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01 第二节课间。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却蜜汁般静了下来。 靠墙的最后排旮旯窝,少女乖乖巧巧地趴在桌上,光束穿过繁碎的嫩黄桂花,斜斜映入她甜美的睡颜。 清风漾过,吹动她轻盈飘扬的齐耳短发,继而软软趴落回去,恬静得比窗外光束还美好。 许赐视线随之一滞。 没料到居然是个女孩子霸了自己的座位,他懒洋洋翘起的二郎腿顿了两秒。 小弟立马附在许赐耳旁,连忙低声解释:“赐哥,就是这新来的转学生占了你位置,她先前……” 两三个小时前。 清晨,日头刚从云层冉冉升起,骄阳穿透繁密翠绿的树枝桠,洒下一圈又一圈斑驳。 S市一中,这座闻名遐迩的百年古校,聚集了整个市里大多数的尖子生,还有不少外地同学慕名而来。 据此,坊间流传一句话,进了S市一中,就等同于半只脚迈进了大学的门槛,十拿九稳。 林荫道下,风里传来朗朗不绝的读书声,偶尔一两只鸟雀悠悠掠过,啾啾起调,清脆鸣耳,煞是好听。 教学楼高一到高三栋连在一块,整体布局有点像四合院,正正方方的。 西边敞开,南北两面各四个教室,中间的连接处则是老师们的办公室。 林落按着路标找到办公室,礼貌性地轻敲了两下门。 “请进。” 甫一推开,自室内就传出股子凉意。 林落望着几位垂头忙碌的老师:“请问十班班主任在吗?” 自摆放成堆的教科书中冒出一个头,乍一看去,她眼里疾速掠过一抹讶然。 理科班的女同学中剪短发的并非没有,甚至还不少,但关键是短得利落瞧着还挺清秀的……少有。 班主任赵粒扶扶镜框,借以掩饰刚刚的失态:“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落挑挑眉,眸底微诧,没想到新班主任居然如此年轻。 她冲赵粒笑了笑:“老师,我是新转来的学生,林落。” 一听,赵粒的小情绪更复杂了,自前几天接到校长的亲自来电,说是校方赞助商的女儿要到她班上来读。 话里行间,字字可见校长对这名新生的看重。 可把她愁死了。 赵粒不着痕迹地打量林落,见她面上白皙剔透,唇畔含着的笑容纯净乖巧,瞧着很舒服的那种长相。 哎,好不好看她倒不在意,只盼所有学生都听话就行。 赵粒抽回聚在她身上的视线,点点头:“我知道了,趁现在还没上课,我先带你进去跟大家认识一下。” “好的。” 高三(十)班。 才刚走近门口,林落便听见了自里头传出的朗朗读书声,以及……嬉笑打闹。 她唇角微勾。 看来这新班级不愁待得乏味了。 赵粒皱了皱小巧细致的眉,无声地轻叹了一句。 “我们班这情况,你也看到了,若是想好好读书,我们班的学霸大有人在,都是在年级排得上座次的,若是想……” 赵粒转头便对上林落清澈通透的瞳眸,好似高山之上倾注而出的两汪清泉,让人对她开不了重口。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想必这学生是个明白人。 赵粒走到讲台上,用了点气力拍拍讲台:“大家先停一下。” 最先注意到动静的是神游太空的同学,其余背书的同学这才不情不愿搁下书,疑惑地望向讲台。 赵粒见室内静得差不多了,开口道:“同学们,我们班今天来了一位新同学,她将会与大家一起度过拼搏美好的高三一年,让我们掌声欢迎。” 话毕,她带头鼓掌。 林落随着班主任的简短介绍,才不急不慢,步履闲适踏进教室。 她背脊挺得笔直端立,却不显死板。 一件简简单单的白T,衬得她身姿瘦削纤细。 如久逢炙阳的正午袭过一缕清爽舒适的凉风,舒服,养眼。 后排有几个好事的男生早已是激动得吹起了口哨。 林落走上前,从左到右大致扫了眼。 只见第三大组最后面一排,倒异常突兀地腾出了三张空桌。 她清清嗓子,扬唇一笑,朗声道:“大家好,我叫林落,万丈林木的林,落花流水的落。” 林落明晃晃的可爱小虎牙,配上她干净明媚的笑容,在滞闷无趣的教室瞧着格外清爽。 “欢迎新同学来我们班上!” 更有胆大的男生双手合十,鼓足气力向她大喊:“同学,我的座位让给你坐!” 话一出口,底下的人哄笑一团。 紧接着,她朝台下俯身微鞠了一躬:“希望大家以后能多多指教。” 赵粒指指后面:“你先去第三大组后面那搬外边那张桌子,暂时坐到第二大组最后一排,过段时间我再给你们重新排位置。” 赵粒强调:“一定记得要搬去第二大组。” 林落正巴不得:“好的。” 教室共分为三个大组,3,4,3的组合,正好6排,唯有第三大组的第七排多出三张空座。 在众人的深度凝视中,她淡定地走到空着的第七排,停下步子。 被时光打磨出划痕的三张桌面,皆是干干净净,于是—— 她果断走进最里面。 周围的人瞬间倒抽了口冷气。 林落屁.股都还没挨着板凳,便率先听到连凳带人摔倒在地的“啪”一声响。 转头望去,一个顶着头扎眼黄发,身板精瘦的男生四仰八躺倒在地板,鼓着豆大的眼睛瞪她,满满的难以置信。 仿佛她拯救了银河系。 林落旋即看回桌面,来来回回观摩了三遍,并没发现有任何古怪。 又将桌子掀开看,里面正好端端杵着一封信件,一盒德芙巧克力,以及一盒糖果。 林落饶有兴致地瞟了眼,只见那封系了蝴蝶结的粉色信封,还费尽心思特意用墨笔描粗了那收信人的名字。 她这才明白,原来这块好学生视之为旮旯窝的偏僻地的确是有主的,只是—— 缺少了一应的学习工具而已。 林落再瞅瞅众人的神情,明明白白瞧出了一种名为担忧的东西。 她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从自己空荡荡的书包掏出个半旧不新的草稿本,双手弯曲交叠,随着漾漾清风不过一瞬就眯了过去。 早先摔倒在地的男生眼睁睁瞧着林落自趴下后,就再没了动作。 他猛地一拍脑袋。 哎哟,这可麻烦了。 于是他急急忙忙缩进桌子底,快速拨出一个号码。 日不落KTV。 暗黄喑淡的光晕弥漫包厢。 玻璃茶几上搁的烟灰缸堆起一座矮小山,顶端的烟头还隐约蹭着星点。 懒懒斜倚在沙发的男生眉峰凛然,薄削好看的两片唇瓣抿成细线。 匀称修长的手指抓着叠厚厚的扑克。 赵天辰笑得不怀好意:“这通宵玩了一夜,赐哥你居然连连输,啧,这手气。” 江岸笑眯眯:“赐哥,我认为你今天很适合去买彩票。” 许赐眉目沉了半分,并未搭理那矫揉造作的两人。 赵天辰:“万一是要转运了呢。” 江岸笑:“说不定是桃花运。” 赵天辰换了个姿势:“有道理,这毕竟是块唐僧肉呢。” 江岸顺口:“是个女的都想尝一口。” 两人一唱一和,你来我往。 再伴随着阵阵抽搐的“死了都要爱”,简直戳人耳窝子。 许赐斜睨那两人一眼,手一撇,将牌往桌上随意一扔:“不玩了,没劲。” 一沓厚厚的牌滚落到烟灰缸附近,扑出些烟灰。 见状,站着鬼哭狼嚎的唐时也不瞎乱嚎了,哑着嗓子戳了戳自己:“啊?让我再来一首?” 赵天辰:…… 江岸:…… 许赐额角突起褶子:“出门左拐不送,千万别说我认识你。” 丢人! 唐时摸摸自个刺啦啦的后脑勺,绞尽脑汁想,半天也没搞明白缘由。 过了一会儿,搁在桌边的黑色手机“嗡嗡嗡”,震个不停,大有不接就不罢休之势。 赵天辰提醒:“赐哥,你手机响很久了。” 许赐为防止手机被打爆,是直到清晨才的开机,本不欲接,他余光瞟了眼来电备注这才划下接听,点开免提。 刚接通,电话那边就慌慌张张:“赐、赐哥,不好了,你座位被人占了。” 许赐眼眸一眯,将袅袅燃起的烟头就着烟灰缸捻了,不咸不淡凉凉道:“知道了。” “那个人是…” 没待电话那头说完,许赐就摁断了电话。 闻言,唐时歌也不嚎了,麦克风往沙发一丢:“卧槽,赐哥,谁特么不要命了敢抢你的座位,你们在这等着就行,我去帮你教训那小子。” 许赐落下大喇喇搁在玻璃茶几的笔直长腿,狭长的眼尾略微一挑,眉峰卷了点戾气:“不用,一起去看看。” 赵天辰照着熄灭的手机屏幕,抚正微乱的发型:“走咯,看好戏去。” 江岸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不急不慢道:“万一是个女孩子呢?” * 许赐难得异常耐心地听人讲述这么长的一个来龙去脉,他凉凉地嗤笑一声,从那睡在原属于他座位的人脸上挪开视线。 他指指那块地盘:“去,把她给我叫醒。” 几个气势汹汹凑上前的大老爷们,你瞧瞧我,我瞪瞪你,半晌无措。 唐时终是被无情地推了出去,他搔搔头,认命地去敲那桌子:“欸,你醒醒,坐错位置了。” 少女眉眼柔和,唇角浅浅。 睡得正香呢。 唐时屈下.身,音量大了点:“欸,快点醒来,别睡啦。” 少女配合地转了个头,坚定不移地完成她的睡觉大业。 唐时眼急了,弯腿踢了踢她桌脚,一脚,两脚,三脚… 少女微抬头,凭借潜意识抽过垫在手下的草稿本扔了出去,嘴里嘟囔:“别吵,老师来了也别喊我。” 清脆明晰的女声,听得众人虎躯一震。 老师来了……也别喊?? 这画风……不太对啊! 唐时下意识接住本子。 摊开一看,差点要甩掉这烫手的东西。 他使劲搓搓眼睛,确信自己是实打实地小学毕业,在认字一行确实是零障碍。 这才哆嗦着手,将本子递过去:“赐、赐哥。” 许赐嫌弃地睇了唐时一眼,没出息。 他接过一看,纸面上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 许赐是猪。 2.chapter 02 本是善心大发决定不跟个丫头片.子计较抢座之仇的许赐,抖擞的双腿霎时僵了一秒。 【秒变远古石化人.jpg】 顷刻间,将本子就着那页撕得粉碎。 教室温度一再跌破零下,刮得众人冷飕飕的。 鳞鳞洒落的碎片伴着微风落到地板,隐约可见“许赐”二字的破碎光影,以及—— 一头萌哒哒的粉色小猪。 余光瞄见的小弟们忙不迭正了正眼神,挺直站姿,脑里却在天马行空神脑补。 【这丫头厉害啊!敢公然挑衅我赐哥作为男人的威严!】 【就是就是!那小猪猪画得真可爱!!】 【不过那字确实丑出天际!实在是配不上我赐哥!!!】 感觉到桌面越来越咯手,睡得实在不舒服,林落这才缓缓睁开双眸,意识恢复清明。 唐时见林落已经从桌上利索爬起,忙不迭错开身。 林落揉了揉眼睛,放眼望去。 离她仅有短短几步之遥的不远处堵着群乌压压的人。 为首那人同样是坐在小板凳,却比她高了个头,背板略显紧绷,笔直修长的双腿随意一屈一搭,好不惬意。 脸嘛,端的是副好皮囊。 若是能遮掉他那想杀人的目光,那就更好看了。 林落如是想。 她目光蓦地扫到地板那九曲十八弯的碎字,俨然是她的亲笔字迹。 “你们干嘛撕了我的本子?” 许赐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声线低醇暗哑:“你说呢?” 带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像是在隐忍—— 林落唇角一弯,笑得无辜:“我不就是在上面写了‘许赐是猪’四个字嘛。” “怎么?你就是许赐还是你是猪啊?” 许赐唰地起身走近,在离她半步之遥停下,自她头顶覆下一层暗暗的阴影。 两人四目相对。 许赐目光凛冽,喷着怒火。 林落目光盈盈,笑得开怀。 半晌无言。 吃瓜群众默默啃了口瓜。 林落视线从许赐化为冰刀子的眼神挪开,一一掠过他身后面色不善的小弟。 她唇角一挑:“想打架?” 不知是谁带头“噗嗤噗嗤”笑出声,后面小弟亦是纷纷哄笑。 “这女的口气还挺大,早上起来没刷牙吧?” “就是,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赐哥是什么人。” “长得倒还不错,就是不清楚等下被我打趴跪地,这喊哥哥的小模样该有多妖娆……” 最后一人尾音还没落,就猛地被林落一个左勾拳打趴在地。 “啪”地声响,溅了一地飞扬的灰尘。 他痛得喊了声:“哎哟妈呀,痛死了。” 林落干净利落地拍拍手:“让你不尊重女性。” “卧槽!这女的有几把刷子啊。” “没看出来啊。” “兄弟们,上!” 众人一时忘了场合,就要冲上前给林落长点记性。 不过三两下,睡在地上的人扑了一地,揉下巴的,按胳膊的,捶小腿的,哀声遍野。 吃瓜群众的下巴惊得合都合不拢。 那个瞧着小身板一掐就能断的转学生,怎么就那么横得慌呢! 独独剩下最后一个人还好端端站着。 只颤着脚步,眼神飘忽不定,踌躇不前。 林落挑衅地瞟了那人一眼,扬扬拳头:“还来吗?” 碍于大老爷们金灿灿的脸面,那人硬着头皮冲上去了。 果不其然,躺地同胞又新加入一名同胞。 一时间,后面空空地板上只剩下了林落许赐二人。 许赐一言不发,睨着林落的一双漆黑眸子狭长幽深,意味不明。 林落对他笑笑:“要不一起来吧?” 少女明晃晃的声音,放肆游经众人的耳里。 全班霎时屏住呼吸。 焦灼的局面忽地闯进一个男生,他虚着步伐,弱弱喊道:“欸,赐、赐哥,你可别欺负女孩子啊。” 全校众所周知,一般情况下,许赐是不会欺负女孩子的。 许赐轻笑了一声,话音讽刺:“我欺负她?” 倒在地上的几人忿忿不平。 “你小子谁啊?给我们滚开,还轮不到你来英雄救美。” “就是,这女的也太他妈嚣张了。” “赐哥,这女的非得教训教训不可了,别跟她啰嗦。” 许赐依旧闲闲杵在原地,双手漫不经心地揣在兜里,浓密的眼睫垂下一片暗影。 林落好笑地瞟了眼男生微颤的手指,扯开他:“同学,你先去旁边坐着吧,没你的事。” 十班是理科班,虽男生众多,但一班人皆以许赐为首,对他的话那是说一不二言听计从,很多时候比班主任和班干部的话还管用。 那男生平时就怕许赐怕得厉害,听林落这么一说,忙不迭闪一边去了。 见那男生退开,没等许赐回答是否应战,林落就率先出手了。 一拳一勾,招式松弛有度,又带点五花八门的杂乱。 活了十多年,许赐还是第二次对女生动手,稀奇了。 罕见地弘扬了把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优良传统—— 以德报怨,客气相待。 几个回合下来,林落并没捞着丁点好处。 额间渐渐沁出了几丝汗液,她紧紧眉,上挑的唇角也渐渐败下阵,面上浮现几丝挫败。 没想到对方还挺有能耐。 八成是打不过了。 小弟们扬拳比划,闹哄哄喊:“赐哥,打啊,别跟这女的客气,揍她。” “就是,让她知道知道赐哥你的厉害。” 给许赐助威的声势,沸声朝天,气势汹汹,一阵盖过一阵。 打不过,这气势也比不过啊… 林落猛地想起家里老祖宗的淳淳教诲,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忽地喊道:“许赐?” 许赐微怔,下意识轻“嗯”了一声。 趁他愣神的空挡,林落眼疾脚快立马伸腿拌了过去,借助巧力,瞬间将许赐直扑扑摔向地面。 眼看他那俊俏的脸蛋就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她心生不忍,连忙将他翻了个身。 好在林落使了点劲,及时托住他的头,让他以背着地。 接着她迅速束缚住他手腕,用膝抵着他的腰腹,让他动弹不得。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流畅和谐,快得无一人看清。 “老子看见了什么!赐哥怎么可能被这女的打趴!” “赐哥莫不是看上了这女的姿色,故意放水吧!” “当年他一人对敌几十人,都把对方打得个落花流水,怎么今天败在了一个女娃娃手里!我不信!打死我都不信!!” 许赐:…不信你来啊! 别逼逼! 后背蓦地传来阵闷痛,他轻“哼”了声,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坑了。 许赐试着挣扎了番,怎奈那厚颜无耻的人猛地用膝盖紧压着,没用。 林落瞅着他怒急攻心的黑脸,甭提多爽了。 似乎是觉得这样蹲着不舒服,林落翻身一坐,径直坐在了许赐身上。 少女软软糯糯的身子贴近许赐的瞬间,他背脊一僵,俊脸彻底黑成了炭。 林落瞟见他面如死灰的土色,微微俯身,学那浪.荡子放肆地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瞟见许赐险些翻过去的白眼,她很是怜惜地伸出爪子,轻轻挑起他的下晗,肆意地勾唇一笑:“来,笑一个给姑奶奶看看,让我瞧瞧——” ”这城里的娃娃长得是如何的隽秀动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少女眉眼弯弯,双眸瞧着清澈至极,露出了她标准式的小虎牙,一亮一亮的。 几缕光线掠过,乱了许赐的眼。 遥远的回忆里,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渐渐与面前这张清丽秀气的脸重合。 许赐怔神间,视线随之下移。 由于林落倾身朝下的缘故,白T领口自然而然敞开了点…… 一秒,一秒半…… 红晕一点一滴爬上许赐面庞,烧了个漫天红,将他原本生出的墨色彻底碾压。 手腕处细细柔软的触感传来,他如被灼伤般,迅速脱开手。 视线相对的刹那,许赐喉间蓦地一紧,身子紧绷到极致。 他头赶紧瞥向一边,死死闭眼,平复心绪。 两人隔得近,风里轻轻拂过许赐身上清爽好闻的沐浴露香。 林落将许赐的脸掰正,仔细地瞅了两瞅,又猫着爪子摸了两把,滑不溜秋的。 皮肤比看上去还好。 她笑眯眯道:“还挺香。” 吃瓜群众擦擦嘴角:这瓜吃得太特么值了! 哪回跟许赐坦白心意的女生不是被他的横眉冷对给伤得个体无完肤,落得个凄凄惨惨戚戚。 几时见年级大佬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给死死强摁在凉冰冰的地板,实施言语与行动并存的调戏啊! 同学……为你打call到停机!! 见许赐死活不肯睁开眼,她俯身贴近他耳侧,意味深长说:“我叫林落,你记好了。” “轰”地声,许赐记忆里有道清脆稚气的声音,散遍脑海。 落日夕阳底,残阳的余晖照下,衬得那留着三七分的短发小男孩,肤色愈加黝黑,只一双大大的杏眼流光溢彩,黑白分明。 犹记得那小男孩攒紧拳头,用力擦掉黑脸黏染的灰尘,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警告他:“我告诉你,我叫林落,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许赐慢慢回神,眸里泛起的戾气缓缓散去,难以置信地将记忆中的脸与面前的人仔细比较。 的确,恬不知耻压在他身上的这人。 除开皮肤白了点,头发长了点,脸更嫩了点,如假包换—— 就是那个扬言要寻仇的假小子。 许赐紧抿的唇线倏而一松,意味深长道:“噢……那个假小子嘛!” 他唇角一勾:“我记得。” 想明白这档后,他索性不再挣扎,无比悠闲地躺在地面。 眉眼斜飞,笑意散漫,姿态比那坐着的同学还自由自在无所顾忌。 闻言,林落翘到九天云霄的笑容忽地垮下,眸里闪过一抹懊恼。 她双眸转了两圈,心知对方这是记起她是谁了,也缓缓松开了唇沿。 她伸出手,轻拍拍他的脸:“那你服气吗?” 火热的光晕倒映在林落侧脸,衬得她肌肤白皙细嫩,发丝飞扬,就连嘴角欠扁的笑都刹时变得生动可人。 一瞬间,许赐打心眼里冒出个想法。 这小丫头,长得可比以前更好看了。 真是…… 见鬼的破想法! 赵天辰跟江岸两人回家冲了个澡,恰逢此时赶到。 不知他从哪掏出把风骚的折扇,摇啊摇,时不时晃晃头:“我看这个姿势就不错。” 江岸笑眯了眼:“赞同,下次你可以试试。” 赵天辰:“跟你吗?” 江岸:“滚,老子不搞基。” 江岸:“搞基也不跟你。” 赵天辰:“……!” 亲兄弟! 身为许赐忠实小弟的唐时,刚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瞧见眼前一幕,他嘴角张开的弧度都可以吞下颗鸡蛋了。 唐时半晌才愣过神,抹了把脸就要拔腿冲去:“不行,那女的把赐哥欺负得这么惨,我要去揍她。” 赵天辰及时拽住了唐时:“回来。” 赵天辰替他扇扇风:“你没瞧见咱赐哥满脸享受,欲.仙.欲.死嘛?” 江岸点点头:“说得有理,咱们看看就行。” 毕竟,许赐朝向他们的那只爪子可是没有任何牵制的。 唐时抓抓自己的脑瓜子,想不通。 他怎么总觉得有哪不对劲呢? 人群中不知是谁虚虚喊了句:“老,老师来了!” 众同学魂归现实,纷纷以光速回到座位,捡起书本,咿呀咿呀念。 班主任赵粒刚进前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身姿瘦弱的女孩欺身压在男生身上,从她的视角看,两人的头都紧巴巴黏到一块了。 还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呢! 她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给我马上起来,到办公室来一趟!” 3.chapter 03 办公室。 赵粒铁青着脸,怒瞪着立在她面前的两人。 一人光明磊落,笑嘻嘻地瞅着她。 一人懒懒散散,双手抄进兜里,一脸无谓。 赵粒怎么都料不到,一个上午都还没完,瞧着瘦瘦弱弱的林落居然有天大的胆子。 班里已经出了个横天横地的许赐,这下倒好,还集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林落。 绝了。 两人光天化日之下还…… 赵粒气得重重拍了拍桌子:“你们谁来给我解释下?” 还在办公室的九班班主任对赵粒班上的事也是略知一二,她抬头笑了笑:“赵粒,你这宝贝学生是又打架了还是逃课了?” 赵粒气昏了眼,要真是打架倒还好了。 她生硬回应:“都不是。” 九班班主任:“如果都不是的话就算了吧,我看啊,许赐这孩子蛮好的,除了比较有个性这点,学习什么的从没让人操心过。” 赵粒回:“那可不,成日里净干其他事吓我去了。” 九班班主任只摇摇头,不再插话。 毕竟,班班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这不,就连她班上都还有好些名许赐的同党呢。 林落听了两位班主任的对话,冲许赐促狭地挤眉弄眼,悄咪咪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啊,好歹她以前还天天到学校上课,只是乖乖睡觉而已。 许赐凉凉地觑了她眼,视线触及她纤瘦白净的锁骨时,脑海里自动闪现出刚刚一幕,他眸光一深。 又快速阖下眼睑,别扭地转回了头。 赵粒自然看清了两人的“眉来眼去”,声调沉得越发厉害:“你们谁来给我解释下刚才的事?” 许赐闲闲抬眸,不以为意:“解释什么?” 赵粒显然有点难以启齿:“你们刚刚在教室里做什么了?” 许赐眉峰冷淡,双手仍旧插进兜里,语气散漫:“就像你看到的,打了一架呗。” 赵粒顾及到两人在学校的名声,半晌才艰难地低声吐出几个字:“打架能打成那种姿势?” 许赐挑挑眉,轻飘飘地瞟了眼还在一个劲傻乐呵的林落。 真是蠢而无畏尚不自知哪。 他唇角斜斜一勾,低声轻吐:“那大不了,我们下次就换个方向呗。” …… * 数学课上,同学们皆是心不在焉,浮想联翩,时不时偷偷瞄几眼窗外。 他们实在太好奇新同学的下场了! 在全班人的翘首以待中,林落、许赐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来了,来了。” “他们回来了。” “嘘,小点声。” 众人齐齐望向后门,只见两人神色正常,身姿清淡,仿佛不久前带感劲.爆的一幕仅是他们臆想的白日梦。 数学老师敲黑板:“都往外面看什么呢,都一轮复习了还不好好听课,基础差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努力拼一把,照样是可以考上重本的……” 众同学耳窝子顿痛,却苦于无力反驳,只得恋恋不舍抽回目光。 林落先进去后门,果不其然,已经有个笑眯眯的人坐在中间位置了。 反正已经解气了,她也没再争,就沿着最外面的凳子坐下。 赵天辰二话不说,贼兮兮地凑了过来:“妹妹,你可以啊。” 林落瞟都没瞟他一眼:“你也不差。” 她当时可是瞧得真真切切,笑得最欢的吃瓜群众—— 非此人莫属! 赵天辰调子晃荡:“妹妹,别这么冷淡嘛,你看你刚刚不还对我赐哥那么热情……” 话还没说完,赵天辰吃痛地捂住了脚:“哎哟,你干嘛踢我。” 许赐:“少他妈废话,要搭讪滚外边说去。” “不说就不说,我跟我可爱妹妹聊天。” 林落偏头,似笑非笑地睨了眼赵天辰故作痛楚的模样,意味深长:“要不改明儿咱俩也打一架?” 许赐玩游戏的动作霎时一顿。 赵天辰立马合手告饶:“别别别,我无福消受。” 因三人很是光明正大地窃窃私语,数学老师已经接连往他们这瞥好几眼了。 想到今天才第一天,怎么着也得卖老师个面子,林落便装模作样摊开草稿本,涂涂画画。 赵天辰讨了个无趣,不再上前搭话。 过了十多分钟。 不安分的赵天辰用手肘撞了撞左边的许赐:“欸。” 许赐眼皮都没掀一下:“有屁就放。” 赵天辰瞟了眼心大到早已倒在桌上的林落,暗戳戳地挪向许赐,面上难得正经几分。 “赐哥,我看这丫头十有八九是故意找茬的,你怎么看?” 许赐换了个姿势玩游戏,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这么简单粗劣的挑事手法还用他来说? 将他打趴在地上,是为了让他在男生面前抬不起头。 继而调戏他,是为了让她在女生面前丢脸。 只是,上回再加上这回,他猛然良知大大发现—— 怎么琢磨,他都觉着是自己占了人女孩子的大便宜… 天大的便宜。 赵天辰只继续晃着扇子,眼里若有所思,没再吭声。 * 第三节数学课很快就在林落的酣睡中,慢慢爬了过去。 待拖到眼保健操的最后一节尾音,她才悠悠转醒,不适应地抬手挡挡刺眼的光芒。 “哎,妹妹,你可是醒了,这没有你陪我解闷,我这心里可是孤单寂寞得很啊。” 许赐率先就给臭不要脸的赵天辰去了一脚:“说人话。” 赵天辰笑得温柔,只是那笑意却未及眼底:“妹妹,你从哪学来的功夫啊,也教教我啊。” 林落似笑非笑,随意说:“多打几架就是了。” 赵天辰:……还用她说!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不过短短一分钟,林落感觉这班里来往的人是换了一波又一波,关键是…走的时候还不忘撇她一眼? 她这是闭月羞花了,还是沉鱼落雁了? 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了林落思绪。 “林落,林落。” 她看去,是先前想劝和的那个男生,只见他双眼直直冒着小星星,傻咧着嘴向她奔来。 她疑惑:“怎么了?” 跑过来的男生名叫范宾,他大肆赞叹:“林落,那个、你刚刚实在是太帅了!太厉害了!” 林落笑而不语,怕是只有她知道,若不是她耍了点小计谋,今天亲吻大地的人就要换主角了。 范宾只当她是谦虚,那小目光是更加崇拜了。 他猛地拍拍头,想起些什么。 他向林落靠近了些,紧张兮兮问:“你知道许赐是什么人吗?” 林落不以为然:“不就是一中校霸吗?” “不止这样,许赐是那种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公子哥,丰衣足食,日子过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知道啊。” 林落咂摸着小嘴,那细腻光滑的触感,那百看不腻的小脸蛋—— 记忆犹新,永生难忘哪。 “当年啊,他是以全市第一的超神成绩考进我们一中的,却在以后的每次大小考试只稳定班上第十。并且,回回竞赛名单都有他,又总是他拔得头筹。” 偶尔考第一名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个每每固定的名次。 毕竟,哪能回回都掐得那么准呢。 “所以,根本就没人知道他真实水平到底如何,加上班里人也信服他,老师们对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落疲倦地支着下晗,打了个呵欠:“嗯,你继续。” 范宾没注意到林落的心不在焉,越说越得劲:“而且啊,许赐带着一堆对他死心塌地的小弟,三天两头去外边打架,那是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 林落也是第一次晓得—— 男孩子八卦起来,半毛都不比女生差! “像他身边玩得好的,赵天辰、江岸等人都是家里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就连家里差些的唐时也是个打起架来豁得出的人。” 范宾皱眉:“你今天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他肯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林落:“怕什么。” “你最近几天还是多注意点,免得他们找你还回去。” 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不用担心。” 范宾也不知她听没听进,接着说:“对了,你今天第一天来,不如我中午叫人一块吃顿饭,算作给你到我们班上第一天的庆餐。” 好巧不巧,许赐刚兜风回来,恰好瞄见范宾都快凑到林落脸上的大后脑门。 欸欸,干什么呢! 光天化日之下,注意点公众形象啊! 他黑眸一沉:“要把.妹一边去,别碍老子眼。” 林落仔仔细细衡量许赐与她之间的距离,毫不客气伸出腿:“别乱讲,我们只是同学。” 闻言,许赐竟也没躲,只轻哼了两哼。 林落知道范宾怕许赐怕得厉害,转头解释:“他乱说的,没事。” 范宾耷拉着眼珠子,耸着下晗,难以置信地搓搓眼睛。 他几时见过年级大佬被人如此抹面子了还无怨无恨,一定是自己今早出门忘戴老花镜了! 林落本就不打算去,笑了笑:“今天我就不去了,下次我请你们吧。” “好好好。” 范宾哪还有半点聚餐的意思,一心挂念着清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 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节晚自习,林落瞥瞥左侧两个座位,早已是空荡荡,八.成是逃课玩去了。 因着今天这一架,她心里的郁气也是散了个干净,不急不缓地迈着小步伐。 走在长长的校园树荫下,清风卷过,带来细碎模糊的指指点点。 “你们看啊,听说这个女的就是十班新转来的。” “就她啊,许赐一定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的。” “活该,还敢调戏他。” …… 林落只轻笑了笑,继续往校门口走。 待出了校门,走到人烟稀少光线黯淡处,她便发觉昏黄路灯反射的地面添了几条长长的影子。 她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伐。 “咦,人呢?” “这刚刚还跟着的,好端端的人跑去哪了。” “哎你笨死了。” 几人音色稚嫩,听着还挺年轻。 林落双手揣进兜里,自黑暗处轻飘飘走出。 “你们跟着我干嘛?” 几人反被她突然冒出的身影吓得倒退了两步。 “爷几个就是看不下去你的嚣张,想来教训教训你。” “就是,才来第一天,就这么横,你会不会做人哪。” 几人怒冲冲的口气明摆着是有备而来,不是单纯美好地粉色邂逅。 林落不由嗤笑:“会不会做人,怎么着也轮不到你们来教吧。” 几人喊:“别跟她废话,直接一起上。” 不消片刻,黑暗的小巷拐角处传来了一阵又一阵鬼哭狼嚎。 吓得路过的小昆虫耷拉着小短腿匆匆爬离。 月光洒下,在外侧破旧的墙边痕沿剪下几道光影斑驳。 一个个子纤细的身影挎上书包,哼着悠悠小调,荡着步伐走出。 4.chapter 04 林落沿着暗黄老旧的柏油路,路边断断续续有各类小吃摊在吆喝叫卖。 偶尔一两只小蚊虫撞到她脸上,她轻轻挥手弹开。 陆续走了二十多分钟,最后走进一座明亮高档的小洋房。 刚跨进大门,林落就按着自个扁平巴巴的肚子,呼呼大喊:“妈,赶紧给我做些好吃的,饿死我肚皮都瘪了。” “吃那么多,也没见你肚涨过啊。” 纪薇身姿婀娜地走出,面上妆容精致,肌肤红润光泽。 脸上几乎寻不出一丝皱纹,看着像是才三十出头的。 林落将书包撂给保姆李婶。 凑上去抱住自家老妈的手,亲昵地蹭了两蹭。 她唇角一咧,笑嘻嘻说:“还不是遗传了妈妈你的优良基因,妈妈你长得漂亮身材又好,所以我才吃不胖哪。” 这句无敌大杀器,对上到八十的老太太,下到四岁的小妹妹那是百分百地适用。 纪薇听了这心里是美滋滋的,戳了戳林落的额头:“就会说好听的话来哄我。” 说来也怪,林落从小到大,饭量实在不小,偏不见有丁点发胖的迹象。 最后一家人只能归结为,她的饭量实在是对不起她的身材。 纪薇对旁边的保姆示意:“李婶,你去给她做碗面来吧。” 林落抓住时机,麻溜地拍马屁:“妈妈,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 …… 林落坐在客厅的长形桌上,嗞溜嗞溜吸着面,不一会儿,大碗就麻溜地见了底。 纪薇嫌弃地瞟了眼自家闺女:“也不知道你是像谁,没一点女孩样,将来也不知道谁愿意娶你。” 林落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没人娶,她还不能过日子了? 当然,她老老实实选择了闭嘴。 低头跟最后几根碎面战斗。 “谁说我女儿嫁不出去的啊。” 楼梯处传出一道气势如虹的中年男声。 林落看向面容英俊不减当年的中年男人,脆声喊道:“爸爸。” 林淌面庞大气,笑容爽朗,没好气地睇了纪薇一眼:“别听你妈瞎说。” 只是他看向纪薇的眼里含着温情,没有半丝嫌弃。 林淌走到林落上首,拉开椅子坐下。 “对了,我刚刚才知道,你许伯伯的儿子也同你那个班,你见到了吗?” 林落握筷端碗的动作蓦地一僵,小身板顷刻间挺得笔直笔直的,乖乖摇了摇头:“不认识。” 林淌眉间微蹙,扶了扶方正的镜框,疑惑道:“是吗?我记得你向来都是很记仇的,不该忘记啊。” 林落手抖了下,面上亲切乖巧的笑就卡在唇角,不上不下。 亲爸吗? ……有这么掀亲闺女老底的嘛! 纪薇想了数秒,跟着接话:“我好像记得他俩当初是一见面就打了一架吧?” 林落撇撇嘴,暗自腹诽。 其实第二次见,他们还是十分友好地打了第二架。 她对着纪薇,红唇白齿笑得坦诚无辜:“那么久的事了,谁还记得。” 林淌搜索了下记忆,笃定说:“也没多久吧,那时你起码得有八九岁,不小,会记事了。” 林落脑瓜子晃成了拨浪鼓:“我那时字还没认全呢,哪记得什么事情。” 林淌暗暗发疑:“怎么可能,你许伯伯是我大学同学,当初关系也还算不错,只是近几年来往联系得少点。” 似要坚定他说的真实性,林淌继续补充:“况且,我跟你妈妈逢年过节还时不时提起他们一家。” 林落只得干笑,涩涩张口:“爸,我真记不得了,可能我是更年期提前了吧。” 林淌看她答话答得没个正经,终是不放心,再三温声叮嘱:“到时可别再跟人寻仇打架了,都这么大的人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嗯,不打了。” 打够了。 * 纪薇实在看不下去林落那细嚼慢咽到极致的“斯文”,催促她:“落落,赶紧点吃,别又迟到了。” 林落不急不慢端起玻璃杯,抿了口纯牛奶,浓浓的馥郁醇香在口中漫开,她满足地噫叹了声。 “别急嘛,早餐得慢慢吃才有营养价值,就连生物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得了,你也别骗我,还真当你妈什么都不懂啊。” 林落慢吞吞咬面包的动作蓦地一滞。 她怎么就把自家父母是高学历人群这点给忘了。 她父母二人从大学,再到硕士研究生,最后到创业成功,在他们那个年代可算是牛掰哄哄的了。 林淌高度数的镜片也是因此而来。 偏偏林家出了个不成器的林落。 由于林淌纪薇二人早年忙于事业,自打她出生,就把她交给了乡下的爷爷奶奶抚养。 也不知是乡下风俗洒脱不羁容易释放人的天性,还是林落本性使然。 从她能跑步起,她就净爱干爬树,偷果子,满山遍野地疯跑…… 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太奇怪,偏偏她真混得像个假小子,成日喜好打架,对学习没丁点友爱。 倒也不是说她成绩垫底,稍微鞭策下,她就往前头轻轻挪上两半步,勉勉强强够凑上学校分数线的尾巴。 你不催,她就像咸鱼躺似的,赖在原地踏步踏。 可把纪薇给急死了。 从三年前把林落接回身边,纪薇险些没被她那一头“帅气”的小短发和健康过度的小麦肤色给气死。 哪有半点女孩样! 纪薇是个过得精致的,对生活和打扮都颇有讲究,哪受得了林落的过度“邋遢”。 于是自那以后,纪薇日日替林落擦这个爽肤水,喷那个防晒喷雾,时刻不忘将太阳伞塞她包里。 这才把林落的皮肤养得跟小时无差。 林落面上一片坦然,胡编乱诹连眼都不带眨:“妈妈,那是书改版了,你都不清楚现在的书换得有多快。” “就你有道理,我说不过你行了吧。” 纪薇气极反笑,也懒得再去管她,转身对着落地镜继续练瑜伽。 * 林落慢悠悠吃完早餐,这才意识到时间是真的晚了,便打了车去学校。 校门口一片蓝白校服交相穿梭,纷纷按着书包往教学楼冲。 等林落走到三楼的拐角处,“叮铃铃”的震耳响亮铃声恰好奏鸣。 她疼得捂住了耳。 班主任赵粒正直不阿,冷着张脸堵在门口,一个一个逮迟到的学生。 “林落。” 林落紧了紧书包肩带,貌似才瞧见班主任木着的冷脸,小脸笑得热情:“哎呀,老师,你也在门口吹风啊,好巧。” 赵粒面色不改,瞟了眼手机,语气笃定:“你迟到一分钟了。” “老师,我……” 赵粒打断:“别解释,拿书站到外面来读。” 事实上,赵粒教书也不过才两年,这还是头一回当班主任,总盼着学生能乖乖听话好好学习。 班里已经出了不服管的许赐几人,决不能再多一个林落。 其实林落想说的是,那她就出来吹吹风好了—— 反正凉快。 林落绕过班主任,从后门走进。 最后大组最后一排,比起其他桌面高高耸立的书架子,那是空空荡荡,一清二白,三张桌面连本书的影子都找不到。 干净得不带俗世烟火气。 她将书包放下,拉开拉链一瞧。 得,就一把太阳伞和两包湿巾纸。 就连她仅剩的半本残败草稿本都在昨儿个英勇赴义了。 范宾正在一眯一睁间,感觉后面有人在拍他。 以为是老师来了,他猛地立直脑袋猛晃悠,大念:“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背了好半晌,才发现同桌用赤果果“痴线”的眼神嘲笑。 范宾向后瞧去,正好看见林落笑得乐不可支的小脸。 他将手里倒拿的书本一丢:“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班主任来了。” 林落被他逗笑,开口说:“借本书给我吧。” “你要什么书?” “班主任教什么就给我什么书吧。” “好的。” 范宾从书架里随意抽出一本最容易找的,递给她:“给。” “谢啦。” 林落也没管那书是啥,拿过它就背倚着墙老老实实面壁去了。 摊开书面,图案红的绿的,她是一个字都看不进。 清晨凉爽的风丝拂过,源源不断的读书声像催眠歌柔柔唱着。 她眼皮子翻来覆去,上眼皮打下眼皮,恍恍惚惚,不过一会儿就眯了过去。 忽地耳畔传来道散漫狷狂的轻笑,声线低沉。 “没看出来,你想得还挺长远。” 林落霎时被惊醒,侧头望去,不知身边几时多了个人。 他双手环胸,倾斜靠墙,眉峰上挑挂着抹痞气,觑着一双桃花眼戏谑她。 林落没好气地瞪他:“你怎么也出来了。” 许赐没回答,只意味不明觑着她的课本。 随着许赐大喇喇的视线,她低头看。 页面恰好停留在显隐性基因,分析父母以及祖辈对下代子女基因的影响。 她一怔,反应过来他因何而笑:“我未雨绸缪还不行嘛。” 许赐轻飘飘瞟了她一眼,慢悠悠道:“行啊,不过——” 他戏弄的眼神对上她,懒洋洋开口:“我基因还不错,身体更好。” “关我……” 林落猛地意识到自己被他绕进去了,气得涨红了脸。 “你流.氓!” 女孩儿小脸白软通红,像淬了层胭脂似的惹人怜。 许赐饶有兴致地观赏着。 原来她也会脸红啊。 灼灼明亮的杏眼,小巧盈润的粉唇,巴掌大的白净小脸,以及…… 昨天所见。 许赐耳根子蓦地有点火烧火燎。 路过走廊的女生跟同伴小声指指点点。 “欸欸,你快看,据说那个就是昨天打趴了许赐的女生。” “好惨啊,刚转来就惹上了许赐,不过,若是我也能把他调戏一顿,让我怎么被欺负我都愿意了。” “你就别做白日梦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被他听见。” 事实上,两人真实画风是这样的。 林落咬牙握拳:“少废话,再打一架吧。” 许赐淡淡摇头:“不打,我从不打女孩子。” 想起什么,他认真瞅了眼被气炸肺的林落,双眸戏谑地对上她:“但是,我打过野得像男生的女孩子。” 林落挥扬她的小拳头:“你过来,我保证不往你脸上打!” …… …… 班主任赵粒刚从办公室走出,临近教室时,恰好看到一男一女紧凑在一块,双背同倚墙。 男生低头浅笑,恣意风流。 女生一双眸子亮盈盈的,十指很是纠结地紧拧在一块,脸蛋也是红扑扑。 赵粒气得瞬间冲了过去:“你们干嘛呢!” 两人同时扬头。 林落目光真挚,垂下了要挥出去的拳头,老老实实回答:“老师,我们在讨论要不要打一架。” 办公室。 赵粒颓然无力:“说吧,你们到底想怎样。” 昨天是教室,今天是走廊,明天…… 还不闹到全校面前了! 林落恨恨地剐了眼许赐,要不是他大清早地跑来惹她,哪有这档子事。 害得她接连两天被请进办公室吹空调。 许赐接收到林落幽怨责备的小眼神,背脊一挺,学她刚刚三好学生的乖乖模样。 字正腔圆回:“报告老师,林落同学说——” “她还想跟我再打一架。” 5.chapter 05 许赐刚从洗手间走出,余光无意间瞟见唐时侧脸挂了几道紫青色彩。 双眸躲闪上下游移,只跟他视线相撞一瞬便匆匆挪开。 分明是做贼心虚。 许赐喊住:“唐时。” 唐时木着身子侧过身,操着口白灿灿的大白牙憨笑:“嘿嘿嘿,赐哥好。” 直视许赐的两黑眼珠飘忽不定。 许赐瞥着唐时快跌破大地尘埃的头,心里是愈发狐疑。 “把头抬起来。” 唐时一手紧紧捂住脸,答非所问:“赐哥,算了吧,我长得又不好看。” 许赐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谁管你长得好不好看了。” 唐时心知自己横竖是躲不过这一茬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拿开手,抬头。 嘴角下侧泛着层淡青色,脸微微肿。 许赐视线一凝,调子沉郁几分:“又是二中那帮孙子找事来了?” * 第二次去办公室吹空调的后果,就是在班主任的强势手腕下,林落同学最终搬去了第二大组。 她自搬离后,反倒落得个清净,于是规规矩矩进行自己的睡觉大业了。 睡得正酣熟间,她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 还挺轻,跟挠痒痒似的。 但她也是真的怒了,这回回睡觉都有人吵,叫个什么事嘛! 林落凶神恶煞,扬头:“你们——” 却见她前面站了整整齐齐一排人,以昨天那个吵醒她的小子为首,脸上是青的紫的一块块。 把她看得目瞪口呆。 她对昨天吵醒自己的那人有点印象,留着罕见的一板小寸头,却也意外地挺衬他五官。 但今天站在她面前的这人,凭良心讲—— 她是靠发型才认出的。 许赐懒懒靠在自己的座位,晃了晃腿:“张嘴说话啊。” 唐时愣过神,搭在两侧的拳头紧紧攥起。 毫无预兆地冲林落鞠了一躬:“对不起,昨晚是我们错了。” 林落一脸蒙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觉吵醒,面前就“唰唰刷”地杵了一排人,规规矩矩地跟她道歉。 许赐双腿搁在另一张凳子上,掏掏耳朵,懒洋洋说:“大点声,听不见。” “对不起,昨晚是我们错了。” 气势如虹,震耳发聩。 林落脆弱的薄薄耳膜半晌才缓神:“这是干嘛?为什么跟我道歉?” 许赐稍微坐直点身子,清清嗓子:“昨晚,不是我让他们去找你麻烦的。” 莫名其妙地,他不想让她误会。 况且,一帮大老爷们趁夜搞偷袭,还落得个惨败而归。 实在是…… 他老脸也没处搁! 课间还待在班里的同学亦是震惊连连,指指点点。 “我的天,他们一群男生居然打女孩子。” “太过分了吧。” “就是,怎么样都不能欺负女孩子啊。” “没天理!” …… 善良友爱的女生们显然是忘了昨天某人武力的剽悍值。 一众跟她道歉的小弟多半是口服心不服,心底暗自憋着一股气,偏偏许赐发话了,要让他们来道歉。 还教训他们,说一群人欺负个女孩子也不嫌害臊。 最关键是,他们一群人还挂了两群彩。 这讲出去,他们自己都害臊。 加上十班广大女同胞的同仇敌忾,他们几个这心里是更加不爽了。 这大老爷们金灿灿的脸面啊。 怕是掉进九曲黄河都找不着了。 林落闻言,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我又没生气,而且——” “我也没受伤。” 她虽然记仇,但是那种发作了就好的。 几人权当林落是炫耀自己的武力值,拧着眉心垂下头,他们这心里是更加憋屈。 赵天辰出头做和事佬:“这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不打不相识嘛,我看就这样吧,大家中午一块吃顿饭算作给你的赔歉。” “也行。”林落想想。 * 中午放学后。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在校园里,其中大部分都是校园熟面孔的红人。 配上万草丛中一点红的组合,尤为惹眼。 有同班同学认出了走在最中心的女生,忙不迭扯过同行的小伙伴,在后面叽叽喳喳,窃声私语。 空气里不时飘过“许赐”、“野蛮”等字眼。 赵天辰一张嘴皮子能说会道,麻溜利索。 他指着笑眯眯的一人:“这是江岸,笑面虎一个。” 林落偏头看去,果不其然,这人面上笑意温柔和善,就是不知道这实际性格如何了。 “这是唐时,大老粗一个。” 唐时向来是许赐的忠实粉丝,心底从早上跟她当众道歉后更是怨念不满,便板着脸没搭理她。 许赐唇角微抿,视线漫不经心地扫向唐时。 意思明显。 读懂了许赐递给他的眼色,唐时虽仍心存不甘,却照做地敷衍朝她点点头。 算作回应。 赵天辰又接连为她介绍了其余几人。 许赐偶尔搭上几句,场面倒也不算太冷清。 正是刚刚放学不久,学校大门外人满为患,沸声朝天。 虽然学校里有食堂,但出来吃饭想改善伙食换种口味的仍不在少数。 林落跟随他们穿过一条马路,接着拐进就近的巷子深处。 很快,数十人到了家占地面积不是很大的小炒店。 张氏饭铺。 在一中附近开了有十多年了,加上味道不错,价钱合理实惠,在这读书的学生们都喜欢到这吃。 唐时冲里头忙到不可开交的老板大声喊道:“张叔,给我们留座了吗?” 来之前,他们就给这的老板提前打了个电话。 老板娘围着围裙,掀开帘子从里头走出,熟稔回应:“留了的。” 她视线随意扫过众人,估摸着吃饭的人数,途经林落时,目光在她白白净净的面庞滞留一瞬。 最吸引老板娘的是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玲珑剔透,清澈纯净。 “这是谁的女朋友?长得可真标志。” 许赐他们都是店里的常客了,素日里带女朋友一起来吃饭的不在少数。 因此老板娘问起话来颇为随意。 霎那间,一行人齐齐指向许赐。 毕竟,这人可是他带出的。 许赐心间似有什么东西悄然飘过,雁过无痕,还没来得及抓住它—— 林落就笑了笑,作答:“不是的,我是他同学。” 许赐微垂外扬的眼睑,骤然几不可见地轻颤了两下。 老板娘眼里聚着的笑意意味不明,瞅了眼郎才女貌十分登对的二人,随即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到小包厢。 圆桌上。 由于林落与其他人仅限于知道名字,自然而然便坐到了许赐与赵天辰的中间。 赵天辰刚拿过菜单,准备点菜—— 猛地一下,遮挡包厢的简陋布帘,被人唰地蛮力扯开。 紧跟着响起一道娇柔柔的促音:“许赐。” 林落侧眸。 进来的女生并没有穿一中校服,头发烫成小波浪卷,面上画着成熟精致的妆容,与学生气息有些格格不入。 女生急急忙忙跑到许赐面前,顺顺前头微乱的斜刘海:“许赐,加上上个学期,我一共送了你二十多天的情书和礼物,你为什么都不给我回复啊。” 女生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许赐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俊脸黑沉,翘着个二郎腿自顾自地玩手机。 女生不依不挠,又向许赐凑近了一步:“你说啊,为什么?” 林落余光扫见许赐等人面上的不耐,联想起那几个被他送进垃圾桶的礼物,大致也明白了点。 罢了,就当做她打了那几个人的赔礼吧。 林落往椅后一靠,扬眉笑得温柔:“好巧啊,昨天早上我就坐在他的位置睡觉,恰好看见了一盒巧克力,睡醒饿了就当早餐吃了。” “后来发现还挺合我口味,就全吃了。” “原来是你送的啊,真是不好意思了。” 噼里啪啦讲了老长一段,林落这嗓子是口干舌燥,火烧火燎。 正欲倒杯茶润润嗓,手边就递过了一杯温热解渴的茶水。 顺着那骨节修长的手指向上望去,只见许赐双眸晕着层暖意,他摊开手,示意她请便。 她就着他倒的茶水喝了下去,继续笑眯眯说:“要不我改明儿还你一盒吧?” “反正也不贵。” 其余一帮子人也是配合地哄笑。 这个戴娉他们都认识,性格娇纵跋扈,指气颐使,典型的大小姐脾气。 从上学期看上了许赐后,便一直死缠烂打,奈何许赐对她一直无感。 自那以后,但凡有暗恋许赐或者表白被戴娉发现的女生,她总会带人暗地使手段,或辱骂或欺.凌那些女生。 出了名的臭名远扬。 学校里追许赐的女孩子不在少数,但这么蛮不讲理无理取闹的,还是头一回。 原本对林落有意见的众人,在戴娉蛮横不讲理的陪衬下,猛然发现林落真真是个性情直爽豪迈不羁的女孩子了! 毕竟是同仇敌忾共御外敌的战友了! 戴娉听得是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手指着林落,怒气冲冲地质问笑意浅淡的许赐:“你说,你是不是因为她才不喜欢我?” 赵天辰实在看不下去了,拉过她:“戴娉,这么多人都在呢,好歹给自己留点脸面。” 戴娉挣脱他扯过来的手:“不行,我一定要得到一个回答。” 戴娉涨红着脸走近许赐,不甘心地问:“你说,你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她,我有哪点不比她好,哪像她,要身材没身材,要脸没脸……” 许赐黑眸霎时一寒,薄唇轻轻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终于抬头觑了她一眼。 音调淡漠到极致。 “麻烦你离我远点,我怕ju。” 6.chapter 06 晚自习。 罕见的是,许赐二人竟也没提前给自己放学,只乖乖地待在座位。 赵天辰一边拼尽火力狂摁手机,一边哇哇大喊:“赐哥,你赶紧动啊,老子都快被敌军砍死了,你还不来救我!” 喊了半天,只见画面里许赐的游戏角色那是玉树临风、潇洒飘渺地杵在山头。 众人皆醉唯他独醒的即视感。 敌军抡起银光剑“唰”地从许赐头顶劈下,人那是眼都不带眨的。 从从容容,坠地身亡。 赵天辰惊呼:“赐哥!” 他顺着对面屏幕上静止的手指往上瞧,才发现许赐不知从何时起盯上了门口。 专注,而执着。 仿佛后门口立了座流传上下五千年的皇位,等待他去继承。 赵天辰伸手打断许赐的视线:“欸欸,赐哥你看什么呢,我要被那帮小学生砍死了。” 许赐拨开赵天辰的手:“别吵。” 他又瞄了眼屏幕,没道理啊,都过去快四十分钟了还不回。 无论是上厕所还是溜风兜几圈,都完完全全足够了。 更何况,据他的观察,她每天在教室里做的最多一件事就是—— 手一搭,头一趴,然后进行睡觉大业。 “赐哥,你究竟想什么呢。” 赵天辰再次发问。 许赐回神,终是垂头看了眼屏幕,战况惨烈程度……不忍直视。 他面部肌肉抽搐了一秒:“再来一局吧。” 赵天辰放下手机,说道:“不玩了,等老子上个厕所回来再玩。” 许赐自然没意见,他心思本就没在游戏上。 等赵天辰走后,许赐忍不住又瞟了几眼横过去的第二大组最后排,单独的一张桌子杵在第七排。 桌面上铺开了一本厚厚的习题,草稿纸和笔随意摆放,不像是提前走的预兆。 许赐旋即收回视线,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就凭她那蛮横的霸道武力值,有几个是她的对手。 他重新抓过手机开始玩。 不一会儿,赵天辰就急匆匆跑回了座位,咋咋呼呼说:“欸欸欸,赐哥,你知道我刚在外面听到什么了吗?” 许赐眼皮都没掀一下,话音冷淡:“不感兴趣。” 这人嘴里的新鲜事无非就是—— 某某班的班花比某某某还要漂亮。 某某某某小学妹可爱善良又大方。 外校的某某某某某生得美艳性感。 云云。 赵天辰对他的冷脸毫不在意,愣是死皮赖脸地凑过去:“欸,这回我说正事,绝对是个天大的新闻!”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 “这回真是大新闻!” “不感兴趣,别妨碍我玩游戏了。” “真的,儿子骗你!” 许赐终于偏头,笑着说:“儿子好。” 赵天辰:“……” 见许赐是真不想搭理自己,赵天辰也不再卖弄关子:“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嘛,真是的,脾气这么臭,将来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的女生才能让你动心,到时够你伤心的。” “啧,我想想都很期待啊。” 许赐停留在屏幕的手指蓦地一僵。 下一秒,他打开桌子掏出耳机打算塞进耳朵,阻断某人的噪音。 赵天辰忙不迭去抢他的耳机,快速说:“是关于你的。” 许赐面上毫无波动。 赵天辰讨了个无趣,又偷偷摸摸瞅了眼许赐,这才悠悠道:“我刚刚去厕所的时候,听他们说啊,女厕所里头又被锁了个人,不用怀疑,就是戴娉干的。” 许赐唇线微抿,依旧不见多大兴趣。 赵天辰向许赐凑近了点,贼兮兮问:“你知道那里头被关的人是谁吗?” 不知为什么,赵天辰特别好奇许赐的反应……有种到了有奖竞猜的最后半秒。 特等奖的那种。 “不想知道。”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赵天辰轻啧了声:“是……” “林落。” 许赐眼睑霎时一抬:“噢,是她啊。” 语调平淡,除了意料之外的微讶,再无其他。 赵天辰全程都不忘紧盯许赐的细微表情,见他听了没半点反应,甚至连反应都比先前更淡了。 他暗暗无语,看来他的特等奖泡汤了。 “嗯哪,就是她。” 许赐重新摁回手机:“别废话了,接着来下一局。” “好嘞,那这局你可得杀回去啊,让那帮小学生见识见识我们真正的实力。” 他们这群人里,当数许赐玩游戏最溜,随随便便杀对方个片甲不留,偏走位还极其风骚。 许赐进入游戏。 赵天辰眼看着自己又被敌军包围了,忙大喊:“欸欸,赐哥你快过来救我啊。” 许赐出神地盯着手机屏幕,人物跳动飞转,光芒时亮时弱。 戴娉的所作所为他素来有所耳闻,像锁厕所、泼冷水、揪头发、暗地找人教训别人,手段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哎,赐哥,你又干嘛呢,快点来救我啊。” 许赐猛地回神,将包围赵天辰的人给悉数歼灭。 赵天辰万分庆幸:“好险,差点以为我又要挂了,还好你来救得及时。” 许赐划动屏幕的指腹瞬间停了下来。 是啊,寡不敌众。 哪怕她一个人再厉害,也躲不过一群女生的暗中算计。 再说,她也不见得会对女孩子动手。 许赐疾速撂下手机,忽地迈开腿就跑了出去:“我有事先出去一趟,回来接着玩。” “欸,你有什么事啊……” 赵天辰瞥头,只来得及看到许赐消失在门口的俊挺背影,一瞬即逝。 他忽而想起刚刚的对话,两手忐忑地一松,手机顺势自手中滑落,喃出声:“……不会吧。” “啪”地声脆响,惊醒了他。 赵天辰嗷嗷大喊:“啊呀呀,老子刚换的爱疯。” * 四十分钟前。 林落早先便交了资料费,白天领到新资料后,也是个有书的人了。 闲来没事,便也跟随大众潮流,像模像样地抓起笔,奋力备考刷题。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她慢悠悠走去厕所。 要说这一中的厕所,实在是道奇景,建得倒不算多么富贵奢华,也是正常的每间一个隔门。 但让外人最瞠目结舌的是它的干净度,走进去几乎毫无异味。 据回头客说,让人去了一次还想去第三次。 就凭借这个奇葩的实诚理由,一中的厕所还曾登上《校园报》,被评选为“全国高中最佳厕所”前三。 林落走得慢,进去时位置早满了,她只好先走出来,等人少点再进去。 倚在栏杆外边吹风,但她总感觉旁边有几道胶着的视线让她不太舒服。 她转头看去,只见那几人又极其自然地低下头,叽叽喳喳地聊得畅快,并且这几人她从没见过。 大概是她错觉了。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她才走进厕所,随意找了间,关上门。 电光火石间,只听“啪嗒”两声,林落心中警铃大响。 她立马伸手去转门把柄,转了几圈都没反应。 坏了坏了。 “叮铃铃~” 第二节晚自习上课铃声随之响起。 窸窸窣窣间,她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娉姐,那个女的被我们锁里面了。” 低声细语,带着邀功讨好的意味。 戴娉愠怒:“你们就单纯地把她锁起来了?就再没做其他的了?” 最先说话的那女生弱弱解释:“娉姐,我听说她会点武术,我们、我们怕打不过她。” 戴娉呵斥:“真没用!” “娉姐,你放心吧,我把她那个门的把柄给锁死了,任她怎么转都是打不开的。” 戴娉语气仍旧不善:“像她这种的,就该先教训一顿再扔进去。” 林落被锁在里面,也算是听了个明白。 那趾高气昂的女声,不是下午那女生又是谁。 戴娉进来都有一会儿了,没见林落张嘴求饶半句。 她喊话:“林落,你要是承诺以后再不纠缠许赐,凡他在的地方你都绕道走,那我今天放学前就放你出去。” “否则,你就等着被关喂蚊子吧。” 林落幽幽一叹:“哎,女生何苦为难女生。” ……每月一次的大姨妈已经够让人绝望了好嘛。 戴娉嗤笑:“做梦吧你,只要你跪地认错再写一封保证书,放学前我就让人把你给放出来。” 林落难得的郁闷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单纯的傻孩子,她是怎么活到现在还自以为天下无敌并且没被人neng死的。 戴娉以为林落是怕了:“你也不过这样嘛,我还以为真有多厉害。” 其余几人上赶着拍马屁:“没错,这个林落她哪有丁点比得过娉姐你啊。” “对啊,而且娉姐你家里还有钱,一看她就是从乡下来的……” 林落长长一叹,不再吭声。 炫富,她不耻! “我们走。” 等她们走后,林落闲闲倚在隔间的墙上,她又转了几圈门柄,仍旧无果。 哎,她就不理解了。 换做是她,要真看某人不爽,那就别看啊,何必辣自己眼。 要实在气不过,那打一架就是,这把她锁在厕所算什么事—— 这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好心人善心大发顺手救了她呢。 再不济,她自己过会儿也是可以破门而出的。 正在她发呆间,许赐一路狂奔至拐角的厕所,视线在“Man”和“Woman”两者仅停留一秒。 他唇线一抿,迈开步伐,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穿裙子的那间。 甫一走进,里头就只有一间门是关闭的,除了哗哗水声,再无杂音。 许赐拿不准林落在里面究竟如何了,他靠近缩上的那间,试探性地喊:“林落,你在里面吗?” 林落刚想蹲下捶捶发麻的双腿,猛地听到外面传来的急促的低醇男声。 胜似天籁。 这不,不开眼且又善心大发的好心人来顺路救她了嘛。 她站直,立马应声:“我在。” 语调洋溢,并不显虚弱。 听见她稳稳的底气,许赐安了点心,转了转门把柄,果不其然,内在结构被人用利器尖物破坏了。 学校想必也是怕出现反锁意外,用的塑料材质并不太厚。 “你往后面退几步,我把门踹开。” “好的。” 林落估摸着距离,老老实实往后面靠了点,确保发生灾难时不会误伤到自己。 “我好了。” “嘭”地巨响,不结实的塑料门晃了两晃,开了。 许赐身子微倾,视线迫不及待地向里面寻去。 谁知林落瞄着他忽地咧嘴一乐,红唇白牙笑得异常欢快。 她两眼放光地瞅着许赐,两手搓了搓:“嘿,兄dei,你也来逛女厕啊。” “好巧哦。” 7.chapter 07 许赐唇角一抽,霎时无言。 余光瞟到那风中摇摆的残门,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似在无声控诉他刚刚残暴的所作所为。 他就想问问,他能把门安回去,再接着把里头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给重新塞回去重塑吗? 林落抬大步子迈出厕所,不料在下阶梯时,腿由于站得太久,酸麻苏爽得崴了下脚,响起嘎地嘣吱脆响。 “小心!” 许赐身体快于意识地接住了她下落的身体,两人抱了个满怀。 与此同时,厕所大门紧跟着传来音色不一的欢声笑语,由远及近。 两人相视一眼,目光幽幽地往门口瞥去。 “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眼瞎了瞎了!” “瞎了瞎了瞎了!!” “瞎了我的铝钛合金狗眼!!!” 闯进来的女孩子纷纷默契十足地捂住了眼,只是十指根根岔开。 空出两条缝。 林落无比淡定地从那群“娇羞”的女生抽回视线,冷静地瞅了眼许赐敞开无颐的脖颈。 距她不过十公分。 锁骨冷冽流畅,衣领歪歪斜斜敞开一大片,喷张的蜜色胸肌若隐若现。 不难想象下面是何等…… 林落默默吞了把口水,面不改色说道:“你领子歪了。” 许赐眉心狠狠皱了皱,冷冷睨了眼她死死缠住他脖子的手:“拿开你的狗爪子。” 林落一瞧,可不就是她刚刚一顺手就捞住了他的脖子,还顺带把他衣领往下拽了拽。 哎哟哟,怎么刚刚就没手抖再往下扯点呢。 林落讪笑:“误会,误会,纯属误会。” 她狗腿地松了力气把他衣领往上扯了扯,只是那速度都慢过乌龟了。 在彻底贯彻无用功。 门口开始钻进越来越多的脑袋。 许赐冷眼一横,浑身散着森森寒气。 女孩们又齐齐尖叫: “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麻麻说,我还小,看不得这些!” “嘤嘤嘤,我还没成年呢!!” “我还没满十五岁呢!!!” 许赐唇线紧抿,眸子渐渐袭上戾气,怒吼道:“都他妈给老子滚出去!” 一溜烟的功夫,几行人仓皇而逃,厕所里瞬间清净。 许赐似笑非笑地瞅着还在扒拉他领子的爪子,咬牙切齿道:“看够了吗?” 林落头晃成了拨浪鼓:“不不不……” 这点……哪能够! 她一抬眸,视线在触及许赐想杀人的目光时,终是贴心地把他衣领子慢慢还原,赶忙应声:“够,绝逼够了!” 林落在替许赐将衣领往上扯的时候,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脖颈,酥酥痒痒。 他背脊霎时绷紧,呼吸加促。 “你好了没?” “啊呀呀,快了快了。” “到底好了没?” “就最后一步了,很快!” “林落,你他妈再不快点,老子就——” “哎哟哟,好了好了,那么急干嘛唷。” 没等林落做好准备,许赐“唰”地一下松开了抱着林落的手,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噔”,她后跟着地,筋骨震痛。 被吓走跑出去的女生并没立刻走,依旧守在门口偷偷听里面传来的令人遐想的呓语。 也有不少男生围过来,面上笑得贼兮兮,善良地给单纯无知的女同学解码。 “哦,这样啊!” “啊,他们真的……!” “天啦噜,我们才是高中生欸,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难道就没有人关心一下年级大佬是上还是下嘛……” 许赐冷冷地走出,以往清俊绝伦的脸上罕见地带着欲.求不满的一团黑气。 他恰好听到最后一句:“???” 什么上下! 吃瓜群众齐齐噤声。 与此同时,林落半瘸着腿半按着脚,拖着残步走了出来,一张小脸蛋是娇羞粉嫩,望着前方许赐的小表情那是似嗔还怒。 惹人遐想。 天地良心,林落是因为被震得脚痛才把脸涨红,做死盯着前面那道背影是气他太小气,好事只做到一半就把她丢在半路。 脾气还臭,差评! 许赐想尽力狠心绝情地走回去,奈何后面那道怨念目光让他怎么都忽视不了。 像要把他背板戳出两个洞。 许赐不负重压,终是转回头,冷冷问:“还能走吗?” 吃瓜群众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不能走路了……是个什么鬼??? 林落拖着碎步经过一处时,恰好看见一个小姑娘瞳眸里明显的担忧与害怕,与周边人幸灾乐祸的目光都不一样。 湿漉漉的大眼睛干净清澈,小巧可爱的细身板被众人一衬,看着像是个稚嫩的初中生。 小姑娘见林落向她看来,下意识地咬紧下唇,只是眼神却毫不避讳地直直跟林落对上。 林落心底忽地划过一股暖流,袭遍全身。 她扯开唇角弧度,回以小姑娘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明媚。 那小姑娘似乎愣了一下,没料到林落会对自己笑,半晌,她才勉强弯弯嘴角,挤出一个生涩僵硬的笑脸。 林落见状,唇边是笑得更欢了,小虎牙浸在月色的笼罩下比天空繁星还要璀璨几分。 瞧瞧,这一中不是还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嘛。 可真是让人心生欢喜啊。 问了半天,许赐都没得到林落的回复。 甫一转头,他恰好看见林落对一小姑娘傻笑,两人在静谧的空气中展开了一场友好的笑容大战。 许赐额角无声地突了突,忽地由身到心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总算懂得他老子想抡根棒子打死他的冲动是从何而来了。 这不,现成三好模范摆在这。 林落正在对人小姑娘挤眉弄眼逗趣,猛地身前覆了一层暗影,遮住了她的视线。 紧接着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被人像拎小鸡仔一样给拎离地面。 没错,不是什么白马王子的公主抱,也不是英俊绅士友好而礼貌的肩背,就是—— 简单粗暴的拎而已。 轻轻松松的事。 林落被拎着走前,还不忘冲那小姑娘作死挥手,胳膊肘都快甩出去了。 许赐余光瞥见,底下的步伐是迈得越发大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细小身影,林落才安安静静地老实下来,还顺带困乏地打了个呵欠。 许赐无语了:“你每天除了睡觉还会干嘛?” 她的睡眠持久度,实属他平生罕见。 林落认真寻思片刻,清澈见底的瞳眸直直对上许赐:“还会打架。” 许赐气极反笑:“你倒是挺懂得接受现实。” 被人锁厕所了不哭不闹,听见其他人的流言蜚语也不以为然,真不知道她脑子是什么豆腐渣工程做的! 林落生怕他被气到而半路将自己甩下,忙不迭捞紧了许赐的粗胳膊:“那肯定啊,又不要我自己走,何乐而不为。” 许赐嗤笑:“呵,还挺会享受。”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漫不经心说:“人生嘛,若不给自己找点乐趣,那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许赐步伐几不可见地顿了下,轻嗤:“小小年纪还跟我装深沉。” * 教室里已经在进行最后一节晚自习了,听着怪安静的。 因此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还是异常清晰,前排同学不约而同地望向后边。 只见面色暗沉的许赐手里抱着个人,啊不,是拎。 被他拎着的人皮肤惨白,病怏怏的,跟腊东季节打焉了的寒霜茄子一毛一样。 有情况啊! 【看吧,我就说,年级大佬怎么会放过欺负了他的人!】 【瞎说什么呢,你见过谁打了人的,还把那人尸首给好心好意夹回来的!】 【对哦⊙_⊙】 【我刚刚可是亲眼瞧见了,他们在女生厕所里@#=*@】 省略少儿不宜三千字。 【卧敲,不是吧!!!】 【羡慕嫉妒恨哪!!我宁愿被夹回尸首的那人是我,哭死.jpg】 【得了吧,真是美不死你,咱们级花都没这个待遇呢,就凭你,哼哼!】 许赐把林落一拎到座位,就立马松开了缠在她腰间的手。 掉头就走。 赵天辰一早就掌握了最新资讯,笑眯眯地凑过去,大掌一拍:“赐哥,威武啊!” 许赐冷眼一觑,毫不留情地拍掉他挥来的爪子。 “话说,你真在厕所把那丫头给办了?” 赵天辰对许赐为人有所了解,心知他不会做此事,但奈何,听了外人的传言后,他实在是压抑不住心中那呼之欲出的悸动啊。 啧啧,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厕所? 还是女厕所! 光听听都是很带感的名! 许赐头痛地按住额头,他就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哎,这种事情,解释起来真的是很麻烦啊,说了别人还未必相信。 那他还是沉默吧。 赵天辰一瞅,这心里是老担心了,这默认可是比亲口承认还可怕啊。 不妙,事态发展实在不妙。 许赐余光忽地瞥见林落将校服裤腿卷了起来,露出的一小截脚踝红肿一片。 他联想起先前的骨折声,猛地明白林落对他的怨念了。 林落回到座位,卷起裤腿一看,果然,这耸起的高度真真是对得起她方才的那声脆响。 哎,只能挨到放学滴滴回去了。 学校的第三节晚自习通常比一二节要短,因此没过多久,班里就开始躁动不安闹哄哄了。 唐时也是十班的,坐在第一大组倒数第二排,他翘首以待把脖子都扭断了,偏许赐对他是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连眼神都不赏一个。 当悦耳鸣人的铃声响起,一班子人一窝蜂地冲出去,打车的打车,赶公交的就拼命去挤空地,怎么快回家怎么来。 唐时凭借一身蛮力,也飞快地冲到了最后排。 他瞪着两眼黑白珠子,大喇喇问:“赐哥,你真的失身了吗!” 许赐唇角一抽:“怎么说话的!” 他抽过隔壁桌的现代词典就甩了出去:“没事多背背语文字典吧,学学二字词语怎么用。” 赵天辰急得大喊:“别拿我的书扔啊,这可是我家小可爱昨儿个才送我的嘞。” 唐时接住那本厚砖头,绞尽脑汁想,又大咧咧地问:“赐哥,你们真的在厕所那啥啥了?” 唐时不比赵天辰的浪.荡.成.性,人是老实巴交,实诚的厚道人。 倘若不跟他解释清楚,他是一定会误会。 许赐绝口否认:“没有,别听那些风言风语。” 唐时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操着口大白牙傻笑:“嘿嘿,我就知道赐哥不是那样的人,再说,我还没见着有哪个女的能配得上赐哥呢。” 许赐颇为嫌弃地睇了他一眼。 确认过眼神,是脑残粉无疑了。 反观另一边,林落倒是不急不慢补作业,等班里人散了大半才拢上书本。 就凭她这二级小残疾,哪经得起那些活泼乱跳健康人的摧残。 “赐哥,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再去玩一会吧,兄弟们包厢都订好了。” 许赐撇眼。 林落正好颤巍着身子借助桌子的力气,慢吞吞地从小板凳爬起,仿佛就此耗尽毕生力气。 啧,小瘸子瞅着怪可怜兮兮的。 林落刚经历万番艰难辛苦,果敢励志地爬了起来,猛地自肩头摁下一道大力,又把她按回了原地的小板凳。 “谁啊!” 她脚爪子痛得都要哭爹喊娘了好不好! 再说,她看起来有那么弱.鸡好欺负嘛! 害她的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来,小瘸子,爸爸带你回家。” 8.chapter 08 许赐狭长低敛的眼尾微微上翘,光明正大地嘲讽林落。 她气得一拍桌子,抬起好生生的正常左腿朝他踩去:“你说谁瘸子呢!” “你啊。”许赐轻轻松松躲过她的袭击,“啧,你以为老子让了你一次还会让你第二次嘛。” “哪怕你是个小瘸子。” 林落深吸了一口气,奈何闷热不通风的教室压根给予不了她天地之精华,无法为她洗涤身心俱燃的怒火。 她只能在心底默念:许赐是猪,许赐是猪,咱是人,人就要爱护小动物,不能跟它们一般见识。 来回整整念了十遍,林落才感觉到自己的思想境界得到了两层升华。 许赐瞅着林落唇沿一张一阖,嘴里振振有词,他眼角肌肉颤抖了整整三秒。 难道没人告诉她,暗暗扎小人这种事…… 得默默搁在心底骂嘛。 还说了整整十遍。 很oj8k……至少引起了他浓浓的注目! 林落这才心平气和地睁开眼,笑意盈盈:“好啊,等我腿好了再来一架,who 怕 who!” 唐时忽地极不厚道地插了进来:“赐哥,我们兄弟几个把包厢都订好了!” 许赐摆手:“今晚就不去了,我要送小瘸子回家,她的伤说到底还是因为我。” 做人要有始有终,他是个很负责的人。 唐时感动得一把眼泪两把鼻涕:“赐哥,你果然是个天大的好人!” 赵天辰拨开唐时的大脑瓜,嗤了一声,十分不屑地拆穿某道貌岸然的人:“兄弟三年,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还如此善良喜欢多管闲事。” 许赐不再理会二人,径直拖过林落就往外走。 见他们走了,赵天辰友好地勾过唐时肩膀,兴致冲冲说:“小时时,我跟我的小可爱也约了待会在小树林见面呢,下次再约。” 话毕,他对着熄灭的手机屏幕骚包地抓了抓头发,一脸春.心.荡.漾地走出了教室。 江岸紧跟着也朝唐时伸出手,还没搭上他肩。 唐时一愣,下意识出口:“你也约了小可爱???” 江岸尴尬得重重咳了咳:“前几天跟你们几个夜不归宿那次被家里太后抓到了,现在下了最后一道通关懿旨,说让我晚上十一点前准时回家,否则就断绝我的经济来源。” 他拍拍唐时肩膀,很是惆怅说:“兄弟,你懂的。” 唐时:“……” 所以就他一个人是既没小可爱,又没强势太后的管教是嘛。 不带这样玩的! * 楼梯口。 前面的许赐大跨步迈得潇洒稳健,林落跟在后头一跳一跳地嗷嗷大喊:“许赐,你慢点走啊。” 与其说是许赐扶她走,还不如说是架着她手臂往前冲,投胎都没这么赶。 “就你事多。” 但拽着她下楼梯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林落由于右脚肿得厉害,对着一级级的阶梯她只能借助许赐的扶持和栏杆,一级一级跳下去。 许赐忽地感到自手肘下截手臂传来间断间续的痛意,只见林落手指尖抠紧得都快陷进他皮肤了。 楼梯口暗黄的灯光打在她清瘦的半边侧脸,贝齿紧咬,依稀可见自她鬓角滑落的莹润汗珠,偏她半句话都没喊。 许赐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像被什么细针尖刺了下。 林落正欲跟第六级阶梯作战,刚抬脚准备起跳,手臂猛地被拽住,力度有些突兀地大。 她抬眸:“怎么了?” 许赐这才看清她的正面,只见她清清淡淡的远山眉弧线蜿蜒,额前发丝早已被汗水打湿。 他眸子猛地一缩,旋即嗤笑:“照你这么跳,我们都可以直接在学校住下来了。” 林落蹙起的眉头深了一寸,毫不犹豫说:“那你先走吧,我慢慢跳下去。” 话毕,她就打算从许赐手臂上移开。 谁知,他比她更快地垂下了手,都省了她自个挪手的力气。 林落撇撇嘴。 紧接着,许赐径直下到正对向她的下一级阶梯,屈下双膝,上半身向前倾:“上来,我背你。” 林落惊讶:“啊——” 许赐不用看都知道她肯定是想岔了,没好气说:“快点,逾期不候……” 话音还没落,许赐猛地感到一股横力跳到自己背上,脖颈被一对热乎乎的小爪子死死钳锢。 与此同时,他左右腰腹蓦地夹了两只臭脚丫。 如此高难度高水准的动作由她做来,那是行云流水,堪称快准狠中的典范。 幸亏许赐十多年来的架不是白打,要是换个人,那恐怕就是一尸两命了。 许赐额角突突:“小瘸子,你确定你脚是瘸的???” 林落确信自己已经死死抱稳了他的脖子,是怎么甩都甩不出,才笑嘻嘻说:“嘿嘿,危急时刻人总是能激发出无限潜能,再说了,我只是崴到脚,还不是瘸子。” 许赐只感到喉间紧涩喘不过气,不知是被勒还是被气的:“赶紧给老子挪开你的狗爪子!” 林落顺从地松了松捞住他脖子的手,还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蹭了两蹭,这才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头。 “好了。” 少女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若有若无擦过许赐耳畔,她软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稍一动作,双方都能感受到。 他呼吸顿时一滞,步伐卡住。 林落嘟囔:“怎么了?” 许赐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凶巴巴说:“小瘸子,你重死了,赶紧减肥去。” “是吗?” “是的。” 她认真寻思片刻:“那你就放宽心吧,我是不会少吃的。” 如果说睡觉是她的重中之重,那吃饭可就是她的命根子了。 一日不可少一餐,一餐不可少半点。 许赐:“……” 待走出校园时,林落猛地发现许赐完完全全是朝与她家相反的方向走。 她急得猛指另一边:“你走反了,我家在那个方向。” 许赐搭在她膝肘的双手霎时一松,轻笑:“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林落忙不迭捞住了他的脖子,老老实实说:“听你的,听你的,你说去哪就去哪!” 虽然这人脾气又丑又硬还拽,但背着她的舒适度可比他脾气让人舒服多了。 她又不傻,既然有人背,那干嘛还要自己一拐一跳感人励志地走回家。 许赐唇角无声一勾,这才不急不慢重新抱住她往前走。 又走了一分钟,许赐把她放到花坛最外沿空地放下。 正对面是家小药店。 “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给你买药。” “欸,不用……” 她话还没说完,许赐就早已跑了进去,不过三两分钟又跑了出来,手里揣着一瓶活络油。 许赐瞟了眼她脚踝,就势蹲下。 林落一惊:“还是我自己来吧。” 为了走路的舒适度,她穿的并不是凉鞋,而是一双网面舒适的透气小白鞋。 再透气,那也是有气味的啊…… 许赐赤果果地嘲讽:“你以为你能把腿抬上去?” 林落一瞧,这高度要是换做以往的她肯定是轻而易举,但如今—— 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可以任人欺负的小瘸子。 哎。 她命不由她。 林落咬咬牙,两眼一闭:“来吧。” 许赐屈膝半跪在地,面色认认真真,毫不嫌弃地替她将脚上的袜子脱了,还十分礼貌地将它塞进了鞋里。 当略显粗砺的宽厚大掌握住她脚心的一瞬,痒痒麻麻,稍稍有点咯,她脚丫子本能抗拒地晃了两晃。 许赐抓得牢,将活络油先是倒在手心抹匀,再有轻有重地悉数揉上她脚踝。 力度匀称,脚感极佳。 林落敢断定,他一定是身经百战才练就的千年老手艺。 头顶玄月高挂,星辰璀璨,许赐眉眼低垂,浓而密的睫毛尽数敛着月下清辉,全神贯注地替她敷药,半句没吭。 虔诚得如对待稀世珍宝。 清风抚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林落忽而不忍再瞧下去,抬头四十五度仰望星空。 啊,今夜的月亮真亮,又大又圆。 啊,一阵阵微风飘过她脚丫子的气味,真真令人回味无穷。 ……这注定是个让人难以忘怀且又极有味道的一夜。 * 许赐背着她往她家的方向走,路边吆喝叫卖的摊子也断断续续收了摊,偶尔途经几个行人亦是神色匆匆,步履疾驰,赶着回去聚那一家灯火。 凉风徐徐,卷起丝丝凉爽,伴着低低的细弱虫鸣。 走着走着,许赐右肩搭的重量忽地重了些,薄弱的呼气气息轻轻扑打他脖颈,落在他腰间的双腿也渐渐卸了力气。 唯独抱着他脖子的那双爪子稳稳地十指交握,仍没有撒开。 微微侧头还能隐约看见她额前一掀一落的碎发。 许赐看见是又气又笑。 合着是把他当免费的车夫使了! 他今日才算见识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不按常理出牌。 倘若对林落走柔情路线,她能猛地变身钢铁战士,咯得人生疼。 若是对她走硬朗路线,她又能死皮赖脸软趴趴地赖着你,令人无计可施。 许赐幽幽一叹,终是认命地抱紧了她,还好心地把她往背上推了推。 是夜,月色如华,繁星闪烁。 沿街大小商铺纷纷拉下了卷闸门,发出粗粗的厚重噪音,炽热的白炽灯光逐一熄灭。 只剩下柏油路旁间隔规律的昏黄路灯,孜孜不倦地照亮过路行人,在灰暗平缓的地面上拉出长长一道二人相叠的背影,意外地和谐相衬。 夜幕渐沉,街边祥和,许赐也不由配合地放缓了步伐,一步一个脚印。 * 林落一开始只是困乏地打个盹,谁知后来竟是越睡越舒服,像温软舒适的婴儿床,在半空中轻轻悠悠地摇晃。 感到有些冷了,她下意识地寻着那道软软的热源凑过去,暖呼呼的。 直到她垫着的东西越来越僵硬,她才慢慢睁开了眼。 许赐眼睁睁看着她的小爪子从他脖颈,到一步步侵入他的领口,将她爪子撇开,她又立马变本加厉地找了过去,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喊冷。 个中滋味,实在……难对外人言。 林落入目处一片昏暗幽黄,她迷蒙地揉了揉眼睛,愣过神:“我们到家了吗?” “你到家了。” 声线沉入夜色,浸着若有若无的凉气。 林落从许赐背上跳下,难得诚诚恳恳地道谢:“许赐,今天真的是非常谢谢你了。” 许赐揉胳膊的动作一顿,微绷的唇线慢慢舒展开:“还算你说了回人话。” 见不远处的别墅灯火通明,许赐提醒:“赶紧回去吧,很晚了。” “好的,明天见。” 待跳开几步远,林落猛地一拍脑袋,又急匆匆一蹦一跳地返回,毫无预兆地急扯过许赐手腕。 少女软乎乎的手心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刻,似有一股麻麻电流袭遍他各处感官。 她直直望向他的璀璨瞳眸在夜空里格外清亮,透澈。 许赐强压住体内自下而上升起的那点龌.龊冲动,揣在兜里的掌心攥紧了点:“又怎么了?” 林落弯弯的月牙眼盛着漫天繁星,扯着许赐的手始终没松开:“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无以为报,不如……” 许赐先是一惊,再是一喜,唇角止不住地飘飘上扬。 不不不,这绝对不行! 他是接受过十多年义务教育的人,拐骗无知少女是万万不厚道的。 因此他脑里正飞快构思着该如何拒绝她“以身相许”的想法。 毕竟人还是个女孩子,他得委婉点拒绝,不能就这样摧残了祖国未来之花。 林落两眼直愣愣地瞥进许赐眸底,兴奋地甩了甩他手腕:“许赐……” 9.chapter 09 隔日。 当清晨的第一抹骄阳划破长空,伴随着学生们的欢声笑语,一辆黑色宾利慢慢驶入一中校门,稳稳当当在停车场圈定车位停下。 一中大多数同学,要么是学习努力拔尖尖的三好学生,要么是家里有钱有势的富几代,小眼神乍地扫到那尾后车牌数,一半半都贼精贼精的。 倒不是说一中没老师开不起高档小车,而是哪怕有那个资产,也都藏着掖着生怕引起其他人的猜疑。 故而,这一出招摇过校的小车深深引发了同学们的强势围观。 坐在驾驶座的司机职业西装,俯身恭恭敬敬地打开后车门:“林总。” 从车上迈下一只崭新铮亮的皮鞋,自然垂落的西装裤质感极佳,无一丝褶皱。 年龄约莫四十上下,虽只能瞧见半边侧脸,但久居上位的气势令人忽视不得。 “落落,走慢一点,爸爸扶你下车。” 车里紧接着传出一道抱怨的清脆女声,听着也是高中大小的年纪。 “爸,我都说过不用送了,你非要来。” 来就算了,还故意把架势摆得这么大,挑明了就是替她赤果果地炫富来了! 车里缓缓走出一个齐耳短发女生,肌肤映漾在阳光底下莹润白皙,个子纤瘦,高挑。 二人正是林落与父亲林淌。 自昨晚林落瘸着腿回家后,林淌纪薇两人险些没担心死。 她只借口是上厕所不小心拌到,但夫妇二人活了这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眨眼便猜出故事原尾。 林淌二话不说清早就强行送她来学校了,连素日面上常带的笑意都刻意收敛。 这扎眼的二人组合在校园行走,自然是引起了更多同学的围观。 【这还是我见过的那个转学生吗?我敲敲!!!】 【我跟你说啊,我听说她爸爸,喏,就前面那人是我们学校第二大赞助商,来头可牛掰了。】 【天啦噜,那、那她活得也太低调了吧!我看她的书包以及鞋呀,都不是什么牌子。】 【可不是!除了她的脸,外在物品确实没一点跟富家千金有相像之处。】 【社会社会,贫穷果然限制了我对金字塔土豪的想象。】 【惹不起惹不起⊙_⊙】 被亲眼所见的事实震撼,一时间,众人反把昨晚发生的小插曲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使劲回想自己是否有暗地戳过她脊梁骨。 林淌扶着林落一步一步迈楼梯,忽地开口:“落落,你不是说昨晚是个男生送你回来的吗?” 林家在男女方面比寻常家庭要开明,他们知晓林落性子野,素来跟男生关系更好,所以根本就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林落点点头:“对啊,怎么了吗?” “那个男生叫什么?爸爸替你去好好谢谢他。” 她笑容霎时一僵:“爸爸,算了吧,我已经好好谢过他了。” 只是那人没领情。 林淌嘱咐:“那也行,改明儿找个机会请别人吃顿饭,怎么说他帮了你这么多,好好感谢别人是应该的。” 她皮笑肉不笑说:“爸爸,我懂的,我一定好好感谢他!” 眼看着就快到三楼了。 林淌笑道:“正好,我这次到你学校来了,就顺便去看看你许伯伯的儿子,这都好几年没见了。” 林落半晌无言,她幽怨地瞅着恨不得飞奔去见别人家儿子的老父亲。 低声嘟哝:“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脾气还臭得要命。” 顶多比一般人再好看那么丢丢,就一点丢丢。 “你说什么?” 林淌没听清。 林落晃了晃老父的手肘:“爸爸,你快回公司吧,别浪费时间了。” 林淌颇为感慨说:“不行,你许伯伯那儿子,我当年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人长得精神有聪明劲儿,一看就是个不错的小孩。” 林落撇撇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林淌照着她的头就是一个爆栗:“就你挤兑他,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仇什么怨。” 林落吃痛地抱住头顶。 不夸他还好,一夸,她这心里是更加憋屈了。 昨晚走时,她好心好意跟他说两人就此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不如当个好兄弟。 谁知他脸蓦地拉得老长,臭哄哄的。 蛮横甩开她的手,只字不发,大步流星就穿进了茫茫夜色。 任她喊破嗓子都没回过一次头。 真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 “落落,爸爸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林落蒙逼:“啊?你说什么了?” “算了,没什么,你赶紧回教室吧。” 林淌把她送到教室后门,还特意往里面多瞄了几眼。 林落反身推他:“哎呀呀,爸爸你快点走吧,别打扰我们学习了。” 林淌被气笑:“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了解?中午我让李婶来给你送饭,你自己走路多注意点。” “遵命,您老尽管放宽心。” 林落生怕她老父慧眼识许赐,然后许赐再来一个泪汪汪地直言不讳,把她第一天的所作所为抖给她老父听。 被骂是小,耳根子起茧才是大! * 林落刚迈进教室,便发现班上同学“唰”地齐齐瞄向她脚丫子,眼神炯炯,整齐划一。 因为敷了药的缘故,她右脚的裤腿是往上卷的,与左脚垂下的裤腿形成了鲜明对比。 【原来新同学是腿受伤了,那这么说来,他们昨晚是啥事都没发生了?】 【哇咔咔,太幸福太激动了,我男神果然没有失身!!!】 【别想太多了,就算他玉.体尚存,还是照样轮不到你╯﹏╰】 【……难道就我一个人好奇,我赐哥是怎么误进女厕的嘛……瑟瑟发抖.jpg】 林落最先瞄往第三大组最后一排,又以光速扫荡全班各个角落,确定那人不在,她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才慢慢着地。 昨晚被老父老母两人折腾得太晚,因此一大早赶来就困得不行,她两眼一闭就趴桌上睡了。 罕见的是,班主任赵粒早自习巡查时从她周边经过了n次,偏一次都没敲她桌子,甚至瞟向她的小眼神里还藏着若有若无的敬佩。 吓得她睡意朦胧中被瞅得虎躯一震,立马从桌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咋不知道她又做啥好事没留名了??? 由于腿脚不便,她整个上午都乖乖巧巧地待在座位。 中午睡了长长的一个午觉,醒来一瞧,还有大半个小时,她也抓起笔有模有样地备考狂刷题。 “同学。” 软绵绵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女声打断林落思绪。 她落下铿锵扭曲的最后一笔,眉目舒展,从数学大题挪开眼。 面前立着个骨架娇小,身量矮小的小姑娘,如小兽般的圆圆湿润眼睛,正怯生生地瞅着她。 正是她昨日从厕所出来时见着的那个小姑娘。 原来她们不仅同级,还同班呀。 猿粪哪! 林落笑得畅快:“怎么啦?” 小姑娘细声细语,声音软得像天边的云,双手无措地揪着衣服边。 微微咬唇,轻声解释:“同学,我是班里的英语科代表。” 林落挑挑眉:“所以呢?” 小姑娘一板一眼,似下定决心般:“英语老师昨天发了一张试卷,说让我们做完下午上课前交,但是——” 小姑娘解释最终来意:“我找了三次了,都没有看到你的。” “噢~” 林落调子故意拖沓两秒,瞧着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 她眨眨眼,话音一转:“那你能借我抄下吗?我不会做诶。” 小姑娘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瞅得面皮一红,忐忑地伸出细白的手指,指尖落在林落刚停笔的那题。 “这道题是你自己写的吗?” 林落点点头:“是啊。” 小姑娘咬咬牙,瓮声瓮气道:“那你能教下我吗?” 触及林落似笑非笑的澈眸,小姑娘羞涩地垂下了头,平直柔顺的刘海掩住了她的神色。 “我把我英语试卷借你借鉴一下,你可不可以教我怎么写?” 林落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晗,这种毫不亏本的买卖,她自然是爽快应了:“当然没问题。” 见小姑娘束手束脚畏畏缩缩,林落径直拉过她的瘦小手腕,让她离高考数学练习册近了些,以便她看得更清楚。 小姑娘似乎不大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微挣了挣。 余光瞥见林落脸上的亲昵自然,她便渐渐没再抗拒。 林落放缓声音,把解题思路和详细做法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听懂了吗?” 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头:“听懂了,谢谢你。” 交换了彼此名字,林落知晓,女孩儿名叫郝琬琬。 果真是人如其名。 离开前,郝琬琬湿漉漉的大眼睛直直对上林落,下唇轻咬,半晌才忐忑地张开嘴皮:“那个,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恰巧这时,后门被人“嘭”地一脚用力踹开,吓得全班同学的小心脏霎时抖了三抖。 踹门的罪魁祸首退至一侧,头带黑色骷髅鸭舌帽的男生才懒洋洋地迈进教室,细碎乌黑的发丝显露在外,双手随意插进兜,冷冽而漫不经心。 是许赐。 经过林落时,他视线随意一扫,在林落二人亲密交握的手腕滞留一瞬,眸色一点一点开始下沉,跌至深谷。 他撇回头。 紧跟着响起道小板凳被可怜巴巴踹翻倒地的噪音。 林落不解:这昨晚落下的病根,到现在还没好??? 10.chapter 10 林落抓着郝琬琬的那只掌心猛地传过一阵颤栗,她一看,郝琬琬嘴皮子直颤,瘦弱细小的手腕也是瑟瑟发抖。 想必是刚刚许赐那抽疯的眼神让人小姑娘误会了。 哎。 也不知是什么怪病。 林落安抚地拍拍郝琬琬手背:“没事哈,他又不会吃人,况且,他应该只是看我不爽,不是对你发脾气。” 听到林落的温声解释,郝琬琬泛白的脸色才红润点,但她心底仍是很怕,她没有忘记刚刚许赐冷冰冰盯着她手腕的神情。 像要把她手腕劈成两截。 太凶了。 而且,那只手恰好是被林落牵着的那只。 “对了,你刚刚要问我什么来着?” 林落岔开话题,借此分散郝琬琬的注意力。 郝琬琬正欲张嘴作答,正前方那道冷然凛冽的视线猛地又径直横刺。 吓得她立马将手从林落手中挣脱。 这才觉得那道灼目的视线渐渐淡去。 林落是背朝许赐,但也察觉到了身后那令人忽视不得的视线。 她转身狠狠地瞪了许赐一眼。 偏他不急不慢撇回头,帽沿向下一压,掩住了一双黑眸所有色彩,只一张轻蔑微弯的薄唇显露在外。 赤果果的挑衅。 林落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转头轻声安慰:“别理他,他就是最近有点抽风,过段时间就会好。” 郝琬琬怯懦着调子提醒她:“你别说了,他其实很凶的。” 林落返头再次看回那张冷漠寡淡的俊脸:“也没有很凶吧,除了脾气大了点,人拽了点,我觉得他人还是蛮过得去的。” 哪怕她也在自我怀疑,昨晚那个知心可爱的暖心大白究竟是如何化身而来的。 怎么好端端的,一晚上过去,他就猛地换了个魂,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郝琬琬替林落暗暗捏了几把汗,其实她很想跟林落说,许赐确实真真是个有仇必报之人。 奈何他时不时盯着她们。 她不敢直说,没那个胆。 “同学,我、下次再跟你具体说吧。” 林落无奈地笑笑:“你就直接喊我林落吧,听同学听着怪别扭。” “林、林落,那再见。” 刚走开几步,郝琬琬又小碎步返回。 她显然是对林落的学习品行持有极深的误解,一板一眼地强调:“林落,你等下要记得赶紧做英语试卷哦,老师马上就要带回家批改了。” 林落:“……………………” 意思是,她白搭讪这么久了? 该交的作业是特么一个字母都不能缺! 目送完郝琬琬离开,她正欲将堆积成册的书堆至一侧,余光猛地扫到布满卷面的英文字母,圆润饱满,工工整整。 像跟那字母较真似的。 林落无声一叹,潜意识里不想让这么个小姑娘在老师面前为难,于是扯过她工工整整的英语试卷………抄了。 “卧槽,赐哥,你怎么又待在原地不走了!”赵天辰低喊:“刚刚多好的机会啊,害得我们……” 啰嗦抱怨了一大堆,他没听见许赐有丝毫半点回复。 只见许赐视线凝着右侧,薄唇紧抿,指尖轻敲手机屏幕,俨然是不悦的表现。 从刚进门起就这样。 顺着许赐的视线横过去,除了埋头苦写作业的林落,再无他人。 “怎么了,有谁来了吗?” 许赐语气寡淡:“没事,刚走神了。” 抽回视线,他进门瞧见的那一幕又浮现脑海。 林落的魔爪肆意攀上了别人的手,嘴角挂着奸计得逞的笑意,还把人小姑娘给逗得面红耳赤,连连羞涩。 许赐禁不住用力按了按眉心,暗自寻思着—— 她就这么荤素不忌,饥不择食嘛? 这好歹也得挑个比她长得好点的再下手吧。 ……譬如他。 * 林落接下来的大半天遇到了很奇怪的一件事,她记得门清。 自己总共才去了两趟厕所。 由于昨晚的影响,她很是警惕地提防厕所门和来往人流。 但回回从厕所走出,她总能瞧见许赐杵在厕所栏杆沿眺望乌漆嘛黑的夜幕,无比亲近大自然。 除了时不时瞄上好几眼女厕。 她赌五毛钱,他那径直飘过去的小眼神…… 就是穿裙子的那间。 直到晚自习第三次去厕所。 她刚走出,一道大喇喇的目光便直直射来聚焦于她身上,只一撞便挪开。 林落实在是忍不住了。 若说先前她还有那么点猜测昨晚他误闯女厕是特地为了救她,那经过一整天的观察,她是彻底灭了这个念头。 她慢慢地拖着小残腿,一步一个脚印地向许赐挪近。 许赐余光瞄到林落向他走来的那一刻,双手霎时僵硬得都不知该往哪搁了。 要被发现了,他暗想。 “许赐。” 林落走到许赐跟前,喊住他。 许赐冷淡地撇头:“有事?” 林落仔仔细细瞅了许赐好半晌。 哎哟哟,还真是可惜了这一张脸。 她心里正在进行着天人大战。 听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血气方刚,都很叛逆,也很爱面子,自尊心强得不要不要的,那她可得悠着点说了。 林落委婉陈述事实:“许赐,我今天已经在厕所外碰到你三次了。” 许赐抄进兜里的手指下意识攥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面不改色说:“偶遇。” 林落幽幽一叹,她就知道他也不例外,死要面子,绝口不承认。 她试着循循善诱:“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跟我说的,别憋在心里。” 哪怕她也爱莫难助。 许赐惊愕,全然不明就里。 少女清澈明亮的瞳眸仿佛被纱幔罩了一层朦胧,藏着点纠结万分的难以言说。 “什么意思?” 林落把话都婉转到这份上了,偏许赐还跟她装愣。 她以前看过有关报道,极少数人之所以会养成不为外人道的癖好,再进而发展成深度的病情。 皆是他们怕讲出去遭到不理解的耻笑,故而才变相地加深了病情。 林落定定心神,尽可能以同情而不是厌恶嫌弃的目光看他。 “我知道,在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难保会产生一些另类的特殊癖好,我都能理解的。” 许赐:……??? 他有哪门子连本人都不知道的特殊癖好??? 林落见许赐一脸的错愕满满,她心中是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放缓声调,尽可能双目柔柔地直视他:“兄弟,虽然你想进女厕所偷看,虽然我也很很很同情你,但是这件事我真的不能帮你,你这样做是十分不道德的行为,你现在还小,不懂得养成这种习惯带来的危害……” 许赐被彻底惊翻在原地。 微风吹过带动她额前青丝翩然起舞,她唇瓣一张一合,双眸尽是担忧莫测地盯着他。 许赐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现实”,他唇角一滑,倏而轻快地笑了。 这样也好,她自己想歪,也省得他再替自己无厘头的所作所为编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 许赐难得好脾气地回:“对,你说得对,这样做是非常不对的。” 低沉悦耳的轻笑声彻鸣在林落耳畔,带着独属于少年的音质。 许赐久久凝着她的一双黑眸明亮幽深,散去了冷若冰霜的寒意,晕着春风和煦的点点星辰。 眸心倒映的尽是她瘦小的丁点斜影,专心致志得再容不下其他。 簌簌清风漾过,寂寥静谧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周遭一切就此安静。 匿在矮灌木丛的细弱虫鸣,骤然起调。 林落左胸腔的滚热心脏没来由地快了两拍,律动得比那虫声还响,还快。 她捂住自个十分不争气的小心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缓缓张口:“许赐——” 11.chapter 11 “赐哥,打住,赶紧打住!您老能不能别笑得一脸春心.荡.漾,从脚尖到发丝都散发出一股独属于夏天的恋爱腐臭味。”赵天辰捂鼻:“熏得老子心好慌慌。” 谁让许赐打进门起,嘴角就挂了抹大喇喇的痴汉笑。 ……活见鬼系列! 许赐揉眉心的手势霎时一顿,脑海中又自动闪现出方才一幕。 林落一张小脸浸在朦胧月色,她粉唇微张,偏语不惊人死不休说:“许赐,哪怕你以色.诱我,我也不会屈服而带你进女厕的!” 他不禁头痛地按住眉心,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赐哥,你有没有发现,你对那新来的转学生关注得太多了?” 冷不防地,许赐耳边响起道幸灾乐祸的笃定声。 赵天辰其实从刚刚就注意到了,许赐是跟在林落身后悠悠走回,他唇角轻旋,眉带三分笑。 看似与她隔了一段明显的生疏距离,实际是以绝对保护者的姿态尾随。 许赐眼部肌肉轻颤了两下,唇角讽刺地一挑:“怎么可能,不过是同情她罢了。” 同情她被欺负成了小瘸子,仅此而已。 赵天辰反问:“是吗,那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老是帮她,噢对了,昨晚还特地送她回去?” 许赐反驳:“这事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送她,万一路上出事了谁负责。” 赵天辰点头:“有道理,那第一次碰面故意找你茬那次呢,你可从来都不喜欢有女的靠近,这又怎么解释?” 许赐嗤了一声:“老子总不能欺负一个女的吧,说出去多没面子,大不了就让她一次。” 赵天辰又问:“那后来你让夜袭她的人去给她规规矩矩道歉,又怎么解释?” 许赐轻笑:“一群人一起打一个弱不禁风的女生?想想都可笑。” 赵天辰判断:“她可不是什么弱不禁风。” “你还有完没完。” 许赐烦躁地搁下手机,磕在硬板板的桌面。 赵天辰目光灼灼盯着许赐,下定论:“赐哥,你可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 这句不轻不重的话,瞬间在许赐心底炸开,纷多繁杂的思绪原地爆裂,炸成碎片。 只迟钝一秒,许赐重新摁回手机屏幕正在进行的游戏,大杀四方,毫不留情。 良久,赵天辰以为许赐权且是默认这结论了,许赐才面容平静,音调无一丝波澜起伏地回复。 “我们两家父母都认识,我小时候就见过她了,出于认识多年我才救她的,这个理由足够吗?” “够又如何,不够又如何,总归真正的理由只有你自己才清楚。” 许赐嗤笑:“我自己自然清楚。” “赐哥,你几时有这么详细地跟我们解释过什么。” 一声轻叹碾入尘埃。 * 台球馆。 唐时挠挠头,纠结几秒后终是慢吞吞说:“赐哥,你今天打得……还不如我啊。” 唐时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实诚娃,他深知自己的球技当属所有人之最差。 不曾想,这一晚下来,许赐的球打得那是百发百歪,与素日的一打一个准截然相反。 偏还打进门起嘴皮也没动几下,打起球来更兴致乏乏。 江岸贼兮兮说:“失魂落魄得很,就像挂了老婆的年轻寡夫一样。” 许赐面无表情地拿眼尾觑他,放下球杆,拿过桌上的可乐猛地灌了一大口,漆黑冒气泡的冰凉液体顺着咽喉一骨碌灌下。 喝多了不仅有些涩,还有些麻舌头。 他清醒几分。 赵天辰瞅见,不怕死地替许赐出口解释:“赐哥今天啊,跟我争了大半个小时,就为了否……” “闭嘴。” 许赐警告地横了眼赵天辰。 “不说就不说呗,反正你骗不了我,哪怕你不承认。” 唐时接连瞅瞅二人,两脸懵逼:“你们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江岸寻思片刻,视线在赵天辰促狭的笑意和许赐看似冷硬却烧了半边的耳根辗转往返,心里忽地有了个天大的猜测,只笑而不语。 唐时心知那两位当事人是不会跟他解释,便把目标对准江岸。 跟着许赐的这些人里,就江岸看着最面和心善,实际上鬼主意极多,脑门转得也快。 “江岸,你就跟我解释一下吧,赐哥他们一个个都不把话说明白。” 江岸看着求知欲极强的唐时,摸了摸他刺喇喇的小寸头,笑容亲切:“小时时,等哪天你萌生了种不一样的情感,你就会懂了。” 许赐黑眸霎时一眯。 “嘭”地搁下被手指攥得变形的扭曲易拉罐,溅出几滴晶莹透亮的汽水。 几人一怔。 沉默间,一中“叮铃铃”的铃声悠悠扬扬飘出校外。 是最后一道晚自习的放学铃声。 许赐下意识扫了眼手机屏幕,眉心一蹙,离放学点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按昨晚情况来推论,她大概是等放学十分钟左右才动身走。 从台球馆快跑回高三栋的教室都要四分钟,更别提是逆流。 唐时不解地问:“赐哥,你怎么老盯手机看啊?” 许赐握手机的力度一紧,旋即毫不犹豫揣回兜里,唇角一抿:“我耳机落教室了,回去拿一趟。” 唐时手指向桌面,惊愕道:“赐哥,你耳机就在——” “……你可乐罐旁边啊。” * 刚放学的校园,里外沸声朝天,摊声叫卖,车鸣喇叭声,不绝于耳。 许赐穿过数不尽的放学大队,一口气跑到三楼,正好瞄见楼梯转角口立了个细影,蓝白校服衫罩在她上身,显得异常肥大。 她右手搀扶栏杆,脚底微抬。 许赐眸子霎时一缩。 两人视线无声地相对片刻,都没吱声。 林落打破沉默:“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她虽不清楚他具体什么时候走的,但却知道他很早前就走了,总不至于晚上放学了才回教室晚自习吧。 白昼到处浪,黑夜挑灯读??? 年轻人,果然就是仗着身体底子好,太拼! 许赐从她脚踝挪开眼,貌似看着没昨晚肿了,他解释:“我回来拿耳机。” 林落听出了他话里淡漠的疏离,以为他是被她知晓了那个深埋心底的小秘密才心生不悦。 她表示大大的理解,挥挥手:“那你拿了就快点回去吧,我先走啦。” 林落先前特地跟林父林母讲好了,只让司机在校门外等着。 她的伤说到底只是崴了脚,随便过几天就能好,但她就怕以瘸腿的姿势久了,要再恢复以往的走路感觉就困难了。 所以她才想在短范围内尽可能靠自身正常走路。 许赐装模作样迈进教室、转身、跨出后门,不急不慢地跟在林落后头,尾随她下楼。 林落白天也有在敷药,加上适度运动,下楼梯比昨晚要适应多了,只是速度很慢,堪比乌龟。 待下了楼梯,走在校园幽静的窄长路道,旁边昏黄慵懒的路灯照下,反射成水泥板地面一前一后的两条细长影子。 渐渐相叠,融为一条。 林落停下脚步,返头看向始终与她只间隔几步之遥的许赐。 她目光对上虎视眈眈盯着她背影的许赐,很是纠结说:“你别担心啦,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她察觉到了许赐前后态度变化。 哎,肯定是怕她到处乱讲,不放心她。 这才原路掉回,几步都不肯离她。 林落想着想着,不禁抿住下唇,下意识攥紧了手心。 哪怕她不讲信用泄露给他人,她现在跑也跑不远,打也打不过他啊。 许赐一怔,她一张小脸映在月光底下白皙小巧,话音听着也很真挚。 如果能忽略她暗暗捏紧的小拳头。 林落见许赐的视线倏而瞥向她握紧的硬拳头,于是赶忙背到身后。 她急忙出声保证:“真的,我说了不告诉别人就肯定不乱讲,所以,你就别跟着我了吧。” 许赐不禁哑然失笑。 ……难道她以为他跟着她是单纯地为了让她封口? 每天那榆木脑袋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他无奈地耸耸肩:“你说是,那就是吧。” 林落快要飞出嗓子眼的心霎时飘回,再瞧瞧这变脸只在短短几十秒的人。 她是仰身长叹,连连嗟叹。 这种见不得人的癖好果然害人啊。 让好生生的一个大活人变得阴晴不定,心情时好时坏。 许赐见她黑白分明的瞳眸上下来回滚动,神情似叹似哀,不知又在暗中瞎想什么。 他率先迈腿越过她:“走吧,在我不确定你的诚实度是否可靠前,我有义务维护自己的隐私而跟着你。”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林落抬步跟在许赐身后,下意识踩着他长长的黑影落脚,一轻一重地踩下去。 时不时左扬扬手肘,右勾勾拳头,完好的左腿后跟再严丝无缝地蹬上两脚,玩得不亦乐乎。 论灵敏度………怕是正常人都及不上她半分。 从许赐的视角看,恰恰能从地面完美看出她每一个稳准挥拳的动作,拳击目标从他小腿,到肚子,最后到—— 他的脸。 12.chapter 12 林落正想把许赐黑影的脸端给揍个稀巴烂,猝不及防间,许赐猛地转回了头。 “你在干什么?” 他觑向她的一双眸子漆黑不明,暗光闪烁,幽幽莫测。 不知是笑还是气。 林落攥紧了的拳头飞快一松,瞬间舒展成十指状,笑容真挚:“我在替你打蚊子啊,喏,你看这晚上好多蚊子。” “这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你看得清?” “看得清!我视力倍好,1.5的那种!” “那请问你打死几只了?” “……两只!” 许赐对她的扯谎功夫已见怪不怪,他好心提醒:“那你记得要用两手拍,一个巴掌是拍不死蚊子的。” 林落猛地一噎,暗暗不满地哧了一声。 等他转头后,倒映在地面的左右两条细影飘动得越发变本加厉,左勾右挥。 前面的人仍旧不急不慢地领路,步伐悠悠,漫漫夜色尽数洒在他飘落地面的斜影。 只是,林落挥出去的拳头再没有落到那最长黑影的顶端。 待出了校门,林落努努嘴:“我家里来接我了,你快点回去吧,我会替你保密的哈。” 许赐步履未停,只抬臂冷淡地朝后方挥挥手,扬身步入苍茫浓郁的夜色。 林落望着不远处挺拔宽阔的背影,到步履黯淡地渐渐远离,直至与夜色融为一体再也不见。 哎,真是走得冷漠凄清又惆怅啊。 林落暗暗捏紧了手心,既然是她第一个发现,那见者有责,责大于天。 她无论如何都要帮他纠正恶习,重新做人! 台球馆。 唐时兴奋说:“赐哥,你终于回来啦。” 许赐不咸不淡地轻“嗯”了声,眉眼寡淡,脸上无悲无喜。 赵天辰从手机屏幕散发出的亮光挪眼,贼兮兮瞄了眼许赐腾出的空手:“赐哥,您老要找的耳机呢?” 江岸霎时也搁下了台球杆,脸上写着翘首以待四个大字。 许赐脚步顿了半秒,即刻恢复如常地随意坐下,他神色平静,不无遗憾地解释:“我去得晚了,教室早已经锁门了。” 赵天辰冷嗤了声,撇头继续回复企鹅小可爱的么么哒去了。 江岸也“嘭”地一声脆响,球进了。 唐时老老实实交出手心藏匿的黑色耳机,操着口整整齐齐的大白牙,兴致满满地邀功。 “赐哥,你耳机就落在你放可乐的旁边,你之前一定是看岔眼了吧?” 许赐:“……” * 接下来的几天,林落一趴桌上便可瞧见一抹悠悠走进教室的翩翩身影。 睡醒瞄到的便是匆匆离去的黑色裤脚。 ……都不带换样。 但凡她两眼睁着,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座位一定是空着。 像刻意躲着她一样,奇了怪。 赶在第二节下课前,她立马趴在桌上假寐,果不其然,下课铃响不过两分钟,那道熟悉身影便悠哉悠哉地进了教室。 她尽可能眯条眼缝偷偷瞄,近了,经过她了,回座位了,要坐下了—— “许赐!” 她猛地从桌上一骨碌站直。 那人一惊。 掉头拔腿猛地冲出了教室。 于是在短暂狭窄的高三走廊上展开了一场无声的男女追击战,众人只觉两阵风“嗖”地飙过。 林落追在后面大喊:“许赐,你跑什么啊!” 许赐长腿迈得贼快,不消几十秒,他径直溜进了就近的男厕。 林落一怔,跑到男厕大门没来得及刹住,险些跟当前走出的一人相撞。 两人四目相对,对方双手恰巧搭在裤腰皮带,扣子似乎栓紧了点,他在松扯。 那人眼神意味不明,四只眼睛紧盯林落,幽幽莫测。 正是她的数学老师。 ……尴尬哪。 数学老师就势装作自然地垂下双手,复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位同学,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林落无奈地颔首:“好。” 临走前,她还不死心地瞄了两眼大门口,看看许赐是否会良心发现,凑巧走出。 数学老师沉声提醒:“看什么呢,还不快走。” 办公室。 数学老师构思了一会儿,义正言辞说:“这位同学,你的思想和行为都很危险啊。” 这朗朗白日下,都追男孩子追到男厕了。 林落立马乖乖低头,双手交握覆于身前:“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不再犯。” 她懂得,像这种眼见事实而又百口莫辩的事,绝不能力辩。 好女儿,小女子,该低头时就得低头! 数学老师被她主动认错的态度一唬,暗暗扶了扶镜框,心底琢磨着—— 这位同学怎么跟许赐刚刚的形容截然相反呢? 蛮不讲理、态度恶劣、死缠烂打。 没一条跟她沾边啊。 这学生挺乖,态度也好。 数学老师虽然对许赐尤为钟爱,但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刻板的面容微松:“好,那这件事就此揭过吧。” 林落如小鸡啄米般乖乖点头:“谢谢老师。” 数学老师对她十足十的优良态度极为受用,语重心长温声劝:“只是你以后不能再这样疯狂地追男生了,到高三了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两人理解的“追”字显然不在一个层面。 果然,林落笑容乖巧:“谢谢老师,我记住了。” * 篮球场。 赵天辰说:“赐哥,林落都向我找过你好几次了,问你究竟什么时候回去。” 许赐接过球,语调寡淡:“说我不在就是。” 赵天辰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许赐,意味深长说:“赐哥,林落她让我给你带话,说是你们之间有个小秘密,她说她要对你负责,所以才找你的。” 赵天辰乍一听,吓得当场从座位跳起,还有连他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还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负责?? 这是干什么去了??? 但无论他怎么穷追猛问,林落的嘴巴那是缝得严严实实,半点消息都挖不出。 还满脸的隐晦涩然,欲言又止,啧。 许赐侧眸一横,冷冷地警告赵天辰:“好奇心害死人。” 赵天辰显然是个不怕死的,他摩挲着下晗,暗戳戳问:“赐哥,你干嘛非躲那丫头啊?” 若说动心了那也不该是躲着她,恨不得日日见面才是。 若说没动心,那就更用不着闭开她了,直接无视便可。 许赐听了无动于衷,面色半分未改,依旧冷冰冰一片。 据赵天辰的火眼金睛观察,林落同学是个面善心宽的妹纸,看似精明,实则在感情方面很是粗线。 谁要是喜欢她啊,那可有得磨了。 赵天辰不信邪,暗暗添了把火:“赐哥,其实你也不用躲,要我看啊,人林落找你,也不见得就是喜欢你啊……” 话音还未落,许赐扬手投篮的方向霎时一转,直扑扑向左侧的赵天辰砸去。 赵天辰没愣过神,只拼尽全力才勉强抱住向他飞来的球,还反被那强劲力道逼得连连倒退。 “卧槽,你干嘛啊!” 许赐轻飘飘撇头,微笑:“不好意思,手抖了。” “你丫的还能再抖厉害点嘛!” 正在此时,一道急促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赐、赐哥。” 被派出买饭的张彪飞快拔腿向篮球场冲来,步子大跨,凌乱不稳。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赐顾不上刚刚的话题,赶紧扶住他:“不是让你跟唐时一起去买饭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张彪气都没喘顺便忙不迭汇报:“赐哥,快去救唐时,贺飞那帮孙子特地带人围住了我们,是他把我推出来的,唐时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许赐通身温度霎时降低,扶住张彪的力度重了几分。 赵天辰把怀里的球往地面狠狠一砸,大骂:“龟孙子,以多欺少,成日做些不入流的事。” 其余几人纷纷气不过。 “看老子等下怎么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乃乃德!” 张彪一口气连讲了老长一段话,待呼吸缓和点,他猛然又想起些其他,接着说:“对了,赐哥,还有一件事,就是那、那个转学生居然冲进去救唐时了……” 许赐黑眸蓦地一掀,薄淡的唇线绷紧到极致,心底渐沉渐暗,似有什么就要不受控制地呼之欲出。 转学生,虽未指名道姓,但只此一个。 众人亦错愕不已。 “什么?你说那转学生跑去救人了!” “贺飞那孙子可不是个好东西!” “尤其是对女……” 话音未落,许赐黑眸霎时一寒,声线暗沉到极致:“别废话了,赶紧走!” 13.chapter 13 周日中午放学。 林落便径直出了校门。 好巧不巧,刚走近一条人烟稀少的逼仄小巷,她便听到连连“乒乒乓乓”的激烈打斗。 空气里不时飘过“许赐”、“一中”、“教训”等字眼。 按捺不住好奇,她偷偷走近瞄了眼。 只见十来个人正在围攻一个男生,领头那人黑背心大裤衩,长得高大黑壮。 嘴里呱唧呱唧吐的字眼特难听,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最关键是,那被逼进穷旮旯窝的男生,正是前几天夜里偷袭过她,且又吵醒她两回的人。 她记得。 乖乖,这就看不下去了咧。 她扯下书包,往水泥地一甩。 冲里头扬声高喊:“十多个人欺负一个人算怎么回事,可真够不要脸的。” 众人只听见一道清脆响亮的嚣张女声。 以贺飞为首的人偏头看去,却见是个瘦瘦弱弱的女同学。 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长得还挺好看。 贺飞盯着正欲冲进来的林落,不怀好意笑:“哟,一中几时来了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小美人,不如跟着哥哥我混怎么样,保你在学校混得如鱼得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当唐时转身瞧见是林落时,险些一口气没咽下,来个顺利的一命呜呼。 唐时使劲给林落使眼色,暗示她快逃。 哎哟喂,他滴个姑奶奶,您老想打架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您一个女孩子能来的地方嘛! 可惜唐时那小眼神都抛得快翻白眼了,林落还是没接收到。 他只得急得大喊:“你赶紧走啊,去喊赐哥他们来救我。” 林落这才看清唐时,却见他嘴角渗出血丝,腰背佝偻,脸皮肿得惨不忍睹。 想必那几人下手狠毒,根本没留半点情面。 若不是凭借唐时那一头标志性的寸板头,她也实在是认不出这张“整容”脸。 林落呵斥贺飞那臭不要脸的一顿话:“你姑奶奶我嫌恶心。” 话毕,林落就义无反顾冲了进去,率先打趴了向她奔来的一人,稳稳冲进了唐时被包围的圈子。 “你还好吧?” 林落偏头问身后的唐时。 对上她纯粹的担忧目光,唐时眼神躲闪,隐隐难堪。 他带头夜里围堵她在先,挤兑她在后。 现在她居然不计前嫌跑来帮他,危急时刻,生死关头。 贺飞瞧着挡在最前面的林落,目光流连,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 还色.咪.咪地一个劲儿点头,眼神越发猥.琐。 “没想到还有点本事嘛,你们几个谁给我抓住那女的让老子玩玩,我今晚一块请大家伙吃饭。” 听闻这话,跟随贺飞的一帮人热情更高涨了,一个个都攥紧了掌心的棍棒,齐齐应声:“好!” 唐时按着腹间伤口,强忍着唇边传来的抽痛,低声劝她:“林落,你赶快走啊,你一个女生是打不过那么多人的,被他们抓到你,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唐时性格虽大大咧咧,脑子也时常一根筋,但跟这些人打交道久了,对他们的行事作风十分了解。 林落确实是被为首那人油腻腻的笑给恶心了好几把。 一看贺飞脸上那猥.琐的笑意,眉下混浊阴沉的双眼,就知道他素来没少做些见不得人之事。 她反手推了把受伤的唐时:“我没事,你先走吧,我来垫后。” 唐时压根就不是那种背信弃义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扔下一个女孩子留在这里。 更何况,她还是为了救他。 “这怎么行,要走就一起走。” “你先走吧,我从小打架打到大,以前还专门学过武术,你不用担心。” 唐时绝口否决:“不行,要走就一起走!” 林落点点头:“好,那就一起。” 唐时虽然被打得惨不忍睹,却是使劲忍着痛意,越过她,尽可能将她护在身后。 毕竟,那帮人是真特么混蛋,她一个女生要真被逮住,那就远不是皮肉之苦能解决得了。 但由于领头人放出的一番话,围攻林落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最多。 林落低语:“这样,我们尽可能背靠背,那他们也无法攻击我们后方了。” “好!”唐时转过身,凑近她背。 林落几乎没有过像这样真.枪实.弹地打群架,但她仗着从小练出的看家本领,兼之前几年又接受过正规的武术熏陶,基础底子好,也是接连撂倒了好几人。 被她打倒的几人何时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如此折损面子,一时间向她反击得更猛。 对她压根无留情二字可言,一个挨一个,玩起了车轮战。 场面霎时陷入焦灼。 林落体力也渐渐不支。 眼看着堵在外边的人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林落正准备领着唐时冲出去。 她余光倏地瞄到一人从地上迅速爬起,抡着根大棍棒就要偷袭唐时,而目标,正是他的后脑勺。 这一砸,恐怕得砸出条命来。 由于向林落扑击的人最多,她腿脚也是近日才好,一时间,她难以靠腿部力量踢开那人。 这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纠结一秒,林落也顾不上那许多。 她咬咬牙,左手试图去扯唐时。 右手抬高,试图帮他挡下头顶那根棒子。 许赐带人拐进巷子口时,就正好看到女孩儿高扬在半空中的细白手腕。 斜阳倾落,衬得她细胳膊不堪一拧,仿佛稍稍一折就能断。 与她单薄手肘仅隔数厘米的地方,是根实打实的粗木棒。 后面还有一个人高举着棒子向她肩后挥去。 疯子! 许赐眸子有如被刺,胸腔顿时生出一股滔天愤怒,翻江倒海般尽数涌上咽喉。 他立马冲过去踹翻了背后偷袭她的那人,旋身侧踢正对向林落的另一人,用力扯过林落高高举起的细胳膊。 “林落,你他妈不要命了是不是!” 14.chapter 14 林落下唇紧咬,长睫随着空中木棒的垂直下落,轻轻颤了两下。 偏高扬在半空中的手肘义无反顾,稳稳当当。 那一瞬间,她脑里划过许多人和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独留整片空白。 谁知想象中的巨痛并没有到来,只传来了道不大不小的痛楚。 下一秒,伴随着歇斯底里的怒吼,她猛地被扯进一个硬邦邦的温热胸膛,腰上钳了一只让人挣脱不得的大手。 “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清风抚过,混杂着头顶的嘶哑怒吼,震得她耳膜阵阵抽疼。 她懵了一瞬,好一会儿才恢复感官,望向头顶。 许赐面上阴云密布,黑沉连片。 阳光映下,一时竟也成了他暗色的背景板,怎么照都照不进。 视线与他相对的刹那,他眼里似有千万种情绪在翻腾滚涌,让人辨不明分不清。 林落瞳眸莫名一缩,挪开目光。 她勉强勾勾唇,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开玩笑说:“啧,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许赐觑向她的眼神蓦地一滞,心间被狠狠震了一把。 凝神看去,林落额上正断断续续渗出汗液,不知是被热的还是被吓的。 粘黏着额角几搓碎发,唇色灰白。 偏还冲他笑得傻不拉几,没心没肺。 真是丑。 其余赶来的几人连忙扶过受伤的唐时,加入战局。 唐时也在此时回过神,才知晓林落为他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他正想开口答谢,余光却猛地扫到地面一小团鲜艳欲滴的血迹,顺着印迹往上看去—— 是林落。 唐时急得大喊:“林落手出血了。” 众人惊愕不已,下意识停了下来,目光纷纷瞥向林落。 贺飞等人自对方援手来后,就一直处在了下风,心知继续待下去只有挨打的份,便趁着这会间隙,带着一帮人麻溜地跑路了。 “MD,打完人就跑。” “还没好好教训他们呢。” “狗日的。” 许赐微微松开拥着林落的力度,顺着她右肘往下看去。 自她手臂半截处冒出鲜艳通红的血,顺着她洁白的臂藕,流经指尖滑落,浸染了灰旧的水泥地板。 在她上半截完好胳膊的对比下,伤口突兀得触目惊心。 感受到她旁边那人陡生的森森寒气,林落抬起完好的左手,轻拍了拍他肩侧,不以为然地笑:“没事啦,不用太担心,好歹我手还在呢。” 许赐眸子漫开的戾气加深,视线紧锁林落苍白无力的脸颊,一言不发。 只腰间禁锢她的那只手越来越紧,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林落被许赐盯得浑身颤栗,心底莫名有些泛怵。 有种妻子在外边不学好,结果在大街偶遇反被丈夫捉奸的即视感。 啊呸,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她扛着压力,脖颈不自觉地往后面缩了缩:“其实,是有那么点痛啦。” 许赐凉凉地横了她一眼,没接话,唇角却是松了点弧度。 林落头皮瞬间一轻。 ……这人可算是正常了。 许赐拦住拔腿就要追过去的几人,沉声道:“别追了,先送他们两个去医院。” 因着是周日中午,一中师生都放假了,医务室肯定没医生值班,哪怕有人,他们也不能大庭广众下就带人去医务室。 被学校领导抓到,肯定又是先请家长,再“语重心长”地教导一顿。 话毕,许赐就闭开林落受伤的那只手,径直将她打横抱起。 林落猝不及防间双腿离地,身子猛地旋在半空中,她惊得下意识揪住了他衣服:“你干嘛啊!” 许赐没好气地睇了她一眼,终是在看见她黯淡的惨白面容,语气稍缓半分:“少啰嗦,我带你去医院,抱紧了。” 林落没动作,仍只紧攥他衣服。 少年温热有力的胸膛,与她凉冰冰的侧脸时贴时离,一点一滴灌输热量。 噗通噗通的急促心跳响在她耳畔,一声盖过一声。 她仰头望去。 只能瞧见他紧绷的下颚弧线,想必是抱着丝毫都不配合的她且又需急奔的缘故,他唇色渐渐喑红。 额上自两侧开始滚落汗珠,以往张狂恣意的散漫姿态早已荡然无存,不见半点踪影。 烈日当空,艳阳直直射下。 刺得她心潮微眩,久久不宁。 她无声一叹。 终是善心大发,决心放过他那被她拧得可怜巴巴的布料,两手慢慢缠上他脖子,一点点抱牢。 刹那间,许赐脊背几不可见地一僵,脚下步伐紧接着快了几分。 赵天辰几人扶着唐时跟在许赐身后,向马路边疾走。 一辆出租车恰巧途经,看见几人摇车后便立刻停下。 不明就里的司机冒出头,正欲问他们一行人要去哪里—— 却猛地瞧见被人抱在怀里的少女,手臂挂着稀疏三两条血痕,面皮惨白到没丁点红润之色。 林落皮肤本就白,这一受伤,那小脸更是唰白唰白,可把司机给吓傻了。 他缩回头,按上车窗就打算溜之大吉。 许赐眼尖手快,赶在司机踩油门前,他快速腾出一只手拉开了后车门,声色低沉:“去医院,多少钱都给。” 那司机一愣,见几人还是学生打扮又受了伤,兼之对方出价也高,他纠结片刻,只好不情不愿说:“那上来吧。” 先让赵天辰与江岸搀扶唐时上车,许赐才抱着林落坐入后座。 仍旧没松开落在她腰间的手。 跟窝他怀里躺着没多大分别。 许赐强劲的宽阔胸膛垫在她身后,两人大腿通过裤缝紧密相贴,薄薄的布料传来股挥不去的躁意。 隐隐还能感受到对方腿部滚烫烫的热量,硬实流畅的线条肌肉。 几簇骄阳穿透车窗,映上许赐冷俏的俊颜,洒在他细密浓长的睫毛,剪下一段细碎光影。 殊不知,与此同时,许赐搭在她腰间的手也愈发僵硬,整个不自在,背对林落的耳根子是寸寸染红,尴尬连连。 车内开了空调,本该凉爽怡人,但两人挨着的身子却越发灼热,躁意不减。 见林落还没挪开她那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 许赐没忍住,轻咳了声。 “今天天气,有些热啊。” 林落蓦地回神,微抬眸,恰好对上许赐意味不明的双眸。 仿佛撞见了她心底一闪而过的小九九。 她心里咯噔一下。 忙不迭阖下眼睑,暗地狠狠唾弃自己。 林落啊林落,你怎么能见色.起意呢! 长得再好看,那能当饭吃嘛! 即便能当饭吃,那也吃不了一辈子啊! 把脑里促生的荒谬想法给狠狠排除,林落才像没事人般,笑着回答:“是的,今天外面真的好热。” 嗯,车里也同热。 她腰侧仍源源不断传来热意,林落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小声提醒:“你手可以拿开了,我自己坐得稳的。” “好。” 许赐这回倒是爽快至极,毫不犹豫地抽回了手。 抽回手时,许赐不经意间扫到掌心染上的粘稠液体,还有点湿润。 他视线停滞数秒,眉头渐渐拧在一块。 却什么都没说,默默把手压回身侧。 几乎是在许赐刚拿开手的瞬间,林落就麻溜地往外端空座挪了几分,上身动作迅速,底下碎步稳当。 直到侧脸挨着凉冰冰的车窗,她狂跳不已的小心脏才慢慢跃动规律,大脑慢慢冷却。 凑太近了……着实会让人胡思乱想啊。 15.chapter 15 静谧间。 坐在最里侧的唐时蓦然转头,努力睁大眼睛说:“林落,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都没命了。” 他清楚,如果没有林落替他挡那一下,他哪怕不死,可能也得落得个脑震荡,在医院住上个一年半载。 林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摆摆完好无损的左手:“没关系啦,我只是顺手帮忙。” 许赐目光寡淡地睨了眼她暗红的右臂,嘴角掠过一抹讥笑:“是啊,的确是‘顺手’哪。” 林落一噎。 唐时明白许赐这番话并非刻意针对他,但心底的愧疚感是愈演愈烈。 沉默半晌,他认认真真地看向林落:“真的对不起,上次我还趁夜带人偷袭你,今天又害你为了救我而受伤。” 唐时手掌蜷缩成拳,挠了挠头顶小寸头,声调越发真挚:“这样吧,你要打要骂,要我做什么事都行,我绝不说半个不字。” 唐时一脸视死如归的大无畏模样,偏还神情肃穆。 林落瞅着瞅着就乐呵了。 也不知道许赐是从哪淘来的老实娃。 她笑问:“你看我现在还有精力动手吗?” 唐时一愣,坚决说:“我保证不还手!” 林落绷了大半个小时的脸,终是畅快地舒展开:“我不打你,只是——” 唐时赶紧垂下拳头,摆正神色,乖乖等她指示。 “你以后能不能让我睡个安稳觉。” 话一出口,唐时也不好意思地笑出了声,又猛地扯到嘴角的伤口,痛得一“嘶”。 想起前两回,可不恰恰都是他去吵醒她的嘛。 唐时咧嘴憨笑,耸耸泛青色的硬拳头:“行嘞,那以后谁敢去吵你,我也帮你揍他。” 想起什么,他补充:“我自己也不例外!” * 医生拿过林落的手腕,由上及下仔细检查:“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让一个女孩子伤得这么重啊,这万一留个疤,大夏天里穿短袖得有多难看。” 林落的下半截手臂的鲜血早已凝固,痕迹蔓延至她手背,沁红了她大半个掌心。 许赐视线暗沉,久久凝滞。 他喉结上下滚动两圈,慢慢吐出几个字:“她多久才能好?” 医生轻叹:“还好没伤到骨头,倒也没到特别严重的地步,但最近这段时间绝对不能碰水,更不能扛任何器物。” 反观唐时,也幸亏林落去得及时,大多是些外在的皮肉伤,只要好好照料也没啥大问题。 护士先替林落将皮肤表面的污迹清洗完,只见那一圈手臂脱了好几层皮,连片淤青乌紫。 第一道流程下来,也没见面前的小姑娘哭喊半句,护士心下暗暗称赞,对她高看了几分。 替她敷药前,护士秉持一惯的职业素养,仍旧柔声提醒:“小妹妹忍着点啊,可能有点痛。” 林落了然,轻点点头,阖下眼睫。 药水乍一抹上的瞬间,林落唇齿一咬,惨白的颊侧倏地划落一滴汗珠,就势掉下,消匿于她的校服裤。 液体慢慢沁入林落皮肤里层,丝丝浸入,药水吞噬肌肤的痛楚,绞得她直直冒冷汗,唇齿紧咬。 偏就是没出声。 与此同时,旁边传来道杀猪般的惨叫:“啊——” “轻点轻点。” “痛死我了。” 唐时正歪牙咧嘴,咋咋呼呼地呼天喊痛。 林落轻飘飘地瞄了眼唐时,见他面皮扭曲,双目圆瞪,把护士小姐姐吓得都不敢给他擦药了。 甭提多夸张。 许赐见状,嘴角也是忍不住抽了几抽,咬牙切齿道:“给老子有点出息行不。” 哪天作妖不行? 非挑这回! 唐时这才瞧见,人林落作为一个女孩子,那是安安静静,坚强勇敢,连半句痛都没喊。 他也不嗷嗷大叫了,尴尬地触触自个短发,老老实实缝上了嘴。 许赐就站在林落旁边,离得最近,眼睁睁看着林落把自己的发白的唇色咬出颜色,鲜艳触目。 许赐抄进兜里的手紧了紧。 只一瞬,林落的面前就多了只手。 骨节分明,匀称修长,还挺好看。 她不解,仰头。 许赐姿势不变,状似随意说:“痛的话,就咬我吧。” 林落抬眸,充斥着水汽的盈盈大眼,定定瞅了他好半晌。 少年眉峰锋利,眸线狭长,眼底深处像是无边无际的辽阔海域,诱人前去探寻其中奥秘。 半晌过去,林落都没有任何动作。 许赐手也一直顿在半空。 久到许赐猜想她会坚强勇敢地拒绝他,并义正言辞地与痛意作斗争。 都打算抽回手时—— 林落猛地扯过他的手腕。 带着些出气的意味,用劲一口咬下。 许赐自喉间发出道轻“哼”,背脊挺拔,站姿稳直,半声没吭。 过了十几秒,林落才缓缓抽离,看了眼印在他手掌的那排牙印。 整整齐齐,红牙印。 她眨眨眼,笃定说:“你手心湿了。” 手心传来女孩软软糯糯的温软触感,许赐指尖猛地一缩,眼神躲闪:“嗯,天气太热,出汗了。” 护士小姐姐握棉签的手指头霎时抖了三抖,险些没抓稳掉地。 骚年,你当我堂堂三甲医院的空调是装着好玩的? 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胡说八道啊! * 赵天辰一帮人赶到时,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林落的细胳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啾啾。 许赐的左掌同时被她另一只小手牵着,上面刻印的痕迹异常明显。 一看就是被人咬的。 赵天辰视力倍好,坐最后一排都能俯瞰全班人的那种。 乍一进去,他就瞧见了许赐垂在裤侧的右手,上面淬满了红色。 色彩干涸。 赵天辰猛地想起自己上回不幸负伤,许赐善心大发领着自己去医院包扎。 结果却不小心蹭到了丁点血,许赐眼底骤然生起的那个深恶痛绝啊! 犹记得许赐—— 二话不说就跑到洗手间,来来回回搓了好几遍! 自那以后,一群兄弟们就都明白了。 他们赐哥有洁癖,还是那种要生要死的洁癖! ……怎么今儿个赐哥就不嫌弃,反倒任由血迹干了,还藏着掖着呢。 毕竟,这林落的伤包扎得也差不多了,也洗个手也不影响什么。 总不至于…………这洁癖还因人而异吧??? 几年的兄弟情了,他不信! 赵天辰走近些,两眼珠子险些没挂在许赐右手了,来回打量,毫不放过。 他秉持着不懂就问的求知欲,伸手指向许赐暗红的掌心:“赐哥,我记得,你不是最爱干净了吗?” “怎么还不去洗手哇?” 16.chapter 16 一行人忙完走出医院,时针俨然已指向三点。 天边烈日坤坤,万里无云,滚热的气流艰难地挪动,灼烧着街边零丁路人。 出租车内扑面而来的凉气为几人暂缓了外面的炎热。 待大脑静下来,林落猛地从书包掏出手机,摁开一看。 果不其然,一溜的夺命连环call,外加n条短信。 她上学是带了手机的,但校方向来禁止使用智能机,因此她一般是调为静音,只有回到家才转换成铃声。 来电、来短信,她如果没有在玩手机,那是根本就看不到。 完了完了。 她马上给林父回拨电话,不过两秒,那边就接通了。 响起道焦急的中年男声:“落落,你现在在哪?我跟你妈都找你大半天了。” 林落赶紧回:“爸爸,我没出什么事,你们别担心。” “嗯好,我现在就回去。” 安抚完林父,林落扬头冲司机说:“叔叔,麻烦你先转去一中吧。” 不一会儿,林落就瞧见了停靠在校门外的熟悉小车。 她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一一扫过众人,挥挥手:“我先走啦,明天再见。” 旋即,她单肩垮过书包,撒丫子腿就跑向了对面。 出租车并没立马走,仍停靠在马路边。 几人只见林落一溜烟的功夫,便跑近了一辆黑色的高档小车,朝车内的人挤眉弄脸,嘻嘻哈哈。 林落的个子在女生里算是比较高挑的,加上她背板素来挺得直,身板也瘦,远远看去便更高了。 阳光洒下,衬得她肌肤胜雪,亭亭玉立。 赵天辰没忍住,轻啧:“卧槽,这丫头要是不横的话,笑起来还挺好看。” 唐时一听这话,这心里是雾草雾草的。 他龇牙咧嘴,粗着脖子争:“林落哪里横了,人明明是帅!帅懂嘛!” 赵天辰额头直直划下三条黑杠。 “行行行,她帅,她帅还不成嘛,我只是说下而已,要不是老子还不打算换女朋友,说不定就追她了。” “呵,人家会看上你。” “怎么就看不上我了,暗恋我的女生都可以从学校东大门排到西大门了。” 唐时:“你就自恋吧你!” 瞧见林落安然上车,车门合拢,黑色车身扬长而去后,许赐才抽回凝在窗外的视线。 他横了眼自恋出天际的赵天辰,唇角轻扯:“给自己留点脸吧。” 赵天辰气得瞬间从座位上蹦哒几厘米:“欸欸,到底还是不是兄弟!” 唐时嘲笑他也就算了,他度量大,不跟缺心眼的傻大粗一般计较。 可关键是许赐竟然也来打压自己,以前的许赐可是—— 从不跟他争帅不帅的无聊话题啊! 不理会赵天辰的炸毛,许赐低眼,左手背的那排牙印,槽印高挂。 拂了几下,还是凹凸不平,没半点消退迹象。 他轻扬的唇角蓦地一滞,目光沉了沉。 * 这件轰天动地的大事,自然没瞒过班主任赵粒。 林淌中午12:50还没等到林落回家,怕她出事,就立马给班主任赵粒打了电话,问是否是学校临时考试,亦或其他事情耽误了。 结果两边都找不到林落的去向,赵粒也顾不得这半天休假,又回到学校找人。 在慈父严母的逼问下,林落委婉讲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却唯独没有提到许赐。 林淌心疼地望着林落缠满白布的手臂,怒问:“谁打的?” 她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二中的学生。” “这帮学生也太无法无天了,你别担心,爸爸去给你查个清楚。” 看林淌气得都要吹鼻子瞪眼了,林落羞愧得垂下了头。 林淌只当林落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心底更加怒不可遏,恨不得立马逮出那群学生教育一番。 谈话间隙,林淌给赵粒报了个信,赵粒才勉强知道原尾。 在林老爸的强势溺爱下,他愣生生帮林落请了长达一周的长假,这还是林落费尽嘴皮才从半个月缩减后的战果。 自打回家后,林落就开始了她的颓废幽禁生涯。 纪薇茶也不喝了,美容院也不去了,舞也不跳了,就整下午守着她。 林落闲来无事,软软散散地趴在沙发,眯着眼睛数小星星。 纪薇见状,拧着精致的眉走近:“小落,你别趴着啊,待会又压到手了。” 林落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爬起身,坐直身体,无聊地抠着大脚丫子摁遥控器。 “小落,你手别弯啊,万一又出血了怎么办。” 林落只好扔掉遥控器,自暴自弃地仰倒在沙发。 “小落,你别那样睡啊,万一弄到手了该怎么办?” 林落拿过抱枕盖在头上,向天大哭:“妈,您到底还让不让我活了!” 纪薇就势坐在她附近:“我就是为了让你活久一点哪。” 林淌为了林落,傍晚也是公务没处理完就提前赶回来。 “来,落落,多吃点猪蹄,对你手的恢复很有好处。” 林落:“…………”被伤过的手再也不想好了。 林老爸扶扶镜框,对自己有理有据的想法坚信不疑。 见林落还不动筷子,又提醒:“落落,趁热赶紧吃,待会凉了功效就没那么好了。” 挨不过满脸慈祥、殷殷期盼的老父,林落最终抓过那块特大号的肥腻猪蹄,狠狠啃了下去。 今天替别人挡那一下,她不后悔。 哪怕后来在医院痛得死去活来,她仍旧不后悔。 但唯独这一刻,她的肠子都悔青了! * 晚饭后,林落肚子涨涨,百无聊赖中,又懒无力地往沙发后垫倒去。 “落落,别躺着了,否则消化不良影响药效,走,我们一家人出去散散步。” 林淌挽着纪薇,伸手去拽林落。 “爸爸,你就行行好,让我躺着吧,我是真的不想动了。” 撑到挪一下都难受的那种。 林淌眉峰一沉,自然而然带了素日的领导威严:“不行。” 林落摸摸鼓涨的肚皮,不满地嘟囔:“谁怪你们给我夹那么多猪蹄的。” 林淌双目沉沉,继续一动不动地盯着林落,大有她不走,他也不出家门之势。 两人眼神对峙,在空气中展开一场无声的较量。 林落终是受不了自家老爸跟老妈的满腹怨念,主动认输:“好好好,走吧。” 她坐直的身子又软绵绵地塌回沙发,伸出手:“爸,我实在没力气,你拉我吧。” 林淌哪能不清楚她的德行,将她稳稳拽起:“走。” 华灯初上,清风徐徐,三三两两结伴的行人在路边闲散。 林落左手挽住林淌,将重量微微靠向他,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天。 她偏头,忽然甜甜喊:“爸爸,妈妈。” 纪薇不为所动:“说吧,又闯祸了还是又想做什么事了?” 每回小嘴喊得贼鸡儿甜,一准是有求于他们。 林落挠挠小短发,试探说:“妈妈,我这不是到高三了嘛。” 纪薇:“然后呢?” 林落迟钝两秒,回道:“我想报考军校。” 空中恰好抚过缕缕清风,混杂着过路人的嬉戏谈话,她的话音被吹散。 “什么?” 林淌跟纪薇二人都没太听清。 林落清清嗓子,一字一句笃定说:“我说……” “我想报考军校。” 她现在已经到高三了,现在正是跟家人协商的关键时刻。 这其中,最关键也是最难过的一关,便是她的父母。 林淌绝口否决:“这件事绝对不可能。” 纪薇惊愕:“落落,这件事,真的不行。” 林落无畏地笑了笑:“爸,妈,我不是跟你们开玩笑。” 林淌气得甩开了林落的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军队有多苦,它哪是你一个女孩子能承受的。” 纪薇也急了:“是啊,落落,咱们家都是生意人,在这方面根本不能给你任何帮助,再说,那日子得有多苦啊。” 林落慢慢摇了摇头,音调难得正经:“爸爸,妈妈,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这是我这么多年的梦想,我日夜……” 林淌打断:“我不管你什么梦想,独这一点,绝对不行,家里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小时候没能把你放身边养着,哪还舍得让你去外面吃苦。” 说着说着,林淌话音渐低,咽喉哑涩。 纪薇走到林落另一边,软声劝慰:“落落,你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真正意识到军人意味着什么,你受不了的。” 林淌和纪薇二人是从小苦到大的,自小家境平庸,从一无所有到脚踏实地走到如今,其中经受的艰辛磨难,不可谓不多。 兼之两人对林落打心底产生的愧疚,从三年前把她接来后,虽时常教责,但实际是任她性子,凡事以她开心为主。 哪怕她不爱女孩家的抚琴跳舞,只爱瞎玩打闹,他们也是为她请来专业的武术教练,就为了让她不挨打。 即便她将来做不成什么大事,但林家家境殷实,也足够养她一辈子。 哪曾想,这素来不成器的闺女,理想却也忒成器了! 林淌沉声质问:“男孩子考军校是为了建功立业,报效祖国,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林落瞬间立直小身板,中指端紧贴大腿裤缝,小嘴儿说得贼溜:“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林淌一个爆栗敲下:“说人话!” 林落默了默,漫不经心说:“爸,妈,我只想保护我爱的这片土地。” 还有你们。 很简单的理由。 林淌纪薇齐齐一怔,半晌无言。 林淌眸里渐渐染上痛楚:“你可清楚,那每年新闻上公布的遇难军人有多少?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才正值壮年。这些,你都知道嘛!” 林落敷了药的伤口像有无数只虫儿撕扯,蹦来跳去,挠得她抽疼。 她鼻头一酸,恐怕这才是他们最担心的事。 “爸爸,我清楚。” 她一直都很清楚。 林淌一噎:“知道你还…家里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他接着说,“万一你出点事,让我跟你妈怎么办,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林落幽幽一叹,重新捞过林淌的臂弯,信誓旦旦保证:“爸爸,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我保证我会活得好好的。” 林淌态度强硬:“这绝对不可能!” 林落缓缓笑了笑:“你们不是老说我是个祸害嘛,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照这样说,我肯定是可以长命百岁的。” 林淌被气笑:“这比喻能一样吗?别再说了,我跟你妈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林落心知这已经是父母二人给她的最大让步了,今天提出,她也不认为会一次就成。 这事,还得细细磨。 “好好好,爸爸,我们就不说这个了,接着散步吧。” * 医生强调林落的手近段时间不能沾水,于是她只接了些热水,拿帕子抹过身子,就连头发都是纪薇亲手代劳。 刚走出浴室,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振动,响起短信促音。 她陡生疑惑,都这个点了,谁还会给她发消息? 划开一看。 【许赐:我有话跟你说,下来一趟。】 林落唇边不自觉旋开一抹弧度,刚刚生出的憋闷瞬间散去大半。 但她又想不通,对方这么晚来找她,是要跟她说什么?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出去一趟,冲纪薇高喊:“妈妈,我有同学来找我了,我先出去一趟哈。” 话毕,她便撂下手机,踏上人字拖,扬身下楼穿进了茫茫夜色。 纪薇从浴室急急忙走出,却早已不见林落的身影。 “落落,你头发还没吹干呢……” 17.第 17 章 夜色浓郁, 厚密高大的树枝桠底立了道模糊不清的黑团,月光洒落,隐隐能看见倒映在碎石路的斜影。 微风拂过, 那影子似乎轻晃了晃。 林落瞧见, 并不十分确定, 试探性地问喊:“许赐?” 过了数秒,才从树下缓缓走出一人, 身姿散漫,长身玉立。 面目匿在黑暗,只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凝视她。 想到刚刚的事,他凉凉地嗤笑了声。 * 三个小时前。 二中晚自习。 贺飞正在骚扰前排女同学,脸上挂着油腻腻的笑,打情骂俏, 撩得不亦乐乎。 咸猪手正打算进行下一步动作时—— 后门猛地被“嘭”地蛮力踹开, 惊醒了一班昏昏欲睡的人。 “贺飞在哪, 让他给老子滚出来。” 贺飞赶快撤回伸出去的手,一溜烟钻到了桌底下。 这个声音贺飞记得,正是他今天叫底下小弟打得最惨的那个。 唐时歪咧着嘴, 手指拼命指向最后一排:“赐哥,他在那里,躲在了桌底下。” 许赐斜斜椅在门侧, 冷眼缓慢觑向桌底, 气音凉薄:“把他带出来。” 后山。 “许赐, 我错了, 我错了还不行嘛,我以后再也不敢惹你们了,求求你们,求你们就放过我吧。” 贺飞跪在地面,两手合十,苦苦求饶。 许赐双手随意揣进兜里,眼神如淬了冰的刀子刺向他,寒凉刺骨。 唐时拍拍贺飞的肥头,气愤不已:“你想得美,今天你让底下人下狠手时,怎么就没想要发发善心呢?啊?” 实在气不过,唐时忍着痛踢了他一脚。 “许赐,啊不,赐哥,时哥,我真的错了,你们放了我吧,我保证,以后你们去的地方我再也不去,再也不跟你们抢地盘。” 贺飞的语气乍一听很是诚恳,但眼底却无半丝丁点后悔之意。 一中跟二中只隔了一条街,平时少不得要为些娱乐场所地盘等发生争执,而这其中,又以一中为头的许赐跟二中为头的贺飞为最。 事实上,贺飞见风使舵胆小如鼠,算不上真正的刺头,偏偏他在同市的三中认了个大哥,那人才真真是个狠角。 许赐轻笑:“那你说说,你哪错了?” 贺飞立马回:“我、我不该让底下人打时哥,不该、不该把他打得那么狠。” 贺飞乍地想起他大哥的叮嘱,跟他千叮咛万嘱咐。 扬言道,他惹谁都行,唯独别去招惹一中许赐,最好是离他远远的,否则就连他都救不了他。 行得狠,不要命。 是他大哥对许赐下的定论。 许赐眸色寒凉,轻啧:“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当初哪样,如今依旧。 唐时怒气冲冲:“你平时不是最爱欺负女生了吗?跟我们说说你还做了些什么。” 贺飞在这一带是臭名昭著,平日没少干些龌.龊事。 尤其是他们本校的女生,老远只摸着他半条影子就躲得远远的了,偏偏他有个土豪的老子和给力的大哥,很少有人能奈何他。 贺飞两眼猛地一缩,瞬间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谁,忐忑说:“我、我今天还出口调戏了救你们的那个女生。” 话落,许赐把玩打火机的手势顿了顿,眸底越发寒凉。 贺飞是什么人,许赐再清楚不过,贪生怕死,好色之徒。 单贺飞那双浊眼瞟人一眼,都够让人恶心好几天。 更遑论,被恶心的人还是她。 许赐摁下打火机,划出“咔嚓”声响,光芒凑近贺飞,火光明明灭灭,灼热滚烫,直直烤着贺飞汗流满面的油脸。 他薄唇轻吐:“来,说说今天哪几个人动了手,我就放你一马。” 离得近了,依稀可见那一簇火焰渐变成幽蓝,眼看着灼灼火光寸寸逼近,燎烤得贺飞直冒冷汗。 贺飞哪还顾得上成日跟他的那帮弟兄,一股脑报了全部的班级姓名。 不一会儿,今天中午在场的人都被抓了过来。 唐时摩拳擦掌,兴致冲冲问:“赐哥,这些人怎么处置?” 许赐冷冷睨了眼蹲地抱头的一帮人,目光在中间三人滞留一瞬,不疾不徐地点燃烟头,薄唇轻吐:“打。” “得嘞。” 唐时应道。 幽僻的小树林紧跟着飞出一声又一声惨叫,先是破口大骂,直从许赐等人骂到他们的祖宗十八代,再到最后的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 许赐靠坐在入口一块不规则的大理石,指腹夹着烟尾,烟雾缭绕,幽若的火星子晕开一圈又一圈白雾。 他视线掠过正中间被揍得最惨的三人,一是贺飞,其余两个则是偷袭林落与唐时的人。 唐时狠狠揍着打伤林落的那人:“你们真他妈够恶心的,连女孩子都下得去那么狠的手,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别人的手真废了怎么办,你们赔得起嘛……” 倏而,一道小心翼翼的女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许赐扬眸瞥去,面前杵着两个手挽手的女生,话音虽是疑问语气,但眼里却含着浅浅痴迷。 他眉宇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两个女生霎时回神,肆无忌惮盯往许赐的目光收敛了些。 她们本是出来散步,途经这里却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嚎叫。 本不敢多管闲事,但入口半倚半坐的那人实在是又迷又颓,昏黄的黯淡路灯打在他的半边侧脸,精致得无可挑剔。 她们这才鬼迷心窍,前来搭讪。 许赐从两人面上抽回视线,转了几圈手里的打火机,言简意赅说:“教训人。” 女生下意识接话:“谁啊?” 许赐唇边划过一丝讥诮,似笑非笑说:“你们学校的,贺飞。” 两人一惊,齐齐噤声。 一直没开口的那名女生忽而讪笑了笑:“那你们继续吧,他平时没少欺负我们学校的人,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先走一步。” 话毕,她就赶忙扯过自己鬼迷心窍的闺密小碎步跑走。 “欸,你干嘛拉我走啊,我还没问他要联系方式呢……” 理智的那名女生猫出爪子拧了下同伴的腰侧:“你是不是真的健忘啊,你难道没听过除了三中那人,还有一人也有胆量敢教训贺飞?” “那有怎样,他肯替我们教训贺飞,那他就是好人,况且,他还长得那么帅,把我们学校的校草都要比下去了……” “你是不是蠢啊,刚刚那人就是一中许赐,轻狂桀骜行得狠,出了名的无情不近女色,你要真的喜欢上他,够你伤心的。” “啊?你说他就是……” “嘘,你声音小点,我跟你说啊,听说他们学校……” 清风微动,随两人渐走渐远,音量低到几不可闻。 夜里渐渐飘来清凉,驱散了大半萦绕许赐周身的烟雾。 他低头一看,碎石路面已经堆了一座长短不一的烟头,里面传出的哀嚎声也越发微弱。 将指间还剩下大半的一搓烟芯捻灭,他喊道:“唐时,带人出来吧,给他们留条命。” 一帮人窸窸窣窣自小道走出。 出了口恶气,唐时面上显然是志得意满:“赐哥,依我看,他们那帮人平日里无恶不作,早就该教训了。” 许赐兴致乏乏,只不咸不淡地轻“嗯”。 唐时眼泪汪汪地紧锁许赐:“话说,赐哥,你实在是对我太好了,知道他们今天以多欺少害我被打,你晚上就特意跑来替我找场子,我真是太感动了。” 许赐一僵。 好一会儿才慢慢扭脖子,撇头看向这实诚的傻孩子。 真正的目的,他自个都还在琢磨呢。 唐时倒好,一骨碌全往自个身上揽了。 唐时揉了揉眼里飘进的灰尘:“赐哥,下回这种事还是叫上兄弟们一起吧,你别一个人来找他们,太危险了。” 唐时起初并不知晓许赐是来二中,他也是晚自习开小差,恰巧看到许赐急促从教室后门离去的背影,才喊人跑出紧紧跟上的。 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对啊,赐哥,以后有什么事,都喊上兄弟们一起吧。” “赐哥,大家都知道你厉害,但是人多力量大嘛。” “对啊,就像这次他们人多势众欺负唐时,要找回场面大家就该一起来!”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言语不一,含义却一致。 一帮小弟跟许赐也是高一才认识,个个都年轻气盛,满身的刺窝窝,见谁扎谁,幻想着能上演一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英雄梦。 偏许赐一来,比他们还行得狠霸得蛮,三两下便把他们制得服服帖帖。 跟久了他的兄弟都知道,许赐看着面冷轻狂,桀骜不驯。 但实则是刀子嘴豆腐心,为人仗义,回回他们有困难时最先站出的总是许赐。 故而他们才对许赐的吩咐说一不二,言听计从,皆是基于真心尊崇。 听闻几人杂七杂八的话语,许赐脚步一滞,一一扫过面皮浸着傻气的几人。 他微抿的唇线忽地一松,眼里拢上一抹笑意,嗤笑:“少他妈跟老子矫情,下次拖上你们几个垫背就是。” 唐时本想咧嘴笑,结果弧度大了又突然扯到伤口,“嘶”地一痛,他才只得慢慢说:“好好,就怕赐哥偷偷摸摸一个人,不喊我们。” “对,垫背也记得拉上我们。” “赐哥今天可是自己说的,下回可千万别忘了。” “赐哥这话,我都用小本本记录了,没在怕!” 许赐颇为嫌弃地睇了众人几眼。 啧,这群人的脑子,果然是蠢得没救了。 许赐双手复而插回兜里,懒洋洋说道:“一个个干愣着干嘛,吃夜宵去啊,我请客。” “爽欸,吃夜宵去。” “要我说,今天一定得喝上几箱啊。” “等下来几个人帮我一起把赐哥灌倒啊,我一个人可是解决不掉,他那酒量,啧。” “哈哈哈,真有你的,敢当赐哥面挖他墙脚……那就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 一群少年的高声笑语,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腔孤勇,飘飘扬扬,被风絮传出老远。 * 许赐从回忆里抽过神时,才发现林落已近到他身前,只一步之遥。 想必是跑得急了,她气息稍稍不稳:“这么晚了,你怎么来找我了?” 话音刚落,她就捂着鼻子后退了小半步,笃定说:“你喝酒了。” “还抽烟了。” 两人一明一暗,林落的背后是昏黄幽弱的灯光,许赐的身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借着薄弱的光亮,许赐瞧见她集成一小簇一小簇的青丝,看着比以往要长点,发尖垂着水滴,风一吹,便扬开清淡怡人的洗发水味。 兴许是刚洗完澡,她穿的不再是那套规规矩矩的无趣校服,换上了一件过膝卡通的嫩黄睡裙。 明晃晃的嫩色极衬她肤色,尤显得她两弯锁骨细瘦突出,白皙凛冽。 脚底踏着双平底人字拖,头顶才堪堪到他肩膀。 盈盈炯亮的圆圆杏眼,很是纳闷地直瞅向他。 许赐忽而唇沿一挑,嗤嗤笑了。 带着凉意的低笑响在夜里,伴着树叶沙沙响。 林落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却久久得不到他的回答。 偏他站的地方暗,根本看不清他神情。 林落仍旧捂着鼻子,话音显得瓮里瓮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许赐垂眸,她一双清澈见底的瞳眸,皎洁明亮,胜过头顶明月。 他无声地扯了扯唇角,同样就是这双干净无暇的眼睛让他今夜失了理智。 大晚上的莫名其妙跑到她家,手心攥着一条热乎乎的短信。 微风轻扬,飘过他身上的烟酒味,悄无声息钻入林落的鼻翼,比起烟味,更浓的是酒味。 倒也不算难闻,只是她对这些气味素来敏感。 在林落的印象中,林父曾经也常抽烟,不过那是早年忙于应酬才养成的习惯,后来在林母的日日监督,也慢慢戒了。 可以说,她家是很绿色干净无公害了。 当然,要把她排除在外。 秉持着几日来的革命友谊,林落善意提醒:“你还是少抽些烟吧,对身体不好。” 许赐一怔。 她清淡的远山眉微微蹙起,黑白分明的眸仁里盛着毫不掩饰的关心。 他眸色随之渐沉渐暗,隐而不发。 林落只觉落在她周身的那道目光极具侵略,还隐隐有加深之势,盯得她陡生不安。 见许赐始终不回答,她正欲喊他到亮一点的地方说话,不料—— 猝不及防间,她就被面前的人直愣愣地一把扯过。 她脆弱的鼻根大喇喇地磕向他肩侧骨岬,咯得她鼻根钝痛,鼻翼间尽是他周身萦绕的烟草味。 她被呛得猛咳了好几声:“许赐,你干嘛啊,快放开我!” 林落抬手试图挣脱,奈何许赐将她双手钳锢得太紧,根本挣不开。 一番下来,反倒被他栓得更紧,紧得似要将她镶进体内一般。 林落怒喊:“许赐,你疯了吗!” 不料许赐对她的挣扎充耳不闻,径直埋首于她颈窝深处,鼻息间呼出的热气尽数呵在她脖颈,微微泛痒。 淡淡的酒香分子随之蔓延,熏得她大脑短路,有些透不过气。 她右侧耳鼓膜传来急促的滚热心跳,在静谧的黑夜尤为清晰。 见许赐还是不放手,林落有些急了,开始抬脚去踢他。 偏偏许赐不躲不闪,都默默地受了,但就是不说话也不松手。 “许赐,你松手啊,放开我。” “你大晚上发什么神经啊!” “许赐,有事我们好好说成不?你先放开我好嘛?” “许赐,你今晚是不是心情不好?” “许赐……” 许赐呼吸里尽是她清清淡淡的干净体香,不刻意,但闻上去有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掌心钳锢的腰肢弱得仿佛稍一用力,即可掐断。 可真想……让她就此折碎在他掌下。 他下意识圈重了手下力度,近乎疯狂。 待瞧见她一点点涨红的整张脸,他幽幽一叹,终是不忍,慢慢泄了力度。 许赐脑海反复回荡着赵天辰半醉半醒说的话:“赐哥,你今晚带人去找贺飞麻烦,不仅仅是为了给兄弟们报仇吧,你是为了林落……” “我看得清清楚楚,今天下午你那个紧张劲,啧,你骗得了唐时他们,但你骗不过我。” “哈哈哈,你不反驳是不是代表我猜对了。” 赵天辰猛地又灌了一口酒,不怀好意地拍过他肩:“许赐,你对林落动心了。” 最后几个字,如梦魇一般循环播放。 若说先前赵天辰几人质疑他诡异的行为,他还尚存有应付的理由。 那么今晚,他彻底失了一切言语。 他不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任何解释。 他也……说服不了自己。 清风徐徐,辽阔无垠的夜里孜孜不倦的奏响虫鸣。 林落从头喊到尾,嗓子都干涩得快冒青烟了,双腿也是踢得乏力,脚尖虚虚搭在地面,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倚靠许赐。 良久,久到小虫们都打算休憩一会养养嗓子时,许赐才一步步地从她脖颈抽离,缓缓凑近她耳侧。 离得近了,许赐唇瓣不小心擦过她的耳尖,软软的,有点凉,一触而过。 林落浑身陡地一僵,耳根后隐隐发烫。 许赐就着这个姿势顿了数十秒,缓缓张开薄唇,声线喑哑说:“林落,你能不能……” 随着他的停顿,林落的心都堵到嗓子眼了,两眼下意识睁得鼓鼓的。 “……离我远点。” 他不想再继续沦陷了。 话音浸入寒夜,比苍茫月色还凉薄几分。 话毕,许赐便毫不留情地撤离了禁锢林落的双手,长身离去,卷走了一地的凉气。 再没有回过头。 轻风袭来,卷走了林落肌肤残留的余温,她心底似有某个角落动了动。 出于惯性,她虚乏地往后倒退了一大步,腿一软,险些栽倒。 待回过神,她气得冲黑暗的前方大骂:“许赐,你大晚上抽什么疯啊!” 但那苍茫厚郁的夜色里,哪还寻得到他半点身影。 林落站直,忿忿地踢了块附近的小石子,谁知竟也是块长得实在的。 她痛得“嘶”了一声,蹲地捂住脚趾头。 “吃了什么火.药,大晚上的跑来发疯。” “远点就远点呗,谁稀罕啊。” 她瘸着腿,一拐一瘸地慢慢往家走回。 嘴里嘟囔:“下回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我肯定揍回去。” “就冲你脸打!对!” 风吟渐歇渐断,传来嗓音沙哑的怨念女声。 待那道纤小清瘦的倩影再也不见,一旁的拐角处才走出一人。 黑眸紧敛,拳下紧攥,周身萦绕着散不去的寒气。 * 纪薇看着林落半拖着脚进家门,忙走过去扶着她:“落落,你这脚又是怎么了,前段时间不是已经好了吗?” 林落没好气说:“被路边的疯狗咬了。” 纪薇这下更急了:“不是去见同学了吗?怎么还被狗咬了。” “什么狗屁同学,不过是——” 话音戛然而止,林落硬生生把“许赐”二字憋了回去。 她话音一转,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妈,我刚跟你开玩笑的呢,我就是被石头踢了下。” 纪薇纳闷:“被石头踢?” 石头还会主动踢人??? 闻所未闻。 林落一言难尽,大咧咧地摆手道:“妈妈,你就别问了,让我睡一觉平复平复我幼小的心灵吧。” “那你就早点去睡,夜里如果有不舒服,千万要记得告诉我跟你爸。” 纪薇只得无奈说。 “好好好,你们放心。” 翌日。 耀眼的光束穿破窗台的薄质纱帘,斜斜几缕射到床沿,范围随之蔓延过中央。 直到光芒有些刺眼了,林落才悠悠转醒,慢吞吞睁开眼,入目即是头顶嫩黄的天花板。 晃了会神,昨晚发生的事开始一帧一帧袭上脑海。 大脑霎时放空。 电光火石间,她立马掀开薄被腾地坐起,拿过放在床边矮桌的手机。 一条短信消息都没有。 许赐对他昨晚丧心病狂的行为,连半句解释都没有。 林落撇撇嘴,暗自腹诽。 她呆滞地立在床头,绞尽脑汁回想着自己转校后的所作所为,来来回回推理了整整三遍。 嗯,她敢赌五毛钱—— 她绝对没有把自个手机号告诉给班里任何同学,连提都没提过。 那么问题来了,许赐究竟是如何知道她号码的? 这大概是个世纪疑难了。 犹豫再三,她终是点开了那条短信对话框,左指轻划,缓慢打出一行字。 【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短信很快就显示发送成功。 门口紧接着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落落,起床了吗?” 林落思绪被霎时打断,她烦躁地揪了把头发,算了,想不通的事就不纠结了。 她双脚落地:“妈,我起来了,刷完牙就下去。” “那快点下来吃早餐,我都帮你热过好几回了。” “好好,我马上就行动。” 许赐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直到凌晨五六点才堪堪眯眼。 结果才不过三四个小时,枕头底就猛地直震,响起与被单摩擦的“嗡嗡”音。 他睡眠一向浅,容易醒。 本不欲理会,但转头一想,那帮糙老爷们平时哪会给他发什么斯文短信,管你睡没睡,直接几个大喇喇电话过来。 打到你接为止。 所以不可能是他们发的。 正是深受其害,他才有在睡觉前统统调成静音的习惯,如此便可风雨不动睡如山了。 然而,他昨晚就发出过一条文雅且冲动的短信。 还特地开了振动,就是怕自己收不到她的信息回复。 发信人几乎可以呼之欲出了。 真特么烦。 他昨晚把话都说那么直白了,她难道还听不懂吗? 真是…… 他还是瞄一眼好了。 * 饭桌。 林淌搁下手中叉子,扯过纸巾擦擦嘴角,说道:“落落,我今天有个重要会议,马上就要去公司了,恐怕我今天就不能留在家里陪你了。” 林落慢条斯理地抿了口牛奶,表示大大的理解:“爸爸,你就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多走一个,守她的人就少一个,自在。 “那你今天可千万记得别乱动,免得再扯到伤口。” “我肯定不乱动,就老老实实坐一天。” 林淌对她埋首于面包而浑然忘我的境界很是不信,也不知她究竟听没听进。 再次嘱咐:“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听你妈妈的话,凡事按她的话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爸爸你就快点走吧,免得迟到挨员工骂。” 林淌被气笑,没好气说:“那我走了,你最近几天哪都别想去,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家里吧。” 林落不满地哼了两哼,自知理亏,便没反驳。 三人用完早餐便各做各的事了,趁纪薇去练瑜伽的功夫,林落一人反倒落得个清净。 她拿起被搁在沙发角落的手机,仍旧一条回信都没有。 捞过肘边软绵绵的方形抱枕,抱在身前,完好的左手攥着手机,她陷入了无限的沉思。 * 昨天发生的两起斗殴事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其是许赐夜里又掉头跑回二中逮人一事,明目张胆的嚣张行为,可谓是惊起了一阵风云。 二中学生纷纷秉持着观望和拍手称快的态度,多数人对贺飞被欺负一事回以缄默,绝口不言。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仍有极个别依附贺飞为生的寄生虫,向自家学校领导理不直气不壮地打小报告,连连哭诉。 一中校方态度十分明确,像这种败坏风气的事件绝不能忍。 但无奈于双方都有学生受伤,且源头还是源自它校学生故意找麻烦在先。 两校内地里本就想看两不爽,你看不上我的鼎鼎有名广纳名生,我也瞧不上你散漫的风气。 为了维护两校面上和气,此事便算就此作罢。 清晨早自习,班主任赵粒就已经找许赐几人谈过话了。 她了解一些内情,又熟知许赐性情,见他满脸昏昏欲睡,浑然心不在焉的模样,也就直接放过他了。 只留下唐时几人絮絮叨叨,叮嘱他们要好好用功学习。 而许赐自放回来后,便就此一睡不起。 赵天辰昨晚晚自习逃得早,故而也是事后被喊去吃夜宵,才知道许赐带着人去了二中一事。 “赐哥,你怎么昨晚一个人提前走了?” 赵天辰脑袋仍旧带着大醉过后的余痛,正使劲揉着太阳穴。 许赐趴在桌上补觉,没搭理。 赵天辰再次往自己的左侧偷偷瞄了两眼,贼兮兮说:“赐哥,你就别装睡啦,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眼睛都是睁开的。” 一上午都过去了大半,许赐几乎就维持着这样趴在桌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像座活雕塑。 直到赵天辰无意间捡笔起身时—— 才发现许赐双眼睁开,光亮光亮的。 许赐阖下眼睫,低斥:“别吵老子睡觉。” “唉唉,怎么跟吃了炸.药一样,我今天可没惹你啊。” 许赐头部径直转了个方向,没再回。 赵天辰碰了一鼻子的灰,他收回视线暗嗤了一声,随即低头继续笑眯眯地回复小可爱的企鹅消息。 许赐这才幽幽张开眼眸,眸底沉沉。 按理说,他本该困得搁哪都能睡着,但事实是,但凡他一闭眼,昨晚她险些因他栽倒在地的模样便屡屡现于他脑海,似在无声谴责。 窗沿清风闲适,淡香丝丝入扣,沁人鼻端,让他辨不清究竟是她残留的体香还是窗外高挂的桂花香。 两者合二为一,纠缠着他,挥之不去。 下课铃一响,唐时就飞快溜到了教室最后面,很是惊讶指向里座:“赐哥呢,不会是还没醒吧?” 赵天辰不急不慢撇了里端两眼,意味深长说:“赐哥啊,怕是醒不来了哟。” 唐时表示大大的不解:“这都睡了一上午了!再过一节课我们都可以去吃饭了!” 许赐并非没有像这样睡过,但关键是唐时今早都来瞄了好几趟了。 唐时、赵天辰二人更是接连不断地在许赐外座畅所欲言,从决定今天的娱乐场所都预定到了下周末,但他偏一次都未醒过。 两耳不闻窗内事,一心只睡深沉觉。 今天的许赐,睡得过分地沉。 赵天辰安慰唐时:“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 ”他猛地一拍脑门:“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对,就是这句!” 许赐匍匐的脊背蓦地一僵。 唐时寻思数秒,愣愣地跟着点头:“嗯,说得有道理。”他忽而想起什么,又补充,“但是我一般睡死了,也没人喊得醒啊。” 赵天辰:“……” 果然,不能跟实诚人解释太多。 浪费口水。 话音刚落,许赐就面色黑沉、毫无征兆地猛然抬头:“老子都踏马忍你们一上午了,能不能闭上嘴巴!” 唐时被骤然坐起的许赐给吓到了,好半晌才识趣地做了个缝嘴巴的手势。 跟赵天辰呐呐低语:“……原来赐、赐哥真的是醒的啊,果然是……不用喊哪。” * 接连过去两三天了,林落的伤势因被家里父母照料得当,也在以稳健的速度一步步恢复。 一切都回归正常,除了她被迫窝在家里,直直待得要发霉头顶长草,以及仍旧不见一条短信回复的爱疯机以外。 过了最初的阶段,林落心底怒气也渐渐平息,头脑慢慢静下。 她估摸着许赐那晚大概是发酒疯了,才莫名其妙跑来跟她讲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想了想他那很莫名的“病症”,至今都还未好。 她定定地点点头,最终狠下决心,开始持之以恒进行她的短信问好。 自许赐长睡不起的事态揭页后,赵天辰发现了一件更诡异的事—— 他赐哥从此不装睡,自此不玩游戏,就成天没日没夜地两手抱着手机,比抱崽还小心翼翼。 时不时还暗戳戳地乐呵出声,森森低笑骤然响起,好几次把还在美梦中的赵天辰给吓醒。 时不时又雷电交加,整个人如狂风暴雨,臭着张脸。 赵天辰以光速倾头,兴奋满满地搓手掌:“赐哥,你在看什么啊,也让兄弟我见识见识呗。” 像那啥啥片,就该三五人成群齐看才得劲哪! 许赐敏捷地转过身,抬高手臂一拦,遮挡住赵天辰偷窥的视线。 奈何许赐速度太快,赵天辰只来得及瞧见他手机屏幕的上端页面,足足半秒时间,只擦眼即过。 他不满:“啧,别那么小气嘛。” 许赐将手机屏罩向桌面,撇头解释:“没什么,就随便看看。” 赵天辰眼都不带眨地仔细观察他面部表情,虽然许赐在极力绷住脸部肌肉,话音听上去也很寡淡,但那隐隐上挑的眉尾,根本骗不了人。 许赐此时此刻,很高兴。 赵天辰十足十地敢肯定自己没看错,那是短信的黑名单页面,他再熟悉不过。 每当他想洒脱不羁地拍手走人,就会用这招应付其他女孩子,那就是—— 将号码拽进黑名单。 除了主动拉别人进入,还有自动拦截广告骚扰短信出现。 前一个选项几乎可以排除,那就是骚扰短信咯? 莫非现在的骚扰短信也写得这么迷了??? 许赐低头,页面还停留在短信页面。 【林落:我今天好不容易才脱离家海,终于见到外面的阳光!现在在离一中没多远的一点点奶茶店。】 【林落:但是这里的网红奶茶真的都好贵哪,一杯就要十多块⊙▽⊙】 【林落:来自穷人的深深凝视……然后我就挑了杯最贵的,嗯,没错,就是这样。】 【林落:味道还行,但也没有好喝出天际哪,觉得被坑了怎么办,可以退钱嘛?←_←】 每一条短信,都能想象得出林落正苦大仇深地在发短信跟他抱怨,实际却美滋滋地叼着吸管,喝奶茶。 往上翻,还有好几十条短信,当然,只是单单一方的短信来往。 简直就是日常起居报备,没半点营养含量。 许赐默默无语,颇为头痛地按住眉心。 不是穷得叮当响么? 为毛还喝最贵的奶茶,发最多的短信? 再说了,他都警告她要离他远点了,为毛还成天骚扰他。 他是那种每天发发短信就能随随便便撩到的人嘛! “赐哥,你是不是、喜欢林落啊?” 赵天辰猛地插话,打得许赐一个猝不及防。 许赐手机屏幕猛地一熄,唇沿笑容霎时敛尽,嗤笑:“怎么可能,我才不喜……” 他掌心的手机及时一震。 是了,他又善心大发,把她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了。 这样短信来了,有提示。 许赐就势低头,漫不经心一撇。 【林落:许赐,快点来!!我这里发生紧急情况了!!!真的十万火急哪!!!】 他没出口的字音戛然而止。 揣上手机,他冷冰冰地掉头就往外走。 赵天辰在后面急喊:“诶,不喜欢就不喜欢嘛!你跑去哪里啊!” 18.第 18 章 林落的七日私人小长假, 不知不觉间已溜走大半,离“复学”日期渐渐不远。 纪薇更是雨下不停雷打不动,接连守了林落整整好几日。 最后别说是林落自由的小心脏憋屈得不行, 纪薇自己也是被林落的软磨硬泡给磨得没了耐性。 还不待林落起床继续跟自己纠缠, 纪薇趁着林父车辆掉头一走, 便很是主动地去敲她房门:“落落,你醒了没有?妈妈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说。” 纪薇指节轻叩她房门, 可卧室里头安安静静,无半丝声响。 这都九点近十点了,林落却一声没吱。 看来落落睡得怪香的,纪薇暗想。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纪薇叩门的力道大了些,另一只手也缓缓握向门把柄, 打算待会自己拧开。 “落落, 我今天跟你其他几个阿姨约好了要去外面逛街, 你看你要不……” 话音还未完,纪薇的掌心也才堪堪搭上那铁质把柄,卧室房门猛地被里面的人“咔嚓”拧开。 面前杵着个人, 双脚赤.裸在地,身上挂着的睡衣也被滚得皱皱巴巴。 林落睡眼惺忪,瞄着两条勉强睁大的眼缝, 她蒙逼地抓了抓自个乱糟糟的一头短发, 口齿却格外清晰:“妈, 您刚刚说什么了来着?” 她怎么听着是要放她脱离苦海的意思。 纪薇被林落敏捷的动作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才回过神。 抽回手,重复道:“我说,我今天跟你几个阿姨约好去外面逛街了,今天中午恐怕就不回家吃饭了。” 林落眼皮蓦地掀了个完全:“所以我是可以出去玩了是吗???” 纪薇沉下声:“可以是可以,但是——” 林落脑子彻底醒了个完全,笑嘻嘻说:“您老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照办!” “你中午可以不在家吃,但下午五点前必须要回到家,不然你爸晚上回家了会连着我们两人一起训。” “这个好说!” “还有,一旦你伤口又出血或者出现其他问题了,记得赶紧打电话给我,我再带你去医院。” “没问题!” “最后一点,你在外面玩时要注意安全,可别又惹上什么人。” 林落秒应:“这个更没问题!” 她还是很宝贵自个这条小命的。 哪些该帮的,哪些不该帮,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纪薇对林落的积极响应很是欢喜,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随即大度地挥挥手,便径直放林落去往大千世界野生野长去了。 故而林落才有了到外面的机会。 趁纪薇返头一走,林落就连鞋都顾不上穿,一骨碌地跑去洗漱间刷牙洗脸,迅速拾掇完自己。 出门前还来回检查了好几遍右肘,确认包扎得安安稳稳,毫无脱落迹象,这才不急不慢地打开地图APP,搜索附近娱乐场所。 沉吟片刻,她最终还是决定去外面小吃一顿,犒劳犒劳自己的苦逼遭遇。 排行前三的美食小吃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临近一中的一点点。 据说是家网红奶茶店,人气值满分,好评也超赞。 并且自几天前起,林落就开始她特立独行的短信治疗方案了。 毕竟他也任劳任怨地帮过她那么多次,做人得知恩图报。 为此,她还特意去网上搜过有关信息,像许赐这种特殊病症,怎么说呢——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病人的心理问题,再就是本人话少、有病也不肯说啊等等其他因素造成。 沿着地图指引的路线,林落慢悠悠地发了几条短信过去,借此引导他主动开口说话。 虽然她试图引导了好几天,也不见半点成效。 短信界面里,她独来独往。 不过幸好,她手机卡貌似是有赠送免费国内短信,一个月上百条的那种。 这个月都快结束了,发了不吃亏。 * 一轮红日悬挂天际,随指针的指向一点一滴向正上空挪动,被烈阳炙烤得滚烫的柏油马路穿透路人鞋底,放肆灼烧着他们的脚掌。 许赐沿着林荫路道向前疾跑,热风扑面而来,他不断地拨出电话,每每皆以无人接听告终。 想到林落那半残的手臂,配上遇事时又浑不吝惜自我的脾性,真不知道她在外面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许赐心底渐次下沉,跌至谷底。 恨不得立马飞奔过去,偏手心紧攥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长跑了几分钟,直到一点点的店铺近在咫尺,他才落下手机。 许赐迫不及待地大跨步迈进店内,乍映入眼帘的便是最右侧角落里低头坐立的瘦小身影。 富有诗意的雕花桌面摆着一杯淡青色奶盖,那个手残志坚的罪魁祸首正在用她健康的左手舀勺,慢慢递入嘴中。 动作不快,但够稳。 店内除了店员外,只她一人。 氛围霎时感人。 许赐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慢慢落下,归于沉寂。 他算是明白了,这世上真是天生便有一种人—— 只消单单往那一坐,无需过多言语,即可让他人心甘情愿地为之丢盔弃甲,甘之如饴。 林落本是沉浸于面前冷饮的香甜可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但无奈于不远处飘来的视线实在太过浓烈。 像要吞了她奶茶似的。 她扬眸。 却见逆光的店门口立了道挺拔高大的身躯,双手自然放松地垂于裤沿两侧,额头沁出的汗液聚集成珠,自脸侧滑落。 他身后艳阳高照,火红遍天齐齐映下。 仿佛乘光而来,亮了满堂。 林落定了定神,问:“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点不应该正在上第四节课吗? 许赐被她发现,索性大大方方走近,径直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扯过桌上纸巾擦拭汗液,状似随口问:“你刚刚出什么事了吗?” 林落一怔,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她才猛地想起被她叩在桌面的手机屏,打开一看。 果然还停留在她最后一条无厘头的短信界面,以及……几十个电话。 静音模式下实在接收不到,她顺手换成响铃模式。 眉头一蹙,她脱口而出:“你不会是为了我才跑到这里来吧?” 莫非是她持之以恒的短信起作用了? “……凑巧经过,来买喝的。” 林落闷闷:“噢,那你去买吧。” 果然是她自恋想太多。 短信的事,还得慢慢来。 她低头,捏过小勺继续奋战。 许赐只字不发,依旧闲闲坐在原椅,并无丝毫欲动身买奶茶的迹象。 眼看着这沉默的气氛又要陷入前几天夜里的尴尬之境,不妙。 对他病情不妙。 林落静思数秒,决定主动出口解释:“我刚刚是不小心碰倒了奶茶,然后一只手忙不过来,是这里的服务员小姐姐帮我弄的。” 许赐不咸不淡轻“嗯。” “呃……” 对方语气冷淡得林落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怪异中带点疏离客气。 许赐顺着她桌面残留的奶茶看去,的确,只剩下了最后小半杯。 她怨念的目光从他面上一扫而过,许赐不自在地拿手抵唇轻咳了声。 顺她话接:“不是说快没了吗,怎么不再重新买一杯?” 林落慢慢摇头,连连低叹:“太贵了,我买不起这么贵的第二杯。” 与此同时,她手机突然奏鸣支付宝银钱到账的“哗哗”声响,声质脆耳,音色别致。 是她母上大人给她发零花钱和今日午餐钱来了。 响得可真特么及时。 林落心尖一紧,忙不迭再次将手机调回了静音模式,以阻止支付宝下一步地准确报数。 那数字,太可怕了。 不料她乍一抬眼,便恰恰对上许赐似笑非笑觑向她的黑眸。 “你没钱?” “还买不起?” 19.第 19 章 许赐字字踏在林落的心尖尖, 每说一句,她握勺的手就随之一颤。 许赐十指交握,拢于桌前, 睨了眼被她捂得死死的手机, 气势越发盛凛逼人。 “你还说, 你很穷?” 据他所知,她亲爸生意近些年是发展得越发不错。 林落只得干笑:“呵呵呵。” 她阖下眼睑, 忽然扫见自己仅剩下的小半杯奶茶,她灵光一闪,笑眯眯问:“你想喝奶茶吗?我请你啊。” “不喝。” 他一个24k纯正爷们,怎么会喝那种腻歪的东西。 “那你来一点点干嘛?” 林落淡定地叼着吸管,吸了口为数不多的冰凉液体,。 “……” “我凑巧路过, 现在就回学校。” 话毕, 许赐就推开椅子径直起身。 正打算抽身而去时, 他上衣下沿的边角忽地被人死死扯住,攥得有点紧。 “你真要走啊?” “嗯,我要回去复习功课了, 马上就到月考了。” 哪怕这个理由丧心病狂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林落仍旧没撒手,固执地扯着他衣角。 她笑嘻嘻说:“但是我一个人喝奶茶真的很无聊啊,除了你, 我在这里也没其他认识的朋友了。” 虽然有几个新认识也互通过姓名的同学, 但也仅是寥寥数语, 点头之交。 许赐被她的话当场震在原地。 他撇头定定凝了林落半晌, 她唇角毫不在意地灿烂笑着,眼里盛着满满的期待,亮盈盈的双眸一动不动地望向他。 等待他的回复。 像只被主人遗弃在繁华大街的毛茸茸流浪狗,弱小,无助,又可怜。 林落嘴边挂着的的笑容几乎都快维持不下去了,蜷曲的左手指也隐隐泛酸,偏许赐还没给个准信。 她挪眼,渐渐松开五指:“算了吧,你还是回学……” 许赐就势摊开椅子,自然而然地坐下:“不是说要请我喝奶茶吗?我要最贵的。” 林落霎时抬眸,收回去的唇角再次扬开:“真的?” 许赐看着她宛如挖到绝世宝藏的兴奋,心底也莫名跟着一喜,轻笑:“嗯,等下再回。” “好!”林落兴高采烈得自座位站起,冲外边的营业人员高喊:“小姐姐,麻烦再给我来一杯最贵的。” 许赐眼皮子随之一抽。 扫了眼她坦坦荡荡浸着笑意的小脸,一个“再”字,不难想象出她乍进门时是如何点的单。 只是,萦绕她周身的这股挥不去的土豪气质,又是从何而来? 林落回味了下自己方才喝的奶盖口味,貌似还不错,她补充说:“跟我这杯一模一样就行。” 由于是工作日,来往人流少,大多都是买完后径直打包就走了,故而她点的单很快就上了。 营业人员送去现做的奶盖,礼貌询问:“请问下是谁买单?” 林落:“是我。” 她慢吞吞站起。 许赐快她一步起身:“还是我去付钱吧。” 口头上说要坑她杯最贵的,但也不过是玩笑话。 林落忸怩:“别别别,这多不好意思啊,说好我请你的。” 只是她也就客气地站了个身,再没挪出过座位。 良好的风度让许赐面上依旧翩翩有礼,但内心已经是中年式的mmp微笑脸。 他咬牙切齿笑着说:“没关系,下次你请我再还回来就是。” 林落乖乖巧巧地落座,点点头:“你说得对,下次我再请你好了。” 许赐一口气憋着,如鲠在喉,上不得又下不得。 付完账后,许赐无措地觑着面前矗立的奶茶,好一会儿没动静。 对面林落的杯子却渐渐见底。 “你怎么还不喝啊?等下都要融化了。” “我不喜欢吃甜食。” “这样啊……那要不,让我替你喝吧。” 林落舔了舔唇,两眼直戳戳挂在那杯凉气腾腾的奶盖,毫不掩饰自己对它的渴望度。 还没等她猫出的手爪子触及杯沿,许赐就飞快地抢过了奶茶杯,猛地吸了一大口:“人嘛,就是要尝尝新鲜口味的。” 林落愤愤不甘地抽回手,只是灿烂的双眸却渐渐弯成了月牙眼。 许赐想必是怕她厚颜无耻到再次偷袭,又接连吸了两大口,借此杜绝她喂不饱的想法。 林落撑着手肘,笑嘻嘻问:“好喝吗?” 在他的观念里,奶茶没有好不好喝之分,只有不喜欢喝的正理。 许赐余光瞥到她搁到一旁的空杯,与他手下的奶茶杯包装别无二致,一南一北,相得益彰。 一大口鲜奶入喉,仿佛就此甜到了他心坎。 “还行吧。” 林落倏而想起悬于她心头好几日的一个难题,疑惑问:“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私人号码的?” 许赐被她猝不及防的问话给呛到了,对上林落郁闷不已的视线,他心神立马回复镇定,慢悠悠地解释。 “你说这个啊,是唐时那小子,他非说要来看你,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所以就跑到班主任桌上偷偷抄了你的号码。” 白炽灯高挂于顶,落在许赐清俊无双的侧颜,他声调沉缓,融入室内幽静的轻音乐,格外好听。 如果能忽略掉他是在揭亲兄弟的老底。 “你也知道,唐时那小子他一直不学好,一来二去,他到办公室的次数就多了,对赵粒东西摆放的习惯给摸得一清二楚。” 林落嘴角一抽,她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这么像他个人自传呢。 看对方说得诚恳,林落只好表示了然:“噢,原来是这样啊。” 许赐憋着的劲一松:“没错,事实就是这样。” 林落:“对了——” 许赐背脊一僵,几乎是反射性的应答:“又怎么了?” 她眼睛一眯:“既然他知道了我的号码,那为什么是你来?” 没道理哪。 许赐手心捏杯子的力道霎时一紧,正欲作答,门口处紧跟着传来了一帮人的高声笑语。 “欸,赐哥今天怎么没出来啊?” “他刚刚发短信跟我说了,说他今天要回家吃饭。” 林落好整以暇地瞟过许赐恨不得顷刻间缩小的身姿和越发僵硬的笑容,心里隐约有点邪恶的小期待。 为首的唐时当先跨入店内,兴奋地指向里面,向后面人大喊:“原来赐哥他没回家,在奶茶店喝奶茶嘞!” 待走近,唐时再仔细瞅了眼:“咦,赐哥是在陪林落喝奶茶吗?” 20.第 20 章 只转眼间, 唐时便从迈进奶茶店内,大跨步走到林落跟前,惊喜道:“林落, 原来你也在这家奶茶店啊。” 林落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 见他四肢稳健, 肩背挺拔。 只嘴角边沿残留些许淡青色,痕迹消退, 不仔细看也看不太出受伤迹象,与那天的凄惨模样大相径庭。 对上他一张憨笑满面的脸庞,她正欲张口回以热情的招呼,便霎时顿住。 ……对方叫啥名来着? 她自座位站起,嘴型麻溜地一改:“真是好久不见哪,看样子你恢复得还不错。” 听到她熟稔自然的话语, 唐时本身洋溢的小情绪那是更激动了。 兄弟见兄弟, 两眼泪汪汪啊。 更何况还是同生共死过的。 唐时自然而然地无视掉离他最近的许赐, 径直走到林落面前,大喇喇地抓了抓后脑勺:“是的,我皮糙肉厚, 不怕痛,好得快。” 唐时相貌其实长得还不错,五官端正, 浓眉大眼, 正宗的小麦肤色, 气质挺刚硬的一个年轻小伙。 但奈何他每每咧嘴一笑, 便生生削减了本人自带的三分英气。 像隔壁小街王大妈家圈养的二傻子,老实憨厚,纯真质朴。 林落每每瞧着唐时,心中都只觉倍感亲切。 唐时猛然扫向她的右臂,只见仍旧圈了厚厚几层白纱布,他急忙忙问道:“你手现在怎么样了?” 林落笑了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事。” 唐时呐呐:“这就好,这就好。” 许赐神色清冷地坐在林落二人对面,冷眼旁观这两人的寒嘘问暖,你来我往。 仿佛两人是那失散多年终于一朝得见的亲兄弟。 呵,虚情假意。 不知不觉间,跟随唐时走进的其余几人纷纷上前,乌压压地围着林落三人成一片,渐成包围之势。 最关键是,那些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大多都矗立于许赐背后。 凝神聚思,双目炯炯地盯向她。 不一样的地点,相同的人,画面重现。 林落右指尖下意识一缩,扫了众人几眼,试探地提醒:“要不你们先坐下吧?” 这样虎视眈眈盯着她一个人的目光很可怕哪。 她手可还没好完全呢。 许赐注意到了林落那个微不可见的轻颤,他挑挑眉,饶有兴致地瞟了她一眼,随即低声:“你们别站着了,随便找个空座坐下吧。” “好的。” 几人这才三三两两就近落座,聚在林落周身的打量齐齐一轻。 唐时好似才发现许赐在场一般,疑问:“赐哥,你不是说你中午要回家吃饭吗?” 许赐轻飘飘地横了眼手撑下巴正在幸灾乐祸的某人,简单回:“被一些事耽误了。” “哦,这样啊。”唐时不疑有他,后知后觉问:“赐哥,那为什么你也在这里啊?” 林落出现在这里倒不奇怪,毕竟她是休病期间,行动自由。 但关键是许赐也在,两人还面对面坐着,而且他清楚记得许赐三四十分钟前还是坐在教室座位的。 怎么瞬间就飘到奶茶店了。 许赐正欲作答—— 唐时便抢在许赐前面,激动得一拍大脑门,联想到桌上残留的空空两奶茶杯,他霎时欣喜,“赐哥,你肯定是专门替我来感谢林落了是不是!所以才特意买来奶茶请她喝。” 许赐慢慢扬眸睨向幸福满面的唐时,那一刻,他竟不忍去打破唐时的美好幻想……以及自以为是。 他缓缓道:“……是的。” “赐哥,我记得你最不喜欢喝的就是奶茶了,今天居然为了我喝了这么一大杯。” 林落撇眼,原来许赐是真的不喜欢喝奶茶哪。 只是,她自己的那杯奶茶,货真价实是她自费的啊……怎么就歪曲成许赐请的了呢。 唐时转而继续刚刚的话题,朝向林落,“我最近几天一直在想你手究竟恢复得怎么样了,但偏偏没有你联系方式,根本找不到人。” 许赐心不在焉玩游戏的手势蓦地一顿。 终于来了。 林落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很是爽快说:“没关系啊,想找我就直接打我电……” “话”字还没出口,她双眸霎时瞪大,字音戛然而止。 哎等等,有哪里不对啊! 她细细捋了捋思路。 她倘若没记错,根据许赐先前有理有据的讲述,完整的正确事态应该是这样的: 起初是唐时想找她道谢,故而才偷偷溜去办公室抄了她的私人手机号,最后再传出到许赐手上。 然而,按照唐时刚的说法,他显然是不知道她手机号和家庭住址的。 思及此,她陡生狐疑,慢慢扭头觑向许赐,却见他面色如常,坐姿挺拔如松。 俨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闲适姿态,像没事人般。 林落直直盯了许赐数十秒,见他表情始终风雨不动定如山,她心底的疑虑才慢慢消退,转头看向唐时:“不是你……” 许赐起身,手插进兜里:“走吧,早就过了十二点了,一起吃饭去。” 唐时虽不明白林落刚刚想问他什么,但听许赐这么一说,他也正有此意,忙不迭邀请她:“林落,你中午就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今天我请客!” 其余几人凑近拍了拍唐时肩膀,不怀好意地笑:“哟,唐时可难得请客啊,这回为了泡妹子可是下狠了血本。” “没错,怎么就不请我们几个啊?” “重色轻友哪,不厚道。” 毕竟他们这群人中,跟许赐的一帮兄弟里大多家境都还不错,属于中高阶水平,唯有唐时家境稍逊。 大家都理解,素日也不会蛮不讲理地故意强求他请客,基本是采取AA制。 唐时挥开他们伸过来的爪子,“去你们的,我们就是简单的同学关系,今天中午我本来就是打算全请。” “哎哟哟,你也不嫌破费!” “了不得啊这次,真踏马舍得了。” …… 走在最前面的许赐冷冷地回头,“还瞎扯什么,要不要吃了。” 唐时一怔,刚刚许赐撇头扫视众人的那一眼,话虽是冲着他们几人说。 但那凉冰冰的视线却是刺向他,显然十分不喜。 他一脸蒙逼,难道他做错什么了??? 其余几人摇摇头,嘻嘻哈哈向外面走去。 * 一帮人虽明面上摆着是要坑唐时,但在选饭店时,考虑到人数众多恐怕总共花费不少,最终只挑选了一家价格实惠临近学校的小餐馆。 让林落惴惴不安的是他们一帮人献殷勤献得过分,与前些日子的恶劣态度截然相反,齐齐热情地将她按向了圆桌主位,恰巧挨着许赐。 还没等她缓过神,唐时便利落地拧开瓶盖,倒酒斟上满满一杯,“林落,我敬你一杯,谢谢你上次救了我。” 上次被唐时推回学校报信的张彪亦是紧跟着举杯,“对啊,虽然那次我不在现场,但你救唐时也相当于是救了我。” 林落望着那半空中满满两大玻璃杯中的液体,蹭蹭上冒气泡。 她酒量浅,从前闲来无事却也常陪爷爷小酌几口,故而也好这口。 她径直端起面前的玻璃杯,正欲起身,自她肩胛顶猛地传来了一阵大力,伴随着一道薄怒的低音,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人听清。 “你们是想让她的手废了么?” 众人一怔,这才想起她的手伤还在恢复期间,纷纷尴尬。 唐时赶忙放下酒杯:“不好意思啊,我险些把这事给忘了。” 许赐向店老板喊道:“老板,麻烦再上一瓶橙汁。” “好嘞,稍等。” 张彪是个惯会来事和活跃气氛的,他向众人提议:“要不咱们这样吧,待会儿饮料上来后,我们也不欺负人女孩子,林落喝一口,我们一个人喝一杯,你们看怎么样?” 唐时最先答应:“好啊,没问题!” 他本意就是实打实地感谢她,意不在灌她酒。 其余几人虽跟林落不熟,却也笑着应下了。 唐时与张彪二人首当其冲,双双举杯向林落走去。 三人你一杯我一口,借着酒兴,话题很快就扬开了。 唐时兴奋说道:“林落,你身手真的是很好啊,那天把我都惊呆了。” 张彪作为林落如何闯进包围群的第二个见证人,亦是感叹:“没错,那一招一式连我都自愧不如。” 男孩子在力量上确实比女生要更占优势,论力气,林落不一定比得过他们。 但她胜在敏捷和灵巧,又有专业的武术基础。 林落谦虚连连:“没有没有,我也就一般般啦,没你们厉害。” 她也就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两人对林落的大力称赞,无疑引起了其他只顾吃饭的人注意力。 唐时:“你们是不是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趁这个机会,我跟你们说下那天的具体情形。” 张彪亦是放下酒杯:“来来来,我配合唐时表演给大家看。” 唐时开始他绘声绘色的讲述:“上次啊,林落她凑巧路过,见义勇为……” “到中间时,她几拳就打趴了一群贺飞的人,带我冲出那些人的包围……” “直到后来,眼看着我们就要冲出去时,身后有两个小崽子忽然爬起,挥棒就要朝我脑后打去。” “要是那一棒子真的落下,我现在能不能站这里就是个问题了,都亏林落,她大义凛然地替我挡下……” 唐时讲得声色具备,再辅以张彪夸张而做作的姿态,引得在场的人连连大笑。 只是看向林落的视线却渐增敬佩。 许赐每听一句,眉头便深一寸。 犹记得他当时赶到现场时,虽没有看到战局全况,但单单那只扬在半空中的细弱手腕,在他脑海至今都挥之不去。 随着唐时话毕,一直沉默的几人也接二连三向林落走去,敬酒的敬酒,话唠的话唠,加入了胡扯海谈的大队。 在场的人唯有许赐一动不动坐在原位,没制止他们,只慢条斯理地吃饭。 唐时等人跟林落原先是不熟,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身手不错,性子貌似还有点横。 但具体的接触下来,才发现她脾性爽快,性子直爽,极好相处。 林落本就不是性格拘束的女生,不到片刻,便融入其中跟他们打成了一片。 数轮下来,大多数男生都喝得酩酊大醉,脚底虚虚发飘。 林落的脆弱橙汁亦是不堪重负,早早转为用白开水回敬了。 她轻踢开碍事的凳子,左手爽快一举:“来,我也敬你们!” 声色之响,震得许赐耳膜鼓得阵痛。 他淡定地往右侧睨去,只见她独自一人被半包围于一群醉鬼之中,理直气也壮。 尤其是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子豪迈劲,让人怀疑她险些投错了性别。 直把许赐瞧得一愣一愣,眼皮子直直犯抽。 唐时摇摇晃晃地碰杯:“林落,来,我们再喝一杯。” 他扬起另外一只手,作势就要哥俩好地向她肩膀拍去。 许赐眼一眯,疾速起身。 林落正要将白开水递进嘴中,左手肘蓦地被人用力一扯,水渍溅于手背,有点凉。 她被迫得倒退了一小步,跌进一个硬实宽阔的温热胸膛。 她纳闷不已,扬头撇去—— 21.第 21 章 通过当天中午的聚餐, 林落才得知明天就将迎来一中师生万众瞩目的第一次月考,考完就紧接着放国庆假。 只是这假期是从七天缩减到了短短三天。 而她手臂缠覆的的白纱布至今还未拆去,自然是无法参加考试, 相当于又变相地放了一次假, 滋味爽歪歪。 晚餐时间。 林落用筷子戳着碗中饭粒, 状似无意说:“爸爸,过两天我就要回爷爷家了, 你们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吗?” 原本说好是一家人同回老家去看望老人,但林淌和纪薇出于临时有事,有重要的商会宴席不得不参加,也就去不成了。 加之现今她手又受了伤,故而隐隐担心林淌他们不让她回去,才提前一提。 林淌拧眉:“你手还没好完全, 又是一个人走, 要不等下次放假我跟你妈妈再带你回去?” 林落左手夹的牛肉片一个不稳, 跌进瓷碗。 她心底无声一叹,她爸妈哪哪都好,但就是对她人身安危太不放心。 她回复:“可是我今天下午都已经打过电话给爷爷了, 说好要回去的,总不能骗他老人家空欢喜一场吧。” 林淌思忖片刻,守着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 自然也知晓答应了老人的事不该再三.反悔。 只得道:“既然都约定好了, 那你还是回去吧, 但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 照顾好自己。” 林落生怕他们反悔,忙不迭笑嘻嘻地应下了:“好好好,谢谢爸爸。” 林淌与纪薇二人俱看到了林落那一瞬压都压不住的喜上眉梢,只怕她的心思俨然已飘出九霄云外。 二人心知,林落会对他们娇滴滴地撒娇,也会对他们客气地礼貌相待,更会乖乖巧巧地听他们话。 但独独没有在面对他们父亲时的那份无拘自然。 两人相视一眼,只默默垂头吃饭,没再吭声。 待一吃完饭,林落就迫不及待地跑进自个卧室,拨出了那串备注名为“老头子”的号码。 只响了几秒对方便接了。 “喂,爷爷,你吃饭没啊?” 那边传来道不满的抱怨,“吃过了,你总算是想起我这个老头子了,还算你有点良心。” “我一直都记得好不好,再过两天我就回去了,你看下你有什么想吃的不,我给你买啊。” “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哪还差那点吃的,不用买了,把你人给我带回来就行。” 林落卸了力气,大喇喇地往床后仰倒,翻了个身接电话,“好啊,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到时我两手空空而归,你可别骂我。” 犹记得她上回太过单纯无知,竟真的听信了他的话,真真是轻装回去。 刚走近大门口,他那个蓦然拉长的老脸,险些没借邻居家狗将她咬出去。 那边没好气说:“你不是说你手受伤了嘛,难道一下子就好了并且还有力气提东西了?” 林父林母先前就打电话告诉过他了,因此他知道,林落若是回来看他,那肯定是一个人。 林落一怔,她只顾着想其他的,反把她右手还不能提重物这事给忘了。 她沉吟数秒,问道:“……那要不我寄快递回去?” “说了不用买就不用买,东西礼品那些都是虚物,你给我再顺便带几个同学回来热闹热闹就行。” 林落失笑,想让她带上小伙伴以方便沿途照顾她就直说嘛,何必那么拧巴,嘴皮子又臭又硬。 再说了,她才转去新学校才没多久,上哪凑几个人头带回去给他热闹。 “我一个人就行啦,不会有事,而且手也好得差不多了,您老尽管把心揣回肚子。” “出息了,你上学那么久,居然连个朋友都带不回来。” 林落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赌气说:“那意思是我带男同学回去也可以了?” “只要你带得回来,只要是个大活人,都行!” 林落耷拉着脚丫子,霎时无话可说。 那边不待她反应,紧接着说:“行啦,就这么决定了,你回来时若是一个人,看我让不让你进大门。” “别这……” 电话瞬间挂断,她未脱出口的字音戛然而止。 她暗骂:“什么怪脾气嘛!” 她爷爷的性格她向来清楚,说心软时比谁都软,但执拗起来却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典型的说一不二。 既然他都放狠话了,她若是真的一个人回去,她是真的不会怀疑他会直接把她赶出家门让她露宿街头。 让她彻头彻尾活成一只白日喝露水,夜里只灌东南风的小仙女。 她疲倦无力地直直趴向床面。 静思片刻,她脑海里忽然跃出一个人名,说不定还有机会哪。 纠结一小会,她最终还是重新拾起被她扔在床边的手机。 左指轻划,打出一行字。 【林落:想问下你国庆节有什么安排咩?≥﹏≤】 等了五分钟,不见回复。 她咬咬牙,厚颜无耻地继续骚扰。 反正之前发过那么多条了,也不差这几条。 【林落:嗯……就是我过两天要回老家,想问下你要一起去吗?⊙﹏⊙】 这次她等了十分钟,依旧不见回复。 时间显示是晚上9点,应该还在上晚自习。 【林落:我家那边空气炒鸡好,风景也炒鸡炒鸡漂亮!你可以纯粹当做是一次假期旅游→_→】 【林落:或者你就去露个面也行啊,去了立马回来也可以,车费我来出!】 【林落:我包三餐!包零食!包陪聊!包解闷!四包!π_π】 她绞尽脑汁,好话说尽,对方却始终无动于衷。 * 第一天考试一结束,赵天辰几人就张罗着接下来的三天行程。 从省内到省外,计算了个遍。 赵天辰问:“欸,赐哥,你有哪里想去的地方没?” 许赐视线从手机屏幕一扫而过,淡淡回:“没有,你们自己看下吧。” 几人拍手定案,最终一致决定去省外旅游。 眼看着一天多过去了,林落的短信消息仍旧不增不减,她就此陷入了愁眉莫展的境地。 在去之前的前一个晚上,她不死心,把自己明日的火车车次和时间点车厢座位一一发了过去。 【林落:讲真!ball ball you啦T_T,你就去吧好不好,下次你有事时我也帮你!我发四!】 发完这条消息,她简单收拾完几件衣服装进行李箱后便早早上床睡觉了。 她火车9.30开,但她给自己定的闹钟是6点整。 起来后快速刷完牙,她便急匆匆出门走了。 临走前,她特地去自动取款机多取了几百块,以防万一。 【林落:我出门啦,现在在路上了,我等你一个半小时,你要是能来的话就来吧,要是实在没空也没关系啦~】 推开出租车车门,她拖过小型行李箱,径直向火车站进站口的方向走去。 因为到了国庆假期的靠后段时间了,来往人流虽较之往常要多,但已经错过了最原始的高峰期。 车轮声刮在水泥地板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她专心致志地走着,却忽而感觉一道目光穿过稀疏人流,直直聚向她。 她抬眸。 阶梯的最顶层外沿,单手插兜立着一个身姿闲散的人影,白衣黑裤,黑色行李箱稳稳当当杵在一侧。 伴随着七点时针的飘然划过,一轮红日自他背后冉冉升起,天光大亮,遍天清芳。 22.第 22 章 许赐立在阶梯之上低头望去, 只见林落愣了几秒后,径直拖起小行李箱就奔长道、跑阶梯,发丝飞扬, 向他拼尽全力地横冲而来。 他心下一喜。 也学她的速度, 提着行李箱快步下阶梯迎她。 两人在下面的阶梯成功汇合。 还没等来林落的感动不尽, 林落就猛地将自己的行李箱硬塞进他空空的另一只手,急冲冲抓过他那只手腕, “快点,跟我走!” 话毕,她就拖着许赐手腕往与进站口截然相反的方向奔去。 许赐下意识提起被塞进手掌心的小行李箱,应该只是些衣物,不重。 感受到她攥着他手腕的紧迫,他很是无奈说:“你方向走反了!” 照她的路线来, 都是要跑出火车站的节奏了。 林落率先跑在前面, 高喊:“没走反, 我来过这里很多次了,我先带你去买吃的。” 许赐霎时扬眸。 看着跑得气喘吁吁仍在急奔的林落,他心底无声地划过道道暖流。 他早上起得早, 收拾完就立马来了这里,确实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也不枉费他出门前又挨老子一顿骂了。 下了梯子后,他也配合地拖过两行李箱, 车轮滚在地面发出沉重不一的“咕噜”声, 噪声鸣人。 许赐倏而想起什么, 问她:“现在这个点, 超市还没开门吧?” “不怕,附近有24小时营业便利店,我带你去。” “那就好。” 为了减轻林落的负担,许赐明面瞧着是由她拖着向前跑,但暗地里却自己加快了脚程,不至于让她跑得太累。 于是在原本宽阔高敞的火车站广场空地,就此演绎了一场生死疾奔。 跑在最前的少女拖过后面拎着两箱子的少年疾跑如风,表示毫无压力。 沿途过路行人纷纷侧目,报以浓浓的注目礼。 待林落领着他跑出火车站,终于转战马路边时,许赐善意提醒:“现在貌似才七点钟?不是九点半的火车吗?” 早间的风,带着丝清风拂面的干爽,较白日酷暑正当热劲的风势要大。 尤其是在两人不顾一切狂奔的时候,风声呼呼,窜耳而过。 林落没听清,大声询问后方:“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许赐拔高音量:“我说,九点半的火车,现在才七点,你不用急。” 林落脚步蓦地一停,滚滚摩擦地面的车轮声戛然而止。 她窘迫地扭头,“呃……我以为已经到八点半了。” 先前她便跟他约定好,她会等他一个半小时,故而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便理所当然地带入了最大值。 许赐见她顷刻间神情又变得迷迷糊糊,也不知她到底睡醒没。 他心下好笑:“所以不用跑了,慢慢走过去也是可以的。” “说得对,反正也不远,再过个马路就是了。” 话毕,她就自然而然地松开了他的手腕,错开他小半步走在侧前方领路。 许赐手臂一瞬落空,热乎乎的温软触感霎时不再,他垂眸扫向还牢牢在他手心的黄色小皮箱。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力。 看在她是为了带他去买早餐的份上,踏马的忍了。 * 乍一进入,林落就将二人的行李箱交由前台保管,兴奋不已地带着许赐杀往了零食区。 不一会儿,庞大的购物车里就堆满了各色不一的零食。 小到真知棒,大到一整袋黑芝麻糊,软到法式盼盼小面包,硬到各式坚果,应有尽有。 尤其是还有不少是胡里花哨的包装袋,糖果尤其多。 许赐每每瞧见她很是爽快地把这些扔进购物车,他其实都很想解释,他不喜欢甜食,不喜欢甜食! 林落又激动地拿起一盒费列罗,返头问向还落在后面苦逼推车的许赐:“许赐,你喜欢吃这种巧克力吗?” 许赐下意识地就想摇头否定,却在对上她欣喜满面的小脸时,嘴型一改:“……还行吧。” 说不定是她喜欢吃呢。 林落点点头:“我也觉得味道还行。” 她又定定瞄了眼价格,“嗯,就是太特么贵了。” “不够吃。” “那我还是来三盒好了。” “不对,还是四盒吧。” 她抓过四盒径直向后方的车内丢去,稳稳中的。 许赐:“……” 这种土豪爸爸的气质是从何而来。 眼看着林落又有转向下一片区域的打算,许赐幽幽提醒:“你是打算将整个超市买下来吗?” 林落回头,认真地想了想,面色纠结地打开手机支付宝瞅了瞅:“是有这个打算,但还买不起。” 许赐无语:“买这么多,根本吃不完啊。” 林落错愕不已:“怎么可能,我还嫌太少了呢!” 许赐神情莫测地扫了眼她瘦弱的小身板,从哪看都不像是能吃的样子。 得,真人不露相,看来是他小瞧她了。 最后的战果就是许赐推着一辆满满当当的购物车,林落推着塞满半辆的购物车,齐向收银台推去。 收银员起初看到林落那趟购物车时,还只是麻木地接过物品,扫码,敲数字。 毕竟来逛超市的人,买得多并不稀奇。 直到许赐紧跟着推过购物车,神色平静说:“我们一起的。” 收银员忙活了一整夜的瞌睡霎时去了,神情呐呐。 堪堪凭借良好的职业素养,才双手麻利地一件件拿过。 最后,收银员连敲了几下键盘,镇定道:“一共是1699.9元。” 说完,她的视线就紧紧锁住面前二人。 女孩子面目清秀,长得很干净,一件件简简单单的白T,搭配一条水洗的浅蓝色牛仔裤,显得青春靓丽。 男孩子亦是外貌俊朗,身形挺拔,年纪瞧着不大,但气质较女生要稳重些。 不可否认的是,面前两人外貌出众得令人挪不开眼,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这两人一看就年纪轻轻,十有八九还是学生党,她担心二人付不起钱。 收银员温声提醒:“请问下是谁付钱?” 林落打开支付宝,递过去:“我买单。” 许赐拦住她,递上自己的手机:“还是我来吧。” 先不说让女孩子承担买单这事本身就不厚道,再说了,这还都是买给他的。 哪怕他也没一件喜欢。 林落撇头,狐疑地回看他:“为什么要你付钱?” 她买她的,为毛要他买单? 许赐失笑:“你不是给我买的吗?” 林落猛然瞪大了双眼,惊讶道:“谁说我是给你买了,我是给我家那边的小屁孩和老头子买的!” “操!” 他妈的再也不想跟这人说话了。 * 直到二人检完票,进到站台,许赐都没再搭理过林落,连撇都没撇她一眼。 林落的老家坐落在较为偏远的小镇上,县城也没开通高铁,故而两人才只能坐长达五小时的火车。 林落的车厢在14,许赐的在18。 眼看着到了14车厢,而许赐还有向前走的趋势。 林落急得低喊:“许赐,别走了。” 快她几步的许赐仿若未闻,大步流星向前走。 林落急中生智,就地一蹲捂住脚,话音含了点哭腔:“许赐,我脚崴到了,好痛啊啊啊。” 连连喊了几遍,就在她以为计策失效时,她头顶蓦然传来了一道无奈的低音:“又哪崴了啊?” 许赐一手连拖带拽他自己的行李箱和零食袋,一手提着第二袋零食。 他将她的箱子拽过身边,把大袋子搭上去,腾出手去扶她。 “还能走吗?” 许赐手刚扶住她胳膊,林落就趁势麻溜地一股站了,紧紧攥住了他手腕。 她笑嘻嘻说:“你就别生气啦,跟我一起去我在的车厢吧。” 否则各自下车了,这茫茫人海,她上哪去找人啊。 许赐垂眸睨向她牢牢落在他手腕的小手,抓得很紧。 随着渗透而进的阳光斜斜照下,衬得她手背肤色几近透明,很软,也很舒服。 林落见许赐还是不说话,手下的力道下意识大了点,“好不好啊,你就去跟我一块坐吧。” 虽然他座位不在那里,但说不定她隔壁座位就没人坐呢,或者有好心人愿意跟许赐换呢。 许赐望向她双目烁亮满是期待的眼神,明知她是有求于他,让他陪同她回老家铁定也是另有图谋,不止是所谓的假期旅游。 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彻底失了脾气。 “不是说去14车厢吗?那还不放手。” 林落忙不迭松开了手爪子。 许赐拖过两个搭了大型购物袋的行李箱,拖在地面发出沉重的粗响。 进到车厢后,不幸的是,林落的隔壁的确坐了个人,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大爷,面目沉着,不苟言笑。 一看就是个不太好相处的。 林落走近,试探地礼貌说:“叔叔,打扰一下。” 大爷不急不慢抬头,沉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林落胆子壮了点,既然对方肯搭理她,那就说明还有戏。 她解释来意:“就是我今天要跟我朋友回老家,但他不认识路,座位跟我也离得远,我怕他下车后会走丢,您看下您能跟他换下座位吗?” 老大爷定定看了她身后的许赐数眼,声音沉得厉害:“不换。” 还走丢? 多大的人了! 林落言辞恳切地说了好几遍,奈何老大爷始终不松口,态度也越来越不耐烦。 而她对面一排人又都睡得正香,周边几人想必也是拖家带口,相谈正欢。 想想这都走到最后一步马上要到家了,就要败在这里,她急得欲哭无泪。 许赐接着绕过她,走到老大爷面前,礼貌说:“叔叔,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老大爷见面前小姑娘跟自己纠缠了这么久还不肯放弃。 他们两人若不死心,那他也不得清净。 “好,那我们去那边说吧。”老大爷终于松口。 林落激动得都要跳起来了,等老大爷一走,她就立马走进自己座位,将两大袋零食放在一旁座位。 她撇眼望去。 许赐领着老大爷在厕所门前的过道停下,他神色平和,双手插兜,唇瓣不急不缓地一张一合。 而他对面的老大爷神情却忽明忽暗,连连扶了好几次镜框。 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正凝神偷窥间,老大爷便向她投来高深莫测的一眼,她不明就里。 而许赐此时也恰恰返头,深情款款地柔柔看向她,嘴角轻扯的笑容简直甜得可以腻死人。 盯得她浑身鸡皮疙瘩蹭蹭直冒。 再看去时,许赐已低下了头,侧脸崩紧的弧度有点沉。 接着没过多久,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老大爷拾起自己的黑色皮包,深深地看了林落一眼,欲言又止。 终是化为一声长叹,说道:“那我就跟你们换个座位吧。” “谢谢叔叔。” 林落诧异不已,没料到事态的发展竟如此美妙。 待老大爷一走,林落就迫不及待问:“你刚刚跟他说什么了,怎么他突然就答应了?” “你猜啊。” “……我猜得到还要问你?!” 最让她不爽的是她先前的态度都那么诚恳了,而许赐方才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为毛大爷到头来就只听他的话? 不公平! 许赐见她炸毛,这心里是舒坦又畅快,轻笑:“笨哪,学用脑子解决问题啊,不是什么都能用直白来解决的。” 林落更加不满了,撇头看向窗外。 但想起什么,她终是不情不愿地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面包放到桌上。 她赌气说:“你的早餐,没买水,就等着噎死吧!” “好,我尽量做到不被噎死。” 许赐心下好笑,颇为好脾气回道。 林落自己也拿出一个面包吃,堂而皇之地拧开一瓶酸奶,装腔作势地抿了一大口,啧叹:“真好喝啊。” 许赐充耳不闻,仍旧慢条斯理地啃面包,连咳都没咳半声。 林落一直在偷偷摸摸观察他的表情,见他真的是无动于衷,她才拿出另一瓶同款酸奶。 她豪气一搁:“今天姑奶奶我高兴,就赏给你了。” 许赐悠悠道:“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林落暗暗把面包当成是许赐,三两下就狼吞虎咽地把它啃完了,结果自己反被噎地连咳好几声。 许赐担心地回望:“怎么样?没被噎到吧?记得要多喝点酸奶哦。” “……” 待心里好受点,她恶狠狠说:“别吵我啊,我要睡觉了!” 这回许赐倒善心大发地没气她了。 林落也是真的困,一大早就爬起来了奔波到现在,加上她素来睡眠时间长,睡意说来就来。 不过几分钟,伴随着火车内的嘻嘻哈哈和高声阔语,她一眯眼就睡了过去。 许赐仍在不急不慢地吃面包,忽而感觉右臂一重,有什么东西倒了过来。 他一看,果不其然,林落已然熟熟睡去,眼眸紧闭,睡颜详静。 歪歪斜斜靠着他手臂。 他原以为她是被他气炸了才借口睡觉,谁知竟是真的瞌睡。 貌似从他见到她的那天起,她就对睡眠一事情有独钟。 他放下没吃完的小半个面包,替她把头端正了下位置,定定看了她半晌。 不知不觉间也慢慢睡意来袭,悠悠睡去。 林落是被小孩的哭闹尖叫给吵醒的,即便如此,她醒来时也觉神清气爽。 这一觉睡得实在舒服,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她的枕头太硬了,有点咯。 待她意识渐渐恢复清明,她才察觉到她“枕头”的温度貌似很不一般,自带散热功能。 火车内是开了空调的,甚至温度还有点低,酷夏时在里面待两三个小时都有点凉,然而她靠着的枕头还挺暖和。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一点一滴地转头。 许赐呼吸平缓,面目清淡,他浓密的长睫静静地矗立,想必是还在熟睡中。 而她头靠的地方的确就是许赐的肩膀,上衣袖子那还被她枕出了褶子。 她估摸着是自己睡着后厚颜无耻主动凑过去的,忙不迭错开视线,转向窗外。 过了数十分钟,许赐才缓缓睁眼,双眸清明。 他动了动右胳膊,一片酸麻。 “为什么我睡了一觉,右手这么酸?” 林落头皮一紧,扛着他灼灼觑向她的视线,十分镇定道:“说不定……是睡久了才不舒服。” 许赐一字一句:“有可能。” 待他慢慢移开那意味不明的眼神,林落发烫的耳根才慢慢冷却。 两人下车后。 林落又带着许赐转乘大巴,又过了一个小时才下车。 小镇带着它独具一格的原生化自然风光,马路并不宽敞,往来也只是断断续续的车辆,但空气里却始终弥漫着花草清香,闲淡怡人。 与大城市人造的花香气味截然不同。 林落带着许赐兜兜转转,走到一处大门前,她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 “那个,这就是我爷爷家了。” 许赐扫了她一眼:“那还愣着干嘛,进去啊。” 林落瞟着他手心的两大袋子,试探地问道:“要不你先去敲门,我有点怕怕的。” 许赐挑挑眉:“怕什么?” 他难道就不怕了吗?! 林落推推他,怂恿道:“哎呀,你就去嘛,别那么磨蹭。” “……好吧。” 趁林落拖走两箱子的间隙,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貌似衣服挺整齐,发型也还好,人长得也还过得去。 林落喊住许赐:“哎等等——” 她指指两大袋子:“这个你提着吧。” 她若不买东西回去,等待她的便是横眉冷眼,买了又会被痛批浪费钱,难受。 许赐虽不解,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他一左一右拎着两大袋子,立在门前,有规律地礼貌敲了敲。 “谁啊?是谁在外面敲门?” 从门里传出的声音气如洪钟。 许赐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又担心自己表情太过僵硬,他试图动了动嘴角。 没用,仍旧紧张。 他正回头打算让林落自己上,谁知望了一圈没找着半个人影,最后在一棵大树粗根底下发现她,她躲在树后。 林落见他望来,左手臂做蜷屈状,拳头紧握,无声地比嘴型:“加油!” 许赐嘴角一抽。 只听见那脚步声逐渐靠近,许赐忙不迭回头,立马站得笔直笔直,摆出一个自以为最完美和善的微笑。 许赐在等待的过程中,那含在嗓子眼里的“爷爷”二字是来回琢磨,手心紧张得直冒冷汗。 林老爷子在屋内只听见人敲门后便没了话,联想到林落差不多也该到家了。 他便急忙忙赶去开门。 谁知门一打开,门外便好生生立着一个年轻小伙子,人长得还挺精神,正笑容殷勤地望着自己,他狐疑地扫了小伙好几眼。 随即低头看去,只见那小伙子手里正提着两大零食袋,花花绿绿,品种繁多。 一看就是他那财大气粗孙女的手笔。 联想到上回电话里她提及的快递一事,林老爷子张嘴,霎时打断了许赐那呼之欲出了许久的“爷爷”二字。 “快递小哥?还是送货上门的?” 23.第 23 章 “来跟我说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林老爷子双手背在身后,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直直盯向二人。 林落和许赐二人并排而站,一高一矮, 双双立于林老爷子跟前。 林落面皮忐忑, 双脚并拢, 两手交握于身前,俯首垂眸, 俨然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反观许赐,经历过进门前那剧烈的冲击波后倒是缓回了神,背姿挺拔,站得闲散而不拘谨,大大方方地任人打量。 林老爷子连连打量了许赐好几眼,只见他神色沉稳, 不卑不亢。 林老爷子暗地里轻赞几声。 倒是他那不成器的小孙女, 畏畏缩缩, 活像个受气小媳妇。 林老爷子恨其不争,照着她头顶就是一个爆栗敲下,怒骂:“还有出息吗?进自己家门都不敢进了。” 他指向她一旁的许赐, “还好意思让别人替你敲门?自己躲树底下?嗯?” 眼看着自家亲爷爷屈着手指骨又要狠狠敲下,林落忙不迭跳开一大步,赶忙闪到许赐身后躲着。 她揪住许赐的衣袖作为屏障, 窜出个头, 不满地哼了两哼:“那有本事你别回回见面都欺负我啊!” 别人回老家那是兴高采烈, 五里之外都有人放鞭炮相迎。 就她一个是担惊受怕, 走到家门口了还怕他捡扫帚借邻居狗咬出去。 真是弱小,无助,又凄惨。 林老爷子气得嘴巴上方的两撇胡子颤了两颤,“一个月不见,这还敢顶嘴了!” 许赐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一幕,再瞅瞅死死攥住他衣袖的林落,心里甭提多舒爽了。 可真想让其他人也来瞧瞧,他们眼中的“女英雄”在家里是何等模样。 林老爷子见林落始终缩在许赐身后不肯出来,他转移目标,没好气地睨了眼作壁上观还浅笑吟吟的许赐。 “还有你哪,快递小哥!她让你来你就来了吗?这女孩子家的家门有那么好进的吗!” 许赐嘴角的笑容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凝滞,这快递小哥的梗还能不能翻页了??? 林老爷子话音刚落,自许赐背后便传来一阵畅快的大笑,拽着他的衣服都是一抖一抖,藏都藏不住。 许赐算是明白了林落抓他来的用意了。 你大爷,无论对上谁,都还是你大爷。 林老爷子没错过许赐那一刹那的变脸,他锲而不舍继续道:“怎么,不回答是默认了老头子讲的话还是另有见解哪?” 许赐当场愣住。 他虽不常去人家里串门,但哪回对方人家不是连连夸赞,半句坏话都不会说。 怎么换了这户人家,火势不消反增,还瞬间蔓延烧至自己。 林落躲在许赐后头,看他左侧耳根子渐渐烧得遍红,她心下好笑。 见他吃瘪吃的也差不多了,林落慢慢刹住笑意,扯了扯他衣服。 “欸,快递小哥,快点回话哪,你顺着老头子的话来就是。” 许赐一怔。 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堪堪低头,一字一句说:“爷爷说得对!” 林老爷子唇沿一松,意味深长地盯了许赐两眼,轻点头:“这还差不多,年轻人啊,面皮别太薄。” 许赐只觉被那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像被搁在砧板上来回碾压。 而林老爷子话里话外也似意有所指。 似窥探到他的心思。 林老爷子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他见好就收,拧巴的眉散了几分,笑问:“你就是许儒那小子的儿子?” 若说先前的话语让许赐隐隐尴尬,那这一句无疑是惊天暴雷,将他震在原地。 “您、您是什么知道的?” 林老爷子解释:“我家那臭小子早些年带许儒回来过几次。” 他复而又看了看许赐,下定论:“像,你们长得实在太像,但独独这双眼睛和整个人的感觉不像。” 许赐双拳下意识紧握,只低下头,一言不发。 林落虽不明白他们具体说什么,但见许赐显然被她爷爷恶搞得不行了,她站出来打圆场。 她捞过她爷爷的臂弯,使劲晃:“老头子,你就别仗着辈分大欺负他啦,我们今天好歹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呢,您就发发善心赏我们口饭吃吧。” 林老爷子一听好话,这心里是舒舒坦坦的,但嘴上仍不肯松:“行,我就赏你们两口饭,但人既是你带来的,你就自己看着照顾吧。” “我知道的,您老就赶紧去做饭吧。” 好说好歹把她爷爷弄走了,林落拉过呆滞的许赐,安抚说:“那臭老头说的话你可千万别信哪,他人就是那样,嘴巴上毒得不行,其实心里老高兴我们回来看他了。” 许赐神情呐呐,只漫不经心地轻“嗯”了一声。 林落见他还是心不在焉的出神样,提议:“吃完饭我带你出去走走,尤其是再过一两个小时的傍晚时分,天空特别漂亮。” “好。” *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林老爷子便端上了两个家常蔬菜,都是他闲来无事自己种着打发时间的,既可以食用也可以稍稍活动筋骨。 林老爷子丢下一句“我去找你周爷爷下棋”后,就径直出了家门,让两人自寻消遣去。 林落跟许赐正准备搁下筷子时,果不其然,院门外由远及近传来声声清脆响亮的大喊。 “落落姐姐。” “落落姐姐。” 许赐扛不住这殷殷呼喊,十分好奇地抬头撇向门外。 只见一前一后从门外跑进两小家伙,为首的是个小女孩,梳着两长辫一甩一甩,发型松松散散,张牙舞爪地狂奔。 后面差她一小截的是个个子更矮的小男孩,使劲吃奶的力气扑哧着小短腿。 小女孩时不时回头喊:“弟弟,快点啊,马上就要到了!” 后面的小男孩只小鸡啄米地点头,两手挥斥,更努力撒腿了。 不消几十秒,两人一前一后迈过并不高的门槛,直直扑向林落大腿,一人抱住一只。 两肉团子齐齐扑下,林落愣生生被那股横力冲得倒退一小步。 许赐下意识自座位站起,待见林落站稳了,他才复而坐下。 他扫了眼林落那细细的大腿,突然觉得……她多吃点,真的十分有必要。 林落忙不迭捞住了两肉团子,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啦?” 小女孩抱住林落的腿不放,眨着双乌黑铮亮的眸子,双目炯炯说:“刚刚林爷爷去我家告诉我们的。” 小男孩抿着嘴不说话,扭头看了自己姐姐一眼后,也配合地狂点头。 林落把手搭上两小家伙,牵过他们小手走近许赐。 “许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附近邻居周爷爷的孙女和孙子,女孩叫周平平,男孩叫周安安。” 走近了,许赐才看清两人的具体模样,小女孩一双眸子来回转溜,不胆怯,一看就是个机灵的,瞧着特有精神气。 反观小男孩倒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白面馒头似的长相,见他望去,小男孩还畏生地扯着林落的手掌。 许赐琢磨了几下:“平安?” “没错,就是寓意平平安安的意思。” 许赐点点头,表示了然。 林落蹲下:“这位大哥哥是我的同学,你们以后也可以叫他叫哥哥。” 小女孩犹豫了会儿,终是嘴甜喊:“哥哥。” 小男孩见姐姐喊了,才慢慢张口,小声磨出那两字。 话毕,小女孩就兴奋地重新捞过林落大腿:“落落姐姐,你带好吃的回来了吗?” 小男孩也跟着照做,重复姐姐的动作。 “带了。” 两小家伙眼睛一亮,暗戳戳舔了舔唇。 林落话音一转,不怀好意地转向小女孩:“吃的是有,但我教你的太极你练得怎么样了?” 果不其然,小女孩只瞬间就垮下了脸,本想摇头,却在触及林落隐含警告的威胁时猛点头:“落落姐姐,我练了的!” “好,那现在就出去打给我看。” 她领着两小只走到院子的大树底下,“开始吧,我先进去搬张椅子,你别想偷懒啊,可别以为我看不见。” 林落重新回到大厅内,望着面前的竹躺椅,“许赐,过来给我搭个手吧。” “搬去哪?” 林落指去:“喏,那树底下。” 许赐随之望去,险些笑出声。 那颗粗壮繁密的大树底,小女孩正摇摇晃晃地打着太极,苦着张小脸,一招一式具是忐忑。 小男孩则是乖乖巧巧立在一旁,想模仿姐姐动作,却又歪歪斜斜几度站不稳。 “林落,可真有你的!” 都玩起小孩了! 林落耸耸肩,不置可否。 她扶上竹椅另一端:“走吧,一起抬出去,你若想来,这里面还有另一张。” 许赐轻笑:“好。” 他绕过她,一个人替她抬到了树荫底。 待抬到那树底下,林落就顺势往后懒懒一躺,招过小男孩:“安安,过来。” 小男孩忙不迭握拳飞奔而来,面含期待地望着她。 “你就在这跟我待着哈,咱们一起看你姐姐打拳。” 小男孩虽听不懂,却是听话地连连点头。 “落落姐姐,我打完了!” 小女孩可怜兮兮地过来汇报。 “不行,下盘不够稳,背挺得不直,再去蹲半小时马步。” “落落姐姐……” 林落挑挑眉:“嗯?还想不想再吃东西了?棒棒糖?巧克力?薯片?……” 小姑娘咬着下唇,终是屈服于零食的美味下,违心说:“落落姐姐,我最喜欢蹲马步了!” “嗯,你喜欢就好。” “毕竟我也最喜欢了。” “所以,你要不考虑再加半个小时?” 小女孩没听完就赶忙撒过脚丫子溜了。 一旁的许赐:“……” 过了不到几分钟,小女孩又哭喊了:“落落姐姐,我腿酸,快没力气了。” 林落瞄了眼手机,跟与她同坐的小男孩吩咐:“安安,去跟你姐姐说,她还有22分钟,让她千万要记得加油哈。” 小男孩点点头,立马拔腿冲了出去。 估摸着小男孩是原模原样照林落的话讲了,许赐只瞧见,那小女孩脚腕子先是蓦地一抖,再猛然间又浑身冲满了干劲,像个小钢铁战士。 任许赐这种对小孩无感的大老爷们都觉眼前一酸,他幽幽道:“会不会太狠了点?” 林落摇头:“不会,这丫头厉害着呢,别听她哭诉。” 许赐无奈,只得点头。 林落不急不慢说:“当初一个小时的都站过了,还怕这8分钟?” 许赐眼皮子一抽。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认识林落了。 林落漫不经心说:“这小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当初生下来时贼鸡儿瘦,小小一团,看上去病怏怏的,还使劲哭个不停,结果我刚一抱过她,她就傻乎乎地咧嘴冲我笑了。” 斜阳倾落,橙光退却,细细麻麻的余晖穿透枝桠缝隙直直映射到她侧脸。 她双目平淡地直视前方,娓娓说来。 “所以她家人才给她取名‘平平’,所幸的是,她后来一年比一年健康,也一年比一年长得好。” “平时多练练太极,对她身体有帮助。” 许赐清楚这是林落给他的解释,他放眼看去,确实,那两个小孩,用老一辈的话来讲,的确是长得非常好了。 他才感慨完,好不容易回神时,两小家伙已经屁颠屁颠地颠到林落跟前。 小的端着一杯水,大的捧着一片西瓜。 “落落姐姐,喝水。” “落落姐姐,吃西瓜。” 许赐:“……” 这世界是怎么了??? 林落悠哉悠哉地接过,细细抿了一口水,接过鲜嫩多汁的西瓜咬了一大口。 见许赐眼馋地向她望来,她努努嘴:“平平,安安,再去给他弄杯水来,顺便捡片西瓜,免得他一直盯着我。” 两小家伙踌躇三秒,小女孩就拖着弟弟跑进了客厅,不消多久,就捧到了许赐面前。 两人殷勤地望着他,等他接过。 许赐学她的样子,先喝水再咬了口大西瓜,凉风徐徐,伴着树叶沙沙响。 对于如此惬意的日子,他只剩下四个字: 真特么爽! 这期间,林落让小男孩又给他姐姐送了几次水,实打实地让小女孩站了半小时才放过她。 最后两小家伙合手拎着一大袋零食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先是吃过饭,又喝了水再吃西瓜,还一直平躺着,林落只觉隐隐肚胀。 她倏而想起什么,急忙忙起身拽过旁边的许赐,“走走走,我把一个人给忘了,我现在带你去见他。” 许赐对她的想一出是一出很是无语,却是任她拖着:“去见谁?” “我最好的朋友。” 许赐沿途上,已经暗暗脑补了另一个比她更疯的妹砸。 他心底可怖地颤了几颤。 林落不管不顾,径直带着许赐拐过一条街,熟络地走进一家半旧不新的粉店。 她扬声喊:“张阿姨。”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里屋紧跟着走出一个体型微胖围着围裙的中年妇人,她喜笑颜开说:“是小落回来了啊,快点到里面来。” 那妇人复而才看到林落身后的许赐,她面上笑意逐渐加深:“小落啊,你跟我家小石头也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不仅他想你,我也很想你啊。” 许赐迈进堂内的脚步蓦地一滞。 等等,什么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24.第 24 章 林落一怔。 她不明白张芳怎么突然就改口了, 讲的话莫名其妙。 青梅竹马倒也算,毕竟两人是从小就认识了。 感情深厚嘛? 友情的确也深。 她笑了笑,接话:“我也很想小石头啊, 他现在在家吗?” “哎哟, 就是这点才不巧了, 他想着国庆节你肯定也会放假,所以特地跑去S市的叔叔家玩去了, 到时也方便去找你玩,哪成想,你这又回老家来了。” 张芳不无遗憾道。 林落失笑:“这么不巧吗?” 张芳点点头,伸手去拉林落:“小落啊,先坐下再聊吧。” “好的。” 张芳貌似才见着她身后的许赐,询问:“哟, 小落, 这是谁啊?” 林落起身, 返回径直拖过许赐手腕,他隐隐不喜地挣扎了几下,奈何她攥得紧, 三两步就齐齐到了张芳跟前。 张芳俨然注意到了林落与他自然而然的互动,她眼眸一闪,面色凝了几分。 林落笑着介绍道:“张阿姨, 这个是我同学许赐。”她本想说是转校后新认识的, 一想, 又不对。 她便转口说:“认识了也蛮久了。” 许赐紧抿的嘴角霎时一松, 手腕子乖乖巧巧地任林落牵着。 张芳走近两人,极为“顺手”地岔开了二人,“说什么久不久的,还不是比不过你跟小石头的交情。” 林落默了默。 她总感觉张芳今晚说话阴阳怪气的,半句话都不肯离小石头。 出于不是自家长辈也不便驳她意,林落勉强扯扯唇:“您说得对。” “这就对了。” 张芳瞟了一眼林落旁边年轻人渐渐黑沉的俊脸,她面上的笑意也慢慢舒展。 先不管这年轻人与林落是什么关系。 就张芳个人而言,她可都一直把林落当自家媳妇看的。 林落家世优渥,性格好,人也不矫情,看似大大咧咧却对她极有礼貌,两人也聊得起来。 最关键是,她也看出了她儿子对林落有那么些意思。 张芳越看越觉对林落满意,只觉她明眸皓齿,一张小脸白白净净,怎么看都怎么好看,加上性情好,她是越看越欢喜。 这大概就是极少数传说中的婆婆看媳妇,越看越中意了。 许赐立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面前的妇人整个看林落的眼神是愈发殷勤,像是意有所图,不怀好意。 如果他没猜错,他刚跨进门的一刹那,他恰恰与她对视了一眼,那句“青梅竹马”的话才由此而来。 许赐不动声色地挪动小半步,将林落挡在身后。 张芳蓦地回神,连连看了眼挡在林落面前的少年几眼,不得不说,这年轻人确实比她自家儿子长得要好看,浑身的气度与小镇人不大一样。 有一定的威胁。 既然小石头不在家,她这当妈的可得替他守好媳妇了! 张芳率先打破沉默,挽过林落的手,轻飘飘地睇了许赐一眼。 “小落啊,这回家就回家,干嘛还带外人回来哪,要怕不安全,尽管提前喊小石头去接你就是,再不济,你张姨和张叔都还闲着呢。” 林落下意识撇头,寻眼望去。 果不其然,自侧面看去,许赐眉峰顿凝,下晗弧线绷紧到极致,俨然是要发怒的迹象。 她拿不准张芳究竟是怎么了,这平日里挺和善好客的一阿姨,怎么今天就变得如此不通情达理还刻意针对许赐了。 她只得干笑,人既是她带回来的,怎么能容他平白无故受人欺负。 “张阿姨,他也算不上什么外人,是我爸爸大学同学的儿子,这些年也有点来往。” 虽然他们已几年未见。 张芳一听,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这可更不得了了! 张芳他们家只勉强够算她爷爷家邻居,林落父母还未必看得上他们,这年轻人父母还上过大学,在那个年代,可都是非常有出息的了。 见张芳脸色蓦地一变,又有找茬挑刺的模样。 林落赶紧扯过一旁脸色同款臭哄哄的许赐,冲后面说:“张阿姨,到饭点了,我先带人回去陪我家老头子吃饭啊,下次再见。” 话毕,她就带着许赐冲出了胡氏粉店,向街道跑去。 小镇袭来的凉风呼呼刮耳。 才跑出没几步,林落胳膊肘猛地被身后人大力一拽,她额头大喇喇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 “你又发什么疯了!” “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嗯?” 许赐紧攥住她的胳膊一放不放,略带低哑的怒音,沉声质问她。 林落没好气回:“对!” “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我……” 自她左手臂传来的力道一阵盖过一阵,紧得像要将她骨头捏碎。 待一想,她原本的目的就是想介绍两人互相认识,便也就直白讲了。 “跟你说也没事,小石头本名叫胡诚,就是刚刚那个张阿姨的儿子,是跟我从小玩到大的,我们感情确实不错。” 许赐眸色再度一沉,手下力度不减反增。 “所以说,他确确实实是我玩得最好的兄弟哪!还有啊,你能不能别再……” 许赐打断她,两手继而扶住她肩,欣喜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问哪句?” 林落被他眼底升起的点点星光搞得浑身一懵。 “就你说他是你最好的兄弟那句。” 林落怔怔:“当然是真的啊。” 她默默地瞅了眼兴奋得像中了五百万的某人。 这两人不都是她好兄弟嘛,何必争来争去………… 许赐再问:“你真没看出来你那张阿姨对你的态度就像对……” 他话音戛然而止。 林落不解:“像什么?” 许赐忽而畅快地勾唇一笑,摸了摸她头顶:“没什么,你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了,还……挺可爱的。” 林落猝不及防间就被他揉搓成了一个小炸头,她怒冲冲扬腿踹了他一脚。 “你踏马有病是吧!” 许赐两手悠悠揣兜,不躲不闪地向前走着,听到她被他潜移默化的用词后,笑得更得瑟了。 他放话:“来,再用力点。” 林落二话不说,上前又是毫不客气地给他一脚。 “舒服。” “……” *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月色而归。 甫一进门,许赐就瞬间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微微低头,乖巧喊:“爷爷好。” 林落跟在后面不屑地哼了两哼。 惺惺作态,虚伪。 林老爷子自然瞧见了两人的面皮差异,对许赐的主动示好他只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继续夹菜斟酒。 他心知两人不久前才吃过饭,便没强求二人陪自己用餐。 林老爷子见林落好似完全无视掉自己,他没好气说:“臭丫头,你就让许家小子住你爸妈房间吧,床铺自己替他收拾去,我反正是不会帮忙。” 林落语气更躁了:“让他自己动手,何必麻烦我一个残疾人!” “好啊,小瘸子。” “……” 林落怒气冲冲撩开门帘子,门顶头发出风铃清脆的悦耳声鸣。 她转身打开衣橱柜,凶巴巴说:“自己进来搬。” 许赐悠哉悠哉迈过她卧室门坎,轻飘飘睨了眼她“残废”的右手,两手抱住凉席,轻啧:“还真轻。” 林落烦躁地揪了把自己头发。 真想一巴掌扇死当初拖他来的自己! 林落避开右肘,小心翼翼冲了个澡后,她对许赐的自理能力仍是抱有极大的疑虑,毕竟是公子哥,娇生惯养的。 想了想,她头发只简单用帕子包裹,还没来得及吹就赶去了她爸妈房间。 室内一片静谧,并无水声。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铺得还算整齐。正欲走出门槛,结果转身时不小心磕到了桌沿木椅,发出“嘭”地撞击声响。 她赶紧捂住自己嘴巴,避免出声。 “林落?” “是你进来了吗?”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林落见被拆穿,索性移开手心,大大方方地承认。 “是我,我进来看看你床铺得有多差。” 浴室里似乎轻笑了一声。 “林落,我洗完澡了。” “那就出来呗。” 那边纠结半秒:“但是,我好像忘带澡帕进门了。” “自己滚出来拿!” “你意思是让我……嗯坦诚相见?” 林落不信他真会如此厚颜无耻,嗤笑:“有本事你就出……” “出”字音节才喊到一半,她便听到浴室门似乎被推动,隐有加大之势。 她牙一咬:“我拿!你别出来!” “好。” 浴室那人无比乖巧地应了。 “把你门给劳资合拢了!” “行。” 伴随着门进墙槽的声音。 林落按照他的指示,打开他的行李箱,乍一看,只简简单单几件衣物,摆放还挺整齐。 她拾起他具体描述的帕子,慢吞吞地向浴室门口挪动,夹着两只红透的耳根。 “开点点门,一点点就行,我到了。” 里头没动静,亦无言语。 林落紧紧闭眼,轻敲了敲门。 “开一下啊,我给你拿来了。” 凑近了,自门缝上下蹿出几丝热气,直扑扑冲她而来。 她心跳如擂鼓。 摸不准他是害羞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她再次出声:“开下门哪,我闭了眼……” 话未落,浴室门“哐当”一声巨响,猛烈撞击卡进墙槽。 门、大开了。 25.第 25 章 “哐当”门声骤鸣的刹那, 林落呼吸蓦地一熄,铺天盖地的热潮冲击向她赤.裸在外的皮肤,直击心底。 她吓得手一抖, 澡帕掉落在地。 两手阖上, 十指紧捂住双眼。 毕竟离她极近的对面正杵着个人, 对她恬不知耻地虎视眈眈。 时间凝固数十秒。 尴尬得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静谧间, 她对面那人似低低地轻笑一句,像在她心尖尖挠了一下。 “还不睁眼?”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对面悠悠道:“谁说我没有穿衣服的?” “还是你真的想看点什么?” 一字一句都在凌迟她寸寸蔓延至脖颈的红晕,吓得她两腿瑟瑟发抖,下意识朝后小退半步。 “你真穿了的?” “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呗。” “好!吃了亏可别怪我!” 林落一点一滴扒开手指头,透过条条细缝从下至上瞄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流畅强劲的小腿肌肉,毫无布料遮拦。 她心底颤了两颤。 旋即慢吞吞地以龟速往上挪眼, 只挪动了几厘米。 丝绸光滑的黑色裤沿蓦地涌入眼前, 她近乎贪婪地盯了两眼。 现在她才敢百分百确定, 他至少下面是穿了的。 随即她毫不犹豫地移开手指,放眼望去。 只见对面那人双手抱肘,斜倚在门侧, 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她方才的窘迫难堪。 衣服么,整齐度比起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落只觉浑身气不打一处来,跨前一步照着他小腿便踢出一脚, “你踏马的玩我很开心是吧!” 许赐毫无动作, 自鼻翼间发出一道轻哼, 悠哉悠哉说:“你用的是我的台词, 还用了几次了。” “你有病是吧?” 又不是他家造的词。 林落不爽,正欲上前再来一脚,但眼尖地瞧见他小腿右侧已然青了一小圈。 她自己踢出去的力度她自己极为清楚,不能说把人立刻怎样,但绝对也不轻。 纠结两秒,她径直将目标转向他左腿,狠狠中的。 “嗯,这下两边对称了。” 许赐点点头,双目只直勾勾地盯向她,眼尾轻佻,笑意敛开。 “神经病啊!” 林落撂下句话,便转身快步跑出了房门。 “嗯,我就是神经病。” 行至门槛处的人蓦地脚步一个踉跄,勉强跑出门外。 待她走后几分钟,重归沉寂的房门内才低低喃出一道轻叹。 从他失约于赵天辰他们转而奔赴火车站的那一刻,他就看明白自己心意了。 他刚刚只不过是试她一试,想看看她到底能害羞到哪种境地,又能迟钝到哪种地步。 他没有错过她方才对上他时,她眸子里渐渐升起的惊慌失措及染红的两边脸颊,尤以耳根为最。 她并非完全没感觉。 再想想她全然把那传说中的小石头当做好兄弟,他是既高兴又惆怅。 高兴的是他最有竞争力的对手已完全没机会,惆怅的是他不确定林落是否也极为贴心愚钝地把他归为“兄弟”那一类。 更甚者,据她的讲述,她与那小石头认识了十多年都没能发现对方喜欢自己,仍旧哥俩好似的蒙在鼓里。 他一个跟她认识没多久的人又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发现他的意思。 思来想去,他最后只能归结为一句话: 铁打的妹砸,惆怅的他。 * 翌日。 当阳光穿破大地,耀眼的光束直直照进卧室,室内寂静,耳边渐渐传来碗筷轻击声响。 林落翻了个转身,自然而然地醒来。 她换完衣服,洗漱完,打开房门。 厅堂饭桌上早已坐了两个人,一老一少,一上一下,和谐安静地用着早餐。 仿佛他们才是那感情笃厚的爷孙俩,她只是个借居他乡的异地人。 林落踏着拖鞋板走近,喊道:“老头子。” 便极其自然地忽视了一旁的许赐。 林老爷子慢慢抬头看了她一眼,“早餐还给你在锅里热着,自己去端。” 许赐倒是全然不尴尬地主动开口打招呼:“早啊。” 林落眼神都没赏他一个,记恨着昨晚的事,径直扬身去了厨房。 许赐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身为局外人的林老爷子自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字未发,只垂头默默嗦粉。 * 用完早餐后,如昨日一般,周家的那两只小家伙再度闯进前门。 “落落姐姐。” “落落姐姐。” 想必才是一天的开端,两小只的衣服都还是干干净净。 小女孩的两条辫子也是梳理得凌落有致,整整齐齐。 两人拔腿,狂向院子里冲。 林落不急不慢接住二人,面上笑意加深,笑道:“正好,你们今天来得早,我们接着练习昨天的拳法。” 许赐清清楚楚地瞧见了那小女孩隐隐颤抖的双腿,抓着林落的肉爪子开始忐忑。 小女孩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地抱怨:“落落姐姐,我腿到现在还酸着呢。” “真的酸?” “真的!” 小女孩生怕她不信,狠狠地点头。 “这只能说明你还没练到家,真正练成的该是通体舒畅神清气爽才对,所以啊,你还要再练练。” “……” 林落不管小女孩可怜兮兮的眼神,招呼过一旁看好戏的许赐。 “别看戏了,来替我将椅子搬出去吧。” “好。” 若说先前许赐还有那么点负罪感,但瞧着瞧着,他也觉得玩小孩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待椅子搬去那颗大树底下,林落便大喇喇地往椅后一躺,拾过一个软枕垫在脑后,“开始打吧。” 小女孩先是双脚并拢,再缓缓伸出左腿,伴随着手上的动作…… “安安,过来。” 小男孩乖乖巧巧地奔赴林落。 林落牵过他的手,让他与她一起坐着。 “我们就在这里看你姐姐打拳啊。” 小男孩虽不喜欢说话,但十分听话地猛点头。 林落摸了摸他头顶,神情温柔说:“等你再大点,我也教你啊。” 小男孩也不知听没听懂,却仍旧老老实实地点头了,还出人意料地应了声“好”字。 一旁的许赐看得嘴角一抽。 这样坑还没有记忆的小孩子真的好咩? 林老爷子抱出棋盒,走至大树底下的桌边,冲闲在旁边的许赐问:“许家小子,会下棋吗?” 许赐回神:“会一点的。” “那就过来,别傻站在一旁干看着,来陪老头子我下几局。” “好的。” 这棋桌和林落的椅子离得不远,音量稍稍拔高便可听见双方的对话。 故而风里不时飘过“背再挺直一点”、“动作再放慢一点”、“做得要有连贯性”……“不正的话再加半小时哈”…… 许赐一个没忍住,张嘴询问林老爷子。 “爷爷,她以前在家也是这么过的?” 林老爷子淡定地移动一子,摇了摇头:“不常是这样,以前有胡家那小子陪她疯时,她才懒得守这两小屁孩。” “这样哪。” 许赐被他那“疯”一字唬得一愣一愣。 暗叹道,这果然是亲爷爷教出的亲孙女。 林老爷子抬眸瞟了他一眼,只见他听闻“胡家小子”四个字竟也无动于衷,想必是早前便知道了。 两人便也不再搭话,安静下棋。 “落落姐姐,我腿真的没力气了!” 小女孩抖着两脚腕子哭诉。 “没关系,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最棒的!” “……” 小女孩锲而不舍,换言之:“落落姐姐,你最好看了!” “嗯,这个我一直都知道。” 许赐挪棋的手抖了两抖。 ……自我感觉这么优秀的嘛? “落落姐姐,你人最好了!” “嗯,所以我一回来,才浪费自己的睡眠时间守着你打太极。” 许赐这次拿棋的手稳了。 小女孩见一计不成反生另一计,她掉头看了眼就近在静静下棋的二人。 扬声喊:“落落姐姐,你带回来的大哥哥长得要比你好看!” 许赐的心霎时提到嗓子眼。 林落这才悠悠往一侧瞟去。 清风徐徐,衬得坐在石凳上的那人背姿挺拔却不刻板,较之往常的孤傲轻狂更多了几分清隽之气,大有种翩然独立的遗世之感。 林落点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确实,他长得比我要好看。” 许赐唇沿下意识旋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平生第一次觉得被人夸长得好看是件十分开心的事。 林落抽回视线,转而看向满脸期待能得到释放的小女孩:“但是平平,你要记住了,男孩子长得好看是没有用滴。” 许赐刚刚才勾起的笑意瞬间不尴不尬地僵在嘴边。 林落继续说教:“男孩子啊,要像你石头哥那样的才好,能打架,人也诚实。”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落脑海蓦地浮现出许赐昨晚特意恶作剧的一幕,她再次出声补充:“对了,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人千万要老实!” 许赐手臂青筋层层突起,紧紧捏住手心棋子。 他怎么就不能打、不诚实,还不老实了??? 林老爷子轻飘飘地睨了眼脸色逐渐黑沉的许赐,举重若轻、毫无预兆地压低声量问。 “许家小子,你喜欢我家孙女?” 26.第 26 章 许赐被林老爷子猝不及防的问题给呛得猛咳, 手抵在唇边,止不住地干咳。 林老爷子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换言之:“你家里头现在怎么样了啊?” 许赐一怔, 呐呐道:“还好。” 林老爷子手下自顾自地下棋, 眼神倏而望向万里无云的右上空, 陷入了回忆。 压低音量慢慢说:“其实你父亲啊,当初倒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也尊敬长辈。” 许赐轻“嗯”。 没否定,也不算肯定。 “只可惜,他身为一个男人,却惯于心软了,优柔寡断左右摇摆, 害人终害己哪。” 许赐挪动棋子的指尖轻轻颤抖。 林老爷子回神, 状似无意地瞟了眼他抖动的手指尖。 无声一叹:“你也不用觉得难堪, 当年的事我也就是听我家那小子说过一些。” 林老爷子挪动一棋,慢慢道:“就是这几年来委屈你了。” 许赐霎时扬眸,恰好对上老爷子包罗万象遍含暖意的双眼。 他从没想到自己从不跟外人谈及的秘闻, 哪怕赵天辰等人他也从未提及的事,就如此被面前这位早已年近古稀、发色半白的老人给一语道破。 在异地他乡,掺杂着几许温暖。 林老爷子正欲继续说, 不知林落就从哪瞎蹦哒了进来, 冒出个头到棋盘上。 纳闷问:“老头子,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怎么我感觉他都快被你欺负得哭了?” 她原本是在安心惬意地训练那小家伙,一个不留神再瞄来时,恰恰瞧见许赐泫然欲泣的侧脸,瞧着怪可怜的。 乖乖,这可就不行了嘞。 她爷爷的本事她清楚得很,倘若真不讲情面,那毒舌的功夫可是连她这种百炼金刚的脸皮都挨不过。 见她一来,许赐疾速低下头。 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瞬间的难堪。 林老爷子没好气地拍过林落窜出的头顶:“臭丫头哪那么多废话,到树底下一边凉快去。” “可是这里就是树底了啊。” “……” 林老爷子被她堵得吹胡子瞪眼:“去去去,别妨碍我们爷俩下棋,有事我自然会叫你。” 林落见她爷爷也不像是真的欺负许赐的样子,她安抚地拍了拍许赐肩膀。 “那啥,老头子敢欺负你的话,你别怕哈。直接告诉我就行,看我替你把他胡子拔光光,让他变成一个秃老头。” 林落做了个要伸手揪老头子胡子的动作。 “行了行了,我哪敢欺负他,滚吧。” 林老爷子摆手赶人。 得到了她爷爷的保证,林落这才麻溜地跑路了。 临走前还不忘再瞄一眼许赐,见他确实只面无表情而已,她也就放心地走了。 毕竟人是她带回的,怎么能让他平白无故受欺负。 被林落这一打搅,许赐心底压抑的沉重也散了几分,但面色仍不大好看。 林老爷子瞅瞅许赐的面皮,忽然也觉着自己的说法貌似不大厚道了,揭人伤疤这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对。 哪怕他只是为了鼓励面前的年轻人。 林老爷子找话题道:“要不我老头子给你讲个小故事来听听?” 许赐点点头。 “从前啊,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一个少年和一个姑娘同在一所学校念书,那时候啊,那少年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欺负那个姑娘,想每天都见到她,然后去揪她的小辫子……” 许赐原本心不在焉的思绪也渐渐被这道浑厚沧桑的声音给拉回。 不难猜出,这故事里的少年和姑娘就是林老爷子和他妻子二人。 “那时候都还小,两人都还不懂喜欢是为何物,那少年也一直不明白自己对那姑娘的心意,就这么一直蹉跎耽搁了好几年。” 许赐听得入迷了,下意识接话:“然后呢?” “然后啊,他有一天突然得知自己心爱的姑娘准备听从家里安排要出嫁了,你也知道,我们那个年代基本就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没现代这么开放自由了哟。” “他当时心里的那个急呀,突然就恍然大悟了自己的心意,急急忙忙跑去她家,毫无意外,那个少年被直接赶出来了。” “为什么会被赶?” 许赐不解问。 “因为没钱,穷啊,那个少年学历低,工作也不稳定,哪比得过那姑娘当时结婚对象的条件。人家是知识分子,更是老师身份,工作体面且稳定,生活来源也有保障,在当年可光荣了。” “所以啊,那少年进那姑娘家大门不过片刻就被人用扫帚赶出,并放出狠话,等那少年几时有钱了再妄想娶老婆吧。” 许赐没生在那个贫穷的饥饿年代,家里条件也可谓是绝大多数普通人不可高攀的。 虽然他没能亲身经历,但从讲述者的字字句句,不难想象出当时那个少年由身到心燃起的无尽挫败。 风絮一吹,卷起繁密树叶沙沙作响,扬开些地面灰尘。 林老爷子揉了揉湿润的眼眶,声色低哑说:“眼底进沙子了啊。” 许赐低眸,并未言语。 他明白,这位看似表面强大的老人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倾泄的出口。 林老爷子待情绪缓和点后,继续道:“那少年不甘心啊,他不信命,于是他就托朋友去姑娘家偷偷摸摸给那姑娘带话,帮忙转达自己心意,看能不能将姑娘约出来聊聊。” “那天夜里,那个少年便跟家里人借口说是为了跑生意,便没回家。一个人待在离那姑娘家不远的竹林等她,等了一日一夜也没等来那姑娘。” 话到这里,林老爷子声音渐渐哽咽,顿了数秒。 许赐的心也紧着沉落谷底,半晌才出声安慰:“或许,那姑娘没接到消息也不一定…” 林老爷子爬满皱纹的面庞忽然涌出一丝笑意,既惨淡而又幸福。 “不,那个姑娘来了,她第二天的半夜就来赴约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夜里,天色阴暗,她踏着半轮月色跑进竹林,美得像是月下仙子下凡。身上就只背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包裹,见到我第一眼,她就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林故,我跟你走,无论贫穷富贵,我都跟你走。” “当时我就想啊,这天上好大一块馅饼居然就砸我头上了,还是这么贤惠这么美好的姑娘。” 林老爷子说到这里,倒是颇为得意地冲许赐笑笑,有些幼稚地炫耀:“那姑娘是村里出了名的贤惠,人长得也水灵,十里八乡没几个人不夸赞,所以那户人家才主动降低门槛提亲的。” “所以啊,我当时就暗暗发誓,自己将来一定要加倍对她好,努力挣钱好好养她,让她过上好日子。” 听到这里,许赐唇边也不自觉划开一抹笑意。 依稀可以想见当年那个青涩少年的凌云壮志与满腹雄心。 林老爷子继而话音一转,含了点苦涩:“可是啊,这世上哪有随随便便几句誓言就能轻而易举实现的事,我不逢时也不逢运,带着她也顶多就混了个温饱。” “直到后来生了林落她爸,我们两为弥补当初的遗憾,不管多苦都坚持送他念完书,这样一来,日子就过得更加入不敷出了。” “老婆子她一手绣活做得好,白天跟着我忙活,夜里挑灯做针线,等到白日再拿去镇里去换几个钱。” “所幸林落她爸爸也争气,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拼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但老婆子她的身子骨长年累月的劳累,开始渐渐衰败,还没来得及享清福,前些年就…” 话至这里,林老爷子渐渐泣不成声。 双手捂面,自手指缝隙划下几行液体。 附近的林落实在受不了边上传来的哭哭啼啼了,起初是见他说得认真,她才不忍打断,谁知他突然间就蹭蹭蹭上升了几个档次。 “老头子,你能不能安静点啊,那些陈年烂谷子芝麻的事,你回回见人就扯,也不嫌丢人!” 话音刚落,林老爷子霎时脸一抹,也怒冲冲杠回去了:“许家小子他爱听我才说的,你自己请来的客人不招呼,我替你陪他你反而还有理了?” 林落一噎,烦躁地揪揪自个头发,“行行行,你最大,我说不过就是。” 林老爷子舒坦地哼了两哼,脸上此时哪有半点方才的凄惨之色。 谁知一转头便恰好对上许赐满是惊愕的眼神,老爷子尴尬地笑了笑。 “那臭丫头平时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许赐:“……” 吓到他的是老爷子本人好么,变脸爱翻书还快。 他倒是不知,这世上还有这种相处方式,一通乱骂比任何细声安慰和灵丹妙药都管用。 林老爷子仗着自己脸皮厚,本欲继续扯,结果一懵:“刚刚我们说到哪了来着?” 许赐回想片刻,貌似是讲到林落奶奶去世的事,他未出口的字音瞬间卡壳。 总不能再提起老爷子的伤心事吧? 林老爷子趁许赐不备,立马吃掉许赐一子,“老头子我突然想起,我先前问过你喜不喜欢我孙女,你怎么说?” 许赐一懵。 这话题前后的跳跃度是不是太大了? 林老爷子见他被自己吃掉一子还蒙在鼓底,他心里是暗暗窃喜,表面却一派严肃正经模样。 “回话啊?说几个字有这么难吗?” “我……” 林老爷子没等他说完便打断:“我孙女哪点不好,让你不喜欢了?” 许赐一噎。 ……他可没这么说过。 林老爷子继续道:“你是不是嫌她不贤惠?” 许赐本能地摇了摇头。 从他认识她第一天起,他就不知道贤惠二字在她身上是怎么写。 林老爷子不满了,笃定道:“我就知道你是觉得我孙女不贤惠,但她不贤惠怎么了,像我老婆子贤惠且辛劳了一辈子,还不是没捞着半点好处,所以啊,我带她的时候才没拘束她的性子。” 许赐隐隐开始怀疑老爷子先前的“故事”是为了赚取他同情心了。 画风怎么可以转得如此快? 林老爷子悄悄望了眼正在潇洒打拳的林落,见她一招一式松弛有度,整个人的姿势简直都可以帅过男孩子了。 直把他也瞅得嘴角阵阵犯抽。 林老爷子寻思片刻,强行解释道:“你是不是闲我孙女粗鲁?嫌她不温柔?” 许赐遵从意识本能地点头。 林落大概……应该……确实是不温柔的。 林老爷子气得一拍桌子:“她不温柔怎么了?会点武术怎么了?这改明儿你碰上坏人了,她还可以保护你呢!” 许赐不堪重负的脆弱心脏终于颤了两颤:“所以,爷爷,您是在把她……强行推销给我吗?” 如此不遗余力地向他夸赞自己孙女。 或者说……是间接戳她缺点…… 林老爷子一愣,他没想到许赐竟真看出了他的意思,他原意是想引许赐上勾,令许赐主动承认的。 毕竟他这辈子只有两件最后悔的事,一是没能让他老婆子享福。 二是他实在太过释放他孙女天性,加上自林落上小学二三年级起,便一直是他一个糙老爷们带她。 她也甚是配合地成天跟男孩子玩,有个关系亲密点的,她都统统将他们理解为兄弟一类。 在感情方面极为愚钝。 别人家都是担心自家孩子早恋影响学习,就他一个人是担心她孙女会把所有对她有好感的异性最终化为兄弟。 然后单身到老。 林老爷子光想想就心底阵阵泛酸。 他刚刚仔仔细细考量过了,凭借下棋多年的本领,他从棋局便可大致观出其人心智与人品。 下棋时,许赐面上瞧着心不在焉有些浮,但观其棋动,便可知他不骄不躁,杀伐果断,与他父亲性格全然不同。 毫无疑问,他对许赐的这几点都甚是满意,再就是双方父母都认识,家世都相当,日后不会出现太大的财产纠纷。 再凭借他的观察,不排除许赐有故意讨好他之意,但人在潜意识里往往是最真实的自己。 很显然,许赐行为相差不大。 说许赐对他孙女没意思,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能不能成倒另寻它说,最关键是,他就是希望自家孙女那榆木脑瓜能开窍啊! 本着气势要高于对方,林老爷子停顿一分钟后便绝口否定:“我孙女还要推销吗?她哪哪都好!” 许赐眼皮子一抽,悠悠提醒:“爷爷,我们还小……” “怎么就小了?当初我们在你们这个年龄,结婚的都一把一把呢,指不定小孩子都有了,再说了,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啊!” “是是是,您说得对。” 许赐不敌,只好婉转认输。 “这还差不多。”林老爷子哼了一声,忽然灵光一闪,放缓调子说:“胡家那小子你知道吧?跟我孙女从小玩到大的。” 果不其然,许赐面色一沉,刚刚的悠闲姿态淡然无存。 老爷子心知自己这是摸准点了,添油加醋道:“胡家那小子啊,人是真不错,一直都把我当亲爷爷看待,家里做了啥好吃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而且啊,他长得也不比你小子差。” 许赐的脸色接着黑下去。 老爷子越发有腔调说:“最关键是,那胡家小子人实诚,不像你,在我面前乖乖巧巧,转头就去气我孙女,没他实诚!没他老实!” 但他暗地里补充的话却是:你比胡家那小子要聪明要有办法,七拐八绕的门路要多,能拿得住我孙女。 这下倒好,许赐的俊脸黑了个彻底。 迫于是面对长辈,只好强憋着一口气。 林老爷子引入正题:“所以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孙女?” 这次许赐想都未想,一口承认:“我喜欢她!” 憋得猛了,声音有点突兀地大。 不远处的林落见二人不哭了,转头又要吵起来了,她正想过去劝架。 谁知刚走近便听到这响当当的四个大字“我喜欢ta”。 究竟是他?她?还是它? 她好奇宝宝地凑过头,双手撑在棋桌面,暗暗瞅了眼正笑得不怀好意的老头子和粗红了脖子的许赐。 她狐疑地撇向许赐:“你喜欢谁啊?” 27.第 27 章 吃完午饭后, 两只小家伙就手牵手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老爷子毕竟还是上了年纪,中午多喝几杯酒也渐渐醉意上袭,与许赐散场后便各自午睡。 林落搬去大树底下的竹椅并没撤回, 她便大喇喇地再次躺下, 伴着簌簌凉风, 不过一小会,她就眯眼睡了过去。 睡梦里, 她梦境繁杂,画面来回切换。 耳边缠绕着男人粗犷狠厉的威胁,呼吸里尽是他们粗砺大掌夹杂的难闻汗味,惹人作呕。 令她几度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像被沉溺于令人绝望的汪洋大海,却又挣扎着清醒。 再接着, 她耳边猛地传来大力的砸门声:“开门哪, 老林”、“老林, 快开门,出大事了”。 这道焦躁不安的声音逐渐与“小落,你爸爸和哥哥跟我一起来接你放学了, 赶紧和老师说再见吧”。 这两者音色混为一体,搅得她心凉如置冰窖,身体开始毫无征兆地疾速下沉。 直掉无尽深渊。 随着敲门声停止, 她蓦然睁开眼直直坐立, 乍映入瞳眸的便是一片繁密翠绿。 身后布料紧贴住她脊背, 传来大片湿感, 风一扬,便卷走她全身的热意。 还不待她反应,那道梦里出现的声音再次着急出声:“小落啊,你看到平平了吗?啊?你看到她了吗?” 林落立马起身,扶住双眼通红的周老爷子,软声劝慰:“周爷爷,怎么了?有话你慢慢说。” “小落啊,平平、平平她不见了有一两个小时了,这我们把附近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但就是找不到啊!” 林落嘴皮子蓦地颤了颤。 忽然回想起自己刚刚做的那个噩梦,自问自答道:“不该吧,他们之前不是已经被一网打尽了吗?” “这也难保再有其他违法分子啊,小落,我求求你再想想,你想想她离开时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周爷爷,您别急,我这就想,这就想。”林落扶住情绪俨然低落到极点的周老爷子,她回想几分钟认真说:“中午吃完饭后,她就带着安安一起回家了,对了,安安呢?” 他们姐弟两向来是砣不离称秤不离砣。 “这里这里。”周老爷子急忙扯过落在他后面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鼻头通红,两个大大的眼睛也高高肿起,时不时还抽泣两声。 林落蹲下耐心问:“安安,你不是跟姐姐回家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小男孩想必是被问及的次数多了,想也未想便回答:“姐姐在我睡了后,一个人去玩了。” 林落勉强维持的表情一僵:“安安,那你姐姐去玩之前有什么异样行为吗?”怕他听不懂,她简单说:“就是姐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小男孩偏头想了想,认认真真说:“没有,姐姐跟安安一起睡的觉觉。” 林落心头蓦地划过一抹惨淡,她安抚地摸了摸小男孩头:“好,安安最乖了。” 她起身,脸上硬挤的笑意比哭还难看。 “周爷爷,要不……我们报警吧…” 哪里都找了,孩子走之前也没任何问题,那除了刻意的人贩子,她再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在林落的坚持下,他们最终还是报了警,一边配合警察的调查,一边发动周边邻居齐齐找人。 林落奔波在大街上,将小女孩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通通找了个遍,一无所寻。 头顶烈阳炙人,她额头被烤出一串又一串汗水,她却只觉遍体通寒,手指冰凉。 她难以想象,那群丧心病狂被金钱蒙了心智的人贩子,究竟会对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做出些什么事。 连续跑了两个多小时,来回找了好几遍,她才失魂落魄地跌回家门。 她家门外边的周老爷子还配有警署特意照看,以防他情绪过激。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时,有人大喊:“你孙女回来了,老周,你孙女回来了,她没事!快出来看!” 林落也跟随周老爷子的脚步拔腿冲向大门外。 天边徐徐拉开夜幕,半明半暗间,黑幕底立了两道一高一矮的人影。 高的身姿挺拔,手掌心牵了一只矮小人影,小个子的另一只手还捏着个东西往嘴里递。 正是许赐与周平平。 林落突然觉得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让她来得高兴。 周老爷子扑上去紧紧抱住小女孩,泣骂:“你到底去哪了啊?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晚上不安全吗?……” 其余众人纷纷摁亮手电筒,往中心照亮。 只见小女孩油腻腻的手心还抓着半只肥鸡腿,嘴边一圈都是亮晶晶的。 小女孩本是吃饱喝足开开心心地回家,结果猛地被周老爷子的失声痛哭给吓到了,她也下意识地将鸡腿一扔,跟着大哭了起来。 爷孙俩人抱成一团哭泣。 周老爷子渐渐缓过神,口中却改口一个劲地强调:“平平,回来了就好啊,回来了就好啊……” 他喃道:“当初我不顾自己安危去救小落,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的孙女遇难时也能有人能救她!好啊,真好……” 周老爷子忽而想起什么,撇头向一旁的许赐连连致谢:“年轻人,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救回了我的孙女……” 许赐赶紧拦住面前的老爷子,生怕他给自己来个下跪,并极快地给不明原因的众人做了个简单解释。 众人这才清楚故事原尾。 原来不过是小姑娘上学时与同学间的相互攀比。 她同学说自己有个学习好且长得帅的哥哥,并嘲讽周平平只有一个读幼儿园还是跟屁虫的弟弟。 小女孩心底气不过,又恰逢许赐来到镇里,她便趁着午睡时间把许赐喊醒,死拖硬拽求他帮忙。 结果自然是周平平完胜。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她又使性子,强拉着许赐带她去买烧烤吃一路吃一路买,这才慢吞吞拖到现在。 周老爷子听完,动手就要去打小女孩:“你好端端地跟别人比什么哪?你知道我们今天多少人在找你吗?你知道我心里头有多急吗?” 街坊邻居们忙不迭上前拦的拦,劝的劝:“哎哟喂,孩子都没事回来了,干嘛还打她啊。” “是啊,老周,这开心还来不及呢。” …… 许赐也趁此机会退出包围圈,那些个劝架的事自会有人劝,还轮不到他一个陌生人去凑热闹。 他的关心点只有一个,便是周老爷子讲的“他当初不顾安危去救林落”。 他冲出人群,努力搜寻他脑海那道人影。 沿着外层找了大半圈,许赐终于在林家大门外的墙角根找到她。 她小小一人缩成一团,躲在成群结队的大人身后,若不是夜空散发出的那么点唾沫星光,几乎连他也不能发现这里还藏着个她。 许赐眸子有如被针狠狠一刺。 随即毫不犹豫地扒开人群,走到她跟前蹲下,抬手搭上她肩试图拽她起身。 这才发现她肩线止不住地颤抖。 许赐作势嘲讽:“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被这点小事就吓破胆……” 可手心传来的颤动隐有加大之势。 再结合刚才发生的事,不难猜想出她曾经遭遇过什么。 他起身半弯腰,两手一起去扶她肩膀。 许赐第一次觉得她如此瘦,瘦得骨头几乎可以一掐就碎。 真不知道她平时吃的饭都跑哪去了。 林落只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不断呼喊,喊得深情而焦虑,但又辨不出是谁。 直到她被人拖起,早前连跑的两个小时加上先前绷紧的神经蓦地释放,她浑身力气瞬间耗尽,险些要栽向一侧。 许赐疾速扶稳,原本想送她回房间休息,但看了眼这堵满的人潮,噪杂声比比皆是,一时半会儿怕是清净不了。 他循着自己仅有的路线记忆,慢慢扶她向亮堂的街边走去。 柏油路边昏黄的残灯拖长二人相拥叠交的影子。 凭借灯下光亮,许赐才看清她侧脸神情,她下唇紧咬,眼眸鼓得大大的,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像在跟自己的最后一丝倔强做抵抗。 许赐轻叹:“要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话毕,林落齿间便压抑不住地磨出低低啜泣,音量逐渐拔高,再变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压垮她头顶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被风吹散。 人就是这样,倘若没人搭理,一个人的坚强便足以筑起一座无坚不摧的高墙。 可一旦有人理,那所有的坚强都会数以百计地化为千道万道数不尽的委屈。 而此时的她便正如此。 林落几乎是由许赐半拥在怀里的了,许是觉得丢人,她猛地掉头扎进他怀里,毫不吝惜地借他衣服用来擦眼泪。 许赐被她猝不及防的动作搞得浑身一僵。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恰巧贴住的部位是他左胸膛—— 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可他居然一点都不高兴。 过了好一会,许赐才抬手落于她后背,轻拍以安抚:“好啦,别哭了,你要有想的说我就听,不说的话那也别哭了。” 这件事实在在她心里憋得太久,太需要寻找一个倾泄的窗口。 她纠结片刻说道:“有一次,我在回家的路上贪玩,结果回去晚了,天也黑,我一个不留神就被身后两个人给扯住了,怎么挣都挣不开。” “他们死死捂住我嘴巴,不让我出声音还威胁我,我虽然挣不脱,但我双腿还在使劲蹬地,可以发出声音,兴许就是这点,恰好让路过的周爷爷听到了。” “周爷爷他走过来,极为镇定地说‘小落,你爸爸和你哥哥跟我一起来接你了,赶紧和老师说再见吧。’” “起初,那两个人贩子并没有相信周爷爷讲的话,但巧的是,对面恰好走来两道人影,看身形都像是成年男人。 周爷爷便趁势说‘老师,我儿子跟我大孙子都来接她了,您看下要不我下次再带孙女去拜访您?’” “两方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你并非老师,我也不会去拜访你。两人贩子眼见着人影逐渐逼近,就势手一松,穿身跑进无尽的夜色,我才获救。” 林落刚才哭得猛了,导致现在说话还抽抽搭搭的:“后来啊,周爷爷说,他当时救我,一是为了同镇邻居之情。 二更是为了能一恩传一恩,他希望自己的孙女倘有一天遭难,也能够如我一样幸运地能有人搭救,不至惨死。” 话至此时,许赐的左胸膛的衣料俨然全湿,凉气穿透层层细胞,凉至他心底。 “嗯,继续。” “我被救回去后,便就此小病不断病了整整一个礼拜,我爸妈知道后,二话不说就回老家把我带到城里,还责怪老头子没把我带好。 但这件事真的不怪他啊,是我不听话回去晚了,再说,谁敢担保城里就不会出现这些事……” 许赐不咸不淡地轻“嗯”。 她虽未说详细过程,但不难想象出当时形势之凶险。 他忽然明白林落为何会舍己救唐时的原因了,不是不要命。 相反,她很爱惜自己那条小命,比谁都爱惜。 正是因为她经历过离死亡最近的那一步,所以才懂生命之贵,之重。 二者权衡之下,手伤确实比丧命要划算太多。 林落见他额头拧得越来越深,忽而眨眨眼,转口说:“你左边衣服湿了。” 许赐:“……那就换一边。” “好。” 林落麻溜地挪动小碎步,转向他另一边干净的衣服,毫不掩饰且光明正大地用他衣服来擦干她脸上尚未干涸的泪水。 见两边差不多同等均衡了,林落才往后退了一步,捂住鼻子开口道:“你身上有汗味。” “……” 许赐手臂青筋霎时突起,险些想一巴掌把她拍到太平洋。 却在对上她湿漉漉眸子的瞬间,心一软。 踏马的见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就不跟她瞎计较了! 林落见许赐被她气得吃瘪,刚刚憋闷的心绪瞬间散了大半,转而笑嘻嘻问道:“你有什么理想吗?” 毫无疑问,她自己的理想确实是有部分由此而来,同一个阴影所在,有人会选择背道而驰最好再终身不遇,也有人会选择直击问题,两两相抗。 毫无疑问,她是后者。 许赐见她问得诚恳,不自觉轻咳一声,老不自在地问:“你真想听?” 林落猛点头,她真的是十分好奇他会有什么理想了。 毕竟讲出来,她才能放肆嘲笑他。 许赐眸子倏而极为认真地对上林落,一句一句道:“科学家,曾经。” 林落先是一怔,再是捧腹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犹记得她转学第一天时二人险些拔刀相见相见的场景,她极快脑补了下现场场景,开口问:“所以你是打算当科学家,然后再领着赵天辰唐时他们几十号人去砸场子吗?” 许赐顿了半秒,再想想自己如今在学校的身份,也的确符合:“嗯,可以考虑,毕竟那里瓶瓶罐罐确实多。” 林落被他的冷幽默弄得噗嗤大笑,待止住笑意后,她不解问:“你为什么会想当科学家啊?” 许赐绕过她,悠哉悠哉往林家大门方向走去:“你猜啊。” “猜不出。” 林落穷追猛打问:“你就告诉我呗!” “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在她看来,科学家是一件无趣而又古板的事,况且她也耐不住性子。 “我小时候觉得,白褂披身,在科研室一待就数十个小时是件酷毙了的事。”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你现在怎么不想当了?” “现在啊……自然是因为科学家没时间玩咯。” “你骗我!还前言不搭后语!” 林落趁他不备,麻溜地凑过去踹了他小腿两脚,继而再反应敏捷地跑路了。 * 因着明天就是她最后一天假期,还是上午十点整的火车。 林落甫一跨进家门,就转战林老爷子的卧室了,嘀嘀咕咕骚扰了他近一个小时,最后还是被老爷子赶出来的。 “赶紧回去睡觉吧你,别妨碍我睡觉了。” 林落得意地冲老爷子背后做了个大花脸。 出来接水喝的许赐凑巧瞧见眼前一幕,林老爷子看似不满实则嘴边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林落看似抱怨难堪实则志得意满。 他心底止不住地好笑,果然是什么样的爷爷才能养出什么样的孙女。 假期第三天的早上。 林落便早早带着许赐收拾妥当,站在老爷子门前,狂叩门。 “老头子,我要走啦。” 里面没动静,她手指节动作加剧,继续喊:“老头子,我真的要走啦!” 她正欲使出河东狮吼杀手锏时,门自里侧蓦地一开,老爷子没好气道:“走就走啊!吵我干嘛。” 林落冲他乖乖巧巧地笑了一下:“嘿嘿嘿,我就是想走之前亲自告诉你一声嘛。” 林老爷子挥手赶人:“得了得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走吧,赶紧走。” 待林落刚迈出门槛,老爷子突然又猛追了出去:“臭丫头,想做什么尽管做什么,你要相信你的目标。” 林落明白他的意思,回应:“我知道了,你快点回去吧。” 她就知道老头子嘴硬,每次赶完她走后,又总会变着法子找她搭话。 老爷子挥挥手:“滚吧,滚得远远地,不是过年的话就别再回来了。” 林落没急着走,毫无意外,她看清了老爷子进门的那瞬揉眼睛的动作。 告别了老爷子,林落在沿途搭乘大巴的地方又遇到了周老爷子一家三口。 两小只首当其冲抱住林落大腿,只是小女孩的另一只爪子也同时扯住了许赐手掌,甜甜喊:“落落姐姐,大哥哥。” 林落摸摸二人头顶:“跟你们爷爷回去吧,下次我回来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小女孩忙不迭点头应下,脱口而出道:“好,那我要吃巧克力,薯片……” 等她猛地瞧见林落嘴角越发“善意和蔼”的微笑,便赶紧承诺:“落落姐姐,我保证……我下次把太极拳学会…” 林落搓了搓她肉嘟嘟的脸蛋:“这还差不多。”见车要来了,她赶紧说:“我们要走啦,下次再回来看你们。” 小女孩却死死拖住许赐掌心不放:“那大哥哥下次还会回来吗?” 林落想都未想:“肯定不……” 许赐打断,笃定道:“会回来。” “好的,那我就放心了。” 小女孩随即爽快地撒开了手。 * 这次两人十分幸运地同在一个车厢,许赐的座位一旁也凑巧没人,林落也就在他那坐下了。 许赐见林落自打上车后,就一言不发,流连忘返望向窗外沿途倒退的风景。 她应该是很喜欢这个小镇吧。 这回两人座位前的桌子很是干净,没过多久,林落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许赐清醒地靠着座椅,感受火车一点一滴的缓慢挪动。 倏而,火车渐渐卡进短窄的幽深隧道,响起轰隆隆的轻鸣,周遭陷入黑暗。 他下意识往里侧撇头。 她仍在稳稳的熟睡中,没动片刻。 哪怕没光,暗黑一片,他也能完整无误想象出她熟睡时平和的眉眼,恬静的侧颊以及乖巧的神情。 他终是无声一叹。 林落就像一道光。 一道莽莽撞撞横冲直撞的光,无知无觉闯入他心头。 28.第 28 章 许赐再次踏及S市宽阔笔挺的地面已是下午三点多, 与林落告别后,他径直打车回到了自己家。 甫一进门,浸润清淡花香的空气便扬开低沉不敛的笑意与银铃般的脆耳笑声。 经久不息, 惹人生厌。 毫不意外, 他的突然闯入引得在场二人的笑音戛然而止, 齐齐掉头。 许赐拖进行李箱,车轮底与地面白瓷发出清脆摩擦的滚动声。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冷哼:“你总算知道这是你家了, 还知道回来。” 许赐下晗微抬,冷冷瞥向那一大一小相拥而坐的身影,轻啧:“你不就是希望我永远都别回这个地方,自己好独自一人带着小三母女苟且偷生嘛。” “你混账!有你这么跟老子讲话的嘛!” 许儒腾地站起,罕见地爆粗口。 “怎么?被我戳中了?” 许儒放下自己怀里乖巧听话的小女儿,怒气腾腾地快步向许赐走近, 举高手掌欲向他挥去。 在厨房忙碌的肖玉连围裙都来不及解便急忙忙走出, 上前拦住许儒扬在半空中的手臂。 软声劝慰:“你这又是干什么哪?小赐他不过是国庆去外面玩一趟放松放松, 这高三了也难得有个休息的小长假,孩子一回来别又打又骂。” 许儒怕误伤了肖玉,只得趁势落下大掌, 指着痞笑无谓的许赐。 “他放松心情?我看他是每天都在放松,成日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到高三了成绩还一直停滞不前。 学校老师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 每次不是逃课就是在外面打架, 要不是看我的面上, 早就把他开除了,简直废物一个!” “废物”二字深深刺到了许赐,他讽刺地勾了勾唇,望向那张与他一般无二的脸:“再废物还不都是你生的。” “你!”许儒一噎。 他裤边猛地被人扯住,俯头看去,不知他的小女儿几时从沙发偷偷溜下,扬着脖颈软软说:“爸爸,哥哥人其实很好的,你别骂哥哥了。” 许儒本欲扯开小女儿软软的小手,却在看见她赤脚在地的脚丫子时蓦地神情一转,蹲下身立马将她抱起:“怎么不穿鞋就下地了,医生不是说了你不能着凉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固执说:“你答应我不骂哥哥,我就去穿鞋。” 肖玉也趁机劝许儒:“是啊,愿愿都明白的道理,阿儒你怎么就看不透呢,一家人何必闹脾气,和和美美才是真。” 许赐讽刺地瞧着眼前故作贤惠的肖玉:“谁跟你是一家人了?” 许儒气不过,托过肖玉微微颤抖的双手,本欲责骂却又化为轻声责备:“你啊,就是性子太软,又对他太好,才导致他得意忘形忘乎所以。” 许赐这下倒是真笑出声了,他倒头回知晓,他老子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力竟已顽强至此,了不起了不起。 他也懒得再看眼前一家三口表演伉俪深情与父女情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们请便,戏台子已经搭好,想怎么唱都随你们,我就不奉陪了。” 话毕,他就两手抄兜,长身离去。 许儒气得骂喊:“有本事你再别回这个家!” 许赐一路快步走出许家大门,如许儒愿,再没回头。 这座他从小视之为避风港的舒心大宅,外表依旧,内里不再。 早不是他容身之所。 * 林落回到家,因提早通知过母亲纪薇,便吃上了一顿热乎乎的可口饭菜。 今天是国庆假的最后一天,按理说,全校师生今晚都要正常恢复晚自习。 而她无论从哪个方面讲,今晚的晚自习都是在所难免,逃不了的。 饭后休息一小段时间后,林落洗完澡,便垮过书包便慢悠悠向一中走去。 沿途东看看,西瞅瞅。 在距离一中仅剩一条街的马路边,她突然瞧见一道快步疾走的熟悉侧影,与白日穿的衣服一般无二。 步伐之狠厉果决,大有手提五米大棒前去狠操社会的即视感。 “许赐!” 她大喊。 走在她前边的人没反应。 林落向许赐大步奔去,眼看离得近了,她一边抬手拍他肩膀,一边喊他名字。 结果她手才刚搭上许赐侧肩,便猛地被他反手一拧,向前抽去。 她没半点准备,但好在她反应机敏,顺他方向就势往前倾去,借以分散力道。 但免不了还是被他拧得一痛。 林落向许赐所在倾身的一瞬,风里飘过她沐浴后的淡淡清香,与那晚他闻见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撇头,立即松开力度揽住她。 乍映入眼帘的便是她紧拧的一张小脸。 许赐怒从中来:“你是不是蠢哪,不会喊我吗?” 他方才只以为是有人偷袭才如此做。 林落睇了眼他塞入耳缝的蓝牙耳机,老老实实回:“你戴了耳机,所以我喊了好多声你都听不见。” “……” 许赐凶巴巴:“刚才拧的你哪只手?伸出来我瞧瞧。” “这只。” 林落递出完好的左手。 她细白瘦小的手腕上端霎时红了一大片,透着另类的触目惊心。 许赐心情原本就差到极点,走在马路边还莫名其妙遇上偷袭,劲道自然大。 但他意识到来人后也确实是及时刹住,没想到还是变成这副模样。 他握住她伸出的手爪子,上下左右仔细检查了番,有些烦躁说:“女孩子就是娇气,一碰就红。” 林落不甘示弱,反驳道:“明明是你力气太大。” 许赐另一只手给她来回搓了搓,没好气问:“痛吗?” 林落摇摇头:“不痛。” 还多亏许赐及时刹手,她才只是那一阵的麻痛。 闻言,许赐替她揉手腕的动作又轻了轻,目光专注,手下放得极缓极柔。 许赐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就势松开她手,语气仍不大好:“过几个小时它自然就会散去,你自己回去吧,别跟着我了。” 他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会。 林落立马回扯住他手腕:“你要去哪里?晚上就要上晚自习了。” 许赐大力甩开她手腕:“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哪。” 话毕,他以更快的速度径直向前走。 林落回过神,下意识也拔腿跟着他走。 她看得出来,许赐此刻心情糟糕到极点,甚至说……她觉得他有点孤独。 老头子常嘲笑她愚钝,但她其实并不愚钝,真正对她好的人她都能感受到。 像许赐,他帮过她很多次,对她好。 她都知道。 并且他那怪脾气,就跟老头子的臭脾气一毛一样,典型的嘴皮子臭。 两人堪属面冷心热的最佳选手。 哪怕她平时再怎么勤加锻炼,但人家的长腿优势摆在那,她只能努力小跑才能勉强够上他的步伐。 许赐发现了林落一直跟在他后面,但他就是十分莫名地不想去理会任何人、任何事,也包括……她。 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只想独自一人。 林落大喇喇追在许赐身后,随他漫无目的地走过一条繁华大街,又穿过一条宽敞马路。 直到欲过第二条马路时,她光顾着紧盯前面那道背影了,没来得及仔细看路。 再回过神,耳边骤然响起道紧急的喇叭车鸣。 下一秒,她便被人狠狠扯至马路沿,跌进一个热滚滚的坚实胸膛。 “你走路能不能看着点车?” 林落有点发懵。 她此时此刻想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自己怎么粗心大意到没注意车辆,而是—— 他怎么突然间听力比她还好了??? 她寻眼望去,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耳机早已不在。 她明明盯得那么仔细那么牢固,压根没见他摘过耳机啊。 许赐见林落仍旧神游太虚,眼眸瞪大,呆呆模样。 不知是被吓懵还是又胡思乱想到什么。 顾及到她接下来的安危,他只得无奈说:“算了算了,怕了你了,脚步快点,跟上。” 他话音还未着地,林落就麻溜地应了:“好的。” 许赐:“……” 他险些怀疑林落是上天专门遣来磨练他的了,就为了一点一滴耗干他的耐性。 林落对许赐一直寸步不离,待走了几分钟,她才发现他真真是走得随心至极,毫无目的地。 于是开口:“你要去哪里啊?” “压马路。” 许赐双手插兜,头都没带撇一下。 “……” 她自动将之理解为是操社会。 林落又跟着许赐走了几分钟,暗暗瞅了瞅他这过于嚣张的气焰,见他满心眼里都只顾着沉溺于他的压马路。 她推算了下二人抵达家里的时间,照这种情形看,他应该是没功夫去吃晚餐的。 火车上有便当卖,但两人无一人买。 这满打满算起来,相当于他就只勉强吃了顿早餐。 林落心生一计,急忙忙上前扯过他手臂,小嘴顺势一瘪:“我肚子好饿啊,你陪我去吃顿饭吧。” 许赐被她拽住,低眸。 由于运动的缘故,她两颊微微泛起粉红,更加显得肌肤白皙,两边碎发紧贴鬓角,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望向他的一双眸子亮莹莹的,再配以她大喇喇下弯的嘴角,整个人都显得可怜兮兮。 不知是在装还是真饿了。 许赐挑挑眉:“真的饿了?” 按他的看法,她父母不是他父母,总不至于连顿饭都不赏她吧。 “真的饿了。” 林落狠狠点头。 见许赐目光狐疑,视线始终紧锁住她。 林落垂眸,不管不顾地拖起他就迈腿往前走:“哎哟喂,就是去陪我吃顿饭而已,干嘛那么小气唷。” 许赐气笑,耐着性子提醒道:“你认识路?” 林落猛地刹住脚步,摇头:“不认识。” “那不就得了。”许赐挣开她的手掌,待瞧见她一点一点黯淡的星眸,他话音一转:“我带你去。” “好!” 许赐领着她到了家就近小餐馆。 这家店的菜做得清淡,味道也不错,适合她养伤的人用。 “你自己看看菜单,看有什么想吃的。” 林落接过,一排一排认真看下去。 点菜啊点菜,关键是她腹中正好,不饱不饿哪。 她最终择定几项自己素日爱吃的,许赐只随意瞄了一眼,便递给守在桌边的服务员了。 菜一上来,林落便饿死鬼模样夹了好几筷子塞嘴里,她激动地嗷嗷大叫:“好好吃啊,我都快饿死了!” 许赐抬眼,静静端详她浮夸而又做作的表情,她难道不知道她此时满脸幸福看着他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吗? 却意外的……好看至极。 许赐拿掉她左手的筷子,赶人:“去买点喝的来吧,光吃饭不喝东西怎么行。” 林落正求之不得:“我这就去买。” 她一溜就没了人影。 独独剩下满桌她喜欢的菜食跟许赐面面相觑,两两对望。 许赐无奈地笑了笑。 随即从几盘菜里勉强挑出他能接受的,动了几下筷子。 林落没过多久就回来了,笑容满面,怀揣着两杯波霸奶茶。 许赐一看那响当当的标志,得,又是一点点。 来过这条街那么多次,他都记不得这家奶茶店究竟在哪个旮旯窝。 她果然是“穷”得荒。 林落递过其中一杯:“我这次再尝尝这个口味,给你一杯。” 许赐接过,似笑非笑问:“这次还要我付钱吗?” 三个大点点顿时划过林落脑海,卷走几只聒噪的黑乌鸦。 她险些把如此严肃的重要事给忘了。 于是她很认真地瞅了瞅桌上满满当当的各色饭菜,再暗暗瞟了眼她手心的小小一杯奶茶,心中算盘飞速敲打。 她眼神真挚地望着许赐:“不,这杯奶茶是我请你的。” 她心里连连安慰自己,也就十块而已,不贵不贵哈。 许赐唇角不自觉上扬,弧度渐渐旋开。 他就知道,她上回是特意跟他开玩笑逗他乐的。 虽然他也半点没乐。 况且,就一杯奶茶钱而已,哪还需要分你我。 林落下定决心,接着说:“所以啊,饭钱由你来付。” 她数学能拔得头筹,不是没有原因的。 谁让生活中的“计较”,比比皆是。 许赐嘴角洋溢的微笑就此卡壳。 看吧,她再次很实诚而幽默地跟他“开玩笑”了! 虽然他此刻恨不得飞扑过去死死掐住她脖子。 林落不去看他可以用秒计的下沉面色,撕开包装,插入吸管,静静享受她美好的奶茶时光。 待想起什么,她瞟了眼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睁眼瞎地问:“是吃完了吗?吃完我们就赶紧走吧。” “不,才开始吃。” 许赐咬牙切齿回。 “那就好,你慢慢吃啊,我等你。” 许赐面上冲她笑得和善,只手下的筷子翻转不停。 等他回神时,桌上菜已然被他夹光一半,还都是他不喜欢吃的。 林落笑笑,两眼柔柔弯成月牙状:“好吃吗?” “好、吃!” 真踏马的好吃。 “吃饱了吧?吃饱你就去前台付钱,然后我们走人吧。” 许赐艰难地磨出一个字:“……好。” 见许赐压根没动那杯奶茶,林落便顺手替他捎上了。 待走出餐馆,迎面的滚烫热意扑脸而来。 林落饥渴地瞅向她手心还尚存凉意的奶茶,大喇喇将细管插进。 她激动地说:“你不喝是吧?正好我还没喝够。” 她抬高手,径直往嘴边递去。 电光火石间,她奶茶被人蛮横抢走。 “送了我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许赐将她的霸道耍无赖给学了个十成十——那就是连忙塞进嘴里。 通过舌尖味蕾,液体滚入咽喉,奶茶什么味道他没尝出,全身心便就此只剩下甜一个大字。 像被硬生生地塞进一坨糖,甜得他整个人都如置身糖果世界,发腻。 林落笑眯眯问:“甜吗?” “……比上次甜。” “甜就好,这次我让店员小姐姐放的全糖。” “…………” 见许赐有要扔掉的趋势,林落赶紧说:“你要是扔了的话,我下次再也不给你买了。” 许赐又默默地握紧了奶茶杯,猛吸了一口,意志坚定地屈服在她十多块钱的甜奶茶之下。 毕竟能喝到她一杯免费奶茶,不容易。 两人吃了顿饭,中途又耽误了这么久,迟到早已是在所难免的事。 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许赐还是同意去班里头打个转。 林落在学校附近的小卖部停下:“你先等我一下,我进去买点东西。” 许赐叼着吸管,冲她“甜甜”地点了点头。 林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舒畅地拍了拍他肩膀,随即快步跑进又很快出来,握着一瓶矿泉水。 “给你啊。” 她把矿泉水强塞给他,继而伸手去抢他那杯甜得发腻的奶茶,毫不犹豫将只剩下小半杯的奶茶丢进垃圾桶。 “你怎么把它给丢了?” “我逗你玩的,赶紧喝口水吧。” 她没有说的是,点单时她还特意让小姐姐在全糖基础上再多加了“一些”糖,并言明她是替她糖分爱好朋友买的。 那人无糖不欢,无腻不喝。 店员小姐姐一个同情,便善良大方地给她又多添了些。 所以哪,连她都难以想象那杯奶茶会有多甜。 她本意就是恶搞他的,知道他不喜欢甜食才买的。 哪成想,他这一喝就是大半杯,怪傻不拉几的。 许赐揣着甘润解渴的矿泉水纹丝不动。 他难以置信问:“你踏马逗老子玩的?” 林落乖乖点头,呐呐道:“嗯哪。” 她哪猜得到他居然会如此听话,抗甜能力还如此强大,比她都牛掰。 “操!” 踏马的第一次喝她送的奶茶居然还是她的恶作剧。 林落自知理亏,便善心大发替他主动拧开瓶盖:“赶紧喝点水吧。” 万一甜出病了她还得付医药钱。 许赐垂眸深深地盯了她一眼,旋即毫不迟疑地接过,仰脖一骨碌喝下。 想必是被腻得厉害了,这一灌就是整瓶下肚。 于是林落便领着许赐悠悠走在一中空旷无人的校园大道,只余些许教室传出的老师训话声。 更为厉害的是,被林落乱七八糟一搅混,许赐只觉肚子不饿了,口也不渴了,人也… 变甜了。:) 好巧不巧,两人凑巧上到三楼时,班主任已然抱肘守候在门。 “你们总算知道回来了。” 赵粒自知她磨不过这家里头有钱有势的两位小主,但没关系,她多少还有些班主任的特殊职权。 林落笑得灿烂,试图解释:“老师,我们是因为吃饭才不小心来晚的…” 赵粒摆摆手,大度道:“没事没事,你们现在进去看看吧。” 林落被班主任嘴边挂着的奸笑给唬得一愣,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来不及问赵粒发生何事,她拖过许赐就跑进教室后门。 见状,她整个人呆若木鸡,怔在原地。 29.第 29 章 林落拖过许赐走进后门, 教室里在进行晚自习,安安静静的。 她放眼望去,她原先孤孤单单矗立在第二大组的宝座早已不见, 那套鹤立鸡群的桌椅俨然不存于世。 就连前排同学也历经了大清洗, 面孔眼生。 林落小脸一垮, 喃喃:“原来班主任是把我的位置拆了。” 怪不得赵粒刚刚笑得那么阴险。 许赐也瞧见了,这回倒好, 独独留他与赵天辰二人的桌子还雷打不动地屹立于第三大组。 班主任摆明了心是要把他跟林落隔得远远的。 许赐以为她是难过二人的座位离远了,便低声安慰:“没事没事,以后下课我去找你。” 林落沉溺于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语道:“那以后我还怎么睡觉,怎么吹风,怎么逃避老师的深深凝视。” 许赐:“……” 他果然不能对她抱太大希望。 与此同时, 一只宽厚的大掌异军突起, 强势闯入林落呆滞许久的视线范围, 摇啊摇。 再配以唐时标准式的咧嘴一笑,氛围霎时感人。 林落很快就读懂唐时的意思。 她立马松开抓住许赐手臂的手,拔腿向第一大组的第四排走去。 许赐手臂蓦地被人一松, 自由垂下。 先前的柔软触感不再。 唐时正在使劲向林落招手,他想告诉她,她座位如今就在自己右边, 他们两人是同桌了! 眼看着林落向自己走来, 他嘴角的弧度又加大几分。 炎炎烈日, 唐时的左前侧却猝不及防地刮过一阵阴嗖嗖的冷风, 冻得他上下牙齿打颤,双手晃得都不利索。 而冷气的最终散发源正是来自他最最亲爱的赐哥。 于是唐时撇头转了个方向,以更热烈的笑容,用嘴型和比手势连连告诉许赐:赐哥,林落成为我同桌了,我好高兴啊! 他他终于可以报恩了! 不曾想,许赐这回的脸色冷得更彻底了,刺向唐时的眼神像要将他大卸八块再抛尸大海。 林落在唐时与许赐“深情”对望之际,已然走到唐时跟前,轻敲敲他桌子,示意他可以回神了。 唐时顾不上继续与许赐分享自己浓烈的喜悦,立马退开几步给林落腾地:“我好高兴啊,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林落瞅了瞅唐时真挚朴素的笑意:“……我也很高兴。” 十班教室座位共分为三大组,3,4,3的组合,6排10列。 故而林落当初的位置与许赐赵天辰二人的位置都是属于多出的第七排。 毫无意外,分座位后,唐时是坐在临近过道的最外面。 林落从唐时凳子与后桌间的缝隙走进,正欲落座时她不经意往里侧一瞥,这才堪堪发现里面坐着个个子小小的姑娘,正是郝琬琬。 她左手按着白灿灿的试卷,右手紧紧握住笔,坐得端端正正。 小姑娘见林落看向自己了,还特地转头冲林落不大好意思地弯了弯嘴角。 林落也回以一笑。 现在想来,这换座位确实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啊。 她忽然无比感谢班主任大人的英明睿智外加洞若观火。 才刚坐下,唐时就迫不及待地邀功:“林落,我们是刚刚搬的座椅,你的全都是我给你搬的。” “谢谢你哦。” 唐时热情不减:“不谢不谢,哦对了,就连你书桌也是我替你整理的,你太久没来,我见它太乱就给你叠了下。” 林落往自个桌上瞅了一眼,她书本不多,甚至较班里其他同学的都要少,然而此时此刻的摆放居然比她原先的陈列要整齐几个度。 最关键是,她这么长段时间没来上学,书本都没积灰。 想必是唐时的功劳。 “真的谢谢你,帮我这么多,搞起我都不好意思了。” 唐时不大好意思地摸摸脑瓜,又转而看向她手腕:“你手现在怎么样了?” “早就不痛了,再过个几天就可以去医院拆缝了。” “那到时候我陪你去吧,反正我闲。” “好啊。” 郝琬琬见自己两个新同桌甫一见面就相谈甚欢,关键是聊得还挺有趣。 搅得她也静不下心好好写作业。 郝琬琬与唐时仅有的几次接触还是交作业时才发生的,出于不熟,她只好扭头。 转而提醒林落:“同桌,英语老师说了,这张试卷今天晚自习下课前就要交。” 林落惊恐:“……咱们理科生的世界就只剩下英语了吗?” 为毛这小姑娘回回都只提醒自己记得写英语试卷。 郝琬琬霎时一愣。 林落继而才瞧见积累在郝琬琬桌面的一沓厚厚英语作业本,她恍然大悟:“也对,你是英语课代表嘛。” “……嗯,我是英语科代表。” 不知为何,郝琬琬每次听人惊叹问道“你怎么又在写英语作业啊?”“我整天见你都在写英语作业”。 继而又都会化为“哦也对,你是英语课代表嘛,就该努力学英语的。” 在大家伙眼里,某某科代表=某某科成绩好。 这是个恒等式,自始自终成立。 郝琬琬知道自己英语不错,但她不想就如此被人贴了标签下了定义,好像自己除了英语以外再无其他拔尖科目。 虽然她也确实没有。 正因如此,说的人越多,她就越不敢辜负同学们和老师们的期望,只好在英语一科倾注的精力与日增多,在其他科目浇灌的心思逐日减少。 一种很诡异而正常的想法。 既害怕被人讲,又不得不被他人的话语影响从而加倍努力,陷入无限死循环。 一瞬间,林落只见郝琬琬面色大变,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林落只当是人小姑娘担心自己会耍无赖,不肯写,她便善解人意地拍拍郝琬琬僵硬无比的薄背。 “你放心哈,走之前我绝对给你。” 郝琬琬没回是与不是,只低头默默写作业,奈何却一个字母都没下笔。 林落也摸不准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谁让她与郝琬琬仅有的两次对话都是与英语有关呢。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过了数十分钟,郝琬琬才撇头对林落低声道:“对不起。” 是她自己过于敏感过于脆弱,林落不过只陈述事实而已。 林落一怔。 莫名其妙间就接收到一句无厘头道歉。 偏郝琬琬又再无下文。 林落想了想,随便找话题:“你知道班主任为什么把我们排在一起嘛?” 郝琬琬原本的座位林落多少也知道点,貌似是在二三排。 班主任应该是考虑到郝琬琬的身高原因才把她放前面。 怎么这回这小姑娘突然间就被调到第四排了,也就是倒数第三排。 这也无怪乎林落进门时压根认不出郝琬琬了,因为她连对方的小小背影都见不着,全被后排高个子的男生给遮住了。 郝琬琬咬咬牙:“我知道。” 林落一惊:“你知道?” 她不过随口问问的问题。 “嗯。” “那说来听听。” “就是上次我去办公室交英语作业时。”说到这里,郝琬琬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吧,不仅别人强调,就连她自己也在变相强调自己身份。 郝琬琬接着说:“我进去时,班主任正在排座位,她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顿了下,慢慢抬眸望向林落。 林落指自己:“跟我有关?” 郝琬琬重重点头,慢慢道:“她问我,应该让谁跟新来的同学坐才比较恰当。” “然后呢?” “然后……我就说可以让我试一下。” 林落失笑:“为什么?” 她虽然对这小姑娘的第一印象十分不错,但她想不通对方会如此说的理由。 这次郝琬琬没有回答了。 唐时在一旁偷听已久,本来林落二人聊天就没刻意压低音量,他自然是听得个完完全全。 听到这里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猫过头期待地问:“那我呢那我呢,也是你跟老师说的吗?” 林落看不下去了,一掌推开唐时伸过来的大头:“能别这么自恋好么?!” 她总算明白许赐对唐时打心眼里的那股嫌弃了,这孩子,有些缺心眼。 郝琬琬呐呐:“……这个不是我说的。” 被唐时一番插科打诨,萦绕林落与郝琬琬间的尴尬气氛倒是散了几分。 坐在最后排旮旯窝里的许赐牙酸地瞅着那说说笑笑的三人,尤以最中间的林落,那个面容灿烂哪。 对他时都没这个乐呵劲。 * 赵天辰发现自国庆节假回归后,他清心寡欲的赐哥就变得越发不对劲了。 比如说,上课上着上着,赵天辰便能听见自他左侧传来阵阵抽搐,吓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结果赵天辰转头一看,是许赐在笑,笑得丧心病狂且不敢发作。 还伴随着许赐渐渐烧红至脸部的红晕,可疑至极。 不知在想什么。 再比如,许赐玩手机的频率越来越高,然而却再不是游戏在线。 更甚者,许赐每每盯手机时都必要以手拦之,遮遮掩掩,问他在干嘛时许赐又回以支支吾吾,避而不谈。 “赐哥,你到底在干嘛啊!”赵天辰问。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说出来不行吗? 别一个人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专吓他哪! 许赐重重地咳了声:“没什么,以后再告诉你。” 话毕,许赐又径直埋首于百度页面了。 大大的标题正是—— 《葵花宝典之你只能是我的人》 名字简单易了,通俗易懂。 尤其是那最后几个字,许赐每看一次,都只觉心潮澎湃,激昂不已。 故而赵天辰每每问起,他才不肯回答,要是那小子知道了还不得嘲笑死他。 奈何他实在是对某人束手无策了,只好求助于广大能人志士的宝贵经验。 该本葵花秘籍讲述的是如何成功追到女孩子,方法不多,只有十八招,却条条详细经典,可谓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 是他挑了几天才最终选定“学习”的。 许赐决定从第一条开始实施,让林落慢慢明白自己心意。 而第一条正是:将自己的优秀展现于对方眼前,换言之,就是能够吸引到对方,引起对方注意,从而再步步加深。 许赐寻思片刻,毫不犹豫发出一条短信。 【许赐: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立志回馈社会,报效祖国!】 林落从那次受伤事件后再也不敢设置成静音了,于是便开启了振动模式,以防爸妈找她时再联系不上。 自习课,林落正抄作业间,她紧贴裤兜布料的手机猛地一震,她掏出一看。 握着手机的爪子蓦地在滚滚热风中抖了几下,这有点阔怕啊。 似有所感,她瑟缩地扭头朝后看去。 许赐正坐得笔直笔直,兴高采烈地举高一本教科书,再指指自己。 脸上一派正义好学之气。 意思明显。 林落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左眼皮就此跳动不停,她快速撤回头。 再联想到他课本被风一吹显露出封面页的“赵天辰”三个大字。 她指尖轻敲,摁出一排字。 正要发送时,她又想了想,人说不定是真想改邪归正打算就此学好了呢。 不能挫败他的积极性。 于是她转而点击删除,换了一句满满正能量的话,发送。 许赐很快就等来了林落的短信,他迫不及待点开一看。 【林落:加油!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永远是最胖的!!!】 许赐不由会心一笑,来回看了好几遍。 果然,这本宝典的确是很有用的。 出师大捷,他完胜。 既然第一条已经完美实现,引起了对方注意。 于是乎,许赐就开始践行第二条了: 制造偶遇。 下面解释,光让别人注意到你还不够,你们还需多次巧合邂逅,让对方进一步发现你的闪光点。 下面紧跟着举出详细例子:如果你们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同龄人,那就必须要让自己有区别于其他同性的特点,这才能让对方进一步觉得你很特别。 例如,倘若对方还年轻,那么照如今市场行情来看,现今小姑娘都特迷那种深沉大叔,还迷得不行不行的。 所以,你可适当地“装”一下。 看到这里时,许赐开始陷入沉思。 林落以为今天那条短信给她带来的刺激已经够了,不曾想,猛料还在后头。 自那以后,她每每去上厕所出来之时,都能如期而遇栏杆边那一抹忧郁挺拔的俊逸身影,标准的45度仰望天空,一度不多,一度不少。 再配以与他隔了一米之遥的一堆小迷妹,林落只觉,他迷妹有了,尖叫有了,凭那张脸,他资本也够了。 这个世界独独还欠他一座顶级舞台。 一连好几次,林落都被他的小迷妹堵得过不去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扒开人流冲进最中心。 许赐仰脖的姿势一僵,又想起宝典提醒的千万别动。 于是他耐着性子不掉头。 林落走近他,见他仍旧无动于衷。 她猛地一把扯过他手臂,另一只手搭上他肩侧,踮起脚尖,倾身附于他耳旁。 当那抹清幽的淡淡体香飘过许赐鼻翼时,他是真真正正45度了。 一动都不敢动。 这还是大庭广众之下啊喂喂! 虽然说他也真的很期待! 林落贴近他耳侧,低语:“你头回那病还没治好,这又来犯抽了?” 话毕,不待许赐作何解释,林落再次扒开人群向教室走去。 独留后面远古石化中的许赐。 * 许赐前后对比了番林落与其他普通女生的区别,按结果看,其他女生大多是喜欢那种深沉气质的。 他再次进入宝典页面。 果然,第二条最末端的解释是:如果第二条策略不管用,没事,那只能说明你喜欢的人十分特别。 恭喜你具备了绝佳的上好眼光。 下面请详见第三条与第四条,交互实施。 他接着往下翻。 第三条与第四条:对症下药,因人而异,打入对方生活内部,让自己成为她的习惯。 做出的解释:爱情里总有一方是主动的,而主动的最好结果莫过于对方能习惯你介入她的生活。 这其中,你需要了解对方的性格,再甫以正确的措施。 举例:如果对方是个又萌又软的妹子,那你就需要化身霸总式的强攻,让对方感受到你身为男人的男性魅力。 看到这里时,许赐嘴角一抽,他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紧接的下一条:如果对方不符合上述,那你就需要化身为大白式的暖男,也就是所谓的“甜一点”。 总结为两句话,对方热,你就冷。 对方冷,你就热。 许赐很认真地思考了下,林落正常的时候大概是不萌也不甜的,只有在有求于他时才会完美符合第一条。 所以,他要按第二条来。 他要甜,且暖。 * 许赐睡之前猛然想起还有什么事没做,于是他快速登录上企鹅。 谁知刚一打开,他与赵天辰、唐时、江岸的四人群消息瞬间炸出,外加无数个艾特。 他置之不理,权当眼瞎看不见。 径直找出林落,然后发送一条消息。 接着满心眼地等她回复。 林落白日里已经去医院拆过包扎了,故而她舒坦地洗完澡出来后,搁在床边的手机蓦地响了一下。 她心底隐隐升起不详的预感。 于是哆嗦着指尖划开了。 只简简单单一句话。 【晚上记得早点睡哦~( ̄▽ ̄~)~】 林落沉默了足足十分钟,终于也学许赐的语气回了一条。 【你也是啦≥﹏≤】 见状,许赐唇角弧度不自觉地扩张,下意识复制了她更萌萌哒的表情符。 不料他们四人群的群消息始终活跃在最前线,猛地霸占了林落的第一领地。 他刹不住手,霎时戳进那个对话框,指尖于屏幕飞动,蹦出了一句消息: 【晚安≥﹏≤】 发完他便美滋滋地愣了会神,这应该很暖也很甜了吧? 30.第 30 章 赵天辰跟许赐是同桌, 对他的一举一动观察得最是仔细,于是在今晚就许赐连日来种种不对劲的现象在群里开展了激烈讨论。 【你最帅的辰哥:*#¥&$巴拉巴拉五万字,你们两个也来说说, 我赐哥他最近是哪不对劲吧。@全体成员】 唐时回复最快, 噼里啪啦屏幕就惊现一排字。 【你最贴心的时哥:据我发现, 赐哥他最近上课老是偷看我!!!都被我发现好几次了!!!每次问他还死不承认!!!嗷嗷嗷!!!人家好羞涩嘛!!!@你最骚的赐哥】 【群里:………………】 躺在家里呼呼大躺的赵天辰与江岸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两人手机险些没抓稳, 继而又纷纷调高了空调温度。 这种笑话,可真踏马够冷的! 【你最帅的辰哥:上条冷笑话无效,严肃驳回,换小岸岸来。@你最爱笑的岸哥】 【你最爱笑的岸哥:据我福尔摩斯的火眼金睛观察,我最近总能在厕所外看到我赐哥,咳咳咳, 我感觉……那姿态比以往又骚了那么点……@你最骚的赐哥】 【你最帅的辰哥:完全赞同!!!我就纳闷了, 厕所栏杆外的风景就有那么好看嘛!!!风景再好看它还能帅得过老子360度无瑕疵的脸嘛!!!求问@你最骚的赐哥】 【你最贴心的时哥:我代赐哥来回答下, 那还确实比你好看很多!!@你最骚的赐哥】 【你最爱笑的岸哥:上条我举双手双脚赞同,我小时时从不说假话,你就认清现实吧!!@你最骚的赐哥】 三人在群里你一句我两句, 每说一句都不忘艾特许赐。 偏偏许赐还从头至尾没冒过泡。 三人便就此在群里尬聊了两个小时,几人也是睡意渐袭,正欲滚去睡觉时, 群里蹭地冒出了一条最新消息。 【你最骚的赐哥:晚安≥﹏≤】 最怕空气突然来的安静。 四人兄弟群就此陷入沉寂, 还是整整五分钟。 许赐等了几分钟, 眼巴巴盼来的却是林落毫无征兆的下线。 他一怔, 再凝神看去,原来他先前发的那条消息不知因何缘故,竟出现在他们几个人的大群。 他眉一拧,长按打算撤回,结果被告知发送时长已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 于此同时,许赐点开的群消息界面蹭蹭蹭地冒消息,直往99 加.逼。 【你最帅的辰哥:卧槽尼玛???是老子眼瞎了还是世道变了???】 【你最贴心的时哥:赐哥这是被盗号了吗????】 【你最爱笑的岸哥:这是把手机借给亲妹玩了?????】 【你最帅的辰哥:瞎了眼瞎了眼!!!老子明天就配老花镜去!!!谁都别想拦我!!!】 【你最贴心的时哥:我赐哥说不定是一直在默默窥屏,见我们要睡了才特意给我们发的。欢呼/欢呼/欢呼】 【你最爱笑的岸哥:为毛我感觉……那个黏不拉几的表情符比站厕所那招还要骚得多……】 三人刷屏速度,让许赐看得目不暇接,于是他很快就再次现身了。 【你最骚的赐哥:抱歉,发错人了/老年式微笑脸】 【你最帅的辰哥:唐时你给老子瞪大眼睛看看!这踏马的才是正常的许赐!他几时会跟我们说晚安了!!哦对,还有那两个少年与老年表情的对比!】 赵天辰再仔细一想,又以光速摁出一行字。 【你最帅的辰哥:不对哪,赐哥你先别急着溜,对象是谁从实招来啊!!@你最骚的赐哥】 其余两人纷纷复制赵天辰的话,无数个艾特许赐。 而许赐就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最爱笑的岸哥:“春天”要来了哪,还是一草独放≥﹏≤】 【你最贴心的时哥:不是秋天要来了嘛?我不懂≥﹏≤】 【你最帅的辰哥:笨!是那个“春天”!只有“春”,没有天的春天≥﹏≤】 【你最贴心的时哥:噢噢噢,我懂了,那我也好想过这样的“春天”啊≥﹏≤】 【你最帅的辰哥:滚!外太空不送! ≥﹏≤】 【你最爱笑的岸哥:滚!外太空不送! ≥﹏≤】 【你最骚的赐哥:都滚吧,外太空和地下十八层,随你们挑。/微笑脸】 发完这条消息,许赐不管他们再如何炸群砸手机,都再没出现过。 临睡前,他再次瞟了眼那个黯淡的灰色头像,是一只抱着超大鱼的小小猫咪,正准备一口咬下。 许赐不禁好笑,真是时时都不忘吃啊,他随即放下手机,沉沉睡去。 * 翌日。 林落刚步入一中校门,便在离正门不远处的大树底看见一人。 清风簌簌,几许半黄半绿的叶片漫天飞舞,卷起一地的枯枝败叶。 他只身一人置于其中,姿态飘然,恍恍遗世独立,令人高仰不可攀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林落自是也不例外。 任谁大早上瞧见这一幕都只觉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因此她在向许赐的方向走近时,还特意往他那多瞅了几眼。 也就几眼,仅此而已。 可是那段不长不短的路,林落却感觉他的视线一直都落在自己身上,她近一寸,他目光便深两寸。 许赐眼睁睁看着林落对自己视若无睹,绕过他就要往教学楼方向走,他急忙喊住她:“林落。” 林落顿住脚步,坚决转身朝他走去。 许赐只维持住雕塑像的姿势一动不动,静静等她过来。 林落终于走到许赐面前停下,一言不发打量了他好半晌。 不可否认的是,他脸依旧好看,发型貌似还比以往要齐整有致,还挺帅。 她幽幽一叹,终是善心大发地将杵着不动的许赐往旁边带着走了几步。 那一刹那,许赐唇角下意识上挑了半分。 林落估摸着这距离差不多了,才径直对上他笑意璀璨的双眸,认认真真道:“兄弟,你知道吗?你刚刚挡住那位扫地的同学清扫落叶了,偏偏人家还怕你怕得不敢说。” 她清楚许赐最近的情绪不太对劲,尤以近几日为最,但没关系,她还有为数不多的耐心可以劝导。 殊不知,伴随着林落的尾音着地,许赐笑意蓦地一滞。 骚不起来骚不起来了。 林落见他还是傻傻发呆,便好心好意说:“走吧,别站着了,我带你回教室上早自习好好念书去。” “等等。”许赐出声。 他还是不死心。 “怎么,还要在这干站着?” “……不是。”许赐半晌才艰难地磨出字音,平生第一次知道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竟如此难以开口。 而林落还在双目炯炯盯着他,很是狐疑地等自己的回答。 正在此时,许赐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赵天辰前几日说起校外新开一家餐饮店一事。 许赐:“我知道学校外最近新开了一家店,听说做得特别好吃,肉食种类也特别多!” 林落:“真的?” 许赐观察得清清楚楚,听到前面几个字时林落还只是不为所动地掀了掀眼皮,听到最后那两关键字,她眼神蓦地瞪直了,似欲就此凭空扑上去。 许赐点头:“真的。” “那好好好,我们今天中午就去吃!” “还是明天中午吧?我们早点去占座。” 林落想了想:“也行。” 于是乎,她完全沉浸在幻想的美食中,也就理所当然地忽略了某人心机的“我们”二字。 * 林落走进教室时,大多数同学都坐在座位朗声背书了,也不排除还有小部分在狼吞虎啃馒头或者嗦粉的。 直到她走进过道走廊,才发现唐时正坐在她的位置,还老老实实摸出本英语教材单词页向郝琬琬请教,一个音节一个音节跟着念。 唐时念得很蹩脚,嘴型张得也别扭,但很认真。 两人都没发现她。 林落是见过唐时月考试卷的,因那次是全体老师集体手改,故而他卷面遍布红叉叉,战况很是壮烈。 尤其是理科班的男孩子,绝大多数都败在了英语一科。 毕竟还有几分钟才打铃正式早读,林落也不忍打断二人,于是慢悠悠地走出去先吹会自然风。 早晨七点的太阳还不如正午毒,晒着人的感觉正正舒服。 林落懒懒倒在后门口的走廊栏杆,沐浴着阳光下,她疲倦地打了个呵欠。 她目光不经意间一抬,却猛然被本班教室最后一组的最后一排给吸引住了。 从她的视角凝神看去,她只能瞧见最外面那人朝向自己的背面,以及最里面那人的大部分正脸。 外面那人向里侧的同学凑得很近,因此林落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也不知外边同学叽里呱啦讲了些什么,里侧的同学明明是板着一副冷脸,林落却出乎意料瞄出了他的害羞。 这就很因吹斯汀了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名男孩子… 啧,有点gay里gay气哪。 赵天辰一见着许赐进教室,就倾身一股脑凑上前,贼兮兮问:“赐哥,你的小可爱呢?” 许赐刚拧开瓶盖抿了一口水,便被赵天辰猝不及防的措辞给吓得重重一呛,霎时喷出,毫无意外地喷到对面。 赵天辰好脾气地抹了把脸,笑笑:“没事儿!赐哥你就跟我说说你的小可爱吧!” 他实在太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萌妹子才能教会许赐发那么美腻的表情符! “我……” 许赐刚张嘴便对上外面一道饶有兴致的目光,还两眼放光直瞅自己。 正是林落,她支着下巴在看自己,估摸还有段时间了。 许赐被她大喇喇的目光给瞅得老脸一红,轻咳一声,摆正神色道:“是……我自己。” 赵天辰表示大大的不信:“别骗我了,这怎么可能。” 就认识这几年,许赐能跟他用一个字解决的就决不用两字。 许赐无奈:“我说真的!” “赐哥,你放一万个心,咱兄弟还是那个兄弟!只要你说出来,我绝不告诉唐时江岸他们,你就说吧,究竟是谁教会你的?” 许赐幽幽伸手一指,指向外面看好戏的林落。 赵天辰顺着许赐的指向转身,结果看了一圈就只看到笑得乐不可支的林落。 他疑惑:“人呢?我怎么没看见?” 许赐微抬下晗,方向明显。 “喏,那个人教我的。” “谁啊,我踏马除了林落就没看到雌性了……” 许赐轻飘飘道:“……就是她啊。” 赵天辰重新扭回头,嘴皮子在热风中发颤:“赐赐哥,你可千万别吓我,我胆小!” “不骗你,真的。” 赵天辰瞬间变臭脸:“你就藏着掖着吧!不告诉我就算了,还想拿林落还搪塞我!” 赵天辰可是清楚的记得,许赐曾多次否认过自己对林落动心,哪怕他后来再三怀疑,但许赐就是不承认。 并且两人在教室的互动也几近没有。 第二个,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即便打死他,赵天辰都不会相信林落会是那个萌妹子。 她绝不可能是那个会发萌萌哒表情符的可爱妹砸! 许赐挑眉:“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看吧,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 事实上,还真是林落起初发短信骚扰时他默默学会的。 因此说是林落教的倒也没错。 赵天辰冷哼,大爷大的自信满满道:“要真是她教你的,老子就从我们走廊外的三楼跳下去。” 待思考半秒,赵天辰拍拍桌子,豪气干云补充道:“不对,三楼太低了!老子得爬到顶层,从七楼飞下!” 许赐十分怪异地看了赵天辰好几眼,心下暗赞道,年轻人就是有志气啊! 只是他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对,说得好!这话我给你记下了,你自己可别忘记。” 赵天辰洋洋得意:“那肯定是不会忘!” 林落好戏看到结尾时,早读铃也恰好“叮铃铃”响起。 她重新走进教室,唐时也正从她座位起身准备往外走,结果他一抬头,林落见鬼地看到了他烧红的耳朵和隐隐逃避自己的目光。 有问题啊。 唐时尴尬地笑了声:“你这么晚才来啊。” “……嗯,这么晚。” 在走廊外等到这么晚才进来。 唐时慌忙解释:“我刚刚就是向她问了下英语单词,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 她只是好奇他害羞个什么劲。 唐时立马腾地给她:“你坐进去吧。” 林落进去刚放下书包,就发现郝琬琬已经在拿书本读书了,就是捏着书本边角的手指头有些用力,把封面掐皱了。 她不解地瞅了瞅,但想了想她便放弃,不去纠结。 * 一日匆匆而过。 许赐早早就翘课去了新店占座,结果一直等到12:30都没摸到林落半个人影。 电话打了,机械音提醒是关机状态。 短信企鹅消息也都发了,但没人回。 独留他跟一桌的菜干瞪眼。 眼看着服务员已经是第三次上前,许赐赶在她前面说:“再等半个小时,不行我就走!” 因为这家新店生意好,来往学生络绎不绝,故而座位一直都是满的。 每走一桌客人,服务员就会立马打扫干净招呼排队的客人坐。 偏偏许赐一来,一占就是一个半小时,秉持着顾客至上的原则,他们就只好再等半个小时。 许赐沉默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从满心期待的欢喜到心底渐凉。 过往不少都是一中学生,大多人都见过许赐,大多男生都想上前搭话混个脸熟度,女生大多想搭讪想点其他的。 结果一半被他冷冰冰的气质给吓退,一半是鼓足勇气上前搭话了却没人理。 众人只好望而退却。 时间显示为12:53了,林落依旧没来。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一帮人的欢声笑语,正是赵天辰唐时等人。 几人眼尖地看到了许赐空旷旷的一桌,便大咧咧地熟稔上前。 赵天辰惊喜:“原来赐哥你早就来了,还特地点了一桌子菜等我们,来来来,大家一起坐下吃吧。” 话毕,赵天辰便主动抬手去拿筷子,结果刚碰上猛地被对面打掉,筷子掉地,发出“吧嗒”清脆声响。 几人惊愕,摸不着缘由。 赵天辰脸面有些挂不住:“赐哥你这是干嘛啊,点了菜还不让人吃。” 许赐慢慢抬头,薄唇轻启:“滚。” 由于太久未说话,嗓音还透着沙哑。 一瞬间,众人都看见了他眼中的满片冰凉,许赐从前不是没有发过火,但没有一次是隐而不发却又如此来得重。 唐时出头勉强圆场:“那我们就不吃吧,晚点吃也没事,没事。” 其余几人附和:“没事没事,不饿!” “我也不饿!” “大男人怕什么饿!” 结果却紧跟着响起阵阵“咕噜咕噜”肚叫,几人尴尬得面面相觑。 谁让他们面前正摆放着一桌子菜食,看上去还荤素适宜,美味可口。 几人闲着无聊,不知是谁开始随意引出话题。 “哦对了,我刚刚在来的路上遇到林落了,她还跟我打了招呼。”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 “你眼瞎哪!就是当时跟一个男生并肩向我们走来的那个!” “我想起来了!那个是她男朋友吧?看着感情还挺好……” 许赐霎时抬头,阴沉沉问:“你们说谁?” 回话的那个男生毫不自知,笑着回:“就是林落啊,和她男朋友在逛街……” “他妈的!” 话音还没落,几人便只见许赐暗骂一声猛然踹倒椅子,怒气腾腾地冲了出去。 “我回错什么了嘛……” 公交站。 林落刚把胡诚送上公交车,结果转身便被一人蛮力扯过,被迫撞上来人硬硬的肩胛,她鼻翼里钻进一道干干净净的清香,很熟悉。 来人双眸赤红,灼灼视线紧锁向她,怒吼道:“人呢?” 31.第 31 章 周边传来乘车人群的拥挤推搡, 可林落被来人严严实实护进怀里,没受丁点推挤。 林落看着像是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为什么, 她此刻心跳有点快。 伴着其他人骂骂咧咧的赶车声, 许赐再次开口:“老子问你人呢?!” “什、什么人?” 她不明白。 许赐黑沉着面色, 紧扣住她一边肩膀:“那个男的,跟你一起出来逛街的男的!” 林落瞬间恍然大悟:“哦, 你说小石头啊,他刚走。” “走了?” “……走了。” 林落触及他光明正大的嚣张问话气焰,不知为何,她心底莫名有些心虚。 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但想了想,林落觉得自己完全没理由心虚, 于是她腰板一挺, 同样理直气壮:“你找他干嘛啊?” “呵, 我找他干嘛?”许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嗤笑道:“幸亏他跑得快,还敢来撬老子墙角, 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许赐说完,林落两边脸很可耻地红了大半。 许赐从一辆接一辆开走的公交车上抽回眼,才发现林落不知为何就脸红了。 他狐疑问:“你脸红个什么劲?” 林落使劲摇头:“没有没有, 没有脸红。” 她怎么能往其他方面想呢! 这可是她好兄弟! 许赐想起正事, 沉下声音问:“你今天中午为什么没有来?” 林落蒙逼:“去哪啊?” “昨天才约好去新店吃饭, 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不是我一个人去吃吗?” 她不记得自己有跟他约啊, 更何况,在这之前,小石头就发过消息说要来找她玩了,所以她是不可能明知没空还答应许赐的。 许赐见林落面上一片诚恳,还夹杂着些许迷茫,可见她是真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他忽然有了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明明是想变相请她吃饭,结果倒好,她压根就领悟不到那个意思。 他气笑:“好,那你放我鸽子这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林落虽听不大明白,却也大致猜出许赐应该是没等到她一起吃饭,误以为是她骗了他。 她安抚地拍拍他肩膀,说道:“我是真不知道你今天请我吃饭,这样吧,我下次再请你吃回去。” “好。”许赐立马应下了,待想起什么,又继续问:“那我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发了那么多条消息,你怎么一个都不回?” “是嘛?”林落急忙忙从兜里掏出手机,结果一摁才发现它根本没动静。 她尴尬回:“手机没电,关机了。” “好,那这件事也算揭过,那我问你,为什么那个男的又来找你了?这离国庆节才过去多少天?” 林落想了想小石头的解释,认真说:“他说他有重要东西落在他本市的亲戚家了,必须要立马拿回去,所以来顺路看下我。” 许赐冷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非来拿不可,再说了,他就不用上课吗?” 今天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周五,还只是中午时间,除非发生特殊情况,否则任何高中怕是都不会无缘无故放假。 更遑论那来回一趟就将近一天的车途。 “当然要上课啊,所以他跟我说,他跟班主任请了一天的假,班主任也批了。” 许赐这回是真的笑了:“好,好得很,千里迢迢,逃课一天就为专程来看你,果然好!” 林落被许赐阴阳怪气的腔调给弄得莫名其妙,她有些心烦意乱:“你乱说什么啊,我都说了是顺道!” 许赐低头,一动不动地紧锁她瞳眸,嗓音有了些沙哑:“那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嗯?” 是不是无论那个人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相信? 林落不大自在地摸摸鼻头,她隐隐感觉许赐可能不大喜欢她的“诚实”,但她不想骗他,还是如实回了。 “信啊,从小到大,他从没骗过我。” 一句从小到大,简简单单四个烙印,筑成一座大山挡在他面前。 那人仿佛不用做什么,就单单往那一站,都足够让许赐嫉妒得发疯。 十多年光阴,是他从未参与她的日子。 却有另外一个人,陪她疯,陪她闹,陪她度过所有的阴雨天晴,喜怒哀乐。 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等林落开窍,等她喜欢上自己,但他无法忍受最后那个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他目的心很强,也很自私,一旦认定任何人和事,他就会不惜一切去得到。 他渐渐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下的决定。 只一瞬,林落就见许赐嘴角轻轻一扯,漫出几丝苦涩,通过微小的稀薄空气,感染到她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揪住。 她喉间一紧:“怎么了吗?” 许赐慢慢摇头,示意没事。 “走吧,回学校吧。”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林落猛地想起他说等自己吃午饭一事,她急忙问:“你吃饭了吗?” “没有。” 话毕,他松开她钳锢在她肩两侧的手。 林落及时抓住他手腕,许赐下意识挣脱,奈何她此次双手并用,抓得死死的,许赐怕力气大了又伤到她才好没多久的右手,也就任她去了。 走在人潮络绎不绝的街道,林落觉着反手拉他手腕实在不舒服,又怕他半路溜了,于是顺势滑下,牢牢扣住他掌心。 传来的触感有点糙,不像他手指看上去的那般修长如玉,但很踏实。 许赐几乎是在瞬间就察觉到了,他惊愕地望着两人交相紧握的双手。 一大一小,阳光照下,熠熠生辉。 这应该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 许赐心底堆积的雾霾蓦然散尽,于是也“礼尚往来”,紧紧回握。 林落自然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她撇头,怪疑地瞅着笑容很是“猥.琐”的某人,疑问:“怎么了吗?” 许赐来不及掩饰嘴角扬起的笑意,倏而想起什么,他脸色一变,又迫不及待问:“你以前也经常这样牵那个小石头的手?” 林落抬高二人相握的手:“像这样吗?” 许赐看她毫不在意的爽快模样,脸色一沉,几乎可以猜到答案了。 林落自顾自地摇头,接着说:“没有,他从不跟我发脾气。” 所以不需要她去哄。 许赐听完,原先升起的笑意是藏都藏不住,咧嘴傻笑,喜上眉梢。 林落静静打量了许赐好一会儿,不得不说,这傻笑还是要看颜值的。 换成唐时,她只会觉得唐时是老实憨厚,要换了许赐,配上他不笑时都是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尾,只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好看至极。 许赐被林落直击人心的目光给瞅得不好意思,生怕她看出他是因何而喜。 他勉强收敛嘴角弧度,轻咳一声,问道:“哪里不对吗?” 林落纠结片刻,再想了想,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跟他讲些实诚话。 于是她对上许赐想笑又不敢笑的面庞,一字一句说:“许赐,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矫情的男孩子,没有之一!” 动不动就跟人生气,还无厘头发脾气。 当然,也莫名地很好哄。 “……” 许赐嘴角的笑意真真是凝固了,但转而一想,他笑得更开怀了。 既然那个小石头都十多年了还没能牵到她手,那肯定说明那人没希望了! 再说了,矫情有什么不好! 至少她会主动牵他手! 论这点,他完胜! 林落断断续续听到后头传来的二傻子笑声,幽幽问:“笑够了吗?” 许赐下意识摇头:“当然没……” 对上林落煞是鄙夷的眼神,他点头:“够了!” “好,那你上前带路吧,还有半个小时上课,我请你去那家新店吃。” “好的。” 许赐刚答完,林落就猝不及防地松开了他的手,转而退后半步跟在他后面。 许赐笑容止住,这回确实是笑够了! * 许赐当先迈进店内,服务员小姐姐几乎是在看到他侧面的瞬间,到嘴的“欢迎光临”就卡壳了。 不欢迎怎么办? 许赐才没管那么多,绕过服务员就走进了店内。 直到服务员小姐姐看到尾随许赐的女同学,联系前后,她霎时想通故事原尾。 笑意满面,赶紧热情地招呼二人。 上完菜,服务员小姐姐借机多嘴道:“小姑娘,你不知道吧,先前这个男孩子等……” 许赐毫不犹豫地打断:“没什么好说的。” 那些事她知不知道都没关系了。 服务员一愣,再瞅瞅二人,随即回:“对对,也没什么,你们慢点吃。” 林落之前是吃过饭的,所以她便无聊地坐在对面观察他。 不得不说,许赐吃饭比她要斯文得多,一举一动都令人看着很舒服。 除开他嘴角一直藏不住的傻笑。 整个一二傻少爷给颗糖就能骗倒的弱智模样。 她支着下巴,不解问:“你干嘛用左手吃饭啊?” 她原来用左手,是因为她右手不利索。 那么他呢? 许赐藏紧了被她牵过的右手,冲她咧嘴一笑:“老子今天高兴!” “……” 林落无语地别他一眼,算了,她不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计较。 * 林落刚领许赐走进教室,铃声恰好响起,午睡的同学们才从桌上不情不愿地爬起。 班主任赵粒也随铃音止住,准点站上讲台,“大家都拍拍前后左右的同学,要上课了。” 许赐座位那一排空无一人,想必是赵天辰等人饭后去网吧等地消遣去了。 离第一次月考已过去一周,赵粒先前就断断续续找班里同学谈过话,替他们分析了各科成绩优劣。 她私底下又做了个总体的详细总结,特意抽出一节课来给同学们分析。 夏日绵绵,林落还折腾了一中午,故而班主任一张口,林落就困得昏昏欲睡。 她睡之前还不忘跟告知郝琬琬:“同桌,老师来了叫我啊。” 郝琬琬无奈,乖乖点头:“好的。” 得到准信,林落两眼一眯,就趴桌上睡着了。 高三学生立的书架子高,加上前排同学背影遮挡,班主任不仔细瞧倒也很难一眼看出。 赵天辰与唐时几人,趁着全班人认真听讲的间隙,偷偷摸摸蹲下身从后门钻进,赵粒性格是迂腐,但好在她人还行,不像有的班,学生一犯错班主任就采取体罚或是罚钱。 故而许赐几人平时也愿意卖赵粒一个面子,彼此获得平衡。 赵粒在几人进来时只警告地盯了几眼,也没刻意批评,只继续用投影仪给同学们分析由本班到全校的名次与分数。 赵粒再接着把换座位的事一提,讲台下便霎时炸开锅了。 要知道,这种形式一来,就意味着成绩好的同学又能选座位,又能跟玩得好的小伙伴坐一块。 赵粒也是想借此激发学生的斗志,毕竟还是高三上学期,只要努力一把,逆袭的黑马不在少数。 “欸,赐哥。” 许赐置若罔闻,低头直望手掌心。 “哎呀,赐哥你就别光顾着盯手看啦。” 赵天辰伸手打断他的视线。 “你刚听到赵粒说什么了吗!她说下次月考,也就是期中之后,她将采取班里前十五名带一名同学选座位。” “什么?”许赐被后面几个字吸引了。 “我的意思是,赐哥你下次记得选我!可千万不能选唐时那小子!” 他们三人中,就许赐成绩最好。 虽然每次都是班里第十,但好在稳啊! “意思是前十五名可自己选同桌,还可以选两个人的座位?” 赵天辰定定的点头:“没错!” 听完,许赐手也不瞧了,转而认认真真听赵粒的解释,赞叹:“我们班主任就是英明睿智善解人意啊。” “……你上次不还说赵粒年纪不大思想却很迂腐嘛…” “今非昔比。” “那赐哥说好了,半个月后你可记得带我啊!别带那小子!” “嗯。”许赐心不在焉地应了。 * 林落刚一睡醒,郝琬琬就靠近她,小声跟她咬耳根子,简单说明了选座位一事。 “嗯?还有这种选法?” “嗯,我上次月考正好是14名,你看看……如果你考不到前十五的话,我带你吧?” 林落琢磨了会,她对座位没太大要求,就希望能越后面越靠窗就行。 由于她上次手臂负伤导致缺考,故而她也拿不准自己在班里的名次如何。 毕竟是市一中,卧虎藏龙,学霸聚集之地。 “也行啊。” 郝琬琬见林落答得勉强,以为林落是嫌她名次低,便保证:“我保证接下来好好复习,不掉出前十五!” “好啦,没事儿。” 林落其实更怕郝琬琬考太好,这样一来,她肯定就逃不过坐前排的命运了,但又不便跟人小姑娘直说。 晚自习回家洗完澡,林落就懒懒地窝在沙发里啃水果。 闲暇时,她又想起白日的座位一事,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人小姑娘说明白,毕竟两人对座位排数的志向全然不同。 林落不想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也不希望郝琬琬为了她而被迫选后排。 她刚做完决定,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就亮了,她倾身拿过手机,接电话。 “喂?” “你现在在家吗?出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林落听出了来人,她扫了眼外面浓郁漆黑的夜幕,随即回:“那你等下啊,我现在出去。” 林母见林落大晚上的又要出门,好奇问:“落落,这是哪个同学啊,怎么回回都大晚上的来找你?” “没事,就一个玩得好的。” 她抓过几颗红提,换上鞋,边走边吃。 这次与上回不同,许赐换了个有路灯的亮堂地方站,林落出来,一看便能看见。 还没等许赐开口,林落上前就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紫黑色的小圆球,许赐下意识吞了下去。 “什么东西啊?” 林落接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笑了笑:“甜吗?” “……甜。” 其实他更想说,她刚刚塞得太快,他一骨碌全咽下了,压根没尝出是炸.弹还是火.药。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林落想起他打电话给自己的初衷。 “你听说过下次换座位是按成绩来吗?” “听过啊,怎么了?” 许赐双手插兜,状似随意说:“下次我考第一,你跟我坐吧。” 他语气乍听上去淡然至极,却是在林落看不见的地方,手心里冒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他很紧张,怕她会拒绝。 “你……考……第一?!” 不是她不信许赐,实在是他语气太过飘然无畏。 更甚者,她有种大魔王要霎时变身纯良小白兔的即视感,还是广寒宫里嫦娥手下的顶级小白兔。 许赐轻笑:“嗯,如果我考第一了,那你跟我坐吗?” 他想明白了,其实他比那人要幸运,至少接下来的一年里,是他陪着她。 “为什么啊。” 林落不明白,他干嘛非要奋力考第一然后再带她啊。 “我……” 许赐迟疑数秒。 林落漫不经心地咬着鲜嫩的清甜红提,“你什么啊。” 许赐心一横:“我最近惹上了外面的人。” “所以呢?” 林落始终不解,这对许赐来讲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 最初两人不熟时,她可是见过他领着一帮人在外打架的。 当然,是对方被打,那个惨哟。 许赐黑眸紧盯林落,一字一句,无比坦然道:“因为我打不过他们,所以我需要你来保护我。” 温润正经的男声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每个音节都在林落耳里无限放大,扩散开来。 于是乎,林落刚塞进嘴的红提,倏而“啪嗒”掉地,打了几个翻滚。 她低头寻去,红提霎时变灰提! 还、还她的零食来! 32.第 32 章 白雾弥漫, 云烟缥缈,林落只身一人误闯秘境,任她如何走都走不出。 凭感觉摸着走过一长段路, 她始终一无所获, 周边迷雾甚至还有逐步加深的趋势, 于是她索性放弃挣扎,开始在原地打起太极。 一招一式, 条条有致,绵绵缓慢。 借此来安稳她晃晃不安的内心。 当她心绪平静得差不多之时,自白雾外毫无征兆地传来声声他人的呼喊,一道接一道的笃定温凉男声随之而来。 “林落,我需要你来保护我,你千万要记得。林落, 我需要你来保护我, 你千万要记得……” 话语连续重复, 音量也渐渐降低,直至不闻。 什么鬼??? 她要记得什么??? 再接着,她面前迷雾拨云见日, 露出了天地光明原本之色,熟悉的场景现于眼前。 古旧简朴的宅院,凉风飘飘, 清香四溢。 高大繁密的树底下, 一老一少对向而坐, 老者捻过一颗棋子, 似乎动了动嘴唇。 闻言,少者搭上棋子的手指渐渐凝固,再接着也张开了嘴皮,从张开的弧度来看,他显然很急。 但无论林落怎么凝神瞪大眼,她都无法看清老者和少者的眼睛形状和脸部轮廓,只能看见其身姿和动作。 并且她也无法听清那两人的交谈内容。 只是随着少年话毕,画面里开始出现第三人。 一个踏着平底拖鞋,脚踝纤瘦的女子,疾步走到二人中间,蹲下。 老者仍在不急不缓地挪棋,姿态闲适。 而那名少年也不知从何时起,头已转向女子。 他一字一句缓慢道:“林落,我喜欢你。” 这句话居然发出了音,还被林落听见了,听得一字不差。 少年声线温凉,腔调认真。 林落却顿时如五雷轰顶,被震在原地。 她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但她脑子很清楚,她就是林落。 再过了一分钟左右,画面开始清晰,一个个人物的脸庞从左至右逐渐明朗。 她这才看清,少年望向那名女子的眼神,专注而深刻。 从她的角度看,少年头部的方向恰好是对准她,她能清楚瞧见他每一个细微表情,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模样。 于是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画面里的女子是作何感想。 只是还没等她寻去,眼前画面蓦然消失,恢复了白茫茫一片。 她下意识向前走了小半步,结果猛地一脚踩空,整个人向无尽深渊坠落。 在坠落崖底失去记忆的那刻,她心里头有个声音在提醒: 那个女子就是你本人,那名少年是……许赐。 她猛地睁开双眼,自床上腾地坐起。 瞳眸慢慢恢复聚焦,周遭一片灰暗,乍映入眼帘的便是她日日睁眼可见的灰色天花板。 先前做的梦慢慢浮于脑海,前面大半段她怎么想都想不起,却独独只记得后面离梦醒最近的一小段,从少年说那句话开始。 她猜出了梦境来源于她上次带许赐回老家那次,只是……为什么梦里的他会说那句话? 她明明记得上次她问他时,他漫不经心回答的是:“我喜欢你…家啊。” 语气恣意,眼里戏谑,一看就是逗她玩的。 可在梦里头,那名少年讲出的话,却是在前面刻意标了称呼,并且也缺少了现实里后面两字。 所以说,梦境是假的。 林落轻拍胸口,借以平息自己鼓噪不安的心脏。 她烦闷地抓了抓头发,这才感觉手下发丝的触感柔软绵长。 她打开床边台灯,利用手机照相功能照了照。 原先堪堪搭在耳侧的小簇发丝早已集束罩住耳朵,原来才到额头部位的长度也已平齐眉毛。 她就说,怎么最近吹头发的时间怎么越来越久了。 但想想也没错,离她转校已过去一月多,而她头发向来剪得勤快,所以长得也快。 她决定下次还是背着纪薇,偷偷摸摸找个时间,再去理理发,剪短些。 下了床,她推开门去到阳台。 天色才微微亮,大地笼罩在雾蒙蒙的灰暗下,行人车辆具是稀疏,只余幽暗脆弱的路灯在不断闪烁。 带着清早惯有的凉意铺面而来,激起她脸部肌肤一阵鸡皮疙瘩。 她意识愈发清醒。 这可是她罕有的梦见男孩子啊。 她重重拍拍脸,似在驱赶心底激起的小片涟漪。 再扫了眼屏幕时间,才六点过一分。 于是她打开衣柜,立马换了套运动服,随意抓了几下头发,就急忙忙往楼下赶。 静谧的室内响起急促的“哒哒”脚步声。 纪薇为了保持苗条身材,故而才有六点半起来练瑜伽的好习惯。 但听见这阵诡秘的脚步声,她也从半睡半醒间爬了起来,这才瞧见是林落在风一般地往外跑。 林落平时上学也会时不时地早起去周边跑步,权当锻炼身体。 但像今天这样早的,还是有史来的第一次。 纪薇揉揉眼睛,开口问:“落落,你起这么早去干嘛?” 林落想都未想,快答:“跑步!” 纪薇瞅瞅外面,她提醒说:“这天还没亮呢。” “没事的,你放心睡吧,我先去跑个步回来。” 林落朝后摆摆手,迈开腿,出了大门就不见了人影。 她沿着街道马路两侧慢跑,呼吸着清晨独一无二的新鲜空气,脚底板也越跑越有动力。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将自己做的不符现实的梦理解为恐惧后遗症。 对,肯定是昨晚许赐把她吓得太厉害! 做噩梦了! 这样来回跑了一圈后,眼看着还有许多时间,她就跑到自家小花园去打了套太极拳。 觉得心里还是有些乱得莫名,她又压压腿,做做仰卧起坐,复习着跆拳道的动作。 这样一来,她早已是大汗淋漓,背领尽湿,发尖垂着水珠。 但她脑海却通透许多。 她她终于觉得自己有那么点本事去保护许赐了! 但是,她还是觉得心好慌啊! 人家把命都交到她手上了嗷嗷嗷!!! 鸭梨好大!!! 林落再回到家时,纪薇已经起床了,见林落满头大汗,她便温声嘱咐道:“落落,你待会洗澡时记得用热水啊,免得感冒了。” “好的。” 林落力尽,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下。 待进了浴室,刚将喷洒转到热水朝向,她便只觉浑身都火辣辣的热。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转到对面,用冷水冲,这才舒舒爽爽地哼起了歌。 快速吃完早餐,她就去了学校。 结果在刚进教室门口的瞬间,一人及时挤进,笑着打招呼说:“早上好啊。” 林落第一时间就听出了来人音色,再联想起自己昨晚做的接二连三的梦,她耳根子蓦然有些热。 她最终下定决心,决定辞掉他的“保镖”一职,她张口道:“许赐,要不……” “先不聊了,马上快早读了,我要去好好学习了。” 许赐及时地“温柔”打断她,给她示意他手里拿的一本厚厚物理五三习题集,意思明显。 林落觉得自己大脑有些短路,她愣了好一会才答:“……好。” 许赐笑笑:“那等我学习完再聊。” 话毕,许上进同学就在全班同学跌破眼镜的强势围观下,正气满满,昂首挺胸地跨进教室,外加怀揣着一本崭新铮亮的五三。 林落:“……” 别人都踏马把戏演这份上了,她还能说什么拒绝的话! * 林落上午还好端端的,能写作业能玩闹,但到了下午时分,她才感觉自己鼻子有些莫名其妙的痒,总想打喷嚏。 起初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到后来,她也慢慢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感冒了,因为出了满身汗后又洗冷水澡,前后体温差太大。 晚上回到家,她去药箱里找了几颗感冒药吞下,头脑仍旧昏昏涨涨。 想到跟郝琬琬约好了明日中午去她家玩,自己病了肯定也不适合去别人家,她便提前发短信给郝琬琬,免得人妈妈多准备她的饭菜。 可能是早睡对病情有利的缘故,她周日起床时,还是觉得鼻子不大舒服,但头脑没昨晚晕了。 于是她偷偷摸摸扒了几颗药吃,就瞒过家里人继续去学校了。 林落一去教室就趴倒了,她这次是真不舒服了。 “同桌,你身体不舒服吗?” 郝琬琬从她时断时续的喷嚏和有气无力的精神也瞧出林落身体不大对劲。 “没事,就是小小一点感冒,不碍事。” “要不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吧?感冒了还是要看医生的。” “不不不,千万不要!” 林落之所以瞒着父母,就是因为她不喜欢打针,虽然针管戳进去时并没十分痛,但她莫名就是受不了。 “好吧,那等下下课我去给你接点热水。” “嗯…好。” 回完话,林落又无力地眯了眼,昏昏睡去。 毫无意外,林落中午一回去就被父母发现了病情,只因那实在藏不住的喷嚏。 两人联合下,先是给林落强行喂了几颗药,再就是替她给班主任请晚自习的假。 林落闲来无事,加之药效自带催眠的副作用,她也就配合地去睡了长长一觉。 到了下午六点左右时分,她莫名其妙被一个来电吵醒。 结果她刚接起,对方才喊出一个“救”字就被中途截止,猛地挂断。 那话音里,带着哭腔,是郝琬琬。 手机传出的声音里阵阵嘈杂,她隐约听到了上次那个叫贺飞的恶心笑声。 只因上次这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故而她一听就听了出来。 她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两人友情虽不算特别深,认识时间也不长,但这小姑娘,她是真心很喜欢。 人长得可爱,脾气也好得没话说。 她一想小姑娘那细胳膊小腿,个子也还只是个初中生的样,哪会是那些人对手。 她再怎么不舒服,但好歹也要比郝琬琬强些。 于是她顾不上睡醒后更加乏力的身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接着往嘴里塞了几颗药,换上衣服就要下楼跑出。 33.第 33 章 纪薇一个愣神间, 就见林落换了便服,白衣蓝裤向外急奔。 她赶紧上前几步拦住林落:“落落,你这是又要去哪啊?” 林落撩开遮住眼角的小撮发丝, 热切地看向纪薇:“妈, 我现在有点事, 要出门一趟。” “不行,你病还没好, 不能出去。” 林落急忙道:“妈,你就别拦我啦,我现在真的有急事!” “天大的急事也要等你病好了再说啊!” 纪薇紧紧拽住林落手臂,不容她走。 林落脚一蹬,试图借力往外冲去:“哎哟喂,我滴个亲妈耶!这次真的是大急事!” “我不管, 你爸爸也不在家, 在你病还没好之前, 你就得听我的!” “妈,我保证我一定安全好不好。”林落苦口婆心,讲得嘴皮子都要干了, 结果纪薇还是铁了心地不放她出门。 她灵机一闪,状似无意,感慨说:“也不知道我那同学磕到脚出血了该怎么办, 谁扶她去医务室啊。” 纪薇扬眉, 表示不大相信:“仅仅是你同学崴脚了?” 林落松开了一直与纪薇纠缠的双手, 先前紧抿的嘴角缓缓一松, 皱着的眉毛也渐渐舒展,站姿愈发随意。 她点点头:“对啊,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是我同桌,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林落接着编:“她跟我说啊,她在去往学校的路中,不小心被塌陷的下水道盖给绊了一跤,现在膝盖面上尽是血,痛得都走不了路,所以希望我能赶去陪她看医生。” 纪薇拧眉:“真的只是这样?陪同桌去看医生?” 林落索性还坦坦荡荡地往家门口倒退了两步,边摇头边叹息。 “可惜啊,别人昨天还在给我接热水治感冒,今天她有难了,我却只能做作地说一句‘呀,真不好意思哦,我妈妈吩咐了,要等我病完全好了才能去扶你哦。你看你要是不急的话,要不先趴在原地等我个两三天或三五天?’” 纪薇被林落活灵活现的表演给听得一愣一愣,她认认真真地盯着林落,不放过她脸上每个细微表情。 只因为林落曾经有过“前科”。 结果纪薇看来看去,最终却只瞧见林落漫不经心跟她调笑的半边侧脸,与先前的着急判若两人。 纪薇纠结一会,再次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倘若是真的,那于情于理,她确实不该拦林落。 林落摆摆手,转身毫不在意地向厅内走回:“哎呀呀,哪还有什么真假,反正老妈都坚定了我是在说假话,我也懒得去管她死活,一切事都等我病养好了再说!” 看纪薇还在犹豫不决,她用大拇指刮了下鼻子,嚣张说:“总而言之,天大地大,劳资最大!任何人都没有我……” 纪薇往门边侧身,腾地,霎时打断她的话:“走吧……” 结果一阵风猛地从纪薇侧面呼呼划过,扬开她呵护精致的刘海。 她慢吞吞说完那剩下的半句话:“九点半之前回家……” 可视线往外探去,昏黄宽敞的大街上哪还有林落半点影子。 她忽然打心眼里有些后悔了。 * 林落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于是她急匆匆跑到马路边,两手交叉,一直摇。 也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她一溜烟就爬上了一辆为她停下的空出租车,赶紧道:“叔叔,快!快点去市一中!” 说完,她就掏出手机,想喊其他人一起帮忙,但联想起郝琬琬的紧急情形,加上与纪薇纠缠所花费的不少功夫。 她要找的人首先得是身手不错的,再就是人品有保障,不会对外乱说话。 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就越好。 她脑海里霎时蹦出一个人名:许赐。 正欲拨电时,她转而一想,许赐已经帮过她很多次了,加上他近期又打算要好好学习了,不能打扰人家上进! 不行,排除。 林落猛然想起一个更为合适的人来,毕竟郝琬琬还教那人学过英语。 她有种莫名的直觉,他,肯定会帮。 于是她毫不犹豫拨出去了。 结果挂断电话时,就发现司机大叔一脸莫名盯着她,连连叹息。 “小姑娘,你真的是一中学生嘛?!” 林落不想跟他纠缠,只好强调:“叔叔,麻烦您再开快点!我真的很赶时间!” 司机脚下遵从了她的意见,只是嘴上却话语不断:“你们这些小姑娘啊,成日里不学好,就净跟男孩子厮混去了……” “我有一个女儿啊,今年是初三了,我原本想让她报你们一中的,但看你这样,我也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让她去你们学校了……” 林落盯着窗外飞逝的风景,一丝一人都不肯放过。 因为她给郝琬琬回过几个电话了,偏偏对方一个都没接。 她也实在摸不准郝琬琬到底在哪,只好自己盯梢。 结果司机大叔这回更直白了,不依不挠继续问:“你说,我到底还要不要女儿报你们学校?” 林落不经大脑回,斩钉截铁地道:“叔,您千万别报!一中现在啊,世风日下,学心涣散,不比当年了啊!” 司机大叔静思数秒,终是定定道:“那我就更要给女儿报了,像你这样…”他想了想,毕竟自己还在赚人小姑娘的钱,讲出来太不恰当。 他于是改了措辞,“你说不好,那肯定就是很好了,我一定要让女儿报考!待会就给我老婆说去!” 林落:“……” * 才刚望见一中的招牌大字,林落就赶着跳下车了。 临走前,她从兜里掏出一张毛爷爷:“别找了,谢谢啦。” 司机大叔蒙逼地接过,刚想给她找零钱,就发现人小姑娘早已下车还跑出几米开外。 “果然是个不好好学习的,连跑都跑得比一般人快!” 只是,他手心的毛爷爷却没有放松分毫,一边抱怨,一边将它塞进了钱包最深处。 * 林落下车后,就沿着离学校最近的巷子,一条条寻去。 她运气好,在第二条巷子时就找到了郝琬琬。 她小小一个女孩子蹲在墙角,低下头,双手抱住膝盖。 林落立马向巷子里跑去。 近了才发现,原来在离郝琬琬不远处的阴影里,还站了个人。 虽然他在竭力平息自己的呼吸,但林落能听见,他在喘粗气。 而且他手里正拎着只小袋子,隐隐约约能瞧见OTC几个英文字母。 她蓦然想起,自己先前在车上联系唐时时,他明明还是在家的。 如果她没记错,唐时家离学校是比自己要远的。 她也顾不上纠结唐时为何来得要比她快这一问题,赶紧上前托住郝琬琬抖动的双肩。 小声地温柔劝解:“没事了,那些混蛋都跑了,我们也都一起来了,别怕,别哭了啊……” 郝琬琬一声不吭,林落也不便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眼看着天色渐渐沉下,林落尽可能耐心地安慰郝琬琬。 只是她声调也愈发软:“你看啊,这马上就要上晚自习了,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学习了吗?总不能就这样被那群混蛋轻易影响了吧,要不这样,我先带你回学校?” 郝琬琬既没否认,也没肯定。 林落心下一叹,手下用了点力,试图将郝琬琬托起。 结果力道猛了,她自己本就是半个病人,还一路奔波狂跑,加上蹲久了再突然起身,她脑袋阵阵泛晕,拖着郝琬琬就朝后倒退小半步。 郝琬琬也在此时回过神,抹抹红肿的眼睛,停止了啜泣:“你没事吧?” 唐时也及时扶住了二人。 林落站稳,摇摇头:“我没事,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郝琬琬小声应:“嗯,好。” 回学校的路途,郝琬琬才开始张口跟林落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原来在以前时,郝琬琬就被贺飞那伙人给盯上了,他们那帮人,平时就好这种学习努力的乖乖女。 也曾向她发出过外出游玩吃饭的邀请,奈何郝琬琬次次以学习为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们。 兼之贺飞那帮人,往往是得不到的才最为珍贵。 于是就在今天,他们好不容易逮着郝琬琬独自一人,便在她从药店出来后,一路尾随将她逼近了巷子深处。 林落越听眼神越冷,低骂:“你是不是笨啊!大晚上的干嘛非跑去药店,你又不是不清楚那帮人,不行,我要去找他们算账!” 唐时赶紧拦住她:“要去也是我去!” 郝琬琬话音又开始有了些哭腔,弱弱道:“我、我就是想给你买些感冒药,之前看你一直在打喷嚏流鼻涕…” 林落扫向唐时手里拎着的袋子,联想起那几个英文字母,瞬间明白一切。 但又实在气不过郝琬琬的做法,沉默片刻,她终是语气缓和些:“我也不是骂你,但就是……哎,算了不说了。” 想了想,林落难得开始自己的循循教诲:“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天大的事都没有自己一条小命重要,你明白吗?” 郝琬琬没反驳,只乖乖顺从地点头:“嗯,我记住了。” “……” 林落也有点开始明白自己老父老母每每对她的无计可施了。 纠结小会,林落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你后来有发生什么事吗?” 她赶到时,郝琬琬只是在哭,起身后,衣服也没见怎么乱,所以她猜不准是哪种情况。 唐时也在一刹那间捏紧了袋子,屏住呼吸。 郝琬琬慢慢摇头:“没有,我没事。” 林落憋着的气一松,“幸好幸好。” 郝琬琬怪异地看向林落:“我当时打电话给你,结果被他们抢过手机给强行挂断。”她顿了顿,“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看了眼我的屏幕后,脸色大变。” “什么意思?” 郝琬琬接着说:“然后贺飞就开始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说是好朋友,结果他猛地骂了句脏话,说了句算我运气好,然后他就领着一帮人不甘心地跑了。” 林落不解:“还扯到我了?” 她静静想了想,就算她上次身手太过强悍,但也不至于让一帮无恶不作的大男人闻她名而丧胆吧。 被搁在一旁做木头人的唐时,终于有了一次插话的机会。 他兴奋地邀功:“这个我知道!上回赐……” 突然,“嘭”地一声轻响。 三人目光被吸引,齐齐瞥去。 一个人影恰好无比熟练地从围墙跳下,稳稳落地,悠悠拍打手心灰尘。 他继而转头,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是许赐。 林落轻飘飘地瞄了他一眼,再若无其事挪回视线。 噢,原来这就是许上进同学决心上进后的上进生涯啊,可歌可泣。 许赐刚跳下,转头便发现三道大喇喇的目光盯着他后背,犹以一道为甚。 他刚寻去,便瞧见林落翻的大大白眼。 许赐单肩挎着包,两手抄兜,动了动唇,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学校大门走的人太多,所以我来锻炼锻炼身体。” 闻言,唐时身子动了动,不明白他赐哥为何又睁眼说瞎话了。 虽然天黑了,但也不能乱讲话哪! 唐时刚试图张嘴,结果许赐猛地一个冷眼扫过,带着腊月寒风呼啸而过,刮得他遍体冰凉,于是唐时忙不迭缝嘴。 见林落还是无动于衷,许赐轻咳一声,解释:“其实我爬围墙的次数…并不多。” 许赐话音才落,围墙外就传来赵天辰的大声抱怨:“赐哥,学校领导是不是又他妈地闲着没事去修高围墙了啊,明明前几天老子还能一次爬上!还比你快!” “……” 许赐抄在兜里的拳头紧了紧。 紧跟着,在其余几人的帮助下,赵天辰连同江岸一起跳下,后面三三两两跳下几人,站成两排。 嘈杂间,郝琬琬发出低呼:“林落!” 林落自知道郝琬琬没事后就如浑身散架般,原先强撑的头晕强强来袭,全身乏力。 又过了这么一段,她几乎是将重量靠在郝琬琬身上了。 于是就在刚刚一瞬,林落靠着郝琬琬的力量突然一重。 结果郝琬琬才下意识喊出,她便感觉自己手臂传来的力量骤然一轻。 林落蓦地从她肩膀转向许赐。 林落往后倒时意识清醒几分,混混沌沌中,她看到有人疾速跑来扶住自己,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她跌入了一双结实有力的臂弯。 不知为毛,她感觉自己自从转来这所屌炸天的学校后,便格外的多灾多病,有点邪门。 她再慢慢瞅了眼此刻脸色低沉的某人,暗戳戳地发现了一个定律: 貌似她所有的灾难都多多少少跟他有点关系啊…… 林落此刻脑子很昏,却又觉得额头很烫,热风吹过,她居然见鬼地感觉全身冰冷。 下意识往那个热滚滚的怀里凑了凑,才暖和几分。 那人察觉,也极为配合地揽紧了她。 迷迷糊糊间,她头顶有个声音,温凉低沉,音量显然是刻意压低了。 “看来上次给他的教训还不够…去,你们几个现在就去…嗯,我先送她去医务室…” “好!” 随着窸窸窣窣远去的脚步声,她腾地被人打横一把抱起,鼻翼间传来很干净的清爽。 是她熟悉的味道。 紧接着,林落听见一道忐忑的柔弱女声:“你、你要带她去哪?” “医务室。” “……我跟你一起去。” “我警告你,别挡我路…我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那边渐渐沉了声音,再也不闻。 空气里只余呼呼窜耳声,林落周身却是越来越冷,意识也半明半昏。 徒留抱着她的那人在疾速狂奔,好像抱着个人也毫不费力。 能轻而易举爬围墙,也能张狂嚣张地带人打群架,更能伶着她个小辣鸡在黑夜狂奔…… 说不定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本领。 待想完这些,林落猛地用力揪过许赐衣服,努力睁开眼,弱弱地强势抗议:“许赐,你确定自己真的还需要我保护嘛!!!” 34.第 34 章 许赐步伐只停顿半秒, 便毫不犹豫道:“需要的。” 他补充:“我等你病好。” 林落忽然觉得头更晕了,乱得像一锅粥,只是却慢慢松了攥住他衣服的手, 任它自由垂落。 许赐没再说话, 只继续抱着她在昏黄的喧闹校园疾跑。 此时临晚自习上课铃声, 只剩一分钟。 校园长长的左侧道林荫下,一个少年紧紧抱着怀里的姑娘, 径直向前冲。 风势与他奔跑的速度成正比,热风滚滚,吹乱了他素日的发型,根根直直向上蹿。 一时间,赶往教室的人顾不上赶时间,都纷纷停下脚步, 驻足观望。 “我敲敲!他怀里抱着的人是谁?!” “出、出什么事了吗?” “喏, 你自己看!” “好希望是自己怎么办!!!” “求问那个女生是谁???” “同求加身份证号码!” …… 许赐察觉到其他人窥探的眼神, 他警告地向众人扫去。 又忙不迭将林落的脸往他怀里按了按,不让她被其他人认出。 * 医务室。 林落面色潮红地躺在竹椅上,医生取出体温计, 再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平静道:“38度5,不算高温, 但也不低了。” 林落一听, 心里的紧张霎时去了大半, 她期待问:“那是不是就不用打针了?” 医生掉头, 熟练地拨弄那些瓶瓶罐罐,“不,为防止高烧,所以我现在要给你吊两瓶水。” 林落扶住竹椅两侧把柄,坐直,抬腿就欲破门而出,结果才刚起身,她就被人轻而易举地给摁下了,老老实实地重新躺下。 她心里蹭蹭升起一股滔天怒火,撇头看向罪魁祸首。 他一只手正落在她的肩膀,嘴角挂着一抹欠抽的笑,像是在无声挑衅。 你来啊,你跑啊,看老子手快还是你脚快! 林落瘪瘪嘴,倏而想到什么,她抬手猛地抓住许赐拦她的那只手,辛酸地抹了好几把眼睛,使劲搓,看能不能上演一出具怕打针的小女孩。 结果却愣是没挤出半点眼泪水。 不管了。 她于是激动满满地拿过许赐的拦路手,垮下嘴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可怜一些,满含情感道:“兄弟,我求求你啦,就放我走吧!我真的不想打针啊!” 许赐笑意浅浅,摇了摇头,无动于衷。 林落扬头看去,还在忙活的医生显然是个颇具行动力的实干家,注针管,兑药水,准备器物,动作麻溜得很。 就要向她奔赴而来了。 林落这回是真急得两眼冒泪花了,苦苦恳求:“真的,我们走吧好不好,让我吃多少药都行!只要别让我打吊针!” 许赐知道她一开始是装哭,偏还演技拙劣,谁曾想,才一会功夫,她就真的两眼泪汪汪了。 他挑挑眉:“就那么怕打针?” 林落恨不得将一颗脑袋都点下:“怕,真的很怕!” 许赐虽任她紧攥自己手臂,眼神却是没离她双脚片刻,以防她再次逃跑。 他尽量耐心安慰:“不痛的,也就一针下去,顶多抽点血,再冒出来,但它还是会顺着管子倒回去的!” 见许赐讲得分毫不差,倒是把林落听得一愣,她问道:“你很有经验?” 许赐一脸高深莫测地点点头,想了想,又对上她同情满满的双目,他轻咳一声,委婉道:“还行吧,也就一两岁时扎过一次。” “……” 她好想扑过去给他扎个几十针! 许赐陪她瞎聊,在时间耗得差不多时,医生也已经完工,她端着满满医用铁盘,机械式的冷漠开口:“打哪只手?” 林落立马抱住双臂,进入防备状态。 许赐比她还快,只迟疑半秒,就毫不犹豫地抓住她的左手。 他也是第一次感觉,原来她手那么瘦,那么细,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抓牢。 他手下力道下意识松了两分,怕拧断。 许赐刚想说话,余光便扫见林落恶狠狠瞪他的目光,配上她虚弱偏又张牙舞爪的小脸,带着莫名的喜感。 他压抑不住,很给脸地笑出了声。 林落心里头更窝火了,抬脚用力踩下,许赐竟也没躲,嘴角笑意只僵硬一瞬,脸却在刹那红了个色度。 扫见林落志得意满的神情,他无奈地笑了笑:“这下可以好好打针了吧?” 医生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抓过林落攥紧的拳头:“别动,我在看该打哪块地。” 林落这次是真的不敢再动了,生怕她被戳出个洞。 等看到医生狠心绝情地握着针尖,就要朝她筋管戳下时,她出于身体本能地想要抗拒,结果被许赐给死死地摁住。 他低声:“别动,老实点!” 林落眼睁睁看着针尖离她筋管只有一厘米之距,还越来越近,她出于恐惧,下意识颤抖着。 医生到此时才发现,原来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怕打针,她原先只以为是林落闹脾气,娇气。 可林落手背在刚刚那一瞬,是藏都藏不住的抖意。 医生在一中待了也有十多年,治的大多都是学生和老师,哪怕有个别学生怕痛的,但好歹也是个高中生了,行为上不会太过抗拒,多少也顾及点面子。 所以,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怕打针的女孩子,也不由缓了点声音,听上去没那么冷:“别怕,没多痛,一针下去就完事了。” 林落紧绷住视网膜的最后一根弦,死死盯着,眼看着针管就要落下,她嘴边腾地飞出一只手臂。 她只一扫,便毫不犹豫地抓紧,像攥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口咬下。 针管扎进去了。 林落恍若麻木,竟没感觉到半丝痛意,她不害怕打针本身,却恐惧它背后代表的意义。 直到医生将针扎进,又替林落贴上了医用胶布,她还是没有松开许赐的手,一直咬着。 他就那样立在原地不动,一手稳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无尽颤抖的肩侧。 一掌任她咬下,半声不吱。 最后还是医生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小姑娘,你可以松嘴了,再这样下去,他手怕都要废了。” 林落被缓缓拉回神思,松开牙关,低眸看去。 许赐手背比一般男孩子要白点,但肤色正好,不显娘气。 然而此刻靠近他大拇指的下端那块,整齐深刻的两排牙印,是红色的,渗着血丝。 林落虽不确定自己刚刚的力度,但她清楚,她这次入了魔,是真的咬。 许赐赶在她开口前,自然而然抽回了手,很是大度地笑笑:“不痛,随便过几个小时就能好。” 林落仰头,恰恰看到他抽回手时,微颤的手背,和额头沁出的几丝冷汗。 她心底无端升起股烦躁,气冲冲道:“你究竟是我什么人啊?能不能别管太多了,就连我爸妈都不强求我打针,你干嘛管我!” 许赐眸子半沉,眼里星亮散了个干净,他勉强勾唇,答道:“因为,我是你……朋友啊。” 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怎么勉强。 林落气结,胸口如堵了老大一团气。 她气不过许赐就这样强行插入自己生活,干涉她的决定,但她却更气不过许赐完全像失了脾气地任她欺负,连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但她又拉不下脸去为自己的无理道歉。 她背过身,没好气说:“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那天晚上莫名其妙来找我,说什么要我保护你,我也不至于大早上地就去跑步练拳!” 想了想,似要推卸责任,她继续无理取闹说:“所以说啊,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感冒,怎么会要打这该死的针……” 许赐突然上前,蹲下,两手扶住她肩膀,激动地打断了她:“你刚刚说什么?” 林落被他眼底升起的明亮搞得莫名,下意识躲开他紧紧相逼的双眼,回道:“都是你的错啊!” “不是,上一段话。” “我说,都是因为你跟我说要保护你,我才感冒的!” 话毕,林落就见许赐突然咧开唇角,眼底颜色更亮了几分,像是挖着无尽宝藏的由心欣喜。 “你怎么了?” 不会是被她骂傻了吧? 许赐傻傻回复:“没事,没事。”待看见她愈发担忧的眼神,他突然回神,嘴角笑意加大,“你口渴了是吧?我去给你接杯热水。” “哎,我没说……” 转眼间,许赐就端着杯温水回来了。 仿佛笑得更开心,更蠢了。 林落不明白,难道她把责任退给他,是件令他十分快乐的事? “你笑什么啊?!” 笑得她心好慌慌。 许赐笑容满面,递水:“喝水。” 他只要一想到林落是因他而病,他心里就止不住地高兴,哪怕这种想法有些变态的自私。 但至少说明,她很认真地记住了他讲过的话! 她心里,是有他一片之地的! 林落后知后觉,懵逼地抿了口水,温度刚刚好,不烫嘴,也不会太凉。 许赐一个人笑够后,才忽然想起林落先前那发自内心对打针的害怕。 他问道:“你为什么那么怕打吊针?” 据他对她的了解,林落其实是个蛮坚强的女孩子,真正痛时不会跟你直说,还非要到了一定境界才会出口喊疼的人,从上次她包扎手臂却没喊半个痛字就可以看出。 然而这次,不过是小小的戳一针,他虽摸不准是什么感觉,但应该是不太痛的,偏偏林落怕成这样。 林落表情一滞,撇过头,浑不在意说:“还能有什么原因,怕痛呗。” “我不信。” “你爱信不……”她回头看他,恰好对上他认真笃定的眼神,像是聚着一小团火苗,在她心尖烧了一下。 她话锋一转,同样笑着回:“你能不能别问太多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触碰的隐私,她也不例外。 她不去主动探寻别人心底,也同样希望他人不干涉自己。 出乎她意料,许赐听了居然不见有半点恼怒,笑容还软了几分,好脾气地回:“好啊。” 他等她主动跟他开口的那天。 他相信,一定会有。 林落对上他蓦然间温柔得可以滴出水的眼神,左胸的小心脏突然不受控制,狂跳不停。 她抬高右臂遮住眼睛,话音有些闷闷:“……你脾气能不能别这么好啊。” 她会想歪的吼不吼!!! 许赐没正面回答,只探手摸了摸她额头,又对比了下自己额头温度:“好像没那么烧了,你先睡吧。” 怕她不放心,他补充:“等这瓶完了我去喊医生,等你醒来也差不多完了。” 林落避开他灼灼目光,心率慢慢恢复正常,冷静回:“好。” 药效上来,她靠着竹椅,一眯上眼,就缓缓睡了过去。 睡得昏昏沉沉之时,她依稀听见耳边传来幽若低语,音色不一,却都熟悉。 再接着,她便感觉周遭开始真正陷入沉寂,堵着的拥挤空气都散了几分。 但她感觉得到,有个人至始至终都呆坐在一旁陪她。 用他并不算好的臭脾气,和为数不多的耐性,守着她。 35.第 35 章 林落醒来时, 是自然醒的。 屋内光亮的白炽灯亮得有些扎眼,待她适应过来,才发觉周遭诡异的静。 医务室本就地处偏僻, 夜深了来看病吊水的学生虽也有, 但大多是在静静看书, 或是眯眼休息。 她垂头,看向左手腕。 针管已经拔掉, 徒留一根被白胶布粘住的棉签,看来是吊完水了。 想起熟睡前她朦朦胧胧的记忆,她视线疾速向周围寻去。 才刚撇头,她就看到了歪头侧身面向她的许赐,他背靠一张窄窄木椅,双腿就那样大喇喇支着地面, 显然是位置太过逼仄, 坐得不舒服。 他闭着眼, 温暖的灯光静静打下,落在他柔和的半边侧颜,带着他鲜少现于人前的温柔。 林落凑近头, 支着下巴,仔仔细细瞅了数眼,不得不说, 许赐肌肤细腻, 没有长这个年纪大多数男孩子长的青春痘, 可见他皮肤很好。 她心底突然有点痒痒的, 她很好奇,究竟是她皮肤好还是许赐的更好。 抱着这个莫名的好奇,她又凑近了些,扫了扫周围,确定无一人后,她才猫过爪子,偷偷摸摸地伸手探去。 几乎在林落靠近的瞬间,那小小木椅靠着的人,抵着地面的脚霎时绷紧,越来越僵硬。 林落敢想敢做,只一秒时间,她手指就到达了他侧脸,怕吵醒他,她只好“温柔”地“轻轻”捏了两下,触感还行,肌肤有点凉,摸着挺舒服。 她复而大咧咧地捏了捏自己脸蛋,还是不确信,于是她再次捏了捏他。 她终于定定地点了点头,开心地咧开了嘴角。 还是她的皮肤更好,摸着更舒服! 正想抽回视线时,林落突然发现他睫毛轻颤了两下,吓得她猛地伸回爪子,退回自己境地。 待平复紧张,她揉揉眼,再次望去,那人却还是安安静静地眯着眼,一副任她揉捏的乖乖模样。 还好还好,他没醒。 林落忽然有些嫉妒,她使劲瞅着他长长的睫毛,一扑一闪的,很密,很直。 她自己也不是个太在意外貌的人,要不也不会剪大多数女生不愿意剪的短发,但偏偏,她有些看不过去一个男孩子长得比自己还要好看。 是的,就是好看。 许赐倘若睡着,凌厉的眉峰会较清醒时要平缓几分,嘴角旋出的弧度也恰如其分的刚刚好,配上他本就出众的五官,整个人就如同温柔写意的江南山水墨画,缓缓淌过心间,瞧着很舒服。 可倘若他醒来,那抹自然上挑的桃花眼尾,时常凝聚在眉间的冷意,又将本人自带的暖意驱散干净,添了几丝痞。 林落不甘心,趁他没醒来,她索性凑近,试图数他有多少根眼睫毛。 数完后,她咂摸几下嘴,不得不服气。 于是她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功能。 一只眼闭紧,一只眼睁开,歪着头数自己的。 一根、两根…… 她在心里默念。 于是许赐“自然而然”醒来时,就恰好看到林落挤着眼,歪着嘴角,一动不动地瞅着镜子,很是专心致志。 空气里原先散布的尴尬霎时不存。 许赐坐直,动了动酸乏的双腿,开口问:“你在干嘛?” 林落想都未想,答道:“数睫毛!” 许赐被她突如其来的正经搞得哭笑不得,“……好,那你慢慢数。” “吼!” 林落回完话,才意识到是谁在问自己。 她随即卸下表情,撇头看了眼许赐,在他长长的睫毛逗留小会,她舔舔唇,眨巴着眼睛,认真问道:“我刚刚数到多少了来着?” “15。” “噢对!那我接着数!” 眼看着林落又有投身于数睫毛这项伟大事业,许赐只好无奈起身,赶紧制止。 怎么说呢,他觉得林落脑回路很清奇,凡事决不能从正常人的角度来思考。 就拿今晚这事来讲,她虽是偷偷摸摸,但被人逮着了却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且浑不自知。 没有半点女孩子应有的羞涩。 “走吧,挺晚的了,我们下次再数!” 林落看了看手机,九点整。 想必是她只吊了两瓶水的缘故,哪怕她还眯了一段时间,总共耗时也不长。 怕纪薇他们起疑,她点点头,起身:“那我们走吧。” * 两人静静走在街上,鞋底踩在地面,发出声响不一的脚步声,却意外和谐。 由近及远亮开的明黄灯火,高楼林立的点点星光,伴随沿途路人的欢声笑语,似遮住了夜幕之下的黑暗,露出几丝阑珊暖意。 也融到了她心上。 林落突然觉得,有人陪自己回家,竟也是件不错的事,哪怕双方都没刻意搭话,却将她心里缺失的一块,又默默补上。 直到此刻,她才发觉,原来自己一直都害怕孤独,怕被落下,怕被孤立。 带着次次转校的陌生心理,她陌生的面对每张陌生的面孔。 可惜她伪装得太好,把自己,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没人看出她其实是害怕孤单的。 越爱笑的人,往往就越畏惧孤独。 偶尔走在寂静稀疏的回家路上,她也会回想,也会怀念自己在老家无拘无束的时光。 那时候,有人陪她疯,陪她闹,陪她胡扯瞎掰,大多小孩子也喜欢围着她玩,甜甜喊她一声“落落姐”。 同龄人更可以相约爬树,偷偷摘路上的野果子,或是跟家长扯个无伤大雅的谎话,再闹个鸡飞狗跳。 这些事情或许听上去十分幼稚,但融入其中了,就是真的开心。 不求众星拱月般的讨好,但论日常琐事的吵吵闹闹。 她撇头看向右侧,许赐还在向前走,他走得很悠闲,也很慢,像是为了刻意配合她的步程。 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有朋友了,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除开父母,她有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 许赐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她不对劲,她一路走一路垂头丧气,还时不时怪怪地瞄他几眼,他停下步子,问:“怎么了吗?” 林落这次没避开,径直对上他关切的双眼,她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地反问:“你是不是偷吃了催生剂啊,不然为毛眼睫毛会比我长那么多!” “……” 许赐再次验证,自己绝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她! 林落见他吃瘪,心里堵着的雾气蓦地烟消云散,她畅快地大笑起来。 月光下,她眸底亮得璀璨,像是聚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水汽。 许赐正欲再次看去,林落却低下了头。 她暗暗吸了吸鼻子,颇为鄙夷地嫌弃自己,果然,这太久没生病的后果,就是这粘不拉几的矫情,和突如其来的伤感。 这绝对不行! 她可是个上进满满的振作青年! 她拾掇好心绪,望向前方无比熟悉的房景,她停下,下晗轻扬:“好啦,就送到这里,你也赶紧回家吧。” 想了想,他一个大男人虽不至于遭遇什么不测,但秉持着友好的关爱,她继续说:“到家了记得发条消息给我。” “……好。” 这段路是不是也走得太快了点? 许赐皱眉,心里有些不满。 林落自然没看见许赐的小表情,她挥挥手:“行啦行啦,再见吧。” 话毕,她就掉头准备离去,结果猛地被人扯住手臂,力道有些急。 她不解地问:“怎么了吗?” 许赐眼眸微眯,在她打湿的眼睫停留一瞬,他下意识张口:“你刚刚是不是……” 他霎时住口,没再谈下去。 林落笑了笑,眼尾自然而然地弯成月牙状:“我怎么了吗?” 许赐忽然想起她先前说的,对上她笑意真挚的双眸,他突然觉得,他的问题知或不知,或许都没那么重要了。 林落见许赐喊住自己,偏又不说话,她再次开口:“你不说的话,那我就回家了啊。” 许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看着她干净无害的笑容,像只乖乖巧巧地小白兔,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抬手摸向她头顶。 发丝很软,貌似还长长不少。 借着明晃晃的路灯,他再次瞅了眼笑得傻不拉几的林落,肯定道:“头发长长了,就别剪了吧,长些……更好看。” 其实他没说,林落短发也很好看,带着一种有别于男生的帅气,很干净,丝毫不会让人误会她是个男孩子。 林落猝不及防间,就被人偷袭了头顶,人体最重要的部位之一。 她忘记了防备,只剩下心率疾升的心跳,她慢慢捂住,这速度……貌似有点快啊。 光亮映下,映在少年望向她的半边侧脸,他所有表情在这一瞬,好似都被柔意无限放大,直逼人心。 林落突然觉得自己脑门顶有些炸,顾不上回答,她挥开许赐手臂,急匆匆掉头,猛地跑向家里。 她刚跑进客厅,林淌纪薇二人正在客厅聊天。 纪薇笑道:“看吧,我说了落落她只是出去扶同学了。” 林淌点头,待看到林落安然无恙,他这才安下心。 林落快速瞟了二人一眼,慌慌张张喊:“爸爸,妈妈,我先上去洗澡了啊!” 林淌仍是不大放心,开口问:“哎等等,先别急着走,你看你明天要不在家再多待一天吧?” “好好好,我没问题。” 林落此刻慌得不行,哪顾得上林淌说什么了,就一个劲地点头赞同。 “好,那我等下就帮你跟班主任请假。” “好!” 林落应完,就一溜烟就回到了自己房间,反锁。 她背靠在门上,喘着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她洗完澡出来时,许赐的企鹅消息也恰好如约而至。 【许赐:我平安到家了,晚安。】 不知为何,她再次想起临走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吹干头发后,她偷偷摸摸地溜到洗漱台,猛盯镜子里的自己。 不得不说,她头发确实长了很多,前面齐眉的平直刘海还给她增了几丝乖巧,可能、大概是比以前要好看…那么点。 所以说,她到底还要不要去剪头发??? 她纠结地抓了把头发,再瞅了两眼镜中狂皱眉的人,仍无所获。 算了算了,不想了,想不通就睡觉去! 凡事睡醒再说! 但是,话说回来,她是不是又被强制性罢课了啊!!! 36.第 36 章 林落并没有告诉父母二人, 自己在医务室已经吊过水的事。 索性她被钻的是左手,平时用右手吃饭,只要稍稍注意, 多多隐藏, 两人也发现不了异常。 相反, 林淌纪薇二人还以为她是“改邪归正”,懂得生病就要请假这个理了。 故而, 林淌去公司后,纪薇也对林落松了警惕。 约好的夫人,说好的逛街,日常的下午茶,纪薇打扮完自己,再接着给林落丢下一句别乱跑之后, 就美滋滋地拎包出门了。 哎。 林落高兴之余又有点小惆怅。 静耳听去, 她险些能听见自己呼吸声。 白亮亮的灯, 空荡荡的家,只剩下她一个人。 啊不对,还有个保姆在忙活! 林落想了想, 反正也没事,那她干脆就学习好了。 她虽爱玩,但也明白自己这个阶段的重要性, 再加上各科老师的耳提面命, 和同学们的奋笔疾书, 她也不得不急。 虽然她是一个人学, 但她家却比教室里多了几个空调!凉快! 来到书桌前,她最先摊开数学复习册。 毫无疑问,所有科目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数学。 她喜欢沉浸其中,在数字的海洋里畅所遨游,胡思乱想。 握过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于是她刚解决掉一道大题,搁在一旁的手机就突然震个不停。 接二连三的短信问安,纷至沓来。 最早一条是郝琬琬的。 【我听班主任说你请假了,那你昨晚打针后好些没?对了,你要记得按时吃药哦,还要记得多喝热水,这样会好得快些……英语老师刚刚又给我们复习比较难的语法知识了,她说那是必看点,等你来了我再跟你重新讲哦。】 林落光看着这条短信,都能想象出郝琬琬的正经模样。 肯定是鼓着张肉嘟嘟的小脸,瞪着眼睛,一板一眼,糯糯跟她说。 她看了眼时间,大致推断了下,应该只是第一节课下课发的。 小姑娘铁定是趁着下课时间,偷偷摸摸溜去厕所,然后摁出的字。 想了想,她也立马回复过去。 【你放心啦,小管家婆,等我明天去学校了给你带好吃的啊~( ̄▽ ̄~)】 如林落所说,郝琬琬此刻确确实实是待在厕所,正欲出去时,她就看到了林落的回复,然后面色一红。 她就知道林落没个正经! 厕所外排位的人等得不耐烦了,敲门急问道:“里面同学还有多久才出来?” 郝琬琬一惊,顾不上再回复,她答道:“这就出来。” 出去前她提前将手机塞进了裤口袋,藏着掖着走了出去。 林落再接着往下看去。 【唐时:林落你要快点好起来啊!!最近这些老师都跟疯了一样,卷子一发就几十张,抄得我手腕都要断了!!】 林落不由发出姨母式的会心一笑。 自从那次她手受伤且分了座位后,唐时同学就极为主动友好地承揽了她所有作业。 可以说,他是个思想非常正派的三好同桌了。 她再接着看,就是赵天辰的了。 【落姐,啊不,落哥!我求求您老赶紧回来吧,您要再不回来,小的就要从高三栋的七楼飞下去了!!!】 林落心知赵天辰是个能开玩笑的,说起话来特放得开,也就没把他的话当真。 再接着,与她不算特别熟的江岸、范宾以及张彪等人,都纷纷给她发了各自的问侯。 林落一条条读完,才慢慢放下手机,此时此刻,她心里鼓鼓的,被一种名为友情的东西给填满,很充实。 当她再次提笔,浑身仿佛充满干劲。 简直有种可以再来一套五三的气魄! 结果刚落笔,她突然感觉貌似还少了点什么。 待想到,她猛地顿住笔,笔尖戳在纸面,晕出一滴墨渍。 墨点逐渐蔓延,也似在她心间漫开。 她重新拿过手机,点开她和许赐的企鹅聊天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晚他发的那句晚安。 她忘了回复他。 她摩擦着盈亮的屏幕,纠结自己要不要主动给他发条信息。 毕竟他昨晚帮了她那么多,又送她回家,她却连他消息都忘了回。 发愣间,她手机页面蓦地切换成来电页面,“许赐”两个大字映入眼前。 她一动都不敢动,愣愣瞅着。 结果她手一抖,立马就接了。 “林落?” “……嗯。” 林落不知为何,就突然感觉自己怪别扭的,扭扭捏捏,不像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可算是排除一部分她心里陡生的异感了。 她再次说:“我在家里,怎么了吗?” 许赐倒是没发现她任何异常,毕竟林落大脑短路的次数,太多了。 他轻笑一声:“在家是吧?那你出来吧,我在老地方等你。” 少年嗓音温温凉凉,如冷玉轻击,煞是好听。 轻飘飘的“老地方”三字,令林落听完后,面色无端一红。 像是透着股见不得人的意味,有种诡异的秘密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那种。 许赐没见她回复,又再次问了一遍:“不方便?” 林落回过神,赶紧答:“没有!” 她补充道:“我这就下去!” 下了楼,她偷偷瞄了眼还在厨房里忙活的保姆,刻意放缓步子,踮着脚尖溜了出去。 外面天朗气清,阳光正好,气温不若酷暑时期的炎热,有渐渐入秋的趋势。 许赐就站在离她家不远的那颗大树底,单手抄兜,长身而立,双目平视,静静看着她跑出来。 林落跑近了,才发现他另一只手还拎着杯奶茶,很熟悉的标志。 还没等她主动开口问,许赐就把它硬塞向她手心,口吻很是平淡道:“我刚好顺路经过你家,就给你带了一杯。” 林落暗暗瞅了眼许赐浑身上下藏不住的那股“老子就是十分顺路”的王霸之气。 她长大后虽再没去过他家,却也清楚,他回家的方向恰恰是与她家背道而驰。 况且,如今还是上课时间。 见鬼了才会顺路! 她没拆穿,眨巴着双眼,极为配合地连连点头:“对对对!要是你这样的顺路能再多几次,那就更好了!” 那她就不用自己掏钱,还可以喝到免费的奶茶了! “……” 许赐见她眼里瞬间蹿起股贪财商人独有的两坨金币,霎时无言。 他开始产生怀疑,是不是随随便便一杯奶茶就能将她拐走了? 林落才不管那么多,她拆掉吸管包装,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 只一口,她就辨出了这是她第一次坑许赐的相同口味。 她好奇问:“为什么点这个?” 许赐不大自然地轻咳一声,慢吞吞道:“第二次那杯,我觉得太甜了…” “噗嗤。” 林落很给面子的一口喷出,所幸许赐反应快,躲得退到一边才没遭殃。 她瞄了眼瞬间黑了脸的许赐,心里纠结着,自己到底要不要把那个真相告诉他,话到嘴边,却恰恰对上他满脸mmp的微笑。 她咬着吸管的牙齿突然抖了两抖,不知是被凉的还是被吓的。 于是她话音一转,讨好道:“兄弟,其实你长得挺帅的!” 哪怕生起气来也比一般人要帅! 这话她确实是发自肺腑兜着良心讲的,撇开性格不谈,许赐的长相的确是很合她审美。 他五官很精致,组合在一起不仅没有埋没掉他任何一个部位,还反倒强强相衬,不显娘气,也不显鲁莽刻板。 属于林落若是能变成男生后最想拥有的那种脸! 见林落还在两眼冒着小星星地大喇喇盯他,许赐板着的脸隐隐绷不住了,耳根后开始发烫,他错开眼,低嗤道:“这还用你说?” 只是怎么听,怎么勉强。 林落好笑地瞅着许赐,他面上不以为然,可藏不住的耳根尖尖却悄悄红了大半。 见他这样,她心底起初的别扭感也霎时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她笑了笑,美滋滋地吸了口奶茶,感受着它的醇香,便继续道:“虽然你脾气又臭又硬。” “动不动就变脸…” “还总是莫名其妙冲我发火…” 林落每说一句,许赐的脸就黑一寸。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毛要顶着炎炎烈日,放着大好的觉不睡,绕了个大圈来给她“顺道”送奶茶送关爱了! 林落恍若未觉,反而越说越兴奋:“但是啊,就冲你这杯奶茶,你这个兄弟,我林落绝对认定了!以后上刀山下火海,我一定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老老实实躲在你后面……” 好了,友尽吧。 林落自以为自己情感激昂,抑扬顿挫,拿去学校参加演讲比赛说不定都能捞得个一等奖。 故而她连许赐感动到痛哭流涕的场面都想好了。 只要他一哭,再远她都会跑回家给他拿纸巾! 可谁曾想,她刚从自己的幻想里拉回神,再看去时,就只剩下了许赐远远离去的萧索背影,莫名辛酸。 林落跟着他跑了几步,大喊:“怎么说走就走啊!还是不是兄弟了!” 结果话一喊完,就连他半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37.第 37 章 许赐默默走回学校, 继而冷冷待在座位一动不动后,就跟赵天辰开始各自的郁闷生涯了。 赵天辰此刻抓狂得不行,满脑子里都是他年少无知时放出的豪言壮语。 犹记得他当初手拍桌子, 高扬下巴, 信誓旦旦道:“如果那个人真是林落, 那老子就从高三栋的七楼飞下去!” 再结合赵天辰昨天亲眼所见的场景。 月上柳梢,秋风轻抚之时, 许赐那么认真地抱着林落,神情那么紧张。 他是个有经验的“过来人”,那种眼神,他一看就懂! 那是他家小可爱真情流露时才具备的真情实感! 他突然觉得,自己要亡。 赵天辰幽幽转头,瞅了眼冷得可以掉冰渣子的许赐。 他鼓起勇气, 弱弱喊道:“赐哥……” 然而此时此刻, 许赐本人也正濒临爆.炸边缘。 他生怕自己当时一个没忍住便会将林落脑瓜拆开研究, 瞧瞧她到底是什么豆腐渣和榆木疙瘩组建的! 烦闷间,许赐右侧猛地传来一阵粘不拉几的呼喊,惊得他周身的碎冰片霎时抖了三抖。 他冷冷撇赵天辰一眼, 淡道:“有事?” “就是,你看那个……” 赵天辰小媳妇儿似的打着商量,吞吞吐吐说。 “没得谈!说出的话, 泼出的水, 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许赐复而深深地看了眼自家亲兄弟, 语重心长地谆谆教导:“做人做首要的, 就是信用二字!你可以混!你可以浪!但你不能忘恩负义,更不能背信弃义!” 赵天辰完全被吓傻了。 这个浑身散发着blingbling圣母光的三好许上进是从何而来?! 还有啊,他就只想把楼层数打个折扣,为毛这道德面就蹭蹭蹭地上升了!! 见自己的“好言相劝”起了作用,许赐微微一笑:“所以说,约定好的七楼,一楼都不能少!” 赵天辰不信,想了想,他觉得许赐到底还是自家亲大哥,刚刚的话,绝对百分之百是在跟他开玩笑! 赵天辰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试探问:“哥……那咱能从第一层起跳吗?” 若是从一楼跳,他敢保证,自己不会摔胳膊断腿!也不会伤到脑! “不能。”许赐义正言辞否定完,他接着抿唇一笑,继续补充:“一楼太低了,摔不死你。” 赵天辰哇地一声趴桌上哭了。 这一定不是他认识三年又喊了两年赐哥的许赐! 绝璧不是! 于是这一整天里,唐时等人来找许赐赵天辰两人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场景: 赵天辰寻死寻活,逢人就说自己被许赐逼着去跳七楼,辛酸抹着两把眼泪半把鼻涕。 而许赐则冷眼旁观这一切,稳坐如山。 甚至嘴角还隐隐含笑,典型的视若无睹还很爽的样子。 见赵天辰如此模样,许赐也算是懂得了林落的恶趣味,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实在是件太高兴的事! 毕竟一报还一报,总要有人来垫底! 许赐再次瞟了眼赵天辰空荡荡的矿泉水瓶,从一整瓶,到见了底。 全被赵天辰用去洗眼睛装柔弱了。 也不嫌浪费钱! 念头刚闪,许赐就当场愣住了。 这怎么会是他的想法! * 到了晚上,许赐仍旧没理林落,任她怎么发消息都不回。 简直高冷傲娇得不像话! 十点左右时,林落瞌睡上头,于是就早早到了床上,准备睡觉。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给许赐再发条信息过去,弥补下自己的“口误”过失。 谁让她总是太“实诚”,不知不觉间就把他气得半死! 【林落:今天那个是我开玩笑的啦,像这种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我一定挡在你前面,我保护你啊~( ̄▽ ̄~)~】 另一边的许赐本还不欲搭理,结果一瞧,就又来回扫了好几遍,他嘴角不自觉地泄出一抹笑意,心里绷着的弦渐渐松开。 过了整整二十分钟,久到林落都快睡着时,“叮”的一声响又吵醒了她。 【许赐:原谅你了。】 林落一看,瞌睡虫也突然去了大半。 她莫名其妙觉得许赐就像一只表面獠牙利齿生人勿近的的恶型狼犬,用层层坚硬包裹自己,然而内里却谁都柔软。 尤其是生气时,稍稍捋捋,他就顺了。 【林落:睡了吗?我正打算睡觉啦。】 这次很快,几乎是无缝对接的。 【许赐:还没,在做题。】 林落当场怔住。 过了好几分钟才颤着指尖,打出几个字。 【林落:你、你没骗我?】 若是他不刻意提起,林落真的差点就忘了自己曾答应过他什么。 【许赐:不信?那就视频。】 发完,也不待林落是否回复,他的视频邀请就紧跟着发送过来。 林落实在太好奇,自然而然就接了。 镜头里,出现一个眉目清俊的少年,正望向镜头,还是穿着白日的衣服。 而他前面,真的就摆着一沓理综试卷,和打满了草稿的数学本。 最关键是,透过屏幕,她看到他眼睛下方的一圈淡青色。 林落真的开始相信,许赐是真的要好好学习了。 她一时呐呐,不知该说什么。 犹豫片刻,她最终张嘴道。 【林落: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许赐从发送视频邀请后,就一直盯着手机屏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卧室。 暖黄色调,暖系灯光,与他全然相反的世界。 他仔仔细细观察着林落,她发丝松软,长长后便自然垂于脖颈处,较以往添了几分娴静。而从她接通起,她就是懵逼状态,显然是被他的行为吓得不清。 然而过了一阵后,她就握拳在视频里给他做加油状,二愣子似地喊出两句话。 许赐心底某个角落,似乎开始松动,渐渐塌陷。 他缓缓笑了笑,答道:“好。” 话毕,许赐就不再盯着视频,埋首于无穷无尽的题目。 林落忽然有些尴尬,她不确定是该挂断视频还是继续开着。 她再瞧了瞧视频,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若是心无旁骛地认真起来那就更好看了,带着股致命的吸引力。 好了,就让她再厚脸皮地当一次颜狗吧。反正许赐也注意不到她,完全沉浸于题目的海洋。 林落就这样傻愣愣地干盯了许赐三四十分钟,不得不说,真是越看越好看。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纪薇的叩门声。 “落落,你还没睡吗?是在写作业吗?要不要我给你倒杯热牛奶。” 林落愣回神,回道:“妈妈,不用啦,我马上就睡了。” “好,那你记得早点睡。” “好的。” 纪薇会这样问,林落是能理解的,毕竟爸妈二人都知道自己素来喜欢睡觉,若是哪天睡晚了,那她一定是在补作业。 然而无论她是在补作业还是真的在学习,纪薇都会给她准备一杯热乎乎的牛奶,再不济,保姆也会给她送。 林落猛地掀开眼帘,送牛奶? 她睁大眼睛,望向视频。 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方才的记忆,翻来覆去好几遍,她确定,她没看到任何一个人进他房间。 传出的声音就只剩下他唰唰刷的笔尖摩擦声。 这个点,也就十点多,还不到十一点,现代人大多睡得晚,更别提他家,他爸妈应酬一定不少。 所以,肯定还没睡。 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热牛奶。 许赐是听到了林落说的话的,他抬眸,淡问:“你要睡了吗?” 林落疾速瞟了眼少年平平淡淡的面容,再看向他身后摆放整齐得近乎冷清的布置,她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于是她快速抬手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对啊,我困死了。” “那你先睡吧,我写完这套就去睡。” 林落看到他慢慢淡去的笑意,鬼使神差地开口说:“要不等你去睡时再挂断视频?” 刚说出口,她险些想咬死自己! 再细细一想,她并不后悔。 她觉得,还有个人陪他,他心里或许能好受些。 许赐眸底顿时就亮了起来,他一动不敢动地盯着屏幕里渐渐红了脸的女孩,慢慢道:“……好。” “嗯哪,那你也记得早点睡啦~” 说完,林落就躺下,将手机搁在她脸颊一侧,屏幕正对天花板。睡意来袭,不过一会儿,她就沉沉睡去。 许赐听见对面没了动静,也不由放轻了写字速度。 刚做完一套,他门外就传来了两人对话声,静谧的夜里根本挡都挡不住。 “你去干嘛?” “小赐还在复习,这又是高三了,我去给他送点宵夜。” “给他送什么夜宵!你对他再好,他都不会买账!”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你啊,就是对所有人都太好……”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伴随着渐渐远去的蜜言低语,夜幕归于寂静。 许赐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他重新看回屏幕,一片暖黄色的亮堂天花板,仿佛替他驱逐了几分黑暗。 拿出耳机,调高音量,戴上。 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就近在耳畔,让他无端静下心来,心底渐软。 没人知道,这个普普通通的夜里,少年刷题一直刷到了凌晨两点半,最后还是由于对方手机没电关机才终止的。 * 林落清晨醒来,便感觉头枕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一看,是她手机。 摁了一下,居然没电自动关机了。 想着反正也没啥事,她也就将手机留家里充电了。 想到昨晚自己发现的事情,她一路忧心忡忡地走进教室。 刚跨进去,一个牛高马大的人影猛地朝她直直扑来,惊得她连忙跳开一步,躲开。 “落姐!啊不!落哥!你千万要救救我啊!!” 林落怔怔看去。 许赐不知何时起,几乎是与她同时进的教室。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赵天辰由于扑得太猛,好巧不巧就恰恰扑到了许赐身上,两手挂在他肩膀,哭得像个娇滴滴的小媳妇。 若说许赐是高不可攀的如芝似兰,那赵天辰就是凡间接地气的一颗烂桃花,两人高颜值的人扑在一块。 怎么办,画面太美,不敢看。 林落不由紧紧捂住了双眼,十指岔开。 许赐额头直直突起,要不是看这人是他兄弟,他险些想把赵天辰从三楼扔下。 他余光一扫,猛地扫到一旁林落的幸灾乐祸,他眼皮子突然猛跳。 许赐冷冷道:“赵天辰,你他妈要是再不松手,别怪我废了你的爪子。” 赵天辰缓缓抬头,揉了揉没挤出半点泪水的双眼,待看清来人的黑脸后,他麻溜地松了爪子。 颇为嫌弃道:“呀,老子抱错人了。” 赵天辰撇头,立马就看到了笑得乐不可支的林落。他腿一迈,扯着嗓子,娇滴滴地喊了句“落哥”后,就要再次朝林落扑去。 结果他就此卡在了起始动作。 原来是许赐一把扯住了赵天辰。 好不容易安抚完抽疯的赵天辰,林落随即走近许赐,开口问:“昨晚,你什么时候写完试卷的啊?” 许赐严肃道:“十一点。” 他没说错,这确实是他写完第一套试卷的时点。 林落突然不好意思,她尴尬地扯着书包肩带,“那个,我下次一定把电充满!” 说好了陪他,结果她手机才到十一点,就自动关了机。 许赐挑挑眉:“好啊。” 早读铃声及时响起,林落走到座位,才发现唐时又在请教郝琬琬英语,不过,这次换了,换成问语法了。 她定定的点点头,不错啊,才一天不见,两个同桌的互动挺快啊。 于是下面的一天里,林落就时时可见许赐在低头做题,期间有不少人来找他,但他却极少离开座位。 到了第二个晚上,两人又自然而然开了视频。 她不睡时,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睡后,她就把充满电的手机放至一侧。 白天里,林落就跟唐时说说笑笑瞎扯淡,偶尔再骚扰骚扰认真听课的郝琬琬,带她一起融入三人的小座谈会。 她偶尔也会回头看看后面,无一例外,许赐都在埋首学习。 一直到了第五个晚上,林落看着他眼底逐日加重的黑眼圈,她笑着提议:“要不我们一起刷题吧?” 林落清楚,许赐让她跟他坐,并不是单单为了保护他。 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从她第一次转校故意找他麻烦时,她就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他。 但是对方不说,她也不会刻意去问。 “好。” 许赐自然不会否定。 于是两人就开始默默地做题了。 在这期间,林落还特意发过消息给纪薇,让她不用给她送东西,她自己多喝些水就好了。 眼看着又到了十一点,林落对面的视频里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小赐,我给你送了点吃的,先吃点再学习吧。” 林落正想抬头,结果就听见一声冷冰冰“滚”字。 是她从听过的语气。 她及时压抑住自己上扬的头。 再接着,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出,较前两道要小声些,显然是在门外。 “都告诉了你多少次了,你对他再好,他都是个养不大的白眼狼!” 几乎是尾音刚落,林落就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划破声,是笔尖狠狠划破纸张的声音。 林落忽然一动都不敢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默默盯着题目,结果竟一个汉字都看不进去。 安静了很久,也沉默了许久。 许赐慢慢抬头:“你没有什么要问……” 林落尽量收敛自己的情绪,好似若无其事打断他,勉强勾出一抹笑意:“都复习这么久了,不如我们今天就早点睡吧。” 你演技真的很拙劣啊。 许赐看着她笑得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忽然觉得,这所有的都有了补偿。 许赐合上试卷,眼里晕开星星点点,笑道:“好,今天就早点睡,晚安。” “晚安。” 这晚的事谁也没有再提起,权当没发生。两人如最初一般,在教室碰面了就如好友般打个招呼,回家各自洗完澡后,就开视频,做题。 纪薇与林淌二人虽然对林落成绩没太大的要求,但看到林落这么努力,两人心里是既心疼又欣慰。 一方面心疼林落每日学习得那么晚,白日功课压力那么大了,晚上却还要熬夜,一方面,他们又欣慰于女儿的懂事,懂得要努力学习了。 纪薇只当林落不让她送牛奶是怕被打扰,故而她就赶在林落洗澡之时,早早替她备好吃的。 林落没解释,也就任由父母去了。 班上同学自然也发现了许赐变化,众人对他的学习能力都持以百分百的相信。 故而见他都奋发努力后,班里的大多人也加入了这波学习高潮。 尤其是班级前几名,生怕许赐超过自己,地位不保。 到了第十个晚上,林落实在忍不住了。 她抬头,琢磨了会,问道:“许赐,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努力学习啊?” 说完,她就回想起范宾当初叮嘱她的有关许赐的消息,他说。 “许赐当初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市一中的,但不清楚为什么,他此后再没有考过第一,只始终保持第十。” 她不明白,或者说,她不敢明白。 许赐僵了一瞬,他慢慢抬头,看向对面小心翼翼问话的女孩,她眼神里尽是担忧,或许还有那么点点……心疼。 他扯了扯唇角:“因为,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考到第一啊。” 在原地待得太久,就太容易迷路失去方向了。 他也知道,班上学霸因他努力学习而产生的危机感。在别人看来,许赐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哪怕曾经堕落过,但也一定能再度升起。 他们啊,都太相信他了,对他的期望也太高了。 信任到连他自以为第一名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事。 但直到他开始认真做题,他才发现,大多数题目他也确实会,甚至很多别人做不出的难题他也会。 但他却偏偏差在了速度。 别人稳扎稳打两年,一逮着时间就立马做题,正确率不说,光速度一项,就不是他能比的。 但他更担心的是,自己付出努力过后得到的却是一般般的成绩。 那时候,别人都会指着他嘲笑,看吧,曾经万人瞩目的天之骄子,终于还是堕落了,他许赐也不过如此。 当他不努力成绩却也还不错时,他是有资格去嘲笑哪些比他努力比他勤奋的学生。可当他一旦拼尽全力去努力,换来的结果却只是尔尔时,那矛头将会对准他,尖得千倍百倍。 更甚者,他也是为了证明给其他人看。 所以,他才没日没夜地在做题,醒来刷题,睡醒后继续刷题。 林落看着许赐苦涩的笑,脑海浮现的却是他以往高傲到不可一世却被她气得每每想吐血的样子,貌似还是那样更好。 她摆正手机,认真看向对面,一字一句道:“许赐,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许赐不敢置信地抬眸,林落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有的只是满满当当的信任。 纯粹的信任,这就够了。 许赐笑了笑:“嗯,我也觉得我可以。” 先前萦绕他周身的迷雾瞬间散尽,他心里寸寸明敞。 “嗯嗯。”林落忙不迭点头,她压抑住自己的呵欠,低头:“那我们继续做题吧!” 最后还是许赐看不下去林落明明困得不行还非装好学的样子,把她赶去睡觉了。 林落眯眼前的最后一刻,她算了算,离期中只有三天了呢。 不知为何,她也隐隐开始期待。 38.第 38 章 紧张备考期中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 许赐作为表率,是时刻不落,分秒必争, 狂刷题。 林落最初虽是在陪许赐熬夜做题, 却也是真的在认真复习备考。 在两人的带动下, 赵天辰也不由受到感染,跟着许赐一起做试卷, 做习题集。 郝琬琬仍是按部就班,勤勤恳恳,以前哪样学仍哪样学,无非是每天去学校去得更早,回家回得更晚。 唐时还是日常向郝琬琬请教英语单词,却也始终不见大起色, 发的音节仍是磕磕碰碰, 很是艰难。 一堆人就这么诡异且齐心地沉寂了好几天。 氛围感人得慌。 最后还是赵天辰受不了这个怪圈, 笔杆子一甩,书本一合。他转而看向坐姿挺拔,丝毫不受外界干扰的许赐, 苦着调子道。 “赐哥,今晚一过,明天再一过, 那后天就是考试了, 我们能不能休息会, 出去放松一下啊!你看看你, 这都学了多少天了!” 许赐两耳不闻同桌话,一心只刷理综题。 “赐哥。”赵天辰哭丧着脸,纠结会儿,终是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我女朋友她今天过生日,说好了的,我会带上几个兄弟一起给她庆祝,这都快到下午放学点了,总不能就这么让我抹面子吧。” 许赐一勾一划,笔尖顿在纸面,停下最后一点,这才撇头,淡淡道:“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的重点吧?” 赵天辰见许赐终于肯搭理自己了,便心知有希望,于是笑着换了个方式说:“哪有!这不就是想请大家吃顿饭熟悉熟悉嘛!” 许赐挑挑眉:“还是原来那个吗?” 个数多了,导致他见谁都一个样。 当然,除了林落。 赵天辰一怔,难得有些窘迫:“是是是!就是上次你在路边见到的那个小学妹!” “行。”许赐索性也合上书本,爽快道:“把他们一帮人都叫上,庆生。” 说完,赵天辰立马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忙不迭给他们发信息去,通知时间地点。 其实喊其他人不难,最关键的,是他当初承诺的是,一定会把许赐叫上。 许赐是谁啊,一中鼎鼎有名的风云人物。曾以全市第一的成绩稳入一中,没入校时,光名字二字都被传得沸沸扬扬,被许多人知晓。 然而,从那之后,他却只是考班上第十。 更矛盾的是,各大竞赛红榜名单又每每有他的存在,令人对他的实力忽视不得。 最重要一点,他还是学校领导老师时常关注的对象,却迫于他家权势和许赐本人天分,哪怕他带人打架闹事,只要不太过火,学校也真舍不得处分他。 好在,许赐也不曾仗势欺压过校内无辜之人。于是校方领导便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赵天辰女朋友便是刚升上来的高一小学妹,入学之初就听说了许赐,听别人讲了许多关于他的事。因此,她们都将能跟校里传奇人物搭上话示为一种吹嘘资本。 故而才想借着这次生日会,让赵天辰把许赐带上。 赵天辰在给其他人屁颠屁颠发消息时,许赐目光已经转向了第一大组。 还没到下课时间,从他的角度看,恰恰能看到正趴着身子,有气无力垂着头的林落。 想必是这几天晚上陪他熬夜熬久了。 许赐看着看着,眼里就漾开徐徐笑意,做题时凝结于眉的烦闷淡了开。 他抬抬下巴,意有所指道:“把林落也叫上吧。” “啊?”赵天辰听清楚后霎时回神,忙不迭应了:“没问题!” 在他看来,捧场的人越多,就证明他交友广泛,个人魅力越强! 哪还有心思去思考是否是其他因素。 * 自然,赵天辰叫林落时也一同喊了郝琬琬,郝琬琬原本就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更何况,她跟许赐一群人也算不上熟。 但在林落的保证和唐时的强烈邀请下,郝琬琬最终还是答应了。通过上次他们对她的帮助,以及跟唐时的接触下来,她知道,他们不坏,只是不爱学习。 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餐厅时,赵天辰陪同女朋友王清清,以及她班里几个要好同学,已经候在那。 许赐当先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林落,林落一路牵着郝琬琬,安慰她别担心。 赵天辰领着王清清走上前,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嘴皮子突然有些颤,介绍道:“赐哥,这就是我女朋友,王清清。” 许赐饶有兴致地瞥了赵天辰一眼,他之所以会答应来,不过是因为赵天辰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想向他们介绍女朋友。 看来是,有些认真了。 王清清是个嘴甜识趣的,毫不忸怩地上前,脆声声喊:“赐哥好,我是高一五班的王清清。” 许赐点了点头,不算冷淡,也不热情。 王清清说完后,就一动不动了,直愣愣盯着许赐。 迫于兄弟情,许赐不便明说,但面上神情已经表达了极大的不悦了。 最后还是赵天辰牙酸,晃了下他跟王清清二人相握的手,才把她唤回神。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毛要傻不拉几地请许赐出来镇场了。 王清清回神后,也意识到自己长久的注视不太礼貌,正想解释一下,但许赐已经向座位走去,她只好接着望向后面几人。 林落走进时,便瞧见一梳着整齐刘海,模样清秀的小姑娘,笑容灿烂地喊自己:“林学姐。” 听得她微微一愣。 讲实话,在一中里,连同级的同学,她都认识的少,更别提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了。乍一听,不得不说,挺新鲜,还……挺中听。 林落也是个爱笑的女生,学妹都主动示好打招呼了,她自然也给面子,笑道:“祝你今天生日快乐啊!” 王清清也如盯许赐般,大喇喇地盯了林落好几十秒。 直把林落盯得尴尬,她下意识问道:“怎么一直看着我?” 王清清咧嘴笑了笑,夸赞道:“林学姐比传说里的要好看多了!不对,是很多!” 林落先是一怔,待想起什么,她随即笑问:“你认识我?” 王清清冲她促狭地挤挤眼睛,意有所指道:“那当然,学姐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林落隐约明白跟她第一天的行为有关,但瞅着小姑娘的眼神,她感觉又不大像。 许赐回头:“傻站在门口干嘛,还不赶紧进来。” 话一出口,没指名道姓,但他们都明白许赐是对谁讲的。 王清清这下更觉不得了了,主动推搡着林落手臂:“学姐,你就赶紧进去吧!” 说完,王清清就对着一众没见过也不认识的人,女孩子喊学姐,男孩子喊学长,嘴甜得不要不要的,领着他们开开心心地落了座。 赵天辰也是个能说会道,会活跃气氛的,不一会儿,两人就把饭桌上的气氛给带动了起来。 大家吃吃喝喝,谈得也畅快。 这期间,不少人向许赐敬酒,他也都接了,但到林落时,他却每每替她挡了回去。惹得一干人等笑得暧昧不已。 郝琬琬是不能喝酒的,在林落的严加看管下,自然也没人敢敬她。加上当晚还要晚自习,林落是个胆大的,敢逃,但郝琬琬不是。于是吃完饭后,林落就将郝琬琬送回了学校,自己再掉头。 结果她走进包厢,再次坐下,敬了一轮的王清清就端着酒杯,晃荡着步伐来到她和许赐面前。 “学姐,学长,来,我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白头到老,长长久久!” 林落心神猛地一震,呆在原地。 许赐倒是冲王清清旁边的赵天辰瞟了眼,意思是,你这次的女朋友不错啊,挺会说话! 赵天辰回以一笑,那是,也不看看我的眼光! 两人在空气中展开一场无声对话。 在林落发呆间,许赐“顺带”握住她的掌心与她一同站起,感觉到她的挣扎,许赐握得更紧了。 林落想也未想,开口解释:“不是,你……” 许赐及时赶在林落前面,嘴角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笑意,温声道:“会的,也祝你们长长久久。” 两人离得近,他周身的酒气若有若无地飘进她的鼻翼,温温凉凉的调子讲得十分笃定,掷地有声。 林落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听得耳尖滚烫,想离他远点,偏许赐扣着她的手又紧,手间传来的温度,似灼到她心间,有些乱了。 王清清已经是半醉半醒,哪还注意得到二人的小动作,迷迷糊糊跟他们喝了两杯。 等王清清一走,林落就甩开了许赐的手,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你为什么要误导她?” 许赐一本正经道:“她今天是寿星啊。” “那又怎样?” “她摆明了就是喝醉了,不过是像我们敬杯酒,何必再驳回去惹她不高兴。” 林落想了想,初初听时,貌似有点道理,但再琢磨会,好像又狗屁不通,尽是歪理。 吃完晚饭后,一群人就又转战KTV,拆开一早准备好的生日蛋糕。 插上蜡烛,许了愿,一群人还没吃上几口,就纷纷沾过奶油向寿星向同伴脸上抹去。 包厢内瞬间乱成一乱,却唯有一角落处的沙发幸免于难。 本来也有人想抹许赐的,但一触着他的冷脸,也就只好悻悻离去了。 时刻被许赐拖在身边的林落,自然也是得他庇佑,逃过一劫。 林落看着打打闹闹玩得不亦乐乎的一帮人,心底的闷气也散了些。 想到后天的考试,她撇头问:“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好吧。” 林落也摸不准他的“还好”是个什么度,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随口问:“对啦,你之前跟我讲的第一名,是全班还是全校来着?” 许赐平静说:“全校。” 林落抓爆米花的动作霎时僵了僵,到手的爆米花又重新跌回盘子。 过了好半晌,她才转头,暗暗竖起大拇指:“兄弟,有志气!” 这个目标,很特么宏伟啊。 许赐听见她那自来熟的称呼时,眉头一拧,正欲说话,结果赵天辰就协同王清清抓了两把奶油向二人招呼过来。 “原来还有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啊,清清,抹上去!” “好嘞,全给他们!让他们偷偷背着我们躲一块!” 许赐想也没想,一把搭过林落的细肩,将她抱进怀里,替她挡了所有的突袭。 林落惊诧的眼神直直对上许赐,包厢内五颜六色闪烁的光芒,唯有他那对宛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最为夺目,幽幽不明,渐深渐沉,尽数倒影着她的身影。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快了。 然而,从她耳侧紧贴的胸膛传出的声音告诉她,有人跳得,比她更快,更无规律可寻。 林落觉得,自己怕是要开始胡思乱想了。 等赵天辰两人走开后,许赐率先打破沉默,低声道:“抹回去?” 不知是离得近了,声音有自动美化功效,还是他音色本就好听。 林落只觉许赐刚刚一瞬的声音格外温柔,融入夜色,含着若有若无的低哑诱惑…… 说完,许赐就松了手。 然而林落还无动于衷,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她主动扎在他的怀里。 许赐勾唇,声音里浸着丝丝笑意:“不起来吗?” 一声轻笑,瞬间唤回林落神思。她抬眸,恰恰撞入他戏谑含笑的眸底,他在嘲笑她! 林落方才升起的那么点旖旎,霎时灰飞烟灭,她就知道那些温柔神马的都是迷魂阵。她便没好气道:“走!” * 折腾完这出,王清清连同赵天辰合唱一首,两人唱功不错,远远看去,配得一匹,更是养眼。 王清清见林落支着下巴听得入迷,邀请她:“学姐,你也来唱一首吧。” 林落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唱歌跑调。” “没关系的,我也跑调。” 林落更不好意思了,她敢赌五毛钱,她们口中的“跑调”,绝不是同一个含义。 “真的,听我唱了歌后,你们以后都会再也不想来KTV了。” “是因为学姐唱得太好听了吗?”王清清将话筒塞进她手里,问道:“学姐有什么想唱的歌吗?” “不不不,我还是算了。” 然而王清清已经将她拖到屏幕前了。 林落还是拒绝,王清清只当她是谦虚,恰好下首歌是小半,她就切歌了。 “学姐,小半你听过吗?” “……听过的。” “那太好了,学姐就唱这首歌吧。” 大屏幕里的画面已经开始切换,赶在开唱前,林落友好提醒:“等下,你们都别跑啊。” 林落平生两大毛病,一是爱酒却易醉酒,醉酒就发酒疯。 二是爱唱歌却跑调,比起要命来……还高了两个档次。 “不会的,学姐你放心唱。”王清清带头鼓掌。 其余人也起哄的起哄,纷纷鼓掌,翘首以待。 他们相信,按平时情形看,林落声音听上去还不错,再跑调,那铁定也难听不到哪去! 许赐也不由正了正神色,期待。 当歌词出现,林落才慢慢张口。 “不敢回看……” 第一个字还没关系,听不出好坏。 直到第二个字、第三个字蹦出,众人看着台上那个笑容灿烂,调子却跑出天际的人,表示纷纷被吓坏。 喷酒的喷酒,掉手机的掉手机…… 林落恍若未见,扫了眼众人格外雷同的神色:“我唱得跑调吗?” 众人:“……” 落哥,您先前实在是太谦虚了! 舞台给您,话筒给您! 命,就请您给我们留一条! “那个,我肚子突然有些痛,先去厕所一趟啊。” “我、我陪他去,正好我也肚子痛。” “他们两个都喝醉了,我还是跟去看看好,免得他们掉厕所。” …… 一时间,包厢跑了个干净。 眼看着仅剩的许赐也有起身的打算,林落撇头,幽幽看了他一眼,“你也要走吗?” 经她刻意喊出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格外柔,柔得许赐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僵硬着脖子,回看。 最怕她突如其来的沉沉温柔。 “……怎么会!我是替你把他们叫回来!” 这种要人命的事,大家一起分享啊! 林落继续柔柔说:“嗯,就知道你最好了,那我下次再单独唱给你听。” 话毕,许赐往门口走去的腿蓦地抖了三抖,过了好久才挪到门口。 林落见状,憋着的笑意已经是不行了。 等他一出去,她就错开话筒,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许赐如失了魂地走出,果不其然,众人纷纷站在外面,离包厢门五米开外。 他笑着走近:“回去吧。” 众人连连摆手,不行了。 要命的事,不能干! 许赐沉了声音:“不想听?那开始是谁邀请她唱的?” 始作俑者王清清早就躲到赵天辰后面了,她死死捂住耳朵,刚才的魔音仿佛还在耳畔。 她要知道她林学姐是个说实话的好孩子,打死她都不敢喊林落“献丑”啊! 其余众人亦是讪讪,他们开始确实是抱着玩闹的性质让林落出出丑的,可谁知到来头,竟给自己挖了坑! 许赐再次笑着问:“还听吗?” 众人也知是自己起的头,于是艰难地点点头,跟在许赐身后,耷拉着头回去了。刚走进,他们就恨不得飞出门外。 许赐一个眼神飞去,众人止步。 一群人在外面磨蹭得久,进来时,就只剩下后面小半段了,饶是如此,众人还是背过她,悄悄堵耳朵。 他们保证,如果下次有人再喊林落一展歌喉,他们绝对第一个阻止! 头可抛,血可流,命不能丢! 同时,他们看着台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子,一个个可怖的音符通过话筒放大,魔音摧耳。 于是他们更加坚定了,以后惹谁都不能去惹林落! 这群人中,也唯有许赐,唯有他笑意满面,闲闲躺于沙发,唇角浅浅,深情款款地看着上方。 至少在旁人看来,是深情款款。 然而,只有林落知道,他看向她的眼神是怎么滋味。 于是乎,林落唱得更卖力了。 一曲完毕,她落下最后一个调。 “无可奈何不耐烦……” 众人:歌词很应景。 林落紧攥着话筒,慢慢垂下双手,笑盈盈地看向听得最认真的许赐。 “好听吗?” 众人默默咽了下口水。 这个问题,要回答,有一定的难度啊。 许赐淡定地端起杯子,抿了口,缓缓道:“我觉得……” 林落突然由衷地感到羞涩,包厢里坐满了人,还要当面夸她,她真真是觉得挺不好意思了。 毕竟,那也太昧良心了。 许赐看着她亮晶晶的小眼神,手心的杯子捏紧了些。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来一套五三……” “……” 39.第 39 章 一伙人庆完生, 便三三两两,各自散去。 临走前,王清清还迷迷糊糊地勾过林落臂弯, 上前搭话:“学姐, 我、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你以后可要记得常来班上找我玩啊。” 林落立马扶住她,看着王清清笑得找不着南北的眉眼, 她也笑了笑。 若说郝琬琬是蓬勃向上的春来枝芽,需得人细细呵护,方可茁壮成长。 那王清清便是热情似火的夏日流烟,令人无需劳心费神,便自成一派风景。 这两人性格截然相反,毫无疑问, 王清清自来熟的性格更招人喜欢。 林落本也不拘束, 在了解了王清清的性子后, 自然也是真心欢喜。 “我也很喜欢你啊。”她望向搀住王清清且满脸无奈的赵天辰,提醒说:“你快点回家吧,有空我就去找你玩。” 得了林落的保证, 王清清更笑得合不拢嘴了,她转而看向许赐,咧嘴傻笑:“学、学长, 我也很喜欢你啊。” 话一说完, 赵天辰的脸就瞬间黑了, 连带素日眼角常带的三分笑意都尽数散去。 这喜欢女孩子, 他还能勉强接受。 但这喜欢他兄弟又是怎么一回事?! 许赐也不由愣了愣,待瞧见赵天辰死死瞪向他的眼神。他无奈地耸耸肩,示意与他毫无干系。 眼看着王清清还有继续胡言乱语的潜质,赵天辰急忙捂住她的嘴,黑着脸看向许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们赶快走吧!” 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对!从此饭友情尽!再不约了! 等瞧见赵天辰带着踉踉跄跄的王清清安稳上了出租车,许赐抽回视线,看了眼时间,淡道:“走吧,时候还早,我顺便送你回家吧。” 听见他一本正经的“顺便”,再联想起他上次“顺路”带的奶茶。 林落也不知怎么,忽然就开心地笑了出声,应道:“好,那一起。” * 走在熟悉的街边小道,灯火通明,小摊吆喝,秋风清爽,扬来徐徐烟火气。 与高三教室紧张压抑的氛围卓然不同。 许赐一直走在林落右侧,靠近马路的一端。这许多天来,从她答应了他跟他坐后,他貌似从未问过她是否真心情愿,亦或者说…… 她自己可能已具备那个能力—— 能考到班上前十五的能力。 一中各年级也是按成绩分的班,分别是普通班、奥赛班、火箭班。 顾名思义,普通班大多是择校生,奥赛班大多是成绩不错的学生。而火箭班则独独一个班,专门用来培养考取国内最高大学学府的学生。 而十班则是众多奥赛班中的一个,要考到班上前十五,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再加上上回林落并未参加月考,他对她的具体成绩也无从得知。 但通过那几个晚上两人的视频复习,他也感觉到了对方做题时的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未必拔尖,却应该不错。 林落见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还直直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散。 她撇头回看:“怎么不走了?” 昏黄的灯光映在许赐沉着的面上,打下半片暗光,他唇角微张,却一直未说话,显然是欲言又止。 “林落。”过了许久,他轻笑一声,最终化为轻轻松松几个字:“你会跟我坐的吧。” 许赐垂眸盯向她。 林落怔然,怔怔看着面前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少年。 明明是轻松笑着的模样,但嘴角略显僵硬的弧度,却又泄露了他的紧张。 “会的。”她回神,缓缓笑了笑,不躲不避地对上他含着期待的灼灼双眸,一字一句说:“答应了别人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 无论你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林落璀璨的双眸在黑夜里熠熠闪亮,眼神笃定,宛如最庄重肃穆的宣誓,一点一滴烙进他心上。 许赐也不由受她笑意蛊惑,同样笑了起来:“那就好。” 林落向他投以不解的眼神,奈何对方问完话后就没了解释,径直漫走向前走去,只面容带笑,心情不错的样子。 余下的路程,两人就不咸不淡地说着话,偶尔看看街边夜景,闲庭漫步,很快就到了林落家附近。 两人各自回到家,收拾完一切后,便如往常一样开了视频,“面对面”地做题。 然而,林落今晚却发现些比起往常来不太对劲的事。 比如说,做着做着,她就能感到自视频里传来一道深深的目光。 几乎每隔小段时间,许赐就盯会她,或者说,是暗暗盯着她笔下的复习资料。并且时不时还会问她一些题目,问她是否会做,该如何做,又能做到哪个程度。 每每被她抓到目光,他又故作镇定,垂下头,疾速埋首做题。 以前两人做题时,鲜少有交谈,偶尔林落碰见不会的也会请教许赐。 但许赐向她请教题目倒还是第一次。 然后,许赐对比不予解释,林落自然也不会刻意去问,权当不知。 眼看着过了十二点,林落看向屏幕里背姿挺拔好似毫无睡意的人,她主动说:“要不我们先去睡吧?马上就要考试了,还是早点睡,养足精神的好。” 林落算是最清楚许赐睡眠时长的那个人了。他每晚睡得晚,虽口头上说在她睡后没多久也去睡了,但他眼睛下方那逐日增重的黑眼圈是骗不了她的。 许赐抬眼,慢慢看了她一眼,坚定道:“不了,你困了就先去睡吧,我把这套题目刷完就去睡。” 林落扫了眼他的理综试卷,这是今晚的第二套了。 这么多天以来,她一天天看着他的速度以飞速提升,全神贯注,刷完一套又一套。 不知为何,瞧着瞧着,她突然感觉心里被扎了下,有点麻,又有点痛。 她总觉得,他不该如此的。 林落本还想劝他,脑海里却骤然浮现出他之前说的话。再对上他平和坚定的双眼,在那一刻,她霎时失了所有言语。 都到这最后关键时刻了,她虽没能亲身经历,但却能予以理解和支持。 她终是把劝睡的话默默压在心底,说出他此刻最想听到的话:“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赶在她入睡之前,她再次拿着手机,看向视频,纠结了会,才开口慢慢说:“写完就赶紧去睡吧,你做题目的速度已经做得很快了,没必要……” 望着他笔尖于纸面飞划,她停顿一秒,最终改口道:“晚安。” 话毕,林落就塌回了软绵绵的枕头。 说实话,她并未经历过太大的起起伏伏,从小到大,她虽然爱玩,但她自知分寸,成绩亦是处于还过得去的地步。 更别谈,她自小便是由林老爷子带大的,老头子看似时常打骂她,对她管教多。但实际却是凭她喜乐做事,不会在她成绩一事做文章,提要求。 而她爸妈二人,出于从小没能亲自带她在身边抚养,以及自三年前那件意外,两人都是打心底里对她感到愧疚,更不会对她成绩提要求。 这些,她都知道。 林落想到这里,翻了个身,蒙住头。 于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他们从没严肃要求过她的成绩,对她的排名也不是格外看重。 思及此,林落灵光一闪,排名…… 她可能有些明白什么了。 * 翌日,林落一大早就抵达了一中,进到教室。她二话不说,就拿起第一次月考的试卷开始做。 她那次没能参考,但是事后,老师们也有发过试卷给她。她听完讲解后,只在一些稍难的题目后面填了答案。 故而,她问卷还算得上是很干净的。 语文、数学、理综、英语。 一张张大致做完,已然又过了下午的一半时间。 林落顾不上手酸,便急忙忙转头看向郝琬琬,“琬琬,借你上回的月考试卷给我对下答案吧。” 郝琬琬是知道林落做了大半天试卷的,乍听她开口讲话,郝琬琬忙不迭打开文件夹,拿出整整齐齐的一沓试卷,递给林落。 “谢啦。” 林落拿过后,就打开郝琬琬的试卷看了。不得不说,小姑娘的卷面十分整洁,所有的试卷是分为答卷和问卷的,但郝琬琬却在问卷上也填了她个人答案,继而再用红笔修正。 因此看去,特别方便林落对答案。 像语文试卷,林落除开作文,其他题目基本上都写了。更别提其他科目,她更是全部写完,自己给自己计的时。 一路对下来,大致排除掉林落是因听完老师讲解后才会做的分值。 她估摸了下,自己极有可能给郝琬琬总分还要再高些。 理科最易得分且最易失分的两科便是数学和理综。 数学单单一个选择填空就占到5分,理综更是一个选择题就到了6分。 毫无疑问,数学是林落的强项,在理综上,她也还过得去,算是女生里不错的了。 独独语文和英语两科,她是真比不过郝琬琬。然而这两科题目分值占的比重不高,一般情况下,很难跟他人拉开分,除了特别拔尖。 林落看向郝琬琬,慢慢问出了自己最疑惑的点:“琬琬……你平时在班上排名大概多少?” 郝琬琬愣了愣,有些不大好意思说:“我一般都是在班上13-15,最好的时候是十三名,最差时就是15名。” 林落彻底呆住了。 照郝琬琬这么稳定的成绩来看,就刚刚的试卷来讲,林落应该是可以超过郝琬琬,直接进到十班前十五。 郝琬琬见林落面色呆滞,不由问:“怎么了吗?是我成绩太差了吗?” “不不不,你成绩挺好的。” 而且格外稳定。 到了高三,成绩稳定其实也是一种进步,只是随着大多数人都进步了,每人的进步程度不同,才显得自己在总人数中的名次不变。 林落知道,班主任所说的选座位,意思是只允许前十五挑选,在这个范围内的,两两不能互带,只能挑选后面名次的同学。 她突然想到个能更好衡量判断的办法,她将试卷递给郝琬琬,不信邪地再次开口:“如果再让你做一遍上次的试卷,你可以规避哪些错题。” 郝琬琬接过试卷,毫不犹豫地指出几处,显然是平时有经常看这些错题。 听郝琬琬说完,林落心底也有了个准确的底。 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可以考过郝琬琬了,她刚研究了人小姑娘的试卷。 郝琬琬的语文和英语分数不说在班里第一,但绝对也是到班级前三了。 这样一来,就可以变相理解为郝琬琬的强科几乎到尽头了,还是难拉开分数的那种强科,并且很难再提升一个大档次。 但林落不同,她掌握的基础知识不如郝琬琬多。 但自己一旦掌握某个知识点,只要不是压轴的倒数一两题,费些时间跟脑力,她是可以做出的。 加上这段时间陪许赐的学习,她又学会了些新知识,做了些新题型,以及这段时日来各科老师的详细讲课。 林落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突然明白,许赐昨晚的诡异行为是从何而来了。 40.第 40 章 林落在得到郝琬琬的再三确认后, 就开始郁闷了。她几乎可以肯定,按总分来看,自己是可以超过郝琬琬的了。 若不出意外, 照郝琬琬成绩的稳定度, 那人小姑娘就是班内十五名左右的衡量标杆了。 也就是说明, 她可以凭借自己本事,进班里前十五。 偏偏林落先前就答应过许赐了, 答应了别人的事,她极少有反悔的。 但如今看来,按这种趋势发展下去,不用许赐带,她自己就能选座位了。 于是乎,她的这份郁闷一直持续到了晚自习。 郝琬琬知道林落从大早上来之后就不对劲, 本不欲多问, 但实在是林落的叹气声太大, 太频繁。 郝琬琬只得无奈地撇头,小声道:“同桌,你又怎么了啊?” “哎!”林落长长一叹, 继而直起身,苦巴巴说:“哎~” “……” 见郝琬琬面露无语,林落也不再故意逗了, 直接问:“你还记得班主任讲的关于选座位的事吗?” “肯定记得啊。”郝琬琬定定点头, 又问:“怎么啦?” 林落上回已经向郝琬琬表达过自己的意思了, 也没瞒着, 大致将许赐的理由给原模原样说了回去。索性郝琬琬也没什么其他想法,大不了就是带班上其他女生。 林落心知人小姑娘心思细腻,对学习成绩也十分看重。怕人家想多了伤心,她思考一会。委婉道:“我刚刚对比了下我们的试卷。” “我感觉……我成绩应该跟你差不多。” 果不其然,郝琬琬面色僵了一瞬,随即勉强笑了笑:“那不是挺好的嘛。” 她知道林落比自己的数学要强,理综也要强些。更甚者,班主任当初问她应该将新同学安给谁坐时,她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自己。 一是基于林落自由自在的性格,她学不来,但她很羡慕,也十分向往。二便是出于私心,如果她们是同桌,那她就能时常林落一些题目,对自己学习也有帮助。 “哎呀,我就随口说说。”林落瞅着郝琬琬失落的面容,不大自在地劝慰:“你别当真啊,毕竟我这种对比成绩的方式也不太正规。” 林落忽然就失了法子,她最怕的就是女孩子要哭不哭又不给句准话的模样,偏偏她又不知该怎么安慰。这大概也是她从小喜欢跟男孩子玩的原因了。 “没事,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郝琬琬回过神,也意识到自己想法有些自私了。身为朋友,她应该为对方的进步而高兴,而不是担心受怕别人超过自己。 林落见对方慢慢恢复,便继续如常说:“万一啊,我说万一我考进了前十五,那我还怎么让人带?” 郝琬琬沉吟数秒,颇为怪异地瞅着面色无比认真的林落,呐呐道:“同桌,那你们也可以约好座位坐前后桌啊……” “可是,可是我答应的是做同桌啊!” “……同桌,不是你帮他嘛……” 听完,林落觉着自己快要风中凌乱了。 对哦!是许赐开始主动请她帮他的! 要是实在不符现实,她为毛要愧疚! 但是,她那打心底产生的“跟许赐当同桌”是她的至高且必须负责责任又是怎么一回事?! 对,肯定她抽风了!抽风了!! * 想到解决办法后,林落心中豁然开朗,也就不纠结了。就想着先把剩下的时间利用起来,再好好复习下,晚上回去视频时再同许赐讲。 在临近晚自习放学时,由班主任发话,由于考试教室全是占用高三各个班的桌子,桌面不能放书,于是大家也接二连三将桌面的书本搬到办公司或教室空地。 忙完这一场,大家就各自回家了。 林落回到家中,吃完夜宵,洗完澡,刷完牙,收拾完一切后就再次坐到书桌前,开启一如既往的视频模式。 毫无疑问,对方已经早她一步在专心做题了。 林落端起玻璃杯,润了润嗓,单刀直入,笑道:“许赐,如果我这次靠进前十五了,那我们就坐前后桌吧。” 她先前就想过了,哪怕真按许赐的解释来,是真要帮他打架,那么前后桌也够近了吧? 所以,她不担心他不认同。 不曾想,她话刚落下。许赐就猛地抬头,面色沉沉,暗着双眸子直直盯向她:“你想带谁坐?” 林落被他问得猝不及防,对方黑压压的视线仿佛穿破薄薄一层屏幕,向她重重压来,将她的提到嗓子眼的所有理所应当,给纷纷压下。 见林落突然没了话,许赐眸色沉了沉,声音也逐渐暗下:“嗯?你想跟谁坐?” 两人实际距离虽是隔了遥遥数千米,但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心底渐渐就泛起股莫名心虚,好像自己做了特对不起他的事。 许赐索性搁下笔,大喇喇往椅后一趟,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想带唐时?范宾?还是……有其他人选?” 林落乍然被他的话拉回神,才反应过来。 这位大哥,您关注的点是不是不太对啊?! 她明明是说着前后桌,怎么就突然扯到她想跟谁坐了! 林落悄悄避开他太过灼人的目光,尽可能忽略掉心底升起的那么些异样。 她转而细细一想,她又没做错什么,何必心虚! 于是她胆壮了些:“我怎么就不能带其他同学坐了?” 毫无疑问,郝琬琬是不用她带的,那么班里其他跟她关系好点的就是唐时、赵天辰、范宾等人了。 她补充:“我带谁都行啊!像唐时就不错啊,偶尔会帮我抄作业,还有赵天辰也可以,能聊到一块,还有……” “你谁都别想!” 说着,许赐就莫名其妙地关掉了视频。 手机自动进入对话框界面。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林落下意识喊出,音量有些突兀地大。 刚经过她门外的纪薇乍一听见,便急忙忙推门而进,见到的便是林落急冲冲地瞅着试卷,俨然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纪薇以为林落是被题目难倒了,便劝她:“落落,明天就考试了,还是早点睡吧,做不出的题目没关系,关键是能做出的不失分就行。” 过了半晌,林落才闷闷道:“好的,我等下就去睡。” 纪薇心知林落心态素来好,但毕竟也是高三了,怕她考试前压力太大,“好啦落落,别担心了,快点去睡觉吧,早些睡皮肤才能好。” 林落幽幽瞟了眼她母上大人的姣好皮肤,就连跟她说话这会,人都还在轻拍肌肤。虽不能违心说是二十出头,但瞧着却像是个三十左右的。 她不得不承认,嗜睡这点,她约莫还是遗传上辈的,只不过是目的不同,她真的就是纯粹喜欢睡觉。 纪薇走后,林落收拾完书本,再次洗了个手,就关灯睡觉去了。 她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头顶天花板,默默数起小绵羊。但一直到睡熟前,她心里还是扎心的一团糟。 怎么办,她突然好想把那人拖出来揍一顿! 就全往他脸上招呼! * 像月考这种大型考试,按一中规律来,也是按照总分排名排的教室,故而只有极个别人才会恰好被排到本班考。 班主任对考试那两天也没做必须要早自习的要求,林落索性就睡了个好觉,在开考前半个小时抵达学校。 刚上到三楼,乍映入她眼帘的便是那抹栏杆旁的清俊身影。他闲闲而立,逆光而站,初日朝升的橙橙光阳映在他身后,融入颜色,宛如画中人。 林落晃了个神,下意识就想如往常般去同他打个招呼,结果一想起昨晚的事,她心里头突然就有些堵。权当没见,掉头就走,向她考场走去。 “林落。” 听见后,林落装聋作哑,反而迈大脚步,走得更急了。 那人自后面急急扯住她手臂,林落有些恼,冷下声道:“松手。” 许赐扳过她的肩膀,待瞧见她还生着气时,他终于有了些无奈,声调慢慢软下:“昨天…” 他定定望着她,慢慢道:“是我语气重了。” 他后来关掉视频静下心后,后悔不已,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只想一意孤行地将她绑在身边。 于情于理,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若是林落有那个挑选座位的能力,他都无法、且不该阻拦她。 想法无错,话语亦无罪,喜欢一个人,才是原罪。 最初,他并不打算想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他认为他没错,若说唯一有错的,那大概就是他说出了自己的原本想法。 但见林落是真的生气了,他只好避重就轻谈。 林落瞧见他真真切切的道歉,心里那么点子气也开始消散,本欲作答,许赐就赶在她前面道:“你……好好考吧。” 许赐复而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含着无奈、失落……以及埋在深底几不可见的失望。 话毕,没等林落回复,许赐转身便上了楼,直到不见。 没了许赐的遮挡,楼道口窜出的肃肃秋风一股涌上,穿过薄薄两层布料,冷上心头。 * 林落在进考场前,终是给许赐去了一条短信,才坦坦荡荡轻轻松松坐到座位。 不过一会儿,铃声打响,语文试卷就挨个传了下来,林落打开笔袋,开始专注做题。 她顺利写完作文,出了考场。林淌纪薇二人心知她考试,并且中午也有好一段,便派司机接她回家吃午饭顺带再休息会。 林落半躺在车座,这才慢吞吞打开了手心攥着的短信,慢慢低眸看去。 只简简单单一个“好”字。 她心里舒了口气,开始释怀,却也有些不舒服,这个回复,太冷了。 时间显示是在开考前。 然而考完一场后,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问对方考得好不好,互相保持最原始的沉默。 就这样,林落再次步入考场,心平静气,等待数学试卷层层传下。 毫无疑问,她做数学比语文要顺手得多,通篇做下,她没有把时间浪费在钻研压轴题,只把那些自己会做的给做得一丝不落。 尽可能把能写的都写了后,她粗略检查了遍,此时离考试结束,还有五分钟。 她坐的位置临近窗口,偏头望去,正好能瞧见簌簌盛开的桂花,镶于树枝,传来阵阵清香。犹记得她刚来之时,同样也是这般风景,只是还不如这样美得密集。 来回巡走的老师还在不断提醒同学即将交卷这一事实。 不知为何,林落思绪随花落而远,脑海开始涌出一大堆被埋藏的回忆。 从小时候两人初次见面,对方小小年纪便清高倨傲,带着城里公子哥与生俱来的自豪不屑,是她动手的初衷。 结果,她被他打趴在地,吃了一地子的灰。然而后来被家长问起之时,那个满脸得意的小孩却又主动开口,替她担下了所有教训。 再到转校,进入一中,那天他身上的气味,便是沐浴露的清爽气息再混着浅浅淡淡的桂花香,闻着很舒服。 林落忽然滞住,自己记性什么时候竟这样好了。 再袭涌而上的便是他第一次背她,送她回家那次,她记得自己睡得很熟。然而,正因为她才到校没几天,她自第一次走便是有计算过耗时的。 但是,那一次,他却背着她花了近一个小时。 用了她两倍多的时间。 林落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好似以前从没注意过的小事,却在此刻倾涌而上。 或者说,她从前也是知晓的。 画面再次切换,一桩桩,一件件,在她脑海来回放映。 直到他今天冷淡的眼神。 再到那条短信。 林落抬眼看了眼黑板上头的时钟,还有两分钟,她忽然有了个天大的想法。 她重新抓起水性笔,抓得有些紧,紧得手指指节清晰可见。 罢了罢了,她懒得再去纠结,就当她还他一次吧。 上头老师正在开口说:“还有一分钟就要交卷了,待会铃一响,每个人都不能再写,齐齐站起,等我们收了试卷才能出考场……” 铃声随着监考老师话落,便“叮铃铃”响起。 林落如着魔了般,猛地抓过笔就朝她填空题划去,划了几个,死死划掉,直到再看不出原本答案。 去了20分。 41.第 41 章 涂完后, 林落依旧保持着右手紧握水性笔的姿势,面色怔怔。 讲台上方霎时传来一声厉呵。 “那位女同学,时间到了就不能再写了, 再写我就计你抄袭!” 于是乎, 整个教室站起的同学“唰唰刷”地瞟向还在座位、手握住笔的她。她四处一扫, 下意识也跟着站了起来。 风压桂枝,凉风袭涌而过, 直飘飘吹向离窗口最近的她。丝丝凉意袭上大脑,令她瞬间清醒几分,才意识到刚刚做了什么蠢事。 低眼看去,她黑白相间的试卷卷面,有一块竟被连划了十几条横杆,压根就看不清答案了。 林落心尖一紧。 这可是她含辛茹苦才写出的题目啊! 毫不犹豫就俯下身, 左手按过试卷, 试图在空格旁边重新填上答案。 结果笔尖才刚触及卷面, 便被人用力给强行夺走,她立马抬头看去。 监考的男老师拿着她的数学答卷,面上带了显而易见的怒气, 声音暗沉道:“这位同学,我说了不能写就不能写了,好在你也没写成, 这次我就先警告你!” 林落仍旧恍若未闻, 满心眼里只剩下了那几个黑杠杠… 一点都看不清是什么牛鬼蛇神的那种。 她觉得自己的心简直是在滴血! 她当时为什么就不手下留情, 划得似是而非些呢! 监考老师没听见林落回答, 反而还见她变本加厉地盯着他掌心的试卷,他再次说:“知道了吗?以后到点了就不能写了!” “知道……” 你个鬼啊! 不过这话,她也就只敢憋在嗓子眼了。 将垫板及笔装进书包,收拾完东西,林落就细细捧着自己那颗碎了的心出了考场,靠着右墙,慢慢走下楼梯。 才刚下到三楼,她就瞧见几人成群向她走来,边走边喊道:“林落。” 是赵天辰唐时几人。 唐时见她垂头丧气,便大咧咧拍了下她肩头,开解道:“一次考差了没关系的。” 他指指自己:“像我,我就每次都垫底,次次都考差。” 赵天辰:“去去去,你那是真实水平,真实写照!” “喂喂,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啊!” “那老子也好歹比你强很多啊!上次我还排在你前面五名呢!” “也就五名而已!我……” 林落听着二人吵闹,心知他们也是为了让她舒服些才故意贬低自己,她笑着开口说:“好啦好啦,你们别吵了,我没有难过。” 她只是在做了那件事后,后悔了而已! 她暗暗琢磨了会,貌似自己是在回想起许赐那条格外冷淡的短信和逐渐黯淡的眼神才冲动之下划了的。 想着想着,她面前几人便齐齐望向她后方,响起声色不一的“赐哥”。 林落脖颈突然僵了下,一直站在原地不敢动。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像是偷偷做了件人不知鬼不觉、又不可对外人道的事。 许赐点点头,算作对他们几人的回应。林落却背脊笔挺,以背朝他,始终不肯回头。以为她还在生昨晚的气,许赐便主动走到她面前,低眼看去。 她望向他的眼神里如水洗般明亮,一如当初,只眼睫轻眨,有些躲闪之意。 许赐下意识问:“还在生气?” 林落本欲点头,复而一想,她其实已经不生他的气了。她这人,脾气来得快,但其实去得也快。 唐时替林落小声解释:“她好像是因为刚刚考差了,正难过着呢。” 许赐狐疑地瞄着眼前少女愈垂愈下的头,都快跌到地底面了,而她耳朵尖也是由盈白慢慢转为淡粉。 他昨晚刻意向她问过关于各科一些题目的看法。可以看得出,林落算是蛮擅长数学的。 怎么会考差了呢? 瞧她现在垂头丧气的模样,估计唐时说的是真的了。 许赐心底无声一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没关系的,还有很多次考试,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他原先就一直盼着她能考差些,可真到了这一刻,看她难过的样子,他又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 听到“吃饭”二字,林落这才慢慢抬起头,迎上许赐毫不遮掩的关切眼神。 许赐见她那对纯净的杏眸没有半丝水汽,依旧清明,也确实不像哭的样子,也就放下了心。 可林落仍旧一言不发,也不动,就眨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直瞅他。 许赐默了默,一时也想不到该说什么,便试探问:“我等下再带你去喝奶茶?” 不曾想,许赐话音刚落,林落就立马动了,十分肯定地点了两下头,定定回:“好!” 林落琢磨两秒,慢慢笑开,补充说:“我要两杯!” 许赐:“……” 躲在许赐身后的赵天辰与唐时二人也在同步音频,低声细语。 赵天辰柔意满满地撑着唐时宽大厚实的肩膀,捏着鼻子,细声说:“小时时,你也别太难过了,哥哥待会就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唐时“娇柔一笑”,粗着嗓子回:“辰哥,光吃香的喝辣的哪儿够,人家还要喝奶茶嘛~” 众人:“……”秀恩爱请注意公共场合! 两人都默默忍受着对方的恶心,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两人骚出天际且意有所指的对话自然引起了许赐的注意,他冷冷撇头,警告地盯着二人:“滚。” 林落也被赵天辰唐时两人给逗乐,她笑嘻嘻地走近,抬抬下巴,意味深长地指向背过身的许赐,很是心善说:“走啊,我带你们喝奶茶去啊。” 赵天辰被她感动得二话不说,一鼓作气就想朝她扑过去:“小落落,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林落颇为嫌弃地睇了他一眼,便立马麻溜地躲开了。 许赐回头:“闹够了没?” 赵天辰大喇喇张开的双手瞬间着了个空,加上周边传来的笑话声,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懂生活情趣。” * 一行人去的还是上回的张氏饭铺。 老板娘提前接到电话,便为他们事先留下了空包厢。 “拿去分了吧。” 许赐领着林落买完奶茶回来,便将几袋子奶茶递给赵天辰,让他分下去。 赵天辰不满地看向包装袋里一模一样的奶茶,再瞟了眼许赐手心的奶茶:“为什么你的跟我们的不一样。” “只剩下最后一杯了。” 赵天辰指着正窝在椅子里享受生活的林落:“那为什么她的跟你是一样的?!” “……我们是最后两杯。” “……”还有最后的第三杯吗? 喝到奶茶后,林落便舒服地靠在椅背,感受着那股香甜的冰凉感,丝丝如滑,流经舌尖味蕾。 她突然觉得,划掉了那几题,还是有那么点值得的。 至少,她是有免费奶茶喝的。 待想到什么,林落慢慢靠近旁边那人:“哎,你今天数学考得怎么样啊?” 这名次要想名列前茅,那他数学成绩起码要140加,甚至于接近满分才有希望。所以她才悄悄靠过去问下。 许赐手心揣着杯跟她一样的同款口味奶茶,想了想,他淡定道:“都做完了。” 林落对这种学霸的特殊装逼方式表示大大理解,她鼓励地拍拍他肩膀,一脸“大姐大”的态度说:“兄弟,明天的考试继续加油哈!姐的后半生幸福就全靠你了!” 闻言,许赐没来得及咽完的奶茶险些一口喷出,他尴尬地咳了声。 许赐复而撇头望向正坦坦荡荡笑着的林落,哪怕她不过随口一说,但他觉着……这听上去,还挺是滋味的。 像人话。 * 吃完饭,几人在走进一中校门口时,突然被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给拦住了。 小女孩扑哧着小短腿跑上前,额前刘海被风稀疏吹开,她脆生生喊:“哥哥。” 林落对小孩子向来都很喜欢,所以立马就注意到了。 她含着笑意,开口问道:“哟,这谁家的妹妹啊,长得可真可爱。” 毕竟他们一堆人走着,小女孩没指名道姓,她也瞧不出是谁的妹妹。 许赐见状,眼神一冷,毫不犹豫地便绕过小女孩,转身向校内走去。 小女孩个头不高,十根指头只够勉强扯住许赐的衣角边,她努力仰着头:“哥哥,今天妈妈生日,让我喊你回家吃饭。” 林落笑道:“原来今天是阿姨生日啊,要不你就回去一趟……” “她不是我妈!” 许赐蓦然转头,压抑着声腔,对林落低吼了一声。 林落被许赐冷冽的态度弄得一怔。 借着校门口不甚明亮的灯光,林落只见许赐双目通红,双拳紧握。 此刻望向她的那双眼里隐隐含着失望、不甘、愤怒…… 她正欲仔细看去,许赐就立马低下了头,绕开她:“我先走一步。” 话毕,许赐就扬身快步走进了校园。 她再垂头看向那小女孩,初初看去,她只道是兄妹情深,是妹妹喊哥哥回家吃饭。 如今再看去,那小女孩清澈见底的眸子里分明有丝惧意。 哪有正常兄妹会是这种态度和眼神。 林落清楚,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误会了些什么。 42.第 42 章 赵天辰唐时几人还是懵逼的, 毕竟只林落跟许赐离得近,加上校门外一向吵闹,两人说话并无人听清。 他们回神时, 只见许赐仓惶远去的萧索背影。 唐时问道:“赐哥他怎么了?” 林落没直接回答, 只摇了摇头:“我去看下。” 走之前, 她再次回头望去,恰恰与那个小女孩静静的双眼对上。那双黑白分 明的眸里含着忐忑, 含着不安,却唯独没有退缩。 林落眼眸一眯,嘴角轻张。本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止于心底。抬步向校内大步走去。 许赐走得快,林落进了校内后,半昏半暗的林荫道下, 早已摸不着他半个身影, 只余声色不一的嬉笑谈闹。 林落一路小跑至高三栋三楼, 刚迈进教室,乍映入她眼帘的便是临窗而坐的一人,那人背脊挺拔, 垂首做题。 傍晚最后一抹橙黄霞光,连卷成片,逐渐散开在他侧身, 成渐渐包围趋势, 仿佛将他与周围明灿灿的白炽灯给隔开, 自成一派世界。 他一面脸显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之下, 一面藏匿在晚霞的瑰丽色彩中,愈发紧致地勾勒出他冷凝的面部线条。 林落视线滞了一瞬,她突然觉得,这个人好瘦啊。 可她十分清楚,这个人肩膀厚实宽阔,臂弯有力,能轻轻松松背她走很久的路,也能一声未吭默默帮她。 这一瞬间,林落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大脑里如团团迷雾,片片空白。 待回过神,她抛除掉心底各种纷杂繁飞的思绪,扯了扯嘴角,步履轻盈地向他走去。 “嘿。”她走近,自然而然坐在最外面的空座位,支着下巴,轻拍了拍他桌面,笑道:“又在复习啊,刚吃完饭,要不还是先休息下吧……” 她一个人自演自唱,叽里呱啦讲了一堆没营养的废话。 许赐耳里塞着黑色耳机,只心无旁骛地做题,整个全程,他连面部表情都没换一下。 若是林落能稍稍看眼他的卷面,便能发现—— 自她靠近他的那一刻,那张卷子便再没被沾染黑墨。 林落就默默用两手撑着下巴,坐在他旁边,专心致志欣赏他认真做题时的侧颜,她眼一眨不眨,光嘴皮子在动。 不得不说,他本人和视频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这本人,可比视频里的“假人”好看多了。 瞧瞧,这细长浓密的眼睫毛,无规律地一扑一闪的,简直撩得她心痒痒,想让她再次凑过去数数他是不是又长新的了,还有…… “看够了吗?” 一道低声闯入她的耳朵。 林落下意识摇了摇头:“没。” “你口水掉桌上了。” “哦。”林落后知后觉地抬手擦嘴角,得到实践后,耿直回:“我没流口水。” 许赐终于转头了,语气很是无奈地问:“有那么好看吗?” “好看啊。”林落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再定定地点了点头:“可好看了,要不你自己也瞅瞅?” 许赐终是被她厚颜无耻的眼神给瞅得面皮一红,像要把他面皮构造给层层扒开来看。 他不自然地撇回头,重新盯回试卷,板着脸道:“你可以回座位了。” 话毕,许赐就只觉疾风带过一阵他熟悉的淡淡清香,飘进他鼻翼。 他下意识低眼瞧去,便见林落已然将手臂转移到他桌面,挑着眉头,勾着嘴角道:“哟,原来能听得到我讲话啊。” 居然还塞着耳机,装了那么久的聋子。 少女笑容明媚中又带着丝痞意,将她原本清秀干净的五官罩上层层洒脱不羁,一如初见,灿烂胜月。 两人视线于空中相汇,交织,纠缠,许赐眸色渐渐加重,喉结上下滚动两圈。 就在他打算有所动作时,林落突然抽身灵活一退,好生生立在离他一步之遥,笑意灿烂说:“你好好准备考试啊,我就不吵你了,也回座位复习去。” 她说完,也不等许赐回应,便淡定地转身,一步一步向自己座位走去。 只是刚掉头的那秒,她的笑容便刹时垮掉,密密麻麻的藤蔓根根缠上她心头,像一只只作恶的小矮人在使劲击鼓,鼓噪着她左边心脏,跳动不停。 她突然想到一句话,撩人不成反被撩! 于是乎,她紧紧捂住自己滚烫发热的面颊,像只夹尾而逃的小老虎,装腔作势、故作淡定地回到了座位。 林落心不在焉地握着笔,拿着草稿本涂涂画画,脑海里尽是刚刚那对幽若深海的眸子,完完整整倒映着她。 那一瞬,她勉强维持的笑意险些破碎。 就这样,她胡思乱想,虚度了一整晚的光阴。 铃声乍响之时,她双目聚回神,低头看去,满满两页纸被涂得她乱七八糟,黑漆漆满面,如她心境般。 她快速收拾完桌面,跟唐时郝琬琬二人随意告了句拜拜,便挎过背包,匆匆出了教室,赶着大部队出了校门。 周边传来车鸣人喊,吃食叫卖,人潮拥挤推搡中,她心底突然得到释放,恢复宁静。 沿着昏黄街道,她一路回到家,再洗完澡。莫名其妙地,她跟许赐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向对方发起视频邀请。 索性林落费了一天的脑力,拾掇完自己后,也就顺其自然地上床睡觉了,熟熟睡去,一夜无梦。 * 林落翌日赶到学校时,并没有再如昨日一般遇见一人,教室栏杆旁空喇喇一片,唯余冉冉晨光照在生锈的栏沿。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失落。 确定了那里实在没人,她便径直去往考场,去掉杂念,聚神凝思,将心思一心一意都放在理综卷上。 两个班半小时,便在风扇呼呼转动和卷子反复翻转声中飘然而过,交卷了。 林落中午依旧由司机接送,回了家吃饭,再睡上一个短短的午觉,便神清气爽地奔赴下午最后一堂英语考试。 再次见到许赐正好是下午考完英语,下楼梯时林落便见许赐数人成堆站在外面,唐时最先发现她,热情喊:“林落。” 她笑着走近:“都考得怎么样?” 许赐几乎是在听到那道熟悉女声的瞬间,脊梁一僵,脚底停滞。 唐时大咧咧说:“垫底,我包了。” “我跟唐时差差不多。”赵天辰扬扬下晗,意有所指道:“这个你该问他才是。” 林落随即行至许赐一侧,见许赐仍旧冷着张脸,想必是还因她那句话而生气,她便主动开口问:“你考得怎么样啊?” 许赐僵硬地低头看她,瞧见她坦坦荡荡的浅浅笑容时,他突然就想起昨天,喉间隐隐发紧。 半晌,他才憋出两字:“还行。” “那就是不错啦。” 跟他接触一段时间后,林落明白,他的“一般”“还好”“还行”呀什么的,其实就是不错、很好,很OK的意思。 哪怕考不到第一,他肯定也是有资格挑座位的。 待想到什么,她凑近许赐,踮起脚尖,跟他悄悄打商量道:“欸,我们商量个事吧,到时选好座位后,你让我坐里面成不成啊,我喜欢你那个位置好久了,你看啊,你都坐了那么久了肯定也腻了……” 那里风景好、空气好、视角好,她确实是从转学第一天就相中了。 少女在靠近许赐的瞬间,他整个人彻底就怔在原地了。 她轻轻浅浅的笑意,加上时不时再抬眼看他两眼,眼波流转间,盈盈潋滟,就像是猫儿爪挠在他心上,莫名又让他想到昨日。 许赐下意识后退小半步。 他觉得,自己怕是不能跟林落当同桌了。 实在是……太考验他的耐性了! 林落说完,再次抬头看向许赐,她紧张地舔了舔唇,讨好式问:“我说完了,你看看行不?” 许赐蓦地喉间一紧,哪还顾得上她说了什么,便下意识地快速回道:“好。” 林落还没来得及对他感恩颂德,便只见许赐彻底离她远了几步,掉过头,步伐镇定,远远走去了。 * 一日时光匆匆而过。 林落如往常般,于清早之时刚走进教室,结果听见的并不是如往常一般的读书声,而是此起彼伏的阵阵惊呼: “谁谁!谁第一名来着?!” “看吧,我猜得果然没错,这次的第一名真的就是他!” “怎么办,我看了成绩单好受打击啊,别人学霸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能考到我们梦寐以求的分数!!!” “别羡慕了,羡慕也羡慕不来,人家不仅比你会玩,还比你聪明比你会学习,哎,咱们就好好准备下次的吧。” “我去,我这次居然就只比上次进步了两名。” “去你的吧,老子这回还倒退了三名呢!关键是,我跟前面一名就差了一分!” …… 林落瞧去,班上同学团团数十人围成一圈,包围圈还有逐渐加厚的趋势,且众口纷说不一。 瞧见办公室窗口透出的亮光,想必是班主任早早到教室来发成绩单了。 她也不禁被他们的话题吸引,书包都来不及放,她紧张得屏住呼吸,抬步向他们走去。 究竟是谁,谁考第一?! 43.第 43 章 林落向最外层包围圈的同学靠去, 在距他们半步之遥时停下。 奈何一个个脑袋挤在一块,压根连成绩单的半个角落都看不到,于是她想试试挤进去瞧瞧成绩单。 不曾想, 人群里霎时就蹦出了声声惊呼:“许赐全班第一!全校第三!” 林落提到嗓子眼的心蓦然尘埃落定。 在她看来, 全校第三也是十分不错的成绩了。 她接着掉头回到座位, 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发出一条消息, 想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 结果消息刚发送出去,人群里不知是谁,便低低叹了声:“林落是班上十六名……” 林落掀起眼帘,抬眼向发声源瞧去。 霎时间,大半人纷纷回头看她,眼神里具是含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最先说话的那人直愣愣瞅着她, 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林落, 你这次考得真不错…” “是吗?” 或许她还可以考得更好一些的。 当然, 这话她自然是默默压在了心底。 听完自己的成绩后,林落就坐在座位,双眼直视前方, 眸底无波,发起了呆。 她突然就想到了前几天的考试,那还没来得及让老师审查的答案。 是她自己划掉的, 是她清醒时候划的, 没人逼她。 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 她只有过没做的题目, 却没有做完后还刻意划掉的经历。 现在想来,好像,她也不是太后悔。 正愣神间,她耳侧突然传来一道含着欢喜的呼喊。 “同桌。” “啊?” 林落下意识回话,待瞧见好生生站在一侧的人后,她说道:“原来是你啊,快进来吧。” 说着,林落随即便起身退开一步,给郝琬琬腾地,让她进到最里侧的座位。 两人错肩进出间,林落看见郝琬琬嘴角压都压不下去的弧度,想必是很高兴了,她便主动开口问:“考得还不错吧?” “嗯,我这次考了第十三名,比上次有进步。” “那挺好的啊,也不枉费你努力这么久了。” 郝琬琬低低点头回应,寻思数秒,她抬眼看向林落:“同桌,我也看到你的成绩了。” “嗯哪,我也知道了。” 两人聊天间,班上的同学也差不多全来了,成绩单不断被传来传去。 一张挤满了密密麻麻数字的黑字,霎时定了所有人的喜怒哀乐。 有人笑得合不拢嘴,亦有人匍在桌面难过得低声啜泣。 一大早便经历了成绩这档子事,大多数人都无心背书,皆三三两两聚在一团。 或是惋惜自己粗心大意而丢失的失分点,或是哀嚎自己过目就忘的题目,亦或是再次立下下一个flag。 早读课间,班主任也来教室溜达了好几遍,看见有讲小话的便提醒,却迫于人多力量大,等她一转身,学生们便再次更嗨地聊了起来。 想了想,她也就没再提醒。 然而,直到早自习结束,又接着上了一节课。 许赐依旧没来,也没回她消息。 再次见到许赐是在第二节下课课间,林落乍一瞧见那抹悠悠踱步而进的身影,便想张口喊住他。 结果,班主任赵粒也恰好赶到教室后门,将刚刚放下书包的许赐给喊了出去。 林落就只好作罢。 不曾想,许赐跟着班主任才刚出教室门,林落周边便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我赌五毛,班主任肯定是专程来等许赐的,她肯定是想让他转班!” “什么转班啊?我怎么都听不懂。” “哎,你是不是一考傻三年啊!你还记得我们高一开学那次吗?就是许赐他没去火箭班的事。” “噢噢噢!这个我知道!当时好多人都纳闷了,想不通他怎么没去。” “对,就是这件事,当时在全校被传得沸沸扬扬。” …… 几人的话无一遗漏,一字不差地纷纷钻进林落耳朵。 她只听见,许赐可能要转班了。 怎么办,她突然觉得有些扎心。 在她断了自己二十分之后。 有人告诉她,许赐要走了。 啊啊啊,那还是她最爱的数学啊! 想了想,林落还是决定问问郝琬琬,毕竟她在一中也待了有两年多了,应该也知道些什么,说起话来也比较靠谱。 “琬琬。”林落撇头,看向郝琬琬:“你知道他们说的转班是怎么回事吗?” 话音刚落,郝琬琬就猛地点了点头,张嘴就道:“我知道的。” 于是在郝琬琬的详细讲解下,林落慢慢了解到一中火箭班的运营模式。 火箭班,顾名思义,如林落最初知道的那样,就是为培养专门考取最高学府才设立的,魔鬼训练方式,高速度的讲课。 每年高一新生入学之初,校方都会自发组织一次自己命题的试卷,再给学生们测试一次。最后再按一定比例,取中考成绩和入学考试的前三十名进入到火箭班。 其余名次的同学,则依次打散,平均分配到各个班级。 若说仅仅到此也就算了,偏偏火箭班也“与时俱进”,有它自己的一套规定。 规定就是,当初没能考进火箭班的,如果能在以后一个学期内的平均成绩排到全校三十以内。 那么这名学生也可以向班主任申请换班,校方照样批准。 自然,有同学加入,肯定也有人被迫退出。 火箭班对本班学生也有套不成条文的规矩,如果有人在一个学期内的平均成绩排名超出了一百五开外,那就要被迫换班。 哪怕没有这条,一旦成绩跟不上大部队了,大多数学生都不用老师主动说,他们都会自己请求换班,实在是压力太大了。 饶是如此,在如此严苛的模式和激烈的竞争下,还是有许多学生趋之若鹜,摔破了脑袋都想进。 话到这里,林落知晓,许赐就是他们这届高三的中考状元。 当年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一中,在入学考试中同样拔得头筹,当之无愧的第一。 然而,怪就怪这里,当年最有资格进入火箭班的他却拒绝了这个机会。 林落看着郝琬琬,终是问出了她心底那个最大的疑问:“既然这样,那他当初怎么没去啊?” 郝琬琬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老老实实回:“我也不知道呢。” 林落琢磨了会,慢慢回:“也是。” 以郝琬琬的性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习精神,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事件背后的真实答案。 这个回答,怕是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 办公室。 赵粒坐在座位,手里紧紧握着张成绩单,视线在第一行的右侧数字久久胶着。 许赐单手抄兜,面目平淡,神情寡淡地站在赵粒面前,两人谁都没先开口。 赵粒见许赐雷打不动的淡漠,她终是无奈,主动开口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 “知道。” “许赐,你这次考了第一。”赵粒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意与激动,五指紧紧捏住那张布满黑字的白纸。 在这所学校,不用全校第三,哪怕仅仅是前几十名,都足够支撑着学生考上国内的最顶尖学府。 更何况,赵粒是眼睁睁看着许赐在短短时间内迅速提升的。 再或者说,他以前就具备那个能力了,只是一直没表现出来。 她太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了。 赵粒勉强从那溜早已铭记于心的数字挪开眼,继续说:“我以前找你转班时,你借口说是自己成绩差,配不上这个班。” 许赐默默听,没说话。 赵粒看着他浑不在意的姿态,叹了口气:“可是我知道,你哪是配不上啊,你压根就是不想去。” “或者说,你根本就看不上这个班!” 半晌,许赐轻笑了一声:“老师,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为什么又来问我呢?” 赵粒定定瞧着他,一字一句:“许赐,虽然我教学年龄不长,但我活了这二十多年,在我认识的人里,你是我见过最有学习天赋的人。” 许赐匿在暗处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赵粒继续看着他:“这些话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对,你自学能力是强,可以不用听课,你人也聪明。但火箭班之所以是火箭班,是因为它独特的一套教学模式。” “就像我们奥赛班,各科老师的课程进度是根据全班大多数同学的情况制定的。显然,我们班的模式已经不适合你,但火箭班它不同,它的模式更具针对性,它能帮助你巩固在那个位置,甚至再更进一步。” 时间过去良久,许赐才低低“嗯”了声。 赵粒心知他这次是听进去了些,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看着他温声道:“明天上午有节自习课,我会在那个时候让大家挑座位,你想通了随时都可以跟我讲。” 说到这里,赵粒再次瞟了眼许赐的成绩,口吻颇有些嫉妒说:“火箭班的班主任都跟我提过你好几次了,他一直盼着你能去他们班。” “好,我知道了。” 临走前,许赐朝赵粒的位置微微俯头,弯下腰,便毫不犹豫抬开腿,出了办公室。 结果刚跨出门槛,他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对圆溜溜的杏眼。 44.第 44 章 那人就俏生生立在办公室门外的栏杆旁, 侧身倚着栏杆。 时不时还装模作样,状似随意地往办公室的门口瞅上几眼。 这不,许赐刚一迈过门槛, 就跟林落险些掉进办公室的小眼神径直对上了。 被逮个正着, 林落只得抬眼看他, 努力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好巧哦。” 许赐暗暗瞅着她紧攥栏杆的手指头, 意味深长回:“是挺巧。” 巧到一个办公室有两扇门,你却偏偏只站了正对班主任赵粒的这扇。 林落立马撇头,满脸享受地对着空气说:“这里风景好看,阳光也灿烂得温暖。” 说着,林落在转头时就下意识闭上了眼,假装自己很沉醉。 其实, 她心底已经悔死了, 压根不明白自己怎么听完郝琬琬的话后, 就莫名其妙跑这来了。 还暗戳戳朝办公室盯个几眼,跟偷窥狂一毛一样。 半晌,许赐才幽幽道:“……这里, 阳光的确灿烂。” 林落装了这许久,脖子抬得都酸了。 在听见许赐认可的回答后,她才“顺其自然”地扭回头, 睁开眼。 这才发现, 对方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跟前, 用一种“你怕是傻了吧”的眼神睨她。 顺着他的指向, 林落睁眼向右上方的天空望去,却见烈阳散发出一圈又一圈火红光晕,很是灿烂。 灿烂得辣眼睛了。 林落一噎。 她尽可能让自己忽视掉对面那道噙着讽意的眸子,岔开话题,问道:“成绩出来了,你高兴吗?” 但她内心的解读是:班主任让你升班了,你去吗? 许赐默了默。 他静静看着对面的林落,对方笑着问他,且面向他的眼尾弧度上扬得明目张胆,甚至比往常还灿烂几分,像是刻意为之。 她怕是自己都不清楚,每每她心虚或撒谎时总会笑得格外明显。 故而,要说林落对赵粒提出的换班一事毫不知情,打死他,他都不会信。 但也正因如此,听见她小心翼翼的问话,和满脸期待等他回复的小脸,他突然觉得…… 这心里头还挺是滋味。 像是被她揣在心上,重视了。 许赐笑了笑:“还好。” 实际上他对这个成绩并不是太满意,因为这不是他最初目标,好也好在,还有那么多次的考试,他还有机会。 林落见许赐回得如此勉强,不难看出,他当初哪怕没去火箭班,但心里也绝对是在意的。 “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你真的考得很不错了。” 说完,还不待许赐继续回答,林落就抢着说:“好了好了,快上课了,回教室吧。” 她有些抗拒听到那个答案。 * 通过前面那段时日,林落跟许赐一帮人也混在了一起。 平日若不回家吃,大多时候都是与他们在外边吃,偶尔还会喊上郝琬琬。 奇怪的是,晚上吃饭时,饭桌上还是无一人问起许赐可能转班的事,大家伙照常吃,照常喝,依旧傻乎乎的贼乐呵。 林落就纳闷了,为什么就她一个人在意呢?! 对此,中午那会儿,她还特地请教了自己的三好同桌唐时。 还记得唐时是这样回的:“赐哥决定转去火箭班了?!那太好了,他早就该去的了,就该让那群人见识见识我们坏学生读起书来也是可以很厉害的!” “啊不对,赐哥成绩一直都很好!” 林落对唐时盲目崇拜的心理表示十分难受,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接着问:“那这样来,你们几个不就隔得很远了?连他面都很难见着。” 毕竟火箭班是在最顶楼。 这样一来,如果他们有啥事想找他了,那不是特麻烦? 唐时不解了:“不麻烦啊,我们有手机啊,可以用手机直接联系,有活动时我们也可以顺便在楼下等他,我觉得很方便!” 林落:“……” 见本人和手机聊天能一样嘛! 唐时瞧见林落煞是无语的表情,便大喇喇问道:“难道你不是这样认为的吗?明明我们以后还是可以见到赐哥的啊。” 林落想也未想就反驳:“这怎么能一样?” 就像她前段时间,每天早上走进后门时,她都会下意识往后座瞟上一眼。 那抹背脊挺拔,垂首做题的俊逸身影,如春日一缕清风,扬扬飘进她眼,会让她莫名静下心。 再或者,偶尔碰上了还可以聊个天,气他一气。 更或者…… 林落脑中猛地一惊,忽然有些明白唐时当时看着她的怪异眼神是从何而来了。 只是因为,她的想法跟唐时等人完全不一样。 他们觉得能不能时常见许赐没太大关系,但她不同,她扪心自问来讲,她想见到许赐。 甚至,还有些期待。 思及此,她有些忐忑地抬头瞄了眼坐在她一旁的许赐,吃相依旧慢条斯理,像个没事人一般。 与此同时,林落脑海突然蹿出明天上午换座位一事。 见许赐无比淡然的模样,以及绝口不提的态度。 她是真不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这个问题一直憋到了她买完奶茶的回来路上。 这可能是她第一次问,也是最后一次问了。 林落叼着吸管,好似随意问:“哎,今天班主任喊你去干嘛了啊?” 许赐眉梢一挑:“想知道?” “……不想。” “就算你想,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许赐本是起了逗她的心思,便随口开了个玩笑。 不曾想,林落没做声,气氛瞬间凝固。 听完他的话,林落霎时觉得这奶茶也没那么甜了,一点都不好喝了,差评。 良久,她才咬着吸管,瓮声瓮气地极快道:“如果你不转班的话,以后我请你喝奶茶。” 在她看来,请喝奶茶是件天大的事了! 她都这么够意思了,他应该会同意吧? 结果随着林落话音乍起,路边就紧跟着蹿出一辆摩托车,整个S型路线,飙得呼呼作响。 她话毕,车也正好见不着尾了。 许赐没大听清,貌似听见了转班二字。 于是他开口问:“你刚刚讲什么了?” “算了算了。”林落有些赌气道:“我刚刚就是讲,我们早点回去吧。” 那不过是她私自的想法,不知为何,林落就是感觉他其实还是很看重成绩的,虽然他面上不是太在意。 这样说来,他应该也是想去的吧? * 第二天早上一来,林落便察觉到了班里多数同学脸上洋溢着的那股激动。 来自于挑座位一事。 大多数人还是会带跟自己玩得好的小伙伴,也有极个别还没被班主任察觉的地下恋情者,试图悄悄带上自家对象。 因此,大家伙一来后,一堆人便纷纷向前十五名同学询问。 问问这个想选什么位置,那个又想选什么,这样在后面挑选的同学也可以事先再想个预备座,以防自己中意的被前面同学抢走。 一上午的光景匆匆而过。 当班主任赵粒端着她的银色小电脑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全班人都兴奋地惊呼了。 赵粒迎着众人的目光,淡定将电脑放下,打开一张空的座位表,列数、排数、组数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每报两个人名,她直接在表格里打出就行。 “我就不浪费时间了,直接进入正题吧。在选座位之前,我还是要再次把规则和注意事项跟大家讲一下。” 讲台下的人霎时都坐得乖乖巧巧的,听得无比认真。 赵粒接着说:“我们这个座位是为了互帮互助,以提升两方学习才设置的,大家选人时,一定要想清楚了。” “这学期以后每月的座位都会按这种方式换一次,下学期就由我来定了。”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家别想着借机发展什么不该有的关系,一旦被我发现,那不好意思,我要通知你爸妈了。” 听完,台下众人亦是神色各异。 说着,赵粒便看了眼许赐,见他事不关己的冷漠样,他不禁皱了皱眉。 都到选座位的时间了,偏偏许赐还不来找她换班。 他难不成还真是想选座位不成?! 想着,赵粒便双手触上键盘,自动跳过许赐,直接开口说:“好了,开始吧,第二名,肖……” “老师,那我呢?” 讲台下方霎时传出道询问。 赵粒慢慢看过去,缓缓问:“……决定了?” 许赐轻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从你开始选吧。” “好的。” 许赐悠悠起身,目光随意往林落的座位瞄了一眼。 结果恰好与她秒秒紧缩的眸子对上。 她咬着下唇,死死瞪着他。 许赐瞧着她生气的模样,反倒瞅得还挺高兴,想起她今天直到现在都还没理过他。 许赐便不急不慢转回头,故意拖延了点调子:“我选……” 林落的心都霎时提到嗓子眼了,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赵粒知道赵天辰跟许赐的关系好,猜想他肯定也是选赵天辰的。 故而她已经完完全全准备好摁下那个“Z”字母了。 结果,讲台下方霎时传来一道字正腔圆的朗朗男声,字眼瞬间飘进班里每位同学的耳里。 只听他掷地有声道: “林落。” 45.第 45 章 话音刚落, 全班瞬间陷入迷一般的静寂,针落可闻。 众人连呼吸都不敢重上半分。 林落也是被震在座位,好一会儿, 才慢慢扭脖子向他看去。 少年背脊挺拔却不僵硬, 半边侧颜尽数沐浴在阳光底下, 明暗两重间的色彩渲染,使得他整个人如置身于水墨画卷, 卷着远山清水的惬意扑面而来。 瞧着瞧着,林落心间似有什么东西压制不住,就要破土而出。 好一会儿,班主任赵粒才抖着嘴皮子,难以置信地一字一句问:“你……选谁?” “我选林落。” 台下那人直直望向赵粒,以一种更闲适的语气笃定说。 经过最初那阵的强烈冲击, 班里众人也慢慢缓回了神, 目光齐齐向最后排的许赐望去。 偏那人毫无紧张, 亦无退缩,大大方方地任众人打量。 班上同学见在许赐身上瞧不出什么,又赶紧把视线寻向林落, 目光在二人间流连忘返,来回探寻。 在他们看来,林落和许赐那是什么关系啊?! 是从最初的敌对关系, 也许是基于不打不相识, 后面才转化成兄弟情的。 之所以说是兄弟情, 只因为从他们认识许赐起, 就没见他主动跟女生有过接触。 唯一一个例外的反倒是第一天来班上就惹怒他的林落。 再者,班里头跟林落接触过的同学,也知她性格爽朗,能很快跟男孩子打成一片。 更甚者,还有不少人是听见了林落跟许赐称兄道弟的。 所以说,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是认为他们是朋友关系的。 然而这回,令众人跌破眼镜的是,许赐居然没选他的原同桌兼好友赵天辰,亦没有选跟他关系同样要好的唐时,居然选了跟他认识不久的林落! 在他们的想法中,一个男生会选一个女生,大多是基于两种情况:一是两人是真的玩得好,友情;二便是那个大家都十分敏感的话题,早恋。 这一想来,也容不得他们不想歪,众人看向两人的眼神是愈发浓重。 良久,赵粒缓过神来,从讲台下窃窃私语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后,她气得只字不发。 赵粒显然对许赐也是有所了解,没开口问他想挑哪个座位,便指尖飞快地敲上了两人名字。 林落,许赐。 端庄正方的四个大字,便就此镌刻在一起。 赵粒刚打上两人的名字,许赐便又张口说话了:“老师,她坐里面。” 因为照赵粒的座位表来看,班主任给他排的还是他原来的座位,也就是最里面的位置。 他若是没记错,林落貌似还挺喜欢他座位的? 那就让给她好了。 “……好!” 赵粒几乎是咬牙切齿发出的应答。 说着,台下众人隐隐约约响起抽气声,望向许赐的目光含着莫大的钦佩。 都是正当年华情窦初开的年纪,谁还没个把有好感或者暗恋的异性。哪怕已经有对象的同学,都不敢如此无所顾忌地跟班主任讲出对方名字。 然而在这一刻,无论许赐是基于哪种理由才选择的林落,众人对他剩下的便只有敬佩,甚至是羡慕。 敬佩他敢做他们不敢做的事情,同样也羡慕他有胆量敢与老师对抗并还能取得战绩。 听见班主任不算多么和善的回复后,许赐也不再多说,慢悠悠地坐下了。 “第二名……” “第三名……” …… 到了下面的名次,也不知是许赐的率先抵抗起了良好的模范带头作用,还是原本想带异性坐的同学本就多。 这十五名同学挨个轮下来,居然有五六个都是带的异性。 大家选完后,赵粒的脸色已经差到不能用坏来形容了。 她勉强维持住自己不翻脸骂人,没好气道:“你们就自己自习吧,我等下把其他人座位排完,下课后再统一排座位。” 说完,她就搬着电脑,蹬着双粗跟鞋,怒气冲冲地快步出了教室。 赵粒一走,班里面瞬间就炸开了锅。 各自讨论起自己的座位神马,当然,他们讨论最多的还是林落跟许赐到底是什么关系。 尤其是一众女生,对许赐暗暗有好感的不在少数,这乍一听闻他不仅带女生坐了且还大方让位置给她。 她们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怒声质问林落,这就好比一件宝物,倘若大家都得不到,只能干巴巴地瞅着,那大家伙的心里还是好受的。 因为如果大家都得不到,那她们地位就都是平等的。 可倘若有天突然冒出了一个人,轻而易举就夺走了它,那众人心中的那杆天平便会瞬间倾斜,齐齐看不下去那个掠夺者。 在这场杂七杂八的讨论中,林落与许赐反倒是心最静的了,毫不受外人干扰。 班上闹了好几分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班干部就带头制止了众人讲话,班里这才重新归于安静。 * 赶在下课前,赵粒就雷厉风行地端着电脑再次进教室了。 她早先便大致想过了要将哪几个同学排在一起,又必须将谁谁分开,因此如今不过是个填座位的事,排起来速度也快。 赵粒径直打开座位表,开口说道:“这就是新的座位表了,等下下课后就开始搬,大家速度快点,别影响到上课。” 众人看清自己新座位后,下课铃就正好响了。 一班人开始风风火火搬座位。 唐时因是坐在最外面,就主动先将自己桌子移出去,再替坐在中间位置的林落搬。 这高三学生的桌子,通常都聚集了两年多来的所有书籍与重要复习资料,故而特别重。 唐时刚帮林落搬到走廊,正想继续拖着走,许赐就从一旁突然插入:“我来搬吧。” 周边人霎时吸了口冷气,离得近的几个女声更是向林落投去不善的目光。 唐时看到来人,就松了手,笑了笑说:“好啊。” 于是他又掉头回去替正艰难挪动桌子的郝琬琬搬。 林落就在自己桌子旁抱着凳子,瞧见许赐后,她拍了拍他肩头,笑嘻嘻凑近:“好兄弟,够义气啊!” 许赐只默默看了她一眼。 他觉得,他已经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随即,他便把她手里揣着的凳子一块打倒在桌上,由他拖着走。 林落讲话本就没刻意压低音量,周围好奇的女同学认真听还是能听见的。 再加上许赐听完后也没反驳,于是一通下来,她们浇筑在林落身上的目光便越发淡薄了。 这下她们知道了,这两人,真的只是玩得好。 待到尘埃落定后,林落就身心舒畅地坐在原本属于许赐的位置。 她将桌面稍加整理后,就大喇喇向许赐凑过头去了:“欸,你怎么没去火箭班了啊?” 说话间,她搁在桌面的手臂也跟着挪了过去,两人手肘便贴在一块。 如今已是穿长袖的季节了,但饶是如此,许赐瞧着她压住自己衣袖的那片衣角,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回道:“不想去。” 若是想去,早前那两年他便去了,又何必再等到现在。 虽然说,他当时的确有过一瞬间的动摇。 “这样啊。”林落双臂交叠搁在桌上,弯着腰,下巴枕在臂弯里瞧他。 她倏而想到什么,溜溜转了眼珠子,笑容狡黠问:“所以说,你是一开始就不打算去的吧?” 并不是为了她才专门放弃。 许赐一见她这样的笑容,便觉一准没好事,“怎么?” 林落坦坦荡荡说:“昨晚买奶茶回来的路上,我还说,如果你不转班的话,以后我请你喝奶茶。” 许赐挑挑眉:“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 奶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他一贯是知道的,现在她都肯“破费”请他喝奶茶了,就只为了让他别转班。 可想而知,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这么一想,他唇角笑意便不自觉地再次加大。 “嗯哪。”林落眼里笑意加深,语气也不由放得更软:“所以说,如果你一开始就不打算转班的话,那我应该就不用再请你喝了吧?” 不用她“破费”的事,一切都好说! 许赐:“……” 为毛他突然想把她扔出窗外转而带赵天辰?! 林落看着他慢慢黑下的脸,心底的小恶人早就暗暗笑开了花,只是面上还笑得和善可亲。 她继续说:“这样吧,作为补偿,我以后晚上再接着陪你学习哈。” “好!” 总算是说了回人话。 * 到了下午晚饭时间,林落就与许赐唐时等人一起去吃晚饭了。 饭桌上,赵天辰一个劲儿地捂着脸,向江岸哭诉: “小岸岸,赐哥他不要我了。” “他带林落做同桌了。” “我们情深数载,他居然就这样抛弃了我,另寻新欢!” “赐哥他……” 江岸与许赐他们不是同班,故而一路听下这出大戏,心里也是十分愉悦。 许赐眼风一扫,冷道:“闭嘴。” “你看!小岸岸,赐哥他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让人家说!嘤嘤……” 许赐抬眼望向对面无比做作的赵天辰,浅笑打断:“要不要我把你女朋友喊来,大家再一起吃个饭聚个餐?”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赵天辰腰不弯了,人也不矫情了,立马坐得笔直笔直,正正经经道:“赐哥,我们吃饭吧!你没选择带我,实在是做得再正确不过了!” 许赐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 林落在一旁看两人斗嘴也是看得很有意思,不由冲许赐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兄弟,厉害啊。 许赐瞧见,也是朝她会心一笑:过奖过奖,你也不赖。 每次都可以将他气得想吐血。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声交汇,对上则又散开。 对面的赵天辰瞧着瞧着,便觉眼酸得异常,太踏马秀了! 他暗戳戳地与江岸讨论:“你说,他们两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江岸瞅着对面两人,笑了笑:“不好说。” “那……林落对赐哥有意思吗?” “不好说。” “那你有什么能是好说的?!” “不好说。” 赶在赵天辰急得暴走前,江岸忙稳住他:“我觉得……应该有吧?” 赵天辰再次瞅向对面两人,只见二人时不时低头说几句话。 尤其是许赐,想必是为了照顾林落,他还会在她说话时稍稍低头,头往她的方向偏去,嘴角自始至终都噙着抹笑意。 那是他们一帮人鲜少见着的模样,更别提跟许赐当了有段时间同桌的赵天辰。 赵天辰继续与江岸讨论:“赐哥么,心思不用说,我们都看得出来。就是林落,性格不好说,感觉她面对赐哥时的表情跟我们也太大分别?” “是吗?” 江岸看去,许赐不知在林落耳畔说了句什么,她突然就慌慌忙忙低下了头,戳了一筷子饭进嘴里,转而拾掇好心情又再次还回去。 江岸摇摇头:“我看,还是很有希望的。” 赵天辰灵机一闪:“你说,要是林落实在不明白赐哥的心意,要不我们偷偷摸摸直接告诉她得了?省得他们再耗下去?!” 46.第 46 章 江岸无语:“骚年, 我劝你别作死。当事人都没张口,你居然还想替他先说?” 听到这话,赵天辰突然有些烦:“哪那么多事啊, 像我的话, 这追女生多容易啊!” 江岸毫不客气怼回去:“但是你结束得也快啊。” “……” 亲兄弟! 赵天辰瞅着对面笑容愉悦的许赐, 很是纳闷问:“你说,赐哥他为什么不跟林落直说啊?” 这要是明说了, 指不定就成了呢! 江岸摇了摇头,声量放低了些:“你想想,如果你一直视为兄弟、又认识那么久的人,突然有天跟你告白了,那你会怎么想?就比如你向我告……” 赵天辰立马打断他:“去去去,老子才不会看上你。” 江岸倒是没在意, 继续低声道:“所以啊, 赐哥他肯定也是害怕这点, 怕说了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继续瞧着对面,于是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笃定说:“倒还不如像现在这样, 至少可以吵吵闹闹,说说笑笑。” 赵天辰突然出声问:“怎么我感觉你比我还了解赐哥?” 怎么讲来,都是他跟许赐认识得早, 又是同桌。 “因为你蠢。” 最后这番对话是以一帮人努力劝架才告终的。 * 晚上回到家后, 林落就把自己的成绩告知了林淌纪薇二人。 林淌扶了扶镜框:“落落, 我记得你数学不是一向不错吗?怎么感觉这次……” 林落突然有些发窘, 这让她怎么讲? 难道她要说是她为了跟别人坐,故意放水? 或者说,是她一时鬼迷心窍了??? 于是她垂下眸子,掩饰性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嗯……这次题目有些难!” “是吗?” “是的!”林落硬着头皮承认,想了想,“还有就是,我考试时睡着了!” 反正她父母二人也知道她喜欢睡觉。 纪薇比林淌在家的时候要多,她回想片刻:“我记得,你考试那天睡得还挺早,起得也不早了啊。” “……” 不过好在林淌夫妇二人对林落的成绩没有太多要求。 心知她哪怕爱玩,但却是个有分寸的,也就没再问她,见时候不早,便放她上了楼。 林落回到自己卧室,继而洗完澡,正准备去睡觉了,结果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自己答应过许赐要一起学习。 想了想,她靠在床头,打开了企鹅。 出乎意外的是,许赐并不在线。 以往这个时候,许赐一般都会问她到家了吗,收拾好了没,然后再发起视频。 林落盯着两人的对话界面,在等他在线的这段时间,她手指头无聊地往上划,翻看两人聊天记录。 他们两聊得不多,对话大多数时候都是类似: 你到家了吗? 到家了。 你洗完澡了吗? 洗完了。 好,那就开始开视频吧。 你睡了吗? 打算睡了。 晚安。 晚安。 …… 日复一日的重复问答。 他们的聊天记录聊得十分日常,又言简意赅,还没半点营养含量。 但林落瞧着瞧着,忽然就咧嘴乐了。 随着指尖的慢慢划动,她心中也缓缓淌过润物细无声般的暖流,流进心底深处。 于是不知不觉间,她就把两人的聊天记录给看完了。 结束后,见对方还是不在线,她便决定主动发消息问下。 【你洗完澡了吗?】 【方便的话,那我们现在开视频吧?】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对方都没回复。 不知为何,林落心底原本累积的欣喜,伴同时间的流逝,在一点一滴被碾灭。 顾不上再想,她就直接点击视频电话了,很快就传出那道熟悉的提示音。 不曾想,系统女声紧跟着提醒:对方暂时无法接听。 被自动挂断后,林落又相继给他发了几个视频邀请,结果得到的回复都始终如一。 她突然想到什么,便又给他手机打电话过去,系统提示音是关机。 她又连续打了几个电话过去,依旧是关机状态。 林落心下一顿,他该不会还没回家吧? 她下意识向外面望去,透过窗帘缝隙透进的一缕墨色,不难想象夜色之沉。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却始终一无所获。她把手机搁在膝盖,默默看着那一连排失败的视频电话和通话记录。 思来想去,说不定许赐是真的早睡了、关机了、且还忘了提前告诉她了呢。 毕竟前段时间,他实在是学习得太晚了,如今再学应该是不用那么辛苦了。 抱着这个想法,林落的心慢慢定了定。 出于不放心,她临睡前还是给他发了两条短信。 【你今天是提前睡了吗?】 【看到消息的话记得回我一下,我也睡觉去啦,晚安~】 发送成功后,她又盯着手机看了十多分钟,确认对方是真的没有回复之后,她才倒头睡去。 * 因着昨晚的烦心事,林落这一晚睡得并不好,一大早就自发地睁开了眼。 盯着头顶天花板呆滞数秒后,她脑海开始清醒,逐渐涌上昨晚的事。 于是她立马抓起枕头一侧的手机,仔细看去,没有短信提示。 再登进企鹅,来回刷新了好几遍,也没有新消息显示。 没敢再往下想,她迅速换好衣服,刷牙、洗脸,连早餐都顾不上吃。 她拽着书包就穿进了雾色迷蒙的清晨。 在路边随意拦了辆的士,下车后她就拔腿跑向校内。 枝桠倾倒歪斜,介于秋冬季节的凉风,夹着早间露水的湿意,凉冰冰的劲风,扑面而来。 将她略微混沌的大脑给刮得个彻醒。 她跑得越快,打在她身上的风就越大,越凉。 林落不仅没停下,反而跑得更快了。 好像只要她能抵达那个教室,她就能一如既往的瞧见那个熟悉的侧影。 或许他还会偏过头,跟她解释一句:我手机昨晚没电了,所以才没回你的。 林落把两节阶梯并做一节,很快就上到了三楼。 正打算从教室后门冲进去时,她险些撞上前面一个同学的后背。 好在她勉勉强强刹住脚步,都来不及看是谁,她急急忙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麻烦借过一下。” 走在她前面的人突然转身:“同桌!” 林落只低眼看了她一秒,勉强扯了扯嘴角:“是你啊琬琬。” “我很急,你先让我进去吧!” 郝琬琬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人就如风一般地推开了教室后门,冲了进去。 “……” 林落乍推开教室后门,许是用力猛了,门猛地向后墙砸去,发出剧烈撞击声响。 在幽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来了的几个同学顿时唰唰刷地向她望去。 不过这些她都注意不到了。 当她推开门的那瞬,乍映入眼帘的便是教室后面并排的两张桌子,无一人在。 他没来。 林落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慢慢跟着她走进的郝琬琬小声问:“同桌,你怎么了?” 林落完全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见。 郝琬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喊法有误,两人已经不是同桌了。 见林落双目无神不大对劲,她上前扯住林落衣袖:“林落,发生什么事了吗?” 郝琬琬这番动作倒是把林落唤醒了,她抽回视线,看向正担忧瞧着她的郝琬琬,扯谎说:“我就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第一个来的教室。” 林落状似扫了一圈,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人,她苦着脸道:“结果,我发现,居然来了这么多人了!” 郝琬琬:“……” 想认真学习的同桌突然变得好可怕。 “没关系的,你已经来得很早了!” 林落也不欲与郝琬琬再多说下去了,借口说:“琬琬,我先去座位学习了啊。” “好的。” 林落坐到自己的新座位,随意摊开书本,结果一个字都看不进,过目就忘。 随时间的流动,班上同学也开始接二连三进教室。 林落更是每逢有人进来,就都要往门口那盯上几眼。 她就这样一直盯下去。 再接着,她把早自习给盯过去了,许赐还是没来。 然而看着赵天辰的空空座位,她心里又有那么些放心,说明他们可能是待在一起的,没事。 盯了半个上午,林落的眼皮子也开始上下打架,泛起酸意。 正当她打算趴桌上眯一会时,赵天辰就神清气爽,从后门进来了。 两人对了个眼。 赶在赵天辰打招呼前,林落就激动问:“许赐呢?” 既然赵天辰都来了,那许赐肯定也在后面了对不对? 赵天辰向她走来,不太理解地问:“赐哥没来教室吗?” 一听这话,林落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她摇了摇头:“没来。” 赵天辰不以为意道:“没事,他说不定还在家里睡着呢。” 林落不回话,就面无表情、低着眼睑直盯着他。 赵天辰被林落一个劲儿地幽幽瞅着,心底也怪发虚的,想了想,他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昨晚上没回我消息,手机还关机了,一直打不通。” “嗨!”听着她恼气中又带点莫名认真的小孩语气,赵天辰突然有些想笑: “他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啊,妹子啊,别担心啦!” 赵天辰倏而想起什么,忽然问:“你说他手机关机了是吧?” 林落立马点头:“是的!” 赵天辰无奈道:“那是因为,以前我们几个有事没事就打电话骚扰他,所以赐哥睡觉前一般有关机的习惯,防我们的。” 林落双眼顿时就亮了:“真的?” “不会骗你的,再说了,哪怕他一个人在外面,也是出不了事的。” 赵天辰带有回忆性地又喃了句: “反正我们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哪会有什么事。” 听到这话,林落才开始慢慢放下心。 “你说的也是。”她先是扫了眼时间,再看向赵天辰:“反正也还没到中午,如果他下午还没来,那我再找你吧。” 刚转身走开的赵天辰脚步猛地一颤。 谁说林落没心没肺来着? 他第一个就表示不服! * 安下心来,林落就开始复习以及做题了。中午吃过饭后,她就趴桌上午休了。 临睡前她还想着,醒来后,许赐应该就会来上课了吧? 毕竟这都睡了整整一天了。 带着这个美梦,她这个午觉睡得很香,很沉。 一觉醒来之时,下午第一节上课铃声恰恰响起。 她期待地撇头望去,结果—— 身边没人。 望着右侧那张染了浮尘的桌面,与抽进桌下的椅子,无一不昭示着这里的确没人来过。 她暗示自己,肯定是许赐骄傲了,认为自己考得不错了,所以想逃课了。 就这么想着,她又心不在焉地渡过了大半个下午。 这期间,她给许赐发了很多消息,打了无数电话。 皆与昨晚情况一模一样。 直到后来,林落再也等不下去了,她是真的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哪怕许赐再困,都快到第二天吃晚饭的时间了,怎么着他也该醒、手机该开机了吧? 可他偏偏如人间蒸发一般,让人摸不着半个影。 正好赶上下午倒数第二节课的下课时间,林落就急忙忙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赵天辰。 听完后,赵天辰哪怕对许赐再无条件信任,也不得不开始相信林落的话了。 “你试试打下电话,再发些消息给他,看他会不会回你。” “好!我现在就打,你别着急。” 赵天辰立马给许赐拨了过去,一连好几个,都跟林落讲的一般无二,打不通。 于是他接着给许赐发语音消息:【赐哥赐哥,你现在在家吗?】 【如果你不在家,那你现在在哪?】 【如果能看到消息的话,你赶紧回我一下,大家担心你出事。】 赵天辰转而又看了眼顿时急得红了眼圈、偏偏还憋着情绪的林落,他几时见过嬉皮笑脸的林落是这副模样。 哪怕当初初次见面,他们一帮人跟她动手打架时,她都还是笑意满面,毫不畏惧,连眼皮都不带眨的。 他向来最怕女孩子哭,也不喜欢女孩子哭,所以他历届的女朋友都有个特点:爱笑。 如此,两人相好时便快乐,分手了亦不会悲伤。 他自诩为情感大师,经验老道丰富。 然而在这一刻,瞧见林落如此模样,赵天辰突然有些羡慕被他嘲讽单身了十多年的许赐了。 能为男孩子哭的女生,心里应该才是有那个人的吧? 赵天辰忽而不忍再瞧下去,就继续按着语音键,接着小声说: 【赐哥,如果你能看到消息的话就赶紧回下林落吧,她找你很久了!】 【从昨晚到现在!】 【真的很久了!】 久到他一个铁石心肠的大老爷们都看不下去了! 没回复,赵天辰发了还是没回复。 然后赵天辰又在他们几个人的群里,把事情简要说明。 不过一分钟,唐时与江岸二话不说就跑了过来,大致了解情况后,两人当着林落的面就开始分别错开打电话和发消息。 唐时与林落算是比较熟的,两人也是旧同桌,平时接触也多。 一直以来,他看见的林落,多数时候都是以笑意待人的,偶尔还会跟你开些气死人不偿命的玩笑。 根本别提会流露出难过的神色。 可此时此刻,她眼圈内的红色是怎么压都压不住。 唐时看着也急得慌,偏嘴笨,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江岸瞧着林落泫然欲泣的模样,忽然就想起了昨晚一桌人吃饭时的欢乐。 那时他还跟着赵天辰暗暗讨论他们二人来着,哪成想今天就…… 想了想,江岸尽可能躲开林落满含期待望向他的目光,冷静地说出几人心底的猜测:“我觉得,赐哥他……可能出事了。” 47.第 47 章 林落低吼了一声:“那还废什么话, 赶紧去找人啊!” 说着,她就率先迈腿冲了出去。 其余三人被她的怒气惊得一震,过了几秒他们才愣回神。 于是也连连向教室外跑去, 追上林落。 林落边跑边问:“你们赶紧想想, 许赐他平时有没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 说不定他只是一直待在那里没回来。”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想往最坏的那方面去想, 也不敢想。 “台球馆、KTV、网吧?”赵天辰继续想了想,纠结说:“好像又不是,赐哥他好像也没表现过自己有多喜欢……” 江岸应承:“是的了,赐哥他哪怕是带我们到处浪,但面上也不见得有多欢喜。” 他觉得,他见过的许赐最开心的时刻莫过于昨晚与她一起的那顿饭。 胜却他们无数次的约饭。 想到这里, 江岸瞥眼瞄了眼一侧的林落, 少女脸部弧度紧紧绷着, 死死咬住下唇。 比起他们三个男生来说,她高于多数女生的身高在男生里并不占优势,却能与跑得他们并行, 甚至还隐隐有超越之势。 不难想象她为此付出的努力。 林落尽可能耐着性子解释:“不喜欢也行,你们再想想他有没有什么常去的地方,比如具体是哪家台球馆, 哪家网吧等等。” “哦哦哦, 我想想啊!”赵天辰应。 于是三人将他们平时常去的地方, 一股脑通通报了出来。 林落跑到校门口才停下步子, 她用力掐着手心,尽可能维持着声音,冷静道。 “这样吧,我们分为四路人,你们三人分别负责一条街里你们常去的店,因为我也不太熟悉,所以具体的你们自己尽快分配。” 经过这一阵,三人已是下意识地听从林落建议了。 “好,没问题。” “可以。” “我觉得行。” 林落继续说:“那你们去熟悉的地方找,我就去你们没去过、且又可以待上很久的地方找,每过二十分钟,咱们就在群里汇报一次结果。” 随林落话毕,赵天辰就立马配合,将她邀请进了只有他们四人才在的私人群。 “那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分工行动吧。” 说完,林落就往离学校稍远些的街道跑去了。 刚跑开几步,她脸上原本的板硬自持便瞬间垮下,双眼渐渐泛开模糊。 随着她的颠簸奔跑,成像在她眼底的世间万物也开始摇摇晃晃,上下波动。 她脑里胡思乱想着,又想到现在还处于失联的许赐。 在她想来,他只可能遇到了两种情况:一是他真正遭遇了不测,生死不明。 但林落又打心眼里觉得,许赐应该是具备自保能力的。 二便是他自发地选择了人间蒸发,故意躲起来,为了躲避他们。 林落心底更偏向于是后者情况。 但无论是哪种,她清楚,许赐此刻一定过得非常不好,非常不开心。 他一定是悄悄藏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们去找到他。 想到这,林落又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十指攒拳,更努力向前迈腿跑着。 一面急奔,一面四处扫望街边路人。 待跑出一段距离,瞧见有家网吧,她二话不说就推开门,踏了进去。 从最外面的众人挨个扫到最里面,甚至还闯了别人的包厢,没有。 于是林落就在一堆人忿忿不满的咒骂声里,悻悻离去。 于此同时,她手心攥着的手机突然铃响了,她下意识打开看去。 是那个群里汇报到点消息了。 【你最帅的辰哥:没有,我找了四家网吧,都没有。】 【你最贴心的时哥:没有,我找了几家台球馆了,都没有!】 【你最爱笑的岸哥:同上,KTV里也没有。】 乍一看见三人备注名,她眼皮子猛地一抖。 真是……一个比一个自恋啊! 顾不上调侃,她也迅速发出一条消息: 【林落:我也没找到,继续找,别放弃!】 跑完这家,她还特意看了看网吧名,记下来,免得待会又重复找。 林落所在的这条街,由于她也只来过一两次,出于不熟,她只好沿着马路直线径直往前跑。 一见着网吧她就硬闯进去,一见着任何能待人的娱乐场所,她都会跑进去瞅个完全,甚至连路过的奶茶店她都没放过。 可是,不在,许赐统统不在。 时间就在众人的反复奔跑中匆匆流逝,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可他们四人在群里回复的消息却出乎意料地相似。 找不到、没看到、他不在…… 天边晚霞慢慢沉下。 这一路上,林落想了很多,她又开始想起那个表面冷漠,内心实际软得一塌糊涂的人。 想起那个总是被她气得不行,却又总能压下手下拳头的人。 想起那个每每嘲讽于她,却又在她紧急之时倾力帮她的人。 …… 无论怎么说,她都要找到他。 * 不停歇地跑了两个多小时,林落终于到了这条街的尽头。 脚跟后传来的酸意,又麻又痛,软得她膝盖霎时一弯,险些摔倒。 她突然有些崩溃。 林落停下不断奔跑的脚步,弯下腰,抬手撑着一旁的细瘦树木,喘着气。 放眼望去,这条街越走到后面就越是落败,窄窄的马路上散布着各色塑料袋,红的、黑的、白的。 树底下随着倒着垃圾,空气里偶尔飘过些许异味。 如同一位走到尽头的薄暮老人,日落西山,不久存也。 就连林落撑着的这棵干瘪瘪的歪树也没能幸免,下面零零散散搁着垃圾。 若是放在以前,林落肯定是死活都不愿靠近的。 然而,她此时此刻实在是太累了,累得一动都不想动,只想找个地喘口气。 待呼吸慢慢规律,她的目光突然被左前方的一所残败的小网吧给吸引。 它建在毫不起眼的旮旯窝里,低低牌子上刻印的字迹暗沉而模糊。 入口还只是一条窄窄间隙,也无怪乎她乍一跑来看时,压根就没看见。 林落突然想起,两人视频时曾无意照到许赐整整齐齐的桌面,他斯文优雅的吃香,以及他素日种种。 无一不表明,这个人是极讲究干净的。 故而她只瞟了一眼,休息完毕,便打算掉头离去。 结果刚迈出一步,不知为何,她又突然顿住了落在后面的脚尖,僵着脖子往回扭去。 那道网吧过道里透出的黑暗,融入夜幕的灰色,二者相辅相成,融为一体。 使得那抹逼仄幽光更添诱惑,勾着人前去一探究竟。 等林落回过神,她已然站在了通道进口前。 只踏半步,就是无边暗色。 任何一个机会她都不能放弃。 她咬咬牙,攥紧了手上的拳头,就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随着她慢慢走进,里面灯光颜色渐渐显现,暗沉的昏黄,覆着一层浓浓郁色。 前台网管工作人员的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略长的发丝染着颜色,由于灯光原因,林落看不清具体的。 网管见一个身姿窈窕、做学生打扮的女生慢慢走进,撩了撩额前刘海,轻佻地吹了个口哨:“美女,晚上好啊。” 林落尽可能忍着那令人作呕的笑脸,没搭理。 撩开帘子,快步走进。 一股狂热的压抑感,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幽暗的光线,震耳的键盘声,狂欢到疯魔的脸。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世界。 无一人注意到她。 林落忽然不敢再走下去,紧张得连心跳都不敢快上半秒。 她怕,她怕自己真会在这家网吧找到他。 如果那样,她又该以何种方式拉他出来。 她突然想掉头就逃。 可惜,就在她纠结的瞬间,她诚实的双腿却完完全全背叛了她的意识,已经向里面走去。 她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好一会儿,才缓缓抬眼看去。 只一秒功夫,她目光便定在了一人身上。 那人手指灵活敲着键盘,桌前倒了好几罐啤酒罐,角落堆了一小座烟头。 他旁边围着满满一圈人,那些人纷纷染了各色不一的色彩,脸上挂着浮夸迷离的笑。 隔着这么段距离,她都能听到那群人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可他就那样淡定自若,身处其中,甚至还时不时点头。 再接着,旁边一人便哥俩好地掏出香烟和打火机,递给了他一根,且主动凑近,拢过掌心,摁下打火机。 他微抬左手,捻着烟头,随意叼在嘴里,俯下头,让打火机点燃烟尾。 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的半边侧脸。 他嘴唇微张,徐徐吐出,烟雾缭绕里,逐渐模糊了他唇边扩大的笑容,光线黯淡,映衬着他半边削瘦的面颊。 捏着烟头,一吸一吐间,数不尽的风流娴熟。 林落心头忽然有些抽痛。 这样的许赐,让她有些陌生。 印象里,他从没在她面前抽过烟,哪怕他偶尔有些幼稚的闹脾气,却也向来都是一哄就好。 他人也有些轻微洁癖。 从不会来如此阴暗的环境。 更不会与这帮混混为伍。 她从前想来,只觉许赐是张狂于人世,桀骜于凡间,带着少年人的骄傲,昂首立世。 再怎么样,他都不该自甘堕落,跟这帮人混在一起。 她自小跟着爷爷在乡间长大,行走于市井之间,见识于俗世之间。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说起识人,她不敢说是百分百的准,却也不赖。 真正的混混与年少的贪玩,她分得清。 正出神间,他旁边的人似乎想勾过他肩试图商量什么,结果却被他恰如其分地避开了。 明明是身处其中,可他周身姿态却又同周围乱七八糟人的氛围格格不入。 许是他那个躲开的动作,让林落又重拾了信心。 她捏紧拳头,赶在他再次将烟头递进嘴里前,她大跨步上前,一把扯掉他手里只剩半根的烟。 扔在地上,用鞋跟狠狠踩灭。 像是要将她见着的这一切通通碾碎。 这样,他就还是他。 许赐抬手落了个空。 他抬眸,笑意不过眼底的睨向来人:“你他妈谁啊?” 48.第 48 章 许赐往椅后一靠, 懒洋洋地抬眼睨去。 林落就保持着最初的站姿,一言不发,只静静低头看他。 两人视线霎时对上。 面前少女本是黑白分明的眸子, 却是白底被掩, 暗红成片。 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睛, 此时不见半分波动起伏,如深潭的幽寂死水, 死气沉沉。 再往深里瞧去,甚至能看出她眸底深处藏匿的失望、庆幸、心痛。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怜惜。 许赐黑眸蓦然一缩,与她错开眼,撇头盯向电脑屏。 游戏里的角色正在大肆砍杀,你追我赶。 林落抬手罩在键盘,以制止他下一步动作, 声音平静道:“跟我回去。” 奔波两个多小时, 期间没用嗓, 也没喝水。乍一张口,她音色里透着浓浓沙哑,如长河大漠的干涩风沙, 露出无限怠意。 许赐眉心动了动,没言语,也没动作。 “许赐。” 林落静静喊着他的名字。 许赐头痛地按了按额角, 过了一会儿, 他说道:“我先送你回去。” 她不适合留在这种地方。 旁边却顿时插入一道公鸭嗓, 听着很是糟心。 “哟, 小兄弟,这你女朋友啊?长得倒还挺不错嘛。”说话那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神色猥琐地瞧着林落:“不如,也介绍给我们几个认识认识啊。” 说完,说话那人的其余几个同伴也连连应和,视线直盯林落。 的确,网吧视线不够明亮,但却足够照清眼前少女柔和的清淡面容。 她发丝乌黑柔顺,自然垂落在她洁白的脖颈之上,为她平添了几许乖巧。 加之她个子高挑,尤其是在她不闹腾时往那一站,隐在宽大校服里的身姿,纤细挺拔,瘦瘦弱弱。 有种别致的文静美。 这才引起他们一堆人的注意。 许赐几乎是在顷刻间就注意到了,他腾地站起,握过林落放在键盘上的手掌,将她向自己揽近,替她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已是深秋季节,入手处却传来一片冰凉,他下意识捏紧了她的手心,向她传递自己的温度。 又碍于她软乎乎的细指头,不敢过于用力,怕捏断。 因许赐驳了他们面子,包围着许赐二人的其余几人则笑意渐收,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游戏。 许赐极快从几人冷下的面色扫过,扯了扯嘴角,笑道:“她害羞得很,下次再介绍给大家认识。” “别啊,我看这次就挺好的,让大家都认识认识。” “就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小兄弟,你还是别太藏着她了。” “没错啊,小兄弟,听我们的话没错,女人不能太娇惯了,一惯就出毛病。”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女人对我们来讲,也就玩玩而已。” 最初说话的那人显然是领头人物,他话有深意地看着许赐:“小兄弟,你可得想清楚了,到底是我们几个兄弟重要,还是一个女的重要。” 意思就是,他要么将林落留下,自己走,要么他们两人一起留下挨打。 许赐眸子一眯,脸色沉了半分。 待余光扫见他们缓缓弯腰、似要拿什么东西的动作,他倏而挑唇一笑:“怎么会呢,当然是……” 林落就一直呆呆地瞧着许赐,完全没注意到这前后气氛的转变。 离得近了,她抬眼望着他,由下及上望去,便瞧得更清楚了。 他下晗线条流畅,紧紧收住,脸颊皮肉紧致相贴,好像清瘦不少。 一夜未见,他光洁的上颚也冒了层浅浅青茬。 略显苍白的面容,愈发衬托出他下眼睑的两重厚厚阴影圈,和攀附眼角四周的红血丝。 不难想象,他这一晚是怎么过来的。 随着他嘴角一张一合,她又被推得离他近了些。 不见光的封闭式网吧,空气不大流通,但萦绕他周身的烟酒气味,却毫无意外钻进她的呼吸。 她对这些气味向来敏感,尤其是烟味,于是她慢慢回过神。 骤然意识到他们如今处境,在被众人虎视眈眈。 林落轻轻扯了下他的衣服,正欲低声问下许赐发生什么事了,便见他嘴角弧度慢慢扬开,突然说道:“她重要。” 话毕,许赐就紧紧拥住她的腰,托过她肩,护着她向外面跑去。 见这架势,林落也极快反应过来,主动迈开脚步,随同许赐,拼尽全力向外跑出。 两人刚跑出一步,众人也霎时回神,齐齐抄起桌下藏着的家伙,风卷残云般向他们狂追而去。 按照许赐原来护着她的姿势,根本就跑不快,于是两人就自然而然改为牵着手,拼力向前跑远。 正奔跑间,许赐突然感觉林落的脚步滞了一瞬。 他撇头回看,原来是她踢了脚当先冲上想偷袭他的一人。 那高头大汉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少女其实是有些手脚功夫的,甚至还不赖,毫无防备的他亦被踢得连连倒退好几步。 林落收回视线,朝一旁的许赐炫耀地扬了扬下巴。 “看吧,是我保护的你!” 当初答应过他的话,她一直有在兑现。 许赐低低一笑:“嗯,是你保护的我。” 他余光瞄到继续提速追赶上前的众人,顾不上再多聊,只握她手心的力道又紧了些,沉下声说:“跟我到这边来。” “好!” 很快,许赐就牵着她,穿进人流,七拐八绕,最后绕进了一个巷子里。 再辅以已经彻底黑下去的夜色,他们完美摆脱了那群人。 一放松,林落先前奋力急奔的那股子拼劲,便彻底松懈,后脚跟没消疼的麻痛又一瞬涌上,钻心的痛。 许赐察觉到,赶在她瘫软前,就松了一直牵住她的手,继而圈住她腰际,撑着她下落的身子。 感受到她肩线传来的阵阵抖意,他以为是因刚刚那番打斗,吓到她了。 这毕竟是不同于校园内的小打小闹,她一个女孩子,被吓住也不稀奇。 许赐一手环住林落,一手轻轻拍着她后背,温声安慰:“好了,已经没事了,那些人已经被我们甩脱了,没有追来了……” 说着说着,他脑海里又浮现出方才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若不是还有她在,他一个人肯定就动手了。 还好,还好她没因他的过错,出任何事。 越想,许赐对她的愧疚就越深,加上林落双肩抖得愈发厉害,更是让他的语气进一步软化。 从来没有安慰女生的经验,简直是让他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别怕了,我们已经跑出来了……” “这次都是我的错,你可千万别哭哪……” “你要还是不舒服,那待会出去时,我请你喝奶茶好了,要是还不够……” 话没说完,埋在他胸膛的那处突然发出一声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丧心病狂的笑声骤响在静谧的夜里,阴森森的可怖。 林落复而抬头,瞧着瞬间面无表情的许赐,忽然笑得更欢了:“说好的奶茶啊,不许反悔!” 许赐:“……” 你脑子是什么做的?! 究竟能不能听会重点! 林落正想接着嘲笑许赐,目光却突然注意到他额头右上方的一小块印迹,她踮起脚尖,扶着他手臂,倾身看去。 是一块拇指大小的伤口,表面印着血迹,早已干涸。 许赐瞧着她瞬间凑到近前的脸,与他只隔着短短几厘米。 两人呼吸交错的瞬间,他有些心猿意马,喉间渐渐发紧。 林落语气不太好的问:“是谁打的?” 许赐先是一愣,继而才想到她是在问什么,他不自在地撇过头,随意道:“没什么,自己不小心碰到的。” 林落哼了声:“你以为你骗得过我?” 她从小便在磕磕碰碰里长大,哪能看不出被打与意外受伤的区别。 那个伤口,一看就是被什么砸的。 对上她仿佛什么都明白的眼神,许赐没言语。 林落倒没刻意刁难,只再瞅了那伤口两眼,便拖着他向巷子外走去,“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许赐有些无奈:“不用了,再过个几天它自然会好。” “那不行,必须要去。” 这万一留疤了不好看了该怎么办。 林落自顾自拖着他手腕,向巷子外走去。 许赐已然知晓,林落是个有种莫名执着的人。当她确定一件事时,若是不答应,她一定会缠着人,直到对方答应为止。 这么一想,他索性也随她去了。 于是乎,完全不认识路的林落,便瞎转悠地领着许赐,来来回回走在原地,跟头顶月亮兜圈子。 最后还是许赐看不下去了,越过她,走在前面带路,颇为头痛道:“算了算了,算我怕了你了,还是我带你去吧。” “吼!!!” 她正求之不得呢。 说着,许赐就默默睇了她一眼,说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条街的。” 林落双脚下意识拢在一块,并得整整齐齐的,她抬眸定定瞧了他两眼后,便很诚实回:“沿着马路直线找到的。” 只是,她搞不明白,怎么沿着直线就找不回了? 许赐:“……” 49.第 49 章 在许赐的正确带领下, 他很快就带着林落找着药店,买了些基本外伤药物。 两人走近路边长椅,头顶不远处就是路灯。 出于他先前的不配合, 林落便没好气地吩咐:“坐下。” 许赐顺从落座。 林落站在许赐身前, 她先是用棉签粘过生理盐水, 替他清洗表面干涸了的血渍,然而却瞅见他全然信任的眼神, 毫无变化的表情。 默了默,林落仍是板着脸,却提醒说:“痛的话,就跟我讲。” 许赐弯了弯嘴角:“好。” 趁着灯色,许赐肆无忌惮地打量灯下忙碌着的林落,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额头伤口, 淡眉轻拧, 下唇轻咬。 她下手很轻, 速度放得也慢,却每换个动作,或是换种药水, 都会耐心询问他痛不痛。 与平日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截然相反。 多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了。 许赐突然扯动嘴皮,低低地笑了出来。 林落自然听见了, 她垂眼望去, 十分纳闷问:“你笑什么啊?” “我高兴, 很高兴。” 被打了还很高兴? 林落像瞅傻子一样, 无语地瞅着他。 少年望向她的眸里落尽天边星光,亮开远处灯火,满满都是温柔。 林落被他瞅得心下一怔,心湖也蓦地随他目光,缓缓漾开涟漪,连手下正在进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偏他眸光太亮、太盛,好看得令人挪不动眼。 过了好一会儿,林落才勉强从他那对具有蛊惑性的双眼移开,暗暗压下跳动无律的心跳。 这可是她好兄弟! 怎么能胡思乱想呢! 静下心后,她继续替他擦药,只是这次,她再没有问他痛不痛之类的问题了,手下速度也不自觉加快。 她就想着,早擦完早了事啊! 于是不过一会儿,林落就弄完了,将剩余的药水与棉签装进小袋子,再往椅旁一放后,她径直坐到长椅另一侧。 林落先是以审视性的目光,上下扫了他一眼,再左右打量巡视,最后再定格在许赐俊脸,久久不放。 许赐被她瞅得心间一紧:“怎么?” 林落双手环胸:“老实交代吧,你昨晚上去哪了?” “……网吧。” 林落哼了两哼,对他的这个答案倒也是意料之中。 她继续问:“为什么不回家?” “不想回。” “好。”林落撇了眼他额上伤口,又转而回到最初话题:“那你额头上的伤口是谁砸的?” 这次许赐选择了沉默,良久后,他才轻轻扯着嘴角,周身涌上无穷落寞。 他望着她说:“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林落被他眼底的冰凉刺骨,惊得一震。 她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 从前跟着林老爷子长大的那些年,来来往往的周边邻居,感情和睦的不在少数,感情分崩离析的亦不承多让。 她自始至终都记得他当初声嘶力竭吼的那句:她不是我妈。 很多事她不是不懂,只是懒得去想,懒得去验证,懒得去承认。 故而在这一刻,她突然失了所有言语,只能心疼地望着眼前少年,小声喃出一句:“许赐……” “怎么?”许赐讽刺地勾唇一笑:“是不是被我猜中了,突然觉得我很可怜?” 此刻的许赐,就像个浑身竖满刺头的刺猬。他将自己全部的坚硬倔强现于人前,又把他层层柔软裹在最深处,任人窥探不到半分。 林落拼了命地想否认,却又怎么都吐不出那堆在嗓子眼的“不是”二字。 连她都觉得违心的话,又哪能说出口去骗他。 她勉强笑了笑,试探说:“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说不定走一走,他心情就会好一些。 许赐瞥眼看她:“你要回家了?” 林落下意识想答“是”,结果对上他落满了落寞的双眼,她心底一软,立马改口:“没有,我不急着回去!” 许赐好笑地瞧着她,洞若观火道:“你放心,我不会在你离开后寻死寻活的。” 若他真想,如今也早就不在了。 林落先是一噎,再懊恼地瞪着字字句句都戳中她心窝的许赐。 心里暗自腹诽道:什么都挑明的许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 许赐见她真的没走,就淡淡说:“你要没事的话,就陪我坐坐吧。” 坐坐就行。 “好的。” 说实话,哪怕许赐都这么说了,但林落也还真是放不下心。 生怕他干出一件上明日头条的大事。 于是,林落就倚着椅背,默默坐在许赐身旁,陪他一起举头望明月,低头赴沉思。 当然,林落的头自低下后,就没再升起过了。 这一天来,她奔波疲惫,心绪大起大落,如今给她一块可以坐下之地,再辅以这凉爽宜人的嗜睡季节,简直可以瞬间睡死。 秋虫鸣喊间,许赐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歪歪扭扭,倒在他肩侧。 他转头看去,林落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睡熟,蜷缩着背,跌头撞到了他身上。 他心下好笑,望着她娴静柔顺的睡姿,她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倒头就睡,永远没有烦恼的模样。 许赐抬手,好心地扶了她一把,让她能更舒服地靠着他睡。 林落在睡死前的最后一秒,还在想着,她一定不能睡死! 一定要清醒! 不然某人就打算上明日头条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自我暗示起了作用,她确实没完全睡着。 睡梦里,有道温温凉凉的男声从远山上传来,如暖玉轻击,带着安定人心的平和力,开始说着长长一段故事。 他讲他的童年,每天被各奥赛班、兴趣班排满,赶完这场赶下场。 他讲他父母幸福和睦,相敬如宾数十年,是所有亲朋好友中的绝佳典范。 …… 他讲他中考结束后,家里的主角便换了个彻底,只剩下他和他父亲还是最初的人。或者说,他父亲也由身到心,脱胎换骨,升华成了别人的父亲。 他讲…… 讲话人的语气冷静轻缓,简直平淡得过份,若不是偶尔在不该停顿处,有过停顿,那他就真的是个十分合格的局外人了。 正因如此,林落越听,心里就越难受,眼眶渐渐浮上汽水,湿了眼睫。 许赐正说着时,睡着的林落也慢慢离开他肩,问了句:“那他父亲喜欢过他吗?” 若是喜欢,又怎么舍得这样对他? “小时候应该是有的吧。”许赐陷入了追忆,嘴角浮现一抹满足而又孩子气的笑容,倏而想到什么,他敛了敛笑意,低低道:“可能,就连这个都是他装出的假象。” 林落纠结一会,忐忑问:“那你昨晚回家后……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昨天收到成绩的短信了,看见后,他就问了我一句话。”说到这,他看了林落一眼:“问我是不是抄别人的。” “否则,我成绩为什么会进步这么大。” 林落呐呐,就那样一直呆呆地看着他。 其实许赐话没说完,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赵粒给许儒单独打了电话,言明他是为了个女孩子,才放弃了去火箭班的机会。 在许儒眼里,他许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穷凶恶极的混混,抽烟、喝酒、逃课、打架、成绩差,仿佛世界上所有坏事都有他贡献的一份力。 现在再听赵粒如此说,许儒在断定他抄袭的同时,又更加坚定不移地认为他小小年纪就在外面乱搞。 这才导致他们矛盾进一步升级。 当然,这些事,他是不会告诉林落的。她根本连他喜欢她都不知道,就算她知道,她也根本不用为这件事承担什么。 没了她,他们间的矛盾依旧存在,只增不少。 良久,林落才慢慢张口:“……那你,是怎么想的?” 许赐轻笑了一声:“不在意了。” 无数次的吵吵闹闹,他哪怕对许儒有再多的渴望,有再多的期待,都只能随着许儒的视而不见,在时光里渐渐湮灭,直到再也找不见。 就像昨晚,许儒照着手机念出他分数的那刻,他居然还会心存期待,妄想着许儒会夸奖自己,妄想着许儒的一声软话。 妄想着,只要许儒能跟他道句歉,为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真心真意跟他母亲道句歉,那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事,他都会原谅他。 毕竟,这是他父亲啊,至亲亲人。 可后来,他的最后一丝忍耐与期盼,换来的却是许儒理直气壮地朝他扔出茶杯,又无比做作地讲着“我真后悔当初把你生下来。” 现在想来,实在可笑得紧。 月色渐沉,少年面庞似乎也被拢上一层霜,结着化不去的冰。 整个人散发出的寂寥,比夜色还甚。 林落瞧着瞧着,心里突然就抽痛了一下。 她看着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又陷入无尽落寞的许赐。 她忽然很想抱他一下。 想告诉他,他还有朋友,有很多好兄弟。想告诉他,他们都很关心他,很在意他。 许赐抽回思绪时,才发现林落两眼泛着水光,一闪一闪地盯着自己。 “许赐……” 许赐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替我难过。” 他是真的看清了,也死心了。 “不!”林落打断他。 她神情更激动了,一把抓过许赐手腕,双手扣住他的掌心,紧紧的。 手背传来她肌肤的温软触感,令许赐产生些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林落双眸直直对上他,一字一句:“许赐,我突然发现……” 许赐背脊蓦地一挺,呼吸都抑制了好几秒。 他忽然有些紧张怎么办? “我发现,我实在是太幸福了,原来我爸爸妈妈对我真的好好,我好感动啊,呜呜呜……” 许赐:“……” 踏马的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她寻找幸福感的吗?! 说完,林落就猛地扑向许赐,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脖子,眼泪一把一把流。 “话说了,你怎么能有这样的爸爸,呜呜呜,你家里人怎么能对你那么坏。” “别怕,你还有我们,以后我帮你欺负回去!” “还有啊,原来我爸妈对我这么好哪。” “感谢我爸妈的多年不打之恩。” “嘤嘤嘤,我好感动啊。” 许赐只觉脖颈被她钳锢得简直喘不过气,再配上她讲出的“人话”,心头顿时堵了口瘀血,就要喷出。 “哥们,咱能先把眼泪擦干吗?” “不能!让我哭!呜呜呜呜呜呜……” 林落边哭,还边在他衣服蹭眼泪,凉凉的脸部肌肤,时不时擦过他裸.露在外的脖颈。温温热热的呼吸气息,尽数扑在他脖子。 因方才她猛地朝他扑来,许赐便下意识接住了她,只粗略隔着两层薄薄衣料抱着她腰,都能感受到它很细,很软。 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又若有若无撩进他鼻翼。 时间越长,他心头聚着的火就越燃,越热,却又只能被他止于喉间。 于是他抬头默默赏月。 月黑风高,繁星闪烁。 这个夜晚,他妈要命。 * 终于在许赐的耐性耗到极限之时,林落才抬起头,两眼还湿漉漉的。 脸颊两侧却没有了泪痕。 她抽噎了一声,瓮声瓮气说:“我擦干了。” “……老子是让你这样擦的嘛?!” 林落眨着雾气冲冲的双眼,正直的望着他:“你也没说不能啊。” “……” 她以朦胧眼神去看世界,只觉一片模糊,于是她便自然而然,无视了许赐已是黑红交加的脸。 她慢慢攥紧手心的拳头,定定地拍拍胸脯,瞧着他,十分认真道:“你放心,以后我来保护你!谁敢欺负你,来一个我杀一对,来两个我杀四个!” 许赐:哥……求问那多杀的两人是谁… 林落慷慨激昂说完这番话,结果发现,自己居然久久得不到对方回应。 她尴尬地卡壳两秒。 待想到什么,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好奇问:“那个,你今晚住哪啊?” 依许赐的性格,他今晚肯定是不会再回去的了,那住处就成了问题。 许赐又沉默了,想了想,他说:“酒店?” “可以啊!”林落琢磨了会,继续问:“那你带身份证了吗?” 许赐这回沉默得更久了,他复而抬头,径直对上林落满是关切的眼神,慢慢说:“没有。” 出门太急,他就带了个手机走了。 林落笑容僵硬半秒:“没事没事,只要还有钱就行。” “可是。”许赐把手机拿出来,示范给她看:“我手机也没电了啊。” 怕她不理解,他补充说:“我钱包也在家里。” 意思就是,他身无分文了,还穷得个叮当响。 “……” 你怎么就不把脑子落家里呢!!! 许赐瞧见她紧紧捂住口袋的动作,心里慢慢有了些猜测,他装作全没看见的模样,压着笑问。 “你带身份证了吗?” ”你有钱吗?” 50.第 50 章 林落死死捂住兜, 满脸痛不欲绝。 她没带身份证! 她没有钱! 许赐也没想真用林落钱,不过是逗她玩而已。但瞧见她这副要生要死的模样,他还是… 想把她拽过来, 狠狠揍一顿! 他那么多天的奶茶, 都喂了狗了! 于是乎, 许赐屈指,照着她脑门就敲下一个爆栗, 毫不留情。 林落没半点防备,想躲时已经来不及了,便实打实地挨了。 “哎哟。”她捂住额头,怒瞪他:“好心没好报。” 说着,林落还继续揉捏额头,嘴里念念有词, 大呼“痛死了”。 刚刚的力度, 许赐自己是知道的, 看了一会儿,见她神情也不像是作假,他才凑过去:“把手拿开, 我看看。” 林落这才不情不愿,慢慢挪开了手。眼看着许赐逐渐逼近的脸,她眼神一亮, 迅速抬腿, 朝他踢去。 所幸许赐早有准备, 对她的“小人”姿态也摸得个七七.八八。 她刚动作时, 他就自己主动地缩回了头,撑着长椅,蓦地离她坐远了一步。 故而,赵天辰三人兴致冲冲赶到的瞬间,瞧见的便是,林落一脚将许赐踢到了长椅尽头。 而许赐脸上,却还带着志得意满柔情似水的笑意。 三人:大佬的情趣,我们凡人can’t get! 顿了顿,他们才分别喊:“赐哥。” 林落抬到半空中的腿僵了半秒,好在她脸皮厚,也就装作无比自然而然,放了下来。 许赐听见,倒是不见半分尴尬,林落的鞋底一走,他就坐直了身,朝他们三人点了点头。 林落冲许赐冷哼了一声,刚刚真实情况如何,他本人是再清楚不过。 他阴了她。 林落继而撇头,望向面目呆滞的三人,她疑惑问:“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 在她带着许赐来擦药时,她就把定位发群里了,按理说,过了这么久,他们早该到了啊。 为了让你们有更多的相处时间啊… 赵天辰是个明白人,他只在心里默默想着,却不会说出来。 但唐时就不一样了,他张口就回:“我们……” 一直都在广场附近的雕像后面啊。 赵天辰与江岸两人相视一眼,突然一左一右搭过唐时肩,狠掐了一把。 唐时没来得及吐出的字眼,一刹那间,便转化为一道抽气声。 赵天辰扯动嘴皮子,笑着解释:“本来想打车来的,偏偏路上堵车了,我们就只好跑着来了。” 江岸又警告地盯了唐时两眼,附和:“没错没错,这里实在太远了。” 饶是唐时再实诚,都隐隐察觉到自己差点就要说错话了,于是他忙不迭紧紧闭上了嘴,再也不说了。 林落饶有兴致地瞅着三人,只见他们面上具是清清爽爽,没半丝汗液,连发型都不带乱的。 这个步,跑得很快嘛! 想了想,她转而问道:“你们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的。” 赵天辰下意识接话。 说完,他就感到对面忽地飘来道道腊月白雪,带着冷冽刺骨的寒风。 刮得他心下一个咯噔。 林落笑了笑:“那就好,那等下就你们带他去酒店吧。” 依平时来看,赵天辰也是个出手大方的,想必家里条件还可以,所以她就没问他有没有钱之类话了。 听闻这茬,赵天辰才明白那如刀的眼神是从何而来。 若他当时说没带,那林落再一借,这一来一往间,关系不就更好了? 迫于先前已经承认,赵天辰便只好回:“好的,那等下就用我的。” 一行五人商量完毕,还是决定先送林落回家,再转头去学校附近的酒店。 由于江岸家里这学期对他管得越发严,他就自己单独打车走了,其余四人则正好坐满一辆出租车。 出于先前犯的错误,仅留的赵天辰跟唐时坐在车上,都不敢再多话了,怎么安静怎么着来。 许赐通常来讲,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对这种情形也十分适应。 于是乎,车内就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任谁稍有动作,都能听得清。 最后,还是林落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沉默氛围,主动开口说了几句,这才稍稍和缓一些。 临下车前,她转头瞧着许赐。 橙黄光影穿破车窗,斜斜几缕映在他脸上,只见他眉目舒展,表情亦是平平淡淡。 林落不由放了些心,她定定看着他。 “许赐。”她扬开嘴角:“你明天早上记得早些来啊,我还等着向你请教问题呢。” 许赐回望,车内虽不甚亮敞,但她一双眸子置于夜里,却是熠熠生亮,落满了光彩与希望。 两人认识以来,哪怕当初晚上一起视频学习,林落都很少向他问问题,通常都是默默做自己的。 如今这个,不过借口罢了。 他心下一动,缓缓应道:“好,我明天早点去。” 得到了他肯定的回复,林落继而与赵天辰唐时二人道了句“明天见”后,便下了车,反身往家的方向走去了。 待林落走开几步,憋了一晚上的赵天辰终于无所顾忌了,还有模有样扯着嗓子喊,声量又粗又大。 “小赐赐,你明天早上要记得早点来哦,人家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的~” 说完,赵天辰又切换成自己的正常音色,捂着胸口苦道,“你们说,怎么就木有学霸来教我写写题目呢?!” 没等到许赐的冷言相向,却只见前排的司机大叔,先是扶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两抖,再忐忑着调子,孜孜劝说: “年轻人啊,咱们中国虽然人多,并不差你一个。但是,传宗接代才是你的重任啊!这要让你爸妈知道了,他们该有多难过啊,哎……” 赵天辰:@*#%& 他做错什么了他父母要难过?! 听完司机大叔一席话,许赐原本冷下去的脸也瞬间扬开,瞥眼看向赵天辰:“听见了吗?年轻人。” 赵天辰:…… 这刚搬起石头,就砸自己脚了。 下了车,安置完酒店,许赐就拿过新买的数据线给手机充电。 临走前,赵天辰颇为羡慕嫉妒地瞟了许赐两眼,心不甘情不愿说:“赐哥,充完电后,你好好看下手机消息吧。” “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下就懂了。” 赵天辰只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就带着唐时走了。 不过一会儿,许赐就开了机。 电话、短信、企鹅消息,纷至沓来。 他一条条看完后,已是深夜十一点半。 暗色反光的窗面,逐渐折射出一个含笑如水的纤影。 * 林落回到家,整顿完一切,就正好看到赵天辰在群里通知的消息,知道他们都平安抵达后,她就没有再单独问许赐了。 躺在床上,没出两分钟,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林落坐在饭桌上吃早餐时,突然想起昨晚的事,她琢磨了会,便停下手上动作:“妈,家里还有多余的面包吗?” “有啊,怎么了吗?” “就是……我最近在学校上课老是饿,妈妈你看下能不能给我准备些,我想带去教室吃。” 林淌一听,倒是替纪薇立马爽快地应下了,“也是,我把这事给忘了。”林淌说着,便感慨了句:“想当年我读书那时,费脑,也是经常饿肚子,上着上着就饿了。” 林落突然有些心虚,只好默默啃着面包了。 林淌大手一挥:“高三读书也确实辛苦,多带点吃的,确实应该。” 于是乎,在林老爸的鼎力支持下,纪薇不仅为林落准备了足够份量的面包和牛奶,还都是热乎乎的。 在家里司机的接送中,她便怀揣着这份老父老母的心意,抵达学校。 她来得不算太早,但较之以往还是要早了十分钟。 随天气的转凉,教室后门也是半遮半掩。 林落乍一推开,端于座位,垂首而坐的人,便那样立于她眼前,令她眼里无端一亮。 她笑着走进,放下书包,调侃道:“说早些来,你还真就来这么早了?” 许赐静静看着她:“嗯,是你说的,让我早点来。” 林落总觉得他的话里别有深意,瞅着她的眼神也是格外… 嗯……一言难尽。 她只能将这些不正常的行为,统统归类为是他昨晚残留的后遗症。 林落默默避开他的目光,从书包里拿出热面包和热牛奶,摆在他桌上。 “我家里早上做多了,就顺便给你带来了。” 说完,她才想起一个问题,拧着眉问:“你吃早餐了吗?” 许赐嘴角慢慢勾出一抹笑意:“没有,我没吃。” “那就好,那你就趁热吃吧。”林落终于放下心了,看来她没白带这一路。 想了想,她又慷慨大方地摆摆手:“看在我们同桌的面上,这些早餐,我就不收你钱了,算作送你的。” 这一路的跑路费、背着费、欺骗爸妈费、外加精神损失费,她也就只好大方地压心底了。 许赐一点一滴扭过头瞧她,顿时觉得,无话可说了。 “你也别太感激我了,赶紧吃早餐吧。” “……好。” 我谢谢你! 林落就歪坐在座位,支着下巴看他吃东西。 不得不说,许赐吃东西很讲究,慢条斯理的。 但也实在是,太慢了。 慢得有种薄薄一片面包都可以吃出五分钟的即视感。 出于多年吃货经验,她总觉着,他是不喜欢这些食物,或者说,他吃不下了。 像她自己,吃得开心时就会狼吞虎咽,只有吃不下去时,才会一点点地斯文咀嚼。 林落纠结了一会儿,“那个,你是不是吃饱了啊?” 许赐没说话。 他的确是,吃了早餐来的。 她随即一把抢过他桌上的面包,凶巴巴说:“好了,你吃这么多了也够了!剩下的就都留给我吧!” 如护小鸡崽一般,她将那些多余的面包塞进了她桌子。 手放在桌面,蛮不讲理地压住了。 许赐无奈了:“让我吃的人是你,拿回去的人也是你…” “反正东西是我的!我说了算!” “……” 见他吃瘪,林落面上不显,内心却笑开了花,本还想继续打击打击他。 但电光火石间,她脑子里却蹦出另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事关她成了他同桌的顶级问题! “许赐。”林落定定瞧着他,眨了眨眼:“你不是说,你惹到外面的人了吗?” “怎么还没人来找你?” 51.第 51 章 听完, 许赐顿了一下,慢慢说:“……可能,他们还没找上门吧。” 林落:“???” 怎么说, 都过去有二十多天了吧。 还不上门的嘛? 许赐轻咳了声:“其实, 昨晚你见到的那些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帮人, 他也是第一次见,只随口聊了几句。他想着, 按昨晚情形看来,不出两三天,他们应该是会找来学校的。 所以他这么说,倒也没错。 只是提前替他们安下了“罪名”而已。 林落表示意会,点了点头。 待想到什么,她紧张地舔了舔唇:“那啥, 他们人多吗?” 人多的话, 她的体力大概挨不过那么多人欸。 许赐抬眸瞧她, 没说话了。 说多了,他怕她临阵脱逃。 说少了,又怕她看出, 他其实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利用了她仗义满满的爱心,骗她的。 见许赐一言不发, 林落心里一个咯噔。 该不会很多人吧? 想了想, 林落还是决定吐露真言。 她定定地瞧着许赐, 很是真诚说:“其实, 我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厉害的…” “……在体力方面,我算不上好。”想起上次救唐时的经验,她张口说:“尤其是那种几十个人的车轮战。” 林落低头想了又想,复而抬头,张口继续道:“还有啊,你明明比我要厉害那么一点点的!” 为什么要她保护他?! 这是个铁打的事实,哪怕她很悲伤的不想承认。 许赐看着她认真细致地细数她自己的缺点,轻笑了一声,挑挑眉:“你这是……怕了?” “怎么可能!” 林落绝口否认,她怎么会……不怕呢! “那你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我、我怕伤到手!”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苦着脸说:“那到时我就不能端着奶茶了。” 许赐:“……” 他觉得她的话,没毛病。 许赐神色镇定,面色不改问:“还有什么原因吗?” 林落简直要哭了:“我担心累到脚,那么到时……我就不能靠自己的双腿走去奶茶店了!走不去,那我就喝不到奶茶了!” 听听,这话就更没毛病了! 思路清晰,逻辑强大,学以致用,堪称由结果推理到过程的绝佳典范。 这回,许赐默了足足三分钟。 “其实,你打不过的话。”许赐构思了一会儿,很是违心道:“那我们可以当场就跑的!” 大不了他事后再找过去就是。 许赐说完,林落就立马应了,一张小脸笑得那是眉眼都找不着边。 “好!那我们就及时跑路!” “……你很想半路逃跑?” “没……”待反应过来,林落生生把提到嗓子眼的“错”字给压了下去,嘴型一换:“怎么可能!逃跑的事,我从来不干!” 她只负责跑路,而已。 许赐就默默瞅着林落变化多端的脸色,表情亦是丰富多彩,可软可硬。 他觉着,林落有时候还挺好玩的,如果能排除掉不气死人不偿命这点。 许赐:“好,那就这样定了。” 林落:“定了定了,你放心吧,你这个兄弟,我林落罩了!” 瞅着她那咋咋呼呼的爽快劲,许赐的嘴皮直直犯抽。 这个兄弟,他可是一点都不想认! 事后,许赐又跟底下人提前讲了,如果有校外人向一中学生打听他,那他们就尽管告诉那些人就是。 毕竟学校就那么点大,只要那些人问过,就总会有学生流传出去。 * 不得不说,跟许赐当同桌的感觉,还是很新奇的。 就这大半天下来,几乎每逢下课都有人偷偷往许赐桌里塞东西。 不要钱似的送礼物。 每次她睡醒,或者离开座位一小会,她隔壁桌面就会被桌内堆满了的礼物,给撑得自动隔开两条缝。 更甚者,还有不懂事的小学妹让她顺便帮忙送礼物,顺便再表达表达那方面的意思。 她一开始还是抱着新奇、好奇、有趣的态度,再后来,她是怎么瞅,都怎么不对味了! 瞧见那些信封、星星、千纸鹤、巧克力等等。 她差点想把它们从桌子里拽出来,让垃圾桶成为它们的最终归宿。 当然,也就是想想。 与此同时,这大半天里,林落带着许赐没少聊天。 许赐话虽不多,但林落却是个话多的,总喜欢时不时拉着许赐聊聊天,偶尔还跟他讲下自己小时候的调皮捣蛋。 而且,出乎她意料的是,许赐竟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还听得饶有兴致,每每都能接上话。 与先前唐时的略显木讷,以及郝琬琬的心不在焉,都截然不同。 毕竟,她跟许赐大多数时候的对话,很少是平平静静的。 故而,经此大半天下来,林落简直觉得如逢知己,恨不得跟他成为八拜之交了! 两人在桌上低声窃语,音量虽不大,却没躲过有心人的眼。 数学课下课铃刚一响完,数学老师就对着台下,望向最后排的两人说:“林落,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突然听到自己名字,林落一怔。 跟许赐对视一眼后,他显然也想不通为何老师只叫了她。 许赐起身:“我陪你一起去吧。” 他想着,上回数学老师找林落谈话,是因为他跟老师临时串通好了。 那么这次呢?还是因为上次的原因吗? 林落瞧着已经转身出了教室门的数学老师,她按住许赐手臂,摇了摇头说:“没事,他可能就是看我上课说话,想找我聊聊吧?” 许赐想了想数学老师的为人,人是刻板了些,但人品还是挺不错的。 他随即说:“那你去吧,如果上课前没回来,我再去找你。” “好的。” * 办公室。 数学老师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林落。 这个女孩子,他还是很有印象的。 就是追许赐追到了男厕所,追得最疯的那个女孩子嘛。 哪成想,如今两人就成了同桌。 他如今,都不知作何感想了。 林落就默默站着,眼睁睁感受到老师看向她的目光,是一变再变。 且隐隐约约含着佩服。 这是……什么情况??? 数学老师见林落面上没有丝毫胆怯,背板也挺得笔直端正,整个人一派光明磊落的模样。 也不由暗暗点了点头,怪不得啊…… “你知道,我把你叫到办公室来的原因吗?” 林落甚是无语,摇头道:“不知道。” 要是清楚,她就不会站在这了。 “林落,科代表最近跟我讲,说你欠了作业,还总是迟迟不交,不配合她的工作,你怎么解释?” 林落一噎。 顿时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数学科代表徐雯,她可是十分地有印象! 貌似从她转学第一天起,那科代表就对她抱有很大的意见,先是语气不如对其他同学的好,再就是每每交作业时,总会挑她的刺。 不曾想,现在都莫名其妙跑到老师面前告状来了。 她这人吧,倒是有个特点,如果自己真有某方面做错了,那别人说就说,无论怎样,她也不会太计较,毕竟,这问题根源还是出在她自己。 可如果她没做错,别人还恶意中伤的话,那她就不会忍了。 52.第 52 章 于是乎, 林落就跟数学老师说明了下。 事实上,她数学没有过一次没交作业的现象,但有过两次迟交。 那时, 她是写完了忘交了, 并且科代表在查没交名单时, 并没提醒过她一句话,还是她后来自己想起, 急急忙忙补过去的。 更甚者,说她欠作业,她也的确是欠了。她当初转校来时,手里头的复习资料全都是新置办的。 故而与其他同学写了好一段时间的作业进度,自然是不一样。 加上每天都在接着往后头复习,各种试卷又纷至沓来, 她自然是难以追上。 饶是如此, 她还是在空余时间里, 去努力补先前没写的内容。 将这些跟数学老师一一说明后,数学老师寻思片刻,问道:“那应该是科代表她记错人了?” 林落无言语了。 对于一个老师太过信任自己科代表的行为, 她觉得很棒棒中……又有点无奈。 数学老师本来的重点,就不是跟林落说她没交作业一事。 数学作业这种事,本就重在理解与总结, 而不是无谓的题海战术。 他重点是想说说她的数学成绩, 他原先也没大注意, 还是被科代表念叨林落的名字, 念了好几遍后,他就刻意去看了眼林落的成绩。 月考答卷是用电脑阅的,为了更好统计出班里同学的薄弱点,他手上有一份每人每题的正确率。 这样一来,每个同学对了哪题、又错了哪题,他都十分了解。 正因如此,他才发现,林落的总分虽不拔尖,但多数难题她却做了出来。 相反,几道最简单的填空题,她却失了分。 在他看来,林落已经是个学数学的潜力股了,他要多多关注下。 接下来的谈话中,数学老师就针对她的这些问题提出了建议。 林落由于先前被冤枉,如今也是心里堵着口气,心不在焉的,全凭本能回应。 数学老师见说得差不多了,才抿了口水,把林落给放了,临走前还说道:“感情的事,可以等高考后再谈。” “好的。” 林落想着先前发生的事,完全无意识答着。 * 刚走出办公室,林落便瞧见了门外站着的一个女生。 那人身量比她要矮一点,长着一张极为瘦削的瓜子脸,本该楚楚动人的模样,却因那人的笑意,生生折了大半美感,显得有些刻薄。 正是让林落来喝茶的始作俑者——数学科代表徐雯。 两人视线于空中交汇。 林落只冷冷瞥了她一眼,有些警告意味,就转头回教室了。 回到教室时,许赐仍在座位,看见她进来后,便问:“老师叫你干嘛去了?” 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出他话音里的几丝急迫。 林落踌躇一会儿,避重就轻说:“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好好学习吧。” 她跟徐雯莫名其妙的恩怨,不管是怎样结下来的,她还是想自己解决这些问题,所以也就瞒了下来。 这么一听,许赐倒是放下了心来,没再多问。 * 等到下节课的下课下课时间,徐雯端着杯子向教室后面走去,准备在后面的饮水机前接水之时,林落就猝不及防地伸出了腿,往过道里随意一放。 等徐雯走到跟前,感受到脚腕被什么东西绊着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向直扑扑地向前方扑去。 徐雯瞅着越来越近的地面,惊得高呼了一声。 班里众人忙不迭望过来之际,林落已然迅速抽回了腿,且立马稳住了徐雯的身子。 于是乎,他们见着的便是这样一幕。 徐雯走路不小心跌倒之际,恰恰是林落拼尽全力扶住了惊慌失措的她,众人不由对林落的好印象,又加强几分。 林落扶着徐雯颤抖不已的肩膀,感受到其余同学的善意目光。 她低眼,笑了笑:“科代表,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事,我也不是不会,只是懒得去做而已。” 她向来都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若是别人以真心对她,那她也会以真心还人。 倘若是恶意相向,但如果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也就算了。 但徐雯三番五次针对她,现在又实打实地把她告到了老师那里,保不准徐雯下次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说起来,她对女生的态度其实有更包容一些。 毕竟都是女孩子,各有各的不易,犯不着为了些子虚乌有的事闹到天大的地步。 听完,徐雯只僵了僵,半晌说不出话。 她一直都以为林落没那个脑子会注意到她,或者说,也不敢惹她。 毕竟,她已经在这班上待了一年多,同学老师们都喜欢她,对她称赞有加。 而林落,只是个转校生。 林落没松开徐雯,继续问:“科代表,你能跟我讲下,你对我的意见,是怎么产生的吗?” 她记得很清楚,两人最初确实没有发生过任何矛盾,就是莫名其妙地,自己就被对方“特殊化”了。 一听这话,徐雯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许赐当初不过就是同情你,把你当成了兄弟而已,你凭什么就蹬鼻子上脸成了他同桌……” 听着听着,林落就笑了,原本问题是出在许赐那里了,很好。 “我觉得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她停顿一会儿,压低声量说:“我跟他,本来就是好朋友。” 口头上这么讲的同时,林落心里却悄然划过一抹异样,这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徐雯却是听不进林落说的,趁她发呆时,就挣脱开走了。 林落缠着她也没用,也就松了手。 等许赐从外面回教室时,林落又腾地想起他收到的,连桌子放不下的礼物,虽然说,后来都被他亲手送进了垃圾桶。 但现在又出了徐雯这事,她觉得,自己真是有必要,好好跟他聊聊了。 嗯,就聊聊,他的理想化。 她琢磨了会,在她的认知里,许赐是一个蛮洁身自好的人,虽然时常有女孩子告白,但他也没接受过谁,并且也没跟哪个女生关系好些。 当然,如果除了她。 正因如此,作为他的朋友兼兄弟,她才更要替他把把关,这指不定哪天就被谁谁谁给迷住了呢! 林落是看得清清楚楚,他那些告白者,都是长得还不错的,且长相各异,像什么可爱型的、温柔型的、清纯型的、弱柳扶风型的就如徐雯,等等。 就像上午,凑巧就来了个长相十分可爱的小学妹,单那一声甜甜的“学姐”喊着,再结合她本人干净自然的笑容。 怎么说呢,林落觉得,作为一个女生……她简直都有被甜到!!! 还甜得不要不要的! 故而她才违心地,替那小学妹往许赐桌里塞了回礼物。 想到这,她又瞄了许赐两眼,不得不承认,这颜值是没问题的,很具有迷惑性。 脾气嘛,差是差了点,但人品也还过得去。 更何况,他复习备考那段时间,是她陪他熬的夜。 虽然说,她比他睡得总是要早。 再比如说,他闹脾气时,是她拖着他,陪他吃的饭。 虽然说,最后是他自己付的饭钱。 他跟家人吵架时,也是她去找回的他。 虽然说,他也还有其他兄弟在找。 他…… 林落越想,就越有种自己悉心照看、好不容易养到大的好白菜,就要被猪拱了!还是一群! 她心里简直难受得无以复加! 于是乎,她尽可能压下心底那股无名怒火,慢腾腾地挪过去,耸了耸他手臂:“欸,问你个事吧。” 许赐点点头。 “那个,你有喜欢的人吗?”林落鼓起厚脸皮,义正言辞问:“要不我帮你看看?” 跟着老头子的那些年,走街串巷里,她看人的眼光也是狠辣了些。 再加上,她本人的第六感也十分不错,大致的性格,她还是能瞧得出的。 问这话,她主要是想到了那个疯狂的数学科代表,那人爱胡思乱想,还小肚鸡肠地看不惯她。 若是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成了他女朋友,那她还不得跟许赐划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哪! 所以说,如果他会有女朋友,那她自然希望对方是个善解人意、温柔大方、不计较太多的女孩子。 再一想,她心里又突然有些难受,他谈什么对象啊! 有兄弟、有朋友还不够嘛! 对,所以说,许赐还是别谈了的好! 年轻人嘛,还是要以学习为主的! 听到前半句,许赐已经是刹那间,僵得都不敢动了,正猜测着她是在哪里听到了什么传闻。 直到听见后半句,他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缓缓落下。 但转而一想,许赐又觉得无比惆怅,是了,这才是她会说的话。 把他当兄弟的人,会说的话。 林落见许赐不回话,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毕竟她这话问着,也格外地直白。 于是她换了种方式问:“那你喜欢可爱型的女生吗?” 许赐默默撇头看了她一眼:“不喜欢。” “那你喜欢温柔型的吗?很温柔的那种?” “不喜欢。” “那你喜欢清纯型的吗?” “不喜欢。” “那你喜欢弱柳扶风型的吗?”林落难得犹豫了一下,问道:“就像徐雯那样的?” 许赐果断:“不喜欢。” …… 林落已经把自己毕生所见的女生类型,统统都报了出来,奈何许赐就只有那固定的三个字:不喜欢。 一路听完,她简直就要崩溃了。 她就等着他说,他喜欢某某类型的,这样一来,她才好提前将那款女生解决了,让他好好学习啊! 林落决定挣扎着再问他最后一遍:“这次我就不举例了,这样说吧,你到底喜欢哪样的?!” 林落现今坐的,就是原本许赐靠窗的那个位置。 隐在云翳后的霞光,带着梦幻瑰丽的玫红颜色,穿过窗台,静静打在她身侧,似骤然生出一条海峡,瞬间拉开了他们两人的距离。 许赐心神一动,他定定望着林落,带了些轻微疑问的语气:“如果说,我比较喜欢你……” “……这种类型的呢?” 53.第 53 章 林落听完, 居然很可耻地……跑路了! 在她第一次当面听到类似表白的话语之后。 她红了脸,勇气可嘉地冲出了教室。 刚跑出教室后门,上课铃声便促音而起。于是乎,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 迈开步伐, 更加坚定不移地跑向操场,借以平复心情。 她跑到操场时, 操场的外跑道和内草坪,都已三三两两成团聚人。此时是下午最后一节,上体育课的学生不在少数。 故而,她突然莫名其妙地跑进,倒没引起其他同学的多少关注。 想到方才,对方那双黝黑深邃的瞳眸, 里面落满了细碎星光, 就那样静静瞧着她时, 竟让她有了种他眼里就只容下她一人的错觉。 感受到自己如擂鼓般的跃动心跳,林落骤然想起一句网络热词。 她被撩了! 而且,她还被撩得……挺踏马成功! 一想到这, 林落整个人都要不行了。 刚刚对方说完那句话,她的表情是怎样的?害羞?尴尬?窘迫?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话音着地的那刻, 她心跳随之快了一拍, 心底似乎…还有那么点雀跃? 趁凉风吹来, 林落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 醒醒吧, 林落,这可是你好兄弟,兼好朋友! 俗话说得好,兔子都尚且还不吃窝边草! 再怎么样,她都不能将爪子伸向自己的朋友吧! 更何况,刚刚那瞬,她肯定只是因他好看的脸才晃了神而已,对,肯定是这样! 越想,林落就越觉得自己洞悉了事情的真相。 于是,她又转而掉头,跑回了高三栋的三楼,猫着腰进教室。 只是在她刚弯下腰,出现在后门口时,后头便稳准狠地射来一道目光。 林落跟他势均力敌地对视了一会儿。 结果发现,哎哟喂,隔得太远了,根本看不清对方眼神。 她随即挪开视线,借助前面同学和堆成小山高的书的遮挡,从后门成功地钻了进去。 林落成功地经过坐在外面的许赐,坐上了最里面的座位,再慢慢仰起了头。 挨着小凳子后,林落就十分自然而然地扭脖,眺望远处风景了。 许赐刚撇头,就瞧见这一出。 这时间卡得,真特么很棒棒啊。 林落在欣赏窗外枯黄败落的风景时,脑子里却在高速运转。 许赐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是瞧见了的,所以才匆匆错开头,冷静一小会儿。 不知怎么,她突然就想起了小石头,想起了先前类似的事。 还跟着老头子时,镇上的人常爱开玩笑,加上小石头家里是开店做生意的,她去找他玩时,便时常有人打趣道: 小石头,看这小姑娘有事没事就来找你,莫不是以后要嫁进你家做媳妇儿? 开始时,小石头还是羞涩得不好意思,只摸摸脑瓜,避而不谈。 都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不大明白,只大致清楚媳妇儿三字,是什么个意思。 到了后来,他们再长大点时,面对乡亲父老们的调侃,小石头的回答已经转化成:我也想她以后能成为我媳妇儿。 每每见他笑得傻不拉几的模样,她都恨不得踹上他几脚,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娃娃呢,就想着讨媳妇儿了?! 因崔斯汀! 小时候,她玩得好的倒也不止小石头一人,却只有他对她最言听计从,让他帮些什么忙,他连眉头都不带眨的,只傻愣愣地道声“好”。 故而,她跑去他家找他时,多数时候都是为了让他帮她打打架,爬树摘摘果子,或者帮忙背黑锅等等。 出于这份独特的革命友谊,每次她爸妈回家带好吃的给她时,她第一个送去的小伙伴才总是他。 因此,在其他人调侃他们时,出于她原本不大厚道的行为,她也没怎么反驳,仅有的几次反驳,反而还被其他长辈归为害羞。 在她看来,小石头对她好、说喜欢她,也不过是因为两人玩得好,就像她,她也很喜欢自己所有要好的朋友啊。 哪怕到了上初中,已经有些男女意识之时,小石头再道出类似话的时候,她的内心依旧毫无波动,反而还嘲笑他是不是春心萌动了。 在大多数女孩子开始怀有心事时,她没怎么变。 她成天想的都是,她今天要吃什么,哪哪的果子又熟了,是不是又可以去偷偷摘了,回家后又该怎样应付老头子的一对毒辣双眼…… 后来,初三还没读完,她就被父母接到了身边养着。 再到后来,她隐约记得好像是有过同学给自己悄悄送信封的吧? 但信纸上的内容,她早已忘却,甚至连对方的长相和名字都记不清了,她也全然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复对方的了。 就这样自在洒脱、懵懵懂懂地,她又转来了S市的一中。 直到今日,二十分钟前,许赐说出那句话时,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想歪了。 想到这,林落又回忆起转学第一天见到许赐那会。 少年眉眼如霜,面目如雕似画,只匆匆一瞥,她都觉得好看得紧。 想必也是那时,瞅着他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她就渐渐起了调戏他的心思,想看看他不一样的一面。 现在想来,都不得不归结于,实在是他的脸长得太具迷惑性了! 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后,林落还是觉得自己要遵从内心—— 老老实实问问他话的真假! 她不能白白被撩! 她想明白事情真相! 想到这里,她立马止了想退缩的想法。 林落慢慢扭动脖颈,抬眼看他,少年眼眸低垂,手中握着笔,正专心致志地在写题目。 与她的焦躁不安截然相反。 林落突然有些窝火。 又想了想,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然后她慢慢凑过去,这次,她很理智地跟他隔了些距离。 就是为了避免自己想歪。 在林落朝他慢慢挪过来的那刻,许赐握着笔的手,却是绷得愈发得紧。 骨节分明里,似要将笔壳捏碎。 “许赐。” 林落看他没反应,索性就撒开了胆,许是心里暗藏的想法作祟,话一张口,她语气就露出一股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意味。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真还是假啊?” 许赐僵了一僵。 这个问题,终于还是来了。 许久,他才慢慢转头,同样回望她。 “如果,我说…”许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眸子,只要她有半点流露出拒绝他的意思,他就改口。 林落虽看着是个粗心大意的,但相处下来,便会发现她心思细腻,玲珑剔透。 除了在感情上莫名地,不开窍… 他怕她拒绝他后,她会躲他,怕两人相处之时也尴尬,那还不如就这样一直同桌下去。 许赐定定瞧着她,缓缓问。 “如果我说,我刚刚讲的是真的呢?” 每个音节,每个字音,都像是被时光拖住了后腿,停滞不前,逐个在林落的脑海无限倍放大。 随他尾音落下,那最后一个音节也在她心间轰然炸开,炸出一朵朵小花,冒出花瓣,向上生长。 她怔怔盯着许赐一张一合的嘴角,第一次知道,原来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以说得这样久。 也可以让她感到这样久。 许赐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见她双眼瞪大,粉唇轻启,整个人表现出的全是难以置信与惊讶,再不见其他。 他正踌躇间,便听她木木地问:“你是开玩笑的吧?” 问完后,林落心里头,却又止不住地溢出些许欣喜,在心上逐渐漫开。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见许赐慢慢扯了扯嘴角,眼尾轻轻上挑,勾着笑说。 “我那是开玩笑的,你不会真当真了吧?” 林落没来得及张开的笑意,蓦然一沉,还没等她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异感,心中那突出重围的东西,霎时又被重重压了回去,再也不寻。 徒留点点酸意。 见林落愣愣地望着自己,一双眸子还泛着水光,亮晶晶的。 再辅以她长至及眉的平顺刘海,活像只可怜兮兮被主人遗弃的宠物狗。 许赐渐渐冷下的笑容,又微微扬开,含着暖意。 他抬手覆上她头顶,轻轻揉了揉,手下传来的触感温软厚密,他瞥眼看去,这才发现她头发已经越来越长了。 也越来越有寻常女生的乖巧娴静。 自他上回提过一次后,她貌似就没再剪过了? 对上她隐隐怨念的眼神,许赐颇有些无奈说:“好了,你别多想了,我没有喜欢的人,刚刚就跟你开了个玩笑而已,是我不对。” 想了想,他又摆正神色,义正言辞地道了句三好学生的专用语:“对我们来说,学习才是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 然后,林落还是怔怔地瞅着许赐,直把许赐瞅得头皮发慌。 摸不准她现在是怎么想的,许赐就只好顺势表态:“放心吧,我高中是不会谈的。” 如果对方不是你。 听完,林落就没好气地打开了他的手,“我就知道你是跟我开玩笑的,不能信。”她继而不满地哼了两哼:“幸好我也没信你的话。” 说着,林落就摊开了复习书,拔出笔盖:“赶紧写作业好好学习吧,下次月考又要到来了。” 话毕,林落就“唰唰刷”地动了几下笔。 许赐点头:“对,写作业。” 于是乎,两人就各自做起了作业,氛围美好和谐中,又透出一丝诡异的僵硬。 林落先前动的那几下笔,写的不过是“解”、“由题意得”等基础字眼,然后的然后,就再没有了后续。 她现在觉得超级无敌巨尴尬! 有那么一瞬,她是把他话当真了的,毕竟,他当时的表情太过逼真,太过真挚了,让人不得不相信。 但转而一想,哪怕他说的是真的,她也暂时有些无法接受。 任谁突然得知自己的好兄弟喜欢自己,那种心理感觉,都很难转换过来,想想都怪别扭的。 然而,在得知他是逗自己玩后,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又禁不住有些失落。 原来是她自己想多了。 许赐专心致志地盯着书本,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 慢慢静下心后,他又想到了很多人和事。 因她方才那一瞬间的失落,林落或许对自己不是没有好感的。 但他不确定,这种不明确的好感,到底能持续多久。 更甚者,有幕场景和话语,至今都盘旋于他的脑海。 当日他还在家之际,许儒就冷冷睨着手机里的分数,面上带着对他才有的一贯怒气,斥骂他。 “你以为你为了个女孩子放弃去火箭班能有什么意义吗?我告诉你,什么用都没有!你现在吃的、用的、穿的、住的,全都是我这个当爸的给你的。” “脱离了我,脱离了这个家,你以为你还能拥有什么?你以为你还有什么?你以为你又能给她什么?” 最后三个连续不断的问句,就像一个裹着劲风的狠厉巴掌,把他的骄傲自负,把他的自以为是,彻底扇醒。 哪怕许儒这个父亲再混,但至少这番话,他确确实实是听进了心里,还装进了脑里,反复回想。 联想到自己如今状况,他不拖累她、麻烦她都是好的了。 许赐低下眼,望向书面印着的端正明晰的字,透着知识的字。 传说中能改变多数人命运的知识。 他突然有些懂得,那许多人拼了命学习的原因,不止是为赢一张名牌大学通行证,更是为赢得一面自尊,赢得一面盾牌。 像他,明明从骨子里厌恶着那人,却又还是不得不享受着那人给予的一切,无一不切中了那人所言。 论物质,几乎无一样真正属于他自己。 处在这个年纪的他们,如果想远离,想逃脱自己原本的支撑。 仿佛就只剩下了那薄薄一纸成绩单去向世人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的实力。 从而以这种方式,挣得平等的门槛。 故而此时此刻,他才发觉,除了深埋心底的满腔赤诚与一腔孤勇,他什么都给不起。 “许赐。” 一道压低了音量的女声,轻轻响起。 林落平静下来后,余光就偷偷往右侧连连瞄去,乍看之下,许赐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只依旧垂头看书。 正要抽回视线,她却突然瞥见他握笔的右手,手指关节处,紧得泛白。 许赐被她喊回神,对上她担忧的眼神,他苦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林落惊讶了:“怎么会没用?” 见许赐毫不相信,她如数家珍地张口就说:“你看啊,就拿你上次考试来说,你学习能力强,不用学太久都能轻轻松松超过别人,换成是我,我就做不到。” 瞧着许赐面色好些后,林落就接着说:“还有啊,你打架也比我厉害,论这一点,我就比不过你。” 许赐:…这不算是夸奖吧? “并且你看看,这学校有那么多女孩子都是你的小迷妹,眼巴巴地给你送零食,哪像我,别人不拿我桌上吃的就行了!” 许赐:……这话他没法接! 然后,林落就一样样地数去,说到最后无话可说时,她险些就要说他连根头发丝丝都是值钱的了! 啊不对,林落说了,他的发型很适合他,很好看。 所以说,他的头发丝,也很重要。 见林落讲得喉咙都快冒烟了,许赐立刻给她递杯子:“赶紧喝点水,歇歇吧。” 平时只道她折腾人厉害,但现在才知,原来听她夸人,更是件了不得的开心事。 “林落。”许赐慢慢平下心绪后,就认真看着猛灌水的她:“你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 “我会努力的。” 会努力变得强大,会努力让自己为这份喜欢买单,做到说得出,亦给得起。 林落一听,便忙不迭点头了。 “嗯!我相信你!我们一起努力!” 好好学习!再不上课睡觉! 许赐瞧着她明朗朗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高兴,慢慢扬开唇角。 他正欲提议,要不两人一起做套试卷之时,腾地就被林落打断了。 “那个,我突然有些困了,我先眯一下啊,就一下下!”趴下前的最后一秒,她再次冒起头说。 “吃晚饭时千万记得喊我啊!!!” “……” 54.第 54 章 翌日一早, 林落还是极为大方地给许赐带了温热的土司面包和牛奶。 名曰,顺手,吃不完。 他吃完后, 早读铃也恰好奏响, 想了想, 林落慢慢挪过去,问他:“你现在回家没?” “回过一次, 拿我的东西。” 一听,林落就怔住了。 看来事情的发展,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很多。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在外面住吧,我打算过一两天,再在学校附近租间公寓。” 毕竟总是在酒店住,也不是事。 “你真的下定决心不回去了?” “嗯, 不回了。” 林落停顿片刻, 没回话了。 听着她话里的担忧和迟钝, 许赐以为她是想劝自己回家。 不曾想,只眨眼功夫,他桌面就被推过一张银行卡。 他的视线凝在那只瘦削的手指尖上, 正牢牢按着张卡,稳稳滑至他面前。 许赐皱着眉头:“这是干嘛?” 林落抽回手,定定看着他说:“你不是在外面住嘛, 要用钱的地方肯定不少……” 见许赐眉眼逐渐淡下, 嘴角收拢, 她把“怕你没钱”几个字, 生生憋回。 是了,她最担心的就是这点,许赐不如自己脸皮厚,她干起蹭吃蹭喝的事来,那是家常便饭,半点不觉不好意思。 而以许赐的性格,他哪怕真缺钱了,怕是也不会跟她讲。 所以,她才决定主动开口。 许赐扫都没扫一眼,推回。 林落有些急了,忙拦住他的动作。 “你放心啦,这里面没多少钱的。”怕他不相信,林落就换了个说法:“里面也就二十几杯奶茶的钱,你就当做是我还你请我喝的奶茶钱吧。” 然而事实上,她那张卡里还真不止那些奶茶钱。 随她爸爸生意做大,来来往往到她家拜访的人,或是有求于林淌的,或是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合作伙伴。 他们明面不便给林淌塞钱,但暗地里却以各种借口,给她塞红包,大多数的数目还不小。 她爸妈二人都知晓,却偏偏没没收她的,只让她自己留着用。 更别提,那每年过年所得的红包,各种亲戚朋友,收红包一路收到手软。 久而久之,也就累积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再加上林淌从不克扣她零花钱,还较之一般人给得多。她多数时候是用不完的,那些没用完的,她就会继续存在这张卡里。 所以说,她卡里的数目,应该不小。 许赐静静瞧着她,面前的人,一张小脸紧紧拧在一块,眼神在他与银行卡间来回打量。 明明神色里流露着诸多不舍,偏又舍得忍痛割爱,强塞给他。 不难想象,这应该是她全部家当了。 他虽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却遇到了柳暗花明。 “我还是有钱的,你用不着这样。” 许赐笑了笑,定定瞧着她说:“哪怕每天再请你喝奶茶,也是请得起的。” 现如今,他爸虽然冻结了他所有的银行卡,试图封锁他的经济来源,逼他回家。但至少,他手里头还有他爷爷和外公两方人早年给他的卡。 说夸张点,这些卡合起来不仅能支撑他读完大学,哪怕是庸庸碌碌混吃等死,都能让他混个半辈子了。 林落紧紧盯着对方:“真的?” “真的。”许赐将手里的卡放到她桌面,继续说:“所以啊,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蠢事了,自己好好留着。” 最关键是,当她不那么豪气干云地掏出银行卡,再讲出那番话时,他有种他……就要被她包养的错觉。 感觉么,貌似还不赖… 见许赐望着她的神情真挚,并不像作假,见状,林落这才快速收回银行卡。 还没等许赐从林落带来的感动里回神,便听林落理直气也壮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以后你想让我还奶茶钱我都不还了!” “……”没要你还。 ** 接下来的一天里,兼任班主任的生物老师赵粒,便十分诡异地找上了林落。于是乎,林落一连两天都幸运地进了办公室喝茶。 班主任看着林落,再对比手头的各小题分数,十分理性化说:“林落,我仔细看了下你的理综各科分数,结果发现,你就生物分数最低。” 说着,班主任还扶了下眼镜。 在学校,向来有个现象,那就是,通常班主任教什么,那那个班的那一科铁定基本都不错。 显而易见,赵粒带的班也遵循了这个定律,生物分数的确是在年级里名列前茅。 然而,却出了个名次靠前,结果连生物都不能考及格的林落。 林落讪笑:“老师……” 赵粒进一步分析:“尤其是还错了好些基础概念问题。” “嗯……我下回一定好好记…” “那就好。”赵粒欣慰地点点头,瞧着林落的乖巧模样,她斩钉截铁道:“你回去之后,把我发的那几张基础概念知识,全都给背了,再把复习资料上的所有概念题填空题判断题…” “哎算了,你把前面的都写完算了,过段时间再给我检查下。” 说着,赵粒望向林落的眼神简直都亮得发光了,仿佛林落的生物进化之路,已近在眼前。 想了想,赵粒还十分笃定地鼓励她:“我相信,下次考试,你一定可以及格的!” 林落笑容顿住:……她也相信这样做,她能及格的! 正说话间,语文老师又恰好走进,喊道:“是林落吧?到我这里来一下。” 已经写过好几次作文了,语文老师对班上字迹出众或者极难看的同学,也是印象深刻。 林落走到跟前,有些忐忑问:“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语文老师思考了一会儿,终是望着她道:“林落,我就这么委婉点说吧,你的字迹,实在是太……尤其是作文那块,让阅卷老师们看了第一眼后,都不忍再看第二眼。” 林落:您是不是对委婉一词有什么误解!!! 语文老师接着说:“而且,光看着字迹,我都想扣这个学生好几分。” 扎心了怎么办! 语文老师建议道:“如果你字迹工工整整,少说都能平白给你多加几分印象分,所以说,你看你要不去书店买本字帖练练?” “……好的。” “字迹一定要一笔一划,好好模仿着写啊!过段时间我再看看你的成效。” “……好…” 林落回到教室后,身体快于本能地就先向唐时寻去,结果瞄了半圈都没找着他人影。 正打算抽回视线,结果却在郝琬琬座位附近看到他。 两人头靠得还挺近,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边想,她就边走到了两人身后。 只能看清他们二人侧脸,郝琬琬偏着头,一板一眼的说的格外认真。 唐时亦是认真听着,脸上还带着一贯的傻笑。 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 林落本就是心理作祟,想问问唐时能不能帮她抄抄,毕竟,她一个人,实在是写不完。 最关键的还是,当同桌的期间,她发现……唐时写字速度简直飞得起。 除了啥也看不清之外。 恰好,她手养伤那段期间,也是她被老师们点名批评最多的时候。 林落同学是哪位? 原来是你啊。 一个女孩子的字,怎么可以潦草得看都看不清哦。 …… 就那阵短短时日,她成了各科老师心里挥都挥不去的阴影。 哎。 她抬头重新看向二人。 还是算了吧,她自己回去抄吧。 至少她好好写写,还是能瞧得出是个人写的。 林落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就立马开动那本厚厚的生物复习资料了。 这本书在她来转校之前,其他同学就早写了大半本,先前那段时间,她大多钻研的都是理数化。 撇开生物难记不说,首要一点是,其他三科好提分,只要理解了还会做,那就容易得分。 不像生物,本身占理综的比例不大,且要记忆的知识点多,还容易混淆。 所以说,她这本书,除了靠后面的纸张,前面几乎都是白的。 林落这一专心做题,就是铁定心无旁骛,不会再讲话了。 世界便就此安静下来。 这让习惯了她神神叨叨的许赐,感到颇不习惯,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好几次转头看去,都看见她在奋力写作业,但偏偏,她那一页几乎没怎么翻过。 什么题目……要写这么久? 按捺不住好奇,许赐凑过去瞄了眼。 这才发现,她握笔的姿势格外僵硬,下笔时,更是诡异地一笔一划,许久才落到纸面。 然而这字,依旧不算工整。 “你在干嘛啊?怎么不写快点?” 许赐是见过她的字的,也见她写过,不快,但也不至于慢成这样。 林落一心一意埋在了字堆堆里,话没过脑,下意识就回说。 “生物老师嫌我成绩差,让我把这些题目都给做完,语文老师嫌我字写得难看,让我去练字帖,所以我就想,干脆把这两个合二为一,一起练得了……” 她话还没说完,许赐就甚是配合地笑出了声,再仔细地瞅了好几眼,意味深长说:“你的字,的确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林落:…… 听着旁边那人嘲讽的笑声愈演愈烈,她没好气地伸腿,想踹他一脚,结果却被他以更快速的速度躲开了。 本还想给他补上,但想了想她巨大的任务量,她又果断把那口气憋了回去。 来日方长,不气不气。 于是乎,除了一日的基本需求,在空下来的时间里,林落就基本在写生物题了。 如纪薇所说,她是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了,没人逼,她就闲庭信步,慢慢玩着慢慢学。 倘若有人逼,那她也能往课桌那一坐,安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学习。 这样努力练字兼做题的林落,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两人开视频。 许赐决定要搬出家时,同时也坚定了要进一步提高成绩的想法,于是两人又继续开始从前的开视频,约学习了。 时针不知不觉,就划过十二点。 林落设置的提醒闹铃准时响起。 她顿住笔,抬眼望向屏幕里的那人,他手间的笔在纸上翩然划过,精神依旧抖擞。 想必是习惯这个点的了。 想问他是否要睡觉的话,就此卡在嘴边。 她刚低下头,许赐就抬起了头:“是不是想睡了?” 林落本想摇头,却又转而点头:“没有……我就是抬头看看你困没。” 做生物题做久了,倒也发现了其中的乐趣,尤其是看过教科书和例题后,能做出以前不会的题目,有种成就感。 对方轻笑了一声:“困了就去睡吧,我是习惯了才不困。” 林落埋着头,低道:“没事,我也不困。” “好,那最多再过一个小时就去睡觉。” 林落只低头做着题,没回了。 又过了数十分钟,手机里猝不及防间响起一道轻飘飘的声音。 “你今天,穿的是校服吧?” 许赐抬眸。 “嗯,觉得我们学校的校服也还不错,挺好看的,就穿上了。” 林落怪异地瞅向对面的许赐,犹记得她当初问他为何总不穿校服时,他颇有些嫌弃说“不想穿,校服又丑又幼稚。” 怎么,这过了段时间,他校服还突然变美了不成? 许赐不自然地躲开她的目光,沉下声:“时间不多了,赶紧做题吧。” 林落扫了眼时间,的确挺晚了,她也就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了。 许赐暗舒了口气。 他不过是前段时间走在路上,听闻几个小女孩叽叽喳喳讨论: “欸,你怎么现在在教室里都不脱校服了啊?” “……就是突然觉得校服好看了呗。” “少骗我,这校服从来就没变过样,更何况,你不是嫌弃它不好看吗?” “那、我偷偷告诉你…” “你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因为这样的话,我跟那人就相当于是每天都穿情侣装了啊…” “好啊你,我要向老班举报!” …… 那两人音量没刻意压低,凑巧他经过,就全部入了他的耳,本也没放在心上。 也不知怎么的,他回家收拾衣服时,看到被堆在衣柜角落的蓝白相间校服,他眼前突然浮现起出一抹高挑纤细的人影,似阳而笑。 他鬼事神差地将它们装进了行李箱。 又抱着新鲜的态度,立马穿了一回。 结果发现……还真的挺好看? ** 许赐在第三天的中午,才收到先前网吧那群人问人问到一中来的消息。 “赐哥,他们那帮人啊,还放狠话说。”唐时有模有样地学:“老子明天啊,就带人去搞你们学校那个许赐,你们啊,让他最近在外面给我小心点了。” 听着,许赐却心情极好的笑了笑。 他还正想着这群人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呢。这要不来,他上哪去找人给林落冒充去。 “你去跟他们‘不小心地’透露下,就说。”许赐想了会,想到明天恰好是周五,“明天我会留在学校里搞大扫除,要待到很久才出校门。” 唐时应承下来,复而不解问:“赐哥,那帮人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什么时候碰上的啊?” “时间有点久了,我也不太记得了。” “记不得那就算啦,赐哥,我现在就去跟他们透露透露。” “好,你自己小心点。” 唐时笑得憨厚:“放心吧,说起这些事,我最擅长了。” 许赐放心地点点头。 正是由于唐时长得正气阳光,笑容憨厚里,又透着无害,故而容易使人对他第一印象就不错,容易获取人的信任度。 唐时虽然在其他方面不擅长,但在这方面,论起演戏迷糊敌人来,那可是个中好手。 唐时激动地转身后,却倏而想到什么,自言自语喃道:“奇怪了,那帮人,居然过这么久才来找茬?” 闻言,许赐脚步蓦地一滞。 没过多久,唐时又再次返回教室门口,搓着手掌,兴奋说:“赐哥,他们那群人已经相信了,说是明天下午放学后,他们就来找你。” “好,你提前跟我们的人提前说一下。” “没问题!” 许赐掉头回教室时,林落还在题了,慢慢吞吞,一笔一划的。 正是午休时间,大部分同学都趴桌上休息了,唯余呼呼风扇和翻页声。 许赐压低了声量:“林落。” 林落继续做题,无言语。 “还记得上次那帮人吗?就是网吧里那些人。” “他们明天下午放学后来。” 说了好几句,林落都没回。 也不知是太过专注学习了不想搭理,还是压根没听见。 许赐突然想起,自林落认真学习以来,话简直少得可怕。 一句话总结:她话也不说了,觉也不睡了,人也冷漠了。 他开始还想着,她兴许是最初的一两天里,兴致上头,才这么拼,但随着一日日过去,他只瞧见她越来越精神,浑身上下像是打满了鸡血。 想必,她是真的想实打实地写,好好解决掉这科。 但照她这种写字速度,又不知写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更何况,她已经好久都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了。 许赐看着她说:“林落,要不我帮你写些吧,你……” 话没说完,林落就转头了,两眼放光地瞅着他:“好!” 她等这句话,等好久了! 你刻苦学习的态度,认真的吗?! 见许赐抿唇不答,林落就笑嘻嘻地推过生物复习书:“嘿嘿嘿,你就帮我写一下吧,我手真的快要废了。” 说着,她还把右手因长久握笔,而压扁的痕印给他看。 指腹中央的细皮被挤至一侧,隐隐还凹陷下去,有些触目。 许赐瞅了眼,继而又扫到她眼睛下方的淡黑,终是无奈:“好,我帮你写。” “就知道你最好了!!!” 饶是清楚她不过是一时口快之言,但许赐听着听着,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待他冷静下来,“那我之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不!我没听见!” 许赐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倒也没跟她太计较。 他径直拿过她的书,接着她原来停顿的地方继续写。 林落好奇地凑过去,他的字体介于行书与草书之间,既有行书流畅的行云流水,亦有草书的随性洒脱,字迹苍遒有力,却正好属于能让人能辨得出的字。 再多半分就过于潦草,不适合考试,再少半分就过于刻板,没个人风格。 林落看痴了一会儿。 她别扭的“端正”字体,在他的烘托下,显得像小学生写的一样。 她瞧着那一瞬间便被写完的一排字,突然想到什么,赶忙开口:“不对不对,你的字太有特色了,班主任她肯定认得出!” 许赐无声一叹:“那你还想怎样?” 他的这本书,他都没动笔。 “写正楷!要一笔一划写!” 哪怕他们两字迹还是不同,但至少可以理解为是她的字进步了。 林落说完,才发现许赐用一种“老子很给你脸了”的眼神睨她。 她立马拍拍胸脯,十分上道地咧嘴笑:“你放心吧!不就是明天那帮人要来嘛,我跟他们打,你替我写作业就是。” 想了想,她还补充:“还有啊,我绝对让他们打不到你!” 许赐听得哭笑不得,也懒得再理她,只复而低头,将原先那一排给划死,直到看不出原来的笔迹,他才一笔一划地动笔。 林落偷偷瞄了好几眼,不得不说,许赐学什么像什么,一撇一捺间,比她的字要好看得太多。 见他慢慢沉入其中了,林落就趁着下课时间,十分狗腿地替他杯子装了杯水。 许赐抬眸淡瞥了眼,抿着的唇角微松了松。 在给林落写作业时,许赐也给赵天辰几人发了消息,让他们明日下午放学后记得别走,再顺便带本书在手上。 【你最帅的辰哥:这带书是什么骚操作?】 【你最爱笑的岸哥:边打架还边读书?】 【你最贴心的时哥:管它的嘞,反正赐哥说的总是对的!】 【你最帅的辰哥:这话没法接,小岸岸来!】 【你最爱笑的岸哥:接不上!赐哥来@你最骚的赐哥】 【你最骚的赐哥:让你们带就带,别废话。】 群里一阵幽灵省略号飘过。 几人商量得差不多后,就将注意事项告诉了其他所有人。 * 于是乎,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很快就迎来了周五的大扫除。 放学后,林落跟着许赐一路走到教学楼对面的树底下,这里虽安置了长椅,但天气渐凉,且地处偏僻,故来往人少。 是个读书兼打架的风水宝地。 许赐扫了眼椅子高度,二话不说就将生物复习书铺开在椅面,自己蹲下身,地面已是寒凉。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倒也没多说。 林落为了今天的这架,中午可是多吃了好多饭。 她靠在椅子上,兴奋得直直搓掌:“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许赐瞧着她笑得弯成月牙的双眸,脸上的灿烂笑意,竟生生令这灰白的清凉天气都阳光几分。 他默默瞅着她:“你很激动?” “对啊,这能不激动吗!昨晚上,我可是特意还早睡了一个小时!”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不用写作业了?” 许赐抬高复习书,让她看。 林落讪笑:“哎哟,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嘛,你说要帮我写的。” 许赐额头突了突:“我没说要帮你写这么多!” 他不过一时善心大发,结果写着写着,这书就还不回去,成了他的任务了。 林落自是好一番好话连篇,外加她独家厚脸皮,又将作业给赖了回去。 过了一小会,操场周边的围墙,便断断续续跳下十多二十人。 “大哥,我们跑人学校里来打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难不成你怕了?” “怎么可能!就那小子,哪是我们这些人的对手。” “你也别太自负了,我听说啊,那许赐也是这一中说一不二的人。” “嗨,不过是几个高中生罢了,还怕他们不成……” “别废话了,上次那给我们传消息的小子,还在那边等我们呢。” “现在的小屁孩啊,就是太自以为是了,没见过世面……” 一行人轰轰烈烈地走到唐时面前,语气不善地问:“许赐那孙子呢?把他给老子揪出来!” 唐时跟其他几个兄弟皆是有恃无恐,异口同声道: “教学楼对面的树荫下呗!” 领头人则怪异地瞟了眼唐时,明明上次见面,唐时还是畏畏缩缩有些怕他们的,怎么突然之间,底气十足了。 不过,得知了许赐的所在点,他也懒得再去追究了。 于是乎,来势汹汹,踏着杀气。 扛着家伙利器把子的一伙人找到了树底下。 清风拂过,却见那一个一八几的大高个,蜷缩着大长腿规规矩矩蹲在水泥地上。 校服穿得整整齐齐人模人样,上衣领的扣子都系到了最顶端。 眉眼清俊,姿态清贵。 垂着头,在写作业! 在他旁边椅子,还半躺着个同样身穿校服的女孩子,眉眼洒脱,笑容灿烂地瞅着他们。 这一伙人里,有好几个都是当日在网吧的,一瞧,便立马认出了眼前的女生正是那晚那个。 “大哥,你看,那个女的就是上次那个去找许赐的人。” “没错,正好这回两人都凑一块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哥,我再走近前去看看。” “去吧。” 说话的那名小弟,猫着步子上前看了,这不看不要紧。 一看,可是把他都给惊到了。 那蹲在水泥地的人,正一笔一划在写正楷,手下纸面刻下的字迹,那是满页满页的整齐,像是用尺子量出来似的。 小弟立马退后几步,将这消息告知了众人后,一伙人便发出连连爆笑。 “果然还是个小屁孩,写字还像一年级那样。” “大哥说得是,我看这小子啊,也就一张脸长得还行了,整个人看着都没什么力气。” “说得对,他也就那张脸去骗骗小姑娘了,也难怪他走到哪,身边都跟着个不要命的女的。” …… 一伙人敞开了说,音量自然大。 林落亦是侧身低头,饶有兴致地盯了他一会,时不时还摸摸下巴,点个头。 许赐被他打量得阵阵不自在,终是挨不住了,他强装镇定道:“又怎么了?” “我觉得,他们讲的挺对的…”她勾唇笑道:“你还真就这张脸长得不错。” 听完,许赐面上黑红交加,捏着书页的指尖紧了紧。 赶在他摔书前,林落立马补充道:“别听他们乱说,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他们只是嫉妒你的美貌才恶意中伤!” “……” 暗暗躲在一旁的唐时早就听不下去了,拔腿就想冲出去:“他们讲的那是什么话?!不行,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赵天辰立马拦住:“欸欸,别急啊,还没到动手的时间呢,你难道没听那人讲,赐哥在写正楷吗?” 唐时不解:“那又怎样?” 江岸笑道:“你几时见赐哥写字那么工整了?” 唐时想了会儿:“那他怎么突然就写正楷了?” 赵天辰意味深长说:“你还记得不,语文老师曾多次在班里提及,让林落去买本正楷的字体练练。” 唐时懵了:“你、你是说……” 其余听见的人,亦是惊得嘴里都可以吞下颗鸡蛋了。 这怎么可能?! 许赐虽然成绩比他们好,但作业这东西,几时见他这么认真写过?!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赵天辰点点头:“懂了吧?当事人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那伙人在这间隙,把一切都商量好了,待会他们就随便上去几人,先把许赐给钳制住,再抓了林落,顺路带她出去玩玩。 被派出去的几人,操着木棍,挺直腰杆向二人逼近时,却见那东倒西歪躺在长石板椅上的女子,缓缓起身。 她掰了掰手指骨,撸起袖子,扬唇一笑,“不好意思啊,几位大叔,他还没帮我写完作业。” 说到这,她还刻意停顿一拍。 果不其然,话一出口,对面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个女的简直就是在变相嘲讽他们长得老! 听这话,就连低头写字的许赐,都忍不住闷笑了声。 可真有她的,就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哪还需要她动手。 林落却视若无睹,自顾自继续道:“这架,我替他打。” 话毕,那冲上来的几人哪还顾得上她是个女生,全一窝蜂向她涌去。 见状,许赐无动于衷,只揉了揉泛倦的太阳穴,继续埋头苦写! 躲在后面的唐时,忙问:“我们要不要出去帮个忙啊?她一个女孩子跟他们打。” 赵天辰摇摇头:“没事,现在出来那几个都是最差的。” 江岸点头:“对,等赐哥动手时,我们再出去。” 唐时瞧了瞧,果不其然,那几人都不是林落对手,三两下就被她打倒了。 一帮人早已是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眼前女生也是打架的个中好手。 “乃乃的!这男的真没用,就会躲在女的背后。” “还让个女的替他打架,都不嫌丢人。” “大哥,我看我们还是别等了,直接冲上去吧。” 领头人死死盯着那少女凌厉娴熟的动作,眼里划过一抹势在必得,他挥手:“一起给老子抓住那个女的!” “好!” 在他们凑上前之时,前面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林落,你踏马有多久没做作业了?!” 怎么后面净是白的! 林落方才的嚣张气焰,瞬间去了大截,她慢慢扭着脖子:“……好像,也就几天……二十多天……一个月吧……” 许赐趁那伙人被惊得愣神间,便迅速扔了笔,拉过林落手腕,附在她耳边,言简意赅道:“动手!” 气候本就凉人,许赐温热的手掌触到她手的那刻,自指尖传来一股酥酥麻意,瞬间烧到她心底,少年干干净净的气息包围着她,让她霎时晃了神。 见她白皙的双颊,开始慢慢泛起粉色,许赐很是怪异问:“在想什么呢?” 林落蓦地回神,若撞上他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瀚海星空,勾着人前去探寻其中奥秘。 她脸越来越红了。 许赐顾不上再问,直接说:“别发呆了,可以动手了。” 林落后知后觉,道:“噢!……打!” 许赐:这孩子没救了。 说完,一帮人就挥舞棒子,向二人打来。林落也在一瞬间回神,与许赐连连躲开,又踢回去。 赵天辰扔掉手里的书,捡起砖头:“走!是时候了!” 一帮人在林落许赐这没捞着好处就算了,不过数秒,居然又有一群男生加入了战局。 显然就是之前在这附近看书的人,而这其中,就包含了自始至终,都动手最欢的唐时。 “操,我们被阴了,这群小崽子玩我们!” “那大哥怎么办?” “打!就狠狠围着那个男的打!” 几人口中的那人,便是指的许赐。 听着,林落与许赐快速对视一眼,都立马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点点头,就默契地背靠背。 林落羡慕地瞅着众人手心的砖头,对拎着两块板砖的唐时道:“给我一块。” 唐时二话不说,就送了她一块。 于是乎,一群人开始混乱地打了起来,许赐等人在挡对方木棍时,还不忘熟练地拿板砖拍对方,纷纷避开人体部位的要害。 赵天辰等人也都是时常在外边练出的水平,加上准备充分,这不消多久,那帮人就处在了下风。 战况正酣间,不知是谁好心喊了句“教导主任来了”。 那帮人只好忍着不甘,再转而掉头向围墙跑去。 许赐趁这间隙,立马把林落推开了,“快,去把生物书抱上,就说你是路过的!” 林落初初不解,但还是听他的话,疾速抱过自己落在长椅的复习书,还不忘顺了顺额前凌乱的发丝。 在许赐几人的指挥下,一群人立马将手里的板砖扔了,转而抱着书本。 于是乎,教导主任吹着口哨赶到时,瞧见的便是七七.八八的学生躺在地面。 具是捂着额头,抱着书。 林落也在这一瞬明白过来,她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双手交叉抱着书。 边走边回想着,那弱柳扶风数学科代表的素日模样。 然后,她脸上的表情就不自觉地“楚楚动人”了,然行走间的脚步却是飞速,赶在教导主任发怒质问前,就抵达了他面前。 “老师~” 话一出口,这满地躺着的人突然抖了几抖,就连本想夸她机智的许赐,都眼皮子蓦地一抽。 恶寒过分了啊… 果不其然,这道矫揉做作的女声,瞬间吸引了教导主任全部的注意力:“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落尽可能飘着嗓子,发出又细又小的声音,还声情并茂地喊了句:“老师…” 教导主任也是被她嗲得面皮上的肉抖了一抖,却又不便直说:“同学,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出来。” 林落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悠悠瞟了眼躺在地上,暗暗使了个眼色,便回头泫然欲泣说:“老师,我刚刚不过是想到这里来背书,结果、结果我发现……” “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那些外面的大叔们……” 一听大叔这词,倒地的一群人都抑制不住地闷闷笑了,却又不敢出声,只双肩不住颤抖。 方才那帮人,最大年纪的顶多也就近三十,不少人还跟他们是一般年纪。 林落暗自憋住笑意,继续说:“他们一手拎棒子,一手拍砖头,逮着我们学校的学生就打……” 教导主任扫了眼地面,倒也没错,板砖有,棍子也有。 而且,地上躺着的学生,喊痛的声音好像又大了些,更诡异的是,他们手里还抱着书… 可以说,很有一中精神了啊! 被打时还不忘保护书! 许赐等人本是常犯,但这个教导主任却是新升上来的,上任没多久,对众人的面孔也不熟悉。 但教导主任却记得,上一届主任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小心高三十班的那群学生,尤其是那个叫许赐的。 见教导主任陷入思索,林落双眼泛着泪光,急忙忙道:“老师,那群人居然就这样跑到我们学校打学生,我路过时,简直都要被吓死了!” 教导主任默默看了眼林落,她五官都可怖得拧在一起了,独那嘴边咧开的弧度,怎么就让他瞧出……丝丝兴奋呢? 为了保险起见,他绕开林落,走到一群人面前。 的确,他们或多或少脸上是有些泛青,但至于这额头伤口,他就瞧不见了。 想了想,他直接问:“你们是哪个班的?” “高三五班。” “高三七班。” “高三一班。” …… 没有一个是高三十班,他心落下一半。 “那你们认识一个叫许赐的吗?” 说完,在场人里无一人答,甚至是围观而来的学生,都没人讲。 许赐没随他们躺着,只装作是被打的人的好友,前来扶他们。 听着,许赐立马掐了下由他扶着的唐时,他小声道:“说不认识。” 唐时被掐得下意识喊了声,教导主任向他望去。 唐时喊:“老师,我们不认识许赐!” “那你们听说过他吗?” 唐时忙不迭点头,想都未想就说:“听说过,就是那个逃课、抽烟、喝酒、打架……哎哟喂…” 许赐再次用力掐了唐时一把。 很好,原来他在他心里就是这种形象。 唐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便立马改口:“但是成绩又特别好的那个许赐嘛!” 说完,他才感到自己一条命,终是又活了过来,抵在他腰间的石头,终于挪开了。 听闻这话,其余人忙不迭点头应和,又刻意展现出他们死死护着书本的样子。 教导主任又扫了眼围观的学生,也没人反驳,瞧见这幕,他才彻底安了心。 躺着的赵天辰忙诚恳道:“老师,这个倒霉,我们就认了,但打我们的那群人,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坏。到时候追究起来,他们肯定还想反过来将我们一军,肯定会污蔑是我们打他们。” “但是,我们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学生啊,就想着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哪惹得起这些人。” 说着,围观学生里不知是谁笑出了声,被许赐眼风一扫,那人又只好憋了回去,再不出声。 教导主任早就被赵天辰那最后一句话给感动了,哪还注意得到其他。 赵天辰还在一心一意地卖惨:“老师,所以说啊,到时候无论他们讲什么,你们都不能相信,这要是再伤到其他同学,那我们的打就白挨了。” “好!这些我都会注意的!” 听见这话,不明行情的教导主任,真真是认为该学生是个为人着想的好学生了! 思考片刻后,教导主任还是劝导说:“这次呢,看在你们是自保才还手的份上,学校就不追究你们责任了……” 一群人忙不迭认真听,连点头。 于是乎,搞清楚事情“真相”后,一群人皆是感动不舍地跟教导主任挥手,说再见。出于主任那番话,众人脸上的笑意都具是真挚。 林落再也忍不住,爆笑出声,生生把她先前卡在眼眶流不出的泪水,给挤了出来。 许赐以为她被吓到哭了,忙问:“你怎么哭了,没事吧?” 毕竟方才的情形,的确很紧张。 林落捂着肚子,不以为意地摆手:“没事,我就是想笑而已。” “……” 其余躺在地上的人,也三三两两起身,拍灰尘。 有人感慨了句:“这次的教导主任,可比上届那个好多了,至少讲道理。” “是啊,总被人说是坏学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在他那里落下一句好学生。” “以后再有情况发生,我们去外面吧,就不让他操心了。” “滚你丫的!这才被教诲就想着下次了!” …… 想了想,林落问:“这样黑了他们,没事吗?” 许赐低嗤:“没事,他们早该有些教训了,现在不被抓,以后也难免犯事。” 脾气大和人真混,是两码事,哪怕他带着赵天辰他们再怎么玩,都没到见什么就抢,不称心就打的地步。 林落想起那次,话还没说几句,对方就抄家伙朝他们追着跑了,她随即点头,表示了然。 ** 这次事后,许赐就在学校周边找了处公寓,将东西搬了过去。 随着月考的再次逼近,全年级又再次陷入如火如荼的复习当中。 不知为何,林落发现许赐最近总有些心不在焉,哪怕表面看不出,但每周一次的小考里,他开始错一些很简单的计算题了。 她看过他以前的试卷,正确率极高,由于时间原因,他一般是因末尾大题处来不及写完而失分。 但他如今是,速度提上来了,后面大题也有时间写了,却开始错前面各种基础得分题了。 而且还……越来越多。 自那次以后,他再没跟她谈起过他家里事,她也没主动问。 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需要自己的密闭空间,她无需再刻意去刨根问底。 两人白日依旧打闹,依旧斗嘴,但林落觉得,不是以前那个味了。 他每次回话里,都含着点勉强,和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敷衍。 直到临考前一晚,林落再也看不下去了,赶在两人关视频前。 她心知自己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心态好,而考试最重要的一点之一,也是心态。 然她看来,如果他还是这样,那下次出结果时,不难想象…… 想着,她抬头望向对面那人,琢磨了下,才问:“许赐。” 对方抬头,淡眼望来。 林落心头紧了紧。 “你最近,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啊?” 55.第 55 章 许赐收拾书本的动作蓦然一顿, 又恢复如常。 “没事。” 林落目光紧锁住他,盯了一会,同样淡道:“明天, 就要考试了。” 还要带着这种心态去考试? “嗯, 所以今晚早点休息吧。” 林落皱了皱眉:“有什么事, 你别都放在心里,可以说出……” “我没事!” 林落眼底的星光黯了黯。 许赐薄唇轻启, 嘴皮动了动,终是归于沉寂。 林落心底无声一叹:“那就早点休息吧,别想太多了,晚……” 她还没说完,许赐突然出声,“你说……” 林落停下本想关掉视频的动作, 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许赐直视她, 声色低哑:“如果你发现, 自己坚信很久的事实突然是错的,你会怎么办?” 林落一听,轻轻笑了笑:“那还不简单, 再掉头走对的那条啊。” “如果没有勇气掉头呢?” 林落笑得更欢了:“这就更容易了,去拿打气筒给自己打打气,再不够, 那就使劲打!” 许赐被她说法逗得心下一乐, 抿了抿唇, 又继续问:“万一走不回了呢?” “怎么可能走不回?”林落打趣说:“我们都还没成年吧?这怎么算我们都还有大半辈子, 难道那么多年都还不够我们回头?” 许赐听着听着,突然就笑了:“也是,你说得对。” 还有那么多年,总是可以回头的。 无论什么事。 林落不解问:“所以说,你到底要问什么啊?” “没什么了,都解决了。” “这就好了???” “好了,你快睡觉去吧。” 林落蒙逼地望着许赐,再听见他道了句“晚安”后,两人的视频就被关了。 哎喂喂! 她还有话没说完好不好! 带着丝丝憋屈,关掉视频后,林落看见他发来的消息,也视若不见。 将手机往床边一放,她躺下去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 翌日,一家三口早餐时间。 林淌亲自替林落剥掉蛋壳,放进她的盘子:“多吃些鸡蛋,好好补补。” “谢谢老爸。” 林落点点头,一口咬了下去。 纪薇又替她将杯里牛奶斟满:“今天考试也别太紧张,放宽心去考就是。” 说着,纪薇又笑着补充:“不对,这考试也不见得你会紧张。” 林落撇撇嘴,倒没反驳。 林淌早餐用得差不多时,才看向林落。 “落落啊,既然你跟你许伯伯的儿子在同一个班,那你们打过照面了吗?” 闻言,林落到嘴的牛奶,险些一口喷出。 昨晚临睡前,还“见了面”的照面算不算? 她默默压下心底的话,换言之。 “见过面了。” 林淌点点头,复而问:“那你们熟吗?” 林落正直且严肃地摇头:“不熟,就说过几句话。” 她内心补充,很熟,还是同桌的那种。 听着,林淌面色便沉了半分:“最近跟你许伯伯聊天时,他跟我提起,说他儿子离家出走了,这都半个多月没回去了。” 林落佯装不知:“还有这种事?” “你不知道?” “不知道。” “也对,这种事换了谁,都不会到处在班里头说。” 林落忙不迭点头,表示认可。 林淌感慨道:“而且,你许伯伯说了,班主任都打电话打他家去了,讲他儿子为了个女孩子不肯转去火箭班,更了不得的是,他儿子还选了个那个女孩子当同桌,两人……” 为了她才不肯转班??? 林落一口牛奶喷出,溅出点滴洒到桌面,也好在对面没坐人,无人躺枪。 林淌劝:“慢点喝,离开考还有很久的。” “好好好。”林落顺了顺自己被呛到的喉咙,继续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两人就因这事吵起来了,你许伯伯他儿子就离家出走了,再没回来过。” 林落沉默了。 她觉得,这个版本,跟许赐与她讲的很是不同。 许赐的讲述里,没有她,她不是女猪脚。 林淌见她不说话了,便问:“那孩子的同桌,你应该见过吧?” “……见过。” 正是您眼前这位,您的乖女儿。 林淌扶了扶眼镜,语气重了重:“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挑拨他们父子二人关系,把人许赐好好一个小伙子给带坏了。” 林落的心肝颤了颤。 怎么就怪到她头上了… 虽然说,她前些日子还想给人送卡来着… 林淌越说越来气,显然是为老友许儒抱不平。 “这要是换做是我的女儿做了这种事,看她回家来我不打死她!” 她老爹想打死她,她也想离家出走了怎么办?! 说完,林淌重新面向林落,面对她时脸色才好转些:“好在我家落落不是这种人,哪怕贪玩,但也是个有分寸的。” 林落霎时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她不敢说话了,真的不敢了。 虽然说她十分好奇,为什么班主任只给许赐家打了,却没给她家里来电。 否则,她老爹不该不知道许赐同桌是谁。 林淌见她神色怔怔,俨然被吓得不清的模样,他声音便软了软:“我不跟你说这些事了,本来它也跟你无关,你别多想,免得影响考前心情。” 林落:……已经影响了QAQ。 纪薇笑着打圆场,嗔怒道:“还不都是你,这好好吃着早餐的,你非得拉着落落问东问西,害得她不仅早餐没吃完,就连心情都不好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林淌包容地笑了笑,又转而对林落说:“落落,别多想了,先把早餐吃完吧。” “噢……好的。” 林落心不在焉地继续啃面包,脑里却在分析各大人物的关系和立场。 由许赐说来,她听完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冲过去把那位名叫“许伯伯”的人揍一顿,狠狠揍一顿。 她不鼓励许赐的做法,但若换成她是许赐,她也实在是想不出其他更好方法。 毕竟,像这种父母离异又另嫁另娶的事,它不是寻常的父母与孩子间的不理解,它是简简单单一个事实杵在那。 无论父母如何,最受伤的总是孩子。 大人犯的过错,却总要他们的小孩默默承受。 更别提那位许伯伯对许赐的态度,丝毫不像为人父。 想到这,林落抬眼,坐在她上方的两人,哪怕已过不惑之年,容颜不胜年少,两人却仍旧恩恩爱爱,互相包容,互相理解。 如果这时,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父母的恩爱也都是装出来的,那她估计会立马崩溃。 想着,林落就狠狠咬了口面包,吞进肚里。 ** 随着冬季的愈演愈冷,林落也慢慢由家中司机来回接送。 车窗蒙上了一层朦胧白雾,她呵出一口气,又拿纸擦掉,让玻璃露出它原本模样。 她望着窗外不住倒退的人和物,愣神间,一抹清隽俊逸的身影突然闯入她眼底,是许赐。 林落立马望向前方,只几十秒她就可以下车了,随即归于平静。 倒是前排司机瞧见她太明显的动作,还以为她是看见熟悉的同学了,问她是否要接同学一起上来。 林落忙不迭否认了。 这个人,接不起! 两人一问一答间,车就停到了一中大门口,林落捏着笔袋,跳下了车。 等黑色车身扬长而去,她才敢光明正大地返头等人。 旭日东升,橙光灿烂里走来一人。 许赐正对她走来,面容带着暖意。 “等我?” 林落缩着脖子,在寒风里站了一两分钟,边搓手边道:“嗯哪。” “走吧,进考场吧。” 许赐瞧见她半红半白的手,就自然而然拿过她的笔袋,拎着往校内走去。 林落愣了半秒,便笑嘻嘻跟了上去。 毕竟以前时候,小石头帮她拿东西的次数也多,换到如今,她倒没觉得有什么稀奇。 不曾想,两人这自然而然的动作,却在周围同学的眼里,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随两人走后,背后尽是一片低语讨论。 * 林落把手伸进口袋,跟许赐并排向高三栋走去。 “你来之前,吃早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啊?” “米粉。” “你几点起来的啊?” “七点。” “哇,这么快的嘛!” “……” 他已经耗了一个小时了。 林落也知道自己把天给聊死了,但仗着自己脸皮厚,她又继续问:“你考场是在顶楼的第一个教室吧?” “是的。” 一中大考考场也是按成绩排的,从楼上到楼下,按总分排名一路排下。 “走走走,让我去见识见识顶级学霸,蹭蹭他们的学霸气息。” 许赐终于顿下步伐,静静看着她。 “怎么了吗?”林落不自然地摸摸鼻子。 “……你蹭我的就够了…” 声音细若蚊虫,加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要不是林落瞧见他嘴唇动了动,压根都不知道他在讲话。 “你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许赐自是不可能再重复一遍,他音量恢复到正常:“没说什么,那就走吧。” 林落默默无语地瞅着他,这一路走来,他话简直少得可怜,难得张个口,还忐忐忑忑,让人听不清。 联想起早上发生的事,这孩子爹不疼妈不爱的,又没个亲兄弟姐妹,啊不对,有一个。 哎,哪怕有一个,那也是个假的。 天可怜见的娃。 于是乎,她愈发坚定了自己要让他多多开口说话的想法。 许赐瞟见她来回转溜的眼珠子,不用问,都猜得出她肯定是又胡思乱想,天马行空了。 在上楼梯的功夫,林落完美发挥了自己从小走街串巷练出的口才,一路上唧唧歪歪,让许赐听得…… 彻底失了所有言语。 只是他眼里聚拢的笑意,却逐渐深厚。 两人一起上到最顶楼,刚出楼梯口,便见近处的栏杆那站了一大一小,一名美妇牵着个小女孩。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甜甜的“哥哥”。 56.第 56 章 “小赐。” 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 轻轻响起。 那美妇人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她先凝了许赐一瞬,再转而望向他旁边的女生。 许赐见状, 下意识拉了林落一把, 想将她挡在身后。 林落倒是没觉着有什么, 大大方方地任人观量。 面前妇人,远看之下很美, 一种岁月蹉跎后洗尽铅华的美。 但近看不然,她五官很平淡,组合在一起亦不够惊艳,但周身的气质,却美得温婉,美得舒服。 尤其是走近后, 林落在瞧见对方眼角四周明显的细纹那刻, 她脑里冒出的想法居然是—— 这个阿姨的皮肤, 没她母上大人保养的好…… 林落望着面前妇人,渐渐地,她脑海涌现一片记忆。 小时候随爸妈去许赐家做客时, 她依稀记得,是个长得非常漂亮的阿姨接待他们,当时她还小, 父母也都年轻。 在大脑储存词还不够时, 她对那位阿姨的印象, 就只刻下了好看二字, 凶得好看的那种好看。 奈何太遥远了,那人的五官,她早已记不清。 但她敢断定,她当年见到的,与面前的美妇,绝不是同一人。 当年那位,是盛夏季节的美艳逼人。 现今这位,是春水时期的温婉似水。 两人对视片刻,肖玉对着林落友好地笑了笑,便率先抽开视线。 “小赐,今天跟我回家吧。” 林落回过神,忧心忡忡地望向许赐。 要换做是他父亲来接他,她指不定就拖着他跑了,但偏偏是面前这人,那种柔和的气质,不是一时能装出的,她无话可说。 肖玉目光殷切地望着许赐,柔声说:“小赐,回家里来住吧,在外面一个人,总归是不方便。” “还有啊,你今天不是考试吗?我特意买了你喜欢的菜,就等你回来做给你吃了。” “这段时间,在外面……” 肖玉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好久。 半晌,久到肖玉以为又要像原来每次都被拒绝时,许赐突然出声: “好,我今天中午回家。” 肖玉霎时又惊又喜,脸上笑意不复最初的端庄温婉,颇有些孩子气。 她忙不迭应了:“好!我等下回家就给你着手做!” 许是肖玉的笑容太过真挚灼目,许赐下意识回:“……不用太急的。” “应该的,应该的。”肖玉高兴地喃了两声,待想到什么,她继续问:“要不今天就搬回家里来吧?” 许赐沉吟数秒:“先回家吃饭吧。” 待瞧见肖玉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他补充:“我有些话……想跟他谈谈。” 肖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好,这样最好了,有什么事啊,就应该敞开心扉解决才是。” “嗯。”许赐低眸,看了眼肖玉牵着的小女孩,一张小脸蛋红扑扑的,想必是等他有段时间了。 他略微拗口道:“您、先带她回去吧,我进考场了。” 肖玉喜笑颜开,立马应了。 临走前,她又再三劝许赐别紧张,放宽心态云云。 林落看着这幕,虽不明缘由,但直觉告诉她,事情有转机了。 * 等肖玉一走,林落就随许赐进了考场,他没提,她就不问。 甫一走进,不得不说,考场里异常安静,与走廊外的喧闹截然相反。 扑面迎来一股学霸气息。 三十个人的座位,在距考前还有四五十分钟时,却几乎座无虚席。 一个个都带着眼镜,低着头,唯余细细翻书声。 许赐座位很好找,全校第三,就是第一列的第三个座。 等许赐放下东西,话都没说一句,她就忙不迭拉着他出了考场。 就连两人一进一出的动静,都鲜少有人望来。 林落拍拍胸脯:“学霸在的地方,也太可怕了吧!” “是可怕。” 见许赐神情淡定,她倏而想起他说起的小时候的事。 她眼神可怖地望向他:“你以前不会也这样吧?” “比他们好点。”许赐悠悠说完,复而补充:“我是早早起来,在家里复习。” 林落毫不避讳地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 果然,学霸的成神之路,总是寂寞而困乏,不适合她这种爱睡的人。 两人正说话间,考场内慢慢走出一人,近到他们身前。 林落定睛看去。 来人长得好看不说,这浑身上下,还没啥缺点可挑的,总结说来,就是作得不着半点痕迹。 如果说上次的数学科代表,已经像是白莲花了,那她眼前这位,就是白莲花本人了。 她惯来也喜欢看美人,甚至会主动去搭讪,但她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变得小肚鸡肠,只第一眼,就对这人不喜。 正想着,来人已捧着本物理复习书,成功插入她和许赐空出的间隙。 便见她用指尖指向一题,笑容浅浅问:“许赐,从小到大,你物理都比我好,上高中后,我每次想跟你请教问题时,又很难找着你人,正好这次有机会了,你能跟我讲下这题吗?我怕它等下会考欸。” 来人说话的语气,礼貌中带着熟稔,正经里透着俏皮,怕是任何男孩子都无法拒绝。 听完,林落终是下了定论,眼前这个人美声甜,成绩也棒棒哒的漂亮女生,她实在喜欢不起。 甚至……还有点讨厌? 等许赐再低眼看题时,林落心里更烦躁了,有些碍眼。 不曾想,只短短数秒,许赐就从书本移开眼了。 来人心下一喜,正欲问他是否就会做了,便见他神色认真,淡淡说:“这道题,我也不会。” 来人表情僵了半秒,又很快恢复。 “怎么可能?”问完,来人又自然地笑着:“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一旁看好戏的林落,不由得心情大好。 那道题,她虽写不出完整写法,但许赐曾跟她讲过多次,并言明是压轴难题,让她能记则记。 所以说,他怎么可能不会呢。 赶在许赐继续回话前,林落便笑盈盈问:“这个同学是谁啊?” “不认识。”许赐否认完,又扫了眼教室门,实实在在回:“大概……是同一个考场的女同学吧?” 同考场,女同学,是个人都能看得出…… 林落憋住笑:“噢,不认识也没关系啊,如果你会的话,也可以教下别人啊。” 来人隐在高衣领里的脸,早已是白红交加,硬硬维持着笑,却还不肯走。 许赐不无遗憾道:“但这题,我也是见所未见啊。” 话毕,那女生依旧支撑着为数不多的笑意,温声说:“不会也没事的,我可以再问下其他人。” 说着,她还刻意看了眼林落,别有深意调侃:“只是,你的记性也太差了吧?我们从初中起就是同班同学了,高中哪怕不是同班,但好歹也是同校啊。” 许赐眼里掠过一抹不耐,“我对不熟的人,向来记性差。” 空气瞬间凝固。 等那女生一走,许赐回望笑个不停的林落,有些无奈道:“满意了?” 林落止住笑,很实在回:“一般般。” 她莫名觉得,那名女同学,很有戏哪。 许赐按了按额头,不疾不徐地给她解释:“刚刚那人叫杨芷,确实是我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学,学习成绩也不错。” 林落摩挲着下晗,高深莫测问:“还挺熟?张口就道来?” 许赐一噎,无言语了。 林落定定看着他:“继续。” 许赐对上她宛如洞察一切的眼神,突然有些心虚,但还是接着说:“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以前喜欢来问我题目,所以也知道点。” 林落瞧见他隐隐躲闪的眼神,突然问:“面对这么个大美人,你就毫无想法?” 撇开杨芷跟许赐的关系不说,她扪心自问,杨芷人长得清纯漂亮,学习成绩也好。按理说,是很符合这个年纪男孩子心中的校园女神的。 听到这,许赐有些闷,但还是很真诚地回了:“那时候,就想着读书看书去了。” 哪怕有时间,他注意力也从不在这上。 想起他的梦想曾是科学家这点,林落立马毫不犹豫地就信了。 走廊外途经的人渐渐变少,显然是离开考不远了,她终止这个话题。 “好了好了,我跟你进去拿笔袋吧。” “那进去吧。” 拿过笔袋,林落大致扫了眼众人,只在第二列就看到了杨芷,见她望去,对方回望她的神色里,透着不甘。 林落倒没想太多,她抽回视线,指了指许赐同列的第一个男生,她比比手势,意思是:加油,超过他! 林落手还没来得及放,那学霸不知是否是感知到了他宝座的岌岌可危,突然扶了扶厚厚的镜框,回头望了眼。 她不尴不尬地垂下手。 就冲这镜片,她对他第一名表示万分服气。 随着监考老师提前进入考场,林落再次无声说了句“加油”,就拎着笔袋,从后门走人了。 考完一堂,两人中午都各自回了家,下午再见面时,林落突然感觉许赐有些不一样了,恍若新生,整个人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喜意,尤其一双眸子,灼亮逼人。 许赐上午与那阿姨的谈话,还历历在目,林落按耐不住好奇,只大致问:“事情都解决了?” 许赐勾唇笑了笑:“解决了。” 林落蒙逼的瞅着他,一时无言。 故事的开始,到发展,再到结尾,她始终都一知半解,不知他的变化是因何而来。 许赐看着她瞬间静止的小脸,偏寒风飘来,只轻轻一吹,就掀起了她额间平顺刘海,缕缕交错,歪向两侧。 结合在一起,莫名有些……可爱? 林落怔神间,一只手突然就覆向她额头,含着温热触感,轻轻柔柔地替她顺了顺。 全程,她都是紧绷的状态,想挥开他爪子的右手,却瞬间化为雕塑,怎么抬都抬不起。 一下一下,都像是撩在她的心上,引起阵阵酥麻,呼吸都不敢重上半分。 当她就要因憋气阵亡之时,许赐才拿开手,她下意识呼出一大口气。 总算是松手了,要命。 还没等她缓上一缓,许赐就接过她手里笔袋,转而拉过她手腕:“走,我送你去考场。” 哎等等,男女授受不亲啊! 哪怕隔着厚厚的布料! 57.第 57 章 这次考试, 成绩出来之后,许赐果然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全班全校, 都是第一。 林落则是全班第九, 全校第201名。 两人名次看着相差不大, 但实际分数却隔了好一截。 重新选座位时,许赐自然还是选了他原来的座位, 那他身边的座位,自然是没人再敢选。 因此,林落就顺畅无阻地选了,两人还分别带了唐时与赵天辰,让他们坐在林落二人的前面。 位置一排完,班主任赵粒瞅着林落许赐二人的成绩, 就陷入了沉思。 许赐这次超了原来火箭班第一的那名同学, 跃居第一, 而且,他还拉了第二名二十分,也就是原第一名。 二十分说多也不是很多, 但对于分数越高的人,那就是很多了,意义重大。 让他转班他不去, 制止他选林落也制止不了, 因为林落自己就已经具备了选座位的能力。 再想到林落, 赵粒就更惆怅了。 林落的成绩也比上次进步了许多, 尤其是生物,从不能及格,成了优秀。 她摸不准这两人究竟是不是早恋了,平时去教室偷看时,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亲密的出格行为。 但出于第六感,要说这两人没什么,打死她都不信,现在关键是,这两人成绩都有进步,并且又成了同桌。 毫无疑问,在她看来,高中生早恋会影响学习耽误学习。 况且,成绩一出,校方也在短短一两天内,就找她谈了多次话,让她放许赐离开,让许赐去火箭班。 然而事实是,许赐自己不愿去啊! 搬完座位后,赵天辰与唐时立马就返头对着后排。 赵天辰吊儿郎当笑道:“学霸的大腿,抱着就是舒服。” 唐时乐呵:“这样多好啊,那以后我们几个说话就方便了。” 听着,林落就很认真地接了句:“那我们晚上去哪吃啊?” 她还是比较关心这事。 赵天辰提议:“还是去那家小炒店吧?” 唐时:“看你想去哪吧,我没关系的。” 林落:“我觉得,那家……” 许赐暗暗瞅着已然陷入了激烈讨论的三人,恍若被隔离。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提议他和林落分别带一人的想法了。 几人相谈正欢间,赵粒从后门进来了。 她走到最后排,对许赐示意:“跟我出来一下。” 许赐起身,跟着赵粒走了出去。 林落盯着二人离去的身影:“班主任找他,又是为了劝他转班?” 赵天辰懒洋洋道:“不然嘞?” 唐时突然来了句:“要换做是我,我就舍不得走。” 林落不解问:“为什么舍不得啊?” 赵天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慢吞吞说:“在这里有朋友、有兄弟、有……” 不知为何,林落被赵天辰眼里的调侃瞅得直直发慌,一口气提到半截,不上不下。 等许赐一走,赵粒就给他父亲去电了,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 赵粒:“喂?请问是许赐的爸爸吗?我是他的班主任赵粒。” 许儒笑了下:“赵老师好,我是他爸爸。” 赵粒:“是这样的,许赐他这次考了全校第一,成绩拔尖,所以我和校方都希望他能转去火箭班,您也知道,在那个班,他肯定能得到好的照顾和适合他的……” 许儒沉默地听着,忽而打断:“赵老师……” 赵粒停下:“欸,您说。” 许儒:“这件事,我以后不会再插手了,您要是劝得动,您就去劝他,否则我也没有办法。” 赵粒当场愣了,好在她心理素质还算好,才继续说:“您看下,您要不再劝劝他,也就剩下最后一个学期了……” 许儒:“不好意思,我这边马上要开会了,有空的话我们下次再谈。” “哎……” 不等赵粒反应,电话就被挂了。 她气得火冒三丈,她明明记得上次去电时,许儒语气还是很好,并保证一定会劝说许赐转班的。 怎么这次,突然就变卦了呢?! 既然男方走不通,那她走女方就是。 赵粒下意识找出了林淌号码,正要拨出之际,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林落最初转学没多久,却伤到脚一事。 当时林淌送林落到教室后,转头就去了办公室找她。 她本以为他是想让她对林落多多关照,事实上,林淌也的确是如此说。 然而,两人的关照却不是一个层面,赵粒想的关照是多多留神,而林淌,说的却是多多松懈,不要太约束他的女儿。 林淌的原话是,他已经愧对他女儿了,所以他不希望,就连她为数不多的自由都要被剥夺。 故而,赵粒自那以后,哪怕全班家长的电话都打遍了,就独独没联系林淌。 屏幕显示在联系人页面,就此不前。 想了想,赵粒还是选择了返回键,罢了罢了,再等到下次考试吧,如果林落成绩后退,那她就联系林淌。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下次的月考成绩中,林落居然恰恰就前进了一名,到了班上第八。 许赐则依旧保持,只是与第二名的分数,在上次的基础上,又多拉开了几分。 这次,赵粒没有再找许赐了,也没有给两人父母打电话了。 ** 林落许赐一帮人,吃完晚饭回校门时,又毫无意外地遇见了那个小姑娘。 一件过膝的白色羽绒服,将她整个人都罩了进去,粉雕玉琢的小脸使劲往衣领里钻,配上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煞是可爱。 正是许赐的妹妹。 小姑娘甜甜喊:“哥哥。” 许赐不咸不淡地应了,只对旁边看护她的管家说:“你先带她回去吧,我等下就上晚自习了。” 话毕,小姑娘突然冲他奔来,许赐若是躲开,那她怕就要砸进雪地里了。 于是许赐就站在原地,任她冲来。 小姑娘也没说什么,就是抱住他的大腿,抱了一会儿,才松手。 等小姑娘跟着管家走后,林落状似无意问:“你不喜欢她?” 自许赐搬回家后,那小姑娘倒也是时常出现了,然而每次,许赐的态度都是冷冷淡淡,显然不喜。 许赐想了想:“……不喜欢…” 但也不讨厌。 林落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就没说话了。 过了几日,如常吃完午饭后,刚走进校内几步,林落突然张口说:“怎么办,我想喝奶茶了,现在就想!” 许赐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先回去吧,我去给你买。” 林落赶紧拦住他:“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了。” 说完,她整个人已经慢跑着,再次出了学校。 约莫二十分钟,林落就火急火燎地捧着两杯奶茶,冲进了教室。 “快点,快喝,冷了就不好喝了!” 许赐看得一怔,忙上前扶过她,接过奶茶。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她额上已然沁出薄薄汗液,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 许赐拧着眉:“跑那么急干嘛?后面又没人追你。” 比有人追着她跑,还可怕…… 林落赶紧坐下,平缓呼吸。 她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没事,你赶紧喝吧,再不喝就不好喝了。” 许赐感受着手心奶茶传来的余温,还不够他手心热。 但外面的寒冷,他是知晓的,饶是这点余热,都是她踩着雪,跑回来的。 许赐心底有些动容,声音低了低:“你这么急跑回来,就是为了给我送一杯热奶茶?” 林落一怔,对上他灼目盈亮的双眼,她尴尬得转了转笔:“大概……是吧……” 其实,不是哪! 许赐呐呐,忽然感动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林落只瞟了他一眼,就默默把目光放到窗外了。 一杯半温不热的奶茶就把他感动到如此了。 这要让他知道真相,他还不得挥舞着小鞭子朝她甩来! ** 然而许赐被暖遍全身的感动,确实连一天都没能挨过。 他晚自习放学,回到家后,许儒等三人也还没睡,一起躺在沙发上聊天。 见他进门,肖玉忙不迭起身,“小赐,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许儒也抬眼,向许赐望去,随即有些不自然说:“……去洗个手,一起吃夜宵吧。” 许赐没反驳,只转身就去了洗手间。 背过身的那刻,他还听见肖玉说:“我就说了,你跟小赐说话语气好点,他是个好孩子,听得进的。” 许赐停住脚步,顿了半晌,久久才听到一个微弱的“嗯”,他眉心动了动,洗过手,很快就又走了出去。 肖玉煮的是她自己包的饺子,形状精致,肉食饱满,热滚滚的汤汁里,升起缕缕白雾,扑向他的面庞。 许赐觉着……还挺是那么回事。 小姑娘许愿坐的椅子则稍高些,左手握勺,右手拿筷子,不亦乐乎地吃着。 然她一双眼睛,却时刻注意着许赐。 刚听他说了“我吃完了,你们慢吃”,许愿只再匆匆咬了口饺子,就赶紧放下东西,向他追去:“哥哥。” 许儒下意识说:“愿愿,你才吃了这么点儿呢。” 肖玉笑着劝阻:“没事,愿愿喜欢黏着小赐也是件好事,随她去吧。” 许儒想了想,就没再说了。 许愿一路跟着许赐,扑哧着小短腿,跑进了他的卧室。 “哥哥。” 许赐拿出一套厚厚试卷,摆在书桌上,回头看她:“有什么事吗?” 许愿不安地拧了拧手指头:“……哥哥,你学习,是不是很辛苦啊?” 许赐望着她明明怕他,却又每每鼓起胆子找他搭话的模样,心下好笑:“也没有很辛苦。” “那就是有些辛苦了。” 许愿咬了咬嘴唇,想了片刻,突然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壮着胆子,拿过许赐的手掌,将它放了上去。 “这个给你。” 许赐想塞回给她,偏偏许愿死活将手背在身后,不肯接受。 许赐想了想,告诉她:“我不喜欢吃糖的。” “不要。” 许愿虽然盯了那棒棒糖好几眼,但死活都不要,她仰着头继续说。 “而且,哥哥白天喝了愿愿送的奶茶,如果等下再吃一颗落落姐姐送给愿愿的糖,那哥哥就会变得很甜很甜,就不会苦了……” 不曾想,许愿话还没说完,许赐瞬间就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谁送的?! 翌日清晨,林落一路小跑进教室,结果刚撩开眼帘,便见前方大喇喇射来一道冰冷冷的目光。 吓得她心肝颤了颤,隐隐不详预感。 她慢吞吞走近,回到座位,便笑着打了个招呼:“你来得真早啊。” 许赐阴着脸:“离早读还有五分钟。” “呵呵,那就不早了。” 许赐单刀直入问:“说吧,昨天的奶茶,是谁送的?” 许赐一动不动地死盯着她。 林落抗住头顶压力,咬咬牙道:“是……我送…” 许赐挑挑眉:“真的是你?” “真的是!”林落一鼓作气说。 “很好。”许赐打开桌子,拿出一个棒棒糖:“那这个呢?” 林落一看,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她赶紧放缓语气:“误会!全都是误会!” 许赐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解释。 “说来听听。” 然后,林落就一本正经地讲述了,她昨天中午是如何偶遇许愿小朋友,而许愿又是如何慷慨大方地想请她喝奶茶。 然后,秉持着礼尚往来的态度,她又买了两个棒棒糖送人小朋友,两人十分友好地道了再见。 得知全部真相的许赐,自然不会听林落讲,他似笑非笑问:“你坑小孩子的奶茶,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林落羞愧地摸摸鼻子,低低道:“所以我后来才请她棒棒糖了啊…” 她也没想真坑,只随口一个提议,哪知道,那小姑娘傻啦吧唧的就掏了钱出来……搞得她也很尴尬。 正好赵天辰来了,许赐拿着那糖问他:“你看看,这糖值多少钱?” 赵天辰只瞥了一眼,就随口说:“一块钱还是五毛钱来着,哎我也记不太清了,你问这干嘛?” 听完,许赐瞬间被气笑。 一两块的棒棒糖换十多块的奶茶钱。 他定定望着林落垂下去的头,额前刘海渐渐掩住了她的神色。 两人谁都没说话。 待冷静下来,许赐想了想,自己刚刚的语气好像是重了些,想着林落的调皮性子,怕是把许愿当成他了,以为人人都能坑。 想通后,许赐才慢慢看向她,声音软了些:“以后你要是想喝奶茶的话,跟我说就是,许愿她还是个小孩子……” 林落倏而抬头,眼圈泛红,打断了他。 “你以为我是真付不起奶茶钱吗?还不是你上次说,你不喜欢那个小姑娘,可能我用的方式不对,但我也是有愧疚的啊……” 许赐听得一怔,嘴唇动了动,正欲说话时,林落突然越过他,就跑出了教室。 她说的话,字字句句回荡在他耳畔,许赐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顾不上班主任屡屡投来的目光,许赐起身,紧接着追去。 58.第 58 章 许赐一路跑出教室, 下了楼梯追去,枯枝被银装包裹,白茫茫一片里, 一个小小的人影, 在雪地深一脚浅一脚踩着。 许赐眸子一缩, 快步走近。 林落从冲出教室后,压抑在眼眶的泪水就夺眶而出, 她一边跑,一边骂许赐。 “臭许赐!” “混蛋许赐!” “居然不相信我!” “居然认为我会欺负小朋友!” 骂到这,她扪心自问想了下,貌似自己还真欺负过! 但是,她对那些小屁孩也很好哪! 想完,林落又接着骂。 “好心没好报, 良心还喂狗吃了!” “亏我还给你带早餐!” “怕你饿死, 还想送你银行卡!” “那是我眼瞎了!” …… 她骂得正酣间, 身后传来一道不疾不徐的淡问:“骂够了吗?” “不够!这哪能够!” 说着,她还踢了下脚下的雪。 “那就继续骂,骂到你开心为之。” “我也是这么想的!” “……” 林落说完, 才意识到跟她对话的人是谁,她身子一僵,忽而对准前方, 大迈脚步。 许赐一直都在注意她的动静, 见她一跑, 他喊道:“林落!” 谁知, 对方居然跑得更快了。 许赐气得骂了句脏话。 林落跑步快,哪怕在雪地里,也较一般人要灵动轻巧,显然对走法极为熟悉。但许赐却胜在身高腿长优势,迈的步子比她远。 不消几十秒,许赐就一把拉住了林落手臂,复而两手抓住,把她牢牢圈在了怀里。 “你放手!” 林落反手挣脱。 “不放。” 许赐反而把头搭在她的肩侧,手下钳得更紧了。 他说话时温温热热的呼吸,尽数打在她裸.露不多的的脖颈,渐渐由下及上,染了她半边侧脸。 每一个字都充斥着她耳畔,被无限放大,混合他胸膛的宽阔温暖,勾人想入非非。 林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哪怕跟男孩子玩得好,但这么亲密的,还是头一次。 她捏着拳头,没好气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脸皮这么厚哪!” 许赐闷了闷,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就在林落以为两人会就此僵持下去时,许赐才低低道了句。 “只对你厚脸皮。” 林落忽而全身僵硬,唯余左胸膛处跳动欢快。 等她冷静几分,回味过来,玛德!又来撩她! 林落抬起脚后跟,毫不留情地就朝他脚尖踩去。 许赐不躲不闪,闷哼了声。 她刚刚的力度,她自己是知道的,偏许赐只字不发,就默默地挨了。 弄得她最终也没了脾气。 林落只好无奈说:“你先松手。” 许赐:“不松,松了你又会跑。” 林落:“你不松手,我们怎么谈?” 许赐:“那你保证你不会跑。” 林落:“我不跑!” 许赐:“好!” 说完,许赐就慢慢松开手,只是半步没退,直盯着她。 林落缓缓回过身。 她因方才跑出时,气哭了一番,虽很快就止了泪水,但寒风一刮,仍有两条明显痕迹挂在脸庞。 许赐心下一沉,抬手覆上她脸,轻擦了擦,低喃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裹着薄茧的指腹,带着温意袭来,轻轻柔柔的动作,引得她心尖为之一颤。 林落不大自然地避开了。 她定定看着他:“你不是误会我,你只是……不相信我。” 不相信她的行为,不相信她的做法。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相信你。”许赐急忙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你还爱玩,想逗下许愿,但她还只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才觉得你的做法不太对……” 林落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解释,瞧着他说话都不利索的模样,不知为何,她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 她随即笑着问:“你说谁爱玩呢?” 在他看来,她就有那么爱玩吗?! 许赐一怔,待瞧见她眼里凝聚的星亮,他问道:“你不生气了?” “生气,很生气!” 许赐默了默,在想怎么给她解气,他摸了摸鼻子,直直看向她:“那你接着踢我吧,我绝不还手。” 瞅见他一本正经喊她踢他的样子,林落瞬间被逗乐。 她拍了拍略微僵硬的脸,接着说:“我还是比较想……喝奶茶。” 这外面的天气,还是太冷了。 许赐二话不说就回:“那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说完,他就向操场边沿的围墙方向走去,林落忙不迭拉住了他。 “现在去买什么哪!回去上早自习去。” 许赐看见她脸上的笑意,也跟着笑了笑:“好,回去上早读。” 素茫天地下,他眸星灼亮,嘴角上扬,就那样生生望进了她心里。 林落挪开视线,重新望向这十里寒风,皑皑风景。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可能就要不一样了。 ** 两人一路走到楼梯间,正欲走出之时,林落突然有些别扭地张口:“我们还是分开走吧,一前一后进去。” 她始终忘不了,那个清晨里,她亲爹说要打死她的豪言壮语,这要是让班主任撞见,再给她亲爹打个小报告,那她怕是命不久矣了。 许赐如今整个人都陷在了,她昨日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或者说,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一想,许赐周身笼罩的喜悦,就更甚了,哪还顾得上她说什么,立马就应了:“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落默默看了他两眼,这股地主家傻二少的气质是从何而来? 她幽幽张口:“你是怎么考到第一的?” 就凭这智商? 许赐笑得自信:“我写的!” “……” 林落果断决定不再回话,先他一步,进了教室。 最后一周是考试周,紧跟而来的便是一模,整个年级都陷入了疯狂的备考中,这种由上及下的紧张气氛,也变相感染到了对学习不太上心的同学。 几人一如以往地一起吃饭,只是在外逗留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饭桌上,以往能说会道带动气氛的赵天辰,只顾戳着饭吃,跟焉了似的。 林落笑问:“他今天怎么了,怎么半句话都不说了?” 她可记得,素日这吃饭时分,赵天辰可是最爱说,他与他女朋友间的二三事了。 唐时想了想:“好像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吧?” 说着,他还用手肘撞了撞心不在焉的赵天辰。 林落明白过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事,便安慰他:“没事的,你们好好聊聊就是了。” 主要是,她也算是赵天辰与王清清两人的见证人了,两人虽经常小打小闹,却总是不到一天,又很快和好。 她自然认为,这两人又是闹脾气了而已。 谁知林落说完,赵天辰突然就将筷子往碗沿用力一磕,发出清脆一声重响。 “这次不一样了!” 在场人都愣了,林落也愣了。 许赐瞟了眼林落,沉下声道:“你要发泄,也注意些场合。” 赵天辰嘴唇动了动,自知理亏,就没再说话。 见状,许赐淡道:“吃饭吧。” 唐时只好硬着头皮打圆场,招呼说:“你们都别愣着了,赶紧吃饭吧,都吃饭吧。” 听完,赵天辰突然起身,面色难看地说了句“你们慢慢吃,我吃完了”后,转身就走了。 唐时下意识起身追去。 许赐制止了他的动作:“先别跟去,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唐时本也是毫无办法,于是又坐下了。 林落回到教室后,想了想,便试着给王清清发了几条消息,没人回,她又拨了几个电话,仍旧没人接。 她转而看向许赐:“我联系过王学妹了,她没回我,也没接我电话。” 许赐面色沉了沉:“我知道了。” 林落有些难以置信:“所以说,这次是真的了?” 许赐没点头,也没摇头。 过了片刻,他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是赵天辰的来电,声音透着抑制不住的沙哑。 “喂,赐哥,我这次真被人甩了,你来陪我喝点酒吧。” 许赐看了看林落,低声问:“地点。” 赵天辰报了地点和包厢。 挂断电话后,林落立马问:“是赵天辰打给你的?” “对,他现在在外面,应该是喝醉了。” “那你把他带回来吧。” “好。” ** 许赐找到地方时,赵天辰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桌前摆了一堆倒下的酒瓶。 赵天辰看见许赐,笑着拍了拍地板:“赐哥来啦,来,过来坐。” 他举起酒瓶:“我们好好喝个酒。” 许赐皱了皱眉,拿开他的酒瓶:“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没醉!我、我只是被甩了而已。” “我就是踏马的被甩了而已。” 赵天辰断断续续地喊着。 许赐瞥了他一眼:“要舍不得,就去追回来,别他妈在这里要死要活。” 赵天辰顿时来了劲,吐出苦水:“你以为我不想吗?啊?但我没有那个勇气啊,我不知道追回来后,是不是还是像这样,每天都陷入无尽的争吵中。” “她受不了我每天跟除她以外的女生聊天,但是,我真的也不喜欢那些人啊,我只是想跟她们聊个天,逗她们玩而已。” “她受不了我,我也不能为她改变自己,难道我连这都错了吗?……” 赵天辰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许赐索性就在一旁坐下,慢慢听他讲。 听完后,许赐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天辰,薄唇微张,吐出几个字眼:“我觉得……你还真的挺渣。” “滚你丫的!” 赵天辰被许赐气得一口气不顺,他挥拳就向许赐砸去,偏许赐也没打算礼让一个醉酒的人,两人毫无形象地打了起来。 许久后,许赐好生生站着,踢了踢瘫在地面的赵天辰:“还起得来吗?” “嘶,你这不废话!老子清醒时都打不过你,别说我刚喝那么多酒了。” “矫情。” 许赐笑骂一声,就伸出手把他给拽起来了。 坐稳后,赵天辰摸了摸自个脸:“都不知道轻点打,这万一破相了,那我更加追不回人了!” 许赐似笑非笑道:“这被打一顿,突然就有勇气了?” “去你的。” 说完,赵天辰自己也笑了起来。 诉了顿苦,又打了一架,他心里确实是好受得多,连同酒也清醒大半。 想了想,赵天辰抬手肘,撞了撞旁边那人:“欸,也跟我说说你跟林落的事呗。” 许赐一脸不欲多说的模样。 赵天辰啧了声:“也不知道是谁哦,每天明面上跟某人称兄道弟,背地却喊人去威胁某人的追求者,还把某人收到的情书跟礼物,全都变着法的往自己桌里送,了不起了不起。” 许赐神情依旧平静:“那又怎样?” 赵天辰贼兮兮问:“欸,跟兄弟我说说呗,你对林落那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赐不为所动:“就那么想啊。” 赵天辰:“还跟我装,你就说句实在话,喜欢还是不喜欢?” 许赐神色正了正:“喜欢。” “我就知道!”说完,赵天辰又好奇问:“你喜欢,那干嘛不跟她明说啊。” 若是以前,林落还有可能是不喜欢许赐,但现在,任是有眼的,多看这两人几次,怕是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 许赐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吗?” “想的话,你就说啊!” 许赐嗤笑了声,随即道:“我答应了我老子,只要我高中不谈恋爱,成绩也稳定在第一,那他今后,就再也不会插手我的事。” 赵天辰咂摸着嘴,回过神:“所以意思就是,你不跟林落表白,你也拦着别人,不让别人去?” 许赐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卧槽!”赵天辰佩服又可怖地望着许赐,继续说:“没看出来啊,赐哥你才是最心机的那个!那丫头以后还不被你坑得死死的!” 许赐斜了他两眼:“滚。” 他心里却琢磨着,照前几天来看,应该是林落把他打得死死的吧? 貌似……也还不错? 赵天辰瞧见许赐嘴角旋开的弧度,显然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他自己则是被吓得不清,做作地演着。 “你不走的话,那我就走了。” 许赐起身,撂下一句话后,就迈步向外走去了。 “哎哎,等下我哪!” ** 下晚自习前,林落就收到了许赐发的消息,说他已经把赵天辰平安送回家,看时候太晚,他再去学校也没多大意义,也提前回家了。 林落看着,就给他回了一条。 晚上回到家,她收拾好一切后,两人就照旧开了视频。 林落裹着棉睡衣,把手机姿势摆正后,对方的脸就渐渐露出。 她一瞧,许赐左侧额角俨然青了一块,十分明显。 “你额头怎么弄到的?走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许赐支支吾吾应了声。 林落将手机拿近,又瞅了好几眼,忽而想到什么,沉下声问:“赵天辰打的?” 许赐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毕竟说起来,还真是赵天辰打的。 “你是不是蠢哪!他打你,你不会躲的吗?!” 许赐怔怔望着对面,这对话,跟他料想中的,很是不一样啊。 林落见他神情无辜地望着自己,语气也不由软了些:“算了算了,等明天我再去找他算账,你先弄点药擦擦。” 许赐一本正经:“我家里没擦伤药。” 林落惊讶得突然蹦出一句白日见过的英文句:“Are you kidding with me?” 他那么娴熟的疗伤手法,结果却转头告诉她,他家里没药??? 许赐抿了抿唇:“原来有的,只是最近用完了,还没来得及买。” 这才对嘛。 林落听着这话,才信了大半。 她再次盯了好几眼他的伤口,想了想,她说:“那我明天给你带药过去。” 许赐无比乖地点头了:“好的。” 见他态度如此好,林落的声音不由放得更软,她耐心道:“那里先尽量不要碰水,痛的话,也别去碰它,晚上睡觉时注意一点……” 许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明晃晃的灯光,勾织在她如玉的白净面庞,她拧着眉,似乎是在思考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嘴角一张一合间,尽是温柔。 许赐悄无声息地弯了弯嘴角。 若是赵天辰在此,肯定是想跳起来骂许赐心机,骂他故意博取女孩子的无限同情了。 毕竟,这二人的伤势,孰轻孰重,那一眼就能瞧出。 还有啊,就额头被碰了那下,哪怕不管它,过个几天也能自动好。 林落忽然回神,呐呐道:“应该,没有什么要注意的了吧?” 她怎么感觉自己说了很多的样子? 许赐心情极好地点头:“没了,你全都说了。” “那就好,那我们开始看书吧。” “好的。” 本就是嗜睡的冬眠季节,两人也没学习太晚,就关了视频,睡觉去。 翌日,林落果然守诺,从家里头带了生理盐水和棉签到教室。 许赐也是一早就到了。 林落站在他面前,吩咐说:“把头抬高点。” 许赐微抬高头。 林落仔细看了看,倏而不解问:“我怎么觉得好像又严重了点?” 那可不,他早上来之前还特意多按了几下,就怕它消失了。 许赐老老实实回:“可能是昨晚睡觉,不小心碰到的吧。” 林落道了句“原来是这样”后,就开始给他擦药了。 由于她是站着,许赐是坐着,为了给他更稳当地擦药,林落就左手抬着他下巴,右手给他擦药。 这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过个几十秒后,对方似笑非笑直盯着她的眼神,让林落感到左手传来的温度,越发滚烫。 与第一次调戏他、挑起他下晗的感受,全然不同。 于是乎,她只好强行板着脸,两眼都挂在他的伤口,再不敢与他对视一眼。 好在擦药也快,也就一两分钟的事,然林落额头却被生生磨出一层细汗。 许赐佯装不知:“你出汗了?” 林落有些心虚:“是吗?” 许赐拿出纸巾:“我给你擦下吧。” 林落受到了惊吓:“不、不用!” 要是他给她擦,她怕她汗出得更多。 看见许赐神色颇有些受伤,她又忙不迭拿过他手里的纸,笑了笑:“还是我来吧,自己的事,我喜欢自己动手。” “也好。” 林落觉得,再这样要命地相处,自己怕是迟早有天会扑上去。 ** 好在没过一两天,高三部就迎来了传说中的一模,考完后便是正好一周的寒假。 哪怕这寒假少得可怜,但各科老师仍是不忘本职,选择给学生发完试卷再放寒假。 一帮人先前就约好了,说是考完当晚一定去外面聚聚,嗨一晚,毕竟再见面时,那可就是“明年”了。 林落提前就跟自家父母说好了,林父林母也理解,只吩咐她说,要记得早些回来,回来前再打个电话给他们,派司机去接她。 林落听完,当然是立马就应了。 一行人吃完饭,就火急火燎地转战KTV了。 许是林落上回的美妙歌喉,给众人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太深,今晚的话筒,愣是连她手都挨过。 苦于无奈,林落只好一个人闷在角落吃爆米花。 在场的大多都是男生,少数几个女生也都是家属,故而他们点的东西,大多都是酒水类,零食简直少得可怜。 许赐见她一个人被抛弃在角落,问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落张口就回:“薯片、饼干、酸奶、辣条、辣片……” 许赐听得眼皮子一抽:“你还能再幼稚点吗?” 辣条是他小学一年级就没再碰的东西好嘛。 林落不满:“你嫌我幼稚?” 许赐默默看着她,违心说:“没有,我不嫌弃。” “你明明就是嫌弃!” 说着,林落还往嘴里塞了颗爆米花,咬得嘎吱脆响。 许赐理智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问:“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落面色好了些,但十分诚恳道:“我怕你买不过来。” “……没事,你说!” 于是乎,林落又一连串地报了许多零食名,最后还是赵天辰瞅得眼酸,挥手赶人。 “哎哎哎,你们两个走开秀去,别在我一个孤家寡人面前秀,老子都看不下去了。” 林落与许赐具是尴尬地羞红了脸。 沉默半晌,没等林落说,许赐就起了身,没指名道姓说:“那我去买零食了。” 林落低不可闻地“嗯”了声。 等许赐一走,赵天辰就没好气道:“哎哎,回神了啊。” 林落扭头,瞪了赵天辰两眼。 这一瞪,赵天辰这心里头,那是更酸,更委屈了。 他倒过满满一杯酒,放在林落面前:“反正等着也闲,你不如陪我喝几杯吧。” 林落倒也没啥意见,但想了想,她还是如实说:“我酒量不行,酒品也不好,喝醉后可能会……发疯…” 虽然她很不愿意讲,但是,这是事实。 赵天辰嗤了声:“喝醉了,哪个人还不发点酒疯啊,没事没事,你就当陪我这个伤心人喝点吧。” “好。” 林落也知道赵天辰最近一直很难过,是抱着借酒消愁的想法,那大不了她到时少喝点,就主要陪他聊聊。 赵天辰趁着酒劲,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如数家珍似的细数他和王清清的过往,每说两三句,他就带着林落碰个杯。 到后来时,林落也是微醺,身为见证人,故事她自然也听得动容,便开始下意识回:“来来来,喝酒喝酒。” 赵天辰举杯:“喝!” 跟林落喝之前,赵天辰一个人就喝了段闷酒,这往事再一回忆,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些醉意。 于是乎,等许赐拎着一大袋零食重回包厢时,瞧见的就是两个醉鬼你推我盏,还扯着嗓子喊“与尔同销万古愁”“一醉方休”云云。 许赐立马把东西搁下,黑着脸上前,分开了险些就要勾肩搭背的二人。 他揽过她肩膀之时,林落还举高杯子,高呼“再来一杯”。 “林落!”许赐低叱了一声。 林落撇头,包厢里五颜六色的光闪在对方脸庞,瞧不太清,她随即好奇地“咦”了句:“你是谁啊?” 很好,连他是谁都认不出了。 这一下子,许赐脸彻底黑了。 话都没跟她说,许赐就半拥着林落,彻底远离了赵天辰的位置,再喊了几人过去看着他。 不曾想,不到片刻功夫,本是劝赵天辰少喝些的几人,居然反而跟他喝在了一起,几人互诉衷肠,又都是男生,喝起酒来自然比林落又要爽快得多。 于是,几人又断断续续跑了好几趟厕所。 偏偏林落喝醉后,又作死地不安分,一会“头痛”、一会“口渴”、再一会又觉得耳朵吵,把许赐闹得彻底失了脾气。 要不是这人一直都在他眼前,无半刻消失,他险些都要怀疑,这个难伺候、且又粘人的人不是林落了! “许赐,我不舒服。” 许赐无奈道:“又哪不舒服了?” 最初,许赐把她半抱在怀里,她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时,他或许还会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但被她这一折腾,他是半点想法都没了,纯粹伺候一个发疯酒鬼的态度。 林落咬了咬唇:“我想喝酸奶。” “好。” 许赐二话不说,就给她开了瓶酸奶。 林落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忽而停下,好奇宝宝地问:“欸,怎么没声音了?” 许赐返头一看,包厢正在播放的歌已经暂停,沙发上也空无一人,想必是赵天辰又喝醉了酒,折腾人去了。 他复而回:“嗯,安静了。” 说完,许赐头痛地揉揉额头,心想着,他怎么就把这两人给带出来了,还恰好凑在一起。 林落只抿了几口,就不肯再喝了,她忽而看到玻璃桌上的话筒,指了指:“我也想唱歌。” 许赐听得指尖一抖,险些端不稳酸奶瓶,默了默,他挣扎着问:“要不我唱给你听吧?” 林落偏头看他:“你也会唱歌?” “…会的。” 至少不要人命。 “那你唱吧。” 这回,林落倒十分乖巧地应了。 许赐扫了眼歌单,再看了眼乖乖坐在沙发上的林落,最终还是选择了小幸运一歌。 当低沉的男声响起的那刻,歌声里少了原唱的追悔莫及与感伤,反添了几分平平淡淡的温馨,整个包厢都进入到舒适的柔和氛围中。 许赐怕林落再乱动,故而连唱歌都是坐在她旁边唱的,可当他唱到高潮部分“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时,尾音刚落。 许赐便感到他脖子被人双手一缠,紧接着,就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在他唇角,软软的,热热的,一触即分。 他浑身一僵。 意识到是什么后,他慢慢转头看去,林落也正好抬起头,双手抽离。 她脸颊两端的酡红仍未消散,望向他的一双眸子,泛着水雾,亮莹莹的,偏嘴角还挂着抹又满足、又孩子气的挑衅笑容。 许赐眸色重了重。 他盯着林落一直没动,再出声时,声音已微微沙哑:“我是谁?” 她现在是醉酒状态,指不定都不知道他是谁。 不曾想,林落更开心地笑了笑,很快就回话了:“许赐啊。” 说着,她又有些怔怔问:“难道,你不是许……” 话没说完,许赐就揽过林落的腰,望着对方瀚若星辰的纯澈星眸,低喃了声:“那就怪不得我了。” 说完,他低头覆了上去…… ** 唐时与一帮人架着赵天辰,刚推开包厢,便见灯光黯淡里,只坐了两人。 林落乖顺地靠在许赐肩膀,眯着眼,而许赐则半睁半阖,摸不准是睡了还是没睡。 唐时试探喊:“赐哥?” 许赐没反应。 唐时音量加大,又喊了声:“赐哥?你睡着了……” 许赐才睁开眼,回道:“没……” 谁知刚一张口,便带着涩到极致的低哑。 唐时倒也没想太多,只以为许赐也喝了酒,便没再问。 几人将赵天辰搬到沙发上时,许赐才撇头看林落。 她额前刘海向他肩膀歪斜,眼睑柔柔地合拢,呼吸平缓,睡颜恬静,什么瞧着都好—— 只除了她娇艳欲滴的嘴唇,略微红肿… 只瞧了数秒,许赐就忙不迭抽回眼。 暗想着,女孩子的嘴唇怎么能那么容易就红。 待想起什么,他又有些烦躁地转回头,给她用力擦嘴角,想把那痕迹擦掉,不然她等下回家时,还不被她父母骂死。 睡梦中,林落不满地“嗯”了声,突然无意识喃道:“好痛。” 许赐突然落荒而逃地拿开了手。 想了想,他才重新抬手,放缓力道,轻轻给她擦了擦。 时间不知不觉,就划到十点半。 一帮人也三三两两散去。 唐时临走前问:“赐哥,你还不走吗?” 许赐看了眼还在睡的林落,淡道:“你先走吧,她家司机还在来的路上。” 唐时点点头:“赐哥,那我就先走了啊。” “好。” 等唐时一走,许赐就再次低眼看去,已经是淡淡的粉色,只嘴唇还有点微肿。 那就,再等半个小时吧。 又过了三四十分钟时,林落的手机突然就亮了,是她爸爸的来电。 索性包厢里也还有一个女生,许赐便让她接了,由他先抱着林落下了楼,才让那个女生将她扶到车内。 看着黑色车身扬长而去,许赐抬眼,望着头顶一望无垠的星空,那人迷茫、朦胧到极致的星眸,还历历在目。 他不禁好笑地想着,也不清楚她明天醒来后,还记不记得、认不认账…… 59.第 59 章 当司机抵达林家, 知晓林落睡着后,林淌忙不迭带着纪薇走出,由纪薇扶着, 将林落稳稳背进家, 把林落放在床上。 纪薇林淌二人, 也知晓她酒量浅,她身上酒气虽不重, 但想必是喝醉后,又睡了过去。 由纪薇替她脱掉外衣和鞋,擦了脸和手,又替她关上灯,夫妇二人才回房睡去。 第二日,林落醒来时大脑一片空白, 只觉异常口渴, 便撑着床起身, 恰好看到床边摆了杯水。 她下意识端起,结果流经舌根,却蓦地一痛。 当痛楚渐退, 她大脑突然涌出许多不连串的断片记忆。 依稀记得,昨晚上,朦朦胧胧里。 包厢、灯光、啤酒、沙发、许赐… 四片唇瓣紧密相贴, 唇齿纠缠, 呼吸交错… 想到这, 林落脸上都火辣辣的, 立马拿被子蒙住了脸。 怎么办怎么办,她把她的好兄弟给强了!!! 真是要命了,要命了。 “叩叩叩。” 纪薇的敲门声及时响起,瞬间打断林落乱成一团的思绪。 “落落,起床了吗?我们要出发去爷爷家了。” “啊?!” 林落下意识答,待回神一想,是了,春节将近,他们要提前回老家,陪老头子过年了。 于是她立马回:“知道了!我马上就起!” 说着,她就随意抓了几把头发,顺了顺,掀开被子,下了床。 走到洗漱台,她只匆匆一瞥镜面,便低头挤牙膏,正准备刷牙时。 忽地从记忆里勾出道音节,带着无限缱绻,飘过脑海。 “头发长长了,就别剪了吧,长些……更好看。” 林落一怔,下意识抬眼望向镜中映出的自己。 她额前原本利落的发丝,随时光的增长,已是平顺长至眉间,这其中还有她母上大人带她去修过的功劳。 发尾亦是轻轻弯开一个弧度,平至肩端。 林落有些怔地盯着镜子,她长发的模样,她自己都有多年没见。 哪怕在别人眼里,她这顶多才算短发。 在她沉思间,牙刷突然碰到舌头,引来痛意。 她忙不迭涮了口水,又吐出,再凑到镜前,伸出舌头,瞧瞧是哪不对劲。 仔细看去,她舌头左侧的上端,有条细印,似乎是牙齿咬的痕迹,红得艳丽。 林落琢磨了会,她昨天还是好好的,甚至吃完晚饭,她也没感到半丝痛意。 再后来,她吃了些爆米花,还是没咬到舌头,再接下来的喝酒,那就更不可能咬舌了。 她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一种可能。 不、不会是那啥啥时候咬的吧? 这么激烈的嘛… ** 收拾完毕,林落就跟着林淌纪薇二人,成功回到老家。 车刚开到家门附近那会,周围的街坊邻居放过鞭炮,便三五成群地迎了上来。 林老爷子含笑带面,两手拄着拐杖,在林家老宅大门口的石像旁候着。 车一停下,林落就迫不及待跳下车,疾跑到老爷子面前,忍着眼底的酸意,嘲讽说:“这才几个月不见,就走不动路啦?” “臭丫头,看我不抽你!” 老爷子举起拐杖就朝林落腿脚打去,好在林落躲得快,连半点裤脚边都没挨到。 看老爷子甩了两三下拐杖后,林落才笑嘻嘻地扶过他:“好啦好啦,您老消消气,是我不对,我们先进去说话。” “这还差不多。” 待远离人群,走开几步,林落才随意说:“你瘦了很多啊。” 她去年国庆回来看他时,他还精神硬朗,气血尚佳。 可今天她坐在车上,瞧见的却是一个皮骨互融、要依靠拐杖才能站稳的瘦老头。 老爷子没好气回:“被你气的!” 林落默了默道:“我爸妈他们,都没跟我提过。” 不然,哪怕请假或者逃课,她都是会回来看他的。 老爷子不以为意地摆手:“没什么事,也就前两月下雪那会,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都过去两个月了,她却一无所知。 林落不说话了。 见她自责,老爷子有些急了:“是我让他们别说的,跟你说了,你既帮不到什么忙,反而还影响你心情。” “那我至少可以陪你说说话啊!” 一听这话,林老爷子突然就嫌弃了:“不需要,你还没周家那两小孩喊爷爷喊得甜呢。” 林落一噎。 要被嫌弃得这么明显吗?! “好了好了,我已经完全好了。” 一路走来,林落一直在观察,他拐杖几乎没离过手,腿脚行走间,也不比往常利索。 她抿了抿唇,轻“嗯”了声。 林淌纪薇二人,则是放下东西,跟老爷子问过好后,就被周边邻居上赶着邀去吃茶叙旧了。 不过一会儿,周家两个小孩就一前一后,奔了进来,齐齐喊道:“落落姐姐。” 林落接住两人:“好像又长高些了?” “嗯,我长高了三厘米,弟弟长高了两厘米。” 她夸张地配合说:“长得好快啊!” 小女孩点点头,倏而直直瞅着林落,眼巴巴问:“落落姐姐,上次那个大哥哥呢?” “谁?” “就是上次跟落落姐姐一起回来的大哥哥啊。” 行啊,人气比她都高了! 林落问:“你很喜欢那个哥哥?” “喜欢,他给我买了东西吃。”小女孩后知后觉才瞧见林落的脸色,便忙不迭补充:“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落落姐姐了!” 林落摸了摸她头,笑笑:“这还差不多。” 小女孩眨着大眼睛,以为已经没事了,就接着问:“那大哥哥等下会来吗?” 会来个鬼! 林落心里暗骂了句。 她给小女孩解释:“这是过年,是只有家里人才能回来的。” 小女孩不解问:“那大哥哥不是你家人吗?” 林落摇头:“不是,是朋友。” “那落落姐姐上次是怎么把朋友带回家的?” “……” 这个问题,她无话可接。 忙活一天,一家人吃完晚饭,再围着火炉聊了会天后,就各自疲倦地回房睡觉去了。 睡的时候,也才九点多,往常她这时还在上晚自习,再晚点,也是在跟某人视频学习。 刚想到他,她手机就紧跟着传来视频邀请,林落咬了咬唇,没敢接,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 在她“酒后乱性”,又不理睬对方之后。 是的,她也是在夜晚闲暇时分才记起,他们两在放假后的第一天,都没联系对方。 这时发来邀请,指不定就是兴师问罪。 于是,林落全当没看见,就让手机自动响到停下为之。 她蒙上被子。 ** 一夜半醒到天明。 大年将近,其余人家里都在风风火火地挂灯笼,贴对联,提前准备接下来的饭食。 独林落家里特殊些,老爷子身子骨不好,自是围着火炉烤火休息。纪薇下厨没是没问题,林淌却是手生得很了,而林落也只能帮忙递个碗,洗个菜,一家人有些忙不过来。 这种局面,在张芳带着小石头胡诚过来帮忙后,才改善很多。 林落被赶出厨房后,就带着胡诚去家里各大门口贴对联了。 胡诚负责贴,林落负责递。 两人问了下各自近况后,胡诚突然问:“林落,你将来打算去哪个城市啊?” 林落想了想:“我也不太确定,看情况吧。” 毕竟还有最后一个学期,未来的定数,都说不准。 “那你确定之后,要记得告诉我啊。” “为什么?” 胡诚正好贴完一面,便转头看她,咧嘴笑说:“也没什么,我就是想……以后跟你在一个城市。” 林落手下的动作顿了顿。 “为什么啊?” “就是想……以后照顾你。” 林落终是从他话里、神色里,品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想起他以往说过很多次的话。 她沉默一会儿后,也不知该如何回,就扯开话题:“我们接着贴对联吧。” “好的。” 一家人就这样忙碌到除夕夜,还在吃年夜饭时,外面就响起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一派热闹之景。 用完饭,林落迫不及待,也跑去外面放烟花了。 辽阔无垠的夜幕,霎时变得五颜六色,在半空中炸开各式各样的形状。 在霓虹璀璨的城市里,向来很少看到烟花,也鲜少能瞧见这般肆意尽兴的夜晚。 不知为何,林落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她急忙忙跑进房内,给他录了个视频,直接发送过去。 【林落:新年快乐啊!!!】 那边不过半分钟,也给她回了。 【许赐:烟花很好看。】 瞧见,林落忽而畅快地笑了笑,心里压抑着的情绪,似也随烟花飘散。 这段时间来,她刻意躲他,不回复他的消息,却总是能在下个不经意的转角又想起他。 这几日来,她扪心自问,对于那晚发生的事,她竟没多少悔意。 甚至还有些窃喜。 然而,她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也这么想,万一、万一他只是把她当哥们,就像她对胡诚的态度,给不了回答。 偏偏这些时日来,对方半句没提那晚,态度和以前仍旧一样,就连林落都禁不住想,那晚是不是她做的一个梦… 一个酒后乱性的梦。 ** 陪老爷子过完除夕夜,又在家里待了大半天,林落才跟着爸妈离去。 这期间,他们三人曾多次劝老爷子去城里住,这样更方便照顾他,偏偏老爷子以住不惯为由,拒绝了。 三人劝说再三,见他仍是听不进,就只好将先前回家过年的保姆给重新请回,又给周边小孩封了几个大红包,拜托他们父母多照看些。 林落闷闷不乐地坐在车上。 纪薇喊:“落落。” “怎么了吗?” “你也别太难过,他们会照顾好公公的。” “嗯。” “而且,我跟你爸也会经常抽空回去看他的。” “嗯。” 待想起什么,纪薇转而道:“我们明天要去给你许伯伯拜年,而你跟小赐也是同学,就同我们一道去吧。” 林落终于有了反应:“什、什么?!” 纪薇又重复了一遍。 林落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刚想通时,还踌躇满志,现在得知这么快就能见面后,她忽然有些怕了,很怕的很怕。 当晚回到家,林落早早就到床上休息了,胡思乱想着明天的事。 见面后,她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呢? 开头要不要道句歉,说她把他那啥啥了???看他是要把她打一顿出气还是怎么滴??? 但是,她又没觉自己做错啊… 或者说,她装傻充愣,对方不提,她就装一概不知? 越想,她就越觉得这个方法好。 嗯,就这样决定了! 她关了灯,安心地合上眼。 不出片刻,她又睁开眼,定定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她还是很紧张哪怎么办!!! 一夜就在她的反复不安,悄然划过。 最后还是她折腾得晚了,才困顿地眯眼睡去。 林落昨晚睡得晚,于是赖床了。 最后还是她母上大人闯进房门,将她喊醒的。 林落像个委屈小媳妇似的跟在纪薇后面,在上车那刻,她做最后的挣扎:“妈,我今天能不能不去了啊!” 纪薇笑笑:“那哪能啊,你爸都跟你许伯伯说了,说我们一家三口会一起去。” 林落试探问:“要不我今天发个烧,感个冒什么的?” “这就更不行了,昨晚上还好好的人,临走前就突然病了?” 林落沉默了。 纪薇见她实在害怕,就笑问:“你不是还怕小赐找你报仇打架吧?” 林落下意识点头,又复而摇头。 纪薇:“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谁还会记得啊。” 你乖乖女儿,林落心里说。 见林落还是不肯上车,纪薇也是无法了,她也不知这素日胆大包天的人是怎么了,便只好说:“那这样吧,如果小赐敢欺负你,你告诉我好吧?” 林落默默瞅了自家母上大人两眼。 如果,是她欺负别人了呢? 林淌也发话了:“对啊,落落,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就替你许伯伯教训他。” 沉默半晌,林落终是眼一眯,视死如归地踏上了车。 反正再过三四天就开学了,那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然而这话,在她见到他时,就悔断肠子了。 纪薇与前排林淌聊天的间隙,忽而瞧见林落红彤彤的脸,担忧问:“落落,你脸怎么这么红?” 林落低着头:“没事。” 纪薇:“不会真发烧了吧?” 她伸出手,想去探林落额头。 “……” 林落没躲。 对比了自己额头温度,纪薇才抽回手,但还是问:“有哪不舒服的吗?” 心里不舒服算不算? 林落嘴上回:“没有,就是坐得有些久了。” 纪薇这才放下心,不再过问。 ** 没过多久,车子就开进了许家。 林落随着父母,一路很是斯文地走进,恨不得把一步拆做十步的龟速。 不用抬头,她都能感到来自前方的一道灼灼目光,久久盯着她。 待到近前,许儒跟她父母二人道了几句话,转而看向她:“这个就是落落吧,这么久不见,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了。” 因这道声音,众人目光霎时聚焦于她身上,她只好抬头,就盯许儒一人。 视线绝不往旁边多瞥一眼。 出于原来的刻板印象,林落对他生不出好感,就皮笑肉不笑喊:“许伯伯好。” 这一看去,林落有些微诧,许儒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凶神恶煞,相反,他还有几分文人气质,笑容可亲。 许儒笑着应了声,便接着说:“听说你跟小赐也是一个班,怎么平时不跟他到家里来玩玩?” 他的想法里,林落是大学好友的女儿,爱屋及乌,也不由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希望她来家里多走动走动。 听完,林落便感觉,左侧的那道目光,似乎又深了深,简直瞅得她浑身不安。 众人亦是在等她的回答。 她顶着来自多方的压力,心一横,回道:“这不是跟他不太熟嘛。” 不曾想,她话刚着地,左侧便传来一道不疾不徐、含着笑意的声音。 “落落又在开玩笑了,我前天还跟她聊过天呢。” 60.第 60 章 话毕, 在场人便齐刷刷看向林落。 林落极快地瞪了许赐一眼,强压下心底慌乱,镇定解释。 “是啊, 我当时给他发了一份新年祝贺, 毕竟许…大哥看在从小认识的份上, 在学校也很照顾我。” 说完后,她连眼神都不敢往他那瞟一眼, 生怕被这些生意场的人精,瞧出些什么。 倒是肖玉反应最快,接过话:“是啊,上回我去学校看小赐时,就看到小落了,小赐很有做人哥哥的样子, 两人比亲兄妹都差不到哪去。” 林落望着肖玉脸上真诚的笑意, 一时摸不准, 对方究竟是看出了,还是没看出。 毕竟,肖玉上次去学校时, 是看见过她跟许赐走在一起的。 但无论哪种,她对肖玉都很是感激。 如果被两方父母得知,她就是许赐同桌, 那今天的拜年怕就要由喜转悲了。 听肖玉这么一说, 几人陡生的疑虑便散开了些, 毕竟小时候的关系就差到打架了, 长大后,又怎么可能生出其他情感。 许儒理解地笑了笑:“这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小赐跟人不大亲近,难得你们两个能说上话。” 林落忙不迭顺着许儒的意思,点了点头。 林淌爽朗地笑:“落落她素来跟男孩子玩得不错,现在跟小赐关系能有所改善,那是再好不过了。” 纪薇点点头,附和。 夫妇二人也没有想太多,就觉得十有八九是林落性格原因,两人玩得好。 因这两人的话,许儒的疑虑,就又去了大半,不由笑意如初,招呼人:“还站在这里干嘛?你们都先进来坐吧。” 于是长辈当先走在前面,林落跟许赐就落在了后面。 趁前面人看不到,她偏头,没好气地横着许赐:“都是你的错!” 还恶心吧唧地喊她“落落”?! 平时从没听过的词好嘛! 她一条小命,就因他的恶搞,险些不保。 许赐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谁让你说我们不熟的。” 他情急之下就脱口而出了。 林落给他甩了个大白眼。 走进客厅后,她也就不再跟许赐搭话,随林淌纪薇二人落座。 很快,许儒和林淌就生意场和往事,聊得不亦乐乎,纪薇亦是跟肖玉话家常,就做菜心得聊开了。 过了一段时间,纪薇才想起被她抛之脑后的林落,随即转头看,居然发现整个客厅里,竟已没了林落人影。 “落落呢?你们有谁看到她去哪了吗?” 几人听见,也跟着四处寻去,确实是没见着。 肖玉笑道:“可能是小赐带她去周边玩了吧,吃饭时再喊他们就是。” 纪薇:“也是,那我们接着说吧。” **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林落甩手,试图挣脱许赐抓住她手心的手。 许赐牢牢握住她的手:“不去哪,就随便走走。” “你先把手松开。” “不松。” “松开。” “不松。” 两人几个回合后,林落败下阵,索性不再挣扎,也不开口说话。 许赐握着她手心,感受到她不再挣扎后,也慢慢松了些力道,牵着她在雪地里走。 走出一段路程后,许赐才开口问。 “你回老家过年的?” “嗯,没在这里。”想了想,林落补充:“平平说,她很想你。” 还问,为什么你没有回去。 最后这句,她默默压在了心里。 许赐颇有些意外,笑了笑说:“难为那个小女孩还记得我。” “嗯,记得。” “那等考完,我们一起回去看她吧?” 林落没说话了。 这句话,意思很深远啊。 许赐倒也不觉尴尬,只继续话家常:“林爷爷的身体还好吗?” 林落先点了点头,待想起她父母隐瞒了老头子生病一事,她又摇头:“一般般了,没以前好了。” 感受到她手传来的片刻抖动,许赐下意识又捏紧,安慰说:“上到一定年纪后,总是免不了会有些小病的。” 林落闷闷应了声。 生老病死,她也明白这个理,但每次光想想,她都觉得很难受,恨不得将时光拖住,让它再也走不动。 电光火石间,许赐握住她手的力道一紧,顿下步伐。 他状似无意提起:“对了,考完的那个晚上……” 听着,林落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还是来了! 逃避了这么久的问题! 许赐接着转过头,低眼看她,面上瞧不出太多情绪,只一双深邃无边的黑眸盯向她。 “你当时……” 林落紧张得心砰砰直跳,霎时脱口而出:“你先别说话!” 于是,许赐十分听话地不再开口了。 林落瞧着对方清清淡淡的神色,唇畔含着温温凉凉的笑意,不知为何,她竟瞧出他几点委屈来。 一瞬间,她脑海闪过诸多想法,主要分为两大阵营。 一小黑人挥舞着小鞭子,叫嚣着对方并不喜欢你,你若是说出来了,那就是破坏你们的友情。 一小白人挥动着小彩旗,呐喊着对方其实很喜欢你,不然他为什么会主动牵你的手,还刻意让家里人误会。 两种想法,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两人默了半晌,林落终是挨不过她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不管怎样,她都要试上一试。 林落牙根一咬,咬出几个字:“许赐——” 许赐挑挑眉:“怎么?” 林落脸烫了烫,忽而松开他的手,踮起脚尖,双手缠上他脖子。 在许赐愣神的功夫,印上他薄薄两片嘴唇,微凉,很软。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动作。 唇瓣相贴的那刻,世界万物就此陷入安静,风声、雪声,谈话声,都离他们远去。 唯余两颗年轻的滚热心脏,跳动不已。 雪花簌簌,落在林落鼻翼,冷冽、清凉、干爽,才是她对初吻的第一感觉。 那晚,她大脑其实就只剩下断片的记忆,和事实而已。 停顿数秒,林落松手抽离前,她直直盯着对方漾开柔意的双眼,恶狠狠放话说。 “被我亲了,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话毕,她就慢慢落下脚尖。 不曾想,一直没动作的那人,突然就抱住了她下降的腰际,眉梢微挑,勾唇笑道:“我的傻姑娘,这样也算是亲吗?” 说着,他就在林落惊慌失措的眼神中,向她粉唇噙去。 漫天雪花,纷纷扬扬里,林落才知道,温软、炙热、湿意,才是… 缱绻纠缠后,她无力倒在他怀里,听他声色低哑道:“林落,高中毕业后,我们在一起吧。” “我想承担你往后每天的奶茶。” “冬暖夏冰,春温秋凉,一应如是。” ** 肖玉瞧见一前一后走进家门的两人,笑着说:“欸,瞧瞧,我说了这两孩子去外边玩了吧。” 许儒瞧见,神情颇有些动容,只连连说:“好啊,好啊。” 他虽不喜许赐母亲,但却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儿子。 他知道自己有愧于许赐,却苦于面子说不出口,现在难得看到许赐能卸下冰冷面具,露出这样温和的笑容,不由得对林落,又多了几分感激。 午饭时间。 几人按辈分,互坐至长桌两侧,一路排下来时,林落正好与许赐对坐。 席间,林落正自己吃饭时,碗里突然就多了一块红烧排骨。 “阿姨她这个做得好吃,你多吃点。” 她蓦地抬眼。 望向对面神情无比坦然的某人,于是,她在桌底下暗暗踢了他一脚。 注意些场合哪! 许赐被踢得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两人平时在学校,就经常一起吃饭,他也时不时给她推荐菜,或者夹菜,如今两人再次坐上同张桌子,他就下意识地给她夹菜了。 感受到两家父母的目光又要寻来,许赐忙不迭夹了一筷子菜,放于坐在他下首的许愿碟子里。 小姑娘瞧见,倒是扬起头,很高兴地笑了:“谢谢哥哥。” 纪薇瞧见,赞善道:“小赐真懂得照顾两个妹妹。” 许赐勉强忍着,只礼貌地回了句。 林落更是把头都埋到碗里了。 好在吃完饭,又玩了一会儿,父母二人就带着林落回去了。 临走前,许儒和肖玉又连连对林落说,让她以后多来家里玩。 林落哪还敢说半句不是,表面上连忙应下,内心却一片苦水。 许赐立在一旁,瞧着她又怂又怕还装镇定的模样,嘴角是一直都没合过。 ** 林落上到车后,忽然又想起肖玉,那个温温和和的阿姨。 她一贯的感觉里,继母向来是恶毒的,不喜丈夫前任的小孩,但她对许赐的关爱,又是真真切切。 她随意说:“妈妈,我觉得那个肖玉阿姨人很好啊,脾气也好。” 纪薇应了:“是啊,她人确实不错,没有半点架子。” 林落好似不知情道:“我感觉肖阿姨比原来温柔多了。” 纪薇惊讶:“你不知道?” 林落佯装不知:“知道什么?” 纪薇轻叹了声:“也是,你当年还小,哪记得那么多事,你肖阿姨她,是你许伯伯的第二任妻子,不是小赐的生母,所以说,她们性格肯定是不同的。” 林落先是装作十分吃惊地喊了声,再接着问:“为什么啊?” 在纪薇的大致讲述下,她才明白,原来当年,那个肖玉阿姨是许儒的初恋,两人感情也一直不错。 反倒是许赐的生母,作为第三者,一直对许儒穷追不舍,凭着些手段,怀上了许儒的孩子,也就是后来的许赐。 这种情况下,许赐的生母死活不肯堕胎,加上家中背景有权有势,双方父母就商量着干脆结婚,也算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许儒虽还是舍不得肖玉,但年少自负轻狂,加上许赐生母也生得美艳,对他也是百依百顺,事已至此,他就索性跟肖玉分了手,娶了许赐的生母。 最初,两人倒也是和和美美,恩爱过一段时间。 可时日一长,许赐生母底子里的还是大小姐脾气,事有不顺就爱发火,而许儒又有大男子主义想法,谁都不肯让谁。 两人便开始小吵不断,到大吵,再到冷战,维持表面的相敬如宾。 再后来,得知肖玉还是未婚时,许儒就又找到了肖玉,好说好歹,两人背着许赐生母,就又复合了。 纪薇显然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的,故而讲得比较委婉,大多还都是林落脑补,才拼凑出的完整情节。 听完整段,林落咂摸着嘴,就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妈,想不到你们这代人,居然过得这么刺激哪!” 可以说,很魔幻了! 纪薇气笑:“你乱想些什么呢,你妈妈我过得还是很普通的。” 说着,纪薇还补充:“这要是你爸敢做出这种事,我第一个就拎东西走,跟他闹离婚。” 话毕,前排的林淌就转过头,有些无奈道:“这好好说着话,怎么突然又扯上我了,我可是什么都没做过。” 纪薇有些赌气说:“当年那个班花还给你送过情书来着!” 林淌扶了扶眼镜:“你是知道的,我当时就拒绝她了。” 纪薇:“我前段时间才见过她!” 林淌:“这都陈年烂谷子芝麻的事了,明明是你见了她,又不是我……” 林落则是饶有兴致地瞧着,看他们二人老大不羞,像小孩一样地吵来吵去。 ** 高三年级的学生,很快就又回到学校上课。 林落背着书包,在走近教室的那刻,心里突然有丝异样划过。 两人这几晚仍旧有过视频,但她的感觉终是不一样了。 正踌躇间,后面传来一道熟悉的笑音:“特意在等我吗?” 林落一惊,转过身。 许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嘴角挑开一抹笑。 不知为何,她看着他的嘴唇,突然就想起前几日在雪地的那个深吻,心间像被什么挠了下。 林落转回头,不大自然道:“我们进去吧。” 许赐无半句反驳,还语气极好道:“那进去吧。” 毫无意外,赵粒又开始劝许赐去火箭班了,这最后一个学期了,至关重要。 显而易见,许赐的第一名已经坐稳了,但校方考虑的却是全省排名,都希望他能摘得状元之名,再不济也最好是前三,以此为母校争光。 等许赐一回来,林落就立马问:“班主任是不是又让你转班了啊?” 许赐点点头。 林落有些紧张地盯着他:“那你去吗?” 许赐不答反问:“你希望我去吗?” 林落下意识摇头,又忽而点头。 许赐瞧见她拧在一起的小脸,心神微动,便伸手捏了捏,竟意外发现手感还不错,很软,很舒服。 他正想继续蹂.躏时,林落便没好气打开了他。 “跟你说正事呢!” 许赐正直道:“我很认真在听!” 林落望着他:“其实,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去的,毕竟对你有好处。” 听完,许赐神情就黯了黯。 她挣扎一会儿,咬了咬牙,又说:“但是,我又不太希望你走…” 听着,许赐抿着的唇角,又一点点松开,泄出一丝笑意。 林落苦了苦脸,接着说:“你要是走了,谁给我送喝送吃啊!” 要放以前,许赐说不定还会被她气到,但明白她心意后,他心里却寸寸柔软。 她这是变着法地说,她舍不得他走。 于是乎,许赐又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勾唇笑道:“那就听你的话,不走了,以后继续做你的冤大头。” 林落听得小脸一红,也不知是被他揉的还是不好意思。 感受到她脸上软乎乎的肉感,许赐忽然停下动作,有些诧异问:“话说,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啊,怎么……” 话还没说完,林落就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气冲冲喊:“你快转班去!” 许赐立马解释:“我不介意的,再胖点也没事!” “快滚吧你!!!” 什么叫再胖点!!! 61.第 61 章 春风化暖, 柳絮纷飞之际,高三年级也进入到紧张的二模备考中。 一日,上课期间, 教室前门突然探进一个人头, “老师, 请问林落在吗?” 数学老师停下讲课,看了眼那身材微胖的妇人, 向后面问喊:“林落,有人找。” 林落座位离前门远,并没听见两人对话,只听到了老师喊她的声音。 她不解地站起,从后门走出。 眼前的妇人,正是她家中长期雇佣的保姆, 每次来找她, 大多时候也都是给她送饭。 瞧见对方神色慌乱, 她上前问:“李婶,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方向她急忙伸出手:“小姐,你快跟我走吧!你爷爷他现在重病躺在医院, 先生夫人让我过来接你!” 林落下意识接住了对方手。 “李婶,你说什么啊,这怎么可能。” 这一个月前还好好的人, 别骗她。 “小姐啊, 我没骗你, 快走吧。” 许赐从林落出去, 就一直在注意后门动静,看了一会儿后,他就发现不太对劲了。 走出时,便正好听见那妇人再次重复的“你爷爷生病住院了”。 他看向林落,只见她双目无神,口上还在问着是真是假,但脸上的勉强却任谁可见。 许赐快速冷静下来,一把抓过林落手腕,对那妇人道:“阿姨,麻烦您现在就带我们过去。” “好的!” 林落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向住院部奔去。 按照保姆李婶的事先提示,她疾速跑进一间病房。 只见病床上正躺着一个虚弱无比的老人,干涩的苍白嘴唇,极为缓慢地一张一合,而林淌和纪薇则低着头,站在他床沿附近。 看到这一幕,林落几欲落泪。 还是林老爷子最先察觉,慢慢扭动脖子,才引起林淌的注意。 林淌红着眼:“落落,你进来吧。” 纪薇哑着嗓喊了句“落落”后,也随林淌退开了。 “爷爷…” 林老爷子终是扭过了头,气力不足地骂她:“还傻站在那里干嘛!给我靠近点!” 林落腌腊吧唧地挪到他床边。 仔细看去,比远处瞧着,又要瘦得许多,脸上没几点肉不说,就连皮都陷到了骨头。 林淌颔首:“爸,我们就先出去了。” 林老爷子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见状,林淌带着纪薇出去时,还顺带替两人带上了门。 两人一走,林落就蹲下了身,含着气,小声喊:“老头子…” “哭什么哭,我还好好的呢!” 林落立马收住哭腔。 不曾想,林老爷子却忽然扯了扯嘴皮子,笑着跟她说:“臭丫头,我跟你讲啊,我这次病哪,其实是骗你爸妈的。” “啊???”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 “你不是一直都想报考军校,而你爸妈不同意吗?” 林落猛点头,她爸妈的确是到现在都还没松口。 林老爷子便献宝似的,咧嘴接着说:“所以啊,我这次就故意闹生病,逼着他们同意你去。” 说话时,他声音里还带了点沙沙的笑意。 林落望着他枯瘦的面容,听着他干涸的声音,他怕是自己都不清楚,他这副模样,哪可能是装出来的。 她勉强扯着嘴皮:“那他们答应了吗?” “答应了啊!”老爷子张开嘴,十分开心说:“有我出马,还有什么事不成的。” 林落艰难咧开嘴角,配合他说:“我好高兴啊。” 一时激动下,老爷子说的话太多,就仰着头的姿势咳了好几声,碍于林落在场,怕她发觉,他却又只能生生压抑着,于是他挥手赶人。 “行了行了,你快回去上课吧,我听说军校对女生的录取分数还挺高,你自己回去后好好学吧。” 林落眼睁睁看着他把脸都咳出血色,本还想多陪陪他,但她在场,他肯定是不会完全放开,指不定又跟她编什么谎话。 于是林落佯装不知,反定定点头:“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考上的!” 这次老爷子只点了点头,没再开口,复而侧头,慢慢合眼。 离开前,她再次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头发白了大半,双眼凹陷。 小时候能轻而易举背她走好几里地,都不会闲累的人,能甩过棍子就向她砸来的人,能照着她脑门狠敲爆栗的人。 如今却只能奄奄一息、毫无气力地躺在白花花的大床。 林落是真的开始意识到,这个在她心中始终无所不能、且喊了十多年臭老头的爷爷,在这一刻,是真的老了。 如秋树败落,一瞬凋零。 她放轻脚步,一步一步,慢慢走出。 许赐正同林淌纪薇二人聊着天,见她出来,三人同时看向她。 林淌对着她说:“落落,你跟我到这边来下。” 林落猜想,十有八九是跟她说报考军校的事。 待走到一块人少的地方,林淌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落落,刚刚你爷爷都跟我们讲了。” 林落低着头,看脚尖。 “你爷爷说,如果我奋斗了这大半辈子,还没底气让女儿做一件她自己喜欢的事,那我也是白努力了这一生。” 林落背在身后的手指,霎时绞紧。 “落落。”林淌扶了扶眼镜,才缓缓道:“我刚跟你妈商量了一下,我们觉得你爷爷说得挺对,从小到大,我跟你妈也没能真正考虑你的想法,只是把我们认为好的强加给你…” 林落使劲地绞着手指头。 “所以这次,我们同意了,我们支持你。” 话毕,林落却抬起头,反问:“爷爷的病……是真的吗?” 说着,她又立马补充:“爸你别骗我。” 对上林落认真又倔强的眼神,林淌无论如何都是否认不了。 他只好承认:“爸爸他上次腿还没彻底好,加上年纪大了,还有点高血压和糖尿病…” 林落突然打断:“爸,我知道了。” 她忍住眼底泛开的酸痛,不待他说,便快速开口:“那我就先回学校啦,你跟老头子说,让他赶快出院。” 让他的谎话变得真实一点。 说完,林落脚步凌乱地往回走,一路快走到电梯口。 等下了楼,出了医院,凉风拂过,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林落。” 后面追来一人,突然扯住了她的手臂。 林落只把脸转向另一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了。 “想哭就就哭出来。” “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坚强。” 听完最后一句,林落瞬间泪如雨下,泪水止都止不住。 许赐轻轻环住她不住颤抖的双肩,轻声安慰:“好了好了,爷爷这不是没事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落恍若不闻,依旧低低啜泣着,发出小小的呜咽声。 许赐就陪着她,往环境清幽的路道走去,来往路人不时向林落投以怪异的眼神。 于是乎,他就只好侧过身,将她抱近,替她挡去所有探寻的视线。 偏林落这次哭,跟打开了水匣子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许赐好话说尽,她是半句都听不进,眼睛也早已是哭得泛红。 他原本只是想让她宣泄情绪,让她释放出来,并不是想让她沉溺于悲伤。 迫于无奈,他终是道:“你知道这一路从医院走出,有多少人在看我们吗?” 林落抽噎了两声,有些孩子气地说:“我哭我的,碍他们什么事!” 许赐提醒:“我们身上还穿着校服。” “那又怎样?” “一看就是未成年人。” “那又怎样?” “你想想看,我们两个一起从医院走出,你哭得又难过又虚弱,而我们两个还离得这么近,别人会怎么想?” “怎么想?” 许赐低眼看去。 望着她充斥着盈盈水汽的双眼,那里写满了茫然,布满了清澈。 他突然轻笑一声,随即附在她耳畔,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 林落哭得唰白唰白的脸,瞬间羞红,像染了层红胭脂。 她恼怒地瞪着许赐,抬腿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你流.氓!” 许赐依旧保持着托住她双肩的姿势,半点不躲的挨了,颇有些吃痛道:“看来我以后活不到晚年,就会先被你踢得残废了。” 林落哼了两声,没好气说:“谁会跟你过到老啊。” “你啊。” “才不要!” “那我就赖着你,赖到你答应为止。” “一万个嫌弃!”林落张口就道:“你性格又臭,又冷,还爱对我发脾气!” 他有这么多缺点吗?! 听完,许赐气笑,照着她额头就敲了下,“那我改还不行嘛!” “那要看你改到什么程度。” “那就看你提要求到什么程度。” “那好吧,我勉勉强强接受了。” “你很勉强?” “很勉强!” …… 许赐带着她一路吵完时,出租车也正好赶到,两人报了地名,就躺在后座休息了。 见她神色疲惫,许赐就拥着她肩向自己靠近:“累了就靠着我睡下吧。” 林落没反驳:“好。” 她静静靠着他的肩膀,两人十指相扣,紧紧相握,谁都没有说话。 就在许赐以为林落已浅睡过去时,她突然出声:“许赐,你想转去火箭班吗?” 许赐僵了一瞬,说不想是不可能的。 原来的他没想过要转班,只是因为他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在哪个班都一样,都能提高。 而如今,每随一次考试过去,他就越能发现自己的不足,就像分数达到一定高度后,往后的每分增长都变得格外艰难,很难再取得大的进步。 这一点,班主任也在本学期跟他谈过多次,而且赵粒言明,火箭班的老师们,就是为这样的学生服务,他们都在等他。 在那一刻,他是真的心动了,他明白自己是遭遇了所谓的瓶颈期,渴望去突破它。 然而在林落说出舍不得他走时,他还是想留下来,想留下来陪她,想陪她走完这段高三的最后旅程。 所以在她问话的瞬间,他沉默了。 林落感知到了,他是想转班的,或者说,她以前也是有所猜测的,只是一直不敢承认。 朝夕相对的时间越长,她对每日都能见到他的习惯就越深。 每次不经意间的一个转头,一次打闹,一个玩笑,都能让他在她生命中的刻纹,又深上一寸。 日日渐深。 然而刚刚的事,却又让她觉得自己太自私了,第一次认为自己是如此不懂事,如此面目可憎。 她有那么多爱她的人,都愿意为了她的理想、她的想法,而委屈自己,就为了让她开心。 而她却固执地束缚了许赐,将他束缚在她的这片小小天地。 但打心眼里来说,她更不希望他因她而留有遗憾,待到暮色迟迟时,独自回头品尝这份遗憾。 本该翱翔九天的雄鹰,就当展翅高飞,而不该为了她折在原地。 想通后,林落握紧了对方的手,一字一句说:“许赐,你转班吧。” 感受到他手心冒出的冷汗,她缓缓仰头看他,笑了笑,一字一句道:“你转去火箭班吧,千万别为了我,折在原地。” 许赐偏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只见她星眸璀璨,眼尾弯开月牙状,眸里点点滴滴、满满当当,都是他。 没有勉强。 过了好半晌,许赐才沉沉应声:“好。” ** 很快就到了许赐搬书走的那天。 为拖延时间,多呆一刻,他还故意挨到了最后一节晚自习。 赵天辰与唐时替他搬书,走在前面。 林落跟许赐落在后面。 走廊外静悄悄的,走在昏黄的楼梯间时,许赐慢慢离近,悄悄握住了她的手,跟她咬耳根子道。 “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没有。”林落闷闷回。 明明是她主动提出的,但真到了这刻,她居然恨不得抽死当时的自己。 “那我有话跟你说。” “噢。”林落依旧兴致不高。 “我走之后,你要保证,你不能跟班上其他男生玩。” “那赵天辰唐时他们呢?” “他们?”许赐想了下:“他们不算异性,可以排除在外。” “赐哥!” “赐哥!” 楼梯间上方顿时传来两声低呼。 他们都是听得到的好不好! 什么叫做不算异性??? 林落眨了眨眼:“好,那我以后就只跟他们玩。” “还有,范宾……这些人,你尽量少接触。” “为什么啊?” 若说先前的,她还能理解,那这个指名道姓的,她就真的想不通了。 “因为……他们跟我有过节。” 这几人,瞧着都是对林落有意思的,甚至还有个别人想跟她表白,也就她自己看不出来而已。 “噢。” 不知不觉说话间,四人很快就走到六楼,许赐慢慢松开她的手,看着她:“那我进去了?” 在他转身的一瞬,林落突然紧紧拽住他衣角,快速道:“你到新班后,一定不能招惹其他小姑娘。” 许赐笑了笑:“我保证,一句话都不跟她们讲。” 林落还是没松手,声音又低了低:“尤其是上次那个女生,我不喜欢她。” “哪个?” “就是当了你初中三年同学、又跟你三年高中校友的那个。” “噢,那个啊…”许赐悠悠看了她一眼:“我都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 哪怕知道他是哄自己的,但林落还是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待想到什么,她又握着拳头,凶着脸说:“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有点什么,我不揍她,就专门揍你!还往你脸上招呼!” “好,到时我凑过去让你打。” 眼看着火箭班的老师就要从教室走出,林落最后说:“还有最最重要的,你要记得常回来找我玩啊!” “好,我一下课就去找你!” 得到了他肯定回复,林落才松了手,美滋滋地转身下楼。 开始的几天,许赐的确是常常回原班看林落,就为了跟她当面说几句话,斗几句嘴。 但到后来时,各科老师都抓着他不放,且针对许赐以往考卷,分别指出了他还存在的不足,并针对他的弱项,给他单独准备了一系列专题,既是补不足,也是练速度。 这才让他彻底没了时间,只能每天吃饭时候见一面。 林落得知后,便一有空闲就往楼上奔,这一来二去看的次数多了,就连火箭班的同学都打趣她“要不干脆考进火箭班算了”,也省了她每天跑上跑下。 为了更方便林落来找他,许赐的座位也换成了第一大组的靠窗位置。 林落看着他慢慢瘦下去的脸,又瞧瞧他订成十几页的语法填空题,她明明记得前天来看时,还是一沓厚厚的完型填空来着! 怎么一天不见,就又写完换题了! 她拎着一袋子四处搜集而来的零食,从窗子里递给他:“这些给你吃,都是特别好吃的东西!” 许赐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他一个大老爷们,哪有那么喜欢零食。 再说了,她前天给他送的零食,到现在还在桌子里躺着呢。 林落不管不顾,放到他桌上。 待看清他正脸,只觉得他更瘦了,她拧着眉头问:“那些老师是不是专门虐.待你啊,不然为什么每天让你写这么多的题目!” “他们也是为了训练我的速度……” 林落却打断他,苦着脸道:“要早知道你这么惨,我当时说什么都不让你来了。” 她倏而灵光一闪,激动拉过他手腕:“要不这样吧,趁下课时间,我们赶紧抱着书偷偷溜回十班吧!” 话刚说完,她身后便传来一道咳嗽。 来的次数多了,她连就许赐班主任的声音都摸清了。 于是林落慢慢扭头,勉强扯出一丝笑:“老师好啊,我就是来陪他说下话,解解闷。” 对方俨然不信。 林落保证道:“老师您放心吧,我不会带他走的!” 对方这才点了点头,慢慢走开。 他一开始就看出了二人不一样的关系,也想过通知二人家长,但经过赵粒的劝说,以及他自己的观察。 他才发现,这个女孩子跟许赐之间,的确没有过分的行为,每天也就是聊个天,送点吃的。 他还听说,这个女孩子成绩虽然没许赐优异,但在班上也是前几名,将来考个好大学也不是个太大的难题。 最关键是,他发现每次这个女孩子来跟许赐说说话,许赐的进步就会更大了,还没半点分心。 故此一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 ** 于是乎,二模就在与其他市联考的同时,徐徐拉开了序幕。 最终成绩出来后,许赐跃居多校总第一,更是引起校方领导层的关注。 一时间,许赐不由更加忙碌,而林落也随高考的接近,去看许赐的次数,逐日减少。 两人晚上视频时,许赐想起她上次讲的事,便问:“林爷爷的身体现在好些了吗?” 林落摇了摇头:“还是在医院。” 许赐正欲继续安慰她时,林落突然摊开化学书:“许赐,你教我化学吧。” 许赐有些不解,但还是应了。 “好啊,但是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化学生物吗?” 林落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因为我想,跟你一起考去北京。” “你、你说的是真的?” 他知道她的梦想,知道她的固执,所以两人也从未提及以后考大学的事。 林落瞧着他,重重点了点头:“嗯,我说真的。” “哪怕不在一个学校。” “但我想跟你在一个城市。” 自这以后,许赐便发现,林落诡异地沉浸在生物和化学中,还十分痴迷。 但转而一想,她兴许只是想提高成绩,便也没再纠结了。 一个多月的光阴,匆匆而过。 高考那两日,烈日当空,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压试卷的手臂都泛开黏意,紧贴试卷。 教室里唯余风扇呼呼、试卷翻页、纸笔摩擦三种声。 饶是天气热得人心惶惶,林落的心却异常静,一直平静到考完最后一场。 她下考场楼时,许赐正在底下等她。 她笑着问:“考得怎么样?” 许赐没谦虚:“还不错,你呢。” 林落打趣道:“比不上你。” 两人向外校的考场走去时,许赐突然道:“等成绩出来后,我就去跟叔叔阿姨说吧。” “说什么?” 林落疑问地望着对方。 许赐意味深长反问:“你觉得还能是什么?” 林落本还想继续问,但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又顿时醒悟,羞得闹了个大红脸。 “你自己看着办吧!” 看她亲爹不骂死她! 不过,那也没关系了。 考完当日,就有各科答案公布了,根据参考答案,大致可以估得出自己分数范围。 于是乎,林落和许赐买了份高考试卷报纸后,就坐在一起估分了。 不曾想,这一张张对完,饶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考得很不错了,但还是有被他虐到。 两人的分数,差了有一百加。 对完后,林落便十分狗腿地凑了过去,眼冒小星星地望着他说:“兄弟啊,以后苟富贵了,千万勿相忘哪!” 许赐忽而无比认真地回看她:“你放心,这句话是不可能的。” “???” 什么意思??? 都富贵了,还没她的份?! 瞅见她拧成一团的小脸,许赐伸手替她慢慢捏开,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我的意思是,以后我的就是你的,千万别客气。” “……” 兄dei,咱能别每次这么一本正经的开撩嘛! **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分数的确与两人当时估的相差不大。 两人都考得不错,尤其是许赐,一考成名,夺下省状元。 填报志愿那几天,林落又去医院看了林老爷子,几个月过去,他状态已经好了很多,面色也开始红润。 老爷子见林落呆呆站在门口,便喊:“臭丫头,还不进来。” 林落回过神,就笑嘻嘻地进去了。 “怎么样,填完高考志愿啦?” “嗯,填完了。” “报的哪所军校?说来听听。” 林落报过一所军校的名字。 老爷子点了点头:“是个有名气的,还不错。” 林落笑着应了。 她好似随意问:“对啦,老头子,你什么时候出院啊?” 林老爷子僵了一瞬,便没好气回:“怎么?嫌弃我了?” “我哪敢!” “这还差不多。”说着,老爷子补充:“等哪天我玩够了再走,反正你爸有钱。” 林落听得眼皮子一抽。 这治病就治病嘛,干嘛故意说自己是来玩的。 更何况,有谁一玩就是几个月的吗?! 看完林老爷子后,林落就回到了家,林父林母素来知晓她的志向,虽然当初答应了她,同意她报考军校,但心里终究还是不大舒服。 她也没跟父母多说,只在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截止日期,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到了晚饭时候才出去。 过了几天后,许赐便带着父母登门拜访,三人直奔主题,倒是把林淌吓得不行。 待回神,林淌怒喊一声:“林落!” “你给我过来!” 林落抖着心尖尖,慢吞吞挪了过去。 “原来你就是小赐的那个同桌,亏了你当初还装不知情!” “爸…” 许儒插话,替林落辩解:“老林啊,这以前都是我说错了,小赐他答应过我的,他高中时候不会早恋,所以他们两个真的只是同桌关系。这不,现在毕业了,他才喊着我们两个来说清嘛。” 林淌一听,怒火终是消了半分,但还是气不过。 他望着一直没做声的许赐,沉下声问:“许赐,我女儿她报的是军校,这你也等得起吗?!” 大学四年的变数太多,而军校又进行的是封闭式管理,谁都不敢肯定未来。 不曾想,许赐立马起身,毫不犹豫道:“我等得起,她什么时候出来,我就等到什么时候!” 林淌听完,却是陷入了沉默。 就在局势僵持不下时,林落突然弱弱张口:“那个,我其实没有报考军校…” “我报的是医学院…” 在一堆人的强势逼问下,林落才解释了由来。 她小时候想考军校,是觉得那身军装帅气,出于纯粹的贪玩心理。 再后来,她是被那份责任心给深深吸引,正好她也学过武术,就不由更强烈了这个梦想。 可直到老头子病重,还不忘替她挣取机会;她父母虽是答应,却在她填志愿时半声不吭;许赐也是一直不敢跟她提毕业,怕还未开始就是结束。 这条条项项,她才发觉,自己可能真的是错了。 老头子一日日老去,林淌也渐渐冒出白发,许赐也只因她说想跟他一个城市,就能开心得不得了。 她上网查过军校的军事化管理,四年来,学生几乎没什么假期,几近与外界断绝联系。 她甚至有些可悲地想,说不定连老头子去世,她都不能赶上一个及时的葬礼送他最后一程,她有些怕了。 老头子带她数十年,说是他养大的她都不为过,而他如今年老体衰,身体一日日败落。 扪心自问,她不认为那个不具名的梦想,能比他还来得重要。 当命之不存,一切晚矣。 许赐突然问:“所以说,你当初问我生物和化学时,就已经想改变主意了?” 林落点点头。 这两科,是和医学关系最紧密的两科,所以她才那么用心学。 林淌知晓林落没报考军校后,被许赐带来的震撼,就不如原来深了。哪怕他以前觉得许赐再不错,但也因拐了他女儿这事,大打折扣。 只说等大学毕业再看看。 但在林落看来,这就是默许他们交往的意思了。 ** 林落与许赐上大学后,林老爷子终是留在了城里,同林淌纪薇一起住。 林落知晓,但凡老头子还能自己动手动脚,他是无论如何都想回老宅的,那里有他跟奶奶的回忆。 于是乎,她几乎每个月都会抽空带许赐回家,如果许赐忙得抽不开身,那她就自己回去,把她学会的知识和护理方式教给林老爷子,也教给家里的保姆。 大学四年,就在这样的一来一回里,一晃而过。 庆幸的是,林老爷子也在林落这样的陪伴下,身体日渐好起,隐隐有恢复如初的模样。 这让林落不由得愈发高兴,更加坚定了自己当初做的决定。 大学毕业后,林落便同许赐齐齐返家。 许赐月复一月的陪林落看望老人,四年如一日。 林淌纪薇二人也都是看在眼里,便同意了把林落交给他,等两人年龄再大些时成婚。 两家吃过晚饭,看时候还早,晚霞尚存,林落就带着许赐,转而走到了一中围墙。 那些肆意青春的回忆,瞬间又回到二人脑海。 林落摩挲擦掌,一边活动腿脚,一边兴奋说:“要不要比比谁爬得快?” 许赐扬眉:“比。” 说完,他还补充:“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的了。” 林落不满地哼了声:“谁稀罕,我也不会让你的。” 话毕,两人就不约而同、动作麻利地向围墙爬去。 林落速度已经够快了,但许赐还是快了她一步,眼看着他快到墙头,她急中生智喊:“许赐,我崴到脚了…” 许赐头都没回一下:“你以为我上了你这么多年的当,这次还会信嘛。” 林落声音含了点哭腔:“真的,我这次真的崴到脚了。” “许赐,我脚好痛啊。” “不行,我手快抓不住了,许…” 她尾音未落,许赐就跳到了地上,站在她下面说:“松手,我接住你。” 林落一见他跳下,便忙不迭手脚并用,奋力向墙头爬去。 眼看着就要登顶之时,她脚腕突然被人一抓。 怕是要完。 “我数三声,你是自己跳下,还是我拉你下来。” 林落心里暗骂。 “你就不能让一下我嘛?!” “是你说要比赛的。” 许赐拖住她细脚腕,慢悠悠喊。 “3、2…” 林落闭上眼,手一撒,就往后倒去。 许赐看准方向,一把接住了她。 林落望着对方似笑非笑的挑衅眼神,她屈起手肘就向他胸膛撞去,只是瞧见他毫不躲闪时,她终是刹住力道,自己从他怀里跳下,恶人先告状道。 “你就不能多让我一次嘛!!!” 许赐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我都让了你四年了,不对,是五年了。” 相处时间越长,他就越感受到林落耍无赖的花式,简直是层出不穷。 林落自知理亏,就没跟他再争辩。 最后两人就不比赛了,十分友好和谐地爬进了学校。 大学毕业时分,高三学生早已考完,两人不疾不徐地向高三栋走去。 慢慢上至三楼时,林落望着那上了锁的高三十班,门窗已布上薄薄一层灰。 林落脑海突然蹿出一道记忆,便瞧着许赐道:“许赐,我们再打一架吧。” 许赐一愣。 同样是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她就利落地出手了,招式比以前还要快,还要稳,毫不留情。 两人打得不分上下。 林落微喘着气,有些纳闷问:“为什么我还打不过你?” 她在大学里明明有好好跑步,好好锻炼,最后还凭着一身武艺混到了跆拳社的会长,平时没少带着社团去参加各式比赛,还获过不少奖。 怎么到他这,就行不通了。 许赐轻笑了一声:“那我再让让你?” 林落忙不迭点头了:“好!” 想了想,她补充:“而且,你还不能让人看出是故意让着我的!” “……” 你咋不上天和月亮肩并肩呢? 趁许赐懊恼的间隙,林落快速压制住他的手腕,将他推到墙上。 学五年前的那次,她挑起他的下晗,盯着他清俊的面容,笑得张狂肆意。 “来,笑一个给姑奶奶瞧瞧,让我看看——” “这是哪家的?居然生得如此隽秀动人。” 这一回,许赐没再黑脸,也没害羞。 反倒无比配合地勾开唇角,自眼尾泄出一抹笑意,愉悦道:“你家的。” 林落笑眯了眼:“嗯,我家的。” 黄昏渐退之际,两道人影牵着手,被拉长在古旧的水泥地。 “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那你快说。” “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 他觉得,能让铁树开花,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这我要好好想想了。” 这一想,她眼前霎时就浮现出她第一天转校之际。 那人懒洋洋地坐在张小板凳上,眉目冷厉,面庞清俊。 她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 实在好看得紧。 仿佛一眼就看进了心里,记在了脑海。 林落状似随意回:“可能,就是我转学那天吧。” “原来你背地里暗恋我那么久了!” “你少自恋了,我就随便说着玩。” “我当真了。” “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 “你猜?” “我都告诉你了,你却不跟我说!” “你刚刚不是说是骗我的嘛?” “……” 半晌,夏风飘开一道低喃。 “可能,很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