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断案 初夏时分,南都城郊的一间出租屋里。 一个青年不停地走进走出,把一些杂物、书籍之类的家当搬到楼下。 忙活了半天后,他靠在门上,稍事休息。 望着房间里堆成小山的书本,沈岳一脸无奈:当初买书时,怎么就没想到要搬家的那一天呢…… 现在要把这些书搬完,恐怕自己腰都要累断了。 要不……挑出几本书带走,其他的全部论斤卖掉? 沈岳走到书堆前,信手拿起了最靠上面的一本册子,看看这本书有没有带走的必要。 讲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就在沈岳刚一眼扫完封面上的几个字时,意外的事发生了。 这几个字突然绽出道道金光,映在他的脸庞上。 沈岳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梁县令,请问您的身体是不是……有些疲乏了?”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沈岳这才悠悠醒转。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觉得很是不对劲:梁县令是谁?为什么别人要这么叫自己? 还有,正站在自己身边低声说话的人是谁,为什么一身古人装扮,还裹了头巾? 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痛得异常真切,沈岳这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微微侧目,环视周遭,一个个身穿号衣,手持黑色水火棍的衙役站得笔直,面带肃杀。 自己则身穿宽袍大袖的官服,头戴冠冕,端坐高堂之上。 堂下,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和一个面目骄横的青年。 “2018407号轮回者,欢迎来到轮回世界,当前剧情为《梁山伯与祝英台》,时代为东晋,你的身份是刚刚就任鄞县县令的梁山伯。” “你的主任务是:改变梁山伯与祝英台命运,迎娶祝英台;” “支线任务是:扳倒马文才之父马太守。” “任务完成奖励:金条四十根!” 三行大字出现在沈岳脑海中,直到这时,他才得出结论:自己真的穿越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原来的故事里,祝英台最后就是被她老爹许配给了马文才,导致梁山伯因遭横刀夺爱,郁郁成疾病亡,她也殉情而死。 从这个角度,马家父子对于这件事的责任也很大。 两个任务倒是紧密相关,那么,该怎么去达成呢…… 还没等他开始思考如何完成任务,堂下跪着的老婆婆号哭着开口了。 “梁县令,老身独自一人过活,日子本来就艰难,现在遭此横祸,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你可千万要替我做主啊……” 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停磕头。 只见老婆婆鼻青脸肿,左胳膊耷拉着,明显是断了骨头。 满脸横肉的青年人,则在不停冲老婆婆大吼,指责她刁民生事,一副蛮横样子,全然不顾这是在衙门,是在县令眼皮子底下。 海量的回忆涌入沈岳脑海中。 根据这个身体里的记忆,他此刻刚到鄞县担任县令,眼下正在审案子。 案情其实并不复杂:名叫马武的骄横青年乘马车经过街市,撞翻了老婆婆刘氏卖菜的摊子,老婆婆拦下马车和他理论,却被他领着众奴仆一顿痛殴。 哪怕是街头随便拦下一人,都知道这案子该怎么判,可问题在于…… 马武是马太守的侄子…… 马太守大名君雅,字存周,是隔壁临海郡太守,比梁山伯高了整整一级。 换作一般的县令,恐怕已经不辨青红皂白,判马武无错,甚至要反过来治刘氏的诬告之罪。 可今天,一切都与平常不同。 因为担任县令的,是沈岳! “砰!” 沈岳把惊堂木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声震屋瓦。 “住口,不得咆哮公堂!” 他疾言厉色,手指还在对刘氏吼叫的马武命令道。 马武有些没反应过来,转过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沈岳:鄞县历任县令,哪个和他不是客客气气,有几人敢这样对他下令? 过去比殴打刘氏更严重的事,他又不是没做过,在公堂上大吼大叫,也不是头一遭,何曾被这样呵斥? 不过他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人家毕竟是一县之长,自己刚刚又确实不妥,权且给他几分面子。 沈岳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宣判:“泼皮马武,素来无赖。今日有错在先,又反殴打苦主刘氏,本官判……” 公堂上的人刚听完他的宣判开头,脸色纷纷剧变:这难道……是要治马武罪的节奏? 一开始对他说话,名叫韩林的主簿更是不顾尊卑有别,急得踩了一下他的脚。 沈岳完全不为所动:“刁民马武,赔偿刘氏十万钱,按律打八十大板,关入大牢审问,若问出其他罪行,则另行处置。” 空气骤然凝固。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众人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新任县令究竟是不了解马家的背景,还是…… 发疯了? 十万钱,对家大业大的马家而言,也不是个小数字。 还有,打八十大板,是不是太疯狂了点? 要是真的执行了,那就不是打马武的屁股,而是在打马君则的脸啊! 当然,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如果前面的只是让马武破财伤身,那最后一条就是要马武命的架势啊。 全县上下,谁不知道他仗着马太守势大,一向作恶多端?要是真的认真审一回,只怕问出的罪名足够他杀头十几回! 所有衙役都呆呆地站在原地,用犹疑的目光看着沈岳。 韩林不停地使着眼色,想要让他收回成命。 哪怕是刘氏,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她起初也是被逼得没了活路,才被迫到县衙来交了诉状,也没敢抱太大的希望。 没想到结果却…… 十万钱,可是她一辈子都没敢想过的数字。 更别提还有其他惩治了。 本来伏跪在地的马武听到宣判后,更是“嚯”地一声,挺直了上半身,面露惊骇:“梁县令,我劝你最好三思!” 沈岳面沉如水:“胆敢不服朝廷命官处置,再加二十,合一百大板!” “怎么了?你们站在那,难不成是要让本官亲自动手吗?” 不等马武再有反应,沈岳盯着纹丝不动的衙役,冷喝一声,如同老虎低吼。 瞬间的功夫,衙役们不顾礼仪地互相交流了一个眼神。 对完眼神后,两个资格较老的衙役出列。 一人上前,低语一声“得罪”后,朝马武递了一个颜色。 马武似乎有所醒悟,眼前的这位县太爷看来是要动真格,而且这又是在衙门。像刚刚那样与他正面硬刚不妥。 于是他配合地被衙役按倒在地,同时不忘轻声嘱托:“打完板子,速速去告诉我叔叔,越快越好!” 另一人则取了板子回来,高高抡起,一下又一下打在马武屁股上,开始行刑。 然而,板子每挥一次,沈岳的面色就难看一分。 “等等!” 他挥手止住打板子的衙役。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聚焦在他身上,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第二章 今夜就出发! “这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不痛不痒,”沈岳说到这,调门陡然提高,“若你敢再如此,那本官要连你一并打板子!好了,继续吧,记得要用上力!” 负责打板子的衙役听到这话,一脸哭丧相:一边是县令,一边是本县大族的侄子,他是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还不快动手!” 沈岳见他犹豫不决,不耐烦地命令道。 马武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另一个衙役控制住,动弹不开来。 衙役犹犹豫豫地举起板子,过了好半天才再度挥下。 “啪”“啪”“啪” 连续三下,声声入肉,沈岳这才稍稍满意。 马武的哀嚎立刻响彻整个县衙。 他一边喊痛,一边不停叫骂。 只是没过多久,他就叫不出来了。 蕴含了巨大力道的板子,已经把他打得昏了过去。 行刑完毕,沈岳命人把他押入牢中,而后下令退堂,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回到位于衙门后面的住宅。 这间住宅由朝廷提供,是三进的园子,里面虽然没有奇卉异草,但也是花红柳绿,生机十足,比他原来在南都住的出租屋不知强上多少倍。 走入园子第二进,来到一处水潭前,沈岳挥挥手,遣散跟在后面的诸随从,单留下一个韩林。 众人刚走出园子,身形消失不见,韩林就急得几乎要跳起来:“梁县令,此事怕是要斟酌斟酌啊!” 沈岳双手负于背后,悠然望着水潭里游动的鱼儿:“不妥之处在哪?” “马武大伯就是邻郡太守,家族在本县权势颇大,今日我们打了他的板子,这是要和马家……” 韩林面色焦灼地劝谏。 “我心中早有分寸。”沈岳这才回过头,看着身后的韩林,“当然,今日还是要谢过你的提醒,你暂且退下吧,我有事时会让你过来的。对了,你让打板子的那个衙役过来一下。” 韩林只得告退,连连唉声叹气着离开了。 沈岳看着他摇头远去的背影,禁不住扬嘴一笑:这倒是个性情中人,而且他之前的劝说虽不合自己的意,但也是为了自己考虑,也是一片忠心。 只是有些事,韩林不知道,沈岳也没法告诉他。 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迎娶祝英台,避免原来故事的悲剧结局,外加扳倒马太守马君雅。 早迟都要得罪他,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拿下马君雅的侄子,握住他的一个把柄,以后扳倒他也容易些,算是为完成支线任务作准备。 至于主线任务,迎娶祝英台…… 根据原来的时间线,应该快到了马家向祝英台家提亲的时候? 在原来故事里,梁山伯和女扮男装的祝英台同窗数年,结为好友,祝英台也对他暗生情愫,并且在后来表明自己是女儿身,于是两人私定终身。 结果马太守抢先替儿子马文才向祝家提亲,横刀夺去梁山伯之爱。 而晚到一步提亲的县令梁山伯则因思念祝英台,郁郁成疾,不久去世,祝英台也殉情自杀。 糟糕! 想到这沈岳顿觉头皮发麻:自己得赶快去祝家提亲才好,如果等到祝英台被许配给马文才,岂不是迎娶她的难度大大增加? 算了一下日子,明天就是夏至日,按朝廷规定,文物上下都可以放假一天。 宜早不宜迟,就是明天,前往祝家! “小人张万,拜见县令。” 正在他闷头思考时,一个谦卑却深沉有力的声音传来。 抬头一看,正是之前负责打板子的衙役,一个模样颇为老成的青年人。 沈岳微微点头,抬手示意他起身。 “马武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向张万问道。 “回禀县尊,马武现已醒转,只是仍然无力说话,小人已经请了医生给他治身上打出的伤,以防他有性命之虞。另外小人刚刚打板子时虽出了力,让他吃了疼,但也没下死手,估计他应该不会有大碍。” 张万恭敬回答。 沈岳满意地点点头:他之所以赞赏张万的做法,倒不是出于关心马武的健康。而是因为古代的打板子,真的有可能打死人。 一旦出了人命,自己就会在马家手里落下把柄。 到时候革职治罪不说,完成任务也没了可能。 而且,马武接下来还有大用场,可不能先死翘翘了。 这个张万,倒是合了自己的意思。 想到这,沈岳对他好感度增添许多:“你是哪里人?何时开始当差的?” 张万恭顺一如先前地拱手答道:“小人是建康人,八年前闹灾荒时流落到地,当时县令柳公见小人可怜,就收留下小人,补个衙役的缺额,那时小人才十五岁。” “倒是个年轻的老资格……” 沈岳点头沉吟不语:古代当县令,想要让自己的命令得到执行,除了要团结好县里的大族,还有就是在僚属和小吏中要有自己的心腹。 今天在公堂之上,张万虽然有犹豫,但最后还是执行了自己命令,并且心思缜密合自己意思,倒是可以栽培作心腹…… 没想到张万此时,却面露苦笑:“小人这个老资格,怕是过几天就不在这里当差了。” 沈岳面色露诧异:莫非他是怕得罪了马家,在这里待不下去? 想到这,他赶快宽慰:“快快放下心来,今日你只是执行我的命令,就算马家报复,也应当是冲着我来。再说,他们要是真的敢对你不利,我就算是拼着乌纱帽不要,也得保住你。” 沈岳话音未落,张万已经跪倒在地,不停磕头,话语里带着哽咽:“县令庇护抬爱,小人实在感激涕零,今生定为梁县令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官吏身份悬殊,在普通小吏眼中,身为县令的沈岳已经是天地鬼神一般的存在。 今天他能够说出这番话,足以令不过普通衙役的张万感激得不知所以。 沈岳赶忙把他扶起,一番宽慰。 送走张万后,沈岳长舒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县衙里,总算有了第一个心腹。 而且他表态力保张万,还有另一层意义: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如果执行他命令的张万,最后因此受到报复,自己却无动于衷。 那么之后自己发出对马家不利的命令,恐怕就没人会去执行了。 连发动自己手下的人与马家对抗都做不到,谈何扳倒马君雅? 当然,光指挥自己手下的人对付马家,还远远不够…… 对了,天色已经不早,是时候准备明天的事了。 想到这,他唤过来一个小厮:“让韩主簿给我打理好行囊,随我去上虞县祝家,今夜就出发!还有,让张万去县城打听一下,那个叫马武的人有没有别的劣迹。” 第三章 前往祝家 第二日清晨,会稽郡上虞县,一处背山面水的煊赫宅邸内。 宅邸的主人,员外祝嘉鸣正悠然把玩着手中价值不菲的明珠,眯起眼睛,远眺流经府邸前方的大河。 “记得他们之前定下的提亲日子,就是今天吧?” 祝嘉鸣朝侍立一旁的管家,他的堂叔祝四问道。 祝四拱手回答:“回老爷,正是今日。” 祝嘉鸣偏过身子,刚准备对祝四说些什么,突然表情微微错愕了一下,手指远方:“不会是那边派来的人吧?这么早就到了?” 只见远方地平线上,三个人影若隐若现。 沈岳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领着韩林张万两人赶来。 张万那边还赶了两头驴,上面驮着此次提亲所需的聘礼等物。 夏天太阳出得早,饶是清晨时分,三人也被初升的太阳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梁县令啊,不是我说,这次前来完全没必要这么辛苦,直接让衙门里的人抬轿子把咱们送过来多好,又省力,又有面子。” 通宵赶路,双眼通红的韩林还是一脸不解:昨天听说县令要出门,全衙门上下都准备好了轿子,哪想到却被拒绝了。 沈岳没有接他的茬,只是关怀道:“主簿疲乏了?那不如先休息一下,呆会再赶路。” 韩林赶忙摇头:“不必不必,谢县尊关怀,小人怎敢因为自己耽误大人办正事的时间。” 准备了提亲时才需要的礼物,又是急吼吼地连夜赶路,傻子都看得出沈岳现在是要去干嘛,没人会在这时候要求上司停下来等自己休息。 沈岳满意地点点头:这个韩林倒是勤勉,四十多岁的人能跟自己通宵赶路,实属不易。 另外,他昨天准备的礼品也很周到,此番回去一定要好好嘉奖他一下。 “请问几位爷是马太守派来的打前哨的么?”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骑马来到沈岳面前,下马后拱手问道。 沈岳眼睛瞬间瞪大:马太守?莫非说的是马君雅? 难道他约好了今天要来祝家?他来这里能干嘛,不会也是来提亲的吧? 沈岳摇摇头:“非也,我不是马太守派来的人,不过我也是来找祝员外的。还有,不要问我的名字。” 他没有提前表明自己的来意和身份:如果现在就说自己是提亲的,恐怕祝员外未必会让自己进门。 小厮飞马而去,临走前嘟囔了一句“还以为是马太守提亲队伍的前哨呢……”。 沈岳的判断坐实。 他望着小厮策马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禁不住喃喃自语:“你弄错了,我,就来提亲的!” 沈岳见快到祝家,于是让韩林、张万二人同自己一道去河边洗漱。 不洗脸不刷牙去见女朋友的老爸,总归有些不像话。 用杨柳枝蘸着盐在嘴里横刷竖掏,沈岳默默分析着自己的优劣势。 马太守的儿子马文才,现在还是没有官衔的白身,自己则身居县令之位,此为自己的优势之一; 自己文思敏捷,出口成章,此为优势之二; 另外不要脸地说一句,自己那倒映在河水里的面庞,也是十分清俊,此为优势之三。 若论劣势嘛…… 马家属于世家大族,马文才父亲又官居高位,在可预见的将来,他也会踏入仕途,并且在家族父辈帮扶下,前途只会比自己好,不会比自己差; 另外,祝家和马家同样属于名门望族,而自己哪怕做到了宰相,也是属于寒门,在门楣方面根本无法与马家相比。 而东晋是一个极其注重门楣出身的年代,在婚嫁时尤为如此。 另外,马家在官场上人脉极广,哪怕祝家和自己互相对上了眼,也得提防马君雅利用职权关系报复…… 沈岳从清可见底的河水中,舀起一杯漱了漱口:最后一条他自己倒是不害怕,反正现在已经得罪了马家,不怕再多得罪一次。 问题是……一旦祝家最后选择自己,马君雅搞不好会心生怨愤,对他们作出不利的事。 “哗……” 清水抹在脸上,让沈岳清醒了不少:还是先想好如何提亲成功吧,至于成功之后的事,放到后面再作谋划。 洗漱完毕,又行了片刻,三人走到祝家宅院前,几个小厮把沈岳延请入内,至于韩林张万则被请入偏房休息。 堂屋内,一身华服,衣带飘飘的祝嘉鸣端坐太师椅上,直到沈岳走进后,才缓缓起身。 也难怪,沈岳没有穿上官服,只是一身细布衣裳,看起来只是普通士子,祝嘉鸣作为大族祝家的家主,难免有些倨傲。 “在下祝嘉鸣,敢问先生是?” 他略略拱手后,向沈岳问道。 沈岳行完礼,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在下山阴梁山伯,特来拜见祝员外。” 哪知本来不算客气,但也称不上凶横的祝嘉鸣听完他的姓名,脸色骤变:“原来你就是那个梁山伯,老夫的宝贝女儿天天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甚至胆敢不从父命,不肯被老夫许给马家。你给我出去,老夫不想见到你!祝四,送客!” 说完,他一甩宽大的袖子,转身就要离开,显然对女儿祝英台天天念叨的梁山伯印象颇为恶劣。 沈岳非但没有懊恼,反而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祝嘉鸣回过头,恼怒地问道。 “我笑祝家贵为衣冠大家,竟如此不知礼仪。朝廷命官到来,迎接之礼不周,且滥发怒火。动辄驱逐,我回去后,定要在同僚上司面前多说几回这件事,好让他们知道祝家的做派。” 沈岳朗声说完,扭头就要离开。 “且慢!”祝嘉鸣回过头,朝祝四递了个眼色。 祝四赶忙上前,留住沈岳。 “小女曾经同老夫交代过,你只是一介白身,寻常书生罢了,何曾成了朝廷命官?” 祝嘉鸣仍是质疑盘问的语调,只是语气和缓不少。 “敢问祝小姐是何时同你提及在下身份的?” 沈岳没有回答,却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三个月前。” 祝嘉鸣回答。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是三个月。”沈岳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就在五日之前,在下刚刚赴任鄞县担任县令,因公务繁忙,还没来得及给祝小姐带信。”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不过方寸的物体。 祝嘉鸣和祝四同时面露惊愕:龟钮方印,上面还刻着官职的名称,没错,正是县令的官印! 祝员外虽然平时与大大小小官员交往很多,自己也花钱买了个虚衔,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震撼不已。 之前在自己眼中的那个穷书生,眼前这个普通士子打扮的青年,居然…… 居然真的是手握实权,掌管一方的县太爷。 而自己之前却对他如此轻慢,甚至大发火气…… “梁县令,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让您见罪了,还望您……” 祝嘉鸣谨慎小心地低头赔着不是,同时偷偷看着沈岳的脸色。 沈岳摆摆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祝嘉鸣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祝四,上茶。” 祝嘉鸣说话的同时摸了摸手中的夜明珠:这是他同祝四的暗号,只要他一摸夜明珠,祝四就知道要上最好的茶。 他郑重其事地与梁山伯行完宾主之礼后,方才落座。 其实以祝家的地位,平时对一个县太爷也未必需要这样客气,只是因为祝嘉鸣之前开罪了梁山伯,才会如此谨慎小心,颇有些弥补过失的味道。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二十出头年纪,就做到了县令的位置,天知道他以后会有怎样的作为,到达怎样的位置? 这样的人,还是少惹为妙。 和祝嘉鸣攀谈半天,沈岳才知道:原来祝家并非本地人,而是几代之前从北方南渡而来的士族。 另外祝家虽然势大,但也有两代没有出过县令以上的官员了,到了祝嘉鸣这一代更是无人踏入仕途,他为了面上好看,才花钱买了个虚职。 这都是祝英台之前和自己没有提及过的。 聊到后来,祝嘉鸣两手一摊:“马家是这一代土生土长的士族,势力颇大,老夫和他们结亲,也是为了和当地士族笼络关系……” 说到这,他不无遗憾地看了梁山伯一眼,脸上竟有了几分歉意:年轻人,你确实很优秀,但你毕竟是寒门出身,不像马太守的儿子马文才那样,有家族助力。 马文才以后会比你走得更远,也更有可能帮祝家振兴门楣,所以,我只能选择他来做女婿。 对不住,你只能选择退场。 沈岳怎不明白其中意味,他离开椅子,恭敬地作了一个揖:“祝公,依晚辈愚见……” “临海郡郡守,马君雅来到……” 声调拖长的通传,伴随着锣响,打断了沈岳的话。 第四章 你不过一庸碌之辈! 祝嘉鸣顾不得沈岳,赶忙从椅子上起身,步履匆匆地走出堂屋前去迎接。 祝四想把沈岳请进旁边的一间屋子内,却被他一口回绝。 凭什么马君雅来,他就要走? 门外,谈笑声由远及近,逐渐变大。 祝嘉鸣领着一个身穿太守官服,面色蜡黄的中年人迈步跨进堂屋,旁边还跟了个衣着华丽,但面色萎靡,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青年,其模样与中年人有几分相像。 想必这中年人就是马君雅,那青年应该是他的儿子马文才? 在梁祝原来的故事里,正是这对父子导致了梁山伯郁郁而终,祝英台殉情的悲剧结局! “请问这位是……” 看见站在堂屋里的沈岳,马君雅禁不住开口相问。 “晚辈乃是鄞县县令,梁山伯。” 沈岳昂首答道。 刚刚还笑盈盈地和祝嘉鸣攀谈的马君雅立刻面沉如水:“哦?是梁县令啊……” 消息传得还真快,看来已经有人把马武被打板子关押的事传到了他这里。 沈岳正在思衬间,马君雅再次开口了。 “我现在有要事与祝公商量,还请梁县令回避片刻,”面色不善的马君雅倒是没有立刻发作,“等我与祝公议事完毕后,再与梁县令商量一些事。” “在下也有事要与祝公商议,还请马太守回避片刻。” 沈岳毫不犹豫地回答:做事要讲先来后到,明明是自己先来提亲的,凭什么反而要自己回避? 马君雅微微一愣,马文才急得先开口了:“家父有正事要办,你要是胡搅蛮缠,小心你的乌纱帽……” 马君雅扫了他一眼,马文才立刻住口不语。 “敢问梁县令今日来此,有何要事?” 马君雅表情玩味,目光森冷。 “下官今日前来,是为了……”说到这,沈岳语调陡然升高,目光炯炯,一字一顿。 “向祝家提亲!” 本来神色已经十分紧张的祝嘉鸣听到这话,顾不得体统,急忙上前想要推开沈岳。 要是一个本来大有前途的好青年,因为自己女儿的缘故开罪上官,影响到人生,他老人家心里就要过意不去了。 哪知沈岳如同铜铁铸成一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如电目光紧紧盯着马家父子。 “哦?天下竟有这等巧事?”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马君雅声音里也露出几丝愠怒,“恰巧马某今日,也要来向祝家提亲。祝公,请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其中质问意味,分外明显。 祝嘉鸣赶忙辩白:“梁县令到来前未曾提前告知老夫,以至有眼下之事,还望马太守……” 沈岳也证明了他的话:“今日梁某是不请自来,马太守何必迁怒于祝公?” 马君雅连忙摆手,语调中不满更盛几分:“马某并无迁怒于祝公的意思,你不要颠倒黑白。还有,我劝你最好现在知难而退,不要为自己又添一祸!” 又添一祸?这么说来,昨天自己关押马武,算是添的第一祸了? “梁某也劝马太守知难而退,不要为自己又添一祸!” 沈岳昂然说道,根本不让寸分。 “大胆!”马君雅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凭什么这么说!” “亲侄子行凶被关,是为第一祸;”沈岳脸上浮现笑容,朗声说道,“提亲却被抢了先,祝家小姐也会被许配给梁某,是为第二祸!” 马君雅蜡黄的脸瞬间涨红。 祝嘉鸣的脸上也露出不满:自己权衡再三,明明看中的是马文才,这个梁山伯,凭什么信口雌黄,说自己的宝贝女儿最后会许给他? 马文才更是气得几乎跳起来:“梁山伯,你凭什么说祝英台最后会被许配给你?” 沈岳不紧不慢,就像在俯视一个可笑的卑微蝼蚁:“因为你,人不如我!” 马文才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沈岳跟前。 “你怎如此无自知之明?” “我交往遍及天下,朝中都有不少大臣是我的朋友;而你,恐怕在朝中半点人脉都没有吧?” “我精通围棋,能与国中名手对弈,如此雅事,你可曾略懂半点皮毛?” “我日后前途无量,而你,出身卑微,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在县令的位子上呆着吧……哈哈哈……” 马文才近乎怒吼般地说道后面,竟开始狂妄大笑。 旁边祝家众仆人的面色有些难过起来:他们对马文才的印象都很差,心里偏向的其实是相貌清俊,举止翩翩的沈岳。 只是谁都知道,老爷心目中的乘龙快婿还是马文才,而沈岳,不仅得不到祝小姐,还要被马文才这种狂徒当面羞辱,无力还击。 因为马文才说的…… 都是事实啊! 沈岳微微闭眼,冷笑一声:“说完了吗?” 马文才止住放肆大笑,正色说道:“说完了。怎么,你还要继续听吗?” 沈岳缓缓抬起眼皮,看向马文才的目光中,闪过几分星火:“既然你说完了,那就该我说了。” “你朋友遍及朝野,那又如何?如果自身才能韬略不足,那别人也只会把你当成一个玩伴,而不是政治上的盟友!因为你,难堪大任!” “你的才能不足,我所能看出的就有三处!” “擅自结交朝中人物,自鸣得意,哪知道这是取祸之道。如今政局反复,你所谓的朋友今日是座上客,明日可能就是阶下囚。到时候牵连到你,只怕到时候全家不保!” “围棋可以陶冶身心不假,可只是一门爱好技艺。男儿安邦治国,归根结底看的是文韬武略。我熟读圣贤书,治理得一方百姓安居乐业,难道不曾比你赢下几盘棋强?” “而你,目光肤浅,胸无丘壑,毫无头脑,却又敢自诩为前途无量。只怕你朝中的那些朋友,听到了都要发笑吧?” 沈岳说完后,傲然抬头,俯视马文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马文才哑然无语,不知如何应对。 其余人等,居然纷纷忍不住开始称善。 是啊,这个青年县令说得太对了! 毫无政治头脑,给家里招祸的马文才,竟然还敢自诩为前途无量,这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同时,他们看向沈岳的目光里,多出了敬意:马文才刚刚开口时,不少人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可沈岳一开口,他们才发现自己之前看得太浅了,只有沈岳看出了本质。 就连祝嘉鸣也忍不住点头:姓梁的小子确实有些狂妄,但才华委实过人。 可惜,可惜,如果你不是出身寒门,哪怕是比马家差一些的士族,自己也可以把女儿许给你。 眼下,女儿的联姻关系到家族门楣振兴,你又是寒门出身,那就怨不得老夫心狠了…… 马文才憋了半天,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他老爹马君雅喝止:“等等,你刚刚说的,结交了不少朝中的大臣当朋友,属实否?” 马文才见老爹来者不善,犹豫着点点头。 马君雅立刻气得眼都赤红了,巴掌扬起后在空中顿了几顿,才没落在马文才的脸上。 不过看样子,回家后的痛惩肯定是难免的。 沈岳说得没错,结交朝臣,确实是风险很高的事。 结交得对了,或许可以青云直上;一旦交友不慎,那么受到牵连最后被灭族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地方大员对于这件事,通常是慎之又慎,生怕栽跟头。 而马文才却自以为聪明地大肆结交,殊不知只要其中一个人被治罪,自己就有可能受到牵连,连带老爹一起倒霉。 看着面色急剧变化的马家父子,沈岳几乎要憋不住笑了:马君雅那巴掌最后要是扇下来,给大家表演一出当堂教子该多好…… “梁县令,你刚刚说犬子目光肤浅,毫无头脑,敢问一句,你的目光、头脑,又是怎样的呢?” 马君雅勉强平复情绪: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在提亲这件事上打败对手,教育儿子还是放到后面吧。 而想要提亲成功,最好的方式就是否定掉沈岳的才华,让大家看清楚他一无是处! 第五章 慷慨赋诗,才惊四座 “不怕各位见笑,梁某之目光,乃在于天下!” 沈岳洪亮的声音穿透屋瓦,直抵云霄。 “好狂妄的口气!”马君雅冷笑一声,“既然你的目光在于天下,那我倒要拿天下大事问问你。” 明眼人都能看出,马君雅显然是要把沈岳考倒的节奏,纷纷捏了一把汗。 “北虏近年来频频入侵,颇有大动干戈之势,请问该如何应对?” 马君雅一开口,所有人几乎倒下:这是满朝将相争了许久都没能拿出定论的问题,你拿这问一个小县令,是不是过分了点? 祝嘉鸣也皱了皱眉头:这问题问得,难度太高了点。不过也好,能让姓梁的小子知难而退。 “在西,在北。” 沈岳简略回答。 马君雅面露不屑:“本来还想坐等你的长篇大论,没想到竟如此潦草塞责,看来也只是草包一个,并无多少见识。” 沈岳目光冷峻,朝下撇了撇嘴:“你还没说如果我应答得好又如何,我凭什么作答?” 是的,如果自己回答后,马君雅没完没了地抛出问题,那又该如何处理? 马君雅已经认定沈岳不可能回答这个难住满朝文武的问题,轻松地挥了挥手:“简单,如果你能回答这个问题,我绝不会再向祝家开口提亲!” 祝嘉鸣觉得有些不妥:“马太守,这是不是有些儿戏……” 马君雅拍拍他的肩膀:“祝公,还请放心……” “好,马太守痛快!”沈岳点点头,背过身子,来到一处画着梅花的大屏风之前。 “此梅走势曲折,为东西走向,与国家的边界颇为类似,晚辈就以此为比喻,形容该如何应对。” “左上角这一朵花,即是南郡,国家要抵抗北虏,首先就是要扼守住南郡的襄阳,江陵两座城池,纵不能守住靠北的襄阳,至少也要守住南边一点的江陵。” “否则,北虏攻克南郡,将顺江而下,直取国都建康。” “此所谓,在西。” “靠右上这一朵梅花,即是淮南淮北所在。国家当于此驻扎重兵,阻挡敌寇。” “胡说!我有长江天险,为何不退到江南,扼守大江,却要与敌人在北边的淮河一带作战?” 马君雅愤愤然的质问声传来。 “问得好!” 沈岳回答的同时,手继续指着右上部的一朵梅花。 “因为守江必守淮,江南形势,全在淮河。敌人若突破淮河,我军只能退守江南。敌人到时候无须大举进攻,只要每年稻麦成熟之前,派小部队渡江骚扰,烧毁粮食,我们就会不战自乱。换而言之,丢了淮河,江南就会由后方变为前方,经济大受打击,处处陷入被动!此所谓,在北!” 沈岳所言非虚,实际上隋文帝灭亡南陈,用的就是他说的这招。 当然,处于东晋的众人不知道这一点,见识上自然被他碾压。 所有人听完他的一席话,全部面露惊讶之色:这……这说的完全贴合实际,并且结合屏风上的梅花,可谓形象生动,让人过目难忘。 “你……你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给想出来的?” 一直沉默的祝嘉鸣忽然神色激动,颤抖着问道。 沈岳连忙回答:“不敢隐瞒祝公,晚辈从少年时起,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了。想到感怀激烈处,还写了一些诗诗。” “念来听听!” 见祝嘉鸣如此要求,沈岳心头一喜:提亲的事,有谱了! 他立刻中气十足地朗声念道: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沈岳刚刚念完第一句,祝嘉鸣的眼中就放出光彩:作为南渡士族的后代,他从小就被爷爷,父辈教育要不忘远在北国的家乡,这辈子有机会一定要打回去! 青年时代,他也曾经以天下为己任,北望中原,意气风发。 念到第二句,祝嘉鸣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仿佛看见了自己统领大军,杀回北国的一幕。 然而第三句一出来,他立刻面色颓然灰败:当年他也曾屡屡上书当朝权贵,要求北伐。 哪知道一心苟且偷安的公卿却因此把他当作异类,甚至就连仕途也因为这阻塞了,两鬓花白了也没官做,只好捐资买了个虚职,还要指望女儿靠婚姻振兴门楣。 等到沈岳念完,祝嘉鸣几乎要哭出来了:是啊……自己早年的目标,这首诗中表露出的恢复志向,诸葛丞相当年的北伐之志,三者简直就是异曲同工呵…… “祝公,千万别激动,别激动……这只是在下早年的游戏之作,不值得动情……” 沈岳害怕他年事已高过于激动,有个三长两短,急忙劝阻。 “胡说八道!”祝嘉鸣对他怒喝一声,吓得沈岳懵逼了,“这是千古难觅的佳作,岂能冠以游戏之作的名声!对了,这首好诗叫什么名字?” “名叫书愤。” 沈岳很是忠于原著地回答道。 祝嘉鸣再次击节叫好:“名字也好,也很好啊!书愤书愤,书写下悲愤!” “敢问一句,瓜州又是什么地方?另外,大散关虽然却有其地,但并不在我朝控制之下,请问该如何从大散关出师?” 马文才不识趣地站出来找茬了。 祝嘉鸣立刻面露不悦:这个没眼色的东西,怎么尽乱挑刺。 不过他说的没错,瓜州是后世才有的名称,现在这个地方叫京口,大散关也确实没有在东晋控制之下。 沈岳清了清嗓子,面露悲愤地说道:“梁某不过一介书生,担心抒发恢复中原志向,引权贵忌惮。故诗中两处地名,一处用了并不存在的地方,一处用了不在我朝控制内的疆域,以表明所言非当下之事。每想到此处,心中属实意气难平……” 众人都跟不住有些愤慨悲叹起来:是啊,反对北伐派影响力颇大,就连抒发报国情怀,恢复之志都得避免引起他们的猜忌,让人怎能不愤慨?怪不得这首诗的名字就叫书愤…… 祝嘉鸣先是情绪高亢到极点:他当年就是因为表达北伐志向,为权贵不容,以至于无法登入仕途的……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这个年轻人抒发志向时,就知道避开嫌疑,以免引起猜忌…… 这政治头脑,简直超过自己当年不知多少啊! 分析防务,头头是道,这是才华盖世;有心报国,却又懂得避嫌,这是有政治头脑;年纪轻轻,已经官居县令,这是起点上佳。 这三样都具备了,以后定能大有作为! 沈岳已经感受到了祝嘉鸣看着自己的热切目光,仿佛不是在看一个小县令,而是在看宰相,在看一个未来的帝国拯救者。 和年轻时的自己颇为相似,又前途无量,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老夫决心已定!”祝嘉鸣颤着声音宣布道,“小女英台,许给沈岳!” 马氏父子同时面色骤变,马文才更是面色紫红,像一座随时要爆发的火山。 第六章 乌纱帽 出身名门,身为郡守之子,却被一个小小的县令横刀夺爱,是可忍孰不可忍! 祝英台相貌倾城,博才多学,三吴大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然而稳操胜券的自己,却坐失美人…… “怎么了,马太守做不到愿赌服输吗?” 沈岳悠着嗓子,对一脸意气难平的马君雅问道。 马君雅咬着牙,喘着粗气不停点头:“服输,服输!只是……” “啊!我要杀了你!” 马文才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不顾体面地挥舞拳头,冲上前来。 沈岳不动如山:凭他的身板,想要和自己正面硬刚简直是不知死活…… “老不死的,我要宰了你……” 哪知道,他的目标却是…… 之前已经站到沈岳身旁的祝嘉鸣。 糟糕……没想到他竟会迁怒于自己的准岳父。 他一把老骨头,要是挨上一下一下可就不妙了。 “喝啊,畜生滚开!” 正在沈岳救援不及之时,一个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 原来是张万。 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进堂屋,一脚把马文才踹飞出七八尺,口吐鲜血不止。 好身手! 沈岳庆幸之余,禁不住喝彩。 “你……你不是在旁边屋子休息吗?” 管家祝四显然对张万能在这时杀到十分难以理解。 “我休息了一会,闲的发慌就在堂屋前散步,里面的动静我都知道。看见这畜生要对祝公不利,就杀了进来。鲁莽唐突之处,还望包涵。” 说罢,张万拱手作了个揖,祝家主仆纷纷表示并无唐突不妥,相反他们还得好好感谢韩林。 “你……你这贼人,竟敢伤我儿子!” 马君雅在众侍从的帮衬下扶起口鼻喷血的儿子,气得叫骂不已。 “是你儿子想要伤人在先!”沈岳正色警告,“马太守,可千万不要颠倒黑白!” 马君雅脸一阵红,一阵白:“无论如何,你的人把我儿子伤成这样,必须给个说法!否则,我们整个马家都不会善罢甘休!” “那不如,就把老夫的这一片家私,都赔给你如何?这位好汉,也是为了救老夫而冒犯了令公子的,让老夫来赔正合适。” 正在双方相持不下时,祝嘉鸣开口把责任揽了过来。 “这……这万万不可……” 毕竟是曾经理想中的亲家,马君雅就算盛怒,也不好应承。 “这是我的手下,现在他开罪了太守,不如让我拿这顶乌纱帽来赔如何?” 沈岳手指自己的官帽,冰冷冷地开口道。 “好啊,那就拿你这顶乌纱帽来赔!” 马君雅对沈岳不像对祝嘉鸣那般客气,急火攻心之下理智全无,竟真的伸手要摘沈岳的乌纱帽。 “大胆狂徒!” 就在他枯瘦的手要伸到自己头顶之际,沈岳暴喝一声。 “梁某官职虽然卑微,但也是朝廷钦命,岂轮得到你来摘乌纱帽!” 沈岳疾言厉色,手指马君雅警告道。 “你究竟是得了圣旨,还是有御赐的尚方宝剑,胆敢如此妄为!” “若无圣旨,又无尚方宝剑,你的此番作为就是欺君罔上,夷你三族都不算冤枉!” 沈岳一番连珠炮般的严词正告,吓得马君雅面如土色,赶忙收回手。 过了好半天,他才定下惊魂,挥手招呼来一群家奴:“我不要祝公的家私,也不要你的乌纱帽,我只要这贼汉顶罪!” 就算眼下拿你这个县令没办法,我还不能断了的左膀右臂,抓了张万? 这下沈岳却没有半分阻止的意思,听凭马君雅领着家仆上前。 “拿下!” 马君雅一声令下,五个健壮家奴一齐上前。 “砰砰啪啪!” 一阵异常干脆的拳脚声响过,张万几乎是在一瞬间的功夫,就把五个人全部打翻在地,气都没喘一口,手下也没有半点留情。 反正自对马武行刑后,他已经彻底得罪马家,不怕再多得罪一回了。 沈岳露出笑容:就凭张万刚刚飞踹马文才的那一脚,他就断定了哪怕马家所有仆人一起上,都没办法解决他,所以刚刚才能神定气闲地旁观。 “马太守,省省吧,还是先带人回去吧,小心过一会,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他给了马君雅一个温馨提示。 “大胆之徒,竟……竟敢如此对待上官……” 马君雅气得话都快说不囫囵了。 “得了,什么上官不上官,”沈岳摇摇手指,“不过是一个邻郡的太守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语道破天机,这正是他今天敢正面和马君雅对抗的理由。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邻郡太守固然比自己官高一级,实际上彼此间不存在隶属关系,压根管不着自己。 马君雅就算想动自己,也得通过种种关系来运作,颇费周章。 马君雅气得面如土色,恨恨不已地瞪了他半天,才命人拖着受伤的宝贝儿子和奴仆,灰溜溜地离开了祝家。 当然,马武的事他提都没提,因为知道今天提了也不可能有用。 祝嘉鸣望着远去的马家一行人,脸上却无半分喜色:“梁县令,今日之事,只怕马君雅不会放过啊。” 沈岳一副胸有成竹:“祝公不必担心,晚辈自有应对,对了,关于提亲的事……” 祝嘉鸣捉摸不定地看了他半天,方才答话:“若是那样,自然最好。至于小女,如之前所说,就许给梁县令了……” “不是,我是说……” 沈岳其实想说的是自己能不能提前把祝英台给带到鄞县。 当然,此事于礼制不合,他也不好意思提前说出口。 “老爷,小姐今天又没午饭,这已经是她连续两天水米不进了……” 这时,一个老妈子惊惶地跑过来禀告到。 祝嘉鸣立刻露出心疼的表情,向沈岳拱了拱手:“梁县令,失陪了,且容老夫先去看望小女,再与您畅叙一番。” 沈岳见他转身欲走,赶忙拦住:“祝公且慢,也许带着晚辈去能有些许用处。” 见祝嘉鸣有些不信的样子,沈岳解释道:“祝小姐茶不思饭不想,或许就是因为晚辈的缘故,俗话说,心病还要心药医……” 祝嘉鸣一拍脑袋: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虽说未婚男女见面,似乎不合礼制,但两人在书院早就不知道见过多少次面了,现在还计较这个未免也太迂腐了些。 他急忙拉过沈岳,快步向后院走去。 如果他知道自己宝贝女儿和沈岳之前都睡过一张床了,估计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当然,是很纯洁的那种睡,纯洁到沈岳,准确地说那时还是梁山伯没能发现她是女儿身。 曲径通幽处,一片姹紫映嫣红,乃是祝英台的闺房。 一个仆人先一步打开门,恭迎祝嘉鸣领着沈岳进去。 沈岳刚往里看第一眼,就有些愣住了。 第七章 祝英台 屋内的床榻上,一个古典美女正盖着蚕丝被,躺在床上,床边是一个小茶几,上面放了一碗饭和各色菜肴,看起来都还没有被动过。 肤如凝脂,欺霜赛雪;鼻梁小巧挺拔,樱桃小口不点而朱,祝英台的面庞还是如过去一般美丽动人。 只是曾经晨星般的眸子黯淡无光,原来白里透红的粉嫩小脸看起来也有些苍白。 “英台……” 沈岳无比心疼地喊道。 “我……我这是在做梦吗?真的是你吗山伯?”祝英台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从床上直起上半身,左右丫鬟老妈子赶紧上前扶住她虚弱的娇躯。 “没有,你看到的都是真的,我已经向祝公提亲,祝公也答应了你我的婚事……” 沈岳快步上前,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一手按在床上。 “爹,这是真的吗?” 祝英台听到这,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整个人都明艳了几分,可脸上还是有几分难以相信。 说话间,她本能地伸出两只纤纤素手,握住沈岳按在床上的手,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触电般地缩回手,不好意思地看了祝嘉鸣一眼。 祝嘉鸣老脸一红:“咳咳……梁县令说的都是真的,那个……老夫尚有事务要处理,先告退了。” 说罢,他一拱手,离开了屋子。 众奴仆也识趣地跟着离开,屋里一时间只剩下沈岳和祝英台二人。 “等等……”祝英台美眸微微睁大,“我爹刚刚说什么?梁县令?” 沈岳端起一碗粥,轻轻移坐到床榻边,喂了祝英台一口:“我前几日刚刚被朝廷任命为鄞县县令,以后你就是县令夫人啦……” 祝英台脸上笑靥更加盛开绽放,高兴得像个孩子:“那真是太好了……” 沈岳又喂了她几口粥,之后再喂祝英台却伸手挡住:“先把吃的放一边,咱们说会儿话……” 沈岳看着她略瘦了一些的面庞身形,佯作不悦:“先专心吃点吧,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先让我专心和你说会儿话嘛……”祝英台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拼命摇晃,撒起了娇。 沈岳担心粥被晃撒了,只好乖乖把碗放回茶几上。 “鄞县在哪?离这里远吗?” 祝英台问道。 “不远,在会稽郡,也就百十里的路程,怎么?你想跟我一起去啊?” 沈岳握住祝英台的一双玉手,温暖,细腻,嫩滑。 祝英台嘴巴一撇,眼睛朝上一转:“那得你用八抬大轿抬我,我才过去。” “眼下还没成婚,你爹能答应吗?” 沈岳见她也有要过去的意思,于是抛出了自己心头的最大难题。 “那我也得去,”刚刚还非八抬大轿不可的祝英台,转眼间就表达了自己对过去的渴望,“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在我跟前,我天天有多难受……” 说到后面,她眼眶居然红了,想必在分离的日子里内心没少受折磨。 沈岳唯恐她伤心落泪,赶忙打断:“好了好了,说得已经够多了,快吃饭吧。” 祝英台像小孩子般摇摇头:“不,我要说完了再吃饭……” 沈岳佯作不满地握住她的一条玉臂,比划着粗细:“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不赶紧吃饭。” “还有这里,好像饿得也变小了……” 他的另一只手,伸向祝英台胸前耸立的山峰,轻轻一按。 手感饱满柔软,挺拔富有弹性,沈岳都有些难以相信了:这……起码有C吧? “讨厌……你真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祝英台害羞地低下头,双眼紧闭,乌黑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尽管梁山伯和她之前的交往已经超越了礼制的要求,可如此亲密的举动还是第一次。 “所以,你还不吃饭吗?再饿下去就更小了。” 沈岳端起一碗粥送到她面前,同时默默吐槽着自己:睁眼说瞎话,哪里小了? 羞怯得杏腮绯红,祝英台不好意思再和她说话,默默端起粥吃起来。 看来她真是饿得狠了,过了两刻钟,三道精致菜肴外加一碗米饭就被消灭地干干净净。 “要不要再添些?” 沈岳问道。 祝英台摇摇头:“不必了,你把我爹喊过来吧,我有事要央求他。” 沈岳猜到她八成是要说和自己一起去鄞县的事,只是想不出她会拿什么当理由。 不一会儿,他和祝嘉鸣一起进了门。 祝嘉鸣刚一进门,就眉开眼笑:“我的好女儿,你今个终于肯吃饭了……” 不过他看见祝英台的表情后,又有些惊讶起来:“英台,你怎么又皱着眉毛啊?我都已经把你许给梁郎了……” 祝英台满面愁云地抬起头:“女儿是因为在家里呆得闷了,所以才怏怏不乐……” 祝嘉鸣一副很开通的模样,依旧乐呵呵的:“闷了就去外面走走,说,想去哪儿?爹这就让祝四去准备车马。” “会稽郡,鄞县。” 祝英台毫不犹豫地答道。 祝嘉鸣脸上笑容瞬间僵住:这……不就是要去见沈岳的节奏嘛…… 他面色有几分犹豫起来:“你要去那呆多久?” “呆到与山伯成婚。” 祝英台在自己老爹面前倒是直抒胸臆,毫无在梁山伯面前羞羞怯怯的模样。 这……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提前去沈岳那里么? 祝嘉鸣脸上的宠溺逐渐被不快代替:“未婚男女私会,乃是大忌,今日让你和山伯见面,已经是破例了,英台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手指沈岳:“这种事有违礼制,传出去对山伯的名声也不好,搞不好还会耽误仕途,你不要耍小性子。” 祝嘉鸣不是在耸人听闻,男女大防是这个年代的大忌讳,一旦传出去影响了沈岳的风评,他的仕途确实可能因此受影响。 沈岳站出来说话了:“祝公不必担忧,梁某自有妙计,可让英台女扮男装,对外就说是新来的小厮,平日里少在外面抛头露面,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 祝嘉鸣一改之间对他的和善态度:“年轻人,瞎胡闹,女扮男装,成何体统……” 哪知祝英台毫不相让:“女儿之前不就是在书院里女扮男装过了三年吗……再说男女私会又有什么,若论这,我读书时都已经算是和山伯私会三年了……” 祝嘉鸣张口结舌,只是不停摆手说这样不妥。 眼见老爹还是不答应,祝英台拿出了杀手锏:“爹,要是再让我和山伯分离,只怕我又要茶不思饭不想了。这回已经瘦了不少,再来一回只怕女儿要命赴黄泉了……” 吓得祝嘉鸣赶快喝止:“住口,乌鸦嘴!” 而后,他拧着眉毛想了半天,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也罢也罢,既然你们决心如此,那就走罢,记得不要走漏风声。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 “谢爹爹成全!” “谢祝公成全!”…… 沈岳和祝英台眉开眼笑,齐声感谢。 …… 沈岳还要赶着明日之前回鄞县办公,因此当天下午一行人就整治好行装要出发。 因为要避人耳目的缘故,送行的人只有祝嘉鸣和祝四。 “区区薄礼,还望梁县令收下。” 祝嘉鸣刚一开口,祝四就把一个沉甸甸的小箱子塞进了沈岳怀里。 沈岳赶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祝公可千万别……” 他从箱子的分量推断出里面必然是装了金银之类的物什,觉得收下有些不妥。 “何必客气。”祝嘉鸣雍容一笑,“小女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娇生惯养,这些金银也是为了她过得好些。” “再者,县令虽不算高位,平日却少不得各种交际花费,人情往来。”祝嘉鸣说到这,脸上满是世事洞明,“鄞县又是天下闻名的富县,各种诱惑很多。若是费用不够,入不敷出,把手伸向不该伸的地方,就是为仕途埋下隐患了。这笔钱也是为了让你不至于因为清贫,去收不该收的钱。” 话语虽然直接,但却是肺腑之言,沈岳急忙拱手答谢:“谢祝公厚爱与指点,梁某定不敢忘!” 一番惜别后,四人启程,沈祝伉俪乘马车,张万为他们驾车,韩林骑马。 直到深夜时分,昼夜兼程的一行人才赶到县城。 沈岳领着祝英台进了自己的官邸,两人漱洗沐浴之后,下榻上床。 祝英台洗完澡后,穿了一件丝绸长袍,把胸前的挺拔浑圆、纤细的腰身和一对修长美腿,勾勒得纤毫毕现。 沈岳只觉得呼吸急促,身上一阵燥热。 “你……睡那张床。” 祝英台指着另一张床说道。官邸的正屋内摆了一大一小两张床,小的是预备给丫鬟睡觉,方便夜里照顾主人的。 眼下沈岳没有丫鬟,所以空了出来。 沈岳摇摇头:“咱们在书院又不是睡过一张床……” 祝英台站在床边,就是不肯上来:“那时不一样……” 沈岳不以为然:“对啊,那时候关系还不如现在亲近呢,所以现在更应该睡一张床。” 祝英台被噎住了:“你……你强词夺理!也罢,你不睡小床,我睡就是。” 她说罢走到小床跟前,却呆住了:小床上光光溜溜得只有一张床板,连铺盖都没有。 大半天的赶路,她已是疲乏之极,只好委委屈屈地站到了沈岳床边:“今个只有暂时和你凑合一下了……” 沈岳屁股对着她,头也不回:“请便。” 祝英台登床爬入里侧,用手指画了一条线:“分好界限,这边我的,那边你的,不准过线!” 沈岳睡意朦胧地应了一声:“我刚好也想跟你这么约定……” 两人相安无事,直到凌晨。 朦胧里,沈岳只觉得似乎受到了什么压迫,而且……压得很不是地方,压得他感到一阵极致的舒爽。 伸手一探,祝英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柔嫩修长的美腿,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且,她的大腿偏偏……压在了要命的位置上。 极度的畅快。 沈岳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感受着胸前触感极佳的压迫,纤腰的柔滑,蚕丝袍的丝腻…… 他翻过身,把祝英台牢牢压住,之前的舒爽更上一层,体内的岩浆已经蓄势待发。 “梁郎,我今日实在疲乏,改日可好……” 迷迷糊糊的祝英台轻启檀口央求道。 沈岳深吸一口气,搂得更紧了,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副娇躯的美好。 良久,他才松开手,从她身上撤下。 没过多久,祝英台的高耸挺拔再次一起一伏,再度入睡。 沈岳却睡不着了。 正好,也该忙忙其他事情了。 第八章 听说有人嘴很硬 马君雅的宝贝侄子,马武已经在监狱里呆了大半天,是时候去问候他了。 沈岳喊醒韩林、张万,一道走向监狱,并未叫其他人。 事宜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前往囚牢的路上,沈岳让接过张万递来的一本簿册。 按照沈岳的交代,他之前已经收集了百姓反映的马武种种劣迹,并一一记录在册。 走到单独关押马武的那间囚室,打开牢门,张万把睡得死猪一般的他晃醒。 马武似乎是被那一顿板子打怕了,并不敢有半点抱怨。 把他领到讯问室,韩张二人给他上了脚镣,摁跪倒在地,而后来到沈岳身边,分侍左右。 “马武,这半天的牢狱生活,感觉怎样?” 沈岳端坐太师椅上,微笑着问道。 “梁县令,这件事确实是马某不对,但马某板子也挨了,钱也罚了,是不是该把我放出去了?” 马武语气倒是挺冷静,没了白天的骄横,看来监狱生活也让他脑子清醒了些。 “这件事按理说,到这里也是该算了,”沈岳说完,嘶了一口气,“只是其他事情,还没有说清楚,我也不敢放人啊。” 马武脸上唰白,急忙分辨:“小民速来清白,今日只是一时冲动,何来其他事的说法?” “狡辩!”沈岳勃然作色,把一本册子摔倒他面前,“这上面有你所有的劣迹,本县令倒想问问,这样的清白小民,本县能有几个?” 马武赶忙捡起,翻阅数页后面露惊恐,眼珠滴溜溜一转,把簿册死了个粉碎。 “可笑。”沈岳对这样的无聊把戏十分厌烦,“这样的册子,我已命人誊抄数份,你撕了我这里还有。” “再说,你就算能撕掉全部册子,可你能一笔抹掉之前坐下的事吗?老百姓可是都记着的。” 沈岳冷冷说道。 马武颓然低头:“没错,这些事都是我犯过的,你开个价吧。” 沈岳眉毛一跳:这家伙倒是爽快,没上刑就全认了。 “不过,你犯下这些罪行还能够逍遥到今日,恐怕不是因为运气好吧?” 沈岳没有接他的话茬,轻轻饮了一杯茶后问道。 图穷匕首现,他对于穷究马武,已经没了兴趣。 沈岳要做的,是通过马武,深挖出他的保护伞马君雅。 “你想问什么?告诉你,这些事我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休想从我嘴里再撬出其他话!” 之前痛快认罪的马武,此刻却像换了个人般,眼珠暴突出来,脖子梗直了。 他已经彻底搞清楚:眼前这位年轻的县令绝不仅仅是为了声张正义才关押自己,他还想通过自己,挖出伯伯马君雅。 伯伯是家族的中流砥柱,自己说什么也不能牵连到他半分。 看出了马武的决心,沈岳也不废话,直接命令张万:“上刑!老虎凳!” 老虎凳这种刑罚,简而言之就是让人犯坐在长条凳上,上身捆住,和下半身呈90°夹角,同时把膝盖也捆紧在长条凳上,两个脚踝也捆住并拢。 之后,就是往人的脚跟下不停码砖头,砖头垫得越高,小腿和膝盖之间的角度就越是扭曲,人就越痛苦。 因为人的小腿只能往后弯折,而不能往前弯折,用外力强行向前弯折则极其痛苦,老虎凳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健壮有力的张万手脚麻利地捆紧了马武。 一直嘶吼不已的马武在他加砖头前,眼睛里突然放出凶光:“你这样对我,不怕我们马家报复吗?” 沈岳淡然一笑:“马太守的儿子都踹过了,还怕对你这个侄子用刑?” 确定沈岳表情不像在说谎,马武目瞪口呆:这是哪跟哪啊?按照之前安排,自己堂弟马文才不是该和伯父一起,前往上虞祝家吗,怎么会被一个鄞县的衙役殴打? 莫非……有了什么变故? 正在他胡思乱想间,张万已经开始加砖头。 没加几层砖,马武的表情已经因为痛苦扭曲。 不过更让他难以想象的是:自己堂弟为什么会被一个衙役殴打? 难道……自己家族真的已经败了,有人要动自己的伯父,动马家? 剧痛折磨下的马武完全丧失理性,开始胡思乱想:没错,应该就是有人要动马家。这个姓梁的县令只是马前卒,而张万一个和本地没有牵连的外来户,是最好的急先锋。 所以,才有今日自己的被重判关押,才会有自己堂弟被张万殴打。 “你……你是什么来头?” 已经面色紫红的马武艰难吐出了几个字。 沈岳安坐如泰山:“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治你们马家的人!” 得,猜想坐实,马武颓然:完了……真的是大厦将倾,恐怕伯父也自身难保了…… “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马君雅究竟是怎么庇护你的,我至少现在可以不杀你!否则……” 语未尽,意思已到,沈岳目光灼灼地盯住马武。 马武一脸痛苦地央求道:“那请县令先撤去刑成不成,罪人马武实在受不了了……” 心目中的王牌,支柱,保护神已经崩塌、死亡,马武丧失了一切作抵抗的勇气。 他本来的策略是只交代自己的罪行,换取日子好过一些,等到伯父伸出援手,再做翻供。 只是……现在按马武的臆想,一切都已经成为泡影,伯父自己都保不住了,自己只能通过老老实实交代,说对手想听的话来保命。 刑罚撤去,马武很快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每件罪行的来龙去脉,以及事后马君雅是怎么为自己疏通的给交代了底儿掉。 在韩林记录完毕,给马武按完手印后,沈岳大手一挥:“带他去沐浴更衣,吃顿好的,记得严加看管!” 马武顿时吓得瘫软在地:“这……这是断头饭吗?” 沈岳看都没看他一眼,拂袖而去:“梁某言而有信,说不现在杀你,现在就不杀你!” 走出牢狱,东方已泛出鱼肚白,沈岳小心翼翼地保存好口供。 眼下,扳倒马君雅最基本的东西已经具备了,只是,还欠一阵东风,让火烧起来。 谁会是那阵东风呢? 沈岳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人。 第九章 京城来人 当今司徒,朝中的头号人物谢安! 最初正是他把自己由一介寒士,征辟做官,任用为县令。 这年头朝廷实行的是九品中正制,简而言之就是把人才分为九个等级,日后根据这个等级来选官用人。 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出身寒门的自己毫无悬念被定为下品,前途渺茫。 如果没有谢安的拔擢,恐怕自己一声都会默默无闻地渡过。 当然,也多亏了自己平时读书涉猎广,兵家法家均有涉猎,才能在那次谢安巡视书院,考核众书生时脱颖而出,得到他的青睐关照,踏入仕途。 沈岳在他人面前从未提起过这层关系,更不想轻易动用。 但眼下,想要扳倒马君雅,及其背后的马氏家族,似乎只有走谢安的路线了。 “只是……”想到这,一个难题在沈岳脑海浮现,他禁不住自言自语,“我身为一方县令,平时哪来的机会进京,面见谢司徒?” 如果就这么直接跑到京城,就等于是擅离职守,会遭到朝廷重罚不说,谢安搞不好也会对这种做事风格不满,到时候想再走他的路线就难了。 写信给谢安,说明白这件事情,希望他能帮忙? 恐怕也不行。 马家在此地官场的势力颇大,自己现在得罪了他们,已经是有无数双眼睛监控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书信往来。 搞不好写给谢安信还没送到京城建康,就会半路上被他们的人截住,落到马家手里。 亲自去也不行,写信也有被截住的风险,还真是头痛啊…… “砰……” 沈岳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自己官邸前,脑门结结实实地在屋门上磕了一下。 “呀,总算回来了,你昨天夜里出去做什么了?” 还没来得及叫痛,莺歌燕语般的声音传进耳朵,同时屋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袭光洁贴身丝袍,身材婀娜,脸蛋妩媚的祝英台出现在眼前。 沈岳见到她天使般完美无瑕的容颜,一时间忘了烦恼与脑门上的疼痛。“去处理一些公务。” 他含糊其辞地回答道。 沈岳目前还不想让祝英台知道有关马武的事,因为这意味着进一步得罪马家,他不想让祝英台无忧无虑的美丽脸蛋上为此增添担忧与烦恼。 好在祝英台也没细问,而是和沈岳一起走到床边坐下后,撒起了娇:“走时也不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夜里呆在这,还不知道你去向,心里有多害怕……” 沈岳一手轻轻环住她的微露香肩:“我这不是怕打扰你睡觉吗……”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轻握祝英台柳腰,若有所思:“好久不见,腰身好像更细了?” “还不是天天想你饭不吃水不进,才会瘦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祝英台撅起嘴,一副不满的样子。 “不要紧不要紧,在我这呆一段时间就胖了,”沈岳一脸正经,“只要坚持天天和我睡觉,过上几个月说不定腰会比水桶还粗呢。” 祝英台听罢,一脸呆萌:睡觉和腰变粗有什么关系…… 过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脸颊飞红,玉手拍向沈岳后背:“梁郎你好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当年沈岳不知祝英台是女儿身时,曾“无私”与她分享过几幅少儿不宜的图画,没想到竟无意中成了她在男女方面的启蒙老师…… 因此祝英台自然明白他所说的“睡觉”和腰“变粗”指的是怎么一回事。 沈岳与她嬉笑打闹半天,直到临近升堂办公时分,方才在她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走出宅院。 院外,韩林张万早已恭候多时。 沈岳刚在两人伴随下走出宅院几步,就见一衙役急匆匆跑来通报:“县令,县衙门前有人求见,说是从建康来。” 建康? 沈岳心里暗暗咯噔一下:莫非是…… 谢安派来的人? 自己正愁没机会见到他呢,没想到他自己就派人过来了…… 顾不得作为一县之主的威仪,他快步跑到县衙,又三步并作两步从堂上走下,来到门外。 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男子站在门外,如松柏般挺拔。 “梁县令,在下奉建康那边的命令而来,还请借一步说话。” 男子见到沈岳后,低声说道。 沈岳心领神会,也顾不得升堂,将他延请入县衙侧后的一间茶室内。 两个仆役上好热腾腾的龙井,来人饮了一口,自报家门:“在下谢司徒身边参军李应,今奉司徒命令前来,请梁县令进京,共商要事!” 谢安此时还兼任卫将军等一系列武职,因此身边有不少负责军事的官员如参军等。 说完,李应拿出一封信,展开在沈岳面前。 上面写的是要沈岳进京的事,赫然刻了谢安的私印。 沈岳简直大喜过望: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能亲自见到谢安了? 这简直是拿下马家的千古良机啊! 不过同时,几个问题也浮上心头:既然让自己进京,堂堂正正派个官差,当众宣布就是,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而且谢安的给自己送来的不是官方文书,而是私人写的信,上面盖的也不是官印,而是私人印章。 更关键的是,信上只说了让他去京城议事,并没有说事情的具体内容。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内情? 李应似乎会错了他的意,带着几分催促意味地说道:“梁县令不说话,莫非是忧虑担了擅离职守的罪名?不必担心,此事谢司徒已经安排妥当,梁县令只需指派一个临时代理县令职责的人就是。” 机会难得,有些问题到后面再去弄清就是。 想到这,他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梁某这就打点行装,明日出发前往京城!” 李应听到后才放下心来,笑逐颜开,之后又和沈岳说了些自己另有公务在身,不能与他同行还望海涵之类的话,方才道别。 “张万,打点行装。” 沈岳意气风发地命令道。 虽然还没完全想清谢安让自己去建康是为了什么。 不过他可以断定:定是非凡之事! 第十章 让众人惊讶的谢安 沈岳很快做好了安排:自己带着祝英台前往建康,韩林张万留下来看住鄞县,盯住人犯马武。 至于马武那份至关重要的口供,他自然也一并带上。 次日清晨,沈岳带着祝英台,亲自驾着马车向京城建康进发…… 为了尽量不走漏风声,他连个车夫都没带。 此刻,建康城,一处占地面积极大的宅院内,两个衣着颇为讲究的人在会客室里隔着茶几,相对而坐。 其中一人手持文书,仔细阅读许久,方才放下,一脸的凝重 “司徒方才看的,可曾是江淮前线传来的战报?” 另一人见他脸色不好,语气十分谨慎地问道。 谢安点点头:“此次形势不比过去。据探子情报,胡虏此番至少有八十万兵马。” 说完,他的目光紧紧盯住眼前人:“不知马长史,对此有何妙策?” 被他称为马长史的人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依在下愚见,可放弃整个淮南淮北,退至长江,依仗长江天险……” 谢安听到这,视线开始从马长史身上偏离,看着他身后的房梁出神,不知是在听,还是没在听。 马长史马君衡见谢安如此脸色,话锋一转,开始谈起军队的人事:“不过无论采取什么策略,用人得当都是第一位的,我这里就有个人选,论能力至少可以掌管好一郡的军事……” 谢安莞尔一笑=:“你莫非又要推荐你的那个宝贝侄子马文才了?” 马君衡一脸尴尬:“是……不过内举不避亲……” 谢安摆摆手:“好,我已经知道了。下次有合适的位置时,再谈此事……对了,眼下有一个姓梁的来客应该快到了,你带车马去城墙东郭外迎接一下。” 说完,他还向马君衡交代了沈岳的长相,好让他迎接,马君衡领命而去。 看着马长史远去的背影,谢安闭上眼睛,一声轻叹:此人愚陋,难堪大用,居然建议放弃两淮。 而且…… 私心太重!三天两头就在自己跟前推荐他的宝贝侄子马文才。 马文才那小子,谢安不是没见过,对他的印象一言以蔽之,那就是:浮华浪荡,只知结交攀附权贵,难堪大用。 建康城外,驾车的沈岳刚刚看清气势雄浑的京师城池轮廓,就见一队人马在前方等候。 走到这队人马前,沈岳惊得合不拢嘴:难……难道是马家派人来半路上截自己了? 不然领头的人,为何与马君武长得如此相似? 奇怪,自己来建康的行程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顾不得细想,沈岳赶紧打马,准备驾车而走。 “那位可是梁姓客人?在下司徒府长史马君衡,奉谢司徒之命前来迎接……” 前方,马君衡见他立刻跑开,急忙问道。 他刚刚盯着沈岳看了半天,根据长相判断出他就是自己要迎接的人,又见他莫名地逃开,于是赶紧发问。 沈岳狂奔之间,听完他的自报家门,回头看看马君衡一行人模样,感觉不像是来截杀自己的,这才调转方向,来到马君衡面前。 确认了对方不是来截自己的人,但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轻松多少:这人姓名长相与马君雅相近,怕不是马家的近亲。 而且此人身居司徒府长史,相当于后世的办公室主任,或者秘书长一类的角色,只怕在谢安那里分量不轻…… 众人簇拥下,心思重重的沈岳坐进了马君衡的车,祝英台坐的车则由一个司徒府仆役来赶。 坐在马车里,与马君衡攀谈一番后,沈岳才知道对方是马君雅亲哥哥,不过从他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应该还没收到自己已经成为马家敌人的消息。 不过马君武把情况传到这里,那是迟早的事,到时候马君衡八成也要成为自己的敌人。 想要打败这一个个敌人,关键还是谢安啊…… 马家毕竟不是王谢等一流士族,只能算是地方上的二等士族,只要谢安点点头,拿下他们绝对不是问题。 只是…… 怎样才能让谢安为自己出手? 如果这次见面议事,自己的出谋画策能够让他满意,岂不是就能趁机提出一些要求,作为给自己的报酬? 比如说清缘由,要求他收拾马家? 寻思间,马车已经停下,看来是到了。 沈岳和马君衡下车,马车外已经是太阳高挂的艳阳天。 只见一身宽袍大服的谢安,正站在司徒府门前,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这边。 马君衡和旁边的仆役全部傻眼了:哪怕是刺史一级的官员,也未必能让司徒站在门口亲自等候吧…… 而且,看司徒额头上不时沁出的汗珠,似乎还在这里等了挺久? 眼前这个县令是什么来头? 难不成是某个顶级世家的子弟? 所有人都开始了猜测。 沈岳倒是对周围人的惊讶浑然不觉,只是觉得让一个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人家等这么久不太好,于是赶忙快步上前走向谢安。 “司徒何必如此劳累……” 沈岳话音未落,谢安已经主动迎上,一众文武官吏大小仆从紧随其后。 谢安来到沈岳面前,扶起准备拜下的他,爽朗一笑:“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梁公此番车马劳顿,才是真的劳累呵……” 这是堂堂谢司徒,朝中头号重臣见一个普通县令该有的场景么? 一口一个梁公梁公,眼前这个青年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堂堂司徒如此敬重? 随从仆役们简直要忍不住窃窃私语了,个个都想从别人口中问清沈岳的底细:他是哪一家的子弟,能让司徒如此青睐? 这种思维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在这个重视门第的年代里,几乎一切礼遇都和出身挂钩,能够得到重臣如此对待的人,势必出身不凡。 沈岳与谢安寒暄的同时,心头升起一股暖流:所谓的礼贤下士,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两人一道走入司徒府宅院,谢安手指旁边的一间由四名士卒守着的小屋子:“梁公上回与我初次见面,谈了不少军国大事,我命人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收在这间屋子里,命专人看管,以防有失……” 沈岳竟有些不好意思:根据这具身体里的记忆,谢安之前确实与自己有过一番谈话,自己当时也针对王朝的政治军事有过一番点评,并借此得到他的赏识,被征辟为县令。 没想到……谢安竟对自己说过的话重视到如此程度,还专门记录了下来,收藏在一间屋子里。 后面,一众官吏也通过彼此低声细语,互递眼色,迅速地得出了结论:这小子是寒门出身,士族里没这一号人物,他的官位也不过是县令而已。 立刻就有人忿忿不平了:一个出身卑贱的芝麻官,也配得到司徒如此相待? 不知不觉间,无数阴云密布的目光投向沈岳背后。 第十一章 最重要的是什么? “山阴梁氏?似乎江右大族里并没有这一支。” 司徒舍人王凭之有些疑惑地嘀咕道。 “确实不在士族之列。” 旁边的长史马君衡跟着点点头。 疑惑很快转化为愤怒,王凭之几乎是在强行压着嗓门低吼:“既然只是寒门出身,那这小子凭什么让马长史亲自去迎接,又凭什么摆这么大的排场,竟敢让司徒连同我等一道去等候?” 他似乎忘了,站在门口候着是谢安的意思,而不是沈岳的要求。 包括马君衡在内,不少人都听到了他的话,心中情绪纷纷被点燃,愤怒的目光一道接一道,投在沈岳后背上。 凭什么他能够得到司徒如此礼遇,凭什么他能够和司徒谈笑风生? 王凭之,出身王谢两大家族中的王家嫡脉,进入司徒府四年,私下和谢安对话不超过五句; 马君衡,同样士族出身,进入司徒府十九年,虽官居长史,但和谢安时常话不投机,更别提谈笑风生了。 其余人等,大多情况还不如他们俩,别说今日沈岳所享受的礼遇,哪怕是谢安稍微的重视,他们都未曾享受到过半分。 要不是前面还站着谢安,众人几乎按捺不住上前把沈岳痛打一番的冲动。 前方,早已感到身后不友好骚动的沈岳全不以为然,仍和谢安谈笑风生:不过一群蝼蚁,何必介意。 很快,两人来到一处宽约六尺的翠玉屏风前,分主客坐下,众人也依次落座。 众人看见玲珑剔透,由一整块无暇美玉雕刻成的精美屏风,眼睛都直了:司徒府金银珠宝,各色家具中,谢安平日最看重的就是这面价值连城的屏风,平日里除非是与他平级的太尉等高官前来拜访,否则是不会搬出来的。 可今日,只是一个小小县令的到来,为何却让司徒祭出了屏风…… 沈岳也被屏风吸引住了,不自觉地伸手在上面刻的花纹上触了一下。 “竖子住手!”马君衡惊得几乎要从坐席上跳起来,“这屏风岂是你能摸的?要是摸出了半点闪失,只怕把你骨头卖了都赔不起!” 沈岳对他的大惊小怪很不满意,刚准备说什么,谢安笑着却开口了:“不过一个屏风而已,长史何必大惊小怪。再说,梁郎可是国士无双,他的骨头可卖不得。” 马君衡涨红着脸,愤愤然坐下,众人却愕然了:国士无双? “梁郎,最近北方胡虏大兵压境,来势汹汹,你可知晓?” 谢安也没有安抚明显失态的马君衡,收住笑容直接开口了。 “晚辈一直关注此事。” 沈岳语气无比郑重。 “你可知,为了应对敌寇,我忧虑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啊?” 谢安一副我要考考你的表情,再度笑容可掬。 同时,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各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个问题,谁都可以回答。” “下官知道司徒最担忧何事!” 王凭之兴冲冲地从坐席上移开,面朝谢安,一脸志在必得。 “子曰,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事不成!”他扬起脸侃侃而谈,颇有些圣人附体的架势,“眼下司徒最忧虑的,一定是名正言顺,师出有名的问题!” 坐席上立刻响起一片后生可畏,孺子一语中的之类的议论。 王凭之侧边的马君衡甚至暗暗朝他点了点头,以示嘉许。 无数殷切的目光同时集中在王凭之身上。 “下官有一策,可解司徒之忧。” “朝廷可昭告天下,我朝乃仁义之邦,我军乃仁义之师,且天命在我,子曰仁者无敌,只要我们让天下人明白这一点,想必他们会都站到我们一边,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甚至自动行动起来,与贼寇为敌。” 王凭之摇头晃脑地说完后,回到坐席上,静待众人反应。 沈岳都快无语了:这都是些什么神论? 你的意思岂不是说,只要我们朝敌人喊一番口号,打几条标语,就能让他们自动归附土崩瓦解? 大哥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凭之此番话,简直让老夫醍醐灌顶啊……” 一个花白胡子,儒生模样的官吏忍不住感慨。 “是啊,引经据典,口若悬河,不亏圣人门徒!” 马君衡也忍不住赞叹。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附和,认为王凭之所言 “山阴梁氏?似乎江右大族里并没有这一支。” 司徒舍人王凭之有些疑惑地嘀咕道。 “确实不在士族之列。” 旁边的长史马君衡跟着点点头。 疑惑很快转化为愤怒,王凭之几乎是在强行压着嗓门低吼:“既然只是寒门出身,那这小子凭什么让马长史亲自去迎接,又凭什么摆这么大的排场,竟敢让司徒连同我等一道去等候?” 他似乎忘了,站在门口候着是谢安的意思,而不是沈岳的要求。 包括马君衡在内,不少人都听到了他的话,心中情绪纷纷被点燃,愤怒的目光一道接一道,投在沈岳后背上。 凭什么他能够得到司徒如此礼遇,凭什么他能够和司徒谈笑风生? 王凭之,出身王谢两大家族中的王家嫡脉,进入司徒府四年,私下和谢安对话不超过五句; 马君衡,同样士族出身,进入司徒府十九年,虽官居长史,但和谢安时常话不投机,更别提谈笑风生了。 其余人等,大多情况还不如他们俩,别说今日沈岳所享受的礼遇,哪怕是谢安稍微的重视,他们都未曾享受到过半分。 要不是前面还站着谢安,众人几乎按捺不住上前把沈岳痛打一番的冲动。 前方,早已感到身后不友好骚动的沈岳全不以为然,仍和谢安谈笑风生:不过一群蝼蚁,何必介意。 很快,两人来到一处宽约六尺的翠玉屏风前,分主客坐下,众人也依次落座。 众人看见玲珑剔透,由一整块无暇美玉雕刻成的精美屏风,眼睛都直了:司徒府金银珠宝,各色家具中,谢安平日最看重的就是这面价值连城的屏风,平日里除非是与他平级的太尉等高官前来拜访,否则是不会搬出来的。 可今日,只是一个小小县令的到来,为何却让司徒祭出了屏风…… 沈岳也被屏风吸引住了,不自觉地伸手在上面刻的花纹上触了一下。 “竖子住手!”马君衡惊得几乎要从坐席上跳起来,“这屏风岂是你能摸的?要是摸出了半点闪失,只怕把你骨头卖了都赔不起!” 沈岳对他的大惊小怪很不满意,刚准备说什么,谢安笑着却开口了:“不过一个屏风而已,长史何必大惊小怪。再说,梁郎可是国士无双,他的骨头可卖不得。” 马君衡涨红着脸,愤愤然坐下,众人却愕然了:国士无双? “梁郎,最近北方胡虏大兵压境,来势汹汹,你可知晓?” 谢安也没有安抚明显失态的马君衡,收住笑容直接开口了。 “晚辈一直关注此事。” 沈岳语气无比郑重。 “你可知,为了应对敌寇,我忧虑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啊?” 谢安一副我要考考你的表情,再度笑容可掬。 同时,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各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个问题,谁都可以回答。” “下官知道司徒最担忧何事!” 王凭之兴冲冲地从坐席上移开,面朝谢安,一脸志在必得。 “子曰,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事不成!”他扬起脸侃侃而谈,颇有些圣人附体的架势,“眼下司徒最忧虑的,一定是名正言顺,师出有名的问题!” 坐席上立刻响起一片后生可畏,孺子一语中的之类的议论。 王凭之侧边的马君衡甚至暗暗朝他点了点头,以示嘉许。 无数殷切的目光同时集中在王凭之身上。 “下官有一策,可解司徒之忧。” “朝廷可昭告天下,我朝乃仁义之邦,我军乃仁义之师,且天命在我,子曰仁者无敌,只要我们让天下人明白这一点,想必他们会都站到我们一边,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甚至自动行动起来,与贼寇为敌。” 王凭之摇头晃脑地说完后,回到坐席上,静待众人反应。 沈岳都快无语了:这都是些什么神论? 你的意思岂不是说,只要我们朝敌人喊一番口号,打几条标语,就能让他们自动归附土崩瓦解? 大哥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凭之此番话,简直让老夫醍醐灌顶啊……” 一个花白胡子,儒生模样的官吏忍不住感慨。 “是啊,引经据典,口若悬河,不亏圣人门徒!” 马君衡也忍不住赞叹。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附和,认为王凭之所言 第十二章 升官了 众人哑然。 王凭之轻蔑一笑,提醒沈岳:“掌管钱粮,并非在座诸位分内之事,你怕不是问错人了?” 说完,他摇了摇头:“果然是寒门小户出来的,张口闭口就是钱,还以为我们这些清流士族出身的人,也同你一样,天天盯着钱不放。” 众人反应过来,一片哄笑。 “是啊,这种俗到极点的问题也好意思拿来问我们?” “明明应该去问守国库的小吏才对!” “他拿我们当什么了?当成管国库的小吏?还是和他一样出身低贱的庸官?” 其余人等也大多不屑,甚至于面带不满,嘲笑此起彼伏。 沈岳摇摇头:他们的反应,果然在自己意料当中。 华夏古代的文官,向来存在一个问题,就是不注重具体数目的统计。 比如某地发生旱灾,朝臣汇报灾情的奏折上往往都是“赤地千里,饿殍无数”之类的字眼。 至于具体受灾面积多大,饿死多少人,奏折中根本没有体现,这对他们而言似乎也不重要。 “恕我直言,在座各位……”沈岳看着依然在聒噪嘲讽的王凭之,马君衡等人,忍不住开口了,“根本没资格在这摇头晃脑,坐而论道……” “什么?他说什么?” “居然敢如此非议我等?他又算是什么!” “梁县令,麻烦你把话说清楚,凭什么说我们没资格坐在这里?” 众人里年纪最长的马君衡挥挥手,终结了众人的叽叽喳喳,向沈岳质问道。 谢安见自己得意门生面临进攻,却不动如山:这种时候沈岳如果能亲自让这些人心服口服,比自己替他出面弹压效果要好得多。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沈岳声如洪钟,音震屋瓦,“尔等连国家手里有多少钱粮都不知晓,如何做到忠君之事?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坐而论道?” 反正他是马君雅亲哥,又在这种时候主动送上门,自然不用客气。 马君衡气得面色发赤:“为何不知晓钱粮的数量,就做不到忠君之事?” “眼下胡虏不断逼近,开战在即,你不知晓钱粮物资数量,如何替战争献言献策,替朝廷排忧解难?”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连手里钱粮数量有多少都不知晓,如何排兵布阵,调兵遣将?” “古人用兵强如韩信白起者,表面上看每次只是略施妙计,就能大破强敌。实际上他们哪次不是结合自身粮草、部队装备的状况,才敢作出决断?” 沈岳一番话放出,下面的人全部傻眼了。 对啊,和钱粮物资有关的事,看似琐碎,但确实至关重要。哪怕是再善战的军队,一旦断了粮,都坚持不了多久。 这小子的话看起来有些难以反驳啊…… “等等,难道你就知道国库里钱粮数目有多少?” 王凭之突然两眼放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质问。 本来还抓耳挠腮,想着怎么怼回沈岳的众人也跟着兴奋起来:是啊,你在这个问题上考住了我们,可你自己也八成不知道啊。 试想,一个外敌县令,平时哪来的闲心去关心国库的状况。 就算有那份闲心,又哪来的途径了解相关数据? 王凭之脸上已经浮现阴险笑容,显然是在等着看沈岳笑话。 不过,沈岳显然让他们失望了。 只见他张口就来。 “国库中,有钱十六万万,有稻米一百一十九万石。”(一石等于120斤。) 谢安点点头:这个小子,算是在自己交给他的国库资料上用心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王凭之更是恨不得钻进地里:这……不仅期待中的打脸没能实现,反而自己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沈岳并没有停止。 “十六万万铜钱中,应当约有六万万成色重量不足,只能算作五万万钱,也就是这十六万万只能看作十五万万。” “国库除稻米外,尚有小麦四十二万石,豆子九万石,其余各色杂粮二十万石,但其中应当约有六成是陈粮,若保管不善,很可能已经有一些发霉了,最好不要拿来供应前线将士。” “此外,国库中尚有布三十万匹……” 马君衡、王凭之等人听到这,已经惊讶得如痴如醉,个个嘴巴张大,全无其他反应。 “等等!”同样一脸出乎意料的谢安镇定神情,止住沈岳,“后面的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记得,自己交给沈岳的资料里,并未涉及到后面的内容。 难不成沈岳在京城国库里有眼线? 沈岳恭敬回答:“下官所治理之地的官府库房,也有不少分量不足的铜钱。下官根据比例,推出了国库中约有六万万的铜钱分量不足。” (古代用分量不足的铜钱购物,往往不会被接受,需要兑成分量够的铜钱才行,兑换时要打折扣,如六个分量不够的铜钱才能换来五个分量够的。) “至于粮食中陈粮的分量,是下官推算出来的,”沈岳继续给众人免费上课,“根据朝廷制度,两年以上粮食,算作陈粮,五年以上粮食,需要拉出仓库喂牲口。” “今年的粮食各地尚未缴纳,那么库房里算上去年的,前年的粮食,共有两年的新粮,五减二得三,前面三年的粮食自然都是陈粮。” “按照制度,缴入官库的铜钱应当分量足够,现在却出现了这么多分量不足的,我想原因,各位应该能猜出来吧?” 沈岳说完后,一脸平静,静静等着众人反应。 包括谢安在内,大部分人看向沈岳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 质疑,愤慨,已经全部被崇拜代替。 能够精细到这种程度,恐怕满朝公卿里,都挑不出第二个啊…… 当然,一些的眼光里也赤裸裸地满是羡慕:沈岳在司徒眼前如此表现,升官是肯定的了。 眼下他是正七品的县令,升一级就是从六品。 搞不好,可能连升两级,成为正六品? 所有人想到这,眼神都热切兴奋起来。 谢安更是兴奋得不顾仪态,不停狂拍大腿,全然不顾腿疼:自己……自己以前简直就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自己之前也派了人,对国库钱粮的状况摸过底,情况竟和沈岳所说分毫不差! 他简直就是神机妙算,张良在世,诸葛亮重生啊有木有! 这样的人,为什么自己要把他派到外地,去当一个小小的县令? 明明就应该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好不好! 这样的人如果因为不在朝廷,没有施展机会,最后被埋没了,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暴殄天物的罪人? “王舍人,起草布告,”谢安越想越兴奋,径直唤道,“委任梁山伯,为司徒府长史,官阶从四品!” 王凭之愣了一下,竟没有立刻答应。 这……这简直不是打脸,是在拿脚往自己脸上踩啊! 沈岳这小子,就是靠把自己驳得体无完肤,得到了赏识和众人崇拜。 现在,却要自己亲手去书写他的委任状,这……怎么能忍啊! 沈岳已经懒得看一脸呆滞的王凭之,正算着自己升了几级:正七品到从六品,从六品到正六品,正六品到从五品…… 一共五级? 就两炷香的功夫,自己已经连升五级了?官居从四品了? 要知道,部分刺史的官阶,也不过从四品啊! 太守的等级还在刺史下面,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官位比马君雅还要高一头了? 其他官吏则已经忘了是在司徒面前,一个个交头接耳,同时用目光紧紧盯着沈岳,这位刚刚崛起的新贵。 羡慕、嫉妒,更多的则是后悔:自己怎么刚刚就没长眼反对沈岳呢? 要是刚刚附和他一下,跟着他沾光说不定也能升个一两级啊。 不少人已经后悔得把大腿都拍肿了,一个劲埋怨自个刚刚痛失良机。 “王舍人,你为何还不……” 谢安看着没有上前领命的王凭之,面色十分不悦。 “司徒,按朝廷典章,长史官秩,不过正六品,今日任命梁县令为从四品的长史,是不是有违制度……我想王舍人也正是因为有违制度,才犹豫不敢起草……” 马君衡赶忙起身上前,为王凭之解围。 “此事我会上奏朝廷,马长史不必担心,”谢安颇有一言九鼎风范地挥挥手,目光投向王凭之,“王舍人,现在你可以放心去写了。” “报司徒,在下身体不适,不能起草文书,还望司徒另择贤能写就。” 王凭之猛然蹦出一句,眼睛虎视眈眈地盯住沈岳。 第十三章 沈岳的建议 这是要刚到底的节奏? 沈岳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我就喜欢这种正面刚的选手。 场上气氛骤然凝固,包括马君衡在内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时不时有人抬头偷偷瞄一眼,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无一人发话。 王、谢两家,是官场上势力最强的两个家族,王凭之在王家的家族内部地位也很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王家在司徒府内的代表,哪怕是谢安在处理他时,也是顾忌颇多。 司徒府内的绝大多数官吏,如马君衡,都是官场老油子,按照他们的思维,眼下还是和稀泥的可能多一些。 沈岳面色淡漠,没有观察谢安,更没有看一眼王凭之,只是静静盯着玉屏风上的雕龙画凤。 他相信谢安针对这事,不管是用怎样的方式,最终肯定会作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王舍人若是真的身体有恙,”谢安打开茶杯盖,轻轻啜了一口,“那就先回家修养一段时间吧,顺便静下心来,好好修身养性。” “另外,通事舍人的差事,确实繁重了些,王舍人看样子精力有些难以跟上。我过段日子就表奏陛下,给你另择个清闲些的差使。” 谢安最后的这句话不亚于一记惊雷,轰在所有人头顶。 这……这说白了,不就是要把王凭之从司徒府给轰走么? 所有人都一脸震惊: “请问诸位,我可以继续解释钱粮的问题吗?” 刚刚取得重大胜利的沈岳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向众人问道。 众人齐齐点头。 “国库中存粮,按一个士卒一日消耗三斤粮食计算,诸位可知足够支用多久?” 三斤粮食大小官吏们都能理解:士兵们运动量大,而且缺少其他种类的食物,一天吃三斤粮食不算夸张。 所有人一齐埋头苦算。 “不用算了,够十万士卒吃将近十六个月。” 沈岳说到这,下面正念念有词计算的官吏齐齐舒了一口气: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存粮还是挺乐观的嘛。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最好结果。” “真的和胡虏打起来,粮食千里迢迢运到前线,中途岂能没有损耗?负责运输粮食的民夫就不用吃饭?况且这些粮食也不可能全部供应军队,朝廷在其他方面岂能没有粮食支出?” 沈岳一番列举,最后给出了一个让大小官吏哗然的数字:把小麦以及各种杂粮全部算上,国库里的粮食,也只能供前线军队用七个月! “此外,我这是把多年积压的陈粮也算上了,实际上这些陈粮,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供应前线。” 也就是说,实际上粮食连七个月都支持不了! “如此情势,司徒如何不担忧!” 沈岳向众人问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幅恐怖的图景:前线战事正酣,国库却已空空如也。 早已断粮许久的己方将士个个面黄肌瘦,防线陆续被敌军突破…… 谢安也一脸凝重,显然这番话说到了 “要不……向百姓增税?” 马君衡捻了半天胡须,试着提议。 “路过集市田野,百姓皆面有菜色,如何能再增税?” 沈岳毫不留情驳回。 “那粮食不够该如何是好?你现在反对,难道能拿出更妙的方案?” 马君衡急眼了:眼下除了增税,还有别的办法? “很简单,世家大族,带头捐粮,若有不从,捉拿问罪!” 沈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哈……?” 场下一片哗然,人人都怀疑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 在场大小官吏大多出身世家大族,简直不敢想象有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大晋王朝就是靠着世家大族建国的,何曾朝他们动过刀子? 反对否决声,登时响成一片。 沈岳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众人的反应,另有一番想法。 明朝将亡时,崇祯帝曾让官员贵戚出资充作军费,结果响应者寥寥。 结果李自成攻破北京,当初不肯出军费的权贵们个个被抄了家,一个子儿都没剩下。 眼下的图景,何其相似。 “梁郎之策……” 一直没说话的谢安开口了,场面顿时安静。 “甚好!” 两个字,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这不合理啊。 要知道谢家就是顶尖的士族,如果真的这么办,岂不是司徒自己家就得狠狠出一次血? 不过谢安接下来的话,简直让他们更跌破眼镜了:“我们谢家,带头捐纳十五万石!” “哗……” 所有人同时惊呼:这……这尼玛可是十五万石啊。 饶是 这是要刚到底的节奏? 沈岳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我就喜欢这种正面刚的选手。 场上气氛骤然凝固,包括马君衡在内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时不时有人抬头偷偷瞄一眼,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无一人发话。 王、谢两家,是官场上势力最强的两个家族,王凭之在王家的家族内部地位也很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王家在司徒府内的代表,哪怕是谢安在处理他时,也是顾忌颇多。 司徒府内的绝大多数官吏,如马君衡,都是官场老油子,按照他们的思维,眼下还是和稀泥的可能多一些。 沈岳面色淡漠,没有观察谢安,更没有看一眼王凭之,只是静静盯着玉屏风上的雕龙画凤。 他相信谢安针对这事,不管是用怎样的方式,最终肯定会作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王舍人若是真的身体有恙,”谢安打开茶杯盖,轻轻啜了一口,“那就先回家修养一段时间吧,顺便静下心来,好好修身养性。” “另外,通事舍人的差事,确实繁重了些,王舍人看样子精力有些难以跟上。我过段日子就表奏陛下,给你另择个清闲些的差使。” 谢安最后的这句话不亚于一记惊雷,轰在所有人头顶。 这……这说白了,不就是要把王凭之从司徒府给轰走么? 所有人都一脸震惊: “请问诸位,我可以继续解释钱粮的问题吗?” 刚刚取得重大胜利的沈岳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向众人问道。 众人齐齐点头。 “国库中存粮,按一个士卒一日消耗三斤粮食计算,诸位可知足够支用多久?” 三斤粮食大小官吏们都能理解:士兵们运动量大,而且缺少其他种类的食物,一天吃三斤粮食不算夸张。 所有人一齐埋头苦算。 “不用算了,够十万士卒吃将近十六个月。” 沈岳说到这,下面正念念有词计算的官吏齐齐舒了一口气: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存粮还是挺乐观的嘛。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最好结果。” “真的和胡虏打起来,粮食千里迢迢运到前线,中途岂能没有损耗?负责运输粮食的民夫就不用吃饭?况且这些粮食也不可能全部供应军队,朝廷在其他方面岂能没有粮食支出?” 沈岳一番列举,最后给出了一个让大小官吏哗然的数字:把小麦以及各种杂粮全部算上,国库里的粮食,也只能供前线军队用七个月! “此外,我这是把多年积压的陈粮也算上了,实际上这些陈粮,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供应前线。” 也就是说,实际上粮食连七个月都支持不了! “如此情势,司徒如何不担忧!” 沈岳向众人问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幅恐怖的图景:前线战事正酣,国库却已空空如也。 早已断粮许久的己方将士个个面黄肌瘦,防线陆续被敌军突破…… 谢安也一脸凝重,显然这番话说到了 “要不……向百姓增税?” 马君衡捻了半天胡须,试着提议。 “路过集市田野,百姓皆面有菜色,如何能再增税?” 沈岳毫不留情驳回。 “那粮食不够该如何是好?你现在反对,难道能拿出更妙的方案?” 马君衡急眼了:眼下除了增税,还有别的办法? “很简单,世家大族,带头捐粮,若有不从,捉拿问罪!” 沈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哈……?” 场下一片哗然,人人都怀疑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 在场大小官吏大多出身世家大族,简直不敢想象有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大晋王朝就是靠着世家大族建国的,何曾朝他们动过刀子? 反对否决声,登时响成一片。 沈岳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众人的反应,另有一番想法。 明朝将亡时,崇祯帝曾让官员贵戚出资充作军费,结果响应者寥寥。 结果李自成攻破北京,当初不肯出军费的权贵们个个被抄了家,一个子儿都没剩下。 眼下的图景,何其相似。 “梁郎之策……” 一直没说话的谢安开口了,场面顿时安静。 “甚好!” 两个字,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这不合理啊。 要知道谢家就是顶尖的士族,如果真的这么办,岂不是司徒自己家就得狠狠出一次血? 不过谢安接下来的话,简直让他们更跌破眼镜了:“我们谢家,带头捐纳十五万石!” “哗……” 所有人同时惊呼:这……这尼玛可是十五万石啊。 饶是 第十四章 动马家! 刚刚自己的一通分析,外加最后的捐粮提议,解决了钱粮不足的心头大患,现在自己在谢安心目中的印象已经是满分,估计他对自己已经是言听计从。 如此难逢的机会,沈岳怎么会错过。 “司徒,先前治理地方时,一些事颇让下官开了眼界,不知您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二?” 沈岳谨慎地问道。 谢安脸上笑容逐渐消失:“请讲。” 他也猜到了沈岳想说的,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沈岳立刻把马武的口供递上。 谢安立刻接过,刚翻开第一页,眉头就猛然皱紧。 每翻开新的一页,他的面色就难看一分。 马君雅,马君衡,包括鄞县的一些下层官吏也时不时地出现在口供中,结成了一张大大的网。 “啪!” 谢安猛然合上册子,重重拍在几案上。 “此事可当真?马君衡、马君雅兄弟竟如此腐朽不堪?” 他面如寒铁般向沈岳询问。 “怎敢有半点假,这都是千真万确的口供,下官来之前还刚刚审了一个被马君衡侄子打伤的老妇人。” 沈岳正色答道。 谢安手抚长须,沉吟半晌。 屋子里安静异常,只剩下香炉上的袅袅青烟,提醒着人们这不是一个完全静态的世界。 “吱呀……” 屋门被一个仆人冒失推开,谢安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既然如此,那马家真是断然不能饶恕!”谢安猛地一拍桌子,“明日就调三百羽林军甲士,前往捉拿马家一干人等!” 沈岳赶忙拜谢:“司徒明断!” 事情至此,已经定了七八分。 走出谢安的屋子,马君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守在门边,一脸谄媚笑容:“沈长史,今晚您住在司徒府右侧抱厦内,这可是全府上下最顶尖的房子。” “至于用膳,老夫把您安排和司徒一起用膳,不知妥当否……” 早上还说要让自己睡柴房,和伙夫一起吃饭,现在却成了这副嘴脸。 看来成了五品官,司徒身旁的红人,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不过沈岳还是摆了摆手:“谢过长史好意,今日我想在外面住。” 无他,他不想受马家人的任何好意而已。 说罢,连马君衡的脸都没看一眼,沈岳就拂袖而去。 马君衡只得悻悻而去,回到自己屋子里后,连娇美的丫鬟都没兴趣碰一下,美酒也懒得喝一口。 明明自己早上还能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沈岳,可不过半天的功夫,一切就倒过来了…… 正在这时,一封书信送来。 马君衡坐在床榻边,拆开信封,发现是弟弟马君雅写的。 他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寻常家书,片刻后却连眼都瞪圆了:马武被囚,马文才被人打了一顿后,看上的女子被他人聘走,这一切居然都是…… 沈岳干的! 马君衡信还没看完,表情已经狰狞扭曲,几乎喷出一口老血来:自己居然刚刚还那么低三下四地去讨好沈岳,还热脸贴了冷屁股…… 丫鬟侍妾见状,急忙围上来。 正在这时,房门敲响。 “进来。” 马君衡端正神色,丫鬟们也敛手侍立一旁。 是刚刚沈岳和谢安说话时,冒失闯进来的那个仆人。 仆人刚走进屋子,就纳头拜下,看得马君衡好生奇怪。 “你这是……” 他疑惑地问道。 “小人刚刚去司徒那里,听见一件了不得的事……” 说到这,他却停住了,不停眨巴眼看着马君衡。 马君衡心领神会,命丫鬟取了约莫有三四斤的金子递给他。 仆人收到金子,才继续说下去:“小人进去时,今天刚来府上的小子,正在司徒面前说您的坏话,说您的侄子打伤了人……” “司徒怎么说?” 马君衡眼睛赤红,像头要吃人的狮子般,恶狠狠打断他的话。 “接下来小人就被赶出去了,不……不知道司徒说了什么,但听见他拍了一声桌子……小人就知道这么多。” 仆人被马君衡这副样子吓得浑身筛糠一般,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好……” 马君衡声音颤抖,挥了挥手,示意告密仆人出去,临走前又给他塞了些金条。 他只觉得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是好。 无意间,马君衡目光落在弟弟书信的一句话上:“弟将进京述职,预料将于后日晚抵达,与兄共商上述事项对策。此行有三百精锐家丁护送,兄不必担忧安全。” 后日,三百家丁…… 马君衡眼睛都快放光了:弟弟今天下午就能抵达京师,而且手里有一支精锐武装力量。 沈岳啊沈岳,就算你在司徒面前得宠,就算司徒对你言听计从。 可你别忘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一条毒计浮上马君衡心头。 此刻,沈岳刚在城中最好的梅陇客栈下榻。 “夫君,见司徒可顺利?” 裙袂飘飘的祝英台沏了两杯上好的碧螺春,来到他身边坐下,试探着问道。 不知不觉间,她的称呼已经发生变化。 “顺利异常!” 沈岳一脸意气风发:谢安那番表态,马家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只剩和祝英台成婚? 他不由自主盯住了祝英台的俏脸。 白里透着粉红,似樱花一般美丽,娇柔的气息让人心中不时产生一股冲动。 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祝英台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夫君,你老盯着人家……” 沈岳顿时有些不自在:“啊……刚刚我只是在想事……” “笃笃笃……请问梁长史在吗?小人是李参军前来送信的……” 敲门声响起,恰到好处化解了沈岳的尴尬。 沈岳上前开门,接过信封,刚想请来人进屋用杯茶,他却急忙推辞。 打开信一看,是李应的,原来他也回到了京城,听说沈岳升官了,非要让他坐庄请自己喝两杯。 至于时间地点,李应已经替他想好了:今日傍晚,建康城内最好的紫霞阁。 看来李应是默认他会答应了。 沈岳好交朋友,虽然之前和李应只打过一次交道,印象却很不错,自然不会拒绝。 来人在得到他的肯定答复后,作揖而去。 …… 傍晚时分,紫霞阁,沈岳和李应碰面,选了个靠内的清净处,坐在胡床上,刚准备畅叙一番,却被打断。 “东家,今晚这家店,我包了!店里的人,都给我滚!” 一个懒洋洋中带着跋扈的声音响起。 好熟悉的声音! 沈岳偏头一看:正是今天早上遇到的王凭之,身后还跟了一干人。 第十五章 让子弹飞一会 王凭之的左手边是脸上尚有淤青的马文才,身后则是一众精壮汉子,看样子应该是护卫家丁。 周围食客里,虽不乏权贵名流子弟,但一见到这群人到来,还是个个噤若寒蝉,抬腿准备走人。 声名在外的王凭之要包场,谁敢留? 李应也抽身欲走,却被沈岳一把拉住:“他们来的人并不多,占不了几张桌子,况且我们这儿靠里面,就算不走他也未必注意得到。” 李应这才犹疑不定地重新坐回胡床上,眼睛却不时瞄着王凭之一伙人。 沈岳给李应斟酒的同时下定决心:只要王凭之、马文才二人不主动惹自己,就当没看见这两个人。 除了他们两人外,其余人很快全部散尽,酒楼老板也屁颠屁颠地领着一众伙计,凑到王凭之等人面前。 “王舍人,小店最近新进的西域葡萄酒,请问您要不要……” 酒店老板满脸堆笑地问道。 “啪!” 王凭之面色骤变,身旁的一个黑衣随从立刻出手,一记耳光打在老板脸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 黑衣随从冷声叱骂道。 沈岳真的很想上去提醒倒霉的老板一声:王凭之就在今天,已经不是通事舍人了,你这么叫他,简直是撞枪口上…… 那边,黑脸随从撞开晕晕乎乎,半懂不懂的老板,给王凭之开出一条道路。 王凭之、马文才一干人等浩浩荡荡排开,占了小半个酒楼后,开始点酒点菜。 不过王凭之刚刚丢官,虽跋扈依旧,但兴致不是很高,话不是很多。 只有马文才在不停大呼小叫,支派这个指示那个。 店家跟着忙前忙后,应对不暇,却把先到的沈岳李应二人忘到脑后,足足过了两刻钟,都没把他们的菜给上上来。 两人只好没有下酒菜地光喝酒。 李应把头递过来,小声提议:“要不……还是另换一家吧?人家这时候是顾不上咱们的。” 沈岳理所当然地拒绝了:紫霞阁的规矩奇特,是先付钱后上菜,刚刚他已经为这顿饭付了一角碎金子。 钱都付过了,菜还没上,怎能走人? 沈岳哪能吃这种闷亏。 “怎么还不上菜?” 他不满地催了一嗓子 只见小二酒保都围在马文才、王凭之二人身边赔笑脸,全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嘘……” 倒是李应被吓得赶快捂住他的嘴,生怕引起王凭之等人注意。 “咦……” 马文才被声音吸引过来,显然很是奇怪为什么竟有人敢赖在这里不走。 王凭之一干人也循声望来。 沈岳就像没看见他们一样,不耐烦地拍了拍一个小二的背:“我们那桌叫菜都过了两刻钟,怎么还没上?” 尖嘴猴腮的小二完全没反应过来:王大公子不是包了场吗,怎么还有人敢留在这儿…… 马文才看了过来,完全怔住:沈岳怎么也在这…… 顾不得细想,他一个箭步,窜到沈岳身边,瞪眼怒视:“冤家路窄,今天可算让我碰上你了……” 提亲当日的奇耻,堂弟被关押的大恨,一起袭上心头,马文才瞬间面色爆红。 他劈头盖脸地挥出一拳,直取沈岳太阳穴。 “啪……” 沈岳牢牢扣住他的腕子,使劲一扭,马文才立刻发出惨叫。 李应虽惧怕他们这一伙人,但眼见马文才和沈岳动起手,还是冲了过来。 王凭之则是一脸懵逼:这……这两人有什么仇怨?自己怎么突然又遇到事了…… 两位纨绔带来的随从家丁一拥而上,把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 “松开爪子……”马文才颤着声音警告,“否则我待会儿断你五指!” 沈岳完全不为所动,捏着他腕子的手反而加了几分劲,随时都要把骨头掰断的架势。 “噌……” 一个马家家丁拔刀出鞘,刀剑横架在沈岳肩膀上。 “松手。” 家丁面色阴沉地命令道,手中利刃寒光灼人。 他身后的马家其余家丁也个个面色不善,个个手扶刀鞘,随时要出手的样子。 这时,李应面色骤变,抽剑而上,死死顶在马文才腰眼上。 “把刀给我收回去,不然小心你家主人性命!” 他对持刀威胁沈岳的家丁吼道。 他是怕王凭之,但并不畏惧马文才,更何况对方已经威胁到了沈岳的性命。 马家的家丁全然没料到这一出,集体拔剑出鞘,却听见马文才一声嚎叫:“都……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啊,没看见刀顶在我腰上了吗?” 包括持刀比住沈岳的家丁在内,马家的所有家丁赶忙收起武器,朝马文才告了一声罪。 李应也插剑回鞘。 沈岳擒住马文才的手也松下来,转身准备回到桌上:谢安已经下令清算马家,包括马文才在内的马家众人已经凉透了。 不过几日后,他将听凭自己处置,何必在这里与他争高下。 李应也护在他身后,跟着走开。 “都给我上啊!” 两个人从马文才身边走出一段距离,便听到他的一声嘶吼,顿时店中桌椅响成一片。 两人赶忙回头,只见马家家丁们挥舞刀剑,朝这边冲来。 沈岳李应拔脚想走,却听到一声冷喝:“站住,否则小心我一箭穿心!” 只见马家家丁中,有两人居然将随身带的弓箭张开,对准二人。 沈岳只好乖乖站出转身,李应也是如此。 马文才狞笑着走到二人跟前。 “我是司徒府参军,你敢对我如此,小心……” 李应不甘心地抗议道。 “啪!” 马文才挥手扇在他脸上,一脸不屑:“告诉你,本大爷的叔叔是司徒府长史!” 说罢,他不耐烦地朝外指指:“不想留下受连累,就马上给我滚!” 李应却纹丝不动:“我李某岂是丢下朋友不管的鼠辈!” 马文才怪笑一声:“倒是有点骨气。” 说罢,两个家丁冲到李应跟前,把他摁倒在地。 马文才没有再管他,径直到了沈岳跟前。 沈岳摇头冷笑:他终于要在自己面前开始表演了吗? 别急,让子弹飞一会。 沈岳看着不断逼近的马文才,微微昂起头:“马文才,你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了?” 第十六章 逆转 马文才听完这话,额头上青筋几乎绽起,上前揪住沈岳衣襟。 “我今天就是为祝家庄的事雪耻而来!” 马文才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确定你是在雪耻,而不是自取其辱吗?” 沈岳不慌不忙,脸上浮现玩味笑容。 李应眼见马文才对好友动起粗来,挣扎着想要上前,但怎奈两只胳膊被马家家丁擒住,动弹不得。 至于王凭之,则偷偷望着这边,脸上带着暗戳戳的笑容:早上和沈岳硬刚失败后,他已经没了与对方再对抗的勇气。 眼下有一个马文才出头找沈岳的麻烦,让他十分兴奋。 “自取其辱?真是大言不惭!” 马文才轻蔑一笑,眼神仿佛在看智障一般。 “你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子,职务不过县令,在京城不过浮萍草芥般的存在;” “而我,在京城交往无数,人脉广阔,别人不谈,单是叔父就官居司徒府长史!” “我在这里,想要惩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马文才说完,喝令左右家丁上前,控制住沈岳,自己则扬起巴掌,对准了沈岳的脸。 李应痛苦地闭上眼睛,周围的小二酒保则远远避开,噤若寒蝉。 紫霞阁掌柜在这时凑了上来,用商量口气说道:“公子,您与这位客人的恩怨,还请到店外叙清,不要在这……” 毕竟有客人在他这被打,传出去对酒楼的名声也不好。 “聒噪!” 马文才一把将掌柜推倒在地,而后转回头牢牢盯住沈岳 “只要你愿意向我下跪求饶,磕三个头,我说不定可以放过你。” 他胜券在握,用猫戏耗子的眼神看着沈岳。 不远处,坐在胡床上的王凭之矜持一笑:“小子,我劝你按马公子说的做,省得受皮肉之苦。” 酒店掌柜一面拍着身上的灰土,一面也跟着劝:“客人,马公子既然给了你机会,就按他说的做,你难道拿他还能有别的办法不成?” “呵……” 沈岳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马文才被他这一笑弄得有些莫名:“你在笑什么?” “我笑你,不知天高地厚!” 沈岳用力将挟着自己的两个家庭推开,逼近马文才。 “你所依仗的,不过是叔父官居长史而已,”沈岳神色凛然,“可我,自己就是司徒府长史!”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酒楼掌柜、众酒保小二全部张大嘴,惊恐地看着沈岳,仿佛他是一尊天神。 这里时常有官场上的人出没,大家都知道司徒府长史这个职务的含金量。 可眼前这个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会做到这么高的位置…… 如果是真的,那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该有怎样的通天之能…… 马文才却仰天大笑:“哈哈哈……没想到你竟敢吹这种牛,哈哈……” 沈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可知道,虚报官衔,冒充上官,是要触犯刑律的?” 马文才敛住笑容,用恐吓的语气问道。 沈岳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懒得和这种井底之蛙证明自己的身份。 倒是王凭之神色难看地提醒道:“文才,他……真的是司徒府长史……” 当然,他没说任命文书还是自己起草的,并且还因为这个丢了官。 “啊?”马文才就像被天雷劈中头顶一般,整个人愣住,“凭之兄,你……你不要和我开玩笑……” 王凭之面带尴尬:“我说的千真万确……怎么,不过区区一个长史而已,你应该有办法对付吧?” 马文才刚刚说他在京师交游极广,认识很多大人物,王凭之觉得区区一个司徒府长史,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问题。 马文才立刻瘫坐在身边胡床上,万分恐慌地看着沈岳,就像遇到怪物般:“你……你真是司徒长史?” 至于马家家丁,则个个不敢上前,捏着兵器的手都哆嗦了。 这……这怎么可能?不到一个月之前,他还只是个穷书生,根本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几天之前,他也只是个县令,和自己有如天壤之别。 怎么今天就…… 马文才根本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放开他。” 沈岳对擒住李应的两个家丁命令道。 两人看了一眼马文才,又怯生生地看着沈岳,犹犹豫豫。 李应趁机挣开,站到沈岳身边。 沈岳说完,一步一步,逼向马文才。 马文才哆哆嗦嗦地手指沈岳,话都说不囫囵了:“你……你小心点,别逼我,我在京师认识很多人的……” 沈岳面色轻松:“那你现在快派人找他们,让他们给你助威啊。” 马文才咬了咬牙,犹豫一会后还是叫了两个家丁来到身边,低声吩咐几句,家丁随即快步跑出紫霞阁。 “不管你认识谁,”沈岳拔出身旁李应的佩剑,横抵在马文才脖子上,“我今天都会让你给个说法。” 马文才还没认输:“我朋……朋友里有好几个都官居刺史九卿,你这样对我,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笑话,我的朋友里可是有权倾天下,位极人臣的谢安! “聒噪!” 沈岳扬起佩剑,横挥向马文才面颊。 “啪!” 一声脆响,马文才发出杀猪般惨叫,只见佩剑在他尚未痊愈的面庞上重重拍下,留下一道深红血印。 “凭之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肿成猪头的马文才向王凭之求援。 王凭之面色难看:今天他刚刚被罢官,已经遭到家中长辈训斥,眼下如果再惹出什么事,只怕回家后要仔细自己的皮了。 “文才兄,我回家就把此时禀告家中长辈,让他们日后为你做主……” 王凭之眼神闪烁,说话时都不敢和马文才对视。 马文才瞬间面如死灰,视线再转回看着沈岳时,眼睛里已全是恐惧。 笑话,现在都不敢出手相救,还谈什么以后帮忙。 “马公子,刚刚你不是要我磕头吗……”沈岳看着一脸哭丧的马文才,冷冷说道。 话还没说完,马文才就从胡床上移下,如捣蒜般磕头不止。 没多久,他的额头已经磕出血来。 “停下!”过了好半天,沈岳才让他停止,“你平日见风使舵,是个磕头惯了的。” “所以你的磕头也不值钱。” 沈岳看都不看马文才一眼说道。 就在对方磕头的当口上,沈岳已经想好了该让他付出什么代价。 第十七章 马太守派来的人 马文才听到沈岳的话,抬起灰土和血渍夹杂的脑袋,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等候发落。 “你手头上有多少钱?” 沈岳问道。 马文才似有所悟一般,立刻从衣服里掏出约莫十两散碎金子递来。 “啪……” 沈岳一把打开马文才的手,金子顿时撒了一地,只是无一人敢捡。 “你把本官当街上的乞儿打发?”沈岳佯作狂怒,“本官问的是你现在能动用的钱一共有多少?” 马文才这才明白过来,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后答道:“这次来京城,我一共带了一百金……” “啪!” 沈岳一剑拍在他的另一侧脸颊上,马文才捂着脸跪倒在地,鼻涕眼泪登时一齐涌出来,哀嚎不已。 笑话,锦衣玉食的马家公子,怎么可能到京师来只带了一百金。 “本官没空听你猪叫,”沈岳剑指他的喉咙,冷声命令道,“再不说实话,就要给你颜色看了!” 冰冷的剑锋抵住喉头,马文才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面色瞬间惨白:“实不相瞒,小人这次,一共带了六百金……” “好,那你给本官一千金,权当赔罪。” 沈岳想都没想,就报了个数字。 “长史,我手上真的只有六百金啊……” 马文才哭求道。 这是真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怎么敢说谎。 “你除了金子,肯定还带了铜钱、珠宝、衣物之类的物件,你就拿这些去兑成黄金,凑够一千的数目来给我。” 沈岳命令道。 马文才肿胀的脸满是苦相,半天不语。 “怎么?觉得自己一条命不值千金?” 沈岳剑锋更进半寸,嵌进了他的皮肉里,吓得马文才面无人色,赶忙应允。 “现在就派个人去把钱取来,这柄剑会对准你的喉头,直到钱送来。” 沈岳说完,马文才就赶忙从衣襟里掏出一串钥匙,交给两个家丁。 家丁拿着钥匙,飞也般地跑了出去。 不多时,两个家丁回来,各自怀里抱了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大些,一个小些。 沈岳收回利刃,同李应一齐上前查看,顿时喜笑颜开。 果然是黄澄澄的闪亮足金! 沈岳把小的箱子推给李应:“感谢李兄今日出手相救,一点薄礼,聊以感谢。” 李应顿时吓傻,连忙推辞:这个小箱子里,估摸着也有二百两金子,足够在城外买上千亩良田了…… 沈岳却不容置疑地把箱子塞进他怀中,李应几经推辞,方才为难收下。 “敢问二位上官,小人可以走了吗……” 马文才看着两人瓜分半个时辰前还属于自己的财产,心都要滴血了,却一个字都不敢说,直到两人推让完毕,方敢开口。 沈岳挥挥剑,示意他可以滚了。 对于这样的人,他向来是一个字都懒得多说的。 马文才一干人赶忙狼狈窜出,王凭之也带着仆人家丁悄无声息地跟着走了。 沈岳和李应也抱着箱子,走出紫霞阁:酒可以放到以后喝,眼下还是先把钱放好最重要。 老板、酒保、一众小二如梦似幻般睁着眼睛,木呆呆地望着二人逐渐远去…… 李应执意要把沈岳送到下榻客栈,沈岳拗不过他,只得叫了辆马车一道回去。 一路上,李应和沈岳分享此次出巡的见闻,谈了各地驻军存在的弊病,见解细致,言之有物,倒是让沈岳吃了一惊。 还真颇有几分将才! “诸军当中,真正能战的,恐怕唯有京口的北府兵,他们……” 李应说到这,已经到下榻客栈了,他只得掐断话头下车。 刚下车,还没来得及付钱,沈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下榻的客栈已经被浓浓黑烟包裹,无数火舌疯狂舔舐着木制的建筑,发出哔哔啵啵声。 小二、住客从里面蜂拥而出,不时有人被踩倒在地,发出惨叫。 “糟……”沈岳不由自主松开手中箱子,朝客栈冲去。 英台……不会还在里面吧? 李应虽猜不到他为何反而往客栈里面跑,但也丢下装着黄金的箱子,跟着沈岳往客栈里跑去。 刚冲到客栈门口,无数房客就像蜂群般朝他撞来,沈岳只觉得胳膊上,胸口疼痛不断。 左右冲突许久,撞开不知道多少人,他才冲进开阔的一楼厅堂。 里面已经是浓烟滚滚。 烟雾中,有一群人在往楼上冲。 沈岳没有细想,跟在他们后面往楼上冲去…… 此刻,司徒府,长史马君衡的屋子内。 马君雅正神情自若地拈着胡须,面带得意之色:“先是放火,再让咱们的精锐家丁趁乱冲上楼去,趁机行刺,饶是梁山伯有通天之能,怕也逃不出去吧?” 马君衡点点头:“正是,不过……” 马君雅眉头一跳:“不过什么?” “刚刚我见到谢司徒,他看我的眼神好像不大对劲……” 马君衡神色凝重地说道。 马君雅哈哈一笑:“长兄怕是多心了……” 谢安那边,则是神色凝重地喃喃自语:“没想到,马家人居然自己跑到京城来,还带了三百家丁……看来得想个巧办法了……” 说完,他亲自起草了一份手令:情势有变,原先奉命调动军卒逮捕马家的人撤回,重新制定一份逮捕方案。 客栈内,沈岳带着李应,冲上自己所在的二楼,上面俨然是浓烟与烈火的世界。 他凭着记忆,在茫茫混沌中摸到自己和祝英台所在的房间,却发现房门紧关,外面模模糊糊,附近似乎还有几个人影,在往房门靠近。 凭着模糊的身形,沈岳判断出这些人影正是之前从一楼往上面冲的那些人。 他们是来干嘛的? 沈岳心中浮现无数种猜想。 他走向人影,想要盘问一番,却被李应拉住。 李应低声耳语道:“刚我眼睛被他们身上带的东西闪了一下,好像是兵器的反光……” 沈岳立刻警惕起来:这种时候摸进旅店,还带了兵器,怕是有所图谋。 他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沈岳不动声色地靠近已经来到房门口的几个人,尽量平静地问道:“你们也是马太守派来的人吗?” 第十八章 老谋深算 几个人中离沈岳最近的点了点头。 沈岳二话不说,摸到那人身边,手往他腰间一探,果不其然摸到一柄刀。 百分百确定是马君衡派来害自己性命的人了。 沈岳顺势一抽,持刀在手,而后“噗呲”一声,那人的脑袋便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后面的李应也仗剑而上,前来助阵。 那群人先是一愣,而后怒吼着冲上前来。 伴随着喊杀声,烟雾里涌出更多人影,沈岳这才看清对手居然有数十人之多。 “砰……” 他扬刀磕开领头家丁朝自己劈来的长剑后,踹门而入,进入房间。 房间内,已是黑烟滚滚,祝英台正手忙脚乱地把被单撕成长条,制作成绳子逃生。 沈岳刹那间有种后怕的感觉:幸亏祝英台没有直接打开房门逃生,否则遇上这群人,后果简直无法预计…… 眼见沈岳归来,祝英台顿时泪水盈满杏眼:“梁郎,救我……” 不过她立刻就被跟着沈岳冲入的李应、以及一大波家丁吓了一跳。 沈岳来不及解释,一把将祝英台揽入怀中,回头猛地砍下一刀,结果了一个挥刀刺向自己的家丁。 这一击下去,阵阵头疼目眩袭向大脑,沈岳只觉得一阵呼吸困难:糟糕,缺氧了…… 烈焰燃烧消耗大量氧气,家丁那边已经有人动作摇摇摆摆,显然是被缺氧影响到了行动。 不宜久留! “英台,趴我背上!” 沈岳一脸急切,说话的同时还格挡开了一个家丁的进攻。 祝英台乖乖顺从。 “李应快跳窗!” 房间已经完全被黑烟充斥,沈岳只听得见兵器乒乒乓乓的碰撞,根本看不清李应人在哪。 没办法,只好背着祝英台,爬上窗台纵身一跃。 “呼……” 尖啸的气流从耳边拂过,周围的景色飞速消逝,沈岳空着的那只手反向勒紧了祝英台的柔软细腰,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砰”地一声,稳稳落地,沈岳长呼一口气,同时确认背上的祝英台也没有伤。 所有围观的吃瓜群众都被火场中冲出的一男一女惊了个呆,啧啧称奇声不绝于耳。 还没轮到沈岳喘口气,冒出团团黑烟的旅店窗口里又跳出一个人,正是李应,同样毫发无伤。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人跟着落地,个个手持兵器…… 正是马家家丁。 机不可失! 沈岳趁着他们立足未稳的当口上,冲上前去唰唰两刀,立刻就是两颗脑袋落地,把吃瓜群众吓得一哄而散。 “吱吱呀呀……” 就在此时,第三个家丁从窗口探出了脑袋,整个旅店却在此时发出一阵不祥的声音。 “豁啦啦……” 木制建筑在大火的吞噬下到了极限,再也支撑不住,完全坍塌下来。 转瞬间,全部家丁被牢牢压在了里面,再无无一人脱身而出! 眼见敌手全军覆没,李应立刻走到两具无头尸旁,蹲下身子,用手在他们身上摸索着什么。 “这群人是……” 俏丽脸蛋依然煞白的祝英台指着燃烧的废墟问道。 “马家派来刺杀我的人,”沈岳想想都些后怕,“幸亏一开始失火时你没直接开门逃生,否则……” “我试过开门的,不知道为何门就是打不开,所以才忙着制作绳索跳窗……” 祝英台牢牢箍着沈岳一条胳膊,同样一脸心有余悸。 估计是木制门框受热变形了所以打不开? 沈岳已经无心细想其中原因。 因为祝英台高耸的一对绵软挺拔,正挤压着他的胳膊,触感无限美好。 这时,李应走了过来。 “喂,梁长史,你就是这么重色轻友的吗?” 刚刚一道经历完劫难,李应和沈岳开起玩笑已经是无拘无束。 “这……” 沈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祝英台赶紧松开手。 “给你看看这个。” 李应嘿嘿一笑,向他抛出一张刻有繁体字符的铭牌。 “鄞县马氏东院家丁总管马哲之符……” 他把几个字念完,点了点头,而后把铭牌收入怀中。 尽管不甚清楚整件事来龙去脉,但李应没有多问,显然在朝为官的习惯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如果别人不主动说,最好不要主动去问。 沈岳对他的沉默很是激赏:“走,去看看金子还在不在。” 尽管已经做好了丢失的心理预期,但沈岳还是抱有一线期望:万一大家都因为忙着围观火灾和逃命,没顾上地上的两个箱子呢…… 万幸,走到原地,箱子还在,不过是因为车夫还在原地守着。 古道热肠…… 沈岳看着一脸朴实的黑瘦车夫,暖流涌上心头。 “给你的,不要推辞。” 他从箱子中一把抓了约莫六七两的两个金锭字,塞到车夫手中。 李应也拿了一个不小的锭子塞过去。 在车夫的千恩万谢中,两人重新上车,赶往司徒府,觐见谢安。 考虑到这个时代非亲非故的男女不能同乘一车,沈岳另叫一辆车载上祝英台,一道前往。 此时,已是夜深。 找了间宽敞宅子,安顿下祝英台后,沈岳李应由几个打折火把的仆役引导,走到谢安宅子前。 四名仆役费力地把大门拉开,沈岳刚进去,就被惊呆了。 灯火通明,舞女助兴,春光融融,香风阵阵。 谢安,马君衡,马君雅三人正各座一袭,把酒对饮。 这……谢安不是说过要拿下马氏兄弟吗,怎么突然又为他们设宴? 难道情势有变,两人重新获得谢安信任了? 谢安一脸雍容,抬起手来:“马长史,李参军怎么来了?那就增设两席。” 马君衡、马君雅兄弟则是鼻孔朝天,占据着次席,又次席,一点没有让位的意思,俨然除了谢安以外的第二人、第三人。 看来和谢安之前的交流,让他们很是受用呵。 沈岳冷冷看向两人,举起造型精美的酒爵,自顾自饮下一杯。 几名仆役把大门缓缓阖上,带起一阵微风,吹起屋子里用作装饰的锦绣帷幕。 沈岳登时打了个激灵:不愧是谢安,果然老谋深算! 第十九章 御敌之策 风吹起帷幕,露出里面藏着的军卒,个个身披铁铠,刀戟森然。 马氏兄弟因为所处的位置,刚好看不到这一番情景,还在怡然自得,言笑晏晏地品着酒。 鸿门宴! 沈岳脑海中立刻蹦出这三个字。 谢安一脸笑容地举起酒杯,马氏兄弟慌忙从坐席上起身,准备干杯,却被示意坐下。 “请问二位是否知道……”谢安语速缓慢地问道,“马武在鄞县的所作所为?” 马氏兄弟同时愣住,张口结舌。 “啪!”谢安没等他们回答,摔杯而起。 呼啦啦……无数武士从帷幕后冲出,声响嘈杂。 马氏兄弟全然没有防备,被按倒在地…… 随即,一把利刃架在马君雅脖子上。 谢安从主位走到他面前,冷冷命令道:“让你们的那些家丁,全部放下兵器,各自回乡。” 马君雅急忙照办…… 两人被押下后,众奴仆上前收拾完一地狼藉。 沈岳禁不住捧起一杯酒,向谢安祝贺:“司徒妙算!” 这是发自内心的称赞:兵不血刃就解决掉了大批家丁,简直将成本降到了最低。 谢安也捧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梁长史处在这个位置上,只怕比老夫做得更好。” 沈岳急忙辞谢…… 辞别谢安,回到卧房,祝英台早已睡去,沈岳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舒爽。 马家现在是彻底翻不了身了。 那么接下来,只剩迎娶祝英台了? 沈岳目光看向身边已经熟睡的佳人。 月光透过窗户,恰好照在她秀美的面庞上。 沉静的美。 等到这次一切忙妥,就和她成亲! 沈岳下完决心,轻轻搂住祝英台的柔软柳腰,沉沉睡去…… …… 第二日清晨,沈岳刚洗漱完毕,就被一个仆役敲响了房门:谢安有事召见。 他匆匆忙忙离开屋子,临走前不忘在祝英台的粉嫩脸颊上亲了一口。 “讨厌!”她的面庞瞬间飞红,玉手推了沈岳一把,“梁郎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推开房门,沈岳微微吃了一惊:虽是清晨,但司徒府里已多出不说步履匆匆的身影,都是在府内做事的大小官吏。 尽管步子匆忙,但每个人见到他时,都会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候,好生一番寒暄。 言谈间,官吏们个个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生怕说了错话。 正五品的长史,在司徒府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得司徒器重,谁敢不敬? 沈岳却多出了新的苦恼。 虽说大部分人只是出于尊敬,但他们那种和自己说话时有些谄媚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受不了。 而且,几乎所有人和他套近乎时,都是话说起来没完没了,一时半会不肯离开,以至于人群越聚越多,把他前进的路都给堵住了。 沈岳一面应付着各方的讨好,一面拼命从人群中挤出一条缝前行:谢安可是还在等着自己呐。 “长史现在居住何处?府内有一处极安静又宽敞,风景也好的宅院现在空着,要不要我派几个人给长史搬过去?” “长史初来京师,平时器用是否已经置办,可有不足?下官最近得了套极精美的玉器茶具,未敢使用,长史要不要去看一看?” “斗胆问一句长史可有家室?若是没有,小弟的侄女正好也待字闺中,才貌双全,请问长史要不要……” 沈岳已经微醺了:这感情都有人开始给自己介绍对象了? 各种示好像海洋一般涌来,沈岳不停拒绝,已经有些昏头昏脑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把沈岳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又不好意思太直接地让这些人让开。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群围在自己身边,忙着讨好的人,最次的也是从七品的官吏,多少有些脸面。 至于八品、九品的官吏则被挤在了外围,连接近的资格都没有。 “长史,司徒差下官来问一句,为何还不到?”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李应。 沈岳如蒙大赦地应了一声:“我在这!” 李应循声望去,却只看见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没看到沈岳,心下已经明白七八分。 “还请诸位各自前往办公,司徒正急着要见呢!” 说完,他领着五六个兵丁排闼而入,费力拨开人群,“救”出了沈岳。 沈岳急忙跟着李应匆匆离开,后面则传来一阵小声抱怨:这位李参军,连拍马的机会都要破坏,真是不懂事…… 当然,沈岳也很是奇怪,谢安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居然都让李应派人来找自己了。 走进谢安办事的公堂,沈岳行李完毕,坐在席上:“司徒今日召见下官,是为了……” “无他,如今北虏入侵,想和长史一道,共商御敌之策尔。” 风吹起帷幕,露出里面藏着的军卒,个个身披铁铠,刀戟森然。 马氏兄弟因为所处的位置,刚好看不到这一番情景,还在怡然自得,言笑晏晏地品着酒。 鸿门宴! 沈岳脑海中立刻蹦出这三个字。 谢安一脸笑容地举起酒杯,马氏兄弟慌忙从坐席上起身,准备干杯,却被示意坐下。 “请问二位是否知道……”谢安语速缓慢地问道,“马武在鄞县的所作所为?” 马氏兄弟同时愣住,张口结舌。 “啪!”谢安没等他们回答,摔杯而起。 呼啦啦……无数武士从帷幕后冲出,声响嘈杂。 马氏兄弟全然没有防备,被按倒在地…… 随即,一把利刃架在马君雅脖子上。 谢安从主位走到他面前,冷冷命令道:“让你们的那些家丁,全部放下兵器,各自回乡。” 马君雅急忙照办…… 两人被押下后,众奴仆上前收拾完一地狼藉。 沈岳禁不住捧起一杯酒,向谢安祝贺:“司徒妙算!” 这是发自内心的称赞:兵不血刃就解决掉了大批家丁,简直将成本降到了最低。 谢安也捧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梁长史处在这个位置上,只怕比老夫做得更好。” 沈岳急忙辞谢…… 辞别谢安,回到卧房,祝英台早已睡去,沈岳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舒爽。 马家现在是彻底翻不了身了。 那么接下来,只剩迎娶祝英台了? 沈岳目光看向身边已经熟睡的佳人。 月光透过窗户,恰好照在她秀美的面庞上。 沉静的美。 等到这次一切忙妥,就和她成亲! 沈岳下完决心,轻轻搂住祝英台的柔软柳腰,沉沉睡去…… …… 第二日清晨,沈岳刚洗漱完毕,就被一个仆役敲响了房门:谢安有事召见。 他匆匆忙忙离开屋子,临走前不忘在祝英台的粉嫩脸颊上亲了一口。 “讨厌!”她的面庞瞬间飞红,玉手推了沈岳一把,“梁郎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推开房门,沈岳微微吃了一惊:虽是清晨,但司徒府里已多出不说步履匆匆的身影,都是在府内做事的大小官吏。 尽管步子匆忙,但每个人见到他时,都会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候,好生一番寒暄。 言谈间,官吏们个个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生怕说了错话。 正五品的长史,在司徒府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得司徒器重,谁敢不敬? 沈岳却多出了新的苦恼。 虽说大部分人只是出于尊敬,但他们那种和自己说话时有些谄媚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受不了。 而且,几乎所有人和他套近乎时,都是话说起来没完没了,一时半会不肯离开,以至于人群越聚越多,把他前进的路都给堵住了。 沈岳一面应付着各方的讨好,一面拼命从人群中挤出一条缝前行:谢安可是还在等着自己呐。 “长史现在居住何处?府内有一处极安静又宽敞,风景也好的宅院现在空着,要不要我派几个人给长史搬过去?” “长史初来京师,平时器用是否已经置办,可有不足?下官最近得了套极精美的玉器茶具,未敢使用,长史要不要去看一看?” “斗胆问一句长史可有家室?若是没有,小弟的侄女正好也待字闺中,才貌双全,请问长史要不要……” 沈岳已经微醺了:这感情都有人开始给自己介绍对象了? 各种示好像海洋一般涌来,沈岳不停拒绝,已经有些昏头昏脑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把沈岳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又不好意思太直接地让这些人让开。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群围在自己身边,忙着讨好的人,最次的也是从七品的官吏,多少有些脸面。 至于八品、九品的官吏则被挤在了外围,连接近的资格都没有。 “长史,司徒差下官来问一句,为何还不到?”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李应。 沈岳如蒙大赦地应了一声:“我在这!” 李应循声望去,却只看见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没看到沈岳,心下已经明白七八分。 “还请诸位各自前往办公,司徒正急着要见呢!” 说完,他领着五六个兵丁排闼而入,费力拨开人群,“救”出了沈岳。 沈岳急忙跟着李应匆匆离开,后面则传来一阵小声抱怨:这位李参军,连拍马的机会都要破坏,真是不懂事…… 当然,沈岳也很是奇怪,谢安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居然都让李应派人来找自己了。 走进谢安办事的公堂,沈岳行李完毕,坐在席上:“司徒今日召见下官,是为了……” “无他,如今北虏入侵,想和长史一道,共商御敌之策尔。” 风吹起帷幕,露出里面藏着的军卒,个个身披铁铠,刀戟森然。 马氏兄弟因为所处的位置,刚好看不到这一番情景,还在怡然自得,言笑晏晏地品着酒。 鸿门宴! 沈岳脑海中立刻蹦出这三个字。 谢安一脸笑容地举起酒杯,马氏兄弟慌忙从坐席上起身,准备干杯,却被示意坐下。 “请问二位是否知道……”谢安语速缓慢地问道,“马武在鄞县的所作所为?” 马氏兄弟同时愣住,张口结舌。 “啪!”谢安没等他们回答,摔杯而起。 呼啦啦……无数武士从帷幕后冲出,声响嘈杂。 马氏兄弟全然没有防备,被按倒在地…… 随即,一把利刃架在马君雅脖子上。 谢安从主位走到他面前,冷冷命令道:“让你们的那些家丁,全部放下兵器,各自回乡。” 马君雅急忙照办…… 两人被押下后,众奴仆上前收拾完一地狼藉。 沈岳禁不住捧起一杯酒,向谢安祝贺:“司徒妙算!” 这是发自内心的称赞:兵不血刃就解决掉了大批家丁,简直将成本降到了最低。 谢安也捧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梁长史处在这个位置上,只怕比老夫做得更好。” 沈岳急忙辞谢…… 辞别谢安,回到卧房,祝英台早已睡去,沈岳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舒爽。 马家现在是彻底翻不了身了。 那么接下来,只剩迎娶祝英台了? 沈岳目光看向身边已经熟睡的佳人。 月光透过窗户,恰好照在她秀美的面庞上。 沉静的美。 等到这次一切忙妥,就和她成亲! 沈岳下完决心,轻轻搂住祝英台的柔软柳腰,沉沉睡去…… …… 第二日清晨,沈岳刚洗漱完毕,就被一个仆役敲响了房门:谢安有事召见。 他匆匆忙忙离开屋子,临走前不忘在祝英台的粉嫩脸颊上亲了一口。 “讨厌!”她的面庞瞬间飞红,玉手推了沈岳一把,“梁郎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推开房门,沈岳微微吃了一惊:虽是清晨,但司徒府里已多出不说步履匆匆的身影,都是在府内做事的大小官吏。 尽管步子匆忙,但每个人见到他时,都会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候,好生一番寒暄。 言谈间,官吏们个个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生怕说了错话。 正五品的长史,在司徒府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得司徒器重,谁敢不敬? 沈岳却多出了新的苦恼。 虽说大部分人只是出于尊敬,但他们那种和自己说话时有些谄媚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受不了。 而且,几乎所有人和他套近乎时,都是话说起来没完没了,一时半会不肯离开,以至于人群越聚越多,把他前进的路都给堵住了。 沈岳一面应付着各方的讨好,一面拼命从人群中挤出一条缝前行:谢安可是还在等着自己呐。 “长史现在居住何处?府内有一处极安静又宽敞,风景也好的宅院现在空着,要不要我派几个人给长史搬过去?” “长史初来京师,平时器用是否已经置办,可有不足?下官最近得了套极精美的玉器茶具,未敢使用,长史要不要去看一看?” “斗胆问一句长史可有家室?若是没有,小弟的侄女正好也待字闺中,才貌双全,请问长史要不要……” 沈岳已经微醺了:这感情都有人开始给自己介绍对象了? 各种示好像海洋一般涌来,沈岳不停拒绝,已经有些昏头昏脑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把沈岳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又不好意思太直接地让这些人让开。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群围在自己身边,忙着讨好的人,最次的也是从七品的官吏,多少有些脸面。 至于八品、九品的官吏则被挤在了外围,连接近的资格都没有。 “长史,司徒差下官来问一句,为何还不到?”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李应。 沈岳如蒙大赦地应了一声:“我在这!” 李应循声望去,却只看见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没看到沈岳,心下已经明白七八分。 “还请诸位各自前往办公,司徒正急着要见呢!” 说完,他领着五六个兵丁排闼而入,费力拨开人群,“救”出了沈岳。 沈岳急忙跟着李应匆匆离开,后面则传来一阵小声抱怨:这位李参军,连拍马的机会都要破坏,真是不懂事…… 当然,沈岳也很是奇怪,谢安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居然都让李应派人来找自己了。 走进谢安办事的公堂,沈岳行李完毕,坐在席上:“司徒今日召见下官,是为了……” “无他,如今北虏入侵,想和长史一道,共商御敌之策尔。” 第二十章 回去成亲 “梁长史,对于这份部署,你有什么看法吗?” 谢安显然察觉到了沈岳眼神的漂移,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不要分神。 “没有看法,尽善尽美。” 沈岳由衷地赞美道。 确实如此,只要这个部署能执行下去,事情就不会偏离历史原来的走向。 可眼下的关键,是让谢安如何保全自身啊…… “只是……敢问司徒有没有考虑过,此战得胜后,该如何保全自身的问题……” 包括李应在内,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沈岳没有避讳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 “你这话说的,得胜后司徒必然更为皇上倚重,哪来什么保全不保全自身的问题,还是先谈谈眼下如何应敌吧……” 李应略带不满地抱怨道。 “确如参军所言,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考虑如何迎敌。” 谢安挥挥手,制止沈岳继续说下去,眼神中却露出几分讳莫如深。 看来他很忌讳当面谈这些啊。 沈岳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和两人分析起防务来。 “谢司徒,这是马君雅、马君衡二人的口供,烦请惠鉴!” 两刻钟的功夫后,一个府中官吏前来汇报,手上捧着厚厚的一沓纸。 得到谢安允许后,他将一沓文书分作两份,谢安一份,沈岳一份。 没想到自己现在办公待遇这么高了啊…… 沈岳接过口供,暗中感慨:看来下面的人已经默认交给谢安的文件,也得同时给自己送一份。 不能小看这份待遇,从古至今,文件阅览的权限一直都是官员权力的核心组成部分。 比如这份口供,沈岳看得到,其他人看得到,就意味着他能掌握别人所不知道的信息,更有能力对马氏兄弟一案进行掌控。 马君雅,曾收受贿金四百三十斤,钱二百六十一万有零,替人遮掩命案九起,殴伤案四十五起,其子马文亦曾仗势强占良民田地六百余亩…… 马君衡,曾收受贿金一千零七斤,强占田地三百余亩…… 而后,是一串串罪行的具体情状,几乎将整个马氏家族数百口人都牵连了进去。 就连沈岳都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抬起头来,谢安已经气得胡须发抖。 “将他们的罪行昭告各个衙门、州县,同时发文书给鄞县县令,让他即刻发捕快衙役,捉拿马氏全族……” 谢安喝令道。 “司徒,鄞县县令就在这儿……” 沈岳有些尴尬地提醒道。 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鄞县县令,也许叫司徒府长史兼鄞县县令更确切? 这么奇葩的兼职,估计东晋王朝历史上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呃,那就不用草拟文书了,我直接手谕梁长史就是,他对那里熟悉,派他去正好……” 谢安有些尴尬地挥手,示意汇报官吏退下。 听着意思,抓捕马家的任务还要让自己亲自来办? 沈岳黑人问号脸。 放在半个月,或者是几天之前,他还很愿意执行这样的任务。 但现在马家在沈岳眼里已经是一只死老虎,连被他打击的价值都已经没有了。 他甚至都懒得亲自动手。 “怎么,梁长史有难处无法前往?” 谢安见他面带犹豫,和气地问道。 “悉听遵命!” 沈岳突然从席间起身,朝谢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把李应都吓了一跳。 他决心下得这么快,是有原因的。 可以趁着回去的功夫,和祝英台成亲,这样两个任务就都大功告成了…… 谢安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也是面露喜色。 将前线军事讨论妥当后,沈岳辞别谢安李应,回到自己住的屋子。 “笃笃……” 沈岳敲敲门,里面立刻应声打开,不用想都知道等候了许久。 祝英台粉嫩俏丽脸蛋从门里显现:“梁郎回来了?” 今天她穿的是淡粉色的曳地长裙,饶是不显身材的古代衣物,胸前也被她撑起一片。 “啪……” 沈岳进屋,一脚把门带上,双手环住纤腰,轻轻一搂,嘴唇附到她的耳珠边:“娘子,我们今天就鄞县,等我把事忙完,就和你一起成亲好不好?” 祝英台一脸羞红:“谁是你娘子了,大白天的,快放开手……” 语调急促,慌乱,微微娇喘。 沈岳反而搂得更紧了,胸膛感受到一阵饱满富有弹性的挤压:“娘子答应了?” 祝英台却没有再答话,只是双手无力地把沈岳往外推。 “不答应,我就一直抱下去……” 沈岳耍起了无赖,手已经不安分地从腰上开始往下滑…… 挺翘饱满,沈岳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手下两瓣翘臀的挺弹…… “好好好,回去就成亲就成亲,松开……” 祝英台用力一推,终于把沈岳推开,脸上微微嗔怒。 “还没成亲,你就这么没正形,要是在一块了,你岂不是……” 她虽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寻常闺秀小姐,但对于沈岳这般亲昵举动还是有些害羞。 “在一块了我就不会这样了,”沈岳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到时候我们平时不住一个屋,睡觉也分床。” “啊?为什么这样?难道……你不愿意跟我在一块吗?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祝英台一脸讶然,樱桃嫩唇都张成了“O”形。 “你看看,我一说分床你就这么紧张,所以你是一心想睡我的对不对?” 沈岳话音刚落,就急速跑开,让一脸娇羞,跑上来想教训他一番的祝英台扑了个空…… …… 下午时分,司徒府派了几个仆役,来给沈岳装箱子行李,沈岳自然不忘把从马文才那得到的将近四百金找出,让仆役们给放在了行李堆最里面的位置。 听说他要暂时离开,司徒府的官员们纷纷前来,表示要给他践行,还送了大小不等的程仪(古代以赞助路费名义送的红包)。 沈岳推辞了所有践行宴,但程仪却是来者不拒,居然总共也得了将近六十两金子。 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 送走所有人后,他坐在空荡荡的屋中,命人取来笔墨。 这一走,恐怕再回到司徒府的就不是沈岳,而是梁山伯了。 因此有些话,必须在临行前和谢安说完。 第二十一章 查抄马家! 那就是关于战胜后自保的问题。 既然上午当年谈这个问题时,他讳莫如深,那就用书信的形式来表达好了。 沈岳伏在案上,奋笔疾书,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几百字已经跃然纸上。 无非两条:1.无论如何,要谢安拥有一支指挥得动的亲军; 2.防备琅琊王司马道子,必要时可以用手段除掉他。 写完,沈岳取来竹筒,将书信封入其中。 恰在此时,李应前来探望道别。 两人一番依依不舍,而后沈岳郑重地将竹筒塞入他手中。 “待到战胜北虏,将此交给司徒。” 他嘱托道。 李应面色莫名地点点头:眼下满朝文武对于能否取胜还没信心呢,沈岳怎么就对取胜这么自信…… 道别李应,回乡车队进发。 沈岳离开前,不忘差人给自己置办了一副新行头,以及结婚所必须用到的种种物品。 所费共计二百六十金,装了整整将近二十大车,一路上由司徒府派出的二百卫兵护送。 快马加鞭,浩浩荡荡的车队迅速启程。 路经祝英台家乡时,沈岳见了准岳父祝嘉鸣,将婚期定在五日后。 “长史……” 车队回到覲县县衙,沈岳刚刚下车,就听到一声熟悉的齐呼。 是韩林张万领着一众官吏在门口拜下迎接。 “快快请起,”沈岳急忙扶起二人,“我不在时,马家可有动向?” “禀长史,”张万已经适应了对沈岳的新称呼,“他们全族出动来县衙闹了好几回,不过每次都退散了。” “还得仰仗张兄弟的一身本事,”韩林接过话头,一脸后怕,“每回都是他仗着一根八尺长矛守在县衙前,跟个天神下凡一般威风,才把马家的人吓退的……” 张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韩主簿的功劳也不小啊……每回他们过来围县衙时,都是你在那,把刑律倒背如流,才把他们吓退的……” 沈岳听着,有些感慨。 这两个都是有本事的人,却只能屈居下位,实在是可惜。 等到逮捕马家族人完毕,就给他们表上一功,让他们也有个晋升的机会。 眼下要做的,就是把司徒交代的事办完,而且过程中要让韩林张万有表现的机会。 “司徒有令,覲县马氏罪大恶极,现命本官带人,将其查抄!” 话音刚落,周遭迎接的官吏们就吓呆了。 之前昭告马君雅马君衡兄弟罪恶的文书传遍江左。 可谁都没想到,马氏彻底覆亡的一天来得那么快。 “还愣着干什么!” 沈岳一声令下,众衙役才反应过来,整列队伍,跟着护送沈岳的二百卫兵浩浩荡荡往马家开去。 烟尘滚滚,马匹嘶鸣,队伍极速前进。 县城街道上,行人摊贩早已避开,沿街居民中不少屏住呼吸,悄悄从自家窗户缝中紧紧盯着这一哨人马,想要弄清他们的动向。 不多时,队伍开到一处七八里见方的恢弘宅院门口。 院墙高过一丈,皆以青砖垒就,每隔百布,便有一个三四丈高的了望塔高高耸立,上面有人警惕地巡视。 这就是马家聚族而居的大宅院了。 当然,也可以说是堡垒。 “干什么的!” 两个带刀的看门人同时喝问。 虽说沈岳这队兵马都是官军模样,但他们并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 沈岳递了一个眼色。 立刻,张万与卫兵的领队军官策马冲上前去,扬起鞭子,狠狠给了他们一人一下。 两人准备拔刀,却被跟上来的卫兵衙役牢牢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本官今日奉令带兵,前来查抄,若敢抵抗,视同聚兵对抗朝廷,形同谋反!” 沈岳声如山岳地朝里面宣布道。 里面一片死寂。 与此同时,他命令一百六十个卫兵向两侧运动,将宅院包了个圆,以防有人翻墙逃跑。 “吱呀……” 就在兵丁们哗啦啦地展开包围时,院门打开。 一个满脑肥肠的中年人,在几个浓妆艳抹丫鬟扶持下,缓缓走出。 想必是马家现在管事的人了。 张万和卫兵领队不待他开口,就冲上前去,赶开丫鬟,一左一右挟着他,拖到沈岳面前。 沈岳看到没看他一眼,领兵策马,昂然而入院中。 “限你一刻钟内,把全族老幼唤到这院中,听候宣令!” “否则,本官就亲自动手了!” 沈岳走进院门,行了十余步,才头也不回地对胖子命令道。 韩林二人松开胖子,他急急忙忙答应,跑入宅院中消失不见。 马家家丁大部已经在京师的那场刺杀后解散,余下的都是些老弱,守院的那些家丁很快被解除了武装。 卫兵衙役们忙着摘下家丁的刀剑,一一捆缚,沈岳则环顾着院中灯光。 初夏时节,院子里一片红翠相映,无数新花苞芽绽开,映得人脸一片嫣红色。 半亩方塘,如鉴展开,锦鲤,磨盘大的乌龟,被摘去飞羽的白鹤一一在目。 假山,各色珍奇石材的雕刻更是数不胜数。 “只怕这个院子,就抵得上百户中人之家的家产吧……” 沈岳禁不住感慨。 一阵凌乱步伐声传来,抬头一看,是胖子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沈岳命人拿着户籍簿册一点,八百零六人,只差了六个。 “十四岁以上,七十以下者,全部拿往县衙!” “其余留在宅中,不许胡乱走动!” 说完,他就分拨出二十衙役,由韩林统领,押着这帮人去县衙大牢。 这群人望着手持水火棍,长刀的衙役捕快,并无一人敢反抗,个个乖乖离开。 很快,负责围住宅院的卫兵那边,送来六个试图翻墙逃跑的人。 沈岳命人一并押走后,带着三四十卫兵往宅院深处走去。 “搜!”走出二十多步,进入第二重院子后,沈岳一声令下,“金银器皿,各色珠宝布匹,木制家具,统统搬出来!” 士兵们领命而去,忙活开来。 同时,他命令十五人在几个家仆带领下,前去马家谷仓,查抄粮食? 很快,查抄就有了结果。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查抄的数字还是让沈岳吃了一惊。 第二十二章 奖励 大量金银被兵丁们搬运出来,在园子里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 至于各色绫罗、珠宝玉石之类,也运出了三四十箱子。 “共计得金五千六百七十两,钱一千六百五十一万三千,织成绸缎一千零九匹……” 沈岳的头皮都麻了。 过了一会,负责查抄军粮的军卒们也前来汇报,数字同样惊人。 沈岳挥挥手:“把除稻米、小麦之外的各色杂粮,全部分给这附近的百姓。” 众人愕然,一人急忙出列,来到院子当中朝沈岳拜下:“长史,根据朝廷典章,这些粮食都是要上缴国库的……” 沈岳禁不住冷笑:朝廷的典章如果起作用,怎至于生出马家这样的祸害。 “本官说分给百姓,那就分给百姓,” 他再度喝令道:不过些许粮食而已,以谢安对他的信任,这根本不值一提。 忙活了整整好几天,查抄事宜才全部办完,有牵涉的马氏族人也被一一送入监牢。 京师那边的消息也很快传来:马君雅、马君衡,两人被宣布弃市斩首,马文才流放交州。 沈岳将查抄的情况汇总写了个折子,呈送京师,同时荐举了立下功劳的张万为县令、韩林担任司徒府通事舍人,接替王凭之的位子。 随着呈报文书落下最后一笔,鄞县马氏,黯然谢幕。 支线任务:扳倒马文才之父完成,而且是超额完成,直接把为祸一方的马家给一锅端了。 待画上句号的,只剩迎娶祝英台了。 早在刚离开京师时,沈岳已经命人给老家句章那边的亲人带消息,告知自己近况,以及即将成亲的消息。 寡居多年的母亲、以及其余一众亲戚对这门亲事并无反对意见:梁家好几代都没出过当官的,自从他就任县令后,全族上下对他都言听计从,更何况娶的是祝英台这样品貌双全的媳妇。 亲自带人向百姓分完最后一石粮食后,沈岳轻车简从,先行返回老家。 时间并不充裕,再过一天,就该去祝家庄迎亲了。 至于结婚所需的钱财家当,则由韩林张万督促雇来的民夫,在后面缓缓运输。 刚来到句章县县界,他就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人,侯在那迎接。 站在第一排中间,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是梁山伯的母亲任氏。 沈岳有些动容: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他,梁山伯作为一个早年丧父的孩子,能够不事生产,寒窗苦读多年,靠的不仅是母亲的辛勤劳作,还有族人的慷慨襄助。 梁氏全族都没有一个富人,那些供他读书的资财,也都是族人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抠出来的。 一番唏嘘涕零,沈岳在众人簇拥下返回祖宅:一处中等面积,略有些破败的宅院。 由于是举族聚居的缘故,屋宇就显得很是狭窄了 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沈岳想了想,向众人表了态:“晚辈愿拿出两百金,为族中修一处宽敞宅院,再置些田地,作为族中公产。”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寂静,而后是如雷欢呼…… 正在此时,韩林张万等人也到了,正好赶上众族人为沈岳准备的接风宴。 与亲友欢宴一番后,沈岳安排韩林留下,协助族人准备婚礼事宜,自己则带着张万,以及一众抬轿子搬东西的民夫,前往祝家。 紧赶慢赶,星夜兼程,队伍终于在次日赶到,将一身婚服的祝英台迎入轿中。 婚礼消息传出,沈岳成了全句章县,乃至于全会稽郡最瞩目的男人。 短短一两个月的功夫,由寒门书生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司徒府长史,还迎娶了名播一方的美女加才女祝英台…… 这场婚礼也成了全郡最吸引眼球的事。 结婚当日的清晨,先前收到婚礼请柬的,早早赶到梁家等待。 没收到请柬的,早早驻足街边,等待着迎亲队伍经过。 沈岳策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头,在所有人艳羡、热切的目光中,缓缓穿过一条条街巷…… 按照华夏千百年来的规矩一样,沈岳和盖着红盖头的祝英台拜天地,拜高堂,对拜。 最后对拜时,沈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该不会……自己磕完这个头,就会“嗖”地一下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虽说有些不舍,但能和祝英台这样的美女耳鬓厮磨、肌肤相亲这么久,也不算亏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和宾客宴饮完,他的意识仍停留在这个世界。 已经微醺的沈岳推开洞房房门,禁不住有些发蒙:难不成,今天要…… 屋内,祝英台凤冠霞帔,身姿婀娜地静坐在床沿边。 沈岳有些颤抖地掀开她的红盖头,露出了那张堪称倾城的粉嫩娇颜。 “梁郎,你的脸是醉红的吗……” 祝英台美眸微垂,睫毛轻颤,含羞问道。 沈岳一摸自己的脸颊,热热的,却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天气有些热,是热红的,还有,记得以后要叫相公。” “相公……唔……” 祝英台刚娇羞地喊完相公二字,樱红嫩唇已经被沈岳封上,禁不住轻啼。 沈岳扶住她的香肩,轻轻推倒。 片刻后,一条红色的曳地长裙被丢在地上,接着,是中衣。 肚兜、亵衣,最后飘落在地。 “嗯……把蜡烛吹掉……” 已经双颊绯红的祝英台捂住眼睛,央求道。 沈岳摇摇头,拿开她的双手:“我想看你的样子……” 旋即,他的身躯一沉。 屋内,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啼传出…… 次日清晨,沈岳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发现时间不对:为何……阳光竟有些昏沉,难道已经是下午? 四周,是尚未搬运完毕的书籍,狭小的出租屋。 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2018407号轮回者,欢迎回到这个世界,你的任务奖励已经发放,请领取。” 看看脚边,多出一个黑色的帆布书包,沈岳拉开拉链,眼睛都快被晃疼了:整整四十根金条。 该拿这笔钱来干什么呢? 他只思考三秒钟,就立刻得出了答案。 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