱,没地花,捐出来烧,大家都当是点大火烧奇楠香喏。不然说什么? 他觉得还是夫人那年在苏州治水时说得好,捐钱修庙一座两座,小小的就好,真有心行善还不如捐钱修桥修路,大灾年赈济灾民,这才是一本万利的大好事呢—— 哎,还是那句话,爷的钱,夫人都不管,他操哪门子心?捐庙里了也好,总比他那年被慕容嫣骗去的好。 奉箭郁郁的,少时又捧着银子去打斋供,所幸,这次爷轻装赶路,钱也带得不多,也不想引人注意,他就自作主张,只取了十两。省得又百两百两地砸,真当自己的钱是大水冲来的—— 将来姐儿娶女婿送聘礼,哥儿出嫁陪嫁妆,以爷这爱面子的德性,还不都得至少十几万十几万地花? 三个好说……要是将来夫人身子好了,养了十几个可怎么办? 奉箭未雨绸缪,也许是和雨墨在一起久了,他也开始跟着雨墨似的,天天替夫人和爷这每日的开销,尤其是爷这心里没数,没节制地乱花钱操心起来。 北堂傲呢? 匿名前来,主持也不敢打扰,所幸北堂傲捐修这寺庙都是以“柳门北堂氏”之名,在上面也没人怎么关注,北堂傲要下一个院落,也可独自进进出出,不见一丝妨碍。 三个孩子一落地,马上还一个个昏睡百年似的,下了马就是浑身的精神,一个追着一个再院子里玩溜冰的,跌得一匍啪一扑趴的,索性穿得多,跌下去,小身子一滚又爬了起来,继续滑—— 急得奉书几个,将他们的帽子全都裹得紧紧的。 北堂傲呢,跑了一天也微微觉得累,坐在亭子里,靠着炭火,喝着热汤。 261.第261章 解签 时不时,北堂傲招呼着孩子们来喝两碗,心疼得擦擦孩子们满脸的汗珠,想着孩子们这些年在府里也拘谨惯了,没他护着,一定也是谨言慎行,也懒怠说话,只管让她们开心去,他看着也觉得舒心,只是…… 这庙里不许吃肉,一会儿用饭只吃素只怕明儿一天的行程,大家都受不住,北堂傲便命奉书一会和福叔喊两个女人陪着下去,看看那边村里的人家,那家干净些,花几个钱,借他们屋子做两顿饭,大家一会儿过去吃。 福叔和奉书几个领命出去,北堂傲闲着无事,加上心里总有些搁不下的心事,便起身出来走走,一走就走到那边的禅堂。 一直久候在外的主持忙问北堂傲要不要上香,北堂傲点点头,便随着主持先去了前面已经散了香客们的前堂各上了一炷香,最后再去禅室打算也入乡随俗,像京城那些贵夫们一般听听禅机的路上,再又看见了那解签的地儿,不禁又上了柱香,求了一签。 这次,无须他去慢慢求解,那主持又巴巴地跑来主动为北堂傲献上了解签条。 北堂傲信手打开,定目一观,不禁有些愣了:“东边日出西边雨,看似无晴却有晴”这次,他问卜的可是家运。 “这……”北堂傲回眸拿着签条,看满脸堆笑的主持,“当何解?” 主持赶紧双手捧过欠条,抬眼一看:哎哟哟,竟然不是上上签!这可……不好办了!早知道,他刚路上偷看看,悄悄换个上上签多好! “这个嘛?”主持有点汗淌:“我们禅堂有个过去曾给人问过卦的师傅,老爷……不如问他,他只怕还能给老爷您一番好建议。” 这皮球踢得…… 北堂傲也立刻知道,这签只怕不是一支好签,心内不禁沉重起来。 果然,一进那禅堂,端坐在那一端的一位女居士远远地拿过他搁在桌子中央的签条,便凝眉而思了片刻,方看向北堂傲,眼见北堂傲束着发髻,便料想北堂傲是在婚之人。 再仔细观去,虽隔着两层黑纱,但细观依旧依稀可见面前的人面若银盆,眼含桃花,凝波似秋水,只是微微带着肃杀之色,想来是个大贵人家的貌美正夫,不禁试探问道: “问得,可是夫妻?”若是姻缘,倒是支夫妇生化有情的好签。 “家运!”北堂傲不自禁微微屏住了呼吸,这首词他读过,全文是:“竹外桃花两三支,闻郎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看似无晴却有晴。” 那居士垂眸,若论家运此签虽有逢凶化吉之相,但对面男人眼泛桃花,于命相看似富贵,偏男人就怕桃花泛水,虽贵却多yin,此乃多妻之相,说白了,就是说这男人会二嫁,若是八字还带着桃花,那么再嫁还不止一次—— 可不就是流莺之象? 区别仅仅是茅屋流莺还是金屋流莺! 眼前这个自然就是金屋里的了。 若论是妾还罢了,不过是命运颠簸些,但能得女人喜欢;然眼前这个一身透着贵气,可见出身非同一般,此居士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好了: 此签对此人,不用看卦也知这家运多劫,泰半因这男人命里的桃花而起。哎——美人,人人都爱,就是几个是一般女人守得住的? 居士抿唇,好签人人爱解,下下签……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去得罪人……她眼下正逢转折中,可不想招来杀身之祸,不禁也想开溜了: “主持怎么看?” 主持正在倒茶,一听居士这么问,吓得差点烫了自己的手:“居士,看出什么了?”这反应,是够快的。 只是,这话,这景,傻子都看得明白。 北堂傲立刻抿紧了唇:“但说无妨。”他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居士请,老衲去再拿壶水!”主持仗着自己泡茶的功夫,一溜烟先落跑了。 这老狐狸…… 居士来此好容易静下的心瞬间翻江倒海,只把那老秃驴在心里埋汰上了数百遍,这才方方抬首,决定面对自己的命运: “说来……公子莫生气才好!”这哪是给人看签,分明是玩自己的小命,她也正忐忑不安地静待自己命运中的转折呢。 “本公子心里明白。” 北堂傲垂眸看茶水里的茶叶在滚水里上下浮动着,他心里已经约莫知道结果是什么了,但……还是想听听这居士怎么说,只是心里莫名地不甘,总想挣扎,因为景陵的老道长说了,只要他缠着柳金蟾,他们夫妻就能长长久久—— 守着?难道他眼下离开…… 北堂傲心内大惊,当即就有撤座,转身即刻折返景陵县的冲动,但…… “此签问家运,暗含室外桃花劫运之象。” 居士终于鼓足了勇气。 居士本欲一吐而快吧,对面这男人忽然就站起来,明明刚还好似要怒气冲冲离开的模样,转身就对着她瞪大了一双可以说很是漂亮的眸子,这么说……这男人心里是有数的了。 居士微微一怔,心里也不知怎么回事,大抵是庙内,直觉不同一般,他忽然就对着北堂傲脱口而出般问道: “你可有你妻主的八字?” 北堂傲一怔,不解,但刚才此人一言命中家中灾祸之源,心内称奇。忍不住就报出了柳金蟾的八字,隐隐觉得这人似乎能帮到自己还怎么的,他居然又默默地坐回了原位,屏息静气地翘首以待。 居士也不知今儿自己是怎么了,中邪了似的,突来的灵感竟比往日都强上了十倍有余,甚至言语都不在控制之中,但心内纳罕之余,又不得不遵从心内的莫名的激动,匆匆将北堂傲爆出的生辰八字,拿笔一书。 草草八字并列两行。 居士按捺下心中的百般疑惑,只把这八字拿来细细一端详,乍看富贵命,再一看……啊啊啊,心内忽然就大喊一声: 差点就给人断错了! 这男人的女人贵不可言,乃是国运里的伏星,可不就是她……就是她师傅让她下山来寻的人么? 262.第262章 小道玄灵子 原来……原来……原来师傅指点她一个道士,到这和尚庙里来平心静气的所有的原因,不是静心,而是…… 邂逅! 居士激动得看着北堂傲,兴奋难抑地浑身颤抖。 北堂傲吞吞口水,不是那年在白鹭镇看过什么仙童仙童上身,他得举起眼前的案桌直接将这瞪着他双目直不愣登的女疯子,一桌拍上黄泉路—— 他不会是遇见了女色狼了吧? 北堂傲眼环顾四周,刚才忙着解签没发现,现在才发现,这屋内孤男寡女,他竟然出门都没带个随侍……他的名节啊啊啊—— 就在北堂傲想要没闹得惊天动地时,赶紧偷偷偷地蹭出禅房时,这女居士居然突然就一个蛤蟆跳似的,猛然跳下炕,一“扑通”“咚咚咚”数下磕在了他的脚下: “小道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就为国公大人断错了命,还请恕罪!” 这……也太神了吧? 她如何看个八字就知他是国公大人了?而且还是金蟾的八字…… 北堂傲背抵着墙,惊得目瞪口呆。 “国公大人,小道自幼深山修行,随师父修习天地自然之法,观星辰运行之道,一月前观星,见紫薇星被凌,旁有伏星隐现,此乃国运有变之象。 尊夫人就是此伏星。” 听……不懂! 北堂傲第一次发现自己读书太少太少,这女人说的话,他居然一句都没听懂,亏他还在鬼谷学过奇门,现在想想……他根本就是去插科打诨,从头至尾守着媳妇兼带孩子的。 小道见北堂傲没反应,少不得又补充道: “半月前奉师命下山,暂住此寺庙,就为解公子此劫!” 这句,北堂傲明白了—— 等他的! 为什么等他? 难道是宫里安排的?不然一开始就知他有劫数,难不成他北堂傲还把“劫数”二字大大地贴在了额头上? 诡异……十分诡异! 总有种被人埋伏了感觉! 可…… 他北堂傲这次走这条路,就连金蟾都不知道,完全是鬼使神差,他自己都没料到…… 谁能算得出? 难道是处处都设伏? “你……哪儿的?”宫里的? 好容易,北堂傲才恢复镇定,“心平如镜”地挤出这么一声儿。 “玄武门玄真派紫薇真人座下的玄字辈,道号玄灵子,就是小道。”女居士抱拳。 这这这……“玄武门玄真派紫薇真人”什么什么的,他北堂傲也算见多识广了,但……也还是……没听说过! “那……那刚才的主持,称你居士?”北堂傲眸色不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想此道姑忽然就自己起来,傻笑着挠头道:“这是佛家寺庙……嘿嘿嘿——说谎也是情非得已,小道的师傅就让小道来这……非说有玄机。 其实小道也纳闷,但师命不可违——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玄机全在这—— “幸好有师傅指点,不然……小道半月前就直接去京城……”摆摊“铁口直断”,傻呆呆地学故事里的前辈们那般,静候有缘人了。 玄灵子一个劲儿朝着北堂傲笑得像个傻子,哪里还见刚才那高深莫测的高人状。 北堂傲都怀疑这眼前傻乎乎的人,与刚才坐在对面,看他就是满眼不屑的女人根本就是两个人。 论理,他身为一个嫁了人的年轻男人,当立刻从这里起身告辞,但这女的太厉害了,这时不可失,失不再来,谁知道她来是不是预示着他与金蟾命运的转机,这庙可是他命里的福地—— 而且她刚说金蟾是“福星”—— 这“福星”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夫妻此番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了呢? 北堂傲压下蠢蠢欲动的心,强迫自己先思考: “你说,你要去京城?”去京城干什么?是受人之托,还是设线埋伏的? “是!”玄灵子慢慢地坐回她刚才的位置,脸上满是难以抑制的欢喜之色。 “去京城……见什么人吗?”北堂傲小心翼翼地慢慢试探。 “见尊夫人!”大约是觉察到了北堂傲的猜忌,玄灵子终于收起了她的傻气,又开始露出她惯常的疏远神情。 “你……认识本公子的夫人?”金蟾的旧识?金蟾也有这么正经的朋友?或者,她也信这些个东西,只是从未和他提过? 北堂傲端茶佯作不经意提起。 “不认识!” 玄灵子答得更是斩钉截铁。手嘛,也开始学着北堂傲一般开始妆模作样地端茶慢品: 她师傅紫薇真人说了,越是权贵面前,越不能显得自己卑微,她们修道之人修得是人仙、天仙之法,此法不受人权所拘。 “那……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北堂傲又问。 “不知! 但贫道知道公子是国公大人。”玄灵子嘴角一勾,露出莫测的笑,“而且……公子嫁国夫人时,已经是二嫁。” 二嫁? 北堂傲的眼瞬间瞪圆:居然说他已是“二嫁”,怎……难道他当年和慕容嫣私定终身就算头婚了? 但不拜堂如何算成婚?难道是把他当慕容嫣的外室算的? 一股怨气不自禁从北堂傲心里升起。 “而且公子改嫁尊夫人的缘由嘛……是夫人先有了孩子!” 仗着自己算定柳金蟾年后有灾,甚至还可能是灭顶之灾的玄灵子,一脸阴测测地看着气势已微微收敛了的北堂傲,真不是她当女人对男人有偏见,而是大周的礼教自来就让人唾弃不守夫道的男人。 虽然勾引已婚男人的女人也分外可憎,但……这是伏星啊!师傅说此人能为万民带来无上福祉—— 为什么上天择定的这个伏星,会是这么一个人品拙劣、道德败坏的女人呢? 玄灵子想要辅佐此人成大业的决心,不禁开始动摇。 北堂傲本欲抽身就走,但……她后面那句,偏偏又对了一半? “本公子与本公夫人是头婚!”事关他家族名声,他必须朗声一概否定其他。 北堂傲昂首挺胸地端坐蒲团之上,傲视小道,一副你看错了的凛然之气,言罢,北堂傲抖抖身上的袍子,便要起身而去。 263.第263章 伏星 “这不可能,可否借公子八字一观!” 素来自信满满的玄灵子大惊失色,不禁脱口而出这话。 “本公子八字岂是能随便给你一观的?”男女授受不清,你懂不懂? 觉察到门边已站了人的北堂傲迅速地移步门边,只是临到要走时,他面对着门外的树,不疾不徐地顿了顿,留一后手: “道长若是不信,可来西面小院一问,本公子今夜暂歇西北小院!”这不是说话的地儿。 言罢,北堂傲不顾门外主持的劝阻,便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冲出了禅室。 主持慌了,想追北堂傲,无奈手上提着装了滚水的茶壶,只能趁放壶的当儿骂了玄灵子一句: “你个小道,怎么可以骗人呢!”言罢,屁颠颠地追着北堂傲一路而去。 哪管那公子是不是这小庙金主的玄灵子,坐姿不变,禁不住又将手上的签文与柳金蟾的八字,再细细一看,复又掐指算了算,心里纳罕了: 怎么就不对呢? 此女八字,明明白白就是十八走正桃花,午月迫娶二嫁之夫,冬月子运至,产女,命得贵夫,晋国夫人爵,二十有一蟾宫折桂,入仕翰林……然后宦海跌宕,今年逢冲,命宫煞星交汇,有牢狱之灾,不灭顶也必边关流放五载化煞……啊? 难道这个八字不是他夫人的? 如果不是他夫人的,又当是谁的? 明明刚才那男人的眼就是桃花泛水,典型的多妻之相。 玄灵子一脸纠结……但,此女命带魁罡见贵,外柔内刚,越挫越强,纵见天罗地网,更有青龙白虎二煞卧在左右,桃花铺陈,看似煞星聚命,贫贱短命,但煞煞有制,生化有情,化煞为用,可谓是贵中之贵—— 不但险非险,还能处处逢凶处便是破茧而出时—— 真金需要火来炼,奇格则需本命煞来推;满盘福星拱照,不见一煞落在本宫的,多半是傻子,心都留给了别人来操。 而眼前这,是个被时局逼着成龙化凤的真正蛰龙…… 她,就是她玄灵子等的人,一个因大周运势被改后,脱颖而出的天之伏笔—— 伏星也。 如何就这样轻易放过? 尤其看这八字,虽桃花叠叠层层,一片灼灼桃花相,但…… 桃花十里,福延万里,非正非邪,但能借时局之乱,大刀阔斧,成就自己一番事业的,也就是她而已。、 她胸中藏有天之秘卷…… 当年汉高祖还是一个痞子呢! 玄灵子牙齿一咬,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虽然此女人品看似不端,但……她若真能为黎民谋下福祉,她玄灵子不去应运相助,相机度化,助她早日成事……她玄灵子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也辜负了师傅的一片苦心安排? 一捶桌一跺脚,玄灵子决定了,无论如何,一定要亲自见见这八字的主人,若是那等轻浮只知淫乐之辈,她就立刻打道回山,自此不问人间事,专心修行,但…… 倘或她是那等心系黎民之人…… 哎,她就姑且认之,毕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女人嘛,凡间的几人年轻时会不干点糊涂事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就这么纠结了几番思量后,玄灵子走三步想两步地向北堂傲那边院走去,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吧,一段二百来米的路,愣是让她走到了月上柳梢头。 北堂傲哪里也心烦,签不吉利吧,那道长后面的话还句句都准了前事,让他高傲的心好生彷徨: 你说是去找她呢?还说不找? 那女人一看他,就知对他颇多微词,弄不好还是满心的鄙夷。 但……如果她能助金蟾呢? 北堂傲心事重重,既担心那道长来,更担心那道长不来,一晚上惴惴不安,晚间草草地用了饭,提前早早地赶回来,也只问“可有一个自称玄灵子的道长来过”? 待听到说是不曾见到时,北堂傲希望她不来的心,彻底变成了“要不要派人去寻她”来? 纠结的心就这么犹疑不定地从月出东山,到月上柳梢,终于按耐不住要人去委婉去请时,外面忽然来报说: “爷,外面有个自称‘玄武门玄真派紫薇真人座下的玄字辈,道号玄灵子’的人,来求见您,说是有很要紧的事儿要向你禀报。” 北堂傲欲立刻答应,赶紧放她进来,可转念一想:不行,她说话对他那等没礼貌,这将来真常伴金蟾左右成了狐朋狗友,背后说他坏话可怎么办? 他用她前,可得先收收她那一身的桀骜不驯,口没遮拦。 “你和她说,本公子已经带着姐儿和哥儿们歇下了!” 北堂傲佯作漫不经心地答道,但说完吧,又觉得不行,要是这傻子明儿再来,他可是一早要赶路的…… 少不得北堂傲又补充了一句:“再告诉她,本公子与夫人是头婚,本公子要与夫人生相随死同椁,切莫再信口雌黄!”识时务知不知道。 奉箭听这话,也不知公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强调起了“头婚”来,难道还有人说公子这是二婚? 但…… 算命先生的话,别说,乱掐乱掐,时不时还是能掐到点不为人知的东西呢?怕只怕是宫里埋伏在此的细作。 一时奉箭出去讲北堂傲的话一字不差地告知了玄灵子。 玄灵子仔细一想,肯定是自己刚才措辞不当……毕竟就是个真二婚的,也忌讳人说他二婚头。 而且他也让庙里的小沙弥替她打听过了,这院里服侍那相公的小僮仆也说她们老爷是那年午月嫁的她们夫人,但大小姐是来年开春落地…… 而且这老爷到如今,也还真是……头婚。 至于出身显贵什么的,这院里的人似乎讳莫如深,也应证了她的推断,这个家族正在应劫,行踪诡秘。 可高人啊就是高人,玄灵子在师门素来就是以神算而让众位师妹仰望不止,这一出山门,就被人说不准,这怎么让她心服口服? ——越是说她错了,她就是越想立刻知道,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后又听人说,他们几十人,明儿一早天亮一走,玄灵子就更急了,要知道这时机素来是转眼即逝,她错过此次,只怕再要遇见,就好似大海里捞针—— 264.第264章 血光之灾 即便她现在去京城,时机也错过了。 玄灵子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北堂傲一句“歇下来”就此打发,抱着赌一把的心,她心思一沉,向奉箭开口就是: “还请禀报你们公子,今日的签有血光之色——只怕这血光之灾,将应验在那八字所属的人身上。 劫数就在年末!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性命不保!”是你夫人,就不怕你不出来! 奉箭也不知爷求得什么签,但一听“血光之灾”“劫数就在年末!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性命不保!”的话,可不就应了眼下族里的事儿? 原本不信这些的他,心内也害怕,不管怎么说,就是眼前是个京里来的细作,他也得放她去见公子,让公子来定夺。 等不及多想,奉箭叮嘱玄灵子等等,自己就快步如字地禀报了北堂傲。 北堂傲正在屋里徘徊,担心这玄灵子真就走了,不料奉箭一来就说柳金蟾可能会“性命难保”“劫数就在年末!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性命不保”,这可不就应了柳金蟾那日说可能要去大理寺走一遭的话? 当即吓得他瘫坐在椅子上,心口好一阵狂跳,痛失的双亲的伤犹未愈合,这要是金蟾也紧步后尘一去不复返—— 他北堂傲幼年丧依持,青年守鳏……日子可怎么过?他又如何告诉孩子们,你们娘是因爹而亡?应了那红颜祸水的话? “快——快快让她进来!” 北堂傲第一次发现六神无主不是人不够坚强,而是事不落己身: 这金蟾要是真死在了大理寺,他……他他也不要活了!可不活了,他们的三个孩子又怎么办?妞妞他们三个不能才重拾父爱,若又转眼失了双亲,变得如他儿时一般么?还有大宝的嫁妆……谁给他攒呢? “爷,您这是怎么了?”奉箭不解。 “那八字,是夫人的!”北堂傲起身突然觉得头都有点晕。 “夫人的?”奉箭一怔,赶紧扶住爷,“爷,只怕是吓你的呢?”神棍们又来这招,但……这次也蒙得太应景了。 “若是……骗几个钱去的,倒也好了!” 北堂傲说着忙让奉箭给他拿衣裳,到隔壁树屏风: “奉箭啊,一会儿屋里就一个你,屋外让奉书守着,千万不要准人靠近,知道吗?” “恩!” 奉箭惴惴不安的出去,一半担心这神棍趁火打劫,骗爷的钱,一半……更担心爷被人吓出个好歹来,最后没了分寸倒中了奸人的诡计…… 毕竟是多事之秋,恨只恨,这男人怎么到了这时候,都这么迷信,画虎就色变了呢? 少时,一切妥当。 一个屏风里,一个屏风外。 奉箭奉茶静守其中,奉书横刀在门外,这阵仗……福叔没事出门溜达,怎么看怎么感觉像是在耍什么阴谋呢? 屋内烛火摇曳,屏风内的人只有一个依旧带着面纱的人影,随着火影晃动。 玄灵子一进屋,一改刚才的轻狂,也不敢太靠近屏风处,只在进门的三步处便已磕头:“贫道玄灵子叩见国公大人!” 奉箭皱眉:爷如何就泄了身份? 心内不禁一阵紧张。 “平身。” 北堂傲抿唇是淡淡不悦,但他依旧习惯地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无波。 “贫道不敢!”玄灵子匍匐不动。 “哦?” 努力不让自己多话,已泄露自己想法,被人看穿的北堂傲只用一种轻慢的态度来轻轻地淡笑了一声。 “贫道给大人看错了,所以贫道不敢。” 玄灵子继续匍匐。 “本公子恕你无罪!”北堂傲努力保持脸上的淡笑。 “贫道还想问,那八字……真是尊夫人的?”玄灵子还是执拗不动。 “你有异议?”北堂傲依旧不动声色。 “贫道想知道自己********,还请……大人赐您八字一观。”玄灵子硬着头皮再次请求。 “大胆!”不待北堂傲驳回,奉箭就先一声喝道,“小小一介草民,如何敢要我们公子的生辰,你可知你的身份?”八字岂是能随便给人的? 玄灵子匍匐不动,意在继续坚持。 “若想恕罪,你便先把那签解了,再与本公子说说,你刚在门外说得血光之灾,意欲为何? 若是准,本公子也不妨借你一观。若是不准,只怕你的命,就得在这里交代了!”开口就说本公子二婚,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北堂傲继续保持着他云淡风轻的淡淡笑吻。 “是!” 玄灵子越发明白为什么师傅说此乃她的转折处,原来是没有回头路。 “公子那签‘东边日出西边雨,看似无晴却有晴’若是问得姻缘,则夫妻生化有情;但若是家运,在暗含凶险在其中。 此诗原文上句为‘竹外桃花三两枝,闻郎船上唱歌声’,此句则蕴喻了公子家内的灾祸缘起于室外桃花,说句……公子不爱听的话,此桃花劫是因公子而起,伤及尊夫人,累及一家。 ‘三两枝’三在术数中有多的意思,想来对公子倾慕之人甚众,而要害夫人的女人也不止一个,依贫道观来,二人为主,三人为辅,人数不多,权势却非一般,皆是慕公子盛名—— 公子……闺誉……恕贫道无理,公子的闺誉想来……不佳!”此不佳,还相当出名呢!“闻郎船上唱歌声”此一句,既有声名远播之意,也有被人轻看,视作倡伎之嫌。 北堂傲抿唇,奉箭当即就喝止: “胡说八道!小小道长岂可无中生有,恶语中伤我家公子? 那些同听途说的混话都是嫉妒我们公子的,我们公子出身高贵,貌可倾城,知书达理,进退有度,他们嫉妒不成,就造谣中伤,四处坏……” “奉箭……且先让她说,不对的……咱们一会儿再与她细细计较。人言可畏,咱们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公子想……道长心里自有一番论断,咱们辩解什么?倒让人觉得是欲盖弥彰。” 北堂傲心内好似翻江倒海,他不懂这贫道到底是山里来还是宫里来,但有一点……她说他的,一句没错—— 265.第265章 公子您得再嫁 他有今天的劫数,确确实实一半是桃花过旺,一半源于闺誉不佳: 宫里那些个小道消息,早把他与yin夫对等,还说他……不堪入耳,却又有一半是对的,那年那大理寺抓出的细作,写得什么艳小说,更是把他写得不堪入目,靡靡不止,明明是许多夫妻的闺房之乐,到了他这,就是yin奔不止。 他冤,但夫道与夫德之间,他不从妻,难道还固执得等着去守空房吗? 恨只恨闺房之事,明明都是女人主导,生养儿女又是三孝头一孝,反过来,却骂男人不知羞耻……算了,金蟾知道,他也不能去认真,认真了又能如何?徒惹伤心—— 人在世上,谁不挨人说?金蟾那名声,他又如何独善其身?说白了,还是自己先臭在前,不怨人说。 金蟾说,都过去了,他们夫妻的日子在后面…… 而今……他北堂傲只当人嫉妒!也无心再去计较,只是,听了,心里还是觉得委屈…… 北堂傲心里烦,耳却关注着下文:“你继续!” “是!” 玄灵子暗擦了一头的冷汗,真不懂自己怎么一开始竟要先面对这样的尴尬事: “美人多是被瞎心之人所诟病的!贫道只是就签文而言,并未道听途说,也未妄加揣测!”不过是事实如此。 “你说吧,本公子出身名门,自幼仗着家母兄姐们的盛誉,而负有盛名,京内那些人也是没在本公子后面,恶言相向,这点你没看错!” 北堂傲轻描淡写,只做微微叹息,不愿透出一丝自己的不悦:“加上本公子夫人又……哎——不提了,想必你也看得出来—— 这人在世上,岂能事事如意的?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想来也是本公子儿时享福太早,而今不济了。 不知如何破解?” 这话圆的……玄灵子暗赞一声,不愧是大府里的公子,真会说话,那么“不堪”的事,一句话就草草带过了…… “破解之法…… 签文上其实也说了:‘东边日出西边雨,看似无晴却有晴’。” 玄灵子微微一沉吟后道: “虽是个下下签,却也留了一线生机。此‘生机’若是单以签文来论,竹外桃花显旺,是夫妻离相。”公子您得再嫁! “啪——”北堂傲手上的茶碗当即碎了一地,即使烫了手,也忽然不觉得疼了。 “公子!您没事吧!”奉箭忙取了冷水为北堂傲冷敷,“您别多想——夫人不会有事的!” 玄灵子一听这情形,心知里面的人乱了,本以为这男的只怕有了外心,不想……竟是个痴情的,便忙忙地收了嘴赶紧道: “可……刚一观夫人的八字……” “如何?”北堂傲急得心跳失了律。 “夫人这八字,室外桃花叠叠障障……说句冒犯的话,公子只要不在夫人身边,夫人身边的男人想必是狂蜂浪蝶一般涌去!” 玄灵子这话一开口,北堂傲就忍不住神情一沮,忍不住叹出气来: “不瞒道长,本公子那夫人可不就跟桃花天……生得一般,打小就讨男人喜欢,本公子在时吧,三三两两的也不见多,还有点样子;倘或一日不在身边,据说那家里都是乌烟瘴气的,哎—— 不怪人说,可不一屋子的脂粉味儿,本公子也是没得法儿,该劝的也劝了,回娘家也不是闹了一二次了,可她就这性子,你说…… 这一夜的夫妻还百日恩呢,本公子和她也成亲了六七年了,不管怎么说,这孩子都养了三两个,再怎么着,也得巴心巴意地过完这辈子吧? 不知,可有什么掐掉她身边桃花的法儿?” 一想起今晚上不知是哪个男人躺在柳金蟾身边侍枕,翻云覆雨地吹耳边风讨欢喜……他北堂傲此刻这心里就凄凄凉凉的,觉得自己这正夫当得枕孤影单,可怜见的。 “法儿,倒是有……只是夫人天生命带男贵人,掐了反倒不好了!”道长一听这北堂傲期期艾艾的话,心里有点晕: 难道这男人是真心爱他妻主?若是爱,就是命里要迫嫁别家? 想着玄灵子不禁将这柳金蟾的八字又仔细看了看,墙外桃花一朵朵,红艳、天喜天姚搭红鸾……但正桃花也不弱啊—— 准确地说,不仅不弱,她夫宫合财临沐浴,地支有库值月令,天干又有透……可谓是出得厅堂入得卧房,出嫁还带财,娘家有势力,自身也贵不可言。 是该夫人桃花贵人中的真贵人! 说通俗点,就是脚踩百宝箱的河东狮一只端坐大门口,吃喝不愁,仕途不愁,但在外的三夫四侍想进门,也别肖想—— 豪门悍夫一个! 但此悍夫爱他媳妇,不光白天爱,晚上更爱,值沐浴啥意思,就是脱衣服洗澡——不穿衣服了,不穿衣服了干嘛呢?夫妻闺房琴瑟和鸣,异常和谐,此夫帐内大胆的很,而且与别的良家子难以启齿不同,他对夫妇之事异常主动。 看这夫人的大运走势,夫旺她的运走完,就是子女旺运,可见,随着年龄的增长,此夫还要更大胆—— 不然后面的一个个蹦跶出来的孩子从哪儿来?墙内的玉门桃花旺极,外面桃花进不来。 不怪闺誉不好,人面带桃花就算了,哪方面又过于旺盛!人还特彪悍,独占欲更是强! 但……这是眼前屏风后的男人? 道长挺纳闷,明明此人刚刚看着挺斯文的,合着是表象? 玄灵子暗暗替该夫人捏了一把汗,有点担心那夫人外强中干顶不住,会不会就此原因,她男人红杏出墙,可仔细一看吧,这是个合局,夫星暗拱喜神—— 不仅嘴上说爱,心里更是偷偷爱得不得了…… 但……他面相桃花泛水,他说他不是二嫁,那么怎么解释这夫人八字里的夫宫暗合红鸾见天姚: 红鸾乃是会早恋甚至早婚的意思,天姚呢,暗指男女关系复杂,虽然宫内有制,但这两神煞见于夫宫,则必断命主早熟且爱“行云走马芳草地,夜夜芳菲杏花天”是个风流之人,而且其正夫贞节有伤—— 266.第266章 析命 早婚,夫婿不二嫁也得红杏出墙。 晚婚,则婚前必有故事。 夫宫又临沐浴,则可直断此故事、此出墙,见裸形,必有宽衣解带的肌肤之事。 如何破,才不不被戴绿帽子? 晚婚,且娶二嫁之夫,方能保门风不坏。 所以,玄灵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眼前的男人是二嫁之夫: 一则,此夫人虽夫宫有给她戴绿帽的征兆,但这夫人大运好,婚运晚,应在十八岁的午月,同年冬月又见子出,可断其夫与她是未婚先孕,婚运再往前推,同年流年桃花天姚天喜会丑月,由此可断二人的孩子就是这个时候怀上的—— 天喜桃花暗含爱意在其中且能成眷属,可见是正桃花出现,加上天姚就是必见夫妇之事,此夫人泡男有方,想必是直接勾搭上,废话不多说,揽人直入被窝你侬我侬—— 那什么男人能如此随便呢? 不是青楼蒲柳,就是这男人……命里身宫桃花临沐浴,那年也恰逢流年天姚暗合。 这夫妻夫妻,什么样的夫嫁什么样的妻,什么样的妻娶什么样的夫,都是在彼此八字和流年大运上,都找得到对应暗合的,是以,许多人********要去找好八字的成亲,结果却成了别人命里的坎,好事半点不留你,积怨还挺深,为何? 你没那命! 他的好,只有他命定的人享得上。 而该夫人命定的相公,甚至可能近身的男人,就注定是经过人事的,无论夫还是侍,全都在这方面有过经验,甚至有的很丰富。 若不然,就是日久生离心,早晚劳燕分飞。 想来奇葩,完全有悖于常理,但……命理八字就是这么展现的,该夫人就是对这种男人没招架力—— 你送她清纯可人的小花骨朵儿,她只怕还下不去手,摇身一变,正人君子了。 二则嘛…… 屏风后的男人,漂亮不漂亮在其次,漂亮男人守节的多了去了—— 关键是眼相桃花泛水,这种面相的男人怎么都的是二妻的命,就算没有二嫁,也必然是二许过,反正不可能从一而终。 满脑子只有理论的玄灵子,着实不解自己为什么就没算对呢? 此种男人若是头婚……他就不能是这八字主人的相公——不是相公……兄妹?可求的那签,对应得…… 也可能是哥哥为妹妹求得…… 可他面相明明就是桃花泛水啊…… 玄灵子纠结。 北堂傲更纠结:“桃花贵人”……这天下的桃花贵人除了他这正桃花北堂傲外,还能再有谁啊?难不成比他更贵不可言? “怎么就掐不得?”北堂傲心里就想把他们全都掐光光,芽都没有,最后留他一个独坐枝头就好。 “这个……不说远,就说眼下……夫人这命里正值大劫,此劫因公子……其夫而起,但要消此劫,却需室外桃花一支。” 玄灵子微微一笑,心里却越来越觉得对面的哪个男人,一定之前嫁过,不然他不会对他花心妻主这么死心塌地的好。 “此话怎讲?”北堂傲皱眉。 “天机不可泄露,还请大人莫要再问,若是泄了天机,坏了尊夫人的大运,就得不偿失了。” 玄灵子叩首,欲告辞。 “你这人真是奇怪,说来解签,却只说一半!说我夫人有劫,却不肯说解法,那你来,是为何?”北堂傲急了。 玄灵子笑了: “小道下山,就是为解尊夫人之困,但……小道需到京城见了尊夫人,小道才会和盘托出,尽心协助。” “不然呢?” 北堂傲挑眉,心里暗骂:你个狐狸,合着是来钓本公为你铺路的。 “小道将守口如瓶!”玄灵子笑着拱手告辞,“小道告辞了!” 言罢,说走就走! 这把柄让人捏着,话说了一半,把他吊在这儿算什么?不是让他夜不安枕吗? 北堂傲手一抬,奉箭立刻门口横刀而立: “道长,这屋可不是你能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地儿,我们爷的话,还没问完呢?” 玄灵子微微一怔,想要就这么杀出去吧,就怕伤了和气,断了自己的退路,来日真是一家人,大家都尴尬,再者,是她有求于人呢! 玄灵子只得再次回转身,朝向北堂傲的方向作揖。 北堂傲这次也不开口问什么了,只缓缓起身,提着袍子款款步出屏风,静静地将头上的面纱别有目的的一摘。 “呼——” 玄灵子屏住呼吸差点吓得倒退数步,不仅是人太美,还有此人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凌厉与周身无形地红艳煞交织在一起,活像一个夺命佳人—— 这那里是让她玄灵子近观美人之仪的?分明是要向她下生死书的蛇蝎狮美人啊。 “但凡学道之人,皆能观相知命,能医能卜……本公子的八字不可能给你,但本公子这脸,你也见着了,想必你也心里有数。” 北堂傲提着袍子,故意嘴角含笑地默默在小道对面的高椅子款款落座,展现他锦衣绣服也包裹不住的妙曼身姿: “这样说吧,你有什么本事,你就拿出来,让本公子看个明白。 犯不上尽说些……大家都耳闻能详的旧事来打马虎眼儿,正如你所说,本公子在京城负有盛誉,本公子夫人的风流韵事儿一年一箩筐,在京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这也是许多人在本公子后面指指戳戳的缘由—— 但男人嘛,在家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妻主那些个事儿,我当男人的也只能劝,如何好硬来?所以什么桃花贵人不贵人,本公子也不想去想了。 本公子只是好奇,你—— 到底是山里来的,还是宫里……谁派来的?” “呃?” 玄灵微微一怔,不解眼前的美人何以突然就变了脸,还问这……无厘头的话?玄灵子脑子一转,忙又将那夫人的八字夫宫一转: 想起来了,这里的许多神煞,除了桃花星红鸾天喜天姚外,还有华盖,金舆、天乙贵人等象征着权势倾天的神煞重叠。 267.第267章 是敌是友? 是了,金舆,就是皇上的车驾、华盖就是打的伞,至于天乙贵人……可不就是皇帝身边的人。 “别‘呃呃呃’的!你刚说的这些,若是山野村妇,本公子便说你是个奇人,但……你若是京城宫里来的—— 那么你说得这些,不过只是些人尽皆知的皮毛!” 北堂傲不想听任何解释,他只要眼前的人向他证明她是有真本事的,不然……他就杀了她—— 宫里的人可不能让活着走出这屋门半步去: “想来,你也知道我公子眼下有难!至于‘难’是什么?咱们那会子在禅室时,你也点对了—— 是,有人要本公子‘二嫁’,甚至还逼迫本公子夫人停夫另娶,你说—— 本公子这张脸,可有做皇贵妃,祸乱朝纲的面相?”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先认定此人是宫里细作,好好诈诈,也好好吓吓—— 省得眼前表白得忠心耿耿,到了京城帝王将相们一个威逼利诱,就不知道了东南西北,卖人卖得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纵然觉得自己已窥得天机,也断定眼前的男人肯定是个二嫁男,但…… 突然,刚还一再否定自己绝不是二嫁的男人不仅说自己算对了,还和她说他将进宫当什么“皇贵妃”……爹爹的—— 这嫁过了,还当了孩子的爹的男人进宫去当“皇贵妃”不是……不是开玩笑吧?诈她呢?试探她呢?但这种事……正常人都不会信吧? 玄灵子山里修行久了,也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是怎么个行事,虽然书里说了很多,但……刚那夫人“八字”还不爱处处,独爱荡夫呢? 不合常理的事儿,只怕也是有的。 为不让人小看自己,玄灵子愣是使劲瞪大了眼睛,将北堂傲的脸看了个仔细:什么皇贵妃命嘛……就是个国公命!最多两国之封,九公之首。 “呵呵呵,公子没有皇贵妃的命!”玄灵子淡淡一笑,“别说皇贵妃,就进宫的命都没有!”想当宫人,都没你戏! 还祸乱宫廷……你连自己家内大院,都祸害不起来。 北堂傲忐忑的心一窒,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激动:“你……再说一遍?”是不是说,他北堂傲是不可能进宫的? “公子不恼?”玄灵子挑眉。 “不恼!”高兴还来不及呢! 北堂傲急巴巴一说完,忽然就觉得自己失态了,赶紧又不紧不慢地掩饰道:“既然,让你说,你说什么,本公子都不恼。”但不许说本公子多妻之命。 “那……贫道就直说了哈!”得了这句话,说话不会看事的玄灵子就大大方方开口了: “公子你这命吧,贵是贵,但也就是出身贵胄、当皇亲国戚的贵,你的妻主吧……没一个及你的。论出身吧,还一个不如一个。”名声也是! 这话……听来怎么就这么的磕碜呢? 北堂傲也知道这小道说得是事实,慕容家官宦人家,根基浅又没爵位,当年已经算是下嫁了,结果到了柳金蟾……一窝的土包子的啊!吃个萝卜,还去地里现拔—— 不过比比战蛟那当年,他再落魄,柳家公婆也没让他去喂猪放牛过,想来,也还是不错了。 北堂垂眼,选择沉默。 “当然……”眼看自己又直过了头,玄灵子忙又设法说点中听的,“靠着大树好乘凉,朝中有人好做官,您的妻主仗着你娘家的权势,将来都是飞黄腾达,不封国夫人,也得封侯夫人,怎么说,靠着您,怎么也得平步青云,不过嘛……” “不过什么?”才觉得话中听了吧,这死道长又一个“不过”将北堂傲才好的心情拉到了悬崖边挂着。 “不过……公子您的第一个妻主,虽然出身好,但得你的福气,远不如你第二……后面的妻主多!”准确地说是第一个倒霉见的,走得的是滚浪桃花运,好处没见着,晦气背了一屋子——给人垫背,绿帽子想来是戴得也不少。 小道十分同情此公子前任(或者是现任)妻主,反正是第一个一定最倒霉——就不知道有没有被克死—— 这个要看八字才知道,好扼腕,不给八字看! 北堂傲却听得磨牙:死小道,这是拐着弯儿说他北堂傲“要嫁上几次”啊! “哦……”以你之见,本公子这辈子是要嫁上几次呢? 说他命里双妻,他都想哭死,这还“后面”“后面”的,成心怄死他,什么意思,说不是宫里派来的细作都不信,知道的全是宫里那死皇帝都知道的,下面,你还要不要说 ——说本公子还得再嫁一次,干脆就嫁了那老皇上,才能稳定下来呢? 但这道士刚才说了,说他没有皇贵妃的命,没有皇贵妃的命?难不成那老色狼是哄着他娘家先将他供奉出去,吃了骨头就不想吐皮,真难拿他北堂傲当水性杨花? 北堂傲越想越气,但这道士敌我不分,喊立刻撵出去吧,必然是得先杀为净,以绝后患的,但……他要真是山里下来的,能助金蟾度过此劫的人呢? 他北堂傲岂不是错杀了一个高人? 人才可遇不可求,尤其是能看破天机的人,更是千金难求。 北堂傲努力、努力地压下自己满心的怨愤,只把眼静静地抬起,默默地瞅着对面不卑不亢的小道士,细细地观察着,揣摩着: 小道士一身半旧的棉布书生袍,虽颜色已经洗得微微泛白,但却没有一丝褶皱,而且也不破,裁剪还相当合身,怎么看也不像穿得是别人的衣裳,临时买来凑数的,就更不像了。 眉宇轩昂,眸中自有灵气……但宫里选个人来骗他,这样的人也不是找不到……可谁知道,他这么爱算命呢?以前这都是姐夫爱干的事。 “这些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北堂傲想这么说吧,又觉得不妥当—— 为了封住他和慕容嫣的事儿,大姐大哥可谓是费尽心机,除了宫里的皇上和皇太女几个敢人后叽叽咕咕乱讲一通外,人前,她们因着大哥和大家彼此的利益,一个个也是粉饰太平,只字不提的,甚至为表态度,还割过人舌,以儆效尤—— 268.第268章 锦囊计? 更别说,他们一家还背后趁机黑了战蛟那傻瓜来垫背,混淆视听,转移大家的注意。 北堂傲果断终结这个不利的话题。 “道长,你觉得你这么说话,对么?还是你得了谁的授意,特意来挑拨本公子与夫人的关系,意图令我们夫妻劳燕分飞?” 北堂傲立刻脸上露出大大的不悦:“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本公子嫁进柳门,就自然要从一而终,生死都在柳家门,岂能让你这般混说? 什么‘头嫁’‘二嫁’的话,请道长你打今儿起,就好生记住了—— 本公子不爱听,也不听,若你真是山里来的,那么你以后也请记住了,这世道的男人听了你这话,得投河去,你就是在害人了—— 本公子今儿是不与你计较,不然乱棍打死了你,也是你信口雌黄,咎由自取。 罢罢罢,多事之秋,本公子也无心听你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 你就只管答本公子,本公子夫人到底这劫数,当如何解? 切莫再混扯这一溜的乱七八糟的话,难不成你还是得了谁家的说媒钱想来着拆散我们夫妻,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的?” 这话,似乎就重了。 这第一次下山,就和人直言不讳的玄灵子第一次发现,这红尘果然是红尘,天机易破,人心却是难测!想来人都是只听爱听的…… “借枝打枝,夫人命中自有桃花贵人现!”而且还不止一朵。 这下小道学聪明了,说话自留三分。 “桃花贵人?”北堂傲不听则已,一听此话,气得“噌”一下站了起来:“你是说桃花贵人?”哪个不要脸的臭男人又会找来? “是!”小道努力无视对面贵夫那一转眼就天仙变夜叉的狰狞面孔,奋力将眼珠儿往天花板上抬: 莫怪女人朝三暮四,着实太恶! “何时会来?”不行,他肯定得去守着,柳金蟾可不是个能把持的主儿。 北堂傲恼得磨牙,心里立刻掐算着返程的时日。 小道低眼看八字,掐指暗推该夫人的八字大运流年流月流日,心里却默默地纳罕:难道这……真是他夫人的八字?那么他现在是外面的相好,还是……二嫁不肯承认? “流日桃花落在今日,神煞见天姚……此后……流月的红艳煞紧随……”一波波蜂拥而来的滚浪桃花啊—— 墙内桃花还受困!看来,艳福很是不浅哩! “这……第一个桃花贵人,只怕已经在……该夫人身侧了!若是没推错,这个……是风月场上的,而且……是旧识。”流莺叠叠,此花最红,也最贵。 小道一开口,北堂傲恨得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想哭:死金蟾,他才离开还没一个晚上呢,立马就招伎!昨晚上还装君子…… “爷,时辰也不早了,明儿一早还赶路呢?您啊,不如明晚上,再让道长为夫人占上一卦看看吉凶,明儿细问岂不是更好?” 奉箭一看大事不好,赶紧上前主动提议。 北堂傲一听这话,要如何又能如何? 天高皇帝远的, 眼下回去抓奸么?就是当场拿了双,也不过是自己怄自己,最后下不来台,金蟾再是说什么,只怕转过身对那男人也是一般的哄…… 思考眼下这道长身份不明,再问下去,自己也是徒劳无功,若是闯回去没有,自己岂不是讨人嫌? 既然……她说她要投效柳金蟾,那么留在身边…… 好生观察,到了塞北再派人去细查,何苦在这多事之秋,又伤人命呢? 就这么着,这夜就算混了过去,只是夜半北堂傲虽困却却孤枕难眠,翻来覆去都在想,柳金蟾今儿晚上身边是不是躺了那个装纯洁、自己还不及在离开景陵前送掉的小白羽? 终于困意袭来时,又是鸡鸣之时。 一心想着早日赶到塞城,便立刻折返的北堂傲草草地带着孩子用过早膳,命人赶紧去传那小道,告诉她,可令她同行,不想这庙里的主持倒亲自送上了门: “公子,那……道长昨儿夜里就上山了……留了这么一个东西给老衲—— 说是……公子一早必来寻她,将这一物送上,只要公子拿不定主意时,依计而行,便可解公子所求之事。” 北堂傲当即大怒,欲问命谁负责看守她的,但……呈来之物—— 第一张就是地图,还用朱砂特意圈了一地,名曰“玄云观”。 什么意思? 她就住在哪儿? 北堂傲抿唇,不言,也不碰这不明之物。 奉箭则动手一一剥开包袱内的东西,除了这张标识了她所谓去处的地图外,还有三个锦囊…… 北堂傲要在心里暗暗骂上一句:传奇看多吧?这还用上锦囊妙计了? 眉一抬,北堂傲就示意奉箭小心取出囊中“妙计”,然……爷爷的,居然就几个莫名其妙的字: 第一张“潜”,还附了一句诗“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何意? 第二张“献”,也有一句“堂前一枝春,救命最为尊。斜倚宫墙柳,富贵走黄昏。”这个一看就是她自己写的。 第三张“忍”,“东边日出西边雨,看似无晴却有晴”—— 怎么又是这句? 北堂傲咬唇,问人可追回了没? 侍卫却说那道人好似有妖法,一条路上竟不见几个脚印,倒像那传说中的“草上飞”,最后追至山腰,再无踪迹,倒在一树上留了几句话。 侍卫胆颤地将抄来话献上: “贫道自在,你追我,追不来; 世道纷乱,你不跑,兵自来。” 这话,还等什么? 分明就是在说,他们后面已有追兵。 这道士到底是敌是友,北堂傲不知道,但这消息……另可信有不可信其无。 当下里,北堂傲也顾不上巷那道长,赶紧命人备马,再分两路行,所有寝具等累赘之物,一律再精简,一面所剩之物,全部就地掩埋,待风声过去,再由庙里马车送至渡口上船,一面驾好马车,去一切富贵饰物,只做山人装扮,驰马迅速下山。 269.第269章 你们夫妻诈死次数太多 亏得是他们走的及时,就在他们抵达山脚那边小镇边时,众人借着萧瑟的光秃秃枝桠,隐约竟看见了官家的衙役正往山脚的庙门而去: 北堂傲皱眉:是谁这么厉害?居然就能算到他回来此? 北堂傲却不知这一支人马,与当日前往景陵寻他那一支本是一路人马分出的三支中一支—— 余下一支已在南海捞尸了。 接下来一路凶险,官道、水道上层层关卡。 仗着对这一带的熟悉,路上又有肖家商帮的暗中相助,北堂傲一行数人化作请来的镖局武师,三个孩子一块迷香帕一嗅,纷纷倒箱当货物,倒也是有惊无险,策马狂奔,加夜宿肖家驿馆,才出十来日,便进了塞城—— 北堂傲娘家的前沿根据地。 这一进塞城,北堂傲才知柳金蟾身边来了玉堂春。 北堂傲急得可了不得了,放下三个孩子,来不定多叮嘱几句,就复又上马要奔景陵。 特意来“塞城渡口”等三个孩子的琅邪,急得一把拉住他说: “你这是急得什么?是敌是友,还是圈套,柳金蟾自己都断不清楚,你这会子去,不是往枪口上撞么?” “可金蟾……”她见了男人,魂都飞了,她能断什么?断人家衣服里面身段好不好,摸着滑不滑溜……才是真。 北堂傲满眼一抬,脑子全都是那玉堂春当年在小屋内,袍子一拉,就瞬间跟那大白玉条儿似的……还故意大张腿的模样—— 啊啊啊,说多不要脸就多不要脸了…… 最可怕的是,他什么都敢干啊——外面一层薄木板,门都没合拢呢,他也敢……不能想了、不能想了,再想,北堂傲觉得自己都能听见那摩擦在桌椅之间的“嗯嗯嗯”声了,更别说,他还脑补了一个白玉之上,柳金蟾似笑非笑故意“坏坏坏”的模样—— 以及……玉堂春那水盈盈的眸子直对着柳金蟾那明白着故意戏谑的眼神儿……然后梨花带雨似的故意用眼神呢喃着:“不要……不要……这样……”羞人的很…… 北堂傲越想越觉得,不行,他必须马上回去,再这么下去,柳金蟾肯定会像那三年一般,把他北堂傲忘到了九霄云外,那玉堂春可是个勾魂老手。 “姐夫,你是不知那玉堂春的厉害?”是个女人,没有能不爱他那样的。 北堂傲还是执意要走。 琅邪急了:“走哪儿去?金蟾已不在景陵了!” “不在景陵?哪在哪儿?”骗走他和孩子,就带着他一路私奔了? 这一提柳金蟾,北堂傲脑子就跟搅了一锅浆糊似的乱啊,反正,他能想的,无外乎都是柳金蟾又喜新厌旧、想抛弃他的念头。 “傲儿啊,你是当爹的人了?”能冷静点么? 琅邪不得不提醒这个,成亲六七年,孩子一小撮,人还跟刚成亲的愣头青般的妻弟:哥哥啊,你不是新婚了!你都二十有五,成老男人了。 “傲儿是知道自己当爹了,可……金蟾她知道她是当娘了的人吗?”人家女人生了孩子,好歹收心一两年——柳金蟾呢,从成亲到现在,都是……谁在跟前,谁是她男人。 北堂傲比琅邪更急。 琅邪咽下一口气,他个人觉得,柳金蟾三年前就很清楚她当娘了,只是妻弟……似乎还活在六年前—— 说什么呢?你能和一个爱疯了的人说道理吗?他脑子永远只在一个点上转。 好吧…… 琅邪再深呼吸一次,决定采用柳金蟾说得不二法门:无论北堂傲纠结什么,你都千万别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然下一个疯的就是你了。 佩服柳金蟾面对北堂傲那种“大智若愚”“两耳尽量充耳不闻”努力不做“辩解”的琅邪,此刻决定忽略北堂傲的抱怨,继续围着自己的主题走: “是是是,那你说你现在能去哪儿?” 北堂傲嘟嘴:他怎么知道? 但…… “傲儿要去找她,天涯海角也把她抓回来?”敢骗她,拴她一辈子! 北堂傲还是执拗着要走。 “京城正埋下天罗地网,只等你进宫呢,你也去?”琅邪懒听,只陈述事实。 “不说……我死了吗?”北堂傲皱眉。 “谁能信啊,你自打成亲起,闹着要死要活的,也不是一次了,再者……你和金蟾都诈死好几次了,这大家还能轻易相信?”这次报的只是失踪。 琅邪挑眉,无情陈述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为了博取皇上的信任,甚至北堂皇后还要在皇上盛怒说宰了柳金蟾的同时,主动凉凉地在一边喝着前明茶茶,一边提出疑点: “皇上,您莫急,只怕傲儿又是闹着玩儿,想柳金蟾回心转意,又去找他和好也不一定,您也知道—— 傲儿那孩子,自打和柳金蟾成亲起,就任性得跟什么似的,谁的话都不听,加上又有这疯病,疯起来,要死要活,要砍要杀,这泼着柳金蟾,一哭二闹三上吊,稍不满意,就把脖子往房梁上挂,就我们知道的,单这江,他都跳了两次…… 海嘛,想来是柳金蟾觉得他跳江里好几次都没死成,也不理他,这不,他就换海里了—— 臣妾想着,傲儿素来水性好,只要不是心灰意冷、诚心要去死,这往水里跳,估摸着今儿也不是头一次,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皇上,咱们且再等等,您千万别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北堂傲撅嘴,心里的杂念少不得稍稍压下,毕竟事有轻重缓急,只要他北堂傲还有自由之身,什么玉堂春之类的骚男人们,他北堂傲迟早一个个理干净。敢勾引他妻主,毛都给他们一个个拔光了—— 再者,就是守活鳏,也比躺在那老皇帝的身边……单想,就觉得无比恐怖的好太多。 “那怎么办?” 北堂傲一想到那色眯眯的老皇帝便觉一阵恶寒贯彻周身——恶心死他了,他才不要让柳金蟾以外的女人碰。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让自己妻主以外的女人碰,太作践人了…… 270.第270章 棋差一着 曾经恨得多么铭心刻骨的慕容嫣啊,此刻也被北堂傲的记忆直接忽略不计了。 “在家安安心心地带孩子!”琅邪拍拍北堂傲的肩,“男人嘛,哪有都跟你似的,成日追着你媳妇到处跑的? 受得住孩子,就能受得到你女人回来——你看看别府里的哥儿们,出嫁后,几个是跟着妻主满到处跑的?几乎都是在家伺候公婆,等妻主回来。 不说远,就说你表哥,出嫁那么多年,你表嫂在西域经商,经常是一去就是三四年杳无音讯,你表哥有没有像你似的,满世界的去找人? 这守得住寂寞,才守得住名节——去,不想进宫改嫁,就乖乖带着你三孩子先出关,安定下来。金蟾指不定还能年前回家陪你们过年呢!” 这话…… 北堂傲心不甘情不愿,却也莫奈何,只是天不遂人愿—— 琅邪才推着北堂傲勉勉强强地上了北去的马车,一个三日前从京城日夜兼程赶来的人就神色慌张地跑来与前面马上的北堂骄道: “不好了,太太,二爷的夫人刚到京城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谁的旨?”北堂骄皱眉。 “皇上!”来人轻轻地附耳吐出这一词。 北堂骄立刻眉头一皱:“皇后,可有消息?” “皇后也是事后才知,眼下……也是无可奈何——东宫几乎将大理寺都换上了自己的人,璟驸马一案更是全权只有东宫的人审,旁人更本插得进去手—— 皇后身在内廷,心有余力不足,更是……爱莫能助,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本欲装病,唤太太和姑老爷进京探望,但—— 有人献计,说……” “说什么?”北堂骄凝眉。 “说咱们二姑爷出事,边疆必乱,需让太太和姑爷以及几位小姐同时前往镇守……圣旨已经发下,二小姐领得旨意……想来这几日就该到了——”来人附耳。 言下之意…… 就是他们夫妻即使即刻返回京城,也只能中途折返,毕竟……圣命不可违。 此计之毒,就毒在架空他们北堂家在京中的暗势力,进而逼北堂傲现身京城,为柳金蟾周旋—— 但令人不解的是……东宫是不该盼望北堂傲进京的—— 难不成是因为她当日进言,为保傲儿周全,当由东宫的人来请北堂傲返京的缘故? 真正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北堂骄当即咬牙,欲思量要派个谁去,能让柳金蟾无恙——但,就是她亲自坐镇京城,也不敢保证有人不对柳金蟾动刑,进行刑讯逼供—— 扼腕,棋差一着,难道就要这么全功尽弃? 但,最让她担心的还是北堂傲…… 北堂骄立刻要掀开帘子命人封锁消息,不想帘子一掀,便见北堂傲和琅邪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她,然后…… 不及她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咚——”数日里都不成眠的北堂傲,两眼一黑,整个人向后一栽,直接倒下了。 这一睁眼啊,北堂傲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啊,哭得那头已经布置好一切的北堂骄和琅邪头大—— 就怕北堂傲一转眼,翻身上马直奔京城去—— 傲儿这孩子,天生就胆子大! 两口子在厅里守着,三个孩子屋内轮流给她们爹擦泪,忙得小手都停不下来。 至于为什么哭,大人也不说,妞妞就觉得肯定是老娘又在外面风花雪月,搂着漂亮叔叔们回家过夜了。 入夜,好容易北堂傲说是睡了。 妞妞呢,就抱着她阔别已久的中华田园老猫精吧,奉命在老爹卧房门外溜溜达达。 她总觉得自己该为自己娘,向爹表白表白点什么,可女人在外三夫四侍的,大家都说理所当然,就是她这只老猫精,哪年在京城冒着生命危险,勾搭了人家高傲的纯种波斯猫,偷生了一窝长毛田园猫后,这不…… 到了塞北寂寞,又找了新欢,猫崽崽都下了好几窝了——也不知那京城的波斯猫咋想,想来,它那么尊贵的出身,也是下嫁,不也……不知道就算了吗? 当然,后来跟着主人搬来塞北后,后院的公猫们天天见面就打架,家宅不宁,猫精又在外面偷偷找了小四—— 老太爷爷说:“这女人也都这样的,你娘也是。 你爹啊就跟那波斯猫似的,让不得人,他要是想得开点儿,一家人和乐融融,不也没事了吗?” 哎,男人的心思她不懂,大宝又一天只知道吃吃吃,问他,他也啥不知道,就知道抱着他荷包里的小符偷偷摸摸的宝贝,一劲儿傻笑。 妞妞怪愁的,而且大家都不觉得娘不对,只是说爹爹心眼小……再者,儿女不能说爹娘的坏坏,她该怎么劝自己爹放宽心呢? 一级警报解除,妞妞去睡了。 小睡了片刻的北堂傲则偷偷摸摸地翻身起床了,胡乱卷了几件衣裳,银子都不知道要拿,就打包预备上路了。 只是…… 长姐如母,北堂傲的性子,她还能不知道? 北堂傲刚摸到马廐,不及唤出他的雪里红,他大姐北堂骄的身影就缓缓地从里面踱步而出: “你果然不会听话!” 北堂傲垂眼侍立,半日又抬头,用无比坚定的眼神回望家姐:“傲儿一定得去!”倘若自此一别阴阳两隔,他会恨自己的。 “怎么去?”北堂骄问的平静,“从城门大摇大摆地进去?”进得是城还是内廷呢? 北堂傲抿唇:他有本事翻墙的,虽然没做过。 “临走,金蟾应该有叮嘱过你!还记得她怎么说吗?” 北堂骄边说边示意北堂傲随她进那边书房,早已焦急等待许久的琅邪一见北堂傲跟着北堂骄进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平安落下: “傲儿,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既然被抓住了,北堂傲抿唇也不挣扎,反正今天跑不掉,就明天……他决定的事儿,谁也不能撼动。 “这是你来时,金蟾捎来的信,你读读!读完……你若不怕金蟾休你,你只管去,你要知道,这次金蟾可不是说着玩的。” 北堂骄默默地在主位落座。 271.第271章 又吓唬他? 北堂傲则静静地拿过信,迅速翻开,柳金蟾那娟秀的字迹立刻映入眼来,看得他眼睛泛红,但字里行间的坚决语气却看得他想骂人—— 休他,休他……开口闭口就吓唬他,要休他!这是明摆要他束手待毙,眼睁睁看着她因他获罪,随时会死,还无动于衷吗? “还去吗?”北堂骄静问。 北堂傲咬唇,目光扫过姐夫那担心的眼神,然后垂眼:“金蟾是因为傲儿获罪,傲儿……” “你是她男人,她是你女人,这女人护家护院,保自己男人孩子平安,供他们衣食无忧,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本分,何来谁为谁?” 北堂骄一听北堂傲这话,就不悦地拢起了眉头,厉声喝斥道: “倒是你,成日里说金蟾这样金蟾那样,依我看,这么多年,一点没个大人样儿的人就是你! 你可知你柳门的正夫,你可知你要是进了宫,柳金蟾的脸面往哪里搁?还有,你以为你进宫,就是帮柳金蟾?特错特错! 你—— 这不仅仅是在丢我们北堂家男人的脸,更是再丢你婆家的脸,让你妻主在人前抬不起头! 堂堂七尺女儿,岂能卖夫求荣? 你让金蟾,你这三个儿女将来怎么抬头见人? 男人的名节啊名节,你未婚…… 这嫁了人了,还不知道点轻重吗?你知道不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个有点骨气,有点脸面的女人来说,她男人的名节就好似她的一张脸,这‘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就是将金蟾没这报复,但也懂得这‘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你一个男人,当年是怎么教你的。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懂不懂? 你去京城,就是臭了一族,还有你婆家的名声!你这是要让金蟾死不瞑目,你知道不知道?” “是啊,傲儿,你难道以为,你进了宫,就能救金蟾吗?” 琅邪素知北堂傲倔强,少不得也在旁边帮腔扮白脸,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知不知道,你一日不露面,金蟾就可以多活一日,你露面之时,就是鸠杀金蟾之时—— 金蟾不死,她如何得你,堵天下悠悠之口? 还有妞妞、囡囡和大宝,他们也一个都活不长!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金蟾的苦心呢? 你在,孩子在,她金蟾的血脉就在!你若真一心为她,就该乖乖地呆在漠北,专心专意地带好三个孩子,即便……有什么,你也该守鳏好好带大三个孩子,让她们各自成家,这样…… 金蟾就是真有一个三长两短,泉下有知,也是含笑的!” 说着琅邪倒先抹眼泪了。 这话听得北堂傲翻江倒海,好似柳金蟾真就会一去不复返了似的,禁不住也跟着流泪不止。 “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北堂骄头大: “这还有你大姐我呢?大哥再在内廷不能如何,也不能让人随随便便就把金蟾怎么着了吧?哎——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那璟驸马可是金蟾的好姐妹,两个人闯祸,从来单过,她能让金蟾说死就死了?” 北堂骄寻了个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的人来做幌子,最后发现还不如不说呢? 北堂傲抬眼看她,就明明白白在眼睛里写了个一句大大的:“那是个大傻子!”分明对她这大姐眼下的智商,表示了严重的质疑。 “傲儿,你此番执意进京,去也是给金蟾徒添烦恼,她为什么选择只身去京城?这用意,你还不明白?” 北堂骄只得叹了口气:“柳门虽然是个小门小户,但祖上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要她们一门被人耻笑千古?你忍心让柳金蟾因你成为万年王八的典故吗?” 北堂傲咬唇,手握拳。 “是啊,这京城,你大姐已经派人去为金蟾打点了,你去又能有什么用?你不放心别人,还能不放心你姐吗?” 琅邪继续从旁劝解,丝毫不敢提一直留守京城的两个女儿女婿也都在奉旨离京的路上,纵有亲家们从旁协助,但事关东宫,想来也无人敢有所为—— 金蟾凶多吉少! 但傲儿去了……又能如何? 也不过是去给人当棒子使,不但自身难保,甚至会成为家门之耻—— 就是柳金蟾真的保住了,自己男人被人……她还有脸在朝廷混吗?她们夫妻的儿女还能在朝廷呆吗? 还有她北堂骄,百年的清誉,就得这么彻底地毁于一旦—— 皇贵妃,是说封就封的?封了又如何?他们北堂家已经有一个皇后了,大不了将来再弄一个皇后,留得青山在,害怕没柴烧?别说她们北堂家素来出俊男美女,就是个个出来青面獠牙,只要权势在,也不怕那皇帝不给个皇后过过眼。 北堂骄横了一条心: 正如柳金蟾来信说得:北堂傲必须保护好,尤其是必须看好! 他一人荣辱,关系两个家族的清誉,以及大家以和面目在朝廷立足的问题不说,而且严重地威胁她们酝酿了近六年的夺储改制计划,稍不小心,就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柳金蟾在苏州,乃至环海江南一带埋下的伏笔,运作的暗流;北堂傲在边关布下的奇兵暗哨…… 但东宫这次联手皇上,偏偏就对这二人先下了手!真不知是巧合,还是觉察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不然单单因一个嫁过的男人求而不得,就要诛杀朝廷正四品大臣,此大臣还是护国功臣三军兵大元帅嘉勇公的妻主……可以说,皇上这是要冒着被史书定为昏君之险来“为所欲为”呢! 只是转念一想…… 这上面逼金蟾休傲儿的事儿,似乎……还在对内,尚未对外…… 那么说…… 北堂骄脑子一拍,是了:现在对外,世人眼里,傲儿还是柳金蟾之夫呢!真是一念之差,差之千里—— “你当真执意要回京?” 刚还一片戚戚的小屋,瞬间因北堂骄这一句神来之语,吓得两个还在互相安抚的男人,立刻瞪了眼: 272.第272章 柳金蟾的魅力 大姐,这是……急疯了? 北堂傲先是一愣,然后观察老姐脸上似乎有豁然开朗之色,心里不禁小兔儿揪揪揪地猛跳了三下,十分担心这是老姐的欲擒故纵之计。 但…… 心意已决,男子也是可以一言九鼎,驷马难追的: “是!”仗着自己天生好本事的北堂傲,梗着脖子还是刚才那副无动于衷的倔强模样。 “即使去了,金蟾不但不理你,还给你休书一封?” 北堂骄按捺下满胸的喜色,一脸严肃地瞪向胞弟—— 既然是孤注一掷,那么……她得将一切最坏的可能,都一一陈述,考得就是北堂傲最后的心理素质,不然……他要是心无准备,半路又疯了,这场子可就不好收了—— 丢了胞弟又折兵,柳金蟾死了还罢了,若活着出来,第一个联手战家那傻驸马收拾的就是她北堂骄了,那小妮子,别看小书生一个,恼起来,皇上都想整的! 她北堂骄算是个大逆不道的吧,也就只敢打打未来储君的念想,就这念想也还是大哥先有…… 金蟾呢,这丫头三年前就开始盘算怎么限制皇权,擒贼先擒王,拿皇上开刀了。搭上那天不怕地不怕,傻不愣登就会跟着她一条道走到黑的璟驸马,二人可谓是珠联璧合,一个心思缜密、一个说干就干,两天生的反将,想来都觉得心惊胆战。 但常言说的好啊,横的怕狠的,狠得怕不要命的——再搭上个浑起来杀人如麻的傲儿…… 你说她们小孩子使大车?但三年来金蟾在江南一带的声誉,下面聚集的豪商巨贾对她可谓是马首是瞻—— 说捐钱修路,修桥,话说出去不到一日,便能筹得白银万两,风风火火半年完工,苏州三年,每年单是上缴的税银都是两翻三翻地翻,常年好日子才吃豆腐的苏州城百姓,天天豆腐时不时还加小炒肉,小日子可谓是蒸蒸日上。就是大灾年,他们那儿也不见满街的流民流离失所—— 皇上每年政令发下来,都没这效率。 你说她花,但她有本事!你说她下流无耻,城里的男人还都爱她!你说她就寡嘴一张?那些人还就爱为她白掏钱、白干事,你说咋办呢? 尤其…… 北堂骄回看自己这更是死心塌地的胞弟,也是只能心里叹了口气: 天天哭哭啼啼说金蟾外面找男人,对他三心二意,还不想和他生孩子,结果呢?他不但不和离,还成日里倒贴着追着人跑,一秒不见想得慌,一天不见闹心慌,那自幼的傲气劲儿全丢在后脑勺上了。 你说啥? 啥都不能说,全是那土鳖柳金蟾惹的“祸”!她家傲儿就是那被勾引了的波斯傲娇猫,嘴上不爱,心里爱死。 满腹的怨言啊,北堂骄也只能报以默默的眼神,看向她这“身在眼前,心系京城”的宝贝胞弟。 北堂傲呢? 他最怕的就是休书!虽然收了无数封,但每次收到都会倍受打击,但他谁啊?他是三军兵马大元帅,吃败仗是为了打好下一仗,坚持就意味着一切,越挫越勇就是他的标志: “傲儿撕了它!”他以贵嫁贱,休他,梦去吧! 北堂傲薄唇一撅,俨然就是一副被妻主宠坏了的小男人模样了。 “不理你呢?” 北堂骄和琅邪一看啊:死孩子,还说金蟾对他不好,她们看啊,是惯坏了。 “傲儿理她!”死缠烂打,不信她把持得住。 北堂傲傲娇地昂起小脸,不自觉地露出他厚厚的小脸皮。 “骂你呢?” 北堂骄继续说着残忍地可能性。 “……傲儿哭给她看!” 北堂傲一想柳金蟾骂他,立刻俏脸一沮,不自禁地露出伤心状来,看得琅邪和北堂骄叹气不已—— 这孩子,到现在二十有五了,怎么……怎么还越老越像个娃娃了呢?明明小时候那么早熟。 “哭也不理你,还撵你走呢?”琅邪不自禁问道。 “傲儿……”北堂傲不自禁脸上一红,“傲儿也不走!”使劲使劲抱着她…… 两夫妻这一看啊,估摸着这三四个月,小两口过得浓情蜜意,感情又上了一层楼……哎——当日在京城,可把他们的心都揪坏了—— 死孩子,说好就好了,三花脸呢……在京城不是穷折腾人吗? 但北堂傲婚姻幸福,小两口情深如笃,他们夫妻这悬在心口心啊,也总算是又落了地了—— 只是,二人还没喘息呢,北堂傲忽然羞羞答答地又补了句: “傲儿和金蟾又有了!大家都说……像是个女儿。”小四就要回来了……想想就欢喜!他又要当爹了。 这…… 不是更愁人么? 琅邪当日是想让北堂傲早日养下孩子,但……这节骨眼儿,不是害人么? 两夫妻不禁犯了愁。 只有北堂傲兀自在屋里穷欢喜。 琅邪和北堂骄忍不住对望了一番,然后转向北堂傲: “傲儿你没有想过,你此去京城,就是金蟾想对你好,金蟾也不能对你露出一点好!” 琅邪有些忧心地开口。 北堂傲立刻抿唇,一副很是明了地模样答道: “姐夫,傲儿明白,傲儿什么都知道,都是那宫里的老不死的逼得,她要金蟾休傲儿,肯定见不得金蟾对傲儿好,傲儿心里明白,傲儿有分寸呢? 金蟾越是对傲儿无情,那老不死的就越舍不得杀金蟾,弄不好金蟾还能活得一命。”他早就有准备了。 北堂傲一脸坦然,北堂骄和琅邪却忍不住再对视一眼—— “老不死”的……这孩子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柳金蟾也眼里没有皇上了,这……真是越来没天没法了!真要进了宫,那日疯起来也这么喊…… 冷汗滑过二人的脊背,一阵寒战贯穿身体。 琅邪不禁拿眼问北堂骄:“你是真心想让傲儿去京城?还是另有安排?” 北堂骄半垂了眼微微点头默认,复又抬起,也以同眼的眼神回看琅邪:“还是你有别的办法可以阻止?” 273.第273章 北堂傲返京 琅邪垂眼,抬起时只有无奈:他也没有办法。 既如此…… 琅邪只得转过头,做最后的挣扎: “傲儿啊,有件事,姐夫必须提醒你!”这话不能女人说,也就只有他这男人来开口了。 北堂傲微微抬眼,露出几分好奇。 “你可知此番进京,你真正的凶险的是什么?”琅邪明知故问。 北堂傲咬唇,窘迫的点头:这要让他怎么说嘛?乱七八糟的…… “若是遇见,当如何?” 同是男人,这种含蓄,琅邪一看就懂,但他不落心这事儿,名节可是男人的大事,以前婚前柳金蟾可以打马虎眼,她是个风月场的老手,想法与人不同,但这婚后……柳金蟾似乎就特别看重这“忠诚”二字了,不然……也不会有慕容嫣的什么事儿。 北堂傲垂眼。咬唇:“傲儿身是柳家人,死是柳家鬼,就是当即横刀抹脖子,也不让人占半点便宜去。” “下药呢?”琅邪不得不提这种卑劣的行径,虽然皇上不会,但不保证东边那已经被战蛟弄得几近疯狂的皇太女,不会趁人之危。 北堂傲吓得陡然间睁大了眼,头一次听人正经说这事儿的他,吓得一呆一呆的:“傲儿绝不吃外面的东西,就是家里的,也一定令人尝过才动筷子。” “迷香呢?”虽然可能性为零,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琅邪不得不一一提醒。 北堂傲咬咬唇,微微一思量:“金蟾在,傲儿就休息,金蟾不在,傲儿就站梅花桩。” 这话,一听就是儿话,哪有整日整夜不睡的?一日二日尚可,一月两月当如何?但琅邪只做提醒,也不夸大这事,傲儿聪明到时自有办法—— 东宫卑劣,但他北堂家也不是只有的挨打的份儿。 “还有一事……”琅邪不得不最后使出杀手锏,“若东边,又或者上边,以对金蟾用刑为要挟,要你就范呢?” 北堂傲瞪大了眼,但转念一想,这种事,他可不就亲自听那玉堂春说过……用男人心爱之人为要挟,逼男人就范……最后乖乖献身……被玩弄作践之卑贱……不堪想象…… 北堂傲心内一阵打鼓,但……他为什么要等人来要挟,而不可以先发制于人而制人呢?常言道攻是最好的防守。 “傲儿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北堂傲目光炯炯。 “如果呢?”北堂骄将眼神一冷,直直地插入北堂傲的眼: “傲儿,你要记着,男人比命更珍贵的就是名节,要是发生此事,你又莫可奈何的话——” 一个锐利的匕首被抛掷在北堂傲的脚下:“家姐要你自刎于大理寺门处,以表宁死不屈、忠贞不二。” 北堂傲心内一震,旋即眼神一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捧过家姐抛掷在地的匕首,磕头: “傲儿明白,死,也要守住自己的名节,守住北堂家,守住柳门的清誉。” “你若有这决心,你就去吧!”北堂骄见北堂傲心意难改,索性也不想再劝,省得错过时机。 北堂傲一听此话,赶紧叩首:“谢大姐!”言罢,抱着匕首,就要快步退出小屋,不料还是落心不下的琅邪又追出两步问道: “若是皇上传召,召你进宫呢?” “傲儿身上有孝,不进!若是非进不可,傲儿就披麻戴孝地走进去!”急了他,他就一头撞死,他就不信那狗皇帝还能对他下得去手?而不怕愧对满朝文武。她这江山,还有谁家会舍得儿子出来为将。 北堂傲回头一脸果决,既然他此刻已经有了杀身成仁的觉悟,那么……再来什么洪水猛兽,也是不过尔尔了。 北堂傲这一番豪言,忽然像提醒了琅邪什么一般,琅邪忽然就击掌赞了一声: “这个法儿好,傲儿,此番进京,你就当大张旗鼓,锣鼓喧天地大摇大摆地回京,” 北堂姐弟一听此话,顿觉:可不就是该如此,越是大,上面碍于脸面,越是不便迅速下手。 “对!傲儿,临到京城下船时,一定要仪仗齐备,还要四处宣扬,仪驾不要回府,直奔大理寺,要大理寺寺卿亲自出来相迎,给你一个说法。” 北堂骄此言一出,北堂傲脑中忽然就想了一事: “这话……说起来,傲儿在路上倒遇见了一个奇人,奉箭,赶紧去将我放在案上那三个锦囊拿来!” 不顾北堂骄和琅邪诧异的眼神,北堂傲忽然就兴致勃勃地提起这路上的偶遇,接着奉箭一来,北堂骄和琅邪将那三个锦囊翻来一看,纷纷称奇: “傲儿,想来这是天助,此番回去,定要亲自去此地查访,若此人是真,你定要好生有礼地恭请这位道长出山相助,她想必腹内必有一番乾坤——” 琅邪言毕,北堂骄不禁皱眉道:“修行之人酷爱自在,最恨权势之争,未必好请。” 琅邪却一本正经道: “这是夫人不知他们秉性。道家之人,除了修行外,还有一个讲究。” “哦?”北堂姐弟侧目。 “济世利物是道家修炼生活不可缺少的部分。 济世即普济世间,利物便是利益万物。道家人认为济世利物不仅帮助了他人,更有利于自己的仙道修行。” 琅邪将所知微微一点后,末了总结道: “是以乱世之时,总有道家弟子下山来顺应天势而为,助新主成事,完成王朝的更替,以减轻战乱带来的生灵涂炭。” 这话说的…… 北堂骄和北堂傲心里突突突的,难道柳金蟾是要自己当皇帝? 这话压下不表,次日,北堂傲即整装待发,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小道所在地,然后下山乘船南下,再图北上西归京城,以制造他自南海返回的假象。 腊月京城 大理寺 一床薄薄薄的小棉被,还是她柳金蟾身份尊贵特许携带的唯一家什。 长发盘成屎一样的一大坨,柳金蟾想没梳子,等着以后发油梳辫子恶心自己啊? 索性大剪子一绞,管它古训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柳金蟾手到发落,在大理寺门口处撒下长发三尺,左手抱着被子,右手拿着一个自带的小土碗,身穿一件…… 274.第274章 柳金蟾蹲大牢 也不知哪个姐姐穿剩下的囚衣,又肥又大还又长不说,那斑斑血迹纵横交错,让追着她来的玉堂春,才趴在牢门口还没进呢,便哭成了个泪人儿,好几次都差点哭晕在了大理寺牢房门口,引来无数人围观不止—— 就这衣服,还是牢头们说,最最最干净的一件了。 幸好北堂傲不在啊,不然他得立刻前来扒开衣服一寸一寸地疯了似的一边检查,一边幻想他守鳏后的孤独生活! “去吧去吧——没事儿,还没动刑呢,看你们哭的,跟姐一去就不回了似的,大家都笑你们了!” 站在大牢门口,柳金蟾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挥动着要饭似的碗碗,冲着外面木栅栏外的玉堂春等人直挥手: “去吧去吧,这里好,不交房租还有不要钱的饭吃!多好啊!” 这话劝的…… “呜呜呜……”雨墨一瞅柳金蟾胸前那个大大大的“囚”字,刚还当是误会的她,哪管人看不看,孩子似的,张大嘴巴就在门口嗷嗷上了。 雨墨一哭,才刚止住泪想问两句的玉堂春也跟着又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 这一通闹得…… 柳金蟾看得心酸鼻更酸,也不十分劝了,只逼着自己转身,大喊一声道: “走了哈—— 别急,过几天就出来了——雨墨啊,照顾好玉……屋里的男人们!” 她走得潇洒,后面的跟来人却急得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亏得柳金蟾来时万般叮嘱,雨墨才记得要看好玉堂春,省得他又傻乎乎地让人骗了去 牢外,雨墨等人追着北堂家的人在大理寺上上下下各种打点打招呼,最后连孙尚香等人都跟着跑动了起来。 “被害人”楚天白,在战国府更是串上串下,最后吵着她相公进宫去皇太后那儿喊冤不说,时不时还猫到皇上办事的屋外,左一个探头,右一个探头,就为了说柳金蟾是蒙冤入狱—— 头一天,柳金蟾因慕容嫣一案毒杀璟驸马被株连蒙冤入狱的故事,就传遍了宫内外,大街小巷更是一头雾水: 你说这嘉勇公夫人,相公多美啊,和璟驸马可是拜把子的姐妹,怎么就进大牢了呢? 大家不禁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没有真相,自然就有各种道听途说,这道听途说一来,正经扳本的都没有传下来了,花边新闻倒是不少: “能为了什么?男人嘛?璟公主美啊!” “嘉勇公不也是大美人?” “哎哟,这萝卜吃多了,不也想要吃点白菜?” “我看啊,肯定是璟驸马调戏了嘉勇公,不然嘉勇公夫人那么个花中杀手,犯得上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再者,她有男人呢,就是毒死了璟驸马,她也不能再娶璟公主啊?” “喲,这说得也是哈,但……会不会是嘉勇公夫人勾搭上了璟公主,被璟驸马发现了,她怕东窗事发,就……” “有道理有道理,很有可能啊!璟公主据说是个女人都爱……” 绯闻般乍起,阴谋论也在某些女人们之间开始对外流传: “知道吗,嘉勇公夫人返京就被大理寺拿了。”一人悄悄酒后咬耳朵。 “这还能不知道?而今京城大街小巷地都传遍了,你说会不会和近日传出嘉勇公南海下海失踪一事有关?”听者也忍不住跟着八卦起来。。 “那不过是个借口,我听宫里的人说……说此次嘉勇公坠海,是因为皇上逼嘉勇公夫人休嘉勇公。”喝醉的人打了个酒嗝后,继续她的观点。 “还有这事儿?”听者瞪大了眼儿。 “不然……嘉勇公夫人回乡奔丧,嘉勇公去南海做什么?他们夫妻都三个孩子了,儿女双全的,哪个男人傻得往哪海里跳?又不是嫌命长了。”酒者一脸的笃定。 “这……上面也太……难道是皇后看嘉勇公夫人不惯?说起来,嘉勇公夫人是有点不着边际了,丢下男人孩子在苏州花天酒地,还养小妾……你说这不是找死吗?”听者犹疑。 “就是这样,以北堂大人家的门风,男人即便回娘家母姐养一辈子,但和离也是不被允许的……我和你说啊,是上面看上了嘉勇公——”酒者当即就摇头否定。 “不会吧?当年北堂皇后……”听者迟疑。 “他现在多大年纪了?”酒者禁不住反问。 “可嘉勇公也二十有五了?”也够老的了。 “谁知道呢?兴许保养的好,我听说……比当年出嫁时还生得更好些了?”酒者继续八卦她知道的内部小道小消息:“这吹不吹的……看上面的动作,不就知道了?” “这话,你可别胡说了,仔细——掉脑袋的!依我说,只怕是东边的人下的手,趁着北堂家心里埋怨嘉勇公夫人的时候,趁机向嘉勇公夫人下手,东边可是早看嘉勇公夫人不顺眼很久了—— 那年嘉勇公夫人头一遭回京,东边就送了好大一顶绿帽子给她。”听者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只是冷汗过后细细一想,似乎也还是有那么点蛛丝马迹的。 “是啊,你说,怎么送嘉勇公夫人绿帽子?难不成东边……”酒者继续诱导。 “嗨——傻了你的,当年……那个选妃……不是听说嘉勇公榜上有名,还是皇太女君的热门选么,后来……无疾而终,才选了皇甫家的儿子为皇太女君—— 我看啊,是心有不平—— 寓意定要给嘉勇公夫人戴上一顶果绿果绿的大帽子,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呢!”听者自行推论。 “听你这话,莫不是东边干得?”酒者倒成了听者, “这……可就是难说了……”听者开始了她的逻辑推论。 反正这绯闻八卦,外加阴谋论,于当日夜,就成了京里上上下下的头版头条,传得人尽皆知不说,次日,又以京城为核心,四散到了周围的县市,当然古代还是古代,交通不便利,等这个消息模模糊糊传到景陵县时,已经是大半年后的事了—— 等何幺幺和柳红等人听说,又是几年后的事儿了。 275.第275章 地牢 但不管几年不几年后呢,做好一切准备,告诉自己大不了一死,就是受刑她也有能让全身麻痹的药,但…… 呜呜呜,想起满清十大酷刑什么什么的,柳金蟾觉得自己还是小骨头酥脆酥脆的,不是当什么铮铮铁骨的材料。 一步三挪移吧…… 其实她也问北堂家的仆人要过什么一吃就能即刻毙命,不用再担心什么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烈性毒药,但北堂家的人愣是支支吾吾,反正就是没有。 没有就没有,稍后楚天白肯定能有办法弄得来。 想事这么想,安慰是这么安慰,但……刚才孙头好像和她说,说慕容嫣自打进来,这大半年就能出去—— 没能出去是什么概念? 对大理寺太熟悉的她,不敢说自己是英勇无畏的,北堂傲的爹娘、大周之前许许多多的皇亲国戚,有至少一半是死在这大理寺暗无天日的大牢里的—— 据说有毒死的,有白绫绞死的,还有扛不过刑具撞墙而死的,反正病死冷死饿死都是司空见惯的死。 命如草芥,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在大理寺就是常态,这里就是专门关押叛国已经皇亲国戚的地方—— 有人称这里是没有光能照射到的暗夜皇陵,贵族们的人间地狱,有来无回的黄泉路口…… 称呼很多,但柳金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突然都联想上的,反正她站在刑讯室门口时,腿就不自觉发软。 许是大理寺的人体贴,孙尚香与吴金华几个够姐们的兄弟主动请缨,她今儿没被人推推搡搡,一脚踢进牢门,直接在大牢走道上跌个狗啃泥。 “金蟾,最里面那间!”孙尚香一边说,一边按照规矩给柳金蟾手腕脚腕上套上沉甸甸的铁镣,“被子,我帮你拿着!” 柳金蟾深呼吸,慎重地向着漆黑的长廊踏出沉重的一步,即使是白天,这座挖在地底的牢房,也如天牢一般,黑得身后不见五指,不是孙尚香提在手上的灯笼着凉,柳金蟾几乎都无法看见前路。 “慕容嫣也在这儿?”柳金蟾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走过一间间死气沉沉的栅栏,努力不去想住在这每间只有不到十个平方的小屋里人,今天是死的还是活的,又或者刚空了。 “恩,就在你对面!”孙尚香低低地开口,“本来想把你安排在最前面,但……我想,你是个多话的人,对面有个慕容嫣,也能时不时说上两句,排解排解。” 孙尚香体贴道。 柳金蟾心里叹气,暗想聊啥啊,听她又说对我相公如何如何恋恋不忘,再忆那年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约会么? 没心情,也不好奇了! 长夜好漫漫,没有男人的日子终于开始了。 柳金蟾收拾满心的失落,一步步向前,没抬眼朝黑洞似的小屋瞅去,不是看不见人,就是栅栏上某一个骨瘦如柴,早已分不清是人还是干尸的东西,朝着光亮处,缓缓缓地骨碌下眼睛,然后再无动静。 接着再往里走,隐隐就能听见痛苦的哼哼哼,在呻、吟着,不禁让人浑身起了无数疙瘩与冷战,当年巡房看见的是触目惊心,而今自己进来…… 柳金蟾不禁问自己,是不是她前世栽赃男友,送他进大牢的报应,毕竟,她眼下也算是——蒙冤入狱了。 虽然男友是咎由自取,但她柳金蟾抢了人家慕容嫣的铁板钉钉的“贵夫”,粉碎了她飞上枝头的国夫人梦,怎么说,而今也算是咎由自取。 所以,恨慕容嫣诬陷,也没意思。 一边走一边抖落下一身恶寒的柳金蟾,少时便抵达了地下牢狱的第一层末端,忽然她有点开心地发现,现在是冬天,不仅恶臭淡了许多,而且没有密密麻麻的吸血臭虫,当然它们一定要她为它们的子子孙孙们的繁衍、壮大发展做出无偿奉献,她也没法拒绝—— 这时距离下一个秋后问斩,还有一个春夏的距离。 “吱嘎——”是牢门打开的声儿。 “慕容姑娘,金蟾来了!小柳子,就住你对面。”吴金华忽然就敲打那边的栅栏,喊得急促,此声听在柳金蟾耳朵里怎么觉得像高兴呢? “金蟾……柳金蟾?” 一声虚无缥缈,后又突然急促地声儿忽然就那头死寂的小屋里乍起,接着一张花得不知是痘痘印还是紧半年没洗过脸的蓬头大叫花脸在那头栅栏处露出一抹亮色: “你……怎么……怎么也进来了?是不是……” 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的声音忽然就黯然了下来。 柳金蟾很想冷笑两声:“你会不知道?”但抬眼一瞅慕容嫣两手抓在栅栏上,两臂露出的肌肤正好被孙尚香的灯笼映照出暗红的斑纹,所有到嘴边的恶语,瞬间化作酸涩咽了下去—— 这重刑之下,换做她,也会睁眼说瞎话的。 “一点误会!” 柳金蟾淡淡一句,隐去自己的所有不安,只默默地看着昔日笑颜如花般耀眼的慕容嫣,所有……北堂傲因她而受的苦,柳金蟾觉得慕容嫣而今也自食其果了,有些旧事与过节,真的,该了了,包括恨,以及怨与不平。 “是误会?对,一定是误会!你是苏州知府,怎么会……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进来了呢?”慕容嫣极力掩饰什么地开口急促地说着。 许是她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周遭一片宁静,这才愕然发现自己又失了常态,让人以为她又疯了,禁不住,就哑了声,好半日才复又问道: “她们说,你这要关多久了吗?” “谁知道呢?按规矩,案子下来了,就该有结果了吧!”柳金蟾努力挤出笑,“这什么时候出去,估计……咱俩得难姐难妹好一阵子,够咱们把八辈子的故事都翻出聊聊了。孙头,你锁门吧!大家都别为难,呆久了不好!” “恩……晚上……设法给你送饭来!”孙尚香顿了顿。 “……算了,这里不是你们外面捕头能随便进来的。总要……习惯的!”饭送一天,还能天天送么? 276.第276章 情敌两对面 柳金蟾勉强一笑:“这案子背后有人,你们最好也避避嫌,莫要再被牵累进来。” “恩……” 孙尚香犹豫的音没落呢?那边长廊就喊了:“孙姐儿,赶紧着,一会就有大人来查房了——” “金蟾!”孙尚香更觉得迟疑。 “去吧去吧,让我家雨墨别急,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还有……告诉她有什么事,只管照我说的做,千万别让玉堂春私底下去找任何人,他是男人,容易吃亏,他要有什么想不开,你请大哥帮着他出出主意,千万别让他胡思乱想,更不要去干傻事—— 我这案子,走寻常路子不能通—— 该得救自得救,若无法,谁也无法!” 柳金蟾推着着孙尚香等人赶紧走。 “我知道,你放心,你家人就是孙姐的家人,你的事就是孙姐的事儿……” 孙尚香还想说点什么,那边狱吏却喊得更急了,最后无法只得被吴金华拽着喊着,迅速离了屋。 然后“砰”得一声,最后的光在那头门合上的时候,消失于无形,余下的只有黑暗,无边的黑暗—— 宛若漫漫的极夜,再也没有天亮的时候。 柳金蟾抱着被子,猛得颓然坐下,一屁股就落在一软软的草甸子上,“软软的”? 柳金蟾下意识地摸了摸,忽然乐了,这哪是什么什么草甸子,分明就是一床铺在新草甸子上的厚厚羊羔毡子,仔细一闻,居然还能嗅到冬日难以捕捉的一丝丝干草香……这心内不禁一软: 看来北堂家的人还是上了心,并未马上弃车保帅,即使临时奉旨出关,仔细想来,是为了北堂傲吧。 提起北堂傲,柳金蟾心里更愁,北堂傲那性子,看似四平八稳,但真遇上事儿,尤其是家人生死,总是什么都想自己来—— 她现在除了怕用刑,就是怕北堂傲来,其次嘛,怕玉堂春吃亏,这男人傻得很——北堂傲也傻! 柳金蟾裹了被子,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一手默默地握紧了那放着麻药的被角,努力让自己想点开心的事儿,只是…… 手一碰到小腹,未出生的孩子,让她这心里更是百味杂陈—— 她真的怕保不住,然后……她还饿了…… 真是年小不知愁滋味! 摸着孩子,就忍不住想孩子爹此刻带着三个孩子行到了哪里。可否一路平安?她传出返京的消息后,通往塞北的关卡就该松了吧?北堂傲应该安然无恙吧? 想北堂傲,就忍不住想起他的脸,想起他撅起小嘴的撒娇娇嗔的模样,想起他总是舞这一块冲人的洋葱帕在屋里挥上挥下的霸道模样—— 他们夫妻,到底是谁宠坏了谁呢? 柳金蟾手捏紧了那包全麻的药,她不知道这药效如何,但她知道,只要全部一次性吞下了去,想来也是必死无疑的,而且她来时,就在内衣袖子里藏了乡下灭鼠的药…… 只是一个人临到死的时候,突然才发现原来……原来……她生命里那么那么多经过的男人: 任性的三郎、美艳的玉堂春、甚至深宫大院里热情似火的皇太女君……以及家中哪个一直觉得愧疚不已的薛季叔里,在她心里最最重要的还是北堂傲独一个。 想男人想到泪花流,想到北堂傲自幼父母早逝,刚成人又经那种风雨,而今眼见要把日子过好了,转眼又得面对她“英年早逝”的噩耗,不能不说,这个男人自打嫁给她,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偏偏还死心塌地地要追着她,说什么天长日久,想什么开枝散叶 ——这当爹又当娘,青年守鳏的日子,让他这二十有五的年纪可怎么掰着指头熬! 以前北堂傲哭哭啼啼说什么“守活寡”“才不要守鳏”的话,言犹在耳,当日只觉得头大,现在想来,柳金蟾只觉得悲戚,难道真要他用三年夫妻,换三十年的守鳏年? 手将袖口数次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耳畔,只有不知那间屋传来的低低痛苦哼哼哼在黑暗里吟唱着生别离,死亦难的悲歌—— 试问这牢里,除了对面的慕容嫣外,谁是没有家眷在外的人呢? 为什么她们都还在苟延残喘? 因为放不下么? 但倘若严刑逼她说北堂家谋逆呢,她要如何?她从不认为是个能受得刑的人……模仿别人的笔迹写假供状? 然,如果东宫根本不审,只借机抓人,意图将人一个个折磨死在这大牢里呢?而她一旦先死在大理寺,北堂家就可以借机告东宫借刀杀人,闹得满朝人人自危—— 北堂傲也可以为她披麻戴孝为由,断发表忠贞,只是,他那么一个爱漂亮的人,自此只能形如槁木般,一身素衣寡夫装扮,在别人夫妻团圆时,独对青灯…… 放不下-,放不下—— 这是她临死唯一放不下的人哪!爹还可以借妞妞几个聊以自慰,他后半辈子的青春,就这么完了! 要不要挺挺? 要不要试着为了北堂傲挺上一挺,也或许酷刑在强大的精神力面前也可以云淡风轻?也许对家的爱,会让她柳金蟾也能蜕变成铮铮傲骨? 明知不可能的事儿,柳金蟾还是在生死一线间挣扎,可怜她一根小竹条都能被她娘抽出三丈高的人…… 酷刑,绝对是她的死穴! 柳金蟾不禁靠着木栅栏,幽幽地叹出长长长地一口气,许是这气唤起了某人的共鸣,旋即便传来了对面同样靠在栅栏上的慕容嫣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是这所有刚进来的人里,最安静的!” “吵闹有人听吗?” 柳金蟾仰头看屋顶,反正都是黑漆漆,干脆就闭目养神是了,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挺感激孙头的,把她安排在慕容嫣对面,确实能减轻许多她因黑暗而升起的无数绝望。 “是啊,谁听得见?”慕容嫣自言自语似的答道,“不过……我进过那么多次大牢,这次却是时日最最久的—— 你说……我还有出去的希望吗?” “天白没死!”柳金蟾凉凉地答道。 277.第277章 “嘉勇公在保我” “我知道!”慕容嫣语气无比平静,“但璟公主要我死。” “为什么要你死?”柳金蟾明知故问。 “因为……他认为我骗婚……或者该说,是我死了,他才好改嫁啊。” 慕容嫣说得一本正经,柳金蟾听得云山雾绕:难道这案子都明明写着毒杀璟驸马了,她还没醒水? 但她没醒水,柳金蟾也不好直言,天白不爱人说她是驸马,理由嘛,天白说这话像骂人的:尤其她大姑姐驸马、她驸马、到她闺女还驸马,一家都驸马! 这是其一,其二,慕容嫣也天天说她璟驸马璟驸马,弄得天白自己都不知道谁是璟驸马了,又或者还有一个景或者井公主一直未嫁—— 这脑子傻的人就是好,思考问题永远和人家是条平行线。 “哦……” 柳金蟾也不懂那边璟公主的心思,但慕容嫣当年前一天与北堂傲私通,次日就去骗他感情……换她柳金蟾也非报这骗人当感情小三的仇—— 想想北堂傲当年也真够拼的,但……更应该说,他太精,算准了傻公主肯定一见他的书信立刻暴跳如雷,拒婚到底,如果……傻公主不傻,是个人精,看见老对手北堂傲这么倒霉了,自己再落井下石,先闹开了,再以胜利之姿—— 柳金蟾待要想想前世女人们勾心斗角的情场战争胜者的逻辑吧……突然……心里忽然默了一下:这样做法……真的是赢了吗?婚后能幸福吗?躺在一床上,能没有疙瘩吗? 说起来,璟公主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不然,他今天也会和以前的北堂傲一样,一直活在痛苦的纠结里:一个忍辱负重、心如刀绞;一个同床异梦、勾心斗角。 从对待婚姻的角度来说,璟公主远比北堂傲聪明,他永远不提旧事,无论他的还是楚天白的,只活在当下,所以总是很容易快乐,天天都觉着自己幸福得像花儿一样开放。天白也是…… 柳金蟾话音还没落尽呢,慕容嫣忽然又补了一句:“但嘉勇公在保我。” “砰——”柳金蟾的脑袋直接撞在一边的墙上:保她?当日第一个想借机对她下手的人,就是北堂傲。 “谁……说的?”柳金蟾有点好奇了。 “东边!”慕容嫣两手抓着木栅栏很是憧憬地对这柳金蟾的方向,忽然很开心地说: “知道吗,东边说她们会帮我……但是哪个冒牌的嘉勇公夫人却要我死,你知不知道,她一个冒牌货,一个名不符实的下等人,为了独享这份本该属于我的尊荣,霸占属于我的男人,居然想谋害我!” 开心到后面就成了熊熊的怒火。 柳金蟾吞吞口水:“应该……不至于吧?”你值得吗?姐我当日要有这念头……捏死你,还不跟捏死一只苍蝇似的…… “哼——金蟾啊,你是乡下来的,不懂这城里人的心思……那东西定然是在嘉勇公府好吃好喝,走路有风,以为守着云开就能见月明,守着我慕容嫣的男人,就终有一天能蹬鼻子上眼儿,真上名副其实的嘉勇公夫人,我呸—— 山里的蛤蟆还真当自己能吃得上天鹅肉了!” 好久没有人和她这么畅快聊天的慕容嫣,扯着干涩的嗓子,愣是话起了头,就找不到尾了: “金蟾,我和你说,这嘉勇公早晚是我的男人,你啊,在北堂家别站错队,还有让你相公也别帮错人,知道不?等我出去了好了,你只管看着,凤凰腾达的日子在后面呢? 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 柳金蟾默默:这豪言壮语说得,弄得她都觉得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了。 “我……我是说……嘉勇公夫人和嘉勇公已经养了三个孩子……大的都六岁了……”一直不敢直接说自己就是嘉勇公夫人的柳金蟾第一次……开始了试探似的提醒—— 这次立刻死了还好,不死,柳金蟾总觉得纸就要包不住火了。 “金蟾,这话你信吗?” 慕容嫣忽然就呵呵地,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出了银铃般的声音。 柳金蟾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点了句:别人不信,我还能不信?丫就我生得…… “孩子……挺随嘉勇公的!”柳金蟾继续暗示暗示再暗示。 但慕容嫣呢? “金蟾啊,一看你就是个不管家里事的女人,这孩子随男人,就一定是这男人的?我告诉你,谁养像谁,一定是哪个卑鄙的女人为了让我家傲儿对她有感情,所以一定假借夫妇的名义,故意把孩子交给我家傲儿抚养,这样两人都有面子—— 你不知道,我家傲儿,打小就死爱面子,你要让他去和人说,说他成亲六七年,女人在外养了三四个,他呢,却一个孩子都抱不出来,他得在人前多丢人哪?怎得也要弄两个放在跟前跑跑,反正……都是下人们带,有奶爹奶妈们追着跑—— 你啊,一看就不是大户人家的出来的,你男人不会是北堂家旁支的旁旁支吧,你孩子是你男人自己带的?” 慕容嫣这问得——你爹爹的,也太没礼貌了,就算是旁支的旁旁支,你这语气也不对啊! 柳金蟾心里掠过一丝不悦:“这与身份无关,我相公爱孩子,我小四掉的时候,我相公心都碎了—— 你知道他养一个孩子,要准备多久吗?我大闺女落地的时候,他……” “得得得,你啊,外面的野花,家里的家花都是好花——对了,你和你说,少在我男人面前表现你的殷勤,当年你在苏州勾引他的事儿,姐可是还记在心里没忘的,你别想去趁人之危,脚踏两条船,娶了他家堂兄弟,还想连他一起娶—— 他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当年……他就是恨我朝三暮四才被迫下嫁的那柳家—— 不过你放心,北堂家的男人个个忠贞,自古来都是一男不侍二女,宁死也不二嫁的贞烈之夫——” 278.第278章 两女争夫 慕容嫣继续轻蔑不已地讥讽道: “所以,他一定等着我!你啊,别想动歪脑筋,看他给你点脸色,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啊,和你那亲戚一个样儿,都是乡下来的!” 姐,前世,是大都会里的白骨精! 幸亏隔着两道栅栏,屋里又黑得跟什么似的,不然柳金蟾真想拿吃饭的碗砸死她——别以为你脑子有病,大家就得都让着你—— 死气白脸的,天白是先天的平行线,你她爹的就是后天的。 “这忠烈之夫呢——不仅仅是指一男不侍二女……还包含了他一生只嫁一次,妻死,也要守鳏到老……” 深深了吸了一口气后的柳金蟾,决定不动怒地灭掉慕容嫣的幻想,虽然……和一个神经病吵架,显得自己也像神经病,但……这事关她相公的名声,她得表白表白—— 北堂傲可以疯得横行霸道,她睁只眼闭只眼,但……慕容嫣又不是她男人,她柳金蟾再是个心胸宽广的,也不能继续放任她,还天天儿这么肖想她男人吧? “我相公说了,他们北堂家的男人只有战死的,没有二嫁的。我死,他跟着我;我活着,他追着我,反正他生是柳家人,死是柳家鬼—— 这辈子都只姓柳!就是他先去了,也在黄泉路口等着我一起走。” “金蟾,你是不是收了璟公主什么好处,故意来这挑拨我和我男人关系的?”慕容嫣不乐意了,当即变脸,不过屋黑,柳金蟾看不见。 “金蟾啊,我知道你和这两家都认得,你啊,明儿就直接告诉那璟公主,我慕容嫣不会死,也死不了,别以为对我动刑,我就跟那些女人似的在这里抹脖子挂颈子的—— 你再告诉他,我慕容嫣不仅死不了,还一定会活着走出去,让他从一而终,他想二嫁别的女人,别她爹的做春秋美梦了!本姑娘坐定他的驸马了—— 让他趁早省点心,别垂死挣扎了,这都二十好几还没嫁人了,也不怕被人耻笑是嫁不出去的老叔公—— 真当他还豆蔻年华那会儿?再等等,他也老成黄花干了。到时别养不出孩子,四处求偏方,最后成了真正的绝代佳人。” 慕容嫣一提起这璟公主,话又是一串串。 柳金蟾说啥呢? 沉默吧,你永远说不过一个疯子。 但慕容嫣都快寂寞疯了,怎么舍得就这么闭嘴呢? “对了,天白也是景驸马?” 柳金蟾闭目懒得开口。但慕容嫣可不在乎: “不知她娶的那位妃嫔养的公主?” 柳金蟾还是不答。 “你啊别因为我说了几句实诚话,就恼恨我,我和你说,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且不说那嘉勇公夫人是乡下来的土财主家孩子,单说出身就高攀不上,再说,你说得三个孩子—— 我实话告诉你,我去年在街上遇见嘉勇公时,嘉勇公就没说那孩子是他养的!” 准确地说是她当日想要追问此事时,北堂傲还在发病期,他回答的是:“是本公子的,不是公子的……与你何干?” 慕容嫣的解读就是: 若是北堂傲养的,他定然不会否认,既然不肯定不否定,那就是对她怨气未了,但心中还是对她抱有幻想,不然何以答得这么模拟两可,想来就是气她对他当年不一心一意。 其实解读也没错,只是这回答,不过是北堂傲当时恨极柳金蟾和慕容嫣对他的玩弄,伺机同时报复,欲挑起二人为他战斗的一种手段。 现在好了,北堂傲云淡风轻了,慕容嫣还时刻铭记着,北堂傲对她余情未了,只是他心里还偷偷被一个专骗男人心的柳金蟾弄花了心,所以老在她慕容嫣和柳金蟾之间徘徊 ——东边也暗示了,说要嘉勇公嫁她,必须先除柳金蟾,因为什么没具体说,就暗示柳金蟾休前面的男人,是为了娶嘉勇公…… 这事,她居然都不知道,亏她还一度把柳金蟾当知心姐妹,什么都和她说,哼哼哼…… “还有啊,我慕容嫣就奇怪了,你说……一个但凡是有点骨气的女人,见了我给你捎给她的东西,她只要还有点女人的自尊心—— 怎么说也该趁早搬出嘉勇公府……知道此事的人,也该对我男人退避三舍才是! 你说,他女人都离开了京城,你身为我好姐妹,怎得还巴巴地迎着过去?什么意思,想借机抢我男人?你抢得了吗?” 柳金蟾想说点什么吧,但转念一想,自己家男人的事儿,她和外面女人在一个大通间的大理寺牢里谈归属问题,隔壁间知道慕容嫣疯的,可谁保证隔墙没耳朵啊? 提起这耳朵…… 柳金蟾立刻不言语了,眼下她表白她和北堂傲如何情深似海,慕容嫣不但不信只会诋毁,这话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自己能有好果子吃? 但说不爱吧,传出去,北堂傲听见了,这后面的事儿,还是她吃不了兜着走。 不说爱、不说不爱……这眼下,柳金蟾还不是和慕容嫣摊牌的时机,最最关键的是,和一个疯子解释一切都是徒劳,她们永远只听自己的心智怎么说,而不是旁人怎么说。 “慕容姐,你也别说了,你说这些啊,我问过了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 人家嘉勇公和嘉勇公夫人成亲时的床单都还好好的搁在屋里存着呢!你啊,真是个有情的,对幺幺好点儿,他对你是真心!” 柳金蟾话锋一转,赶紧撇清刚才慕容嫣所说的所有事儿。 “这不可能!”慕容嫣立刻尖叫着急于否认,生怕又把当年事搁在这大牢里闹得人尽皆知的柳金蟾赶紧,不疾不徐地补问了一句: “你确定在那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儿,你能确定躺在稻草堆里的男人,不是别的某个替代品? 脑子当掉了,才会自己去亲自涉险呢?我问过了,打仗那会儿,只要你肯给他半斛米,立马就能爽上一次,还是一个完正的全套。”想起来,觉得悲催之余,柳金蟾突然有点羡慕——战场什么多?男人多! 279.第279章 颠黑倒白 “可有落……” 慕容嫣心里笃定也瞬间动摇了起来,尤其是北堂傲善于用计,但…… “事后还是事前?”太熟悉情节的柳金蟾继续补刀,“事前亲见也只能证明那是个处子,但若是事后……一块罗帕……沾点人血加朱砂的混合物,照样像男人初夜的落红。”女人是先天的人血,男人是后天之物,二者色泽不同。 “不对……那种矜持……”慕容嫣彻底动摇的心,开始捕捉那夜的细节。 “矜持?慕容啊,以金蟾在男人堆里混的经验,这矜持有两种可能:一,你那心上人找来的是个真处子,有钱嘛,什么买不到,何况那战争的年月,多少人家卖儿卖女?买一个在容易不过。 二,也可能是个老手! 他们扮黑夜里扮处子,比处子还处子,不是事后要立即看落红,你几乎都分不清他不是,那手段……还有青楼专门有小哥以此为卖点的—— 你知道,青楼清倌头一晚都贵得离谱,能骗到一个生脚趾就骗一个,因为事后,你还得再付他三个月包月行头钱!可清倌不多,所以能用老倌蒙混的就用老倌—— 我们乡下那边就有老鸨干这事儿!”她大姐从金陵学的生财术! 柳金蟾继续呱呱: “所以,但凡女儿娶女婿回家,洞房后,守在帐外的闺房公公就要把铺在被褥上的白布亲手拿出来,交给一直守在外面把关的家公查验,这是大周无论大户人家,还是小门小户必干的事儿。我娶我相公那会儿,我爹也查我相公的床单了的—— 尤其是正夫,必须清白。这身份再高,这一关也不能蒙混着,我爹眼睛雪亮的很,颜色形状都得看上四五遍,就看正不正,新鲜不新鲜。 据说这个不仅能看出这男人以后好不好生养,还能看出这男人出嫁前有没有过邪思杂念,你说神不神?” 慕容嫣懵了,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一方面她觉得柳金蟾说得的确是句句在理,但……另一个方面,她坚持了这多年的笃信,岂能因柳金蟾三言两语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一言击破?她的希望,她的富贵,她坚持到现在的唯一理由……通通都没有价值和意义……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柳金蟾一定是来骗她的?柳金蟾一定是收了两边的好处?是的,柳金蟾也喜欢着她的北堂傲呢…… 慕容嫣在自己的心思反复碎碎念、并不断加强内心中的重重暗示,坚持了近乎十年的执着与习惯,慕容嫣拒绝去相信,这所有的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的自编自导,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慕容嫣在破碎的笃定里,奋力地筑起更为坚固的心防,她告诉自己柳金蟾说得话全是骗人,北堂傲和她好不是利用,而是因为爱,因为他真的对她矢志不渝,爱得走了火……而柳金蟾怎么可以这么侮辱北堂傲对她的爱,对她的付出,对她的痴心一片—— 他为了她什么大家公子的尊贵都放下了…… 他爱她,还不顾他的清誉,与璟公主反目成仇…… 在愤怒宛若岩浆般狂肆地酝酿着,就要从慕容嫣愤怒至极的胸腔中喷薄而出前,隔壁传来一个女人淡淡的声音: “姑娘挺老道。这些年没少在男人身上下工夫吧?” “大姐也是同道中人?”柳金蟾笑。 隔壁则叹息道:“同道……呵呵,十年生死两茫茫,浪得青楼薄幸名——罢罢罢,提这些作甚?也都是过眼云烟……” “大姐,不知什么案子进来的?”柳金蟾不禁好奇。 “同道?不敢!不过是抑郁不得志,不得混迹其中——以为能得遇几个贵人,结果……” 隔壁人话还没落呢,柳金蟾就不知觉替她补充了完整: “遇上上了细作?” “你如何就知道?”隔壁有点惊讶。 柳金蟾鼻子一哼:“这是京城……” 想起来真是物是人非,当年她们当时抓细作,也好几次是在青楼里做的潜伏,结果呢,她们全部让北堂傲和战蛟一窝端了—— 上上下下从烧水做饭的,道往来的嫖客,无一例外地一网打尽,全部送进了大理寺,就这么乱来一通,还真让那傻公主拿住了细作一个,传递消息的两个,外加泄露机密的数人—— 最最懊恼的是,这细作。你说你查查国家大事也就罢了,爹爹的,把她们三个私房里的事儿也查个一清二楚,怕消息传不出去怎么办? 写艳小说,她们三一对夫妻一个主线,情节怎么办?全是滚床单的细节。怎么穿插其他消息? 写故事总得写景,写景前总得有个概述,故事发展,还得有点小事件,三个男主全部是男将,书直白到什么程度呢? 除了滚床单的细节细之又细,就差有几根毛没数了外,其余消息,完全就是以直叙手法,实话实说。说起来,有两三本,她。孙墨儿还和楚天白看过,不过……她墨儿看得是手抄本,楚天白看得绘画本,还觉得特别贴近生活—— 原来是贴近她们各自的夫妻生活,人家夫妻才不这样呢! 看出区别来的是北堂傲,他贤良,细节不敢当着她的面看,但是那直叙的陆兵水兵驻扎点,乃至朝廷大事熟啊,一看就知道此书非同小可,里面写得全是国家机密…… 本来是大功一件吧! 大家开始也是关注细节的,后来……后来……女人们都只关注里面的细节去了,尤其那细作直言招供,说有三本书写得就是战蛟、北堂傲和肖腾的。 大理寺内的一群获知机密的男人们女人们一片哗然,下一个工作就熬更守夜地将书看完,据说还有一夜在某个细节处就琢磨了数十遍,回味无数次的—— 此书改进了许多人家刻板的夫妻生活,也彻底让把北堂傲和战蛟又推到了风头浪尖,而肖腾免于受难的原因,是墨儿还是比较循规蹈矩,肖腾还一直没能养上孩子,书中戏称“绝代”佳人。 280.第280章 牢中难友 皇太女半死的心又活回来了,皇上也跟着小鹿乱撞,忽然发现她那些个三千佳丽算什么呢?还不如此二人一夜的癫狂。 说起来……都是一言难尽,她们傻乎乎地去抓什么细作,想着立什么大功呢? 大功最后归了谁?谁家又得好了?就连小黄、书都没得新的可看了—— 她柳金蟾和楚天白最后还千方百计去营救那些差点被屈打成招,本已命薄,却险些又丧命于此的哥儿们。 受此波及,那年章台楼馆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门可罗雀……楚天白帮忙,不帮还好,一帮……就把她帮成了京城七成以上青楼的幕后真老板—— 要是北堂傲知道,他一不小心就成了京城名副其实的老鸨,还当了至少三年之久,不知道会不会在家吐血而亡。 可这生意甩手给谁啊? 玉堂春说是帮她管,结果被他爹娘那一闹,他把他的那份产业,各大戏园子占得份额,也全部算到了她柳金蟾的名下,还借利生利,再加上雨墨那天生的商人头脑,二人趁着她无暇过问的当儿,三年来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大肆向外扩张—— 玉堂春那日船上不提,她都不知道,她忽然那么那么有钱了,亏她在苏州时,穷得只差没掘地三尺去当临时摸金校尉了。 这是东宫不查,一查她柳金蟾当官还行商,收获暴利,根据地就是京城和苏州……十个脑袋都还不够砍的 ——谋财啊,她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年为救人挪借北堂傲的私房,到底瞎整了多少钱,反正……大周红灯业她柳金蟾秉承她外祖的血统,一不小心成了她自己都“痛恨”的大佬之一不说,小农意识强悍的雨墨还囤了不少地和店铺 ——这不是找死吗? 这往大牢里一坐,柳金蟾就忽然发现自己罪岂止一点点?除开毒杀璟驸马这个是真的冤枉外,其余收受贿赂、借官行商等死罪,她几乎一查一个准,还犯罪数额巨大,不说后来雨墨和玉堂春合谋弄得—— 单是青楼跌到谷底,维持生计都难时的跳楼白送价,到现在青楼事业再度如日中天,单就一个名倌赎身的价就是天价,再加上当年被迫买下的那几块地的楼盘飚飞价,全都“蹭蹭蹭”地。足以把她们柳家合族送上午门,跟切豆腐似的,全斩了。 这越想就越虚,越虚就觉得自己就算是被“请君入瓮”,要被煮成温水青蛙了,她柳金蟾也一个字都不能说—— 要说也只说她对璟公主色心不死,真的参与了毒杀璟驸马一案,愿意就地伏诛,愧对北堂傲痴心一片,然后再如皇上所愿,写一封长长长的《放夫书》,让北堂傲“重获自由”,免受株连。 具体怎么写,她心里腹稿都打好了,就等皇上提审,前提是,北堂傲还得传出“出现”的消息。 但北堂傲出现了,上面不是又得召他进宫? 此为两难,柳金蟾觉得自己得有两手准备,如果北堂骄还是要北堂傲坚持“死了”呢?皇上弄不好就要她柳金蟾真的陪葬了—— 可陪葬的罪名,会是什么呢? 柳金蟾觉得一杯鸠酒赐死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但,她刚进来时,有个内线的人暗示她,说宫里有人说这次嘉勇公南海失踪,估摸着又是气柳金蟾丢下他独自回老家的闹得诈死。 诈死—— 后面的学问,要传递出来的信息就很多了…… 一,嘉勇公很可能没死; 二,嘉勇公和嘉勇公夫人夫妻感情还长着呢; 三,嘉勇公对他夫人的感情还是非同寻常的; 四,嘉勇公性情刚烈,是无论如何不会和他妻主分的,不然,谁为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 五嘛,告诉皇上,柳金蟾乌龟了,北堂家族“唯利是图,要卖弟求荣”了,北堂傲也不是个会听话的主儿,他任性、霸道,闹起来还不怕死—— 所有这些,是不是为一个新的情节做准备?还是临时又有了变动,恰好如此? 时局多变,世事难料…… 柳金蟾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打算,尤其……是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来提审她……当然,她也不想被提审—— 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见天光,也比黄泉路上放不下男人、孩子强。 柳金蟾还在琢磨着上面到底是要怎么个博弈法呢,,隔壁女人忽然幽幽地长叹了一句: “‘平生事,风流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酌低唱’呵呵呵……‘换了浅酌低唱’哼——少了浮名没了利,谁又还爱你呢?” 柳金蟾打个呵欠:“这种事,得以心换心,你用钱买笑,没钱,人家自然不给你笑!” “照你这说的,难不成你不花钱,他们还给你笑?”隔壁女人一阵冷笑。 柳金蟾则笑道:“这人不同,你用钱不用心,自然花钱买的只有开心,青楼嘛,何必认真,你对他挥金如土,他对你海誓山盟;你一去不复返,他自然落花逐水流—— 怨你薄情,你在这也听不见,何苦想些有的没的,自己家男人好好疼着就是了—— 对了,你……还能出得去么?”换个轻松话题。 “出得去?出不去?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隔壁才开口,哪边还没从癫狂中彻底平复的慕容嫣就冷不丁地讽刺了一句: “金蟾啊金蟾,你也是够虚伪的,这大理寺的案子,你当年也没少办过,这但凡牵扯上细作一事的,你就不动动脑子? ‘出得去?出不去?’都是死路一条,冤枉不冤枉,上面素来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隔壁那位,听我一句劝,早点安排后事是真?你今年没杀,是案子没审清,审完了,明年秋后问斩就有你的名了。” 这话说的…… 柳金蟾想安慰两句吧……隔壁大姐却“呵呵呵”地大笑了起来: “好一个心直口快的,在下竟不知二位原来都是官场里的人!怎得,你们也犯下了叛国的罪?来陪姐儿一起垫底的?” 281.第281章 胡言其人 “少来和我们套近乎,我们是要早晚出去的!”慕容嫣立刻大声喝道。 “哈啊哈哈,哈哈哈出去?这大理寺十个进来十个都说自己要出去——结果呢?活着的都在这里,出去的都没了脑袋!”隔壁的大姐笑得喘不过气。 柳金蟾不得不说这位姐说得对,大理寺素来就有有来无去的说法,百个进来,出得去的不占一成,而有些年,甚至一个都没出得去的。 慕容嫣正值偏执期,少不得就与隔壁姐吵了起来,干涩嘶哑的嗓音,少时就引来对面那头的狱吏的暴喝: “吵——再吵——立刻拖你们出来各打二十大板!” 牢内寂静一片,好半日好半日,才幽幽地听隔壁的大姐问了句:“你们什么案子?” “毒杀璟驸马未遂。”柳金蟾闭目养神。 “璟驸马?”隔壁一听这声儿,死气沉沉的声儿,忽然就不可以抑制地兴奋起来。 “你,认识?” 柳金蟾惊得睁了眼儿,忙想不会这么巧吧,难道还是当年和天白跟着颜丹青,贼眉鼠眼混迹青楼时的旧识? “不认识!” 隔壁扼腕不已地叹了口气,柳金蟾一颗心终于落下。 “但……她男人可真是个尤物啊!”隔壁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吓得柳金蟾呼吸一窒:难道这个……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大内侍卫? “你……见过?”柳金蟾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是大周公主……我小小庶民何以能得一见?”纵然身经酷刑种种,却还是难以磨灭对该公主的绵绵钦慕之情。 “哦……”柳金蟾再度落心。 “哼——”是慕容嫣的轻蔑冷哼,“还有点自知之明。” “但此生,若能得见一面,就是死也瞑目了。”隔壁可不听慕容嫣的蔑视之音,仍犹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柳金蟾默默地在她语尾补充了一句:见一面……就怕死了,都得扎挣着活回来。 慕容嫣立刻讥讽:“痴人说梦!”蛤蟆都不如。(蛤蟆暗指柳金蟾) 不想隔壁又被补了句:“璟公主若不能见上一见,嘉勇公能是见上一见,也是死而无憾的。” 柳金蟾头大,想调侃隔壁几句吧,慕容嫣已经在那头抓栅栏抓狂似的,将手脚的铁镣弄得“咣咣”直响: “姐的男人,你也敢肖想——” “慕容姑娘,在下胡言纵然是‘痴人说梦’,但也没像你似的,成日里白日做梦 ——嘉勇公嫁人了,好多好多年前就嫁人了,在下,再下来这时,他夫人都怀上第四胎了,不是我说你……你也该醒醒了,一个前相家女儿,脸漂亮,怎么的?做女人要有真本事! 你呢,要根基没根基,要本事没本事,好容易攀上个璟公主吧,人家璟公主躲在棺材里,都不肯下嫁于你—— 你知道你差在哪儿不?” 直接无视掉慕容嫣那头的抓狂,李梦痴仍话语轻轻淡淡好似不受干扰般,继续自己的话题,反正谁也冲不出来,自然也不用怕此刻谁打死谁。 与武人比,文人的嘴就派上了用场。 而柳金蟾却在惊闻此人名叫胡言时,错愕之余,竟然一时也不知自己是在极度愤怒,还是该……表示点见到了偶像的崇拜,此人谁? 她柳金蟾打小就是看着她的书长大的! 此人本名胡言,笔名狐言,就是文坛……错,是艳文鬼才—— 写艳小说,尤其擅长枕畔描写。 虽然故事套路描写几十年如一日,看了开头能知道所有经过和结果,但作为艳小说的艳丽吸睛处,无论是渲染还是一颦一笑,一喘一息地勾勒,乃至细之又细的工笔细描,比颜丹青的画还炉火纯青,看完人都是酥酥麻麻的。 尽管主角,是永恒不变的落魄穷书生,初定义都是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人穷还各种假清高,看见男人(穿衣服的)全都是目不斜视,纵然天仙尤物也视若无物,但男人们,而且全是名门闺秀,还自带嫁妆千千万万的,纷纷倒贴。 这是开头伏笔,伏笔五十字一过,主角画风就陡变……用柳金蟾的评价,她笔下的主人翁就是垃圾中的战斗机,人渣中的豆腐渣,种马里的纯种马—— 人丑,又龌龊,人穷还装清高,明明就是流氓,却硬是要说她这是风流……亏得是戴着主角的光环,一路横行官场风月场,名门闺秀一言一行,与下等窑子的哥儿们无疑—— 柳金蟾好多好多次,都很想问问这作者: 姐,你就是没见过名门闺秀,但身边也该有个兄弟比照比照吧?良家的能是姐写得这样的?就是下等窑子里的,也不会满脸就只写着:迫不及待吧? 人家赚的那是卖命钱,办事是耗损元气的。 关键对方还是个矮挫穷,外加人丑又龌龊。 地点呢? 百分九十九在屋内,情节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宽衣后的各种细节描写,从人物外貌到肢体,动作心理……爹爹的,全在宽衣后啊! 柳金蟾以前,直接就怀疑,这胡言看男人,穿衣物前都是雾里花,拨开云雾后,她的眼才开始收光,还是急剧收光加各种瞳孔放大。 但…… 吐槽如此之多,却也无法忽略她笔下各位排队倒追,见面就宽衣的名门“窑哥”,细节写得真是好,如临其境—— 然,令人柳金蟾想吐血的是: 这胡言他刻画的所有名门“闺秀”里最最最令人称道的居然就是北堂傲和璟公主战蛟,此二人在书里的化名是: 白唐骜与詹皎。 看名字还可以吧,只是…… 白唐骜昵称小白糖?北堂傲何时像块小白糖?还说女主在爱他时总喊他小白糖,就因为他沾枕便如同化了一滩的糖霜。咳咳咳这个和事实……是有“很大”出入的。 詹皎昵称粘胶,因为他黏女主,一刻也离不得,宽了衣裳就浑身的黏劲儿—— 天白说她相公不黏。但抓着她,就跟宫内那些贵妃们揉波斯猫们似的,根本不管她说什么,成日里就“天白……天白——天白,你过来……”恨不得也天天儿抱在大腿上给她顺毛。 282.第282章 当年细作案 这叫不黏吗? 当然,此刻不是她柳金蟾可以走神的时候,而是……这个细作怎么还活着? 柳金蟾皱眉,总觉得好多事,都乱如麻,不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隔壁这人留着还能钓“大鱼”—— 关键是—— 在大理寺地牢关了三年多,还能钓到更大鱼吗?除非敌国的智商在楚天白之下。 或者…… 等钓的“鱼”是她柳金蟾? 耳畔慕容嫣似乎已经开始恼怒地撞柱子,可刚才一点声那边就开始咆哮“声小”的衙役们也没吱声,这说明…… 隔墙有耳! 目的是什么? 毒杀璟驸马的罪太轻,也想给她罩上个里通外国的叛国罪?因为隔壁也是个嫖姐,与她柳金蟾在某些方面……算是一路货,特别有共同语言? 柳金蟾寂然,耳听慕容嫣对面暴喝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何以让慕容嫣如此暴躁? 且听胡言接下来的话: “杀了我,你哪儿也是弱鸡……(后面秽语自行想象) 你慕容嫣啊,哄男人寡嘴一张,哄得人心花怒放,但没真功夫,什么叫真功夫知道不?你不行,******那活儿就更不行了! 公主都什么人啊?个个身经百战,阅人无数……” “你个老痞子竟敢污蔑公主的贞洁!璟公主冰清玉洁……”慕容嫣大骂不绝。 仗着两道木栅栏的保护,隔壁的胡言说得气定神闲: “冰清玉洁啊冰清玉洁……哈哈哈,你不行,自然人家公主就是冰清玉洁,不然,你说婚事都定下了,怎就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呢? 茫茫大漠,十里八村啊除了男人还是男人,你说他夜半邀你入帐是何意?自然是寂寞了啊……”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竟敢这么胡说八道—— 璟公主谨守礼数,男人从不夜半邀女人入帐,就是白日,也是男女不同室,帐里帐外即使议事也是隔着纱屏,侍卫上百,营内岂是你们这等龌蹉人能想。” 慕容嫣越说越激动,以她烈性子,也不知有没有撞得头破血流。 胡言则故意诧异得扬高了声儿:“呵呵呵,那你说,你可曾见过璟公主?”摆明就是不信慕容嫣这套说辞,在她胡言眼里,女人就没有一个是正人君子,男人呢? 别看胡言在这大牢里,秽语满天飞,但在路上遇见过男人打眼前过,她都只看鞋尖,不敢抬头,更别说说上两句了,嘴即刻就跟锯嘴葫芦般,半日打不出个屁来。 “只远远地窥见过一面……”慕容嫣言词间难掩内心的敬意,虽然她恨璟公主薄情,出尔反尔是人尽皆知的事。 “嘉勇公呢?” 胡言诧异之余,不禁又想到了另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此人之名,不仅在于美貌,更在家世显赫,自身文武出众,据说还在鬼谷书院锤炼过,下嫁之人更是天下文人马首是瞻的状元—— 若说璟公主是天下女人心里的梦中情人,美得如梦如幻;那么嘉勇公则是天下女人心中的贤夫之选,美丽端庄,还不势利眼,爱才惜才,自己也是才子一个。 一如柳金蟾所料的,慕容嫣顿了顿,但所幸她虽疯,却也是有些分寸,知何时该说何时不能说。 “哼——我为何要告诉你?”慕容嫣鼻子一哼哼,立刻撇开眼,哼出一副对你不感冒的不屑来。 “人家看不上你呗——哼,还天天成日里说他是你男人,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德性,除了孔武有力还是孔武有力,四肢发达,脑袋简单……” 胡言牙尖嘴利,见缝插针,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你—— 你个贱民,我慕容家与北堂家早年世交,本姑娘自幼……” 慕容嫣眼看着又要失控了,柳金蟾就怕她提北堂傲,索性赶紧开口打岔: “胡言……可是三年前,两大将军突查翠香楼而入狱的狐言?《三将私小传》就是你写的?” “你……也看过?”不答反问的胡言忽然心中起了一份激动。 “哼,她什么不看,衙门里搜来的禁书,她都想偷掖上两三本……”不等柳金蟾答,心还继续不忘对柳金蟾愤懑的慕容嫣,开口就没好话。 “呵呵呵,果然是同道中人!”隔壁的笑声里,不知为何,竟让柳金蟾听出了几分苦涩味道: “不知……写得可好?” “金蟾只是好奇,这里面的故事,据说影射着人,不知……其中情节是杜撰,还是确有其事?” 当年审此案,因说是事关大周机密,又攸关三位将军的闺誉,所以自当审出书来后,就移交了九公主藤皇子亲审,再后来嘛—— 东宫插手,此事更是扑朔迷离,就突然跟什么都没发生了一般,一切都销声匿迹了。但嘉勇公府和璟公主府却一夜之间消失了数十个奴仆—— 奉书奉箭几个也在其中。 想来惊险,北堂傲和战蛟愣是冲进大理寺将人带了回来,事后立刻跑到宫里大闹了一场—— 说是东宫欺人太甚,不对他们论功行赏也就罢了。 如何还抓了他们的人,更可气地是,抓他们内室侍从刑讯…… 这些人懂什么机密?还是上面嫌他们而今不在边关驻守,白拿朝廷俸禄,想把他们都治死了?这以后谁家男人还敢出功出力为大周卖命? 并且直言,此等龌龊所为,分明是想知道他们男人的私房事,当时还又哭又闹,说这些个都是素日伺候他们沐浴更衣的,夜半侍寝在外的,要是皇太女问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来,他们还不如就这么一刀子自刎死了算了—— 当他们两大将军是什么?名节是可以随意作践的? 反正闹得挺大,北堂傲主谋,战蛟主闹,皇太后气得半死,当夜放了两府的所有奴仆,次日论功行赏,二人各领了黄金千两,布帛万匹,此事才算了了。 事后,北堂傲在营里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将营里数十个“亲随”——知晓布兵机密的东宫细作,以及数百名疑似随从,一律就地问斩,乘机肃清队伍。 283.第283章 真相 院内,三四个查下来口风不严的僮仆被当场割了舌头,以儆效尤,那时的血雨腥风,柳金蟾想来都觉得后怕—— 晚上回家总觉得身后有鬼跟着,阴风阵阵,吹得她脊梁骨鸡皮疙瘩一层层地冒,加上那段时日刚小产不久,身体还不好,心里满是疑神疑鬼的恐惧感: 北堂傲下手,似乎从没有从轻发落一说。 后来每每看见那几个自从不能言语的漂亮侍从,柳金蟾就心里扎扎扎的,虽然她极力将他们干活很轻的马房,但心里却忍不住泛出一种声音: 他们也许都是无辜的! 尽管,她也明白北堂傲心里的恐惧,但将自己的恐惧加在自己也没证据,只是有些怀疑的人身上……太残忍! 当然,这是北堂府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就像古西藏藩王与贵族们的权利相争,最终不断演变成佛教与苯教的血腥屠杀一样,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每个人都是一只惊弓之鸟。 杀的目的,有时候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恐惧—— 恐惧的可怕就在于,人、家族、乃至国,都那么理所当然地认为,灭掉自己的威胁,就可以和平,其实…… 只要心存恐惧,敌人就好似雨后的春笋,永远,永远都杀不完! 但,她柳金蟾能改变什么呢?又能为此做些什么呢? 柳金蟾满脑都是那几个每每看着她,只能含泪不语的僮仆,尽管福叔和大家都说他们该以死谢罪,嘴不牢就该死! 柳金蟾心情沉且重,隔壁的人却一副乐呵呵地声,调侃似的,没心没肺地道: “‘影射’不‘影射’谁知道?杜撰还是真?你这话问得天真——难不成他们夫妻行房,还让胡某从旁观看?”傻子一个! 柳金蟾心跳如鼓:“你是说,你全都是杜撰?”蒙都能蒙得像上七八分? 关键她一个外人如何就能猜出北堂傲外贤内悍?还总为床第间的事儿和她抱怨备受冷落,甚至有夜半索欢的事儿?尤其是入夜帐内那种越战越猛的气势,只从那帐外的声音描写,便已刻画得可谓入木三分……好似她就趴在那夜的床下一般。 如北堂傲是巧合,那么璟公主呢?还有墨儿相公满脑子生娃娃秘籍所用的书籍,全都是有证可循的,不可能个个都是巧合,她柳金蟾也算是寻花问柳的高手了,可她说实在,即使大体看上去差不多,但细节处,每个人的点都有着天差地别的微差异—— 如天白相公外相,看见天白就恨不得即刻融化;北堂傲闷骚,非要你先主动;墨儿的相公满脑子就是生女儿生女儿…… “哪……那些河道图……还有那些行军布兵的人数和位置……”柳金蟾不信地又追问了一句。 “你要我说什么?”隔壁的大姐忽然冷哼一声,“难道你们刑讯逼供了那么久,还不信?你说我一个从未跨出过京城半步的穷酸书生,就能一闭眼就知道那些?生了天眼不成?” “呵呵呵……哪是!”立刻觉察自己被人疑了的柳金蟾赶紧赔笑道,“不过是当日听人说起,突然有些好奇—— 不过想想,也是。咱们这种人就是有天眼,也不舍得浪费在那些地儿,留着看男人养眼又养心,还不花钱!” “呵呵呵,是啊,专夜半偷看人洗澡哈!也不怕天瞎了你的狼眼儿。”隔壁大姐不无讽刺地故意调侃了柳金蟾两句,“姑娘这招,前人早用过了,能招的啊,姐恨不得把肠子都掏出来招了—— 可姐真不骗你,真就是为了几个小钱,就这么平白把自己搭进来了—— 这生不得的,死不去的,你以为姐愿意?姐才不是什么铮铮铁骨,更不是什么敌国细作,就是一个靠写文,去楼里填几首小词,再靠朋友接济接济赚两个小钱,勉强糊口的穷酸—— 男人都娶不上啊!” 说着,胡言又把当日招供的话,又这么一五一十地再度重复了一遍,回忆就这么拉开一页页序幕,只是当日是一边说一边发抖,一边浑身火辣辣地疼痛不止,语不能成文—— 今日,语气平缓,数十年前的故事,而今娓娓道来,更多的回忆则更像是一场才刚缤纷,便瞬间被撕裂只余血腥的不醒梦魇了: “我,胡言虽然读书识字,也曾妄想过考取功名,来日做官,但……那年月打仗了,家中田土俱无,父母也跟着接连而去,就剩我这么孤独鬼一个漂泊到了京城。 人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谁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一个女人既没有力气也没有一技之长,去扛个沙包,挑个担子卖个菜吧,还没那讨价还价的本事。 怎么办,不就是只有这么一根笔杆子,能写一手好字。 起初给人抄书,夜卧书局守店,白日埋头苦抄,劳碌终日,也就仅能糊口,还吃不饱饭……心中苦闷,又无处可诉,就付诸纸笔,不想写着写着…… 书局老板就忽然与我说,拿钱与我写文,还给我一处院落……这天大的好事啊—— 现在想想还真就跟梦似的。” 柳金蟾也点头,可不就跟做梦似的—— 这古代嘛,写文没有稿费还没版权,颜丹青呢,画画,名倌为出名,搏出位,请她画,就是没人请,她也可以街头卖画糊口,可谁会想到花钱请人写自己如何如何呢? 所以这狐言虽然写文尤其精彩,但凡识字的女人,不是天生的或者被扭曲了的道德家,几乎没人没看过她写的书,只是,古代没有版权,自然就没有稿费,大家看得都是手抄本,书倒是挺贵,只是这贵是贵在纸张和人工笔墨,作者只有辛苦,没有费—— 当年曹雪芹写《红楼梦》还自己倒贴笔墨纸砚,所以写到一半,贫病交加坑了……所以古代写诗词的多,写小说的少。明后代小说家多,还得归功于后来朝廷规定这考上秀才后,秀才们能每年一月领上一两的钱米钱—— 284.第284章 卒子 但僧多粥少,为这钱还得年年考试,年年送礼,还未必年年领得上,有名额限制。 胡言这个人没有家底,更没有关系,人生得……根据柳金蟾从小说女主的特色推断来看,貌还陋,就是丑,偏偏还是个颜控,只爱帅哥类—— 但在京城没有根底就罢了,你人老又丑,还想娶漂亮的,不是不自量力吗? 偏她挣钱不会,人还如一般书生似的,特别清高,所以……反正直到坐牢前,四十好几了都没有娶上男人,即使后来,有点小钱钱了,也只是个青楼常客—— 准确地说是窑子里的常客。 只是她这个青楼常客,和柳金蟾这个能勾人,上了青楼不眠花卧柳,也还砸钱的金主不同,她没钱砸,祖上薄产少,欲望还多,因此年轻时,楼里的哥儿们还嘴上逗她一逗,骗她写词谱曲,等老了些,上点档次的青楼索性连她写得词都不要了。 所以,柳金蟾一瞬间就明白了此姐笔下的名门“闺秀”一出场,何以一个个不是倚门而立,就是抬起皓腕露出一截藕臂整理发髻,打量人的眼神十个里面九个懒懒的,要么这个领口半松,要么哪个汗巾子不稳—— 因为他们才刚送客出来。 最想让柳金蟾吐槽就是写柳锦婵忆初见那段,柳锦婵肯定是女主式人渣形象,白唐骜呢披金戴银,手腕上的戴的赤金钏是绞丝的女式镯子,一出场,后面跟的是他奶爹—— 十八了,出征归来,后面还跟的是奶爹! 脑残哪! 看人呢,第一眼,就对女主暗送秋波,还是咬着绢帕,踩在门槛上忸忸怩怩送的,明明前一段还是写他征战七载凯旋归来,雄赳赳气昂昂…… 这逻辑…… 但胡编乱造都是可以理解的,但一入婚后,画风陡然间转实,这才是柳金蟾和北堂傲心里最最在意的地方。 “也不知是树大招风,还是此书写了终究会害人害己,然后有天,有个女人就捧着一锭元宝来寻我,说她写了本书,也就是你刚问的《三将私小传》,说请我给她修改,修改后,因为她家家教森严,可以落我的名,钱都归我…… 还说故事太长难抄还不好卖,不如三个小故事合成一本,一个人一个小故事—— 还给了我许多小故事节选,说无论我怎么润色,但故事的梗概切莫改,不然就是印出来,也算不得她的文了。 但那些行军布阵,大周的地形,真不是我写得,我只写了故事,那些给我时,就在文里了,其实就是故事也不是我写得,全都是现成的,只是要我润色,希望书能大卖。” 提起此事,隔壁的胡言是悔不当初,虽然而今想来也是疑点重重,但恨只恨自己利欲熏心,满眼只有那锭金元宝,真当她是个迫于家族出身,想写却不敢给人看的人: “但我真不知道,哪里面有大咒机密,更不知道那三个故事都取材于三位少将军的闺房之事—— 你说,我要是知道,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以下犯上,如此败坏三位将军的名节,哪样唐突了三位佳人啊? 更别说,就那么冒冒失失地写出来,我也不知道那三个化名就是三位将军的闺名的谐音——若是知道,你说,我还敢写来散与众人品鉴,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一想到那其中情节对人物肢体的细致刻画,隔壁的女人就恨得想撞墙,但现在就是人死了又能如何呢?她…… “但说来谁信呢?我解释又有何用?难道他们能听我说半个字么?但是我还是要说,那些肌肤描写,真的是我杜撰的,我根本从没见过什么璟公主、嘉勇公,和肖将军—— 脸都没见过,又如何知道他们锦袍包裹之下的方寸肌肤呢?全都是杜撰……” “你说什么?你说璟公主和嘉勇公?”才刚消停了一刻的慕容嫣立刻又跳了起来。 但柳金蟾能说什么呢? 她笔下对北堂傲和战蛟的无形伤害已成事实,即使她此刻喊一百遍全都是她的杜撰,也无法改变当日那细作一句: 取材自他们闺房的原话。 说什么?谴责她什么?若她说得是真,她也只是个受害者,一个不小心就写了她们几家私房事的敌国“细作”—— 说是细作吧,其实也是个被利用的卒子。 “但没人关心这些,她们只问我同谋还有谁?问我是如何进到三个将军府内的,问我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做柳金蟾的……还问我到那里交稿,是不是故意到那青楼,与一个叫做柳金蟾相见的? 我说不是,她们鞭打我半死。 我说是,她们又换人问我什么模样——我见都没见过,如何知道她的模样……” 当年的痛与苦,在此刻的胡言嘴里只剩下了不寒而栗的回忆,柳金蟾却听得胆颤心惊,她终于知道何以北堂傲当日那么敏感,那么恐惧,次日就大开杀戒,甚至不惜大动干戈地主动与天白相公联手闹到宫里去,原来…… 原来这里面的故事,远不是她所知道的这么简单,原来功也可以不是功,没定性前,随时可以成为至人于死地的利器—— 而,这就是封建王朝,就是君臣看似面和,实则各自猜忌的明争暗斗——这里没有双赢,只有你死我活,只有如履薄冰,伴君如伴虎。 而她讨厌这样的尔虞我诈……灵魂最初的本性不是如此的…… 柳金蟾鼻子有点酸,她从不知道,北堂傲在那个即将崩溃的时候,还时刻将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尽管这也是为了保全自己,但他也可以随时丢车保帅,然他却始终没有……而是明知她讨厌滥杀无辜,他还是一意孤行—— 甚至没有解释一句,他的身不由己,只为不让她太早明白这里面的厉害—— 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不是个需要被人保护的女人!即使面对皇权压顶,她柳金蟾不是只会颤抖的那一个…… 285.第285章 祸水 柳金蟾咬唇,闭眼仍凭泪水流了满面,也硬是不让自己哼出半声哽咽: 皇室欠她们夫妻的,皇上、东宫欠她北堂傲的,她柳金蟾一定一定会让她们一一奉上,她柳金蟾就是撼动不了她们数百年的根基,也要将他们架空到底,形同虚设—— 即使她柳金蟾于这王朝只是浮游一只,她也要撼树,天地异变,谁能一口断定星星之火就不能燎原呢? 柳金蟾咬唇不言,隔壁的慕容嫣听出了蹊跷:“怎么非要问你认识不认识柳金蟾?” “小小庶民怎么知道?”隔壁胡言苦笑,“陷害?又或者仅仅是为了借刀杀人?只听说那日,一同被璟公主擒获的人里还有璟驸马、嘉勇公夫人…… 而这两个人当日就潜伏在那人屋内—— 审讯官说,璟驸马和嘉勇公夫人都是来路很可疑的人!而且都是庶民出身……难道庶民就这么不被待见?” “那你知不知道,刚和你说话的人,也叫做柳金蟾?” 慕容嫣隐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利用了,亦或者利用她的人,也如同利用那胡言的人一般,只为了铲除异己—— 而今,她慕容嫣虽出身于士族,但……在上面看来也仅仅是蝼蚁。 “你是柳金蟾。你是柳金蟾?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她们说得那个柳金蟾?” 隔壁的胡言忽然激动了,但奇怪的是,柳金蟾听不见她用手抓木栅栏的声,却能听见一声身体重重地跌在地板上,然后整个人匍匐着摩擦着前进的声音,大概是过于激动了,忽然此人就传来一阵剧烈地咳嗽声—— 浓浓的痰声在她喉咙内清晰可辨,金蟾这才想起这人一直嘶哑干涩的声音,可能不是天生,而是已痰症很是严重了。 “我不知我是不是,兴许,我就是她们一直想害的人。而她们今日,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柳金蟾的语气很是平静,第一次,她忽然发现她的命其实挺要紧的,不然怎得一直让东宫那么惦记—— 皇太女,为什么就这么恨她?难道抢她男人不是慕容嫣吗? “她们为什么一直要害你?你是谁?到底什么人?”隔壁的胡言喘着粗气,即使咳嗽不断,却还是追问不迭。 此话怎么答? 她是谁? 她不就是柳金蟾,一个身上挂了个柳金蟾标签的人么? “人,女人,一个不小心就娶了倾城大美人的庶民。大概是运气太好,天都嫉妒了。”柳金蟾不想谈得太多。 “‘祸水’啊——”胡言忽然笑,“是不是男人被上面的人不小心看上了?” 柳金蟾本想立刻否认,但转念一想,何必呢,上面要害她,她还替她们的强盗行径辩护? “不是男人是祸水,而是包藏祸心的人太贪。”柳金蟾笑,“这不,家有珍宝被惦记,几遭没得手,就把我下大牢了。” “哎,咱没男人,却也下了大牢。上面那官大吧?”胡言笑。 柳金蟾调侃似的轻笑: “大——不然怎么能把我直接弄到大理寺来呢?你看审你一个细作案,都想平白搭上一个我,她们……真是想我死,想了好多年,怪不得我老打喷嚏,还当是得了鼻炎。 合着都在算计我家宝贝呢。” “你来头也一定不小,不然……怎得到现在还没害死你呢?”胡言又笑。 柳金蟾也笑: “不瞒您说,还真不小,不过是我男人娘家。 我家,土鳖!但吃穿也不愁。这春天塘里能抓泥鳅,夏天湖里采莲蓬,秋天地里黄橙橙,冬天还能拔萝卜,每年过年杀猪一二头,小日子也还是滋滋润润的…… 我和我相公说啊,要是我这有什么事儿,就让他带着孩子们合家都归隐,再别要孩子出来当什么官,更不要儿子出门参什么军了。兵法什么一律都烧掉—— 习个武强个身,能防防山贼,一家人和乐融融,求这些个浮名算什么事儿。这不,命都不保了。 当年我就和他说在个小县份上,某个小主簿,或是当个小幕僚,这也是福气,偏他要闹着回京城—— 回吧,要当鳏夫了!” 慕容嫣冷哼:“那你……还想休你相公?”口是心非! “不休了,现在啊,我就想我男人,想楼他在怀里,好好地睡一晚啊,趁着大家都年轻,赶紧养一窝娃娃才是真—— 我男人可漂亮去了,见过的,没有不爱的!” 柳金蟾拥着被子打个哈欠,忽然有点沮丧,虽然是第一天来,但隐隐地总有种上面想把她关一辈子的错觉—— 到现在还没提审,估摸着就是在等北堂傲折返落网了。 “不过,我男人也给我养了三个孩子,白白胖胖的,跟雪团儿似的,大的懂事,小的调皮,孩子爹呢就是外强中干,总说什么我死了,他也不活了的任性话—— 我就担心我这要是出不去了,他该怎么办?年级轻轻地,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自己又有病……被人成日里吓得疯疯癫癫的,就怕我有一天抛弃他,白天守着我,晚上看着我,时不时还总觉得有人要害我…… 自打回京城来,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那就躲远远的!” “你不朝三暮四,他也不提心吊胆?” 胡言与慕容嫣同时开口。 “躲了,结果抓这儿来了!我大爹爹过世的头七都没能去烧上两张纸,不孝啊!”柳金蟾继续慢慢地兜底,她很想知道那边门后是不是正好坐着皇太女—— 当然,她未必有空!不然,她来了,一定一定会和她去打打招呼,随便问问她绿帽子戴着摘不下来,后面马上就要有顶新的,是啥感觉—— 说起这绿帽子,在柳金蟾心里几乎就是皇太女的代言词了。 从三年前在她状元及第日,皇太女亲自到府当众赐她绿帽子开始,皇太女见面就重复几遍,这事提得她这个当事人都觉得有点不胜其扰了—— 需要把一个男人的旧事反反复复翻出来炒了又炒吗? 286.第286章 李大哥 难道不知她揭人伤口时,也在让人看到她那狭隘的心胸?以及她放不下的愤怒吗?这最后到底是伤害了别人,还是最终也伤害了自己?需要这么反反复复地用过去来折磨彼此吗?就算你们是青梅竹马,就算北堂傲当年也曾骗过你的小感情,但…… 你爱得男人何止一个? 虽然,最后一个都没得到……但后宫佳丽……例如皇太女君,也是大大美人一枚吧! 热情豪放还不傲娇,人又熟又透,脾气还不跟只公老虎似的成日里不是小鸡肚肠,就是终日咆哮,可谓集了北堂傲和战蛟的所有优点,还不带这么多缺点,闺誉又好,冰清玉洁,出门还雍容华贵—— 所有的绮丽所思,柳金蟾还没来得及将“我的热情,就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火辣辣敞衣动作演绎完整呢,那头喊: “吃饭了吃饭了——” 这地牢一天一顿,吊命饭,如果柳金蟾没记错都是在晚间送—— 这么快就是一天了…… 柳金蟾忽然有些惶恐:“大姐,可知自己来了多久?” “多久?”胡言忽然一愣,“像一辈子这么长!” “不许说话,不许说话——拿碗过来——”衙役们的声音高扬,然后一种像极了乡下浇肥似的勺子撒粥声,伴着突然来的火把渐渐近前。 虽然知道牢饭一般都是馊水剩汤,柳金蟾还是非常从善如流地探出自己的小碗碗:谁知道吃了这顿有没有下顿呢?人啊,受得住得住富贵,也得当得了叫花,前世徒步跟个傻子走沙漠,差点死在沙漠里,她啃个仙人掌都觉得上天对她太好。 衙役笑了,本想讽刺柳金蟾两句吧,但低眼一看火把端坐的是旧日老同僚柳金蟾,不禁露出诧异:“怎么是你在这儿?怪道孙头说多多照应。”他还当又是什么人的什么顺水人情呢! 素日多做好人的好处是什么?就是这时候处处能看见朋友。 “这十年风水轮流转——好久不见了!嫂子和孩子好吗?”柳金蟾盘腿坐在草甸上,右手持碗笑得从容。 “都好,还惦记着你,说多亏你当年找得大夫——你啊,这个不是你吃的,我一会儿给你弄点别的!” 衙役说罢,一抹鼻子里的酸涩,要走,就把柳金蟾一把拉了住: “近三日切莫为我做什么,不然连累了你—— 此劫过得去是我的命,过不去……就来日告诉雨墨,说我一切安好,走得从容,我柳金蟾一个庶民,能得那等富贵,而今落得阶下囚,也是乐极生悲。 这世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得之珍惜,去之放下,切莫想太多。让她好好照顾好大哥,就是把我的话记住了。” “金蟾,你这案子,我知道,也知道……”衙役说着别有用意地朝柳金蟾对面看了看,“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你不会有什么事儿,千万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和你说……” 衙役本想再说点什么,但身后又怕被人听去,就趁着又给柳金蟾加粥半碗的当儿,仗着走廊黑,俯身拿手在柳金蟾手心里画字: 她们暂时不会动你。 嘴上却在说:“凡事往好处想,你是个好人,定然会有好报!天是长了眼的!” 柳金蟾暗暗回握此人的手,顺便拿回自己的粥碗,苦笑道: “人自有命数,我的命我知道……若我能平安出来,邀月楼里摆酒十桌,单请大家好吃好喝。” “恩,一定去热闹热闹,为柳妹好好去去这晦气!” 言罢,此衙役还在金蟾手心里搁了两个大钱,拿眼示意他身后的人。 柳金蟾立刻会意,目露感激,要知道她进来时,东边还特别安排人搜走了她最后一块铜板。 少时此衙役一起身就和自己一起来的人介绍到: “小卫过来,这就是当年大闹我们大理寺的前辈,当日在孙尚香孙捕头手下做事的柳捕头柳金蟾,说起来,也是你不巧,你刚来那会儿,她正好提拔到苏州做官了,天白?就是哪个隔三差五来我们衙门串门,请咱们吃肉的哪个—— 终日不务正业的御前带刀正三品侍卫。 她呢,就和天白楚侍卫一个村里出来的好姐妹,当年可是好得形影不离。” “哦,原来孙头拜托咱们照应的新人,就是你!” 此人虽年轻,但脸一探来,隐约能看见一脸的横肉,许是和宫里的人接触久了,柳金蟾觉得此人看自己的眼神只怕不仅不是善类,甚至很有可能是故意派来与李四搭配的。 柳金蟾心念一到,立刻一边双手去接馒头的同时,一边状似无意地故意问了李四一句:“这兄弟虽然第一次看见,但心里却觉得面熟,小四哥,你们一起做事很久了吧?” “什么啊,今儿才调来的!”李四心直口快,想都没想就答了出来。 他身边的小卫微微一愣后,连忙补充了一句:“虽然小卫是才来的,但对李大哥是敬佩已久了的,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一干就是十几年,真是不容易啊!” 柳金蟾嘴角淡淡一勾:“说得是,这地方,一般捕快都恨不得感激调走,也就小四哥,人实诚,十年如一日的干着—— 李哥,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在这里等小妹有一天进来的?” 柳金蟾嬉笑之余,借着故意拍李四肩膀的当儿,悄悄儿的,又将那两枚大钱如数塞到了李四的后领里。 李四先是一怔,眼朝柳金蟾看了一眼后,迅速就恢复了镇定,笑道:“是啊,你小四哥,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掐指一算。 小卫,走了啦——还有别处呢。 金蟾啊,小卫自己人,有什么事儿,找他和找兄弟我一样!” “恩!劳烦二位大哥了!” 柳金蟾拱手笑罢,又默默地坐回自己的草甸子,开始预备喝粥:亏得是腊月,粥不馊就是稀了点,跟喝米汤似的—— 大自然的纯绿色米汤啊! 柳金蟾想让自己怡然自得好好享受一下吧,忽然又觉得不行,她要是让东宫的人知道她是多么的甘之若饴,还不知道后面来什么花招呢? 287.第287章 恶劣环境 “哎——”柳金蟾幽幽幽地长叹了好长好长一口气,甚是悲戚地,又咬口馒头。瞬间乐极生悲:“哎哟——”爹爹的,这馒头冻得和石头一样硬了!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小卫忽然回头关切地问道。 “没没没——没什么事,就是牙口不好!这硬的……”能砸死个人! 柳金蟾忙在角落里赔笑,手却摸着馒头愁:你说咬都咬不动,可怎么咽下去呢?但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柳金蟾干脆将馒头搁在已经凉了的米汤里泡着,但泡着泡着,柳金蟾忽然听见了一种……类似狗狗****的声音…… 难道这牢里还有老鼠? 啊啊啊啊—— 柳金蟾内心一阵万鼠狂奔之后,忽然觉得不对,因为声音就是从隔壁牢房的栅栏边传来的,伴随着****声的还有人的喘息声,好似吃的很是艰难? 难道……她没有手?还是手因为常年受刑,不得及时治疗已经无法使用? 柳金蟾还没回神呢,忽然那头大门“砰”一声洞开,接着就传来了衙役们拖曳着人一路大步横来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作用,柳金蟾只觉得一股子浓浓的老爹烧猪脚的烧皮臭冲鼻而来—— 然后就是淡淡的血的味道…… “进去吧,装死了你的!你今儿不招,明儿还有更厉害的!” “砰——” “哗啦啦——” “嘣——” “走你的!” 栅栏门开、铁镣哗哗——早已满身是血的散发之人就这么被一脚踹进了牢房,然后:“咣——哗哗!”门锁人去,隐隐只听得那头传来幽幽地人声: “臣,是冤枉的—— 太女太女,臣,真的是被人陷害!” 这声音? 夏雪? 柳金蟾心惊胆颤地压下一身的毛毛汗,打小杀猪都不敢看的她,突然很庆幸,这地牢真的够黑,不然突然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流血不止的人进来,她怀疑自己可能还没上刑,就已被自己吓死了。 凶案现场什么样? 估计这牢里还喘气着的活死人们,狰狞得,只怕还不及他们体面。不然前世那个吕后的儿子怎么就在看见戚夫人做成的人彘后,吓得没多久就惶惶而去了呢?人心受不了! 作为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灵魂,柳金蟾表示自己也非常害怕,死了也就闭眼了,你就是蒸了炖了她都不在意,但活着看见,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柳金蟾努力,奋力地深呼吸、再深呼吸,但吸进来地除了挥之不去的烧猪脚味儿,就是各种臭了: “呕——呕呕呕——” 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个孕妇的柳金蟾,粥没喝上一口,就在牢里吐了个人仰马翻,索性一天没进食,吐了半日除了胃酸还是胃酸,只是这么吐下去,差点把黄疸都要吐出来了。 这地牢最缺的除了阳光,就是新鲜空气—— 作为孕妇,她强烈要求住到地面上去! 可现在……北堂家没有拿出对策下来前,她什么都不能说,不然……孩子不保! 喘息着,忽然想起自己是两个人的柳金蟾,为了不让自己的眼睛变成弱视,进而连带孩子,她虚弱地撕下……这褴褛囚衣的一块布,将自己的眼睛蒙住,强迫自己保持长期闭眼的状态,虽然…… 出去始终是个未知数。 夜,渐深,绝望就像一只魔爪在牢内肆虐,许是腹中有孩子的缘故,即使是躺在冰冷的地牢里,裹紧了仅有的被子也依旧那么冷,但柳金蟾还是强烈地想要生存下去,这感觉,就像前世在沙漠中被困的日子—— 安逸令生命倦怠;困苦却令生命格外的倔强。 饿啊—— 终于适应了牢中气味的柳金蟾待感觉到饿时,不及及时吃完的米汤已经和搁在其上的馒头冻成了两个冰球: 大冬夜的吃冰棒……这时尚得……再冷她也吃,就像下雪天美女还坚持穿丝袜一样,今天不把碗吃干净,明儿拿什么盛粥?这是其一。 其二,什么是饥寒交迫?与其同时倍受煎熬,倒不如就让她冷到底吧!希望生来的宝宝是个儿子—— 据说男孩生存在低温环境中生活比较长寿——长寿哦…… 但据说宫寒,会容易导致流产! 柳金蟾一边哆嗦着舔着粥和馒头,一边拿右手的手心不断在小腹上反复画圈,意图摩擦起热,北堂傲哦特别在乎这个孩子—— 因为大夫说,她柳金蟾再滑胎,可能她们夫妻以后的孩子都会跟坐滑滑梯似的,一滑而下,“噗通”一声挥挥手说再见了。 柳金蟾倒不在意,本来她就讨厌生孩子,但北堂傲不一样,他爱孩子,特别喜欢多多多的孩子围着他,以证他兴家旺妻,能生养—— 别看他老看璟公主各种不屑,但心里可嫉妒去了,每次和璟公主一处回来,就心里闷,觉得自己被人比下去了不说,当日几年养不出一个孩子的肖腾,而今也是迎头赶上,墨儿去年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虽是二子一女,但……墨儿比她柳金蟾小两岁,繁殖期还长。 柳金蟾和恶劣的自然条件做着艰苦的斗争,宫内皇后北堂仪则义无反顾地保柳金蟾平安: “皇上若是要以傲儿一事问罪柳金蟾,您这就是陷臣妾于不仁不义,让天下文人唾骂臣妾娘家嚣张跋扈,让臣妾背负万世骂名! 皇上若是要赐死柳金蟾,就先赐死臣妾,臣妾而今活着也早让皇上您闹心了!” 北堂仪跪在未央宫,意志果决: “反正……您那女儿登基之日也是臣妾悬梁之时,何苦等到那一日?最好,将葵儿也一并赐死,也好让臣妾能到阴间将她抚养成人!” “你这是威胁朕?”皇上目露凶相。 北堂仪视死如归:“柳金蟾死,臣妾死,傲儿也生死不明了,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臣妾为何进宫,皇上心里最明白——而今臣妾娘家就要家破人亡,傲儿一身战功,又如何? 落得而今人不人,鬼不鬼,临到死了,还得背个祸水之名,算什么呢? 288.第288章 火烧未央宫 不如都死了,至少还有个名声在! 也让皇上舒心,也可了却皇上心上一块巨石。 惟愿我北堂家自此远离朝廷,子孙永不入朝……” “胡闹——”皇上击案怒起,“来人,将皇后禁足未央宫!” 一个时辰后: “皇上不好了,皇后在未央宫断发要出家,怀王跪在未央宫外不再进食一粒米!” “让他们继续闹,不必再报!” 夜深,皇上召亲信进宫意欲废后。 次日,百官罢朝。 次日夜,大理寺大牢某处,夜深人静: “我要走了哦!” 楚天白蹲在柳金蟾的面前,,柳金蟾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啃着烧鹅,不禁也跟着溜了溜口水,突然自己的真是好傻,怎么就只随手牵了一只,而不是两只,随便给自己留一只跟着啃呢? “走吧,宜早不宜迟!” 柳金蟾啃得好专心,她第一次觉得这肉质粗粗的鹅是人间美味中的美味儿。 “你……怎么办?”楚天白托着腮,静观柳金蟾。 “你一会儿……别忘了怎么把我弄出来,又怎么送回去就行!” 柳金蟾低头仍旧继续狼吞虎咽,然后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事来时: “还有走之前,别忘了随便在未央宫及皇上寝宫外一并帮着多点两把火,我刚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你只管点火,让未央宫越来越乱,跑得时候先朝着东宫的方向!跑完了,再去接你相公,顺便给皇太后护驾。 明白?” “她们有那么笨吗?”楚天白嘟着嘴,满天的迷雾。 “不是她们笨,就是要做得这么白,才好造谣!”柳金蟾啃鹅。 “别的不需要我再帮你做点什么?不如你也就这么跟着我一起走。”楚天白建议。 “我不能走,我必须继续留守京城,不然这些就白做了。时辰快到了。你相公一会儿出宫了,得找你。”柳金蟾望望天。 “那我去哪里找你?”楚天白一听她相公,赶紧抬头看天,当即就有脚底抹油的冲动。 “塞外,如果我还活在,就在塞外——等等,你先送我回去啊!”柳金蟾急了。 “哦!这么简单你都回不去吗?”这小地方,比她家后院好走多了! “……” “对了,你怎么觉得皇上一定会想废后?”楚天白猛然回头,还是不明白,“要是不废呢?” “她不是自以为翅膀硬了,已准备充分,就不会送我到这儿来!天白,我就是饵,懂吗?” “不懂!” “那就不用懂了,赶紧带着你男人孩子,再把你爹接上,带够钱,赶紧往塞外跑吧!其间不要和你相公外的任何人单独说话。” “不怕把皇后烧死吗?” “你护好你相公的爷爷就行,别的我……” 柳金蟾嘴里叼着鹅从楚天白也不知怎么从上面撬开洞里艰难地吊着绳子下来,才要再仰头叮嘱点什么,忽然就觉得漆黑无比的走廊那头有了些微的光,吓得她赶紧挥手示意楚天白收绳子。 天白呢,不紧不慢,蹲在上面还趴着看下面,急得柳金蟾忙冷汗,但转念一想,这黑黑不隆咚的地儿,谁会注意到上面呢? 待她才要稳稳心神,应付来者,不想抬眼一看,傻了: 居然是皇太女君—— 天哪啊啊啊,他今晚的唇画得好红好红…… “金蟾——”果然是好腻好腻的音儿。 柳金蟾刹那有种皮被瞬间揭了一层的错觉。 上面的楚天白呢,嘴巴立刻“哦”成了一个猪猪嘴,很想多看看的她,突然觉得好像总这么对自己家姐妹不太好哈,尤其她在,柳姐姐不好下手…… 于是她默默地合上石砖,卡上石缝,拍拍屁股接她相公合家私奔去—— 噢噢噢—— 自由咯,终于可以到处跑咯——耶耶耶——不过…… 嘿嘿,要暴揍那皇太女一顿,嘿嘿嘿! “我是一只小小小鸟,怎么飞都飞得高……”一路在别人家的屋檐上以直线距离蹦跳而去:哈哈哈,皇太女,你家后院失大火了,你男人要跟着柳姐姐跑了……这下你真得要当王八了,呵呵呵…… 不久后: “起火了、起火了——”宫里四下里迭声四起。 要起火了,要起火了……柳金蟾在刑讯室的内监室里,被皇太女君压在门板上,囚袍都快罩不住了: “金蟾——金蟾——我想你想得不行……” 到底是人心想得不行,还是身体想得不行,柳金蟾也无从分别,只希望这楚天白点火的速度能比北堂家的人稍微快点儿,她也要不行了! 什么叫了干柴烈火,什么叫做烈火烹油,这为什么偷情男女见面据说都迫不及待,柳金蟾今天算是从皇太女君身上彻底体会到了: 男人深宫里的寂寞。 拉着她就亲,关门三下不到,就把自己都剥干净了啊……北堂傲半夜有想法,也还是要她主动主动,这个皇太女君完全不需要,见面就控制不住地往她身上不住的黏了! 从了?不从?不敢不从?却也不敢从—— 北堂傲知道了,不得哭死……关键是,她不要一辈子对皇太女君心有所欠,她柳金蟾是要皇太女死的人! “你好瘦了!”柳金蟾开始磨蹭时间。 但…… 已经兴奋到不行了的皇太女君,直接捧着柳金蟾的唇就亲: “不要说话,亲我……搂紧我……” 眼见要糟,外面适时地响起了“砰砰砰——”地剧烈敲门声:“不好了,宫里起火了——” 来去如风! 柳金蟾默默地擦去唇上那临去还不忘献上一阵缠吻,将火热的身躯在她身上缠出一圈火来的燥意,心有余悸,差点就完了。男人和女人的在这方面的优势还真是各不相同,一个具有攻击性,但缺乏耐力,一个耐力十足,却完全不具备防御能力。 “换这身吧!” 一个年老的宫人静静地递给柳金蟾一身新囚服,然后拾起地上已经成条状的布带,颇为同情地看向柳金蟾:“把持不住吧?” “呵呵!幸好你来了!”柳金蟾一阵苦笑,收回衣服开始着装。 289.第289章 皇后薨逝 “他……是真的喜欢你!” 虽然真正的主人是北堂家,但老宫人还是忍不住替自己这个服侍了八九年年的主子说上一句公道话: “如果可以……将来……” “我会努力不让他受伤!”但是当鳏夫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恩!”老宫人点头。 “宫里?”柳金蟾抬眼。 “据说得人暗中相助,异常顺利,就是觉得诡异!”老宫人松口气之余,又忍不住皱眉。 “是璟驸马受我之托—— 明天先按兵不动,宫里肯定要试图掩盖真相,三日后再照计划行事。”言罢,柳金蟾附耳与老宫人道,“省得惹人猜忌,东宫肯定要找个替罪羊,咱们先静观其变。” 如果她,没猜错,危急之时,皇上定又会召尉迟瑾进宫化解此危机——只是这次,她不好意思,将老师尉迟瑾算计了: 大家各为其主,她赌尉迟瑾这次再次忠心耿耿—— 尉迟姐姐,您一定要够有力啊,妹妹为你,可是豁出去,连自己相公的亲哥哥都卖了! 下一步…… 下下一步…… 她柳金蟾就是堵上一死,也一定会让你们母女脱上一层皮,拿出至少一条命来。 入夜烽火四起,才刚扑灭些许: “皇上,皇上,皇后……皇后……”冲来的宫人浑身发黑。 “皇后怎么了?”皇上也一身狼藉 “皇后去了!”宫人双膝跪地,当即痛哭不迭。 “怎么……怎么会?”皇上微微有些眩晕,这这这……她昨儿才扬言要废后吓唬吓唬北堂仪,闹得今日朝廷人心惶惶,转瞬皇后连同宫人,就被活活烧死在未央宫…… 天下人岂不是得说是她秘授? “传我令,令璟公主即刻北上戍边——”反应极快的皇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驻守边关的北堂骄夫妻要坏。 “是——”领令人去,半个时辰手足无措地奔回:“皇上,不好了,璟驸马带着璟公主怀揣皇太后的密旨出走京城,丢下一份辞呈,大骂皇太女说……” “说什么?” “说太女在朝一日,永不返朝一日,还骂了许多许多……秽语,咒太女……断女绝孙!” “当真?反了她了!来人——” “皇太后驾到——” “皇后——皇后呢?”…… 这宫里好一通热闹! 尽管宫内四处封锁消息,但年关近了,皇后薨逝,甚至连尸体都被烧成了炭的事儿还是不胫而走。 这一年的年三十,大周皇宫白幡幢幢,边关守将北堂骄接受不住接连的打击,缠绵卧榻,已不能胜任边关一职,边关告急。 唯一能用的小狼将肖腾,竟然鬼使神差和他妻主随其母经商去了西域,长见识去了。 其余老将,虽在,但不是年迈,就是当日因愤恨东宫为削弱北堂家势力,不断安插自己人,愤而卸甲归田了,而今再招,不是这个有病,就是那个不愿来,但就是强行应招,也没有个可领三军的兵马大元帅啊! 宫里正急呢? 传说生死未卜的北堂傲回京了。 皇上来不及喜,忧上来了:北堂傲还能给大周卖命?当然他妻主还大牢里—— 可谁想,皇上还不及召北堂傲进宫连哄带吓,欲故技重施,扣下柳金蟾,逼北堂傲出兵塞北打退敌兵,北堂傲却已披麻戴孝地带着他一众仪仗一身白地呼啦啦在大理寺门口跪了一片: 要讨还他妻主,并利用他过人的美貌,然后据说也不知去找了个柳金蟾的美艳爱妾,二人一起在大理寺门口带着数百人哭了个全城哀恸—— 为什么? 北堂傲跪在了大理寺门口。横刀在前,痛陈朝廷无情无义: 说他北堂家为大周安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代代前仆后继,但大周却翻脸无情,先是当年诬陷他父母谋逆,双双险些逼死在大理寺…… 如今他为保大周几乎疯疯癫癫,大姐还在边关,但大周还是不放过他们,先领他妻主蒙冤入狱,旋即逼死他大哥…… 他而今也是抱了北堂家男人妻,他也不独活的决心来替他妻主喊冤。 这一闹啊,让本就涣散的军心,一时间更是人心惶惶,这谁家孩子还敢为朝廷卖命?九死一生回来,说给荣华富贵,合着都是骗人的…… 此刻要说拿北堂傲,岂不是更落口实? 而且北堂傲说了,倘若朝廷这次还想拿他被灭口,他就即刻血溅大理寺门外,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也是死,黄泉路口等他妻主又有何惧? 他们夫妻阴间继续做夫妻。 想杀杀杀,但就怕她这里杀杀杀,那边还握着三军的北堂骄怒极倒戈而来,那时就不是她杀杀杀,而是全族仍凭北堂家杀杀杀—— 彻底灭族灭嗣,自此大周是北堂家的天下了!天下人还说她是咎由自取了! 皇上已经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皇太女也是团团转: “母皇,怎得不请尉迟大人进宫?” “路上!” 皇上也急。 “这都去了大半个月了……”皇太女更是急,“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皇上一顿脚,想到了什么似的:“来人——” 而此刻的白鹭书院: “娘!” “婆婆!” 尉迟性德牵着新夫的手往尉迟瑾脚下一跪。 尉迟瑾定睛一瞧,头往后一栽,昏死过去: 这死孩子,竟把大周的仁皇后娶回来了! “老婆子,你怎么的了?”高兴昏了? 尉迟老爹可是乐得牙都要掉了,再一瞅这女婿啊——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模样,真是好! “这……能不能不要等到办酒后,再要孩子啊?”熬到七十就等孙子抱,不敢死的尉迟老爹,眼睛看着北堂仪灼灼: 真不是他不懂礼数,而是……尉迟家三代单传,要是独生女不能赶紧再生孩子,他们家就真的要断代了。他现在连女婿是不是头婚都不在乎了,只要女儿肯娶,别再去望着那个看得着娶不上的北堂皇后,他就忍不住老泪要纵横了: “女婿,你放心,样样仪轨都不给你少——公公偷偷攒着私房呢!莲儿啊莲儿啊,赶紧赶紧地告诉大姑爷他们,说说说——” 290.第290章 尉迟瑾返京 “小姐要办喜事了,让他们都赶紧着回来,全部都回来!”尉迟老爹一路欢喜地飞奔而去,哪里像个老头,分明就是欢喜不迭的大孩子。 这话吓得北堂仪连忙抓了尉迟性德的手,眼问:要怎么办? “都来不了!”尉迟性德拍拍北堂仪的手,附耳自信满满地笑道。 “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了十五?”北堂仪还是紧张。 “咱们就在这白鹭书院终老,谁能奈我何?”尉迟性德笑,“听见没,我爹刚说了,我年纪不小了,咱们得赶紧要孩子——” “你……一把年纪了。”说话怎得,还怎么不要脸了。 北堂仪撇开脸努力保持正经,无奈,脸红了。 “一把年纪才要抓紧!”尉迟性德贼笑,“金蟾说了,咱们俩这年纪,抓紧点,弄不好能有两三胎。她大补的药都给咱们准备好了。” “……”北堂仪红着脸垂头,“你娘能答应?”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她不答应,也得不得不接受。”尉迟性德捏紧北堂仪的手,信誓旦旦道,“现在,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即使天涯海角,我们也一起走。” 北堂仪不禁眼眶湿润:“我……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一天了!” “我也不敢相信……不是金蟾,我真不敢相信,能有今天,我以为我此一生就只能孤老一生,在朝堂之下仰望你一生了。”尉迟性德搂着北堂仪也热泪盈眶: “金蟾说,没有做不到,只有你想不到——时不可失失不再来,只有咱么敢不敢!仪——我会对你好的!” “恩!”北堂仪点头。 “金蟾说我若对你不好,她就把你接走,送回宫里龙葵身边,来日当皇太后,让我后悔一辈子,所以……我不会不对你好的!”…… 一把年纪还搂搂抱抱腻的…… 刚才躺在躺椅上昏死过去的尉迟瑾睁开的眼,又原样了闭了回去: 她说什么? 棒打鸳鸯?看这二人样子,估摸着一个被窝里都楼过不知多少回了,这近三十年的相思,她说不行又能如何? 性德是她唯一的女儿,再不抱孙女,她都无颜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尉迟家列祖列宗…… 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将天下还给皇太女,想来也不一定就比交给金蟾好!只要王朝不改姓,她尉迟瑾也不算不忠不孝了。 说自私点,她年过七十了,也没几年了,真的好想有个孙女绕膝,唤她一声“姥姥”了,反正死罪不犯,也已犯下,她一把老骨头,帮一把,死一个皇太女,能救所有人,还能让天下免于涂炭,何乐而不为呢? 尉迟瑾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但心有哀叹之余,还是不得不心里骂上一句: 金蟾那妮子,够狠—— 成全别人的同时,还成全了她自己!恨她吧—— 这心里还酸酸的……莫名得觉得挺感激,有心的孩子!居然还细心地想着她这个老师想女儿、想抱孙女想得都要疯了。 呜呜呜,眼角好似有泪了,怎么办、怎么办?可不能现在擦! 尉迟性德归乡第二日,尉迟瑾带着她这把老骨头,抱着一颗视死如归的心,悄然踏上了进京之途,此时的京城已经岌岌可危。 北堂傲在大理寺外跪了一个日夜,仍然无果,但宫内皇上虽然怒不可破,无奈皇太后坐镇后宫,以大周江山社稷为重,向皇上施压,即刻放柳金蟾,以追悼仁皇后的名义,还要对柳金蟾夫妻,乃至北堂骄加官进爵,稳住臣心军心—— 一切等尉迟瑾返京后,再试图反转此危机。 然…… 皇太后还要她为平北堂家之愤怒,要先以东宫涉嫌弑父之罪,当夜废黜太女之位,合家押往大理寺…… 虽然……虽然……皇太后说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但…… 这几年皇太女为除心腹北堂家,处处树敌,那大理寺说来而今九公主皇子藤已因避嫌调去了刑部,只是…… 这大理寺过去是柳金蟾呆过的地方,这个女人看似无害,可她不仅风花雪月对付男人有一手不说,笼络人心也是个中好手,她如何敢保证,皇太女会不会一去不回? 当年皇太后为让北堂仪心甘情愿入宫,吃颗定心丸,赐死太女之父时,她曾经发誓,就是来日与北堂皇后生了嫡女,也一定只将江山传于太女龙菁的。 她悔,没能当日顺应皇后北堂仪之求,在龙葵落地时,就赐死这孩子……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日舍不下除了母女情,还有就是北堂仪当年那一求分明就是为了保龙葵平安长大,龙葵死,她们夫妻情就走到了尽头,北堂家也会给自己留退路—— 边关之战,可是被缓慢地拖拖踏踏地从她母皇在世,一直战况不稳定地打到了龙葵顺利长到三岁时…… 明明所有所有迹象,都在暗示北堂家一心扶植龙葵,她也有预防,一直暗中替皇太女一一除患…… 但问题,到底是出到了哪里呢? 她明明有在一直削弱北堂家,北堂傲当日的姻缘,也是她有意压制,不让任何豪门敢向北堂府提亲,慕容家,她也推波助澜,迫使当日还有翻身机会的慕容冰一再打压,直至她而今穷困潦倒,回京无望—— 两难之境的皇上坐在寝宫内,望着烛火摇曳,不禁要想当年的母皇是不是也曾被到了这样的境地? “成于北堂家,也将败于北堂家族么?” 唯一能与和北堂傲分庭抗礼的战蛟那孩子也弃京而去,难道,这就是天意,要亡她儿? 手中不是无棋子,而是再多棋子在手中也是散沙一盘,而对手却在存亡关头拧成了一股劲儿,大有要与她殊死一搏的势头—— 胜局只有六层,还是岌岌可危的六层,但凡北堂骄抛下了君臣之礼,北堂家的百年清誉,一心只有她惨死的胞兄,那么她就是条杀人不眨眼的饿狼,即使她吃不下大周的江山,也能洞开边关,让外敌一路所向披靡地直逼京城,血洗一片: 291.第291章 江山与女儿 大周不亡,也要痛失半壁江山,若是在内又闹僵起来…… 半壁也得换新颜。 此刻的烛火就好似催人心的刀尖,外面的梆子响更是催命的战鼓擂擂而动,明知京城凶险,北堂傲还贸然孤身返京—— 他不是有勇无谋之人,明明已经装死避开她骗他入宫彻底消弱他在对三军稳固如山的无形存在,此刻又这么大张旗鼓地归来,直接跪在大理寺讨人,还是在他大哥薨逝之际,分明…… 就有变相逼宫,想要新仇旧恨一并清算的图谋。 此是一只饿虎,只可顺,不可逆,不然他一个男人,为了他妻主和孩子,是真的可以和你拼死一搏,反正,他现在姓柳,是柳家人—— 柳家一群土农民,可没有百年清誉可以顾忌。 皇上心乱如麻,兵临城下,明明她一直有提防,但她真的不明白,她是怎么就这么吧自己逼到这一步的—— 或者该说,她是何时就开始掉以轻心了的? 是了,是北堂傲那年凯旋归来投江,接着思嫁柳金蟾,北堂家乱成了一锅粥起,她就开始看大戏般,一面放任太女自己扩张势力,一面平衡两边矛盾,但这几年,明明看似太女渐渐占了上风,结果…… 结果柳金蟾这扶不起的“阿斗”,为个男人,在白鹭书院被人打得死去活来,到了京城却成了人中龙凤。 白拣一个状元,没两月,被太女以行为不端,有损文人风范之名,贬到大理寺当捕快。 谁想这死鱼,在大理寺就成了护花使者,不到数月点了几把火,那火势不是她及时出手,几乎就烧尽了太女多年的心血,卸了太女两大臂膀—— 大理寺一案,一个流放边塞,据说病死在了路上,另一个斩首午门。 细作案,不是她即使从老九手里拿回来,东宫又得失火,最后……她愣是不得不给二人加官,这还不是她最大的损失,最大的损失,是死对头北堂傲和战蛟因她们的妻主居然握手言欢,当起了面上的“好闺蜜”…… 接着她南下苏州、北堂傲北上漠北…… 说起来六七年“家务事”缠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皇后没事就哭哭啼啼抱着葵儿说他胞弟如何命苦,问她当如何让柳金蟾对傲儿一心一意过日子,然后天天去庙里拜拜,她这个皇上也被哄得团团转,成日里替她出谋划策,主动给这柳金蟾晋身之阶—— 明知她那状元是作弊的,也佯装不知,因为查…… 怎么查? 主考官全部都是太女的心腹!事后又是损兵折将,也还没个结果,倒弄得太女这边阵营一个个人心惶惶,自此人心一直不齐。 皇太后呢?开口闭口就是他的蛟儿如何如何,楚天白如何如何,要给他孙儿换驸马,蛟儿三天两头的改主意,眼泪一掉,太后就心软改主意,这一祖一孙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闹得她也是焦头烂额,太女更是眼巴巴地瞅着—— 这位居家务事之首的二人,除了璟驸马楚天白,就是这柳金蟾,偏偏二人还是一个村的好姐妹。 可怜龙菁,堂堂皇太女,打小巴巴守着的两鸭子,临到嘴扑棱棱飞得一个不剩……现在里储君之位,还有自由…… 皇上真的下不去手,尤其是一想起这孩子她爹当年被赐死时的情景……她无一不是历历在目,这么多年,她一直无法和北堂仪无法交心,不是北堂仪不好,也不是他不美,更不是他拒她千里,而是……她一直无法忘记当年爱人之死全因北堂家—— 也或许正是她的心结,导致了北堂仪一直与她面和心不合,几十年如一致地要那么孤注一掷地将娘家利益放在一切之上,最后又将合族的身家压在他唯一的女儿身上,他嫁她也非他所愿,或许一如他那日明摆着就和她说的那句: “皇上应当知道臣妾为何进宫!” 此话,明明白白就是告诉她,人人趋之若鹜的皇后之位,于他北堂仪而言,根本就是个牢笼,他从没觉得自己是皇后,在他眼里,他只是这金丝笼里被困的人质。 而今他选择此种诡异的死法,自然就是欲求不得,所以要放娘家展翅高飞,冲出皇权的束缚一个绝佳的借口—— 江山还是女儿? 皇上在两难之间徘徊,即使心里已知答案,但她还是想再挣扎一刻,来告慰当年爱人的临终嘱托: 她真的已无能为力。 但她以为她这样的牺牲,就是柳金蟾的所要,那么就大错特错。 狱内,数日前还很开心自己终于啃得动冻馒头的柳金蟾,此刻端坐在天牢的最底层独对油灯下着棋: “一会儿,你就该出去了,怎得还有闲心一个人在这里慢慢下棋?” 一个身影站在了牢门边,负手而立。 这苍老的声音…… 柳金蟾手执棋子微微落下,笑着:“老师,来得真早。” “晚一步,就怕一切将无法收拾。”尉迟瑾说着令人开牢门。 柳金蟾笑着伸出手,一边慢慢慢地下棋,一边道:“要下吗?” “你相公就在外面等你!”尉迟瑾紧紧地观察着柳金蟾的脸,“这么几年,官场让你成熟了不少。” “如果天天都有人要你死,你也会迅速老得很快的!”柳金蟾继续埋头下棋,眼角紧紧地盯着那偷渡儿来的沙漏: 她需要时间,足够的时间,更多的时间—— 不,是要现在的时间如风驰的骏马般狂奔而去。 “你也可以选择不去面对。” 尉迟瑾静静地站在栅栏外,看着柳金蟾不瘦反见胖的脸,暗中思考这大理寺到底是在皇太女的管辖之下,还是…… 自大理寺一案后,此地就成了北堂家的另一个暗势力盘踞的地方——金蟾这孩子心思缜密,她要害一个人,可以静静地等待十年去不下天罗地网,声色不动,换句话说,她最擅长的不是明争,而是和时间比耐性。 柳金蟾故意拖延时间地端坐在牢内,微微一笑,然后缓缓缓地扭过头看尉迟瑾,她算过,只要尉迟瑾见到了北堂仪,她就一定会在进宫前先来看她,不为别的—— 292.第292章 渔翁之利 敢给皇上戴绿帽子,而且通的还是当朝皇后,国父,皇上从大清门抬进来的正夫——那么不好意思,你们家族再是忠君报国,世代忠良,你人再是想要大义灭亲,皇上也迟早要灭你九族,你想卖女求荣,也最多免你一死,但…… 活罪难逃! 尉迟瑾七十来岁的年纪了,能有几年活法?将合族大小都送进鬼门关,她再孤苦伶仃地活着受罪,脸上刺字……脑筋打铁了。 名臣变奸臣之母,这也叫一丘之貉,尉迟家的百年清誉啊,尉迟瑾也丢不起! 所以…… 大家都来探彼此的底线,怎么说,而今也是亲家,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任你通神,任你铁石心肠,自私自利,凡人嘛,总有所图—— 不为利,也为名! “那……还得请老师指条活得了的明路。”柳金蟾笑,她现在的任务就是死死地拖住尉迟瑾,尽量在不动手的情况下,让尉迟瑾错失她为大周搬回一成的最后良机。 狱外,北堂傲继续跪在风雪地里,吸引京城百姓的围观,按照玄灵子的建议,他今天的打扮格外抢眼—— 别看他一身缟素,无一丝华服衬托,但他来时是化了淡妆的,尤其地突出了他独有的端庄、冷肃,以及清冷之外异乎寻常地雪肤花貌: 唇红如血,艳而不媚,用的最上等的唇冻,尽显唇型饱满之余还不失莹润剔透。 眉如远山,画了几笔。 眼角上钩,还添了眼线,眼角好似哭过一般刷了薄薄一层淡粉的胭脂,让一双勾魂的狐眼更添楚楚动人的万千神韵。 头顶银冠,银带飞扬…… 素日里最怕人见到的模样,今儿大大方方供人围着拉直了眼——玄灵子说,就是要吸引人都来看。 身上的银针月牙缎原来是道光,近看是幅画,愣是将北堂傲一个嫁了六七年的老男人衬得秀色欲滴,飘飘然宛若天仙落凡尘,只让人扼腕—— 这么年轻轻轻,风华绝代,就要守鳏了!暴殄天物、皇家太无情了。 外面,反正名声素来被人传的好坏参半,北堂傲也就不介意再被人传坏点,反正柳金蟾该知道的不该知道,估摸着都知道,眼下…… 只要对柳金蟾有力的,你就是大肆渲染,他也豁出去了—— 就这么一天,在京城大街小巷彻底坐实了皇上抓嘉勇公夫人,其实不是嘉勇公夫人犯了事儿,而是假借这个理由,想欺女霸男,霸占嘉勇公,侵占臣夫。 谁不信? 往这大理寺望了望,就没有一个不信的,群臣愤愤,城民恨恨: 这****熏心的狗皇帝! 眼见夜色渐浓,围观者却一直只多不少,一个是人性八卦,二个嘛美人如画,过了今儿谁知道明儿还会不会有,要是上面一恼抓去斩了,可就没得看了。 因此尽管大理寺衙役们多次“使劲”驱赶,围观者还是以倍数增加,就连周围的酒肆楼上、楼顶上都爬上了人,这热闹—— 堪称壮景,比当年北堂傲出嫁还热闹。 人群之前的北堂傲人跪着不动,但人群里的安排好的哨兵却在不住地冒头:例如一个不小心,就被人群挤得扑倒了过来: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一张暗号条子递到——一张鬼画符似的黄符上,歪歪斜斜地用暗号写到: 太后已经施压,只待攻成,末尾了又用淡点的色添了句,夫人已知。 北堂傲正要想下一步,一个衙役出来踢开了闯进来庶民:“刁民——”一份柳金蟾的画的图送到,北堂傲赶紧打开: 只见有刀戈之象,东边见火光,下面一角还标了几个符号。 北堂傲赶紧自将两纸揉搓到藏在腰间藏掖的墨水袋里,复从手腕间翻出柳金蟾之前给的密码答案: “乱,东边、弑、龙、伪——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北堂傲立刻眼前一亮,赶紧附耳与身侧之人:“告诉右统领……”…… 东宫: “你是说皇太后要皇母废黜本宫?不——不可能,皇母不会答应。” 突然消息的皇太女顿时心内大惊。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传礼部尚书进宫——据说据说要拟旨意!”一个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太女?”众人的眼全部看着皇太女龙菁。 “先传魏大人来——”皇太女还要在犹豫。 “皇太女,来不及了!圣旨一下——就什么都晚了!”一群谋臣面对此突变一个个人心惶惶。 “太女、太女——不好了,刚内宫传来消息,说——”又一个宫人飞奔而来。 “什么事儿?”皇太女的心更慌。 “太后说……说要拿你下大理寺——说说说——皇后……皇后是皇太女派人烧死的!” “一派胡言”太女大惊失色。 “太女——太女——不好了,尉迟瑾……尉迟瑾去见柳金蟾了——” “哪里来的消息?” “大……大理寺!据据据说,柳金蟾要太女死!” “你说什么?她要本宫死?摆驾——”皇太女大喝一声。 只是她这边才调集人马想要去大理寺,那边忽然就火焰冲天: “太女,不好了,皇上那边起火了——好像、好像是北堂家的人……”话音未落,皇太女等不及心腹等赶来,就急匆匆地手提刀剑奔皇宫而去: “赶紧去救驾!” 宫内: “皇上,殿内东北角走水(起火)了!” “什么?”走水? “皇上不好了,太女带着人抵着刀剑冲过来了!啊——”也不知谁放了一箭,报信的人应声倒下—— “来人,来人——” 接下来砍杀声一片,以皇太女心腹为首的右统领率先攻入内廷。 继未央宫被烧后,皇城再一次火光冲天。 牢内,尉迟瑾正要回身预备进宫,不想柳金蟾忽然呵呵呵地笑了一声:“老师,你现在进宫,有何要情,需要惊扰皇上的休息呢?!” 言罢,柳金蟾将手腕上的铁镣往地上一扔,忽然就趴在了栅栏上: “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地撇开这些个尔虞我诈,说说什么是真正的利国利民,福泽众生吧?” 293.第293章 说服尉迟瑾 “什么意思?”尉迟瑾心内隐隐有疑。 柳金蟾正思还要如何拖着尉迟瑾时,外面就忽然传来一个衙役与另一个说:“快出去看看吧,听说皇宫里,又烧起来了——” 尉迟瑾大惊,忙要冲出去,人却被柳金蟾拉住了: “你出去,也晚了——或者说,你还想里面今儿再多烧死一个?” “是你?”尉迟瑾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素日里杀只鸡都要抖三抖的柳金蟾,而今竟是要弑君…… “我!”柳金蟾笑,“怎得了?” “你这可是大逆不道——你可知……”尉迟瑾要暴喝柳金蟾,怎么能干出此刻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谋逆之事来,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替天行道!”柳金蟾不以为然,“老师,这天下能洞彻天机的的,不止老师一个人——而且,老师看到的,并非全貌。” “什么意思?”你还想称帝? 尉迟瑾脸色青黑:“天下的人都不会容你!” “但他们会爱我,爱我胜过他们那个终日拿着百姓血汗钱,却只知美人美食,醉卧温柔乡的皇上。”柳金蟾回视尉迟瑾激动得脸色发紫的脸,“我,柳金蟾不敢说能让大周贫瘠之地,也终有一日能饱食三餐,但让江南的富庶惠及到民—— 金蟾做到了,也将做得更好! 老师,你终日为皇权碌碌筹谋,口口声声说利国利民,但你请告诉金蟾,你为相其间,除了牺牲女儿终身的幸福,来组合了一对同床异梦的皇上皇后、制衡了你所谓的朝廷外,你为百姓带来了什么样的福泽? 免受铁蹄踏破的灾难? 错,你只是暂时地缓解了当时的矛盾,因为这矛盾,你无法调和,也永远无法调和,你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切终将有一天爆发—— 你走后,留给皇上的计谋,也无非是削弱臣,维护更集中的皇权。 但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杀了一个北堂家,明天一定还有一个西门家,再以后还有一个李家、白家、胡家…… 用世世代代地、永无止境地就这么杀下去,背信弃义下去吗?” “难道这世间万物不是在厮杀中生存吗?”尉迟瑾不禁反问道。 柳金蟾也反问道: “如果世界之初就是厮杀,那么要国来做什么?加剧这种大面积的屠杀,且让屠杀有功有情有义的家族,变得如此理所当然,那么请问老师: 你心中的民,与猪狗的区别在哪里? 教化的意义又在哪里?愚民吗?” 尉迟瑾不禁语塞。 柳金蟾则换了口气道: “金蟾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但金蟾觉得平等与爱,才是解决之法,虽然……金蟾此生,甚至大周百年千年都未必能真正做到,但为什么不现在就开始呢? 也许一切都不会完美,但我们可以不断改变,为什么要一成以不变的固步自封呢?” “水可载舟也可覆舟,为什么当上面做得不对时,大家也只能规劝,而不能合起来说不呢,就因为皇权高高在上!老师,你就没想过—— 限制皇权的无上权力,让更有智慧的人能坐在一起平等的面对,大家以投票的形式来决定一些……和民众利益更密切的事呢?” 柳金蟾眼注视着尉迟瑾: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把白鹭书院众人议论国策利弊的风气带到朝廷,大家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陈述利弊,最后共同表决呢? 老师,你放心,金蟾不会篡位,哪个呆在金屋子里,自以为拥有天下,却反而被天下困在小房子里的帝王之位,金蟾不屑一顾,金蟾爱自由,爱海阔天空地到处去跑—— 自由,才是最美的,尤其……在牢里关了这么久—— 皇宫与天下比,也不过个用红墙琉璃瓦修成的金丝笼,无数的仆役,只比衙役们更恭敬些,她可以独处吗?她敢一个人去小河边领略没有人时的鸟语花香吗?她拥有天下,可天下什么样儿她见过吗?她敢去见吗? 只要她放下一点点,她才能拥有更多!不然她的天下就是一个妄相,一张纸,一张每年写着各地税收的账本,一个个每到灾年就纷纷告急的消息。 金蟾要的不多,一点平等,一个可以畅游天下,一个可以站在田坎边真正和自己的臣民聊天的亲民皇上—— 一个可以真正去看到民众疾苦,而不用担心被刺杀的皇上。这样,不对吗?” 尉迟瑾无法想象。 但柳金蟾却将蓝图描绘得那么美好。 尽管内心喊着“不要上当”,尉迟瑾还是忍不住听完了柳金蟾的国之构想,结果在次日,皇上已经别选择之际,她又利用自己的在天下人中的威信,在皇上伤痕累累地心口上,插上了一刀: 她支持并坚定地压上自己的所有身家,加入了柳金蟾要求变法,一点点改良社会的阵营,一时间大周风云变色: 皇太女在逼宫时,被护驾侍卫所擒,幽禁于她曾无数次想要把柳金蟾弄死的大理寺。 北堂骄夫妻被急召返京参与制定新法。 已如困兽的皇上,面对兵来如山倒的困境,选择了暂时妥协,但她还是力保了皇太女的性命,由大理寺转入了京郊的一处别宫内软禁,罢黜太女之名,改封平亲王。 柳金蟾因牵涉璟驸马被刺一案,又说她对她相公不好,按律强降至八品小主簿,被公报私仇地送去塞外任主簿,美其名曰陪北堂傲戍边,怕她们夫妻天各一方,北堂傲想家。 好吧,暂时的妥协,柳金蟾也没二话,为了北堂家的清誉,她也想暂时出去走走避避眼下朝廷的波谲云诡!当当闲散主簿—— 远程遥控时局: 反正完全达到她所想,根本不可能,但只要能保住北堂家和柳家不被皇上那天满门抄斩,她基本就没什么理想了,福泽万民,完全是小道士玄灵子的一家之说,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种远大的抱负、理想,以及……最重要的魄力和能力—— 294.第294章 吻痕 余下的就交给已经被她“崇高理想”洗脑了的北堂骄和尉迟瑾吧,她们俩才是政治家: 一个务实,只想保住到手的荣华富贵, 北堂骄,代表了豪门贵族们的利益,这个利益团体不先安抚好,被随时颠覆的可能性占八成—— 前世历史上隋朝的灭亡,大部分都是李世民黑杨广的,其实阳光在时,隋朝时民众的富庶何人口数量,唐朝发展了三代,直到唐玄宗和杨贵妃哪个时代才勉强赶上,那为什么被颠覆了呢? 他的新政伤害了当时地方豪贵们的利益,李渊就是其中一个,这群人谋反要钱有钱,招兵买马轻而易举。 另一个理想,渴望天下大同。 尉迟瑾,她代表了广大民众们,尤其是书生们的政治理想。 其实这个群体,人口最庞大,但这个群体有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反起来虽然势不可挡,但……他们也有个弱点,只要日子还能过得下去,不是真逼得活都难了,他们是不会揭竿起义的。 所以变法,他们不懂,懂了,只要还有口饭吃,也不会动。 两者之间,柳金蟾倾向北堂骄,怎么说呢?人都自私,她和北堂傲也是小有家产的人——准确地说,现在归类于豪富之列。 商人们的地位嘛,慢慢提,现在他们还不成气候,但水涨船高,皇权下来了,大家自然都上去了一层,不用再担心动不动就要被满门抄斩了,但接下来就是大家族的利益之争了—— 这个柳金蟾不想去思想,作为顾全大局的祭品,立春的头一天,柳金蟾已经打包行李开始预备随同时被牵连的孙尚香等人北上边塞。 因皇权****的余威犹在,新法尚未制定,而且假意让出权利的皇上随时可能集结自己的兵马和忠臣们反扑,柳金蟾拒绝了北堂傲的豪华阵容,抱着行李跟着孙尚香低调出城。 临行前,她再三叮嘱尉迟瑾: “老师,虽然冬天已经过去,但余寒犹在,你要随时小心返春寒——真正开花的好时候总是在返春寒之后的阳春三月。 那时大地才会真正地准备好迎接新的季节。春风需要多多的刮,人心总是趋于利。” “你还有你老师我经历得多吗?你放心,这次你老师回来,可是揣着人头来的,你说得对,利国利民才是真,不能总是重蹈覆辙,不思变革!国富才能民强——民强才能抵御外敌—— 要想边关无战事,除了加强防御外,塞外之人也得吃饱肚子,不然年年雪灾年年来犯……走一步是一步吧!” 尉迟瑾虽然心中也是一团乱麻,但乱麻中却有一个方向: “此番嘉勇公也跟着你一起去吗?” 柳金蟾摇头:“此去,未必太平!返春寒,应该不会等的太久。”皇太女与皇上的误会很快就会解开。 “老妇不懂,为何你不似千人一般选择斩草除根?”尉迟瑾皱眉。 柳金蟾笑: “老师您这说得,好似金蟾天生就是个逆贼似的。”二人哈哈一笑,尉迟瑾少时议完事后,便匆匆离开。 北堂傲则闷闷地打了帘子出来,没好气的撅嘴道:“你也不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依他,杀杀杀—— 不杀个片甲不留,血流成河,都足以让人懂得什么是害怕! 柳金蟾则坐下笑道: “今天杀了一个平亲王,明天还会有一个恭亲王,就是再去了恭亲王,也还会有北郡王——总不能把皇族都杀完吧?再者,咱们杀得开心,这京城里那些个遗老们也不答应啊!” 北堂傲低头一想:“说得也是!”这些人忠君爱国久了,忠君和爱国都等同了,最后弄不好还得来个护驾,借机起兵—— 挂羊头卖狗肉,趁机改朝换代,还说是因他们北堂家所起,罢罢罢——家姐还是拗不过这个谋逆的坎。 “留着,等她们反扑后,用尽最后气力,那时,尉迟老师也该将变法的利益深入人心后,我们再顺应民心而动,自然事半功倍,还能一呼百应,何苦现在落个逆贼的骂名—— 他们而今大势已去,但人死都要回光返照,她们称王称霸了那么久,岂能就这么坐以待毙,自然是要倾尽余力,放手一搏,咱们啊,逼其锋芒,再挫她锐气,到时不攻自破,上面自知寡不敌众,已如瓮中之鳖时,她会变得格外温顺的!” 柳金蟾慢慢地品着茶,心里静静地盘算着,其实她更想让帝王成为传说,但……这个时代还不允许,甚至民主都要有很漫长的时间,她而今就是能在有生之年实现小部分人的民主,便已经是相当的进步的,只是…… 有时候想想前世文中苏格拉底对希腊民主的批判,又让她开始思考,怎样的民主,才能将利益最大显化,避开其钝呢? 毕竟这世界没有完美,有好,就必有不好,如何权衡,始终是门技术活,尤其政治,自古以来,每次变法后面都是血淋淋的人命铺陈呢。她一点也不想成为祭品。 “温顺?披着羊皮的狼,始终是狼!” 北堂傲冷冷一哼,说着,手又习惯地往柳金蟾颈上的一处红印上摸了去—— 真不是他多疑,这柳金蟾颈上肩上,出大理寺时,可没少这种大大小小的红印子,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像是用刑,倒像是不要脸的男人……激动了……也不知故意,还是情难自已时留下的吻痕,前胸后背都是,比梅花鹿还梅花鹿呢…… 看一次,北堂傲的心就抽一次: “金蟾啊,不如大夫看看。这斑斑点点的,别不是病吧?”这大理寺也是绝了,难道还能有男人去那儿投怀送温暖?外面找不到女人了? 一栏的栅栏全是间对间的牢房,对面还有别的女人住着呢?这看不见,也听得分明不是?偏偏牢里的捕快还一色的都说没这么回事,更没见过男人去看柳金蟾,送过半碗饭。 闹鬼了?隔壁的男牢死鬼,耐不住寂寞? 295.第295章 慕容嫣流放 北堂傲越摸越觉得就是外面坏男人最爱在女人身上留下的爱痕,这东西的模样,百种形态,他记得可都清楚了,只要柳金蟾去青楼溜达一圈,后来的颈子上一定有这个东西。不过那会子新鲜,上面时不时还能有点小牙印。 北堂傲越摸,柳金蟾心里就越“坚硬”,打死了都摇头:“就是病,也好了,都快淡没了,看什么?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 柳金蟾“气定神闲”地继续喝茶:“对了,不是让你别来吗?也不怕打草惊蛇?” “你不和为夫说……为夫怎么知你和我姐儿私下里早有安排?”北堂傲说着说着,人便已蹭到了柳金蟾同一张椅子上依偎咬起耳朵来,“为夫还不是怕当鳏夫,为夫……想你天天疼为夫呢?金蟾……你想为夫没想?” 这话儿…… 柳金蟾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那日牢里慕容嫣听衙役说起嘉勇公在外披麻戴孝,讨要他妻主时,那几乎就跟注射了兴奋剂的疯魔状—— 整个人尖叫着往往牢门上撞,嘴里还大喊着:“哪是我的男人——哪是我的男人——听见没,他来为我披麻戴孝了,他来救我出去了—— 东边没有骗我,你们听见没有—— 傲儿——傲儿——我就知道你是放不下我……我其实心里也没把你放下过……” 喊完就痛哭不止啊,害得她当时想挖苦她两句“你死了吗”,都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 而这种残忍…… 在感觉到北堂傲已经开始情不自禁往她身上蹭时,变得更强烈了。 但这种时候……提慕容嫣儿……柳金蟾觉得自己是在踩地雷呢! 忍忍,只当在牢里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说就好,只是……她忽然想起慕容嫣好像也判下来了,流放边城—— 爹爹的,居然和她去一个地儿:皇上的用心,定然是朕得不到的,你柳金蟾也别想得的自在! “金蟾……你这么久……是不是在牢里有了别的男人?” 久蹭没感觉到柳金蟾回应的北堂傲,立刻开始发难,天知道,他前日看见柳金蟾从牢里出来时,他就想扑上去亲个地老天荒,结果那尉迟瑾一天不是带着学生来,就是带着女婿来,霸着柳金蟾说个没完,比他这男人还黏得紧,天黑了都舍不走—— 最后还秉烛夜谈……生生呕出他几盆血来。 想这事,再想柳金蟾背上的印子,和见了他也不冲动的问题,北堂傲就想抓狂给柳金蟾看。 柳金蟾若是以往,柳金蟾一定露出满脸无语,但她现在……不是心虚么?一听北堂傲这话,立刻赶紧地喊冤: “那牢里的男人可都是有主的,你别混说!” “那你怎么见为夫,就跟没看见一样?不是有了,你还能这么气定神闲?都快……一个月了,还是你……其实是碰了那个玉堂春的?” 北堂傲赖在柳金蟾怀里,十足的怨夫样儿。 柳金蟾反应快啊,开口竟是:“哪有啊,这天天有人就熟练,一个月都没了,不是……生疏了吗?不然……你看那姑子庵里的比丘尼们,何以一年没男人,看见男人还能照样如同没看见一样?” 这流氓逻辑…… 北堂傲抿唇斜眼看柳金蟾:“这才关得一月,你就戒色了?这要是关你一年,你是不是还要告诉为夫,你连男人怎么碰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吹你的死牛—— 别人犹可,你柳金蟾死了都是风流鬼。 “……这忘得了别人,也不能忘了相公您啊!你说你生得这么如花似玉的……”柳金蟾赶紧纠正自己“正人君子”的严重错误,转回柳流氓的本色。 少时,屋里就是一片早来的春色无边伴着夏日的蛙声一片了—— 一更、两更、三更…… 魂到魄散处,已是春水共长天一色,一月来的相思,浑然已无我了。 次日,水滴成冰。 京城的早春,寒风依旧凛冽。 熊幺幺陪着,慌慌张张只身带着贴身侍从自苏州老家赶来的慕容嫣之父的周季叔,孙尚香一直在路口观望,李复则手执食物篮子,不住地循着孙尚香的背影不住张望。 一夜大雪后的官道,已铺了足足半尺厚的雪,除了几道自乡下进城牛车辙子与想要趁着年前再赚一笔过年钱的小货郎外,与她们一般在官道外守候的流刑犯人的家属外,天地间银装素裹,一片萧索凄迷之景。 “怎得还不见来?” 到京不到三日就好似老了十岁的周季叔,两眼深凹,过去还算保养得当的脸,此刻两鬓斑白,额上的皱纹更是深了好几许。 “周季叔,你别急,这衙差们去领人,怎么说也需有个交接的手续,不可能一领就能领到人的!”李复忙从旁安慰。 “是啊,季叔,三小姐只怕已在路上了,你甭急!这案子都说判了,告示也贴在顺天府门外了,岂还能轻易更改的!”侍从秋彤也在一边劝说。 听着这些话,一连好几夜都睡不着觉的周瑞云,不禁又眼圈儿红了:“这孩子……鬼迷了心窍儿!早听老夫一句,何至于此,不知那驸马有什么好儿的?搁着好好儿的北……” “季叔!”秋彤忙打断周季叔的话,拿眼示意那边随他们来的北堂家的人,“人听着呢!” “……嗯嗯嗯……亏得有北堂家夫人和老爷,顾念旧情,不计较咱们夫人做得那些事儿,大人大量,这节骨眼儿还能帮咱们一把……” 周季叔一得秋彤提点,立刻背过身向身后的北堂家仆人行礼作揖: “来日,一定让小女上门磕头谢你们老爷你们夫人你们公子大恩大德——救命之恩!”说罢,做事又要去上前磕头,就听那头孙尚香喊: “来了来了——” 众人忙引颈而望,只见京城城门外,零零星星忽然就出现了数个皂衣人,然后身后十来个项上带着木枷的人影也跌跌撞撞地蹒跚而来。 这哪一个是慕容嫣呢? 296.第296章 别京城 守在官道边的家属们一个个使劲瞪大了眼儿,努力要从那一个个血迹斑斑,蓬头垢面的犯人群里辨识出自己的亲人。 人不及看清,慕容老爹的老泪已经纵横,可怜他的女儿不说是金枝玉叶,但自幼也是小姐一般细米白饭,由他当小祖宗一样伺候长大的,何曾遭过这等罪?别说血迹斑斑,就是儿时学武时,他都为她冻着了,哭过好几次,直劝她别遭那份罪了—— 这十几来年漂泊在外……无人照顾,而今还…… 被动了大刑…… 慕容老爹不何不心疼如绞,孩子还没看见,倒先又哭上了:“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熊幺幺身在人群后,两眼含着泪,但碍于人前,也不便发作,只能默默垂泪。 天知道,这大半年,慕容嫣遭得罪……不听人说,都不敢想…… 熊幺幺悄悄拭泪,不禁想起四年前前,慕容嫣从顺天府回来时的模样—— 别看脸还有些肉,其实他那日接她回来时,她整个人轻了整整三成不说,打水给她沐浴时,脱下的衣裳丢进火里,养肥了的跳蚤们烧得“噼噼啪啪”,身上大大小小的疙瘩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里都发憷。 这次…… 熊幺幺紧着一颗心,追着众人的脚步,朝着慕容嫣她们来得方向眺目远望,不是慕容嫣在那头主动喊出一声: “爹——孙头儿……”等语,熊幺幺都不敢相信那过去笑起来比春花还美的慕容嫣,今日已是骷髅般的枯槁状了: 斑斑点点的脸上,累月不见阳光的肌肤白得渗人,两眼全凹陷了下去黑黑如洞不说,唇破了,还紫得发黑,俨然已是个“鬼”了…… 大理寺人去牢空。 柳金蟾站在自己的牢房门口,耳听着旁边的李大哥说: “今儿一早与毒杀璟驸马一案的人全部或发配、或调……全部遣送边城,想必现在慕容姑娘已经在北去的路上了。” 两眼却在隔壁的牢房前悚了一颗心,所有对胡言当年写书徒惹北堂傲祸事缠身的愤懑,顷刻间在惊见胡言时,吓得没了言语: 这还算是个人吗? 手足俱断,两目已挖……这手法…… 怪道上面已忘了此人的生死。 “这个人……” 李大哥要说个原委,立刻被柳金蟾抬手阻止: “我知道……谁做得……” 柳金蟾强压下溢满眼眶的莫名泪意,逼着自己在走远了后,违心地道了句:“咎由自取——”但真的太残忍了!她不过是不知情的代笔人而已—— 何苦迁怒于她呢? “还要看看别的……”李大哥又试探着问,柳金蟾立刻摇头:“谢大哥了,既然她们都走了,我也该走了。李大哥,这是个是非地。” 李大哥点头,要说点什么,那头已经久候柳金蟾多时的玉堂春已经站在了走廊那头:“金蟾,我和莺歌要回苏州了。你……” “我不是你今生的良人。” 柳金蟾垂眼,不想解释,也无须解释,只要北堂傲出现,他就是她省掉的千言万语,汇在一起叫做四个字: 永不可能! “春儿知道,强求的缘分罢了。”玉堂春话到此立刻哽咽,“只是……” “你真觉得出嫁就是男人的最好归宿吗?”从小就害怕被人感觉到失望的柳金蟾,忍不住抢开话题,问出她从前世到今生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如出嫁就能万事无忧,何以北堂傲嫁她最后还是疯了呢?如果婚姻能解决所有问题,那么她大哥却过得一日比一苦? 但如果婚姻不能让一切美好,那么……大家为何都巴巴地非要急巴巴地扑向姻缘呢?只因为害怕孤独?婚后,就不会孤独了吗? 柳金蟾静静地看着脸上一怔的玉堂春,若说别的男人是迫于家族压力,迫于生计,迫于舆论,而不得不出嫁依附于女人,但玉堂春有自己的产业,有自己的人脉,名声早丢到了爪哇国……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做个将戏楼生意打点得有声有色的娱乐业大老板。 玉堂春却低了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出嫁,难道还一把年纪在戏台上唱着吗?” “为什么就不能当后面数钱那个老板?”柳金蟾忍不住又开口? “金蟾,这老板不是谁都能做得?台面上、台面下,你在你扛着,你是女人,酒过三巡,吃亏也是占便宜。我呢?我是个男人……你不在,谁来替我撑这场面?” 玉堂春抿唇终于说出他心里多年压抑了多年的话: “我也知出嫁未必是归处,可哪里又是我的归处呢?难道要孤独终老,死后草席一裹,一年过去春草深,别人连这里葬过人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求得太多,好人家的女人看不上我,那些个豪商巨贾夫侍成群,我去也不过是多个花瓶装点内室,所以我想找个有情有义的—— 我玉堂春真的不求多,只要心里挂着有我这么一个人,待到我一日去了,能为我坟上添上一把土,来年烧上一堆纸,也就不负我玉堂春这一生的情义了。 但就这样,于我玉堂春而言,也已是奢求。” “作为朋友……” 柳金蟾想安慰玉堂春两句,不了才开口,就被玉堂春挡了回去: “这不一样!金蟾,这不一样,你这是怜悯——怜悯与同情,对于一个死人来说,你不觉得听着更悲凉吗? 而你的怜悯,你知不知道会给人太多幻想?不可能就不可能,我玉堂春要的不是你的可怜,我要的…… 你知道……” 柳金蟾再度语塞,玉堂春失色: “但你给不了,是不是也从来想过要给?” “春儿,我对你……你也知道……我早就成亲有孩子,有家有室了!”柳金蟾左顾而言他。 “没谁说过一个女人娶夫后不可以纳妾——大哥再出身高,也不可能真的能强迫你不许纳妾,是你无心!” 玉堂春话到激动处,泪哗哗而落,控诉地喊出后这么一声后,转瞬转悲: 297.第297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亦或者是你对大哥太用心,所以已无余情余人——为什么好的人,都有了人呢?为什么世人都爱我,你却不爱我? 都说日久生情,大哥嫁你七年,陪了你三年,你对他始终如一,让我也守了你三年,你却对我敬若宾客? 是不是只因为你们有了孩子?” “这不是孩子,春儿,是责任……当然…… 我和你大哥也是患难夫妻,也许我们不是因为一见钟情而缔结姻缘,甚至不是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但有的时候缘分就是这样,是他就是他,而不是别人,无论遇见是早,还是晚,也无论你明白的早,还是迟,一旦遇见,是他,便是他—— 娶了就是一辈子的责任,牵手那天起,就注定是要过一辈子的。” 柳金蟾被泪涟涟的玉堂春真情一动,也禁不住感伤情事而落下泪来: “即使,没有孩子,即使你大哥养不出一个孩子,我也会和你大哥一路走到底。 爱就是爱,夫妻就是夫妻,没有如果、没有条件,只要是真正地爱,那么无论他如何,即使是泼夫,即使性格不合,即使年老,但只要他也愿意爱我,那么所有的问题都能在彼此的包容和磨合中最后荣辱与共。 夫妻因爱而生,因责任而延续,孩子不过是为了让一切更美好—— 而爱,也不是你说得夫侍成群,雨露均沾;而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众里寻他千百度。” “那你……为何当日又说要和他分?还说……” 玉堂春才不要信柳金蟾这些个理由,真爱他也有过,但结果呢?苏阡陌最爱的还是她自己,所有的女人,他不信谁是不自私的。 “我也是现在才真正明白,你大哥才是我真正要找的男人。”柳金蟾忍不住打断玉堂春的控诉,“有的时候,人总是很迟钝,越是拥有的越看不见,我也是这样的。” “那现在,为什么又看见了?”玉堂春抿唇。 “年少总是浮华,总以为下一个、下一个会更好,也总是觉得没有得到的才是最珍贵的,而且我和你大哥成亲那会儿,我才刚十八,心里总有些不甘,感觉自己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天下美男还没能逐一看个遍……人心总是贪婪…… ——等经历了生离死别后,豁然才发现,纵然世间美人千千万,美有万万种,但你大哥才是我最最割舍不下的那一个—— 不是他最美,也不是他为我养了孩子,而是这世间没有男人可以像他那般爱我,也没有一个男人像他那样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不知道他为我做这些,是不是仅仅只因为他是我柳金蟾娶的男人,但我知道,他是我此生,唯一不能负的男人。” 柳金蟾抬眼回望玉堂春摆明了不信的眼,第一次如此严肃地与他道: “说爱,太浮华,夫妻,就是静静地彼此守候,没有绚烂,却有平淡中的相濡以沫。 说这么多,也许对你不公平,正如你所说,苏州三年,是你一直在默默地照顾我的起居,总是在我忙到深夜时,悄悄地披上薄毯;我大雨后每次发烧,都是你忙前忙后,昼夜守候;甚至在官场商场上,也是你引路,带着我纵横其间,无往不利—— 教我名利之道,替我与人周旋…… 你为我做的很多事,甚至是你大哥都不能做到;你的细心,也是你大哥不及的,每夜悄悄熬的粥、每一件换季的衣服鞋袜也是你和莺歌一针一线,甚至官袍上每次自己都没注意到割破的刮痕,也是你亲手缝补……” “现在说这些什么意思呢?既然都知道,为何一再佯装不懂?”玉堂春撇开眼,不让自己的泪当着柳金蟾的面滚滚而落,他一直以为都没人见到过。 “因为……恩易报,情难还。你之于我的情,我柳金蟾还不起——情多情转薄……拒绝的话,偏又不会说。” 柳金蟾默默的低头,像个认错的孩子。 “那现在又何必要说?”玉堂春咬唇。 “不知道。”柳金蟾无力解释什么。 “你知道,只是你不想说。”玉堂春撇开眼,“我知道是大哥——是大哥对不对? 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不是大哥,你永远不会说这种话? 因为—— 你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也知道你永远不会把我当做你的男人。但只要你不说,我就可以骗自己我还是会有点机会;只要你不说拒绝,我就可以继续;然后偷偷地小小的幸福着—— 然后把这份无望的幸福当做希望,一直一直地等着,骗着自己等下去,再等下去—— 你太残忍,人说痴情总似无情,难道除了大哥,你就不能给我一点点怜悯之外的怜惜吗? 你明明知道,男人们宁愿女人骗他说爱他,说着不找边际的海誓山盟……即使那个女人的心不在他这里,他也会怀揣希望—— 你也不是不懂不懂拒绝,只想不想来伤害,可不想伤害……为什么又要有相遇。是不是我是个不识好歹的男人?” “不是!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人希望……”柳金蟾答。 “不—— 你没给任何人希望,只是也没给人任何人无望——希望是我们自己给自己的。”玉堂春立刻打断柳金蟾的话,猛得拭去泪,努力让自己笑对柳金蟾: “我今日来道别不是想听你这些大实话的,可惜……还是连谎言都听不到—— 这样说吧,你爱我,不爱我,我都爱你,不敢比大哥多一点,也绝不会比大哥少一点儿;你要我,不要我,我都在苏州等你—— 大哥可以为你走遍天涯海角,春儿也可为你赴汤蹈火! 恩,是春儿欠你和大哥的,情,春儿是自己给的,不要你还。 春儿,现在……就走了!不要回头——回头,春儿会又再抱希望的!” 言罢,玉堂春咬紧牙关抱着行囊逼着自己走出十余步,临到门处,忍不住又顿住了脚步,他不敢回头,怕回头看见没有回头的柳金蟾,于是站在远处背对身后的柳金蟾,忍不住又道了句: 298.第298章 改邪归正 “记着,我若有一日先你去了,新坟上的草记得帮我除上一除,每年清明,即使身在远方,也请烧上纸一把,不要把我你柳门外的孤魂一缕!” 音落,人去,唯余白雪两茫茫,旧日影现,怎不叫人心伤,柳金蟾想扭过头大喊一声:“柳门坟地永远有你一块!” 尽管,她不懂这坟地到底于玉堂春而言有多重,然一双突来手紧紧地几乎颤抖地拉疼了她。 柳金蟾婆娑的眼抬眼,便见得北堂傲几近惶恐地担心地看着她,想不起要问北堂傲为何在此,只是此刻才明白,她一直自诩的“万花丛中过,片片不沾身”原来全是自欺又欺人的谎话——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情,一字,从没有谁能拿起,却又放下得毫发无伤的—— 痴情易伤己,多情却伤人。 “据说释迦牟尼佛前的那菩提树,前身是个爱他的女子,如今,希望来世也可成佛”柳金蟾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嘴里却忽然喃喃自语了一句她前世最为恸情的故事。 北堂傲也不知柳金蟾到底说得是怎么一个女人,但乍一听一个“爱”,吓得大惊失色:“金蟾?” 柳金蟾这才缓缓回神,看清眼前北堂傲的担忧之色,想说她没事,但前世不懂情一字的她,今日这忽然的顿悟,却让她有种撕心裂肺般的痛: 原来情,不是只有被背叛才会伤。 “我没想过会伤他……” 柳金蟾好似要辩解般与北堂傲道,但语毕,忽然又觉得自己好虚伪,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若是不知道,为何当初没有一开始觉察他的好不再是报恩那么简单时,就拒绝他?而仅仅是佯作不懂? 乍见柳金蟾那模样,又忽听之后胡言,只当柳金蟾忽然又知觉她已对玉堂春动了的心的北堂傲,闻听柳金蟾这后一句时,一颗悬起的心,陡然间落地: “为夫知道。”知道你只是伤人而不自知。 不是他心眼小,而是情场从来没有兄弟情深,所谓额皇女英同嫁的美谈,从头到尾就是逼人遵从妻权的伪德—— 他北堂傲可以为爱卑微到尘埃里,出生入死,不喊一声苦;也可因不爱将未来的妻主踩到尘埃里,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苦都无处可诉。 他是人,他自私;他是男人,只想被爱的人专宠,即使刚玉堂春的话也让同为男儿的他为之恸情,但……情敌就是情敌,可以彼此欣赏,却不可能共事一妻。 “为夫会替妻主,给他一个归处!”定让他不能再来。 北堂傲这一开口吓得柳金蟾连感伤都忘了: “随缘吧!该他的自会来,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缘分的!” “说的也是!”就怕他和为夫共一个缘分。 北堂傲笑着拉了柳金蟾一同往外走: “我们夫妻也该启程了,妞妞她们还等着我们赶紧回去呢——这年过的,咱们也都不在身边,三个孩子也不知怎么过的?” “是啊——” 柳金蟾摸摸肚子,待到塞北,她们的小四四也该呱呱落地了。 “金蟾!”临到门边,北堂傲忽然顿住身形,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柳金蟾,忍不住小心地问道: “你和……玉老板说的——牵了为夫的手,就要带着为夫走完这辈子,是……真心话?” “人都看着呢?”柳金蟾暗指身后。 “那……回去说?”北堂傲小害羞。 “帐里说?”柳金蟾挑眉故意玩笑道。 “讨厌——”北堂傲立刻红了脸嘟嘴。 “傲儿啊……”柳金蟾看着北堂傲这模样,忽然想起什么要说,只是到口又把话咽了下去,反引得北堂傲侧目。 无法,柳金蟾只能猛得回握着北堂傲的手,佯作大步向前,只是临送北堂傲上马车时,柳金蟾忽然一改嬉皮笑脸地道了句: “我不会再让你难过!” “呃?”北堂傲一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古多情空余恨,其实就是不负责任的托词,我,柳金蟾,自今儿起,将不再滥情。”不再伤害你!不再伤害任何一个爱我……招惹一个不是我男人的男人。所以…… 不要再寝不安枕。” 柳金蟾言罢放下车帘。 “金蟾,你是当真?”怎么了? 北堂傲忍不住又拉开车帘拉柳金蟾,满脸担心。 柳金蟾却已在马上: “恩,债太多了,怕这辈子还不完!” “谁的债?”北堂傲挑眼。 柳金蟾笑:“先还你的。” 北堂傲立刻白了柳金蟾一眼,撅嘴冷哼: “罢——梦你的,别指着还完为夫这辈子,下辈子就给谁谁谁的—— 金蟾,我可跟你说白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得是为夫的,至于其他……让他们来世做你的小情人,投胎做咱们的儿子就好!” 这把人美得…… 金蟾回眸看北堂傲志得意满的霸道劲儿,忍不住想泼他碗小冷水,但转念一想,都明明相好下半辈子一定要好好宠他,眼下得意得意有什么不好呢? 索性她就笑着调转马头道: “那就辛苦相公大人了!”接着手一挥,一路人马就这么踏上了北上的征途—— 一切是结束也是开始,是劫数,也是否极泰来之时: 反正有男人和孩子的地方就是家,管它天南还是海北? 一阵马蹄声去,唯一放不下的,是她那堆不知何时,就欠下的沉甸甸情债,该怎么还?才能既不让北堂傲恼火,还能还自己一身轻? 玉堂春的归处是哪儿? 要不要去庙里,也学北堂傲似的,请人做个法事,给他求段美满姻缘? 且先回家了! 征途漫漫,且行且珍惜。 漠北- 孩子们: “妞姐儿,囡姐和宝哥儿又打起来了——” “妞姐儿,你的猫又爬墙了……” “妞姐儿,囡姐儿又爬树了——” “妞姐儿……” “囡囡、大宝——” 小狮子发威后的后果很重: 手上小戒尺一把,桌边两个胖宝宝哭得“嘤嘤呜呜”,却还得认认真真地帮她把书一本本地垒好。 她一边背着手检查:“一本是歪的,今晚就都别吃饭了——你们看看你们,一点都不听话,爹娘不在,就不能乖一点儿吗?哎—— 真是愁人!” 299.第299章 大团圆及番外1 六岁多的妞妞小大人似的,指着自己两个不懂事的弟弟妹妹,又开始一天的训话,她心里感叹啊: 这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到底还要多久啊? 还没想完呢,外面忽然就喊:“夫人、老爷回来了——” 这还管什么弟弟妹妹,妞妞戒尺一丢,仗着腿长,撒开脚丫子就往外奔:“爹——娘——”你们终于回来了! 后面两个胖手挥下一叠书,也纷纷步大姐后尘:“爹爹——娘——”你们可回来了!姐姐天天欺负人…… 左手抱一个,右手挂两个,不及开口,就滚滚的泪哗啦啦而落,唯余怎么亲都亲不够的吻雨点般密密地落在孩子们的脸上,恨不得就这么融在自己骨子里,永不分离: “爹回来了!爹爹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柳金蟾则扶着腰,挺着圆圆的肚子靠在垂花门边,思考这老四落地后,眼前的北堂傲要怎么抱才能四个都挂上? 至于老五老六什么什么的……就感觉有点恐怖了呢? (完) 番外1: 塞外边城八月飞雪,转至九月便已如隆冬时节。 柳金蟾二度有孕又已显怀,此刻挺着个肚子趴在桌案上的软方枕上,瞪着昨儿害她不得不对着北堂傲指天咒地,发誓自己绝对没多看那塞北花魁苏流云一眼的楚天白,郁卒的要死,尽管手上还抱着她相公一早专门给她送来的小手炉。 同是孕妇的楚天白则半盘腿坐在那边两个长凳搭成的公文桌上,与慕容嫣、陈先红、以及孙墨儿围着炭火打竹牌,贴得满脸都是纸条儿,那里像个驸马,分明就是市井小痞子的模样。 柳金蟾也想去打牌,就是她刚才相公一来,她的位置竟就被无耻的孙墨儿占了,更郁卒她—— 一群无良的、见牌忘义的人! 左思右想,闲着也是闲着,柳金蟾也不管肚子大不大了,也抱着方枕挤坐在楚天白身边看牌,两个孕妇一挤一块,就显得桌子格外的小且相当不稳。 “出牌、出牌!”楚天白喊着,还不忘用拨火棍顺便巴巴下面烤着的土豆。 “杀!杀!”陈先红扬起一对儿竹简就往八脚支撑的木板上一砸,给他看牌的小神医舒庆春立刻就大喊:“错了错了!” 陈先红忙要拿回牌,就见得慕容嫣和熊幺幺的手立刻压住牌就激动地大喊:“落地生根、落地生根!” 空间瞬间一窒,又同时忽得收回手,只有傻乎乎的楚天白刚才巴土豆没赶上,此时一盯叶二刚才放的牌,自己压得过,赶紧道:“我要我要!”丝毫未觉就在刚才有二人的脸不烤而红了。 柳金蟾和孙墨儿等几个就那么了然地对眼着相视一笑,只是笑罢,二人都不约而同拧了两道眉毛,学会无视隔壁两光棍陈先红和舒庆春的满脸落寞。 少时,也不知谁说土豆烤好了,大家丢了竹简纷纷跳下公文桌开始剥土豆皮。 柳金蟾大着肚子抢不过大家,不过她的小书童雨墨儿手快,赶紧抢了两个冷着,慢慢剥着给柳金蟾吃,楚天白就羡慕地说:“为什么,我就没个书童呢?” 小雨墨儿就白了楚天白一样道:“你又不读书,要书童作甚?”大家一阵哄笑。 楚天白忙要抢白什么,孙尚香就在那里,一边拿眼暗指对面那头郁卒了一年半还没一丝振作之气的边城县县令程玄玉,一边喊: “该出去走走了!你们三儿就留在这儿吧!” 呼啦啦的人就散了,独留下两孕妇与每天无所事事来混的孙墨儿。 孙墨儿忽想到上月的那桩案子,不禁问天白道:“你都没好好查过那芦苇塘,怎么远远望一眼就断定那个人应该在那里之前就已经死了,仅仅只是个弃尸的地方!”那苇塘几乎都被人踩变了模样。 楚天白咬了一口土豆,不懂孙墨儿为什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不禁笑道:“看尸体不就知道了?” 孙墨儿瞪大眼:“你还会验尸?” “不会!”楚天白连忙摇头,她那敢摸,战蛟那日就警告她敢摸尸体一下,回家就再休想摸他一下!其实死猪肉都吃,摸个死人怎么就不行呢? 孙墨儿便不解了:“怎么说?” “若是在那苇塘里死的,人应该有所挣扎,那么身上、尤其是四肢上的泥土应该深于其他地方。而死者手十指和脚的十指指甲尖都没有明显淤泥塞进去的痕迹,这就说明,他在这里时,已经死了!而且……” 楚天白一边吃着土豆、一边说着尸体,滔滔不绝得让孙墨儿越听越佩服,却让一边的柳金蟾开始毛骨悚然起来—— 如果对人的各种死法如此熟悉、甚至死前最后的挣扎都深知的话,那么她不是个精于此道的杀人者、就是个长期与尸体打交道的人……那楚天白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她真的是个傻子吗? 三人正说着话儿,忽听门“呯”一声被撞开,慕容嫣竟忽然就惊慌失措一般躲了进来,死死地压住了本就破败不堪的缺牙门,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少时便滑坐在了地上,半日没起来,这光景? 柳金蟾等人立刻就狐疑了眼儿。 反这边城,说城根本就是夸张,此乃三国交界之处,实属边境中的边境,没有城墙、没有固定居民,来来去去的除了南北的跑货商人,就是住在附近,暂时在这里行商赚点钱,就回返家过年的附近牧民和大周人—— 说是附近吧,算起来也是百十里远的地方。 正常说来就是三不管地带,虽然从“城”头走到“城尾”用不了半个时辰,路面从客栈到民宿都破败不堪,但每年自五月起的南北集市却可以一夜之间,宛若雨后的蘑菇般蔓延数里,热闹了整个夏季。 但在这个季节里,你就必须买足你一家一年生活的所有必需品,不然…… 嘿嘿嘿,你就等高高价,或者该说,你若是外来人,就是捧着钱,错过了时节,没有渠道,就连高高价的东西都未必能买得到。 300.第300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2 这里,真正主人,是鹰堡,一个漠北的传说之地。 不过,大周虚荣,非要把这里划拨在大周的版图上,当然其余两国也是这么干的——但,此处,你就是真在这里修出了个衙门,说你是这里的县令县丞主簿,人家也拿你当笑话看—— 没有兵强马壮,你就是皇帝,在这里也是杂草一枚!因为这里太荒凉。过了初秋,地便会开始冻得刀都插不进去。 那为何还设了这么一个官职? 虚荣加坑人呗! 但凡做官的,都知道这里,就是个官员们的流放地加坟场,很多找不到合适罪名栽赃,上面又有人想把你往死里整,恰好你上面又没人的…… 那么,不好意思,十有八九都给这么个头衔送来受死。 于是,柳金蟾她们这一行,就成了这边城唯一的固定居民,兼难民。 如此荒凉之地,是谁能把慕容嫣吓得这般惊慌失措,又好似小鹿乱撞呢? 这头三个人全都好奇地瞪凸了眼儿,只见慕容嫣第二个动作就是赶紧擦脸,理发……柳金蟾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在她们三个八卦女争先恐后叠成门后罗汉,“砰——”一声直接将缺牙门压得飞灰湮灭,全部摔在在门边某美人脚下三米处的沙地上时,柳金蟾不期然地听到了头顶上北堂傲的阴测测地切齿声: “你还说你而今改斜归正,抬眼望去,眼珠子看到男人,男女都还不分了,你就是这么不分的?”扑得如狼似虎,唯恐落后的…… 念叨了一年之久,今儿终于决定豁出来,要正式堂堂正正入驻这小院,逼着柳金蟾面对慕容嫣的北堂傲,堂而皇之地抱着他怀里俨然是金蟾翻版的小四丫丫,亲了亲,还摇着正值牙牙学语的,冲着柳金蟾道: “丫丫,喊娘——看见娘没,娘在地上打滚滚呢!” “哈啊哈——”丫丫胖乎乎四肢笑得直跳,含含糊糊地嘴还真喊了声清晰无比地“娘娘娘……” 柳金蟾尴尬,不及爬起来,就赶紧要用余光好好看看身后也不知怎么个神情的慕容嫣,不想……北堂傲还嫌她不够乱似的,愣是抱着欢蹦乱跳的丫丫,又哄孩子似的故意用大家都听得分明的声儿兀自抱着孩子道: “乖乖——来亲爹爹!乖!” 说着北堂傲无比甜蜜地待丫丫亲了自己一口后,自己又抱着丫丫,演戏似的无比爱怜地亲了丫丫好几大口,连小嘴都亲了好几下。 柳金蟾不及在心里哀嚎一声,北堂傲还嫌这表现还不够似的,转身又喊: “妞妞你们几个还在车上磨蹭什么?赶紧地都抱着东西下来,打今儿起,咱们也跟着你们娘一起住—— 省得你们娘成日里在外骗人,和你们爹我成亲多少年了,还装得她是个光棍似的!” 就这么着,三个北堂傲翻版大大小小的孩子,也都跟小蘑菇似的,全部整整齐齐地高高低低站在了北堂傲身边,一个抱猫,一个抱狗,一个抱娃娃……如假包换的真父女,你说不是北堂傲养的,柳金蟾都能把自己的舌头割来给人下酒了。 “娘——” “娘——” “娘——” 三个孩子,喊得此起彼落,直让柳金蟾想当土行孙。 “呃——” 柳金蟾被雨墨扶起来,来不及开口介绍,孙墨儿和楚天白两个嘴甜的,立刻拍马屁似的向北堂傲作揖先喊了起来: “柳……柳姐夫,您……您也来住了——这条件可不怎么好啊!” 孙墨儿说着,还主动去帮着搬行李。 “表……表舅,不不不,柳姐姐说应该喊表叔!”楚天白也紧随其后,赶紧挤出一脸的狗腿笑。 “条件再不好,也不能夫妻总是隔着两地,她不来,还不得我跟着来,你柳姐姐你们是不知道,自己穿身衣裳,就跟罩猪皮似的,里面还没理顺呢,外面就罩上了—— 里面的衣服好几次不是你姐夫我发现,你姐姐还得反面正着穿,你说,你姐夫我能放得下心吗?” 北堂傲说着,压跟就没看见某人般,一手抱着丫丫,一手说着很习惯地抬起来给柳金蟾拍身上的灰,拍完,还又拿手给柳金蟾整理起里里外外的衣领来: “你看看你,才说着,里面衣裳又没理好,一会儿回屋去把衣裳都脱了,为夫给你重新穿一次,真是的,偌大一个人了,还跟孩子似的,离不得一个人。” 言罢,北堂傲故意曲解柳金蟾浑身的不自在,斜了眼,秋波般瞪着柳金蟾,当着人向一边的笑得狗腿般的天白,打趣道: “你看看,你这表婶,今儿你表叔我不过当着人说她这两句,她还不欢喜了?” “怎么会,柳姐姐……不,表婶天天晚上都想你,你来……她一定是高兴坏了,坏了就傻了!” 完全不知里面故事的楚天白,一边小狗般地“哈哈”,一边暗拍柳金蟾:小心,你回去倒霉。 柳金蟾能怎么办? 北堂傲此刻就站在这里不走,还有功夫与人闲话,头纱也不戴,为的什么? “呵呵呵——这说得……” 柳金蟾无法深吸一口气,要接过丫丫来壮胆,不过北堂傲嫌她一身灰,没给她,她就只能硬着头皮,强挤出笑,状似无意地转了转身,好似突然才发现慕容嫣正青着脸看着她们般,赶紧向她“遥”招手: “慕容姐,第一次见我相公吧?这就是我相公北堂氏,你也知道的。”别恨姐! “什么第一次见面?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不待慕容嫣反应,北堂傲立刻就抢了柳金蟾的话头,故意将而今的慕容嫣打量了一番,也不管看清没看清,就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追忆道: “那年苏州…… 孙弟妹,你说和咱们一起吃饭的哪个慕容捕快是不是就是她?虽然模样大变了不少,但乍一看,还是有些像的,不知是不是亲戚?我记得你们还说她来路不小,是什么前相慕容大人的千金。” 301.第301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3 北堂傲前一句声大,后一句听似悄悄地问,但三米多点的距离,想让人不听见,也不可能。 “柳姐夫真是好记性,可不就是慕容姐姐—— 慕容姐,你还记得那年苏州和我们白鹭书院一起吃饭,鬼谷书院的那几个男学生吗?” 苏墨儿立刻帮腔,朝着慕容嫣喊道: “柳姐夫就是其中一个,那会子他就和我相公,一起在鬼谷书院读书。我们一起吃过饭,还逛过街。那时候,因怕人说闲话,我和柳姐姐都没敢和你们直说。” 慕容嫣动动嘴皮待要说点什么,不料一副看她就跟陌生人一般的北堂傲,笑向大家的脸就这么和风般煦暖: “什么读书啊……那时也不过是个幌子。 说到底还不是寻个借口,给你们这些不会照顾自己的妻主陪读,男人……谁读那劳什子的书——读来何用?又不是要科考做官的! 我们男人,相妻教女才是正经!你们都先忙着吧,我啊,带着孩子先过去了—— 金蟾,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把衣裳换了,看你这一身的灰,还愣是不让奴家来,为夫还当你又在外面藏了美娇郎呢?多大一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能放心你一个人在外? 大家,我们夫妻先过去,金蟾一会儿换好衣服就来。” 说着、拽着,北堂傲愣是一手抱着孩子将一直嘴笨的柳金蟾拽到了屋后面。 为何后面? 因为边城没有专门的衙门,孙尚香就建议在她们租下的院外搭了这间窝棚,假充衙门所在地,以应付上面的临时检查。 而洗衣做饭,男人和孩子们也就都在后面过起了边城的短衣缺粮艰苦小日子。 其余人呢,孙墨儿热心,楚天白爱凑热闹,愣是呼着喊着还在兀自发呆的慕容嫣,紧随妞妞几个孩子之后,一个人抱一个包袱,帮着柳家相公搬“家”来也。 若是以往,北堂傲定然是不让外面女人碰他的东西,可今儿两马车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呢? 专为丫丫换洗的尿片,以及随时尿湿更换的大大小小衣物,羊奶数袋外加玩的布老虎。拨浪鼓等,就装了小山似的两箱,余下是福叔等人刚在集市闲逛选购的各种皮毛,诸如南北食品等用来过冬的储备,以及北堂傲刚在路边看到的两块质地上层,花纹还不错的波斯挂毯等物—— 全都是买来障人眼的,这些个不淘上个好几日,根本就遇不上珍品的地儿,他北堂傲又不是缺钱的主儿,何苦没事在哪人群里遭那罪呢? 钱是找不完的,那么为什么不留点给别人赚呢? 至于,北堂傲那些个家什寝具等物,他早一年前柳金蟾住来时,就都从下面的地道挪到金蟾正房下的另修的主卧里,小日子都过了一年半了—— 不然小五怎么能这么快养上?全靠他夜里跑得勤。 今儿来,完全是样子,为的嘛,就是破除他们夫妻最后的心结,正如金蟾当年说的,有些东西,你越害怕,它就越会抓摄住你不放,但恐惧,有时只是你的想象。 回过头,转过身…… 梦魇中箱子的魔鬼往往打开后,便会荡然无存。 过去的已经过去,人不能总活在过去。 北堂傲要柳金蟾知道,慕容嫣于他而言真的,真的已经是过去,他要告诉自己,为了孩子们,他必须强迫自己走出旧日的阴霾,直面慕容嫣,直面所有他所畏惧的。 趁着自己地位牢固的今天,逼着柳金蟾向慕容嫣摊牌,省得金蟾心里还藏着小“幻想”——他北堂傲已放下退路,所以……请将妻主的责任进行到底。 他北堂傲受够了,才不要躲躲闪闪的,像个柳金蟾屋里见不得光的男人似的!毕竟地位尊贵旁人不能轻易得见是一回事,而被柳金蟾藏藏掖掖,生怕人知道她男人是谁谁,又是另一回事。 “谢了谢了——这个放这门边就好,哪个放哪儿,就放那儿好!别动,别动,我一个人搬就能好,都来家喝杯茶?” 放下尊贵的北堂傲,一副小户人家男人当家的模样,不断地站在门边和柳金蟾一起两手接过大家帮着搬来的东西。 许是故意的,北堂傲特意等到慕容嫣最后一个不情不愿,满脸狐疑地扛着一袋马铃薯慢慢挪移拐弯进来,方才喊来福叔帮着搬,但如果就是这样,也就罢了,不想他调过头又喊了一声: “奉箭、奉书,你们俩小子在里面忙什么呢?还不赶紧出来帮帮福叔,难不成还要爷我亲自来搬?” 不及,慕容嫣还在想眼前这个有过去北堂傲三分神似的男人,可能只是北堂傲的远亲的念,昔日两个北堂傲身边的贴身随侍,便齐刷刷地出现在她面前,还故意吓得怔了怔,这才一个个一副尴尬不已地模样,伸手过来: “谢……谢了!” 柳金蟾一看,此二人就是刻意地不自在。 柳金蟾想打个什么圆场,已经半条腿故意招呼人进屋喝茶的北堂傲,想也不想,就扭过头,拿手拉着柳金蟾娇嗔道: “金蟾,愣着作甚? 还不赶紧进来帮着为夫,给为夫介绍介绍——这么多人,好些为夫都还没见过呢!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让为夫怎么称呼?难道还跟在京城里似的,让你藏在屋里老死不见人么?” 北堂傲撅着嘴,撒娇似的回身就一副素日在屋里一般的模样,两手挽着柳金蟾,半是想要依偎的娇嗔状,小女婿般地拽着金蟾随他一起进屋。 “呃……”柳金蟾心里更不知如何是好,抬眼看已经瞪凸了眸子的慕容嫣,心里纵有万语千言,此刻也是锯了嘴的葫芦,半个字都挤不出来了。 “慕容姑娘,你也进来坐!” 无视两个女人眼神间的汹涌暗流,北堂傲抬眼笑向慕容嫣的神情还是一脸的从容与陌生,甚至目光回眸转瞬停留的定焦点,也只有柳金蟾: “金蟾,快啊,进来,先把衣服换了!” 302.第302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4 梗着胸中一口气,慕容嫣握紧双拳,切齿地默默看着眼前的北堂傲脉脉柔情地拽着柳金蟾亲昵无比地直往屋里推。柳金蟾甚至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走? 不,她到底要看看这柳金蟾今儿要和她演一出什么来? 慕容嫣恨恨地才要踏脚进去,里面楚天白等人正好围在一处喝茶,一见她就忙给她腾出位置,慕容嫣抬眼: “金蟾呢?” 孙墨儿当即噗嗤一笑,暗指破败小屋的里间:“里面呢?” “换件衣裳还能……躲里面?”慕容嫣冷哼。 孙墨儿便偷偷笑了,附耳道:“这你就不懂了——小别胜新婚——这都分开多久了,据上次旬休,怎么也该十天了吧?这十天见一次…… 怎么也得……‘啄啄啄’几下吧!”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墨儿跟着柳金蟾久了,加上也是成亲多年的老女人了,私下里与人说话也带段子了。 偏墨儿人还单纯,说着,嘴还故意嘟着比了个啄啄啄地动作,慕容嫣一脸的铁青,旁边的天白却张大嘴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对面男人几个来帮忙的男人,也不知这几个女人笑什么,只是男女授受不清,他们喝了一口茶,就纷纷忙着走了。 孙墨儿见状,也忙拉着刚不情不愿来,此刻更是脚有千斤重的慕容嫣往外去,正拉得艰难呢,里面门吱嘎一声开了: “不多坐会儿?” 一脸如沐春风的北堂傲抱了一堆衣物出来,褪了刚那身华丽丽大红白狐狸毛雪裳的他,此刻露出里面一件福色的旧云绸寿字面老气袍子来,发顶的银冠也仅以一根看似很不值钱的木簪子取而代之。 说简朴吧,手腕上还俗气地带着两个大金镯子…… 才让慕容嫣一愣,一低眼儿,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北堂傲”居然搁在最上面就是一身秋色的女式底衣裤,慕容嫣的脸直接转黑,只是……这不知检点的行为…… 稍稍一顿后,满满的狐疑纷纷涌上慕容嫣的心头: 他,不是北堂傲! 耳畔: “不了,这么快就换好了!” 孙墨儿笑着继续和楚天白吃力地拉着慕容嫣往外走,好似眼前此情此景,墨儿与天白皆以习以为常。 “你柳姐姐,别的不知道,这你还不知道?她啊,穿衣服贼慢,脱衣服啊及时件都跟一件似的……” 北堂傲笑盈盈地抱着衣物一边出来交给奉箭,一边笑与墨儿,然后又看向天白道: “这会子,你大哥我忙,也招呼不周,一会儿你们都来家吃饭,晚上啊,我们屋请大家吃搬家酒—— 正好热闹热闹,你们看金蟾这来了一年多了,也多亏大家照料了!天白啊,你们都喊上你们相公,一会儿再把孙头儿她们一起都请来—— 菜不多,也不太好,但……一定能让大家今儿晚上把酒喝饱——墨儿啊,再帮姐夫请请你们县令大人,你柳姐啊脾气倔,不会做人,来了一年多,也没说请你们大人来家吃顿饭,不过—— 你柳姐儿这一年多,也是四处打游击——记得哈,一定想法儿请来吃顿饭!” 这一番叮嘱的…… 隐隐让屋里的柳金蟾觉得有异,要知道……北堂傲素来是不屑与地位低于他的人多言半个字的,可今儿这般殷勤不说,还……说话的感觉模仿得特别像她爹何幺幺,很有市井小民感—— 北堂傲这葫芦里,到底卖的的什么药? 柳金蟾在屋里竖着耳朵纳闷,接着下一句就听北堂傲又补了句很是客套的话: “慕容捕快,你也是,早几年就听金蟾说起你,也没见金蟾带你来家坐坐—— 不过那会子,我们夫妻在京城,也是寄宿在我娘家亲戚哪儿,说来也不方便,门高府阔的,与你家好似也有些误会…… 不过现在,小门小户住着自在,当时同窗,今日同僚,以后定要和墨儿天白一样带着相公一同,常来家坐坐啊!” 这话儿…… 分明就和刚才彰显的自己身份迥异了,什么是“我娘家亲戚哪儿”“门高府阔”……暗示什么?嘉勇公府,还是勤国府不是本家?话里的尾巴,套路可不浅呢? 柳金蟾皱皱眉,待要揣摩下北堂傲这话尾的话吧,外面北堂傲已经丢下衣服回屋来,刚才那待人接物,演戏般地亲和力和持家有方的模样立刻丢到了爪哇国—— 素日里眉眼中与生俱来的倨傲与凌厉的肃杀之气又爬上了眉睫。 北堂傲抬眼一瞅柳金蟾看他的莫测眼神,便秋波一甩,撅着嘴,忽又大鸟依人似的往柳金蟾怀里钻: “为夫知你不爱,但……你也不能把为夫藏一辈子吧?” 金蟾不说话,只静看北堂傲已经将双手搂紧了她的脖颈,夫妻嘛,她觉得没必要再猜猜,有些事开诚布公会更好些—— 去年,北堂傲设计玉堂春进宫祸乱皇上的事儿,她心里到现在都还有点觉得对不起玉堂春,好在玉堂春而今宠冠六宫,直接浮萍翻上贵人,前日还来消息说,他快要封妃作主宫男御了,言语间满是欢喜—— 对她言语间更是感激不尽。 柳金蟾这心里才稍稍缓过劲。但,摸着良心自问,北堂傲会这么做,想来也是自己太滥情,总是留给人太多幻想的空间,却又不会果断拒绝,弄得尾大难断。 柳金蟾抿唇看着北堂傲不语,北堂傲自然知道柳金蟾对他这么做不欢喜,但……为让柳金蟾欢喜,他已经委委屈屈躲在下面成日里像偷人似的,夜里来了白天去,怎么想怎么觉得他这个正夫当得憋屈—— 难道他就是个暖床的? 人家当国夫人个个趾高气扬,只有柳金蟾前怕狼后怕虎,说什么姐妹情谊,说什么撕不破这张脸皮,听这意思,是要他北堂傲藏在她后面一辈子,见不得人吗? 怕怕怕!当初他要在路上弄死这慕容嫣,金蟾偏说她可怜,说她再怎么可恨,也该看看着她爹周季叔,慕容嫣要是就这么去了,她爹这一辈子指望也就没了—— 一个男人为妾不易! 303.第303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5 漂亮男人怜惜,老男人也心疼上了,让他……也跟着心软了。 可心软的结果……凭什么要他来承担? “为夫不要只做你夜里的男人……”北堂傲软软地依偎进柳金蟾怀里,“为夫白天也要这么正大光明躺在你怀里,让人人都知道为夫是你的男人,最爱的哪个男人—— 偷偷摸摸算什么事儿?不见孩子不见孩子爹,也不怪外面的人天天儿惦记。” “金蟾啊,早晚都得知道,你到底怕什么呢?你是嘉勇公夫人,就是今日不知,来日也必知,你难道还要一辈子躲在这底层,佯装你什么都不是吗?和为夫什么都不是吗” 北堂傲贴着柳金蟾,听着金蟾稳稳的心跳: “晚知不如早知。拖得越久,积怨越深,你越是搁不下,就越难搁下…… 要不,就跟我昨儿说得,大家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反正……你和她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此生注定荣华富贵,他们……你今日不疏远,他日她们也必要疏远于你…… 罢罢罢,为夫说了你不开心,这塞北几年,你要怎么折腾出个什么富民大道来,为夫也不管,只今儿这一事儿,你不能拦着我—— 为夫也是为咱们孩子们想,总不能总跟只小地鼠似的,只能在下面钻,不能上来跑吧?咱们丫丫,大夫说了,先天不足,后天就得多抱出来走走,下面日照少,对孩子不好。” 这理都让北堂傲说了,柳金蟾还能说什么?再者,北堂傲说得也对,迟早都要捅破的窗户纸,早捅比晚捅好,但…… “说得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她那日发病,突然跳起来掐死你妻主我……” 柳金蟾开口,北堂傲就笑盈盈地扑上来低吟道: “这个啊……你就发现,为夫早让那玄灵子给看过了—— 只要为夫一步步来,半像半不像的……就是她将来回到京城全部都知道了,也怪你不上!”只怪她太执着。 柳金蟾垂眼:这玄灵子说是来帮她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但她怎么觉得她更像北堂傲的狗头军师呢? 好吧,只要北堂傲高兴…… “那为妻当如何去自圆其说呢?” 人家都是妇唱夫随,而今这事儿,柳金蟾决定夫唱妇随:随北堂傲倒腾,反正不说也说了,不见也见了,北堂傲是她相公就是她相公,做不得假的,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事实反正是没差了—— 若慕容嫣仍不死心,要重提旧事,让她相公不好过,她柳金蟾也只能赶尽杀绝,让她永远闭嘴,连尸首,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柳金蟾故作不解地看向北堂傲。 北堂傲眉毛一挑,半压在柳金蟾身侧,露出一脸的不解来: “自圆其说什么?妻主刚才什么都说了啊,为夫就是你相公北堂氏,别的还需要说什么,解释什么? 难不成你许了她家兄弟什么?说你是单身,一直尚未婚娶?还是你骗了她,说你无儿无女?素日里如何,你仍旧是从从容容地如何,难不成为夫是你偷来的? 就是你偷得……那也是为夫自己愿意来的—— 除了为夫家姐,谁也没权说你……再者,我家姐满意你的不行……为夫也……满意……你!你…… 满不满意……” 明明才刚说的是正事,但说着说着,名为北堂傲的大绵羊一头扎进了狼怀里,秋水盈盈地巴巴求速吃了。 这换衣服,换衣服,一换换了一个多时辰,回来还发髻重梳,人也洗白了…… 脸皮早厚如城墙的柳金蟾,溜溜达达地,无视孙墨儿等人故意挤出了的眼珠儿,无所畏惧地抱着方枕,继续下午的好眠,嘴上还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 “随便吃了个午饭。” 楚天白立刻挤眉弄眼。 小神医舒庆春别看光棍一个,但学医的难免说话豪放,开口就是:“没把做饭的人一起吃了?” “怎么舍得一下子吃完呢?吃完了又怎么有余力洗鸳鸯浴呢?怎么也得馋够了相思后,再下汤吃到爽爆。”人近三十还是孤家寡人的陈先红提起这问题,就是一肚子的哈喇子留得整个人发酸。 酸到一定的尽头吧,陈先红等不到那边的慕容嫣向柳金蟾发难,人就先一跃而起,跳到了柳金蟾的身后,玩儿似的掐住柳金蟾的脖子,大吼似的夸张哭喊道: “柳金蟾,你个没义气的……姐的鬼谷一枝花——你还姐——还姐—— 呜呜呜——姐为什么至今还是单身?姐为何一直尚未婚娶,都是你害得!” “咳咳咳,混说什么啊?讲点理好不好?”柳金蟾费力扒开陈先红钳子似的两爪,低骂道,“你遇见那枝花的时候,那枝花就是我相公了。你没见我那会子大着肚子吗?斋堂挂号挂得都是孕妇专用餐吗?” “我不管,我不管——柳金蟾,你得对姐负责,姐要娶相公!姐要结束光棍生活!姐孤枕难眠—— 姐最近都失眠。” 县丞陈先红无赖似的坐在柳金蟾的桌上,摆明了耍赖到底,不给相公不让开: “金蟾,赶紧地给姐说一个,不要太好,就是你相公娘家的—— 叔侄堂兄堂弟,老的也可,小的也不嫌弃,改嫁的,守鳏的,只要他肯嫁,统统给姐……” 陈先红的话没完呢,柳金蟾两脚已给她踹滚了下来,调侃似的送上了一句笑骂:“棺材里的要不要?”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陈先红皮厚,挠挠头,嘿嘿一笑,同样幽默地回了句:“只要他还爬得出来。” “砰——”一声,楚天白笑滚到了桌子角,直捂着肚子“哈哈哈”笑到肚子疼。 孙墨儿也岔了气,趴着桌子上笑得一边“哎哟”,一边还止不住得接着一阵一阵地笑。 孙尚香喷了雨墨一脸的茶,舒庆春笑就笑罢,还掐着身边的县令程璇玉笑,疼得程璇玉笑得龇牙咧嘴。 柳金蟾又气又无语,最后也忍不住地喷笑了出来,好半日好半日,才缓过劲来说: 304.第304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6 “我相公家能嫁的都嫁了,没嫁的也都订了人家了……你要还想较真,你就等着还没落地的吧。” 陈先红长叹一口气,复又挺尸般地横在了柳金蟾的长桌上,呈假死状,偏偏假死还死不瞑目,嘴上继续拖声拖气地呼唤着:“鬼谷——一枝花——”然后,忽又跟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诈尸”起来,冲着孙墨儿喊: “墨儿,你相公家可还有兄弟?” 孙墨儿抿着话梅,一脸不无悲悯地看向陈先红,同情间不失幸灾乐祸地惋惜道: “红姐,不是妹妹不帮你,而是……我岳母大人,一连生了十二个女儿后,才好不容易生了我相公一个儿子!那时候,她都快五十了。” 言下之意……就是没可能了呗! “啊啊啊——”惨叫数声后,陈先红复又“砰”一声栽倒在了柳金蟾不堪重负的木板桌上。 “县丞大人,我可跟你说哈,你要把妹妹我的桌板砸坏了,妹妹就拿你当桌板用!” 闲着没事就磕牙混热闹的柳金蟾笑向陈先红:“刚你也看见了哈,你妹妹我家庭负担重,娃娃一群,老公都不敢多娶一个,就这板子,也还是天白帮我去路上捡来的。现在你买,都没地买去!” “切——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开心果陈先红爬下柳金蟾的桌准备上楚天白的桌,不料,楚天白反应更快,“蹭”一下,赶紧就自己先横上去了,同时还不忘叫道: “我家负担更重,我娃娃比藤上的葫芦还多,一顿能吃三只羊!” 这…… “你养得是娃,还是狼啊?”陈先红不禁脱口而出。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不止,楚天白也跟着呵呵呵,屋内一如既往地欢腾之色。 待到中午,因北堂傲说要请大家晌午去吃搬家酒,后院的男人就开始跟乡下办酒时一般,全部将自己家桌椅板凳全部搬了出来,开始洗洗刷刷,砌砖修灶架大锅,筹备晌午饭了。 午时未过,后面就飘来蒸饭的米汤味儿,接着羊肉大锅的鲜香就顺着风一阵阵地刮过来。 一众无所事事的人,当即丢下她们的衙门,乌拉拉地奔后院帮忙,说是帮忙,其实都是围着锅边转,研究肉几时才会熟的吃货。 慕容嫣本不想来,但心中疑窦难解。 先是“北堂氏”看她一脸的随和善意,虽然刚从马车出来乍现时,有那么一刹那,她直觉那就是嘉勇公北堂傲来了,但…… 接下来的说话,打扮,模样,待人接物纵有奉箭和奉书跟随,但细节处处都与她心中那个出身尊贵,如孤鹰般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无一时不在彰显自己高不可攀的北堂傲比,这个“北堂氏”就像个高仿的赝品—— 能出其形,也不见其神。要知道。。 其次,柳金蟾回来,见她神色如常的模样,介绍时更是落落大方,没有一丝的藏藏掖掖…… 可见亲族兄弟间生得模样酷似也是自然的。 可是……当日苏州时的“北堂氏”说话举止无一不像北堂傲,难道婚前婚后男人都会大变样,庶民家的男人,她信,大户人家的……尤其是北堂傲那种出身的,谁敢给他气受?他不给人气受就不错了。 至于染得一身的市井小民气气,慕容嫣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告诉自己,这就是她昔日为之神魂颠倒了十几年的梦中情人。 此外,两年前,她在京城还见过北堂傲,那时的他与少年比,虽然平和许多,但周身的肃杀之气,何来和风煦暖般的柔和,他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霜剑—— 但,他那时对柳金蟾的态度就是分外的异于常人,甚至夜半带她独自回府……此后就与柳金蟾一起消失于她的眼前,再不出现—— 她们到底什么关系? 夫妻? 不,慕容嫣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北堂氏”就是北堂傲。 但若说没关系,夜半三更,一个男人带着一个醉意朦胧的女人独自回府,还没人过问……真的是帮自己家兄弟送女人回去? 隐隐的,女人的直觉,慕容嫣就觉得柳金蟾和北堂傲即使不是夫妻,也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而且这种不正当的关系,慕容嫣甚至觉得“北堂氏”也知道,不然……干嘛连这种穷山僻壤也要追着来一起住—— 而在京城却面都不露? 北堂傲许得又恰好是柳家!其妻据说是状元…… 柳金蟾……听墨儿说,似乎过去也是和她一处待翰林院的……貌似也是状元出身…… 难道…… 或者…… 北堂傲名誉上的妻主……就是柳金蟾? 这个讯息当即让慕容嫣心跳如鼓。 那“北堂氏”…… 算什么? 堂兄弟同嫁? 一个正夫,一个平夫?或者,一个只挂名,一个入帐? 是了,金蟾说了,说她相公洞房花烛夜时,她爹还亲自查验过落红巾,分毫不差,而且色正,形还好。 慕容嫣的心,乱如麻,即使耳边无数的欢声笑语,她也听不见一个字。 该找柳金蟾谈的,说的,警告的,甚至威胁的,她自认自己能做得都做了,柳金蟾到现在都还不能给她一个答复,说明什么呢? 说明这事上,她也无能为力,是了,卑微如她,前程都指着北堂家施舍,她能做什么? 在北堂傲心里,她不过就是个棋子,说到底,也就是个傀儡,挡箭牌罢了,和她说,和她表白,根本就是缘木求鱼,根本就毫无用处。 但……北堂傲高高在上,她慕容嫣又要如何才能接近到他呢?大家都快三十了…… 慕容一想起这个年纪,就越来越觉得,北堂傲可能是认真的,他那执拗的性格,可能会真的会守着一个“柳家正夫”的名,将北堂家男人只有战死绝无二嫁的传统坚守到底 ——若他坚守到底,那么…… 那么她慕容嫣这又八年的等待,岂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唾手可得富贵,到头来却只是自编自导的一场幻梦,这个迟来的认知,猛然间让慕容嫣陷入了一种她自己都想去否认,却又无法否认恐慌里沉沉下坠。 305.第305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7 人群是如此喧闹,陈先红还在那里为她的终身大事发愁,柳金蟾则忙着要去尽地主之谊,就被她那早换了一身喜服,打扮得像要二婚的似的相公推到人群里: “得得得,谁要你忙,这里都是男人,你甭来给为夫添乱就好的,乖乖地,坐在哪儿好好地吃你的茶,招呼你们那帮女人就好,这厨房里的事,都是我们男人的事儿,你啊,少来掺和,别当为夫不知你的心思,去去去——”想揩油啊? 柳家正夫一个手指头,就将想去里面转的柳金蟾给宠溺溺地推了出来不说,还附赠秋波一枚: “你要真心想对为夫好……你也知道为夫的心思!”晚上上点心,别总推三阻四的! 就这么着,柳金蟾被撵回臭女人群,全被赶回了窝棚衙门里,继续闻着阵阵食物的香,然后一个个看着北堂傲请来的天白家相公,呼啦啦地,宛若漂亮的凤凰爸爸,也不知是不是抱错了窝,居然身后带着一群闹喳喳的鸡宝宝们,欢蹦乱跳地过去了。 接着那边马车一嘎吱,袅袅婷婷的孙家相公,头顶透透的纱幂,左手牵个女儿,怀里抱个娃娃,袍子后面还一个拉着,忽被身后的奶爹一抱,也紧跟着过去了—— 这颜值…… 史无前例的高啊! 一群女人挤在窝棚屋里唯一的窗上,感叹她们来了一年多了,怎么不知道这鸟不拉屎的小小边城,居然是个出旷世大美人的窝。 外面的人一回头,乍一看,还当这窝棚突然发了一窝狗头菌呢。 “慕容,你不看啊?” 陈先红口水还不及擦呢,扭头就看见那屋角打一早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慕容嫣,像演独角戏似的,一张脸啊,一瞬间能换七七四十一种变化。 “你们爱看,自己看就好,何必拉上我?” 心如掉进了冰窟窿的慕容嫣,一反常态,居然在那不稳的木板上翻了身,不用想,下一刻就“砰——”一声,周身着地,板翻凳倒地悲剧了。 爱笑的楚天白当即又笑蹦了。 这一人笑,众人笑,直接把慕容嫣笑黄了:“笑笑笑,成日里就知道笑——怪道都贬到了这儿!回不去了,看你们还都怎么笑?” “砰——咚咚咚——” 小气巴拉的慕容嫣气呼呼地走了,走得时候还顺道赌气似的踢了几张瘸腿的长凳。 屋内顿如北风刮过一般,森寒一片。 “哎——”无声的叹气迅速传染了抑郁不得志的陈先红等人,尤其是继柳金蟾之后的下任状元程璇玉—— 莫名其妙就被发配到此四年之久,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春闱前,寄宿荣国府时,宫里太后还特意问她: “你觉得璟公主好不好?” 她没好意思直接答好,只隐隐绰绰地盛赞了句公主才貌超群、贤良淑德世间无二。 当时太后也是分欢喜,还意思颇明地暗暗问了她句: “那让你来做这驸马,你可愿意?” 当时可吓坏了她,不是不想,而是璟驸马楚天白尚在,她慌乱之余,吓得只敢跪着告罪,说不敢妄想……难道是这话惹恼了太后? 可太后明明后面一句却是:“敢想不敢想都是假的,你只说你喜欢公主不喜欢?喜欢,哀家就指给你—— 哀家就这么个宝贝金孙,你对他好啊,这荣华富贵似锦前程什么的,还不都是手到擒来,挥挥手的事儿?” 事后,荣国府也是为她筹谋聘师指导,助她高中头名,明明好梦在前……却在琼林宴后,就有人说她得到了东边的青睐—— 这一青睐,她就从她自以为厌倦了的京城翰林院,调到了这荒郊野外的变成,住了四年,既无衙门,也无衙役,通共一个边城,固定居民除了前面开客栈的三家十二口,余下就她喝陈先红两个孤家寡人了—— 想着俸禄不少吧,还能把衙役们的钱也囊括在手吧,这里的物价和房价……高的直逼京城,爹爹的,她程璇玉就是这贫民中的贫民啊,俸禄还不按时给,好容易到手了吧,也被上面克克扣扣上泰半! 分明就是逼她自裁于此,不是想着老爹守鳏多年将她不易,还一直盼她成才光宗耀祖,她早辞官回老家了。 “哎——”还尚璟公主……二十有五的她,前程都不知道在哪里! 眼见就在边城就要开始熬第三个年头的程璇玉,此刻缩在屋角,更是一副萎靡等死状,眸光都灰成雾了。 程璇玉这灰心丧气地一叹,立刻也牵起了陈先红的连锁感慨:“哎——” 陈先红也忍不住再次往柳金蟾的临时木板桌上一横,再次以大家重逢时的挺尸状,开始了她后半日的长吁短叹,虽然她比程璇玉略好些,没有前后荣辱对比,但……她在边城的时日还比程璇玉早了三个月啊,那时无聊得找只老鼠聊天,都找不到,更别说找个相公……还是如花似玉的相公…… 至于为什么被发配到这里? 陈先红的理解,就是她太单纯,没有给吏部官员送礼。 这二人一感慨,孙尚香等也是一阵刮过心房的颓靡,但人岂能长他人志气,短自己威风? 仍犹自和墨儿楚天白一起趴在破窗台上等美人过路的柳金蟾,可舍不得回头去忧郁,她而今正被北堂傲严管,别说泡美人了,就是多扫两眼,北堂傲都得和她埋怨上半日,夜里更是裹着被子,不住地把她当面皮似的来回滚—— 摇得眼冒金星,苦不堪言就不再赘述了,谁让她素行不断,偏偏北堂傲还过耳不忘呢! 难得今儿北堂傲的第三只眼雨墨不在,柳金蟾可就不巴在窗台上死活不走,但不走吧,耳听大家在后面垂头丧气,心里还觉得过意不去,毕竟……这地方…… 她、天白、墨儿就是自己不想回去,待到北堂傲他们三个被招安时,也会把她们五花大绑地扛回去—— 虽然,那三个而今摸着骨牌也乐不思蜀的“居家”男人们,而今毫无归意……她和天白更是对还朝一事讳莫如深! 306.第306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8 但自去年春,她主谋,北堂傲和楚天白联手,在逃命的塞北荒郊,扮作山匪趁夜袭击了暗中追杀她们的皇太女及其当时的一众亲随,同时焚尸于荒野之地后,朝廷一直没有动静: 既没有说皇太女失踪,更没有说皇太女遇刺,只听说皇上在她们离开京城,北堂骄还不及返京时,暂时恢复了元气的她,血洗了皇城,诛杀了据说当时皇太女身边的几个左膀右臂,随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误杀了,还是什么—— 突然又下旨,复立平亲王为皇太女,贬怀亲王龙葵为庶民,驱逐出大周,随后开始暗中大肆清洗北堂一族的党羽,皇太女更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亲自出京暗中三路兵马追杀她和楚天白以及已经离开京城龙葵—— 这不三缺一的摸骨牌,而今加上了前皇后,现尉迟相公,刚好凑齐了一桌。 仁皇后更聪明,借皇上这翻脸无情的一举,饱含热泪的他,“忍辱负重”带着女儿改嫁尉迟性德了…… 去岁春大家算是死里逃生,她和楚天白在玄灵子的建议下,从皇太女等人身上,很无耻地巴下了金银珠宝衣服甚至腰牌等物,潜回长江入海口不远的海域,通过柳金蟾模仿太女笔迹谎报将皇太女还“活着”,并且已经“秘密抓捕了柳家九族”“楚天白之父”等讯息不断传递到京城,直到八月的台风季来临。 筹备已久的柳金蟾和楚天白,方借台风过境时,借三郎之妻主千代也不知哪儿弄来海上浮尸百余具,全部套上这些带血的衣服,配上腰牌饰物,当然特征不明显的值钱之物,她就和楚天白两个私分了—— 私分的理由嘛,挂在她们身上也是多半喂鱼,再说也不是她们的,不如活人拿着还能做点好事。 仗着大家彼此的好水性,和对海的了解,柳金蟾和楚天白瞒着北堂傲和战蛟,趁夜与千代三郎等人在某个强台风过境后的次夜出海抛尸体: 当然抛洒尸体前,柳金蟾和楚天白备下了近百捅,已经准备好的新鲜猪血,先倒五十桶桶,然后就开始抛尸体,同时继续倒,那夜的暗鲨有多凶猛,尽管是夜里,但那情那景,就连常年在海上厮杀的千代和三郎也为之惊悚,当然最让众人侧目的是天白,居然尸体沾血丢…… 她们暗暗发誓,将来就是翅膀再赢,宁可臣服,也绝对不和眼前这两个“魔鬼”做对——简直毫无人性。 其实面不改色的是天白,柳金蟾只是近视,加上天黑他又只是负责指挥那个,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那夜有近百头鲨鱼在她们脚下的海里厮杀,更不知道,她们当日的境遇会比那些海面上被撕咬的尸体安全到哪里去—— 只需要再来一阵风……或者一个旋儿…… 那么下一个被撕咬的,就将是她们! 当然幸运不是偶然,她们还有一个能算风向风级的玄灵子,因为就在她们悄悄登岸后,又一阵强台风袭来了。 次日的海滩的很热闹,但过大的风浪,和台风尾丝毫不见削弱的态势,让当地官员在第一时间发现事故现场成为奢望—— 皇太女被利齿咬掉了一角的腰牌被渔民们发现再次请来县令时,已经是四日后的事了。 但就这好似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落在某县令头上时,她的第一个反应不是上报,而是装病,说台风天,她被台风折了腰,然后请辞回老家,然后合家跑了。 可惜纸包不住火,台风过来,来海边发财的人越来越多,更有不识货的渔民捡了墨龙佩等物去当铺换钱—— “呼啦啦啦——”皇太女遭遇海难,很可能已经陈尸海底……或者进了鲨鱼腹中的消息不胫而走,亏得是古代交通信息都不发达,皇上知道这消息时又是一个数日后,等事件查明,又是半个月—— 只是台风来了,大家都跑了,几个人知道真相呢? 柳金蟾和楚天白那月可是潜伏海边很多日,但凡那夜上岸的渔民都以各种理由被“海盗”抓了,还去当了几天海盗…… 直到朝廷亲自来封锁了所有消息,柳金蟾和楚天白拿钱给千代和三郎跑路回老家买地当地主,并告诫二人,带着人三年内回来并有灭族之灾。 千代带着三郎抱着发的不义之财,三日后在海上跑得鬼影都没了。柳金蟾和楚天白于塞城下船,混在流民中一路“乞讨”回边城。 皇太女遇难的正式官方消息是去年十月,皇上苦寻无果,方对外颁布的,但是葬礼却是在冬月,皇太女生还的消息仍然没有一丝后,方正式开启陵墓挖造,正式宣布入殓—— 没有尸体入殓什么呢?据说是生前一套太女礼服!以及随身腰牌和几块也不知是不是太女的尸体的尸块: 死无葬身之地啊! 皇上悲痛欲绝,大病一场,差点就去了,但江山岂能无主? 立刻就有群臣想奏请皇上召回龙葵立为新储君? 但柳金蟾早就安插好的棋子,岂能让大臣们这么做?赶紧说上面而今就是要灭北堂家的威风,于是建议立庶妃所生的皇次女恭郡王龙蓉为储,这才奏上去,皇上还没表态呢,自三妹龙葵被逐,又忽闻长姐暴毙的她,才当日听人暗中说皇上疑她,已如惊弓之鸟。 此刻,她再乍听此消息,人刚还窝在爱妃战蛰怀里缠绵得汗水淋漓,不分你我呢,下一刻就蹦跶了起来,裹了衣裳,裤子都不及拉,人直奔尼姑庵绞头发,以示自己毫无帝王之心—— 不是没有,是有也得说没有,小命不保啊—— 北堂家开杀戒了! 这闹得…… 还非龙葵不可了! 可龙葵在哪儿啊? 死鸭子嘴硬,梗着一口气,皇上愣是不松口立龙葵为皇太女,只让人宣旨,撤回前旨,令龙葵折返回京。 但你说喊回就回? 深知皇母心中会疑长姐之死与她相关,弄不好喊她回去,就是要她死呢? 307.第307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9 龙葵年届十三了,聪明如她可不会傻得去挨刀,再者,眼睁睁看着老爹改嫁了尉迟太傅,这纸谁知道包不包得住火? 就是二姐一日也没了,娘无可奈何只能立她为储君了,她也不会愿意去当出气筒。 所以,她听从柳金蟾的建议,让边关的将士回复说她“已随尉迟先生出关数日,说游学西域,不知归期”为名,拒绝了皇上的召回,隐名埋姓,当了个尉迟葵—— 时不时随尉迟性德到边境各国游荡学习当地的风俗礼仪,随便接受变相洗脑,最近更幸福了,不小心收了一个西凉国的刁蛮公主亲手编织的五彩小马鞭,眼下被追得抱头飞串—— 不是不喜欢,而是热情得太可怕,深受儒家影响的她,一时吓得不轻。 龙葵召而不回,一月二月尚可,谁想皇上一等等了大半年,边防还在说没有龙葵的一点消息,龙葵那死孩子,也真就跟失踪了一样,对她这个生母没有一点眷念,半点消息俱无,虽然说安危不愁,但那边是北堂家的势力…… 皇上细细想来,当日柳金蟾不为龙葵争太女之位,只要带你龙葵走,想来,就是已经意料到了这一天…… 可她心里就是知道太女之死与北堂家绝对有关联,但……她纵有双拳四掌,没了北堂仪在京中的北堂家早已四散到了边塞,纷纷只做壁上观—— 错,是一群吐着信子就等她示弱的蛇蝎。偏她眼下还不能明着来:兵符在北堂骄手上! 带走龙葵为何? 自然是孩子好洗脑! 皇上恨得要骂自己怎么就这么糊涂,宫内就忽然说玉贵人身体抱恙,国师暗暗来说,是皇太女的魂来找玉贵人,说放不下玉堂春,要带玉堂春去下面伺候她! 若是搁在过去,皇太女要什么就都给了。 可皇上眼下,现在身边就玉贵人这么可人儿,知人懂人,还特别能粘人,不碰不知道,一碰才知道为何当年人说那柳金蟾为了这个外室,甚至搁着貌可倾城的北堂傲都不要,豁出命地巴着她啊—— 尤物,真正的尤物,后宫佳丽三千合起来都不及他一个手指头呢! 抱着能忘忧,搂紧点就荡魂似的喘,谁能不爱呢? 皇上舍不得! “不是才送了三个美人去吗?”皇上随便叮嘱国师,告诉皇太女,玉贵人如今怎么说也是她小爹了,不要想了。 那玉堂春又是何时爬上龙榻的呢? 此话还得从皇太女遇害说起。 皇太女遇害,自然就要追溯她之前在哪些地儿呆过? 柳金蟾临走让玉堂春小心,如果发现不对,就如此这般说,玉堂春心里立刻明白这是撇清关系,还想给他谋个出身的意思。 但她前脚才走,生怕柳金蟾是对玉堂春旧情不忘,所以特来私会的北堂傲,耳语玄灵子,让玄灵子以柳金蟾的心腹名义,去告诉玉堂春,说不肯纳他为妾的原因,是因为他命有贵媳,而且是当主宫男御的贵妃命。 一语说傻了玉堂春。 可说来也太巧了,玄灵子走没两天,立刻就有人来拿他。 他来不及想,就把柳金蟾教他的话,如此这般说了:不仅把他和柳金蟾不是妻妾的关系挑明了,还说他是某大人花了五万两,把他从柳金蟾手里,买来送给皇太女的新宠,而且还拿出了皇太女(柳金蟾)要把他带进东宫做庶妃的手谕,甚至盖了太女印。 接着,他就被带进了宫面圣。 这一听面圣,已知道皇太女已经没了的他,赶紧梳妆打扮好追封贵妃啊! 起初还以为大家说得是他要嫁太女,所以皇上问他啥,他含羞带怯地将旧日太女曾对她做得那种事,移花接木地搁在现下里说,边说边神情顾盼,一脸的哀怨不止。 待到皇上问细了,他也就细着说,反正,他就是要皇上知道,皇太女是对他做过了,还做得次数相当多,癖好也难以启齿。 皇上听得浑身燥热,转过头问身边专门管太女的敬事房的内廷公公,此内廷公公当日随太女去过江南,自然见过玉堂春,自然是赶紧点头,并承认了,太女当年南下江南确实和玉堂春有过旧,后来回京仍旧恋恋不忘,几次三番差人想把玉堂春从她的下家柳金蟾手里买回—— 也曾表示,只要能从柳金蟾手里拿下玉堂春,愿以白银五万的天价中的天价购回,甚至还可再奖励白银一万…… 所以…… 之前入夏五月,太女命人从户部打白条取走六万,想来就是拿钱买这玉堂春了。 拿钱不当钱,素来是太女的手笔,皇上虽然皱眉,但……她也是大手大脚的,不是眼下国库空虚,她也是甩甩手…… 皇上后面没理论什么,只是看着玉堂春出神:六万两……帐内功夫,比北堂傲还强十倍不止…… 北堂傲在他面前,都只能孤枕独眠,暗自垂泪…… 玉堂春也不懂这皇上盯着他看什么意思,但……男人的直觉嘛,他抬眼,习惯性地烟波一个流转,皇上就抬起了他的下颌…… 然后的然后……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衣裳什么的就一件件地往下落,最后……随波逐流地横呈在了龙榻上,承蒙圣泽,由浮萍变成了随宠,一夜满身疲惫地醒来,晕乎乎地又宠封了贵人,还有了随侍—— 接下来常伴君王侧,见机行事,虽卑微如贵人,却是六宫粉黛人人趋之若鹜的新宠。皇上爱他集美艳与柔媚于一身的豪迈无拘,他爱皇家来日数不尽的香火不断。 玄灵子的话,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应验了,而他落寞神伤了大半年,也就这么荣登了高位—— 世态乱得,玉堂春都觉得比戏里唱得还像戏! 美人是用来忘忧的,但储君之位空悬,仍旧是皇上纵情酒色之余,一块难以搁下的心病。 最后玉堂春抹两滴泪,追悼追悼哪个他过去不止一次骂做禽兽的皇太女,随水推舟建言皇上听皇太后的,无论龙葵回来不回来,先册立为储君,才是正经。 308.第308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10 皇上还是心梗。 皇上心梗,玉堂春就拉着皇上纵情歌舞,醉心于酒池肉林。玄灵子说了,莫管国事,最好让君王忘了国事,金蟾她们才有返京的机会,而他的地位嘛,妥妥的,将来就是皇上不给他贵妃做,来日龙葵继位,也追封他为太贵妃,死后可享受太贵妃的祭祀—— 这还愁什么? 美人如惑,他就再大胆点咯! 储君位空悬。 君王为逃避心里的痛楚,与国事的无力,日渐沉迷酒色。 尉迟瑾虽力挽狂澜,却是独木难支。 短短一年半,大周南边,柳金蟾当日埋下的伏笔,随着洪涝人祸等灾害而日渐显露,内忧外患开始渐渐萌芽,等待成势。 所以…… 纵然孙尚香等人也随着日子的长久,也都开始呈现出颓废,浑浑噩噩之势,柳金蟾也仍然觉得时机还不够,尽管京中双重间谍尉迟瑾已经开始不断向她抛出橄榄枝—— 换句话说,皇上孤掌难鸣,变法成定势的脚步,已经近了、近了…… 正如北堂傲说得,她、天白和孙头她们在不远的将来是注定走上两条路,这两条路就像此刻为前途未卜忧郁的孙头,以及对未来总是野心勃勃她与天白—— 天白的野心是想去当草原狼,然后养上一群羊。 这就是等待命运垂青的庶民与想要搏杀得到所用有的贵族们的,区别吧!有钱人总在想怎么圈更多的钱,穷人却总在为明天的钱在哪儿担忧—— 你所想决定你所做的; 而你所做的却决定了你最后得到的! 柳金蟾忽然被自己这种顿悟惊了一跳,她过去从没想过她与孙头她们有什么不同,但现在,她才发现,大家的路看似一样,其实早已经各自变了质,如她,如慕容嫣,如楚天白,还有北堂傲…… 慕容嫣失去了北堂傲失去了璟公主,就是去了晋级的机会。 而她和天白鬼使神差地拿到了晋级的入场卷,仅仅因为他们娶了能让她们少奋斗数百年的相公,这就是阶层之差! 也因此,她们此刻面对茫茫大漠,大家的反应是如此的迥异,而面对即将到来的寒冬…… “璇玉啊,你申请下来了吗?马上这集市就要散了,这今年的俸禄不会又等到明年开春解冻了才送来吧?” 想要多郁闷郁闷的陈先红吧,忽然就被门外的一阵冷风吹得打了寒颤起来,这话还没完呢,她扭过头就对着金蟾和天白、墨儿三个道; “你们三压塌的门,你们三负责赔,现在衙门没公款,来了也只能分大家当伙食费。” 不待天白抗议,在他们三之前,慕容嫣有砸过门,年级仅此于孙头,此衙门内,地位仅次于程璇玉的陈先红开始收过冬钱了: “来来来,先凑烤火费!你们是自己去拣外面的牛粪来烧呢,还是一人交一捆柴?” 柳金蟾立刻道:“姐,你开玩笑吧,大冬天的还在这窝棚里?就是要来查,也是年后开春松土的时候了!咱们啊,移到后面,各在各家,反正一个院子,喊一声一呼百应。” 先红想想也是,今年不是去年只有她和璇玉的时候了:“那么……” “那么……单身汉要去孙头家搭伙吃饭,或者烤火的,赶紧找孙头算算你家需要交多少粮食和烤火费了,明后天就得赶紧采买了,不然价高了买不起啊!” 柳金蟾也跟着陈先红凑热闹。 先红歪嘴笑了:“金蟾啊,你咋不说去你家搭伙吃饭,一天就卖孙姐啊?” “我相公年轻、漂亮,我怕你有想法!”柳金蟾开口就趴在窗台上开刷陈先红。 陈先红一听这话,立刻耍赖似的又躺回木板上:“我死算了,省得没男人,成日里被你们埋汰。啊啊啊——” 这三十好几,还玩起来跟个娃娃似的先红,逗得天白几个哈哈大笑之余,也让孙尚香不得不失笑道: “我说陈大人,你堂堂一县丞,寒窗苦读那么多年,至于这么没出息,没有男人就想死了?天下好男人多了去了,我看啊,是你眼高,县丞还怕娶不了相公?赶紧起来!” “谁说县丞不怕娶不了相公?我当年就是被这么忽悠着来的,还说边城的男人个个彪悍有力,貌美如花……结果把我骗来……”陈先红嘟着嘴躺着就是不动,只顾抱怨: “啊啊啊,公的只有狼啊!剩下的羊,一只公的要管上百只母的……” “得得得——也不怕人听见,笑话你,夏天都过了,你还跟开春似的嚎!”窗外无人过,柳金蟾继续和陈先红斗嘴玩儿。 “就是,再说人家也没骗人,刚外面,你不也说不都是美人吗?”孙墨儿也出言安慰。 楚天白立刻附和:“是啊,全边城,大家都说了,就我们这边院里美人最多。” “啧啧啧——哪是——全边城,固定居民就咱们一个院!”陈先红从木板上坐起来继续吐槽,“美人……还美人……美人怀里都抱着娃啊——全他爹的美人他爹爹了!” 这话到这儿吧,陈先红看见柳金蟾又是一阵怨恨的小眼神—— 眼睛太小,瞪人都是条缝儿。 “金蟾,我的鬼谷一枝花—— 你还不还我?不还我,我夜半去你家窗前叫,姐睡不着,你也别想睡?”陈先红继续无赖。 搁在以前,柳金蟾不理她,可而今大家都知道北堂傲是她男人了,而且北堂傲就在后面,这听见了,她还活不活啊? 柳金蟾手臂搭在窗台上,立刻瞪着陈先红,余光瞅着复又从外面被风吹得想进来又不好意思进来的慕容嫣,故意扯着大嗓门笑骂先红道: “玩笑开过火了哈! 我男人,在后面呢?尊重点儿,什么还你,他本来就是我柳金蟾的,你认识那会儿,他都是我孩儿她爹了,就你眼拙看不出来!还怪我!你问问墨儿,我和我相公是不是我,还没进书院就洞房花烛了的。 告你啊,那会子,我们夫妻不仅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而且连锅巴壳儿我都抠下来吞下肚了!” 309第309章番外这是我相公11 柳金蟾这喊得卖力呢,那边北堂傲正和战蛟几个摸牌,摸得正是好手气呢,刚打出一个清一色,就听柳金蟾在外面扯着嗓门的吆喝什么“还没进书院就洞房花烛了的”更有“不仅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而且连锅巴壳儿我都抠下来吞下肚了”的话,当即羞得脸都没处搁了,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臊死人了外面那么多女人,有这么喊话的吗 北堂仪和肖腾甚至内情,佯装没听见,只是眼看北堂傲哄得跟大龙虾似的,顶着一张几乎冒气的脸,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能憋着,暗道北堂傲这媳妇够粗狂的,这还没成亲就洞房的事儿,还敢拉着嗓门喊 战蛟不明就里,也不知道北堂傲她们夫妻这未婚先孕的内情,一听柳金蟾吆喝这话,就嘿嘿嘿地坏心眼笑了,故意调侃北堂傲道: “表婶这豪放的,到了边城都学会了吆喝,表叔啊,你说你这点子私房事,还能几个人不知推推推,推啥啊都是过来人,谁没让自己女人整过无非就是花样多少的问题表叔,表婶这方面学问可大了去了你这一板一眼的性子,是怎么咬牙挺过来的” 北堂傲语塞,只得咬牙硬着头皮,努力轻描淡写道: “你都能熬得下来,表叔我还能如何,难道怕就不嫁人了洗牌洗牌不提这些女人。” 战蛟可不,今儿难得大家又能聚在一起,又恰好都是成亲了的,且都没有谁守鳏,更没有什么清规戒律,他可要好好吐吐他满腹的私房话,反正他皮厚,都那么回事儿,谁敢说没做过,在场的,最少也是七八年的婚龄的老妇男了,谁黄花啊 于是战蛟一边和牌就一边嘀咕起来了: “怕怕啥啊你就是不喜欢,表婶才在外面找,我和你说啊,这外面的男人可不要脸去了,那年啊,我家天白不过就是看他可怜,给了他几文钱,这死不要脸的东西,拉着我家天白就要往屋里去,亏得我去得早,素日里有防备,我赶过去的时候,他裤子都拉了一半了 也是我家天白教得乖,站在哪儿不敢动 表叔啊,表婶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成亲这么多年,要还是忸忸怩怩地缩手缩脚,我告诉你,就着边塞的男人,不出三个月,就能把你挤下炕,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别不信,我当初带着天白来戍边时,和天白吵架,关她帐外,不许碰我,你们猜怎么的气死我了 这还没三天呢,就有狐狸精猫进来,拉着天白上门去给他做金刀驸马,说什么他母汗还答应给她们夫妻草原和羊群 这亲都没人去说,就开口闭口说是夫妻了还口口声声说将来的孩子怎么怎么的本公主养了一群孩子,他就跟没看见似的。也不知道这三天,晚上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 &n bsp; 提起这旧事,战蛟就忍不住捶胸,亏得他又凶又恶,还又天白才没跑,所以他总结道: “你们也都长个教训,别以为这边城人烟稀少,我可告诉你们,不来则已,一来就和你们抢女人了,他们这里可不懂什么礼法,三媒六聘 一眼看中你女人,立刻就可以和你女人睡,反正天高地阔草又深,他们就是滚十圈都没人看得见睡了一晚,明儿就可以跟着你女人走天涯你们,别以为这是笑话,吃亏了才知道了厉害。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他们年轻又力壮,咱们一群老骨头,那比得上” 这成亲十来年,娃娃一群,还保养比十八还十八的战蛟,说起狐狸精,可是满脸的惊心动魄。 墨儿风流韵事少,但肖腾想起那年在白鹭镇拿着那脱毛小白鸭的事儿,到现在都是心有余悸,暗说要是那日墨儿和他有了点什么,这后面以墨儿那软软的性子,弄不好真会听公公的话,停夫另娶,让他卷铺盖回家改嫁,而且连怀上的大儿子都不当是他养的。 虽然而今夫妻琴瑟和鸣,墨儿对他也是千依百顺,处处维护,但当日那等惊心动魄的新婚和离风波,肖腾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此刻听战蛟这么一说啊,心里立刻就跟上了发条似的,觉得自己可不能以为有了女儿撑腰,暂时离了公公就掉以轻心。 北堂仪也不懂这里面的道道,但宫里年年有新人上位,他虽说是无所谓,但而今出宫来,自己一把年纪了,尉迟性德也是个在花丛里眠花卧柳了二十余年的人,他也是心有戚戚焉,俗话说得不到的是宝,到手就是草,战蛟妖孽成那样儿都会被端飞碗,何况他呢 北堂傲就更不用说,金蟾虽然去年信誓旦旦各种,但前科太多,去年年初和玉堂春说永无可能,转入夏,就夜进人家屋啊 夜半进去啥意思,两个都矢口否认,就更说明那夜有问题,而且问题大了去了。不然那狐狸精何以前几年都死赖着不嫁,后面他一去,立刻就风驰电掣地进京,把皇上一只脚进了黄土的老色狼勾得神魂颠倒,现在在宫里不敢出来 但就是不敢出来,前儿还给金蟾偷偷摸摸写藏头信这么一个玉堂春都难以打发了,这要是塞外真来个战蛟说得不要脸,还能打游击,连名分什么都不在乎的野男人,他北堂傲这晚上三天打一次饥荒的日子,你弄不好连饥荒都让人半路劫了 “照你这么说,咱们就只能坐着挨打了”北堂傲撕下脸皮,立刻先把自己的晚间福利关心上。 “这什么话啊没听人说吗姜还是老得辣他们占得不过是点新鲜,但对自己女人,他们还能有咱们懂放开点,别拘谨着,反正老皮老脸的,再不给看看,等你皮上生褶子了,你想露都没人愿意看” 战蛟一边摸牌一边开始传授他的御妻心经:“我和你们说啊,这女人嘛” 310.第310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12 男人们的闺蜜事儿说得“噼噼啪啪”,别看战蛟傻,今儿可是让北堂傲几个所谓的聪明人听得眼珠子都没敢眨,火爆的地方,一个个还吓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直打鼓—— 最后战蛟头一次一捆三,赢了三家的小钱钱,搬回了他输出去的百分之一的本钱。 屋里男人聊着羞羞事,外面柳金蟾吼完那一声后,陈先红也不示弱,赶紧回应: “柳金蟾啊柳金蟾,今日姐才看到你是什么人?是谁当日说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的?” “哪是你只听了半句,金蟾我是这么说的,听好了啊—— 民谚有云‘朋友如手足,相公如衣服;但谁穿我衣服,我断她手足’什么意思呢?谁敢给姐戴绿帽,姐立马让她生不如死! 红姐。这,是姐妹,就不会抢姐妹老公,抢姐妹老公的就不是姐妹了!” 柳金蟾痞痞地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笑向陈先红。 陈先红不禁浑身故意打了个冷颤:“姐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干嘛这么认真?”至于吗? 柳金蟾则道:“这我相公不在,你不知道,随你开;但我相公今儿在,大家还都知道了,你还开,这不明白着调戏我相公,欺我不知声吗?” “得,不开你玩笑了,天白——你相公……” 陈先红悻悻地转头望向楚天白,楚天白反应比她还快:“我相公会砍死你的?” 陈先红一梗:“你……你更没义气,我见过你相公吗?” “就是你刚说‘凤凰爸爸抱错了窝’哪个。” 柳金蟾闲闲地替楚天白做了解释说明,但她有点不解的是,北堂傲改变了自己的言行,慕容嫣产生了疑虑,但天白的相公十年如一日啊,为什么那日在客栈交手时,慕容嫣却死死地盯着颜丹青的苏流云,喊璟公主,而不是真正的璟公主—— 莫非她还停留在十年前哪个芊芊少年的印象,一如她眼中的北堂傲只能是那个高不可攀的皇族贵胄? 柳金蟾心里纳闷,陈先红脸上迅速刷过一丝尴尬,但尴尬后是更多的郁郁:为什么傻子天白的相公都美成了个天仙? 但她的嘴不饶人:“天白,你可真是暴殄天物——”居然让活生生的凤凰抱出了一窝土鸡仔! 早当惯了牛粪的楚天白一点也不在意这种话,对于她来说就是恭维,所以她很乐呵呵地回应道:“我爹说我天生带福气!”傻人有傻福。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将刚还觉得自己何天白比有点自命不凡的的陈先红,打击得浑身是弹孔,刹那间躺会木板再成挺尸状,沉重的打击让他说话都无力了。 本以为她就这么“死会了”,谁料…… 柳金蟾才高喊了一声:“哎哟,有个年轻未婚的的哥儿——” “哪里?哪里?”陈先红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冲杀而来,只是冲到窗前,她的兴奋之情,也如柳金蟾戛然而止的声一般僵住了—— 可恨的柳金蟾,眼拙带近视就近视着好好闭嘴嘛! 来人谁? 门外的慕容嫣抬眼一看,禁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慕容嫣一笑,刚忍着没敢的天白和墨儿等人,也都“呼啦啦”地接着捂嘴躲着去偷笑了,未留柳金蟾和陈先红两个尴尬在原处。 孙尚香觉得奇怪,走过来道门边一看吧—— “娘——我刚和爹去集市上买了红薯……大家……这是笑什么啊?” 年届十八,尚未出嫁的孙尚香长子孙雲,正好和孙尚香的相公李复带着二弟孙霖从外面扛着红薯等过冬之物回来。 孙尚香立刻瞪了陈柳二人一眼,柳金蟾摸摸鼻尖,吹着口哨灰溜溜地回撤。陈先红反应慢,还僵在原地尴尬想找个地道遁土。 “没什么!大家去里面帮忙吧!对了雲儿……”孙尚香想说点什么吧,又忽然觉得说不出口,复又摆摆手: “今儿,金蟾她相公搬来住,请大家吃搬家酒,你们也赶紧过去帮忙,姥姥姥爷都还在里面忙呢!” 言罢,孙尚香开始回头瞪柳金蟾和已经缩着背猫到某屋角的陈先红:胆子肥了哈!想不想以后还有饭吃的? 楚天白则对着柳金蟾和陈先红不住地吐舌头,以示她欢喜不已地幸灾乐祸之心。 孙墨儿眼珠儿四瞟,想笑又怕某些人小心眼儿,只有慕容嫣好似搬回了一本似的,大高一个杵在门边冷看屋里此刻安静得不行的两老鸹,已经开始恢复青春活力的脸上大大地写着: 活该! 柳金蟾也不敢冒头,因为嘛…… 其实孙雲的婚事是孙尚香、错,是孙家的心上的一块伤疤。 其实……在璟驸马遇刺一案前,有人上门来家提亲的。 那时孙雲才刚十六,虽然在孙尚香父母看来,也是被孙尚香调往京城一事耽搁了二三年,但好在来得也及时,然后过礼,对方家母亲虽也是个小吏,但家境殷实,那女孩也上进,比起孙尚香家来说,还好上一层,小儿女也是对眼。 可惜,有缘无分,就等人看日子,好正式商定婚嫁日子时,慕容嫣给楚天白下蒙汗药,就这么着,璟驸马遇刺一案,孙尚香纠缠在其中,那家怕受牵连,立刻就取消了亲事—— 孙雲就这么被人退了亲。 退亲在讲求男人要从一而终的大周,就可以说是再难出嫁了,孙家老父母哭得死活来,只说好好的孙儿就这么毁了,孙雲也偷着抹泪,因为被人退过亲就算是来日出嫁,也嫁不了好人家,不是给人填房,就是嫁年级大,娶不上男人的老女人了。 孙尚香更是觉得对自己这个儿子不住,发誓一定要给儿子重新找户好人家,本以为到了边城,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还能给孙雲说个,谁想一望无际的荒野,慕容嫣心里眼里只有攀高枝的念,庶民家孩子那入得了她法眼? 余下纵有程璇玉和陈先红单着—— 但二人,虽出身不及慕容嫣,但二人都有功名在身,论眼前,还都比慕容嫣强了十倍不止。 311第311章番外这是我相公13 程璇玉不仅出身官家,而且还是状元出身。据说她父亲在她中状元之日,就给她定了门亲事,对方还是个官家少爷,她如何高攀的起再者她家云儿也不能给人家做妾啊。 陈先红,虽出身寒门,但也是赐进士出身,说白了也是个官大人。 她孙尚香只是个小吏,如何敢高攀更别说,自己儿子还是个被人退过亲的,书香门第最是讲究这个,再次嘛,她不敢提,也更不敢想这种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事: 一,人家大人门第高,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只有高门第来提; 二,陈先红是上司,是大人,虽然没有官架子,又爱逗大家开心,但也是上司: 自己儿子貌不惊人,也不是陈大人青睐的绝世美人。何必自轻自贱,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最后鱼虾一个舒庆春,但自己儿子当日被退亲的事,她恰好在,那时她都没说愿意娶雲儿,自然后面她不提,孙尚香也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左一蹉跎,右一等待,合适的人选还没出现,孙雲就眼见着十八奔十九去了这再不嫁,就真的是嫁不出去了 孙尚香愁啊,愁得都能看见白头发了,但是不能和任何人说,只能告诉自己大儿子这年纪了,不要随便出来见人,省得让以后的婆家公公看见,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谁想,今儿相公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鬼使神差地就带着大儿子出门买过冬的东西不偏不巧让轻薄惯了的柳金蟾几个看了个正着,可不是恼人 虽然孙尚香也知道相公这是怕雲儿在家呆久了,想出病来,但十八岁的大儿子,无缘无故出来抛头露面总是不好 孙尚香心烦,但大儿子可怜,她心里有亏欠,更是不愿意重话与她,但是看柳金蟾和陈先红的眼,可谓是相当呃不善。 低气压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那边喊吃饭,让大家都去帮忙摆桌子,柳金蟾和陈先红两个才想犯错了小孩终于得释放了一般,深深地喘了口气。 也不知孙尚香今儿这过激反应敲动了柳金蟾的心弦,还是她忽然又得没事坐了,一时趁大家都出去了,她暗暗拉了陈先红: “等等,有话说” 忙着去抢座位,素日喊要天仙做相公,此刻一说吃饭,两眼就只有饭的陈先红有点不情愿地回头看了看柳金蟾:“你给我留羊肉汤” “老娘给你留人肉汤”和陈先红粗话说惯了,柳金蟾开口就是这句气闷的话。 陈先红立刻要掉头走,无奈胳膊被柳金蟾拽着,只得回头:“姐要吃饭,什么话非要人后说” “好事”柳金蟾笑得像只黄鼠狼。 “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好事” 陈先红挑眉,摆明了不信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哎自鬼谷一枝花被柳金蟾中饱私囊,还骗她给她搭线一事后,柳金蟾在陈先红心里的伟岸形象,就跟鸡窝边的黄鼠狼是一样一样的 奸猾 “想娶相公不” 柳金蟾将手一抱,果然见陈先红两耳后竖,然后顿一秒 后,迅速回笼:“你有男人” “呸呸呸,我家男人不嫁”柳金蟾抬手就给脑袋直线距离的陈先红一击,“我是说我知道谁家有妙龄儿子可嫁” “骗人请你吃羊肉汤” 柳金蟾开口就是这句,只当自己又被骗了的陈先红,立刻转身就走。 “是小狗,还不行吗”柳金蟾无奈妥协。 陈先红狐疑地回眸。 “先说,成了,给我多少媒钱”担心陈先红不信的柳金蟾立刻露出她唯利是图的小民形象。 “我没多少钱”陈先红立刻捂自己的荷包,生怕柳金蟾知道她这二年紧衣缩食攒了多少老公本。 “一月俸禄三十两”柳金蟾比了个一。 陈先红想了想,然后附耳道:“你真有人” “哈哈哈,你给钱,立马给你变个十八的清秀小佳人年正十八,不打折,如花似玉,绝对的黄花大小伙哦”柳金蟾开口就像个拐人钱的老鸨。 “你要骗我,我立刻掐死你”陈先红说着要掏钱,但转念一想,柳金蟾别看是个读书人,其实混起社会来,就是个十足地老油条。 “放心,咱骗你,你扣我俸禄啊”柳金蟾一脸的“坦陈”。 陈先红想给吧,然后又顿了顿:“你先说我再给。” “墨迹什么啊,都说不骗你,骗你你扣我俸禄,再磨蹭,那边肉汤都没得喝了”柳金蟾催促。 “那敢骗我,你丫的就死定了哈”不情不愿,陈先红拍掉柳金蟾故意拉长的脖子,从后腰上摸出一锭熔好的银锭子,“先付定金,事成再给尾款” 柳金蟾撅撅嘴:“行啊,姐妹,你挺能存的啊”那似她,出狱后,连最后的私房 京城的妓院苏州的戏院等,全被北堂傲收缴了,现在浑身上下,只比楚天白富点点 富在哪儿呢 衣裳没有天白的破爹爹的,全是天白家相公传授的驭妻大法之搜荷包术,现在她比在大理寺蹲地牢时还穷。 姐妹好日子一去不返了 不待柳金蟾感慨她幸好还有明媚的春光和肆虐的北风,陈先红就着急地戳她:“快说,我未来的相公在哪儿” 柳金蟾立刻附耳道:“孙头的大儿子雲儿怎么样” 陈先红先是一怔,接着一呆,然后一顿足:她怎么就没想到过这一茬 陈先红立刻在脑海里追溯孙尚香家大儿子的模样说实在的,她是个谦谦君子,人家良家子,她扫一眼,都不敢多停留,隐隐约约,感觉模样白净吧可恨她刚才都没敢看仔细,但模模糊糊记得吧,似乎和孙头家相公有点像 貌似生得虽不是鬼谷一枝花那么扎眼,但素素净净的清秀小佳人一个想想也是这鸟不拉屎之地的小花一朵呢 陈先红不禁微微有些心动:“你有把握” “你的事就是姐妹的事,不过有件事我要和你先说” 312.第312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14 叽叽呱呱……叽叽呱呱…… 两个人在门后咬耳朵,却不防还有第三只耳在门后将两只耳朵,意念中竖到了兔耳朵的高度—— 谁啊? 就爱听秘密的楚天白! 她刚才率先冲出去,可谁想,才端上羊汤喝一口,眼尖如她,立刻发现少了人,关键少的还是柳金蟾—— 柳姐姐居然有好事不喊上她,她怎么能答应?一溜烟她放下碗,交给大女儿楚楚保管,撒腿就倒回来了。 待到柳金蟾和陈先红在里面商量得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时,谁想转过身,嘴里包不住小秘密的楚天白就跟报童似的,冲到孙尚香耳边,便如此这般地说了个一五一十,一时间惊喜来得太快,快得孙尚香吓得好半日说不出话来,心还一个劲儿地“砰砰砰”跳—— 莫名的……特别担心是楚天白听错了话。 末了,她又再三叮嘱天白,这事千万别对外张扬,只怕听错了,到时对雲儿和陈大人都不好。 楚天白这里点头,转过身就和他相公报备去了。 孙尚香紧张得不住握拳,好似热裹上的蚂蚁,想使劲,还不知如何使劲儿,只得原地来回了好几个圈,总是这样,也还是无法纾解浑身的紧张感——比她当年进京见大人还来得慌张。 孙尚香的相公李复看着孙尚香这来回踱步的反常举止奇怪,便张口问,孙尚香立刻寻了个背人处,就把这楚天白的话,难掩激动和李复一说。 李复也跟中了头彩似的有点不知所错了:“小白蒜,听得可句句属实。”礼服忽然觉得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搁好了。 “小白蒜虽然素来做事没个头脑,但这听来的话,必然不会混说,怕……就怕只听了金蟾说得上半截,没听到陈大人说得下一段。”孙尚香紧张得来回搓手。 “那……”李复也跟着来回握手,“我们……” “甭管是不是,你只管让雲儿一会儿换身衣裳……你也给好好打扮打扮!只怕……就看上了呢?” 孙尚香眼下也无什么好办法,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不敢去想这陈大人多高的身份,多难攀,心里只想着雲儿好歹能嫁出去,一吧给人做个正房,二嘛尽量不给人当填房,她就阿弥陀佛,天天上高香了。 李复听着也觉得是这么回事,赶紧转身忙忙就想着这雲儿有那身新做的衣裳没,临到半途,看见孙父孙母,一时间又担心那陈大人没有官架子,一时公婆没个警惕,说错了话,要是会坏了这突来的好运道,雲儿可不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李复赶紧又和公婆大略只说了说,好似那小柳子想给雲儿和陈大人牵牵线,有些意思的话—— 孙家早已唉声叹气了两年多的孙父孙母,刹那间眼神焕发出异彩,不住地问:“可是当真?” “只是听璟驸马说……且不要声张!一会让雲儿……不不,先别让雲儿知道,不然不是……那孩子紧张,若是后来没戏,孩子得又伤心……”李复赶紧压低二老的声音,紧张地再三叮嘱。 “是是是!”孙家二老也跟着激动并紧张起来,“等等……女婿啊,我那只银镯子,你给雲儿戴上啊!” 楚天白这鸡毛信传得,一时间让孙家长辈如履薄冰般小心,又满心期待起来。 孙雲这个当事人,也莫名,素来不让他出来抛头露面的爹娘,今儿不仅让他出来给柳家相公帮忙,还特意让他换了身半新的,本是预备他过年的衣裳拿了出来,头发也重新梳了,爹还给他修了眉,隐隐……也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他心里总觉得今儿似乎别有安排—— 难不成是想让柳大人家的相公给他说媒,找婆家? 隐隐地,孙雲也开始小紧张了。 不多时,晌午饭就开席了,女人们坐一处,男人们坐一桌,娃娃们端着碗儿满地跑,北堂傲不爱孩子这么没规矩,无奈好桌子不能搬出来,也就只能让妞妞几个孩子满地儿跟着战蛟家那群猴子一起各个桌的钻了: “爹,我要吃这个!” “娘,我要喝汤!” 北堂傲担心慕容嫣临时发难,所以一直抱着丫丫,不是出来摇拨浪鼓,就是坐在那头和同样紧张怕被慕容嫣认出来,偏偏北堂傲站出来了,他也不想落人后的战蛟,以及肖腾、北堂仪几个坐在院子一头说育儿经。 一时柳金蟾出现,北堂傲立刻抱这丫丫横过一直在那边默默观察他的慕容嫣,冲柳金蟾走过来: “大家都来齐了,怎得你这个女主人,反倒还要大家等着你来开饭?真是,来家也不管点事儿—— 这三四个孩子扯着,要吃要喝的,为夫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着我过来,坐下,这些女人啊,今儿就归你招呼了——不许又吃醉了!晚上……晚上为夫还有话和你说!” 北堂傲装着胆子,无视慕容嫣,再次抱着“咿咿呀呀”的丫头,亲了数口后,又去后面张罗: “奉箭,你也别愣着,你孩子在屋里哭呢?把事先交给你女人做,兴许是饿了,喂两口奶就好了! 奉书你和你女人去把哪边的菜端过来!” 慕容嫣晕了,这奉箭奉书当时不是说好给北堂傲当陪房,还同时要做通房小侍,说是一辈子伺候北堂傲的吗?怎得,都嫁别的人了?他们都嫁人了,北堂傲又去哪里了呢? 北堂氏? 慕容嫣再次扭头打量北堂傲,此时柳金蟾有事,正好悄悄拉了北堂傲在一屋角耳语: “我一会儿想给先红和孙头的大儿子说和说和……你能不能上菜时,故意让孙雲来我们那桌摆摆筷子放放碗什么的?就是来送个碗也行啊!” 北堂傲立刻白了柳金蟾一眼儿,低低嗔道:“自己稀饭都没吹冷呢,你倒关心起人家了?” “这……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促成一桩婚,盛建七座庙吗?”柳金蟾拉着北堂傲赔笑脸,二人距离甚近,远远看去,几乎就是贴来贴去了。 313.第313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15 这有失检点的行为,看得慕容嫣不欢喜,但也越发觉得这北堂氏不可能是北堂傲—— 北堂傲谨言慎行,中规中矩,视名节如生命,他人前是绝对不会有半点轻浮举止的。 “但愿你这是牵的良缘,牵对怨偶,看你怎么办?”居然说为夫迷信…… 北堂傲烟波一转,含情脉脉地横了柳金蟾一眼:“一会儿我们几个男人带着孩子回屋吃奶,你可得注意点儿,别又忙着吃酒,什么都丢给雨墨她们夫妻来张罗?” “嗨,相公说了就是!” 柳金蟾赔笑。本打算就这么恭送相公抱着丫丫回屋,但余光一扫身后如芒在背的锐利目光,想也不想趁着北堂傲没注意,她压在北堂傲就在墙角就给揪了一下,为这一下,还被愤怒的丫丫大叫着“呀——”小胖手推了一抓,以示主权。 北堂傲先是吓得一怔,然后也不知道要骂柳金蟾什么,只能半是挣扎半是羞涩地跺脚来了句:“你个没正经呢,满到处的人,孩子们也都在呢?”然后顶着一张蒸熟了的大红脸抱着丫丫挡着脸赶紧往屋里奔。 柳金蟾一见北堂傲溜了,才忽然想起还有件很是很是要紧的事儿没说完,于是追着北堂傲也不管慕容嫣在哪里干嘛了,巴巴地冲进屋,也不管别人怎么个遐思,猫进屋就先关了门,吓得前脚进屋的北堂傲大惊: “你关门作甚?”外面可都是人呢? “有要紧事!” 嘴上说着“要紧事”吧,柳金蟾却不干正经事,完全无视丫丫的奋力抗议,一时兴起,将北堂傲压在门上换角度吻了好几遍,最后方喘息道: “宝贝儿,一会儿你把你那几个美美的兄弟和人全都喊回屋用饭成不?最近也暂时别出来晃荡成不?”陈先红一进来,看着一众美人,目不暇接,几乎都花了。 “你想干嘛?” 刚已被柳金蟾突来的索取,吻得七晕八素的北堂傲,才觉得满心突来的小幸福就被柳金蟾这句别有企图的话,减了一半: 他还以为方柳金蟾吻她,是一时间对他情难自已呢!哼—— 北堂傲一不开心,立刻又把他的嘴不自觉撅了起来,眼里写着娇嗔。 “宝贝儿……这自古绿叶衬红花,你们这么几朵大(妖)……花搁在外面……到一处就是一处的流动风景……这不是让人家小绿叶连个活处都没了吗?” 自打改过自新后,和北堂傲说话,独处时就开始频繁小动作不断的柳金蟾一手轻抚北堂傲撅起的唇,时不时瞅着红艳了的唇又不自禁地揪揪揪几下,另一手嘛,摸得北堂傲在门框上扭了好一阵—— 夫妻夫妻嘛,久了各知脾气,柳金蟾爱北堂傲的表里不一,外冷内骚,北堂傲独爱柳金蟾对他所有的不正经,于是乎,磨合的结果,就是各投所好,渐成夫妻间的幸福小默契。 “那……咱们男人都进去了……外面……你招呼?”北堂傲还想柳金蟾再忙里偷闲躲陪他会儿。 “你以为……孙头家不还有人吗?”柳金蟾挑眉。 北堂傲立刻警觉:“你可别给为夫耍花招?是不是还等着那塞北小花魁出来啊?” “相公……人家哪是颜丹青的男人了,你媳妇我,就算是个花花……过去哈!现在也目不斜视了!”柳金蟾赶紧表白,然后捏着北堂傲的红唇,附耳吹气道,“再者……咱而今屋里夜黑有人,不是单身了……” “去去去——隔门有耳,也不怕人趴在门上听——为夫去招呼进来就是!”反正他们也不爱这热闹,不过是战蛟那小子,非要出去看看风险,想来他也是躲那慕容嫣,躲得人都屋里憋坏了。 北堂傲赶紧一把推开柳金蟾,省得夜还没入呢,他又让柳金蟾在身上点一把火,好半天才消那燥性。 “你可听好了,目不斜视!” “是,相公大人,为妻今儿眼里只放羊汤和陈大姐,其余都不入眼,看见也蒙着。” 柳金蟾两手放两腿顿作规矩状,北堂傲恨得只能拿一手指戳了柳金蟾脑门一下:“你啊——就是盏不让人省心的灯!” 不多时,北堂傲果如说得,令人一声招呼,即刻便将其余三个奶爸全部召回了他的小屋,然后啊…… 地下主客里一边喂奶奶,一边吃他们的小锅伙食—— 精致男人就是精致男人,外面的嘈杂和纷乱,他们都不适应,看看也都是远远地看看,回到狭窄的绣屋,瞬间就都自在了: 这个诓孩子,那个喂奶,北堂仪虽然早已是两个孩子的爹了,长子九公主也为人父亲多年,但而今亲手带一个孩子,他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不免有些手忙脚乱,无从下手。 战蛟也是只菜鸟,但他知道怎么协助,眼见着北堂傲抱着自己孩子,不断给年近四十的北堂仪不断做示范,这可让真把他当北堂傲远方兄弟的战蛟和肖腾纳闷了: “我说尉迟家男人啊,你难道养得是头一胎?”哄孩子不哭都不会? 北堂仪尴尬之余,心里的担心也瞬间烟消云散。 外面,突开大花小朵们一撤,刚才乌拉拉眼花缭乱的盛景也跟那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般忽然间从大家的眼底烟消云散。 羊肉汤还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气,那边的火还在燃得噼噼啪啪平,桌还是那张桌,只是院里刚支起的大桌少了一张,四处飞跑的锦绣娃娃们也瞬间没了踪影。 一切就都跟像昨儿一般,悻悻然,一如昨儿的模样,萧条、而又荒凉—— 不过今天是过大节时的荒凉,不管怎么说,好酒好肉全都在。 孙家相公一如既往地招呼着院里的男人们帮着盛饭盛汤,先给这边女人上饭上菜,虽然说是柳金蟾家请搬家酒,但北堂傲一收羽翼,院内就只剩下了福娘,雨墨在帮着打下手,孙尚香家反而反客为主,开始了张罗,一切真就像过去那一年的样子,谁请客,谁掏钱,最后还是孙家大哥来做。 314.第314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16 陈先红有些意犹未尽,不禁扭头问柳金蟾:“怎么……那些美……男人都进屋去了,不出来吃饭?” 大抵也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要娶亲了,先红说话在桌上,尤其是看见孙尚香一家都在也忍不住收敛了素日里不修边幅的德性。 感觉到慕容嫣瞬间注视的柳金蟾喝着早先打好的羊汤,一脸的不以为然:“他们都是小屋里长大的碧玉,受不得这嘈杂,再者…… 都带着孩子,孩子不能久吹风,一会儿咱们吃饭,她们就得吃奶,吃完还得撒尿闹瞌睡,他们抱着孩子在这儿,他们不自在,吃不清净饭,咱们也喝不痛快!” “哦——”需要有这么多事吗? 陈先红将遗憾的话只搁在心里生生咽下,暗想指不定明儿还能见着,谁曾想近在咫尺,别人家的男人也是天涯——再见难哪! “孙大哥啊,我孩儿她爹奶孩子去了,你人手够不够啊!” 柳金蟾起身大喊,然后附耳在陈先红耳边:“我一会儿设法让雲儿过来走一遭,你可把眼睛瞪大了,到时别说没看清,知道不?” 陈先红一听这话,赶紧正襟危坐,露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正牌形象来,当即引来隔壁程璇玉和对面一直若有所思的慕容嫣侧目,这不看不觉得,一看啊,数人还赫然发现陈先红这黑乎乎的脸洗亮了,衣服也换了—— 呵呵呵……有故事? 楚天白就顾着偷笑不止。 “先红啊,今儿是母猪上了树了?” 难得开口说两句话的程璇玉也忍不住开口打趣了下今日突然形象大拐弯的陈先红,要知道她自打见她起,就没见她一刻不是泥猪一般不说,进她屋,一开门,得被里面汹涌而来的热臭,轰到门外十步开外—— 臭到能敌刀剑,还能天然自卫。名副其实臭鼬转世。 “去去去——开口没好话,好话不开口是吧?”先红赶紧暗拍要人前掀她老底的程璇玉,“改过自新不行?” “呼呼呼——”楚天白两手捂着嘴开始笑得吐气,无奈陈先红一瞪,她也怕坏了孙头的好事,只得钻到桌子角去笑。 大家知她傻气,便也不理论,还是犹自盯着铁树开花的陈先红,觉得今儿大有文章,而文章嘛,大家的眼神飘向那头的鬼鬼祟祟拉着孙头嘀咕的柳金蟾: “你说,今儿……柳家相公突然来,还突然请大家吃搬家酒,是不是……是不是要给先红那呆子……说媒啊?” 舒庆春第一个将脑袋转向与柳金蟾甚熟的孙墨儿。 孙墨儿挠头:“是吗?但也没看见……没见过的人来啊?”北堂家还能有和陈姐门当户对的?仪表三千里的兄弟,还未婚的? “没见过的人?”舒庆春嘴巴一撇,立刻窥向柳金蟾破屋那头,“哪里不都是?”大半没见过的……也不知柳金蟾屋到底多大,怎得那几十号人进去了,就没一个出来说挤得慌的。 孙墨儿一呆,不敢说里面除了未成年的,其余都是孩子他爹——她还都见过,除了天白相公—— 但璟公主的大名闻名遐迩。 唯一奇怪的就是…… 这慕容嫣天天不说她是璟驸马,就是嘉勇公的旧相好,怎得,今儿两个同时在院里逛,她也跟外人似的,只拿眼直溜溜地东瞅一个西瞅一个不说,最后还盯着嘉勇公的远方堂兄直了眼,嘴里还念念有词“是他,就是他”—— 末了,人家一个快成人的大闺女走过去钻进怀里,喊了声“爹!”慕容姐就冻在距离那男人十步开外的地方…… ——虽然柳家相公这堂兄,容貌与柳家相公也只在伯仲之间,也有五分相似,保养得也像个二十几的,但人家大儿子据说都出嫁十来年,他是个都当了爷爷,指不定哪天就能当太爷爷的人了。 孙墨儿不解,这慕容嫣爱的是人,还是气质? 因为这尉迟家相公即使一身布衣也是浑然天成的雍容华贵之气,一看嘛,虽貌不及柳家相公那般俊美如铸,一颦一笑万种风情,但贵气逼人,即使出身皇族贵胄的柳家相公在他面前也逊色三分,隐隐的,孙墨儿觉得这尉迟相公浑身透着有如皇家皇后般地仁厚雍容大度之气—— 言谈举止间,好像比嘉勇公地位还高呢! 孙墨儿心内按下奇奇怪怪的情绪,第一次开始怀疑慕容嫣到底爱的,一直执着的是富贵,还是某个自己想出来的幻象了。 毕竟当日,一如母亲大人所言,璟公主和嘉勇公,在那年是京城十大公子之首,娶他们,就是娶到富贵金牌,各府趋之若鹜,只是被挡在太女这道门里,大家只能仰视不能一睹—— 既如此,慕容嫣凭什么就以为她能得到呢?相思成幻? 不理解,她此刻只知道,也许……慕容姐姐从来就没与这二人有过真正的、传说中的正面交集,不然以此二人之貌,她这个外人都能一眼辨识,何以她这个老情人,却见了不知? 孙墨儿寂然不语。 那头柳金蟾暗暗拉了孙头悄悄将刚天白说过的话,提点了提点,语意含蓄,只说自己想给雲儿和先红做这个媒,但事没敲定前,还是随其自然的,让两个人看看,对不对眼儿,自然没有立刻敲定的意思。 孙尚香自然是心内一阵狂喜,脸上却不言语,说若是能成,定然重金酬谢。 柳金蟾那稀罕孙尚香那点重金,只微微一笑,摆摆手说:“这话就见外了,雲儿好,你好,大家才是真好,不然我们开心,你不开心,也没意思!”话毕叮嘱几句,就又回到了席上。 一时上菜,李复推说人手不够,便叫来孙雲在他后面打下手,时刻跟在他后面,一个是遵从礼教,毕竟他十八了是待嫁了,不能让人觉得家教轻浮;二则嘛,也方便人辨识。 柳金蟾呢,则不断地拉着陈先红看:“看见没?你看那身段!是不是和大哥挺像……笔挺笔挺的,还有模样……清秀吧?” 315.第315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17 陈先红不敢看得太狠,只敢拿眼一扫二扫,余光又接着扫,别说,这孙雲还是经看,越看越觉得清秀白净,举止端庄又不失教养—— 当然孙尚香的为人正直也是个见证。 陈先红不禁微微心动,毕竟她都是三十多的人了,年轻时再不实际也没敢真正奢望过鬼谷一枝花,不过是……反正都没人愿意嫁,索性就把目标定高点,还可让人觉得她不是没人愿嫁,只是她眼光太高。 而今年级大了,自然更实际了,能过日子,模样水灵点,不丑,身家清白,勤俭持家,尤其是在这荒郊野外能尽点夫职,怎么说呢?寂寞太久了,塞北挂条布帘就敢里面接客的哥儿太彪悍,女人嘛,总得成家生女,传承家族香火,给祖先一个交代—— 这孙雲虽然出身低了些,但……出身高的,也未必能看上她…… 陈先红这么一权衡吧,再看孙雲模样,虽不及刚那几朵奇葩美得耀眼,但……都说哪是奇葩了—— 人家美,嫁的人也不一样啊,孙墨儿老娘是翰林院学士,柳金蟾是前科状元,余下楚天白人家是立了军功,还有一身好本事的人,更别说这三人的家底和她家的一贫如洗比 ——全都是含着金钥匙生得! 她能和她们比嘛? 尤其她们模样好,成亲时还都是妙龄,那似她生得跟个黑锅底似的,而今还三十有加,孙头家这儿子不比什么,单是年级说出来,就足见她是老牛吃嫩草了…… 不满意,这边城,还哪里去找满意的? 等回到江南?此刻回去,凭她的功名,倒是一把一把的挑。 但,她何时能回得去?回得去时,只怕她两鬓霜白,这样的,都娶不上了。 常言道,知足者常乐,眼光再不实际,真就是光棍打一辈子了……陈先红这心里一合计起来吧,再看孙雲,自然也觉得越来越中意起来。 柳金蟾和陈先红这么反常吧,这一桌的女人谁不是人精,少时全都一眼看出来了,接着全都目光聚焦于孙雲的背影上,只差没把那孙雲盯出个窟窿来—— 俗话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大家这么一细看啊,忽然觉得,若没有刚才那几朵大妖花,其实孙雲也是小家碧玉一个,草原上的小花一朵啊! 舒庆春扼腕,你说她成日里盯着那熊幺幺,想着那璟公主,怎么就没发现这孙雲也是个清秀小佳人一个人呢?当然,她当日看见他时,他眼睛都是哭得核桃一般肿的样子,不似现在这么从容而富有成熟之美了。 孙雲起初出来,就知道有故事,此刻一时间觉得大家都盯着他看,更觉得手脚不知往哪里放了,亏得李复在后面给支撑,他才算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安然回了自己屋,心内好一阵狂跳,既担心不被人看上,又担心说得人家不合心意—— 虽然眼下就是给人填房,也是只能认了,但还是期望能嫁个好些的人家。 这一顿羊肉汤喝的,所有的都有点莫名的躁动。 饭后,还不等孙家收拾妥当呢,忽然觉察到舒庆春某种惊醒的陈先红,急巴巴地赶紧付足了尾款,逼着柳金蟾去上门说媒了。 这媒还用说吗? 十拿九准了! 柳金蟾从来就不做没把握的仗,笑盈盈地一跨进孙家屋啊,孙家两老嘴就笑歪了。 柳金蟾废话也不多说,将先红第一次给她的一锭银子往哪炕桌上一放,就说先红想娶孙雲,问孙雲愿意不愿意。 这直白的…… 二老转身就巴巴地进屋贺喜孙雲,说他要当官老爷了——这一官遮九丑啊!官老爷的帽子一罩下来,可不就跟女明星嫁豪门似的,一步登天了? 什么先红黑了,先红不爱干净了,先红年纪大了,统统地只剩优点了: 女人年级大好,年纪大知人疼人…… 女人黑好,你要生得跟小白脸似的,不说远,就说那柳大人,她相公多俊,都看她不住,外面的野男人,她不勾人,人家都勾她! 不爱干净?谁家爱干净?人家哪是没男人,有了男人,自然就干净了?你看那小白蒜,她男人在,她换衣裳,她男人不在家,她成日里衣服破了,都不知道……你嫁出去,给收拾收拾,可不就干净又亮堂了—— 你见谁家女人做事洗过半件衣裳,刷过半个碗? 傻孩子,她什么都能自己做,她干嘛还娶你啊? 就这么着,孙家二老进去十句话,以柳金蟾和楚天白为反面教材,立刻就让孙雲在屋里欢喜得要上天了。 当夜,媒就算是说成了。 次日,先红比孙家还激动,巴巴地就让柳金蟾去问孙家要怎么下聘,边城什么条件?孙家也不敢乱开口,只说一切从简,四色彩礼加礼金有就好,不拘多少! 但柳金蟾岂能让这事这么不隆重,次日打着帮陈先红置办聘礼的借口,和楚天白、孙墨儿几个压根就没半点经验的,去外面的集市逛了一天,七七八八从缝制嫁衣的布料、绣线比男人还细的一样样地全部采买了来。 第三日,拖着北堂傲就和她去孙家替先红下聘。 这工作北堂傲那做过,但他一眼一看这采买的细致,回来就数落柳金蟾家懒外勤,怎么替别人想得怎么就那么周到,到他就什么都没有,成亲到现在,连根簪子都没给他买过,说得柳金蟾只差钻了床脚。 第四日,孙家开始筹备嫁妆,陈孙两家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喜事忙碌起来。 而柳金蟾则暗暗寻了小画家颜丹青给北堂傲设计了十二款以十二生肖为底分别暗含福禄寿喜等寓意的蜜蜡挂坠—— 乌木太贵!私房不够。 要求嘛,大气、不俗,而且还必须别致不落俗套,能取古朴之风。她提供创意,颜丹青负责描画细节,然后开始淘上等蜜蜡,至于钱从哪儿来? 赊着,嘉勇公夫人的名头还是相当值钱的。 柳金蟾还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想深得战蛟亲传搜荷包术的北堂傲,立刻就得到了柳金蟾购置蜜蜡,还请手艺精湛的工匠打造饰坠的消息—— 316.第316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17 陈先红不敢看得太狠,只敢拿眼一扫二扫,余光又接着扫,别说,这孙雲还是经看,越看越觉得清秀白净,举止端庄又不失教养—— 当然孙尚香的为人正直也是个见证。 陈先红不禁微微心动,毕竟她都是三十多的人了,年轻时再不实际也没敢真正奢望过鬼谷一枝花,不过是……反正都没人愿意嫁,索性就把目标定高点,还可让人觉得她不是没人愿嫁,只是她眼光太高。 而今年级大了,自然更实际了,能过日子,模样水灵点,不丑,身家清白,勤俭持家,尤其是在这荒郊野外能尽点夫职,怎么说呢?寂寞太久了,塞北挂条布帘就敢里面接客的哥儿太彪悍,女人嘛,总得成家生女,传承家族香火,给祖先一个交代—— 这孙雲虽然出身低了些,但……出身高的,也未必能看上她…… 陈先红这么一权衡吧,再看孙雲模样,虽不及刚那几朵奇葩美得耀眼,但……都说哪是奇葩了—— 人家美,嫁的人也不一样啊,孙墨儿老娘是翰林院学士,柳金蟾是前科状元,余下楚天白人家是立了军功,还有一身好本事的人,更别说这三人的家底和她家的一贫如洗比 ——全都是含着金钥匙生得! 她能和她们比嘛? 尤其她们模样好,成亲时还都是妙龄,那似她生得跟个黑锅底似的,而今还三十有加,孙头家这儿子不比什么,单是年级说出来,就足见她是老牛吃嫩草了…… 不满意,这边城,还哪里去找满意的? 等回到江南?此刻回去,凭她的功名,倒是一把一把的挑。 但,她何时能回得去?回得去时,只怕她两鬓霜白,这样的,都娶不上了。 常言道,知足者常乐,眼光再不实际,真就是光棍打一辈子了……陈先红这心里一合计起来吧,再看孙雲,自然也觉得越来越中意起来。 柳金蟾和陈先红这么反常吧,这一桌的女人谁不是人精,少时全都一眼看出来了,接着全都目光聚焦于孙雲的背影上,只差没把那孙雲盯出个窟窿来—— 俗话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大家这么一细看啊,忽然觉得,若没有刚才那几朵大妖花,其实孙雲也是小家碧玉一个,草原上的小花一朵啊! 舒庆春扼腕,你说她成日里盯着那熊幺幺,想着那璟公主,怎么就没发现这孙雲也是个清秀小佳人一个人呢?当然,她当日看见他时,他眼睛都是哭得核桃一般肿的样子,不似现在这么从容而富有成熟之美了。 孙雲起初出来,就知道有故事,此刻一时间觉得大家都盯着他看,更觉得手脚不知往哪里放了,亏得李复在后面给支撑,他才算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安然回了自己屋,心内好一阵狂跳,既担心不被人看上,又担心说得人家不合心意—— 虽然眼下就是给人填房,也是只能认了,但还是期望能嫁个好些的人家。 这一顿羊肉汤喝的,所有的都有点莫名的躁动。 饭后,还不等孙家收拾妥当呢,忽然觉察到舒庆春某种惊醒的陈先红,急巴巴地赶紧付足了尾款,逼着柳金蟾去上门说媒了。 这媒还用说吗? 十拿九准了! 柳金蟾从来就不做没把握的仗,笑盈盈地一跨进孙家屋啊,孙家两老嘴就笑歪了。 柳金蟾废话也不多说,将先红第一次给她的一锭银子往哪炕桌上一放,就说先红想娶孙雲,问孙雲愿意不愿意。 这直白的…… 二老转身就巴巴地进屋贺喜孙雲,说他要当官老爷了——这一官遮九丑啊!官老爷的帽子一罩下来,可不就跟女明星嫁豪门似的,一步登天了? 什么先红黑了,先红不爱干净了,先红年纪大了,统统地只剩优点了: 女人年级大好,年纪大知人疼人…… 女人黑好,你要生得跟小白脸似的,不说远,就说那柳大人,她相公多俊,都看她不住,外面的野男人,她不勾人,人家都勾她! 不爱干净?谁家爱干净?人家哪是没男人,有了男人,自然就干净了?你看那小白蒜,她男人在,她换衣裳,她男人不在家,她成日里衣服破了,都不知道……你嫁出去,给收拾收拾,可不就干净又亮堂了—— 你见谁家女人做事洗过半件衣裳,刷过半个碗? 傻孩子,她什么都能自己做,她干嘛还娶你啊? 就这么着,孙家二老进去十句话,以柳金蟾和楚天白为反面教材,立刻就让孙雲在屋里欢喜得要上天了。 当夜,媒就算是说成了。 次日,先红比孙家还激动,巴巴地就让柳金蟾去问孙家要怎么下聘,边城什么条件?孙家也不敢乱开口,只说一切从简,四色彩礼加礼金有就好,不拘多少! 但柳金蟾岂能让这事这么不隆重,次日打着帮陈先红置办聘礼的借口,和楚天白、孙墨儿几个压根就没半点经验的,去外面的集市逛了一天,七七八八从缝制嫁衣的布料、绣线比男人还细的一样样地全部采买了来。 第三日,拖着北堂傲就和她去孙家替先红下聘。 这工作北堂傲那做过,但他一眼一看这采买的细致,回来就数落柳金蟾家懒外勤,怎么替别人想得怎么就那么周到,到他就什么都没有,成亲到现在,连根簪子都没给他买过,说得柳金蟾只差钻了床脚。 第四日,孙家开始筹备嫁妆,陈孙两家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喜事忙碌起来。 而柳金蟾则暗暗寻了小画家颜丹青给北堂傲设计了十二款以十二生肖为底分别暗含福禄寿喜等寓意的蜜蜡挂坠—— 乌木太贵!私房不够。 要求嘛,大气、不俗,而且还必须别致不落俗套,能取古朴之风。她提供创意,颜丹青负责描画细节,然后开始淘上等蜜蜡,至于钱从哪儿来? 赊着,嘉勇公夫人的名头还是相当值钱的。 柳金蟾还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想深得战蛟亲传搜荷包术的北堂傲,立刻就得到了柳金蟾购置蜜蜡,还请手艺精湛的工匠打造饰坠的消息—— 317.第317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18 早上才交出的图样,下午就有副本落在了北堂傲的手上。 北堂傲在屋里忐忑不安啊,这图样和尺寸大小,分明就是给男人打的。 北堂傲心慌慌,将公公何幺幺的生辰,玉堂春乃至姐夫、太爷爷等所有和柳金蟾有点瓜葛的大日子都一一例举了出来,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期盼了些什么,怎么算怎么觉得这工期更像是给孙尚香家儿子出嫁的贺礼呢? 论理是该落心的,但北堂傲就心闷,怎么说、怎么想……比起那孙尚香家儿子,他北堂傲才是最应该得这一套坠饰的人。 于是,北堂傲越想就越生气,越生气就越看柳金蟾不顺眼儿!越不顺眼儿吧,就把柳金蟾盯得越紧,脸都是板着的,他那强大的气场,吓得柳金蟾回家都是贴墙走,几个孩子更是,在北堂傲面前经过都悄然无声一群小夜枭。 熬啊熬啊,柳金蟾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当北堂傲还是在委屈自己,出嫁七八年,她柳金蟾至今没给他买过一样东西,就是当年去苏州三年回京,也没给他带一件苏州特产的事儿,小心肝成日里都是提起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孙家嫁儿子—— 说是嫁儿子吧,陈先红的住的屋距离孙家也就十步距离,这样还要雇一顶花轿吗?当然你想雇,这里也没有轿子雇,柳金蟾索性就建议骑马,可边城多大? 而今入冬了,集市也没了,绕城?还不如说就是绕宅子一周呢? 最后所有繁文缛节全部取消,就预留了跳火盆、请酒以及……最最最不能少的洞房花烛夜。 这洞房花烛夜可难过了,尤其是窗外蹲了柳金蟾和楚天白后,哎哟哟这两家的不良女儿,全爬到了人家床脚下,说是要闹洞房—— 闹得啊,陈先红和孙雲到了一更天都没敢入睡。 孙家二老急啊,求爹爹告奶奶地才把这两尊神连同座下小童子们一一请走,喜房里男的俏,女的骄,自然是郎情姐意,一派融融之景。 楚天白夜半不返家,返家就让她相公喊跪了门槛。 柳金蟾呢,踏进屋,就被北堂傲那郁卒不已的神情吓得趴在了门框边:“相……公?”没有给过自己男人洞房花烛夜的某女,满心都是虚火冒。 北堂傲和衣拥着被子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翻过身继续不言语。他胸口闷,至于闷什么……男人嘛,谁年少对新婚洞房没有过一丝憧憬,纵然也没想过自己洞房会有多欢喜,但也不至于连洞房是什么都不知道强? 没拜过天地,没拜过高堂,更别说夫妻对拜,莫名其妙就给人当了孩子爹,怎么想怎么郁闷,尤其那战蛟今儿说起他和天白成亲那夜如何如何磕碜,还被外面村里孩子说不会生养的旧事,别看他说得义愤填膺,但在座他和肖腾却感觉到了赤果果的炫耀—— 要知道他们二人直接连洞房都没有: 肖腾打开盖头看见的不是自己妻主,他呢? 连盖头都没好好戴过,更别说有人来闹洞房了,替他热闹热闹了……从京城出嫁,到了白鹭镇还是自己独个儿回去的—— 连个来岸边接他回门的人都没有。 越想越觉得凄凉,北堂傲触景伤情,过去过得忐忑,终日惶惶担心被休了,也无心去过多感时伤怀,可今晚…… 听着外面的热闹,金蟾又不在身边安慰,北堂傲自然是觉得自己万般的委屈,此刻听金蟾回来,也不知赶紧上来弥补弥补他当日的遗憾,就更觉得自己憋屈起来,索性被子把脑袋一蒙,不理人,非要柳金蟾来哄才肯罢休,不然…… 不然……当然日子还是得过,就是要安慰! 这成亲越久,单独二人时就越孩子气的北堂傲,让柳金蟾说不清这是自己娶了个相公,还是又得了个比孩子还孩子的大宝宝?不过嘛……知夫莫若妻,柳金蟾只悄悄往北堂傲身边一坐,然后轻推北堂傲: “哎,咱们也洞房洞房?让妞妞她们来闹闹?不然让天白家楚楚明儿也来在咱们床脚,玩点……” “你——要不要脸……”北堂傲拉开蒙着的棉被,急得拿眼就瞪柳金蟾,谁想人没瞪着,一个黄橙橙的金猴抱葫芦的俏皮蜜蜡阔形坠子就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哪来的?” 由恨转喜的北堂傲烟波霎时柔情一转,狂涌而来的欢喜直将塞得足足的,掩不住的幸福之色让他的嘴角止不住的羞涩上扬,但嘴上却还是装傻似的怨嗔。 “戴戴!”柳金蟾不答。 北堂傲立刻要拿坠子试戴,柳金蟾却故意移开了手,笑说:“知道怎么戴才好看吗?” 北堂傲斜眼:小样儿…… “没有衣服……” 柳金蟾才要口沫横飞地胡侃,就被北堂傲任性地夺了坠子:“去——流氓!”言罢,北堂傲就乐不可支地地拿着坠子赶紧跑到镜前前,往自己项上套—— 果然,无论是珠串的长度还是坠子的大小,一并连着图样儿,没有一样……不是他最爱的尺度: “怎么……怎么想起送为夫这个?”你也有铁树开花的今天? 北堂傲快乐难掩,其实,他此刻更在意另外十一块在哪儿——尽管就是柳金蟾送他根竹简做的不值钱玩意儿,他也会一样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似是一眼就看穿了北堂傲心思一般,柳金蟾忽然就拉出了一溜一尺见方的鎏金八宝沉香三阳开泰福字锦盒,启了盒盖,另外十一的生肖皆栩栩如生地跃然其中,无不生动: “我们那儿洞房花烛夜,新娘都会在洞房前一刻赠新郎一份私物—— 先红送上的是三年私房钱……为妻私房钱已经上缴……所以,这个是和老板赊……” “自己借的自己还!”北堂傲夺过盒子,才不听柳金蟾后面的话,笑着故意撅着嘴任性地俏皮道,“哪有送人礼,还要人自己掏钱的?”没钱!嘻嘻嘻…… “那……”柳金蟾故作无奈,“相公赠为妻什么?” 318.第318章 番外这是我相公18 北堂傲抱着盒子,回眸挑衅似的看柳金蟾:“什么都没有!”还要什么?人都是你白拣的了? “有!”柳金蟾目光灼灼。 北堂傲抿唇狐疑地看着柳金蟾不怀好意的眼:“什么?” 柳金蟾莞尔一笑:“人!” 北堂傲要笑骂柳金蟾两句吧,不想柳金蟾一个扑就把他压在枕上,邪恶无比摩拳擦掌嘿嘿一笑: “赐为妻……一个火辣辣的洞房花烛夜吧……哈哈哈!” “你你你——哪有你这么横的洞房……”北堂傲被柳金蟾两爪撕他衣裳的大力吓了一跳。 柳金蟾则答:“哪是你不知光棍洞房夜,是旱地对雨露的饥渴。” “……你也敢算光棍……慢点儿……”北堂傲轻轻轻打柳金蟾。 “洞房前都叫光棍——来,宝贝儿,放开点儿——” “帐——帐……”还没拉—— 伪光棍之夜,无尺度可计。 待到屋内的“惨叫”回旋小院时,孙尚香忽然坐在了慕容嫣身后:“你打算何时给幺幺一个交代?” “你再说一个笑话吗?”慕容嫣一脸不解地回眸孙尚香,“怎得,嫁了儿子,也想当媒人了?我慕容嫣可没有大笔的媒钱给你。” 说着,慕容嫣作势要起身,不想孙尚香一反常态的铁臂将她又将她压回了原位:“没有意思,就早说,别耽误他!” “这不是你该管的闲事!或者……这是他来找你和我说的?”慕容嫣眼瞪孙尚香,神色有些不悦。 “他怎么会和我说如此私密的事儿?当然我也不知,你是怎么和他许诺的——等你尚了璟公主再娶他?或者你终于等到了嘉勇公改嫁慕容家时?” 孙尚香冷着脸,严肃地看向慕容嫣: “也许,我早四年前,就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天白就是璟公主的妻主璟驸马,虽然她傻,但她就是,不然以她一个下九流的商人之女,如何就能年纪轻轻官上正三品御前带刀侍卫?” “我不会信的!东宫……”慕容嫣在心头树起一堵铜墙铁壁。 “柳金蟾就是嘉勇公夫人,嘉勇公夫人就是柳金蟾——她不直说,是不想伤了你们姐妹的和气,但……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璟驸马,是嘉勇公儿时的请人,那……为何璟公主和嘉勇公,还有肖将军近日在你眼前那么频繁地出没,你却都一个都不认识?” 孙尚香才不管慕容嫣接受不接受,但有些话该说,她还是要说,既为了报答柳金蟾,也为帮助慕容嫣认清现实—— 周季叔已经不年轻了! “你可以继续骗你自己,但你摸着你自己的心仔细想想,老十四公主可以改嫁四次,最后嫁个二八年华的小驸马?璟公主而今二十有几,他凭什么就一定等你? 你是痴心可表,还是有着靖国夫人当年那等幽兰玉质,倾尽天下,能惑美人心?非卿不嫁? 你不觉得他一直要置你于死地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希望他的妻主知道还有一个你,和他议过亲……为什么呢? 因为他心里喜欢着他的驸马! 他可以因为怀疑熊幺幺勾引了天白,而一脚踹断幺幺的数根肋骨还振振有词,面不改色;也可以为了他自己的清誉,一个不欢喜,一刀斩下你的首级,说你败坏他的名声! 谁来保你? 皇太女已经去了,嘉勇公? 他已经嫁了!” 孙尚香继续理性地分析: “嘉勇公许了柳家,就生是柳家人、死是柳家鬼,这是北堂家族男人们的夫道。北堂家的百年清誉,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包括嘉勇公在内的儿女去败坏一丝一毫的—— 从一而终,是他们男人对妻主的忠诚。 你慕容家败了,已经败了,不仅翻身无望,而且负债累累—— 你吃了这么多苦,若还是执迷不悟,你伤害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你爹,幺幺。 另外,你记着,退一步海阔天空,若一退再退退无可退,兔子也会咬人,你只是蝼蚁、甚至不如蝼蚁—— 飞上枝头的是柳金蟾。 落下枝头的是你慕容嫣。 捏死你,于她而言,易如反掌。她,才是真正的夫人命! 而你,是选择继续做一个疯子,成日里疯言疯语,继续这么蜉蝣撼树,对别人的男人念念不忘,最后让你爹郁郁而终,然后看着幺幺改嫁她人呢? 还是选择面对现实,重新开始,让人刮目相看,证明你不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我想,其实以你的聪明,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今日,除了幺幺,还有哪个男人看得起你呢?你有万贯家产?还是官家小姐?出得起聘礼,还是功名在身? 你文能比柳金蟾,还是武能胜楚天白?你自称文武双全,但论文你不及金蟾一层,论武,天白就能把你喉咙隔断,这还是让你—— 告诉孙姐,你现在能以何为傲,独步朝廷,来足以让人人趋之若鹜的璟公主,放下京城的名门小姐,对你青睐有加? 又有怎样的中天之势,可以迫使嘉勇公离得开家族的威势,改嫁于你? 你有什么?或者该问你: 你还有什么呢?” 言罢,孙尚香,叹了口气,松了两手的力道,不待慕容嫣反击,便以一个过肩摔将慕容嫣甩出十步开外: “你,而今连我都打不过!还谈什么文武双全呢?” 说着,孙尚香拍拍两手转身而去,只是临去几步后,她背对着还跪在地上痛得起不来的慕容嫣道: “舒姑娘刚托我给她说媒—— 幺幺而今可是有财有貌,你想好了,你而今这身体……还有谁会不嫌弃呢? 明儿,我就去提亲了……你别后悔,也别恨我—— 我提醒你了!两碗水,咱得端平了!” 慕容嫣切齿要骂点什么,不想一抬脸就看见了泪光莹莹的老爹看着自己:“爹——” 慕容嫣要试图说几句话安慰自己父亲,不想周老爹却哽咽道: “孙头说得一句不错,那日……那日孙头和爹说后,爹—— 爹就去打听了—— 楚夫人的相公就是当年的战家二公子,而今的璟公主——那年他和你退婚不是服药自尽入了棺材吗?他和璟驸马就是在棺材里遇见的,是璟驸马把他从棺材救出来的。 还有…… 还有你说得哪个嘉勇公,那年……那年你收到的那罗帕,根本就是他花钱雇人来哄你,帮他骗过宫里耳目的…… 他……他其实……其实不过利用你—— 你,只是他的一枚,待定的棋子。是你贪得太多!” “……爹——你是被他们骗了!”慕容嫣哆嗦着唇,拒绝相信这一切。 但周老爹却不得不喊醒自己这个被骗得什么都没有了的女人: “不——嫣儿,是你被你自己骗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没想明白吗?他们……他们压根就没有要嫁给你! 他们都嫁了,全都嫁了!儿女也都绕膝成群了!” “不,女儿要他们亲口对女儿说!”慕容嫣嚷。 周老爹却含泪低问: “你算什么呢?你如何见到他们呢?他们是国公爷,你……只是被流放到这的囚犯。” “……”慕容嫣一顿,“这不是真的!” “那什么是真的?幺幺不可能等你一辈子!而……爹,怕等不到抱孙女那天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