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海深仇 被誉为华佗在世的薄公子被暗杀,薄家被血洗时,薄相思尚才七岁。 薄相思被父亲塞到了一个陈旧的大箱子里。没有光,只有无尽的黑暗与腐朽的味道,以及几本医书陪着她。 薄相思不能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父亲将她藏起来时,神色懊悔,像中了魔怔一般不停地念着:“相思啊相思,你可千万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她怕极了,以为父亲如同话本子上说的那样,被妖魔鬼怪勾去了魂。薄相思吓得浑身都瑟瑟发抖。 如今的她蜷缩在箱子里,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这种感觉,让她莫名地不安。 兵器碰撞的尖锐的声音,人的痛苦的呻吟声……透过木箱子,充斥着薄相思的耳膜。让她不禁以为自己置身在血海地狱中。 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才七岁的薄相思仿佛过完了一生,即将死去那样久。这之后,箱子外面的喧嚣声才渐渐停止,演变成一种令人心神慌乱的宁静。 薄相思以为所有恐怖都已经结束了,才怯怯地伸出小手。摊开手掌心,一把古铜色的长钥匙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上,乖巧中却又有几分诡异。薄相思连忙将钥匙塞到锁孔里,开锁的声音传来。 薄相思将锁取下来,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 但是…… 血,血,血!到处都是血,都是尸体,目之所及处,绯红得快要将她的眼睛刺瞎。 薄相思脸色煞白地颤抖着走出去。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揉着眼睛,她多么希望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这所有的恐怖就这样从眼前消失。 但当她的脚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死去的家丁的手时,她再也不敢幻想。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惊恐地尖叫着跑出去。她没命地跑,以为只要跑出了这里,就跑出了地狱。 直到她撞到了个什么东西,一下子直直往地上栽下去时,方才停了下来。 薄相思爬起来,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人。这里,怎么还会有活人……他一身白衣,莫非是,传说中的白无常么?可是,白无常怎会又生得如此精致美貌? 白衣男子看了她一眼,那眉目之间,竟有浓稠的化不开的愧疚。他蹲下身子,轻声说道:“我很抱歉,我的家族让你家破人亡。不过幸好,薄家还有后。若我日后为家主,我一定……” 温润的声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白衣男子咬紧了牙齿,又怎么可能还说得出话? 此时薄相思正狠狠地咬着他的手,简直恨不得将那块肉给扯下来! 纵然她年幼,还不谙世事。但从白衣男子的话中,还能够听出,是这个貌若天人的人,害得她的家变成这样! 薄相思恶狠狠地瞪着他,等着他将自己甩开,然后杀了自己的那一刻。可是,他并没有。那两道秀气的眉都快拧成了麻花,但他既没吭一声,也没有想要伤害薄相思的动作。 他就不疼么?为什么不打她呢? 薄相思愣愣地看着他,渐渐地,竟然放轻了咬他的力道。直至,完全放开他的手。 只见白衣男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是很痛的吧,毕竟那牙印覆盖着的地方,似乎都有森森白骨露出来了。 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发怒的意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通透的血玉,放在薄相思手中,便转身离开了。 薄相思看着那个背影,一步一步地远离自己的视线,竟然莫名有种想要追上去的冲动。 但她终究抑制住了心底的冲动,没有去追随那一袭谪仙似的白衣。 薄相思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银子,又抬眼看向身后的血海,眼睛便不禁有点湿润。 红尘万丈,她该何去何从?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2章 穿越了? 小小的身影从万丈血海中穿梭而过,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寂寥。 人潮拥挤的大街,人来人往,但却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孤零零的小姑娘升起一点点同情心。 突然之间,人群沸腾了,人们都慌乱了,纷纷尖叫着逃离。 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他们手持的利刃冷光闪烁。 薄相思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心里仍然隐隐感到不妙。她望着那群人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几步之后,飞快地转身往后跑。 可她才跑了几步,就有一把冷光四射的剑突然从天上落下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心里庆幸着这剑幸好没落到她的头上。 但她没有高兴多久,就高兴不起来了。身后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居然还有孽种落网了,倒是我们的过失。你们两个,送这丫头去和她家人团聚吧。” 两个黑衣人应声站了出来,气势迫人地走向薄相思。 薄相思惊惧地往后退。她想跑,但却发现,每一条去路都已经被黑衣人给堵住了。 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抵得过两个习武的人? 几下刀光剑影之后,薄相思就倒下了。 她重重地闭上了眼眸,鲜血从她的脖颈处成股流出。那群黑衣人面面相觑了一眼,认定她必死无疑之后,才一个个脚御疾风般地走了。 凄冷荒凉的大街上,一个小姑娘躺在地上,鲜血已经在她身下聚成了滩。她一动也不动,甚至连呼吸时胸口应有的收缩舒张也没有了。 她,死了。 大雨滂沱,雷声开始凄厉地嘶叫起来,似乎是在为这个小姑娘鸣不平。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因此没有一个人出来,所以也就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薄相思的死。 一直到,接近黎明时,一老一少撑着伞出现在了许久都无人烟的大街上。 少的生得模样灵秀,一双大眼睛透着对红尘世俗的好奇。老的神色沉稳,身上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们慢慢走近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薄相思。 少的终究还是个孩子,害怕得不敢直视地上的薄相思。 老的沉沉叹了口气,向前迈了一步,为薄相思拦住了欺凌她的雨。 “采篱,将她带回去吧,终究是故人之女,即使她死了,我也要将她风风光光地下葬。” 被叫了名字的人无辜睁大了眼睛。他这是犯了什么错,竟要他去扛一个死人?于是便要出声反抗,可当接触到老人那满眼的愧疚与遗憾时,他还是将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认命地走到薄相思身旁。 他颤抖地伸出双手,想将薄相思给先扶起来。可是,当他的手才接触到薄相思时,却见她倏地睁开了眼睛! 药采篱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双睁开的眼睛里尽是疑惑,只见她直起身子,歪过头,一脸奇怪地看着身前的一老一少道:“你们是谁?” 药采篱哪见过死人复活这等惊悚之事?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躲到了药人身后。 药人捋着花白的胡须,沧桑的眼中虽有疑惑,但更多的却是喜悦。他颤巍巍地蹲下身子,与薄相思齐平,轻声道:“相思乖,我是你爹的老友,药人。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跟我们回家,好不好?” 薄相思愣愣地看着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桃花谷,桃花谷,必然三月花开时,便纷飞满天。她随药人父子来到桃花谷时,恰好是三月。粉红色的桃花漫天飞舞,竟有几分世俗不懂的凄美。 药人将她收为了弟子,命药采篱照顾她,又倾心传授她毕生所学。可她既没有死而复生的喜悦,也没有重新找到归宿的庆幸,她只是整天盯着自己的手愣愣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她怎么高兴得起来?她又不是薄相思啊!,她是相思,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华夏仅存的古医药名家的传人。 她记得,正在桃花树下看医术时,突然来了个电话,通知她去新加坡看诊一个故人。即刻收拾妥当便去了机场,但谁也没有想到,飞机竟然失事了! 她以为她死了,可却醒来了……只是醒来时,似乎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而且个个服装都很奇怪。 她,这是穿越了么?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3章 找死的丫头 翻飞的桃花有的落在了跪在地上缟素加身的女子身上,有的落在了方方正正的坟头上。 女子沉默地伸出手,细心地将落在坟头上的桃花一片片拈开。 她本该容貌清丽,一对杏眸干净明亮。但,此时她却面色颓废,眼睛红肿,蕴含着无限的悲伤。 “师傅……”她哽咽着声音,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您,一路走好啊。” 说罢,她便起身头也不回地匆促离开了。 也不知走得这样急,是因为有要事,还是因为害怕再多停留一刻,就会更舍不得离开。 这个女子褪下了一身缟素,换上一套简朴的淡青色衣裳,重重地关上了小院的门,一步一步地踏出了桃花谷。 她正是,那个死而复生的薄相思。 一路上,她用许多世人只从书上见,从未得到过的名贵药材换了不少盘缠。但路上只要遇到穷苦人民,她又忍不住施舍几个钱。如此一来,还没到达目的地,身上的钱便已所剩无几了。 薄相思摸了摸身上的布袋,已经什么药材都没有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轻蹙,莫非要在荒郊野外过夜了么? 正在惆怅之间,眼尾却突然扫到西方的紫竹林里,一柄绣有一轮银色圆月的大旗正迎风鼓动。 一路上她见过不少这种阵仗,一些有钱人家出来玩耍,往往就会插一面代表自己家族的旗帜。 薄相思心念一动,便飞快地朝旗帜方向奔去。她住不起客栈,请别人收留她一晚总该可以?反正这些贵族子弟的空地方估计多的是。 这里既非官道,也非城池,穿过紫竹林,入目便是高矮不一草房子。看样子,是处村落了。 虽然心中难免有些疑惑,这些玩耍的富家子弟怎么兴起来山村,不过想到已快黑的天色,她还是将心中的困惑给压了下去。 这里比不得外头,地上的草蔫蔫的,地上落叶铺满,一看就是没有人来打理过。偶尔吹来一阵风,薄相思就会蹙上眉头好一阵子,因为,这风中夹杂着腐朽的味道。 村落里应该有很多猫猫狗狗什么的才对,可这儿,别说猫狗了,连只老鼠都瞧不着。 薄相思还站在远处,便已经看到家家户户都禁闭着房门,仿佛这里根本没人住,只是一处荒村而已。 可村门口站着的那十来个人却让薄相思知道,这里肯定有人住。 那些人个个身穿大红色的官兵服,手持一把一人号的红缨枪,面色冷漠,一看就是官府的官兵。 薄相思细细地瞅着他们,心里不禁有些打鼓,难道这里被封了么?可抬眼看到村里面那张银色的圆月旗帜时,她又疑虑丛丛了。 既然被封了,那些富家子弟是怎么进去的?或者说,其实这些官兵是他们为了安全,向官府借的? 这个理由倒是完全说得通。 薄相思一边瞅着他们,一边慢慢地向村子迈进。 当她距离村口还有十步远的样子,里面却突然有了动静。 一个头发凌乱,衣衫褴褛,全身脏兮兮的人猛地跑过来。薄相思看到,他的眼底是浓浓的恐惧,以及殷切的期盼。 可就在他差一点跑出村子时,他却倒下了。 红缨枪毫不留情的插、进了他的胸口,鲜血顺着他的伤口成股流下。他面色痛苦,眼中的期盼终于消散,转为绝望。 只见他枯瘦如柴的手攀着红缨枪,流着泪恳求地对杀了他的官兵说:“官爷,求求你……求求你,可不可以,把我葬在村子外面?” 薄相思心中一痛,想上前去救救他,但却有官兵将红缨枪架在了她身前,不耐烦地说道:“滚!” 随后,他又转过身狠狠地踹了一脚从村里跑出来的人,恶狠狠道:“你个贱民!不把你丢去乱葬岗就是好的了,你还想风光下葬?做你的白日大梦去!” 说罢,他手中的红缨枪再次洞穿那个可怜的人的身体。这一回,他倒下了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这是一条人命啊!”在旁边围观的薄相思不禁愤怒出声,几个大跨步上前就要扶起那个可怜人。可她却再次被拦住了。 “哪里来的野丫头,”官兵面色不善地道,“不想死就滚远点!你要是碰了他,你就该去见阎王了。”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4章 杀了猫狗 薄相思有些震惊,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说,这村子里被鼠疫给控制了?” 他疲倦地点了点头。 “行了行了,现在你知道这里不能进去了吧?赶紧滚!”之前杀了那个村民的人走了过来,一脸不耐烦地拉起薄相思的胳膊,作势就要将她朝外面拽。 被人拽着走了几步,薄相思才回过神来。她一把甩开,有些不忍心道:“我,我学过医。要不,让我进去吧?或许……或许就能够解了这场鼠疫。” 此话一惊,在站皆惊。众人都纷纷朝她看来,一脸地吃惊。 “姑娘,你要想清楚啊,这是鼠疫!会传染人的。” “你以为是那种小伤风小受寒,随随便便开几剂药就可以完事了吗?我们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在封村子之前,钦差大人就派进去了至少数十个大夫,可进去了这么多,一个都没有出来过,是死是活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 “还真是奇怪,这倒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想进去……” “之前钦差大人以一百两的赏金到处求郎中,但别人一听是鼠疫,马上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你个小姑娘才多大点,瞎出什么风头?”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可无论是谁说出的话,都是在劝告她不要进去。 “我知道是鼠疫,”薄相思面色有些凝重,“我也不是为了出风头。控制这场疫情,我有大概七成的把握。你们放我进去吧,反正,就算我失败了,也不过是多死了一个人而已。我进去了,可能救活里面所有人,如果我不进去,那里面的人毫无疑问全部都会死!” 几个官兵面面相觑了一眼,他们还以为这个小姑娘会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走,但她居然坚持要进去。莫非,是真的有把握? “算了算了,让她进去!反正又不是里面的人跑出来,我们也算不上什么失职。”其中一个官兵不耐烦地摆摆手,如此说道。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说,纷纷侧了侧身子,为薄相思让出了一条路。 薄相思一步一步走向地狱,心里却没有一丝恐惧。 她又不是原来的薄相思,她可是二十一世纪华夏唯一古医药名家的传人。 她隐约记得,在中国历史上,似乎也发生了两起鼠疫,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万历和崇祯年间。 他们那个时候都将疫情控制住了,她照搬他们的法子,再结合自己前世所学以及今生药人所教授的学识,还奈何不了这场鼠疫了? 走进了村子里面,这时候薄相思才发现,这里不是没有人,而是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一处矮棚里。 这里散发着浓浓的草药味道,以及说不清楚的腐朽味道。 这里的人要么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要么半坐着撕心裂肺地咳嗽,而咳出的痰里,都无一例外地全是一滩一滩的黑色淤血。 这里就像个死尸聚集地,尽管他们还没死。 有几个面色正常的农妇把口鼻嘴裹得紧紧地,忧心忡忡地照顾那些病人。想必,一定是至亲至爱吧。 视线转移到熬制汤药的地方,那些人也和农妇们一样,全副武装。只不过他们捂住口鼻的是上好的丝绸,身上的衣裳也用了一两根金线镶边,花纹繁密而精致,举止优雅,一看就不是这村中的人。 联想到这村子中的那面银色圆月旗帜,薄相思心中豁然开朗。看来是她误会了,那些人或许根本就不是来游乐的富家子弟,而是来帮助控制疫情的。 心中微微一动,薄相思用衣袖捂住口鼻,提步朝熬药的地方走去。虽然那都是些名贵药材,但薄相思却觉得,他们用错了。药不在于贵,而在于有用。 像他们这样病急乱投医,不但白白浪费了这么多药材,说不定还会使这些患了鼠疫的人加速死亡。 就在她即将挨近药炉时,一阵带着腐烂味道的风却吹来了。薄相思嗅了嗅,顿时脸色大变! 她居然,闻到了死猫死狗的味道?! 只见她神色张皇地大声问道:“你们杀了猫狗么?!” 这里的人先前见她进来就有些奇怪,此时更是疑虑丛生。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5章 挖坑 农妇们面面相觑了一眼,只见一个头布薄汗,头发略微蓬松,身穿灰色麻衣的妇人面带愁云地答道:“是啊。官府都把这里戒严了,我们又弄不到吃的。只好杀那些可怜的猫猫狗狗了。你刚刚闻到那个味道,估计是才杀了还没来得及处理吧。毕竟大家都忙着照顾病人,谁有那个空……” 谁有那个空去打理那些啊。 她还没说完,就见薄相思匆忙跑了出去。她跑去的方向,正是他们杀了猫狗的地方。 那个农妇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不过想到自己身边还有病人要照顾,也就没有多想了。 那些那些谈吐不凡的熬药的人皱眉看着离去的薄相思,其中一个问道:“她不是公子派来的人吧?我没有在银月门阀见过她。” “不是,”另一个肯定地摇了摇头,“公子身边不可能有这么行事莽撞的丫头。” 这么一来,大家更是疑惑了。居然还有人敢来送死? “我去看看吧,”只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利索地将手中的药材交给身边的人,道,“这里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可别出什么事了才好。” 他们都是银月门阀的人。银月门阀,垄断各行各业的商业。其名下当铺,酒楼,钱庄……更是遍及各个国家。 然而新上任的家主月菲白却是个窝囊废。银月门阀在他的手中不仅没有得到发展,反而逐渐呈下滑趋势。虽然如此,他是个宅心仁厚的人,常常修建避难所接纳无家可归的乞儿。而这次他派人来到这连朝廷都放弃了的村落,便是想尽力解除这场鼠疫。 被派来的这些人后悔么?青衫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是不后悔的。 他一路沿着薄相思跑开的方向而去,他想,这个姑娘应该是和他们公子一样善良的人,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他跑过好几座破旧的草房子,才看到薄相思。此时她正在堆积着猫狗尸体的地方,把衣袖扯了一截下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又扯了一截包裹住自己的手,便俯身准备掩埋这些尸体。 青衫心中一动,便要过去。可他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出,就感觉耳边一阵清凉平和的风卷过,再睁眼时,一个白衣男子负手背对着自己。 他心中一惊,慌忙跪下,双手抱拳恭敬地道:“公子。” 白衣男子未转身,只有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在风中扩散开:“居然会有人来这里……想来她的目的应该是和我们一样的。既然如此,你们就把她当成自己人。” 青衫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疑惑,他们公子不是应该在皇宫么?怎么来了这里。 但还不待他将心中的疑惑发出来,耳边便传来了一声幽叹:“鼠疫还是无法得到控制,多一个人想办法总是好的。她如果想知道什么,你们就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如果……如果最后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你们把她安全护送出去。不要再让这世间多一个无辜枉死之人了。” 待他说完这句话,青衫便觉得眼前一袭白衣闪过,紧接着,月菲白原来站的地方就没有人影了。 他摸了摸鼻头,公子这出神入化的武功,他恐怕穷尽此生都无法达到。 恰在此时,一道空灵的女声传来:“喂!你是不是很闲啊?那就过来帮我好不好?太多了我埋不完!” 他抬头望去,正是公子吩咐要好生照顾的那个姑娘。 他点了点头,几个箭步就跑了过去。 薄相思已经用双手挖了一个浅坑,可由于没有任何工具,现在她的手已经被脏兮兮的泥土给覆盖住了。 他连忙将薄相思拉开,“哧啦”一生撕开自己的衣角,放到她手上,道:“你先擦擦,然后就再旁边歇着吧。这种事我来就好了。” 薄相思倒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接过。可她没有像青衫所说那样在旁边歇着,而是蹲在旁边检查那些死去的猫狗。 青衫不禁皱眉:“你一个女孩子家,碰这些多不好。” 薄相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默了半晌,却并没有说话。在桃花谷住下的十年以来,她确实一次都没有碰过这些东西。但在前世,别说只是死猫死狗了,就是死人她也经常碰。 所以她一度认为,其实她本该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她只有在这里,才有家,才有家人。才有人如视珍宝地待她。 青衫并不知薄相思心中所想,他见说她不动,也就由她去了,转过身老老实实地挖起坑来。 一直到夜幕降临,眼前东西已看不真切时,一个深坑才被挖好。 薄相思连忙将堆积着的尸体扔下去,青衫也不好闲着,在一旁帮衬着她。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6章 公子人如玉 “你为什么要埋它们啊?”又扔下一只死去的猫,青衫疑惑地问道。 这里的村民都很淳朴,也很有骨气。他们不接受银月门阀的食物,有一点能吃的东西都会将就吃。如今薄相思将他们的食物给埋了,他们恐怕不接受银月门阀派送的粮食也不行了。 青衫还是还是隐隐有些高兴的。毕竟,吃那些东西实在是对身体太不好了,他也是希望村民们能够接受他们的粮食的。 “因为,死去的禽畜很容易感染上鼠疫,”薄相思沉默地说道。她无法解释其中原因,毕竟这得涉及到现代的知识。于是她索性跳开了这个话题,“很谢谢你帮我,你们是来帮助这里村民疫情的么?” 青衫点头。 不一会儿,他们就将所有死去的动物给掩埋好了。当他们两人站起身时,才发现天已经黑得看不见了。 青衫拿出一个火折子吹燃,转头对薄相思道:“你也没住的地方吧?跟我回去吧,你可以跟我们住在一起。” 薄相思思索了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 想来月菲白已经吩咐妥当了,所以当青衫带着薄相思回去时,谁都没有太惊讶的表情。大家匆匆打了招呼,就各回各的帐篷了。 青衫给薄相思支了顶帐篷,让她睡在里面。可他却没想到,当第二天天微微亮,他去找薄相思时,帐篷里却空空如也。 被子上有一张纸,他打开看,“鼠疫药方”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他吃惊地奔出去,将东西拿给其他人看,无不是与他一样吃惊的。 虽然这药方完全没有可信度,但如今他们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够死马当成活马医,按照药方上所说买来了所有药材。 七天后,疫情竟然解除了! 青衫微眯着眼对同伴说道:“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深藏不漏。” “神医再世么?你们说,她会不会是当年那薄公子的遗孤啊?” “别乱说!你忘了我们银月门阀和薄家的恩怨啊?” “而且,当年薄家被血洗成那样,怎么还会有活人?” “也是也是……” 凤国,长安城。 人声喧嚷的长安城,却有一道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清丽身影徐徐在人海之中游走。 她并不美得惊世骇俗,只是周身那一股空灵不染凡尘铅华的气质,让路人不禁频频为她回头。 直到看到她站在尚书府门前,人们这才不再为她回眸。 原来是药尚书家的人,倒是郎才女貌。 薄相思看着眼前紧闭的朱红色大门,不禁撇了撇嘴。这个药采篱,明知自己近日就会来到他府上,倒也真是的,居然还把门关上了。 薄相思百无聊赖地踱着步,等着门打开的那一刻。 她原本以为等到门打开,兴许是药采篱那个懒鬼起床,出来花天酒地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时,出来的却是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他脸色苍白,面色凝重,眉头微微蹙起。可即使如此,也难挽那步步莲花中与生俱来的优雅。白衣男子一头墨发仅用一根白带子束起,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他的发梢竟然微微泛白。 “不像是天生绝脉……”薄相思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禁喃喃出声,“可是,又怎么会苍白成这样?” 她记得这是天生绝脉的人才会有的现象。可奇怪的是,白衣男子步伐从容,而天生绝脉的人,连走路都很困难。 在他刚才经过薄相思身旁的那一刻,薄相思甚至感受到了他血液的流动。很正常,根本不是天生绝脉。 可是,除了天生绝脉,还有其他的人是这种毛病么? 薄相思有点迷惑了。 “啧,师妹,”正在疑惑间,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我说你,这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别人,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薄相思感觉肩头被折扇给打了一下,赶忙回头,便对上药采篱戏谑的眼神。 药采篱,她的师兄,师傅的儿子。她这次出谷,就是为了来找他的。 “你才看上他了。”薄相思很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就径直往府里走去。但在经过药采篱身旁时,明明都已经走过了,却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那一脚力道可真是不轻,将药采篱脸上风流潇洒笑容都踩出了僵硬之感。可即使如此,他依旧面不改色风度翩翩地摇着扇子。 形象很重要! 清风送进楼阁,绿茵茵的花花草草便抖了抖身子。而这清风,也就携带上了不知名的花香。 在凤国,最有钱的当属银月门阀,最有权的自然是上官皇室,而最会吃喝玩乐的,却无钱也无权的,就是药采篱了。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7章 归期未有期 薄相思“啧啧”地看着他琳琅满目的古董,不禁感叹一声:“你这么光明正大地放在大厅里,就不怕有人觊觎你啊?” 她记得师傅说过,钱财最易遭灾。她这个师兄,怎么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呢? “有什么好怕的,”药采篱大喇喇地靠在太师椅上,左手摇扇,右手端了杯茶,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口,道,“我摆出来的这些,全都是皇上御赐的。就是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偷。” 说完,他又忙放下茶杯,对薄相思挤了挤眼,笑道:“我真正的宝贝,才不会摆出来呢!” 果然,她的师兄就不是省油的灯。薄相思白了个眼,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活得逍遥自在。可怜了黄土下的人,一生不求功名利禄,最后却由你败了他的名声。”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正有一个真隐士的话,那就是薄相思的师傅,药采篱的爹,药人了。 虽然薄相思没有明说,但药采篱一听,也就知道她弦外之音是什么。 只见他僵了僵身子,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刚刚说,黄土,黄土下的人?” 药人一生研究草药,怎会不懂得养生之道?又怎会……去得这么早。 “嗯,”薄相思垂了垂眼睑,恰好掩饰住眼底的悲伤,“我离开桃花谷来长安找你的那一天,师傅就去了。他到临死,都还希望你不要眷恋这红尘官场。” “采篱啊,红尘多凶险,你又何苦,要去贪恋它?” “哼。凭什么你要老死在这桃花谷,也就必须要我也老死在这里?我偏要出去!” 药采篱怔愣了片刻。眼前就仿佛出现了当年他离开桃花谷时,那一段不止不休的争吵。 待回忆消散,他的思绪才回来。药采篱心神不定地摇着扇子,毫无之前的风流倜傥。 “那又怎么了,”药采篱避开薄相思哀伤的眼神,避重就轻地道,“反正,反正有你是他的衣钵传人,他泉下,泉下也该有知了。” 薄相思抬眸静静地看着她的师兄。她知道,药采篱并不是他口中所言那样的漠不关心。 他们相依相偎了十余年,怎会不知道他的口是心非? 药采篱眷恋红尘,可她并非那样。她只希望为薄家博得一个公道,让那血洗薄府的人罪有应得。然后,然后她要学师傅那样,一生隐居桃花谷,做自己喜欢的事。 “师兄,”薄相思轻轻开口,“等我为薄家平反之后,我们就回桃花谷。好不好?” 桃花谷,那里才是他们的家。有三月纷飞的桃花,还有疼爱他们的药人。 兴许是有些悲伤过度,一直向往外面世界的药采篱竟然恍惚了神色,薄唇吐出一个“好”字。 桃花谷的花,年年飞舞。只是当他们再次归去时,终究是物是人非,经年陌路。 而归期,究竟有没有,却都还未可知。 薄相思自从那日在尚书府门外见了那个白衣男子之后,就一刻也没有忘记。 毕竟她连路上遇到的那场鼠疫都解决了,可就是看不透这个男子究竟所患何病。 既然他是从尚书府出来的,那药采篱就一定认识他,而且估计还关系匪浅。 所以,这日,药采篱安排完了薄相思进宫的相关事宜后,正准备让薄相思上马车时,后者突然问道:“师兄,你,你和那天我们见到的那个白衣男子很熟么?” 问这话她到底还是有点迟疑的,毕竟药采篱取笑她看上了白衣男子的事,她还耿耿于怀。 “白衣男子?你说的是月菲白?”药采篱屈身进入到马车内,脸上难得没有吊儿郎当的神情,语气也正经了起来,“来,师妹,快上来。月菲白的事等会再说。毕竟咱们进宫是首要。” 薄相思默了默。不过药采篱说得也对,如果进不了宫,博不了当今天子的信任,她又怎么为薄家平反? 念此,薄相思也不纠结了,两三步随在药采篱身后就进了马车内。 一掀开帘子,就看到马车的中间,一顶香炉袅袅地冒着白烟。正前方与左右两侧的座位上,皆铺上了貂绒。马车壁上还有不少阁子,看样子里面是放了不少吃喝玩乐的东西。 薄相思咽了咽口水,咋舌道:“师兄,这真的只是个马车么?” 她在桃花谷时,别说没坐过马车,就连马也鲜少见。而她今天见到的这辆马车,竟然比桃花谷的园子还要华贵。 “当然,”看着薄相思惊讶的样子,药采篱好不得意,“你今天算是见识世面了吧?” 说完,便打开一个暗阁,取出里面一只白玉瓷器把玩了起来。 这样的陈设,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确实是比较华丽的。但是,这却是药采篱最简陋的一辆马车了。若不是顾及到此次目的是为了秘密送薄相思入宫,不宜张扬,他又怎会用这辆马车?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8章 路遇劫匪 只不过,这一切,他都不可能告诉薄相思。他这个师妹,从小在桃花谷长大,那么单纯,还是不要被世俗污染得好。免得像他如今这样,深陷纸醉金迷,无法自拔…… 药采篱敛了敛眸,将眼中的情绪压了下去,待再看向薄相思时,已又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药采篱了。 “来,师妹。皇宫深宫谍影,我也不能够时时刻刻陪伴着你。这个白玉瓷器,你且收下。让它陪着你,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薄相思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晶莹剔透的白玉衬得她的手格外葱莹。 这样上好的玉,但凡有一点点经验的人都能够看出来。但是薄相思却不能够辨认出来,看到白玉的第一眼,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白衣翩翩惊为天人的男子。 心中如此想着,她也就问了出来。 药采篱斜靠在马车壁上,懒洋洋答道:“他啊,叫月菲白。银月门阀的家主,当今月贵妃的亲弟弟。也是居住在皇宫中的第二个男人。” 第一个,毋庸置疑,就是当今天子上官权。而其他的,都就是太监了。纵然月菲白有那样的特权,可药采篱却一点都不为好友感到高兴。想想当初的月菲白,再看看如今,简直就是脱了一层。 药采篱闭着眼假寐,但他心下想的种种,并不如他面上那样平静。 薄相思蹙了蹙眉。药采篱能够想到的,她并不能想到。便想要问为什么。可她的话还没有出口,马车就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薄相思赶紧扶住窗沿,这才没有摔倒。 药采篱皱眉起身,掀开帘子问道:“怎么回事?” 这不问还不要紧,一问,回答他的却并不是御马的车夫,而是一阵粗犷的笑声:“把你马车里那个女娃娃留下,你,可以滚了。” 马车内的二人对视了一眼,薄相思凝重地摇了摇头。她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又怎么可能得罪谁? 想来是劫匪。药采篱心下了然,便将钱袋解了下来,放在手中,掀开帘子将手伸了出去,淡淡道:“这里也够你们吃喝好几年了,放我们走吧。” 劫财的事,药采篱并不是第一回遇到了,所以处理起来倒还是游刃有余。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劫匪一点都不买他的账,反而将刀一把劈向了马车,恶狠狠道:“耳朵聋了还是咋的?老子说要那女娃娃!谁要你的臭钱了。” 马车震了几震,药采篱赶忙拉住薄相思,生怕在这剧烈晃动中,她磕到哪了。 薄相思这是第一次出谷,哪遇到过这种事?面上虽然没有多害怕,可心底却早已六神无主了。 药采篱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无声地握了握薄相思的手,以示安慰。随后,便见他给了薄相思一个坚定的眼神后,就掀帘慢慢踏出马车外。 “我不可能将她交给你们。你们想要什么,尽管说。我药某人能够办到的,绝对二话不说。若是我药某人没那个能力,但还是可以托人帮助你们的。” 药采篱出了马车,这才发现他们的马车夫早已断了气。而威胁他们的人,个个都是没穿上衣的精壮大汉,他们手里明晃晃的刀只看一眼就不禁叫人有些胆寒。 “说什么废话呢,”一个背上刻了青龙的汉子粗声粗气道,“老子已经说过两遍了,只要那女娃娃!” 药采篱皱了皱眉。只要人是么……那恐怕,就不是普通的劫匪了。这样的话,就更加不能让薄相思落到他们手里了! 只见药采篱“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急促地扇着。那个样子,似乎正在做思想为难中。 没有人看到的是,药采篱飘忽不定的眼神,好像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为了能够秘密进宫,他将暗卫全撤了。此刻药采篱多希望他的暗卫们叛逆一次,不那么听他的话,而悄悄跟在了旁边。 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些汉子看药采篱就是一副想要拖延时间的样子,当下便不耐烦了。只见其中一个索性取下抗在肩上的大刀,做势就要朝药采篱砍去。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药采篱竟然只是将他的扇子朝那个汉子扔去,击中他的胸口,汉子两眼一翻,就直直倒在了地上。 其他人见此,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忌惮着深藏不漏的药采篱。 “还不快滚。”药采篱皱眉冷冷说道。 他并不会武功,方才那一扇就放倒了汉子,不过只是因为扇子上有毒而已。如果这些人没有被吓到,还要上来的话,那他…… 药采篱暗自摸了摸袖口的毒药,已经不是很多了。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9章 才出虎口又入狼穴 “怕什么?咱们人这么多,”领头的一个眯了眯眼,怒喝道,“就算他武艺高超,也是寡不敌众,全都给我上!” 一接到命令,那些汉子就不再犹豫,一个个挥舞着大刀朝药采篱涌来。 药采篱匆忙往后转头看。如今这形势,他必败无疑,而薄相思,绝对不能够落到他们手中! 只见他飞快奔到马车旁,狠狠地踹了一脚马肚子。马一受惊,就嘶叫着飞快地跑。 而药采篱也由于将背部留给了敌人,后背狠狠地受了一刀。但他顾不上反击,只是声嘶力竭地吼道:“师妹!不要怕!” 马车内的薄相思惊慌地抓住两边,她很想回一句“师兄小心”,但她连动一下,都会有颠簸出去的危险! 药尚书的马,自然是良驹无疑,加上受了惊,只顾没命地往前跑,根本不看路。薄相思虽然在马车里,但凭这颠簸程度来看,也能够大概猜出,恐怕是大石头,这马也是横冲直撞过去的。 她不知道马什么时候会停,也不知道这一路上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当马车颠簸得越加厉害时,一把寒光四射的大刀突然刺了进来! 她慌忙躲避,但仍然被削掉了一截青丝。而且,这么一来,她死死抓住栏杆的手也松开了,一个不慎,薄相思便被甩出了马车之外。 不过幸好这里不是什么悬崖。薄相思皱眉捂住膝盖,恐怕是摔破了。而此时,她才看到,五六个大汉正面色狰狞地围着她。而她的救命马车,早已绝尘而去。 “哼哼,你就从了我们吧,随我们回去做压寨夫人。反正你不从,等会也是不得不从的!” 薄相思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看这形势,正如大汉所说,就算她不从,也是无可奈何的。 但是……药采篱叫她不要怕。不要怕……薄相思默默念着这句话。顷刻之后,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转身开始逃跑! 可是,她还没有跑几步,就有一把刀直直立在了她的脚尖前,挡住了她的路。这刀若是前进一分,恐怕就会扎进她的脚趾里! 薄相思粗重地喘着气。怎么办?难道就要这样完了么?她,她还没有为薄家平反啊!薄相思懊悔不已,早知道就听从药采篱的,从街市去皇宫好了。偏生要来走这什么小道! 所有的人,包括薄相思都没有想到,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竟然会杀出一个白衣人! 薄相思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人,她不得不承认,月菲白的面庞五官比瓷娃娃还要精致。 方才月菲白突然杀出,暂缓了她的危机后,便要带着她逃跑。但是由于薄相思的膝盖都已经破了,根本就不能够奔跑,月菲白便索性一把抱起了她。 如今他们正在没命地逃着,不知道方向,只是沿着路一直跑一直跑。 但很久之后,月菲白却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他皱眉道:“没有路了。” 薄相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一处悬崖。 她从月菲白怀里跳了出来,一瘸一拐地朝悬崖边走去。她多么希望这里有一块支出来的石头,或者有一颗歪脖子树。 但当她看到悬崖之下,除了茫茫白雾什么都没有时,她的心彻底跌到了谷底。 薄相思转过头,有些抱歉地看着月菲白。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吧。 而月菲白明显没有薄相思那么慌乱,一派的从容。也不知是他有了能够逃脱的办法,还是他本性就是如此。 “你不用愧疚,”月菲白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开口道,“我是为了找药采篱才跟过来的,这一切,便均是我自找。”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眼神略微复杂地看了 她一眼,才继续说道:“再者,你是药采篱的师妹,我救你,也是应该的。” 薄相思默了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她,也已经没有接话的机会了。因为,追兵已经到来! 月菲白赶忙将薄相思护在身后。他凝重地看了看对面的人,虽然他对付起来肯定是游刃有余,但是分心出来保护薄相思,却是不可能的。 月菲白前后看了看。接着,他突然伸出手,狠狠地将薄相思给推下了悬崖! 在即将掉下去的那一刻,她听到月菲白在她耳边轻声道:“这里不深,不会死。” 呼呼的风声充斥在耳旁,急速下坠的感觉令薄相思不禁有些胆寒。药采篱与月菲白这对好朋友处理事情的方法,好像极为的相似?只不过,月菲白要不要这么绝!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10章 桃花谷外是尘世 薄相思一路下坠,一路惊叫。虽然月菲白告诉她摔不死,但是当她坠地时,还是因为头磕在石头上,而昏厥过去了。 悬崖峭壁,寒树林立。崖下,是女子重重昏倒过去的身影。崖上,是一片厮杀。刀光剑影,以及,翩翩起舞的白衣。 薄相思不知道药采篱如何了,也不知道月菲白如何了。但是她想,情况一定不容乐观吧。不然,她被抓了这么久,也不见人来救她。 薄相思摔下悬崖后,就重重地昏迷了过去。当她再次醒来时,周身的环境已经不再是悬崖绝壁,而是金香玉软的床上。 当时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到了药府。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隐隐不对。药府虽然装饰华丽。但同时也很讲究,不是什么东西都往里塞。而这里,明显就是一种没有文化的华丽之感。 薄相思皱了皱眉,她实在想不出来,桃花谷外,除了药采篱,她还认识哪个有钱人。 “哟,醒了,”正疑惑着,便见一个衣着妖艳,妆容明丽的女人走了进来。她靠近薄相思,用手帕捂着嘴笑道,“啧啧,这张脸生得可真是好,也不枉我大老远将你捡回来了。” 薄相思皱眉看着她,微不可察地稍稍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女人身上浓重的脂粉味,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女人明显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她笑开了眉眼,拉着薄相思的手亲切道:“姑娘不要怕,我叫玉娘,并不是坏人。这凡是跟着我的姑娘啊,都能够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你想不想以后跟着我过日子啊?” 吃香的喝辣的么……薄相思记得,师傅曾经说过,在桃花谷外的地方,叫做尘世。那里,总有很多无辜女子抛头露面。虽然整日巧笑倩兮,但其实心中的苦,早已经泛滥成海。尘世中这样的地方,叫做青楼。出卖女子的青春赚钱的邪恶楼宇。 念此,薄相思便问道:“这里,是青楼?” 玉娘挑了挑眉,顿时觉得她有趣极了,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看来,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了。 心中转了个念头,玉娘便笑得更为温和了:“是啊,青楼。不过我们这里……” 我们这里卖艺不卖身。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玉娘就禁了口。只见薄相思顺手抄起身旁的一个枕头,狠狠地将玉娘的头捂住。 玉娘挣扎着要挣开薄相思,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唔唔”着。 薄相思到底是才入世,对这种打斗也是没什么经验的。几个眨眼只见,便见玉娘已经挣脱开了薄相思,叉着腰气喘吁吁地站在床边。 她原本规矩精致的发髻都已经歪得不成样子,像个疯婆子似的。脸上的妆也花了不少。 玉娘怒目瞪着她咬牙切齿骂道:“好你个贱蹄子!反了不成。” 薄相思心里有些打鼓,退到了床角。 然后她看到,玉娘做了个手势,门口便蜂拥进来了一批人。 “给我把这个女的关进柴房!” 两个人齐齐上来,薄相思垂着头,任由他们将自己带走。她想,倘若师傅在就好了,他一定不会让自己被别人欺负的。 薄家灭门那年,薄相思七岁。那时,她才离开薄府不久,就被药人捡到收为徒了。 她的父亲薄公子是举世闻名的神医,她虽不敢说得到了薄公子的真传,但好歹也学了点皮毛。而药人是专攻草药的,结合药人与薄公子的看家本领,再加上自己前世作为古医世家传人所学医术,薄相思倒是自己总结出了一套医术。 药人一生与世无争。尽管他对草药的研究已经可以说是举世无双了,但他依然隐居在桃花谷。他说,尘世多纷扰,不如桃花谷自在逍遥。 同时,他也不希望薄相思与药采篱在尘世辗转。可药采篱却偏偏要背道而驰,因此总是少不了挨罚。兴许是有个衬托,所以药人对她更是宠溺。 今天在玉娘这里受到的欺负,她何曾遭到过? 或许,她真的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吧。这,才是尘世。 薄相思敛了敛眸。她想,她得学会在尘世中活下去,否则,她不仅不能够为薄家平反,兴许还会落到和她父亲一样的下场。 几个思绪之间,薄相思便已经被人推搡着带到了柴房。不得不说,这里和方才那里真的是没法比。粗木黄粱,还有不少的蜘蛛网。看来,这里的姑娘都很乖,所以很久没有人被关进柴房了。 “快进去吧你!”一个身穿泥土色家丁服的男人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放心吧,里面还有个人陪着你呢。”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11章 都活着,就娶你 他旁边的一个听着这话,推了推他的胳膊肘。有些同情地对薄相思道:“姑娘啊,其实来了这里,唯一不受苦的法子就是乖乖听话了。你这又是何苦。” 待他说完,薄相思嘴角勾起一个轻笑,对着他福了福身:“多谢大哥了。不过,相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说罢,她便转身朝柴房内走去。师傅说过,青楼的女子是永世都无法翻身的,她不愿那样。 素手缓缓推开陈旧的木门,就像在推开一个新的世界的门一样。 有少于灰尘掉落下来,薄相思不禁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她一边用手在鼻前挥着,一边走进去。多走了几步之后,她才发现,角落里真的还有一个人! 薄相思不禁有些讶异。先前那个人这样说,她还以为是在讽刺她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薄相思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乱糟糟,没有人气。她不禁皱了皱眉。这个人究竟是被关了多久,才能如此心灰意冷,毫无生气。 怀揣着几分同情,薄相思慢慢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唤道:“姑娘……” 那个披头散发的人慢慢转过头,但并不是一张姑娘的脸,而是一个男子。虽然他生得很艳丽,但脸庞的线条还是要比姑娘硬朗很多。 意识到自己叫错了,薄相思略微有些尴尬。但如果她能够预先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话,她想,打死她也不会来到这个人身边的! 只见那个人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他嘴唇干涸得厉害,双眼也没有神采,呼吸更是格外得沉重。看这样子,估计是顽疾发作了。 但这只是猜测,薄相思并不能够很确定。于是她伸出了手,想要去探一探他的额头,看看看有没有发烧。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她的手挨到他的额头的那一刹那,他竟然猛地将她拉到了身前。随后,薄相思只感觉锁骨一阵钻心的疼。他咬了她! 不仅如此,薄相思还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不断被吸走。这个人,竟然在喝她的血! 薄相思很想挣扎开,但是他的力气太大,无论薄相思怎么动,都无济于终。 或许是觉得喝得不过瘾,他“撕拉”地扯开薄相思的衣服,喝得更加厉害了。 而薄相思,整个人都已经害怕得瑟瑟发抖。需要喝人血的病,她还没有听说过。那么这个人,莫不是恶鬼了不成! 正极度害怕着,却见那个人突然停止了饮她的血,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四目相对之间,薄相思看到他的眼神已经不再颓废,脸色也好了不少。 她害怕地缩了缩,这个人还想干什么?! 薄相思的眼中,映出男子的面容。 他很美。但并不是月菲白那种惊世骇俗,宛若天人的美。他美在他的眼底,那一泉深不见底的深渊潭水。看不清,摸不透,却能让人弥足深陷。 薄相思皱了皱眉,别开了眼。这个男子眼底化不开的寒冰,不知为何,让她觉得有些委屈。 男子静静地看着她,伸出手将她耳畔的一缕碎发拢了上去,伏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日我冒犯了你,是我不对。不过这不是我可以控制的,我很抱歉。如果,我们都能够活着出去,我,就娶你。” 一言一语,一字一句。薄相思听在耳里,瞳孔不断地放大。字字句句敲在她的心底,惹得心跳也快了几分。 她猛地转过了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她转头的那一刹那,男子修长的手指却在她的胸口上点了几下。之后,她就无法动弹了,自然也不能够说话。 然后薄相思看到,男子慢慢地起身,将衣服整理了一下,就要离开。她很想叫住他,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男子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薄相思,竟然又重新走了回来。 薄相思以为他是来解开自己穴道的,但是,当她的眼前越来越昏黑,直到完全倒下时,她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想多了。 这个男的,竟然放昏了她! 师傅说过,世间姻缘业障,全是前世的延续。 那么,薄相思实在很想知道,她的前世究竟有多么对不起那个男子?况且,她的前世……想想自己前世那场离奇的空难,薄相思不禁有些叹息。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间,除了最初的那段日子,她已经很少想起前世,她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也习惯了这具身体印在了骨子里的执念——为薄家平反!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12章 很坑的老鸨 她被他占了便宜,他说,如果活着,就娶她。虽然说这种事难免有些荒唐,但心底总是有那么几分希冀。可是她活了下来,逃脱了出来,却并没有人来娶她。 那日昏倒之后,重新醒来时,薄相思已经不是身处柴房了。她睡在宽敞的马车内,身边是药采篱焦灼的眼神。 倘若不是药采篱那个表情,她都要以为方才经历的那一切只是黄粱一梦了。 “我,我怎么在这里……”薄相思慢慢坐起来,疑惑地问着。 而且,她记得药采篱还要应付那些追杀他们的人,而药采篱并不会武功,他又是怎么成功脱险的?难道月菲白回去救他了? “你醒了就好,”药采篱明显松了一口气,倒了一杯茶递与她,“月菲白说你在悬崖下面,我就发动这些年来的人际关系去寻你。竟没想到你这样没福,好不容易脱离了追兵,竟然又被青楼给拐去了。” 药采篱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坐在薄相思旁边。少顷之后,大概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重,他便又重新开口道:“你放心,虽然那老鸨很坑。不过你师兄我可是有钱人,赎一个你还不至于倾家荡产。” 对此,薄相思却只是抬了抬眸,淡淡应了句“嗯”。茶杯被她捧在手里,也没被喝上一口。那怔愣的模样,明显是有心事。 “你不会被吓傻了吧?”药采篱关怀地凑了过去,用手在薄相思眼前晃了晃。 薄相思这才回过神来,手中的茶都已经凉了。 她慢慢将茶杯放到桌上。这已经喝不得了。 “师兄,”薄相思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决定询问一番,“你有没有听过一种病,需要喝人血?” 一回想起在柴房中的种种,她就有些心惊胆战。 “喝人血?”药采篱顿时瞪大了眼睛,嘴巴大得可以装下一个鸡蛋。只见他一脸惊慌道,“完了,师妹,你不会真吓傻了吧?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喝人血的病!天哪!那个死老鸨究竟对你干了什么!” 药采篱一脸的抓狂。要是他师妹疯了,他想他那个老头子这下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见此,薄相思也就知道药采篱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了。药采篱那个反应,她既不觉得可笑,也不怪他。因为如果今天听到这话的人是她,她的反应估计和药采篱差不了多少。 她撇了撇嘴,郁闷地转过头去。如果解释,势必就要牵扯出在柴房之中发生的事。 她可不想自己被占了便宜,还被喝了血的事给宣扬出去。 药采篱看她是不想再说的样子,也没有刨根问底。便以为她只是说出来吓他的。 马车飞快地在小道上疾行,所过之处,惊起一片黄沙漫天飞舞。 薄相思在马车上就着床沿,枕着手瞌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已经到皇宫后门的地方了。药采篱在马车厢的另一侧看着她,眸色有些凝重。 “到了吗?”薄相思掀开车帘看了看,“你怎么不叫醒我?” 药采篱默了默,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心事。半晌后,他才迟疑着开口道:“师妹,沉冤昭雪的法子有千万种。而你如今选的这种,近帝子博信任而洗冤,便是下下策。你要不……” 要不咱们回去吧,来日方长,再好好想个新的法子。 可是药采篱终究无法说出口。他看着薄相思的眼睛因他这话渐渐变得黯淡时,还是将那些劝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那确实是最冒险的,可却也是最迅捷的。 高墙大院,仅仅只是看着,就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皇宫的后门自然不与寻常人家的一样。薄相思曾偶尔听师傅说起过风水,看这皇宫的地理,想必是整个长安城最佳的风水位置吧。 一男一女静静地站在马车与高墙之间。似皆都在沉思,又似是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这一别,不知何时能见。 “我药采篱,真真正正佩服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爹,你师傅。另一个,则是银月门阀的月菲白,”药采篱突然开口,打破这份沉默,“我与月菲白相交不浅。你若是有麻烦,就先去找他。我毕竟身处皇宫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嗯。”薄相思点了点头。她想要谢谢药采篱,可是却又发现,一个“谢”字倒是太疏远。 但她确实应该谢谢药采篱。她一来,就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可他一句怨言都没有,反而担忧她会在皇宫受欺负。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直到一个太监从后门走出来: “哎哟,药尚书。您还没与薄姑娘道别完啊?不是老奴催,而是,而是等会咱们要经过的那条道,皇上就要来了!”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13章 相见不相识 药采篱看了看薄相思,道:“那就快进去吧。” 薄相思转身跟着太监走。但在前脚跨进宫门的那一刻,他听到药采篱的叮嘱的话在身后响起:“师妹,一切小心。” 薄相思顿了顿,又继续跟着太监走了。她没有回答,只是嘴角漾开一个浅浅的笑。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药采篱那一份亲人的关怀,是多么难能可贵。 因为在皇宫,不,在长安,从来,都没有亲情可言。 朱红色的大墙仿佛高耸入天,让里面的金丝雀看不到外面的天空。 薄相思紧随着接应她的太监行走在这其中。原来,这就是皇宫。仿佛永无尽头的长长的两墙一路。 太监一路上走得急促,甚至都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薄相思只得紧紧跟着。她能够大概猜出,这个太监是怕半路上突然遇到皇上,所以才急匆匆地走着,想要与御驾错开。 毕竟此刻薄相思还没有换上宫装,依然是平常的衣裳。若是皇上见了过问起来,那就是他私自带人进宫。这可是死罪! 难不成他还能将药采篱给供出来么?权臣与奴才之间,那位主子,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他们已经走得很快了,可即使这样,还是遇到了轿撵。 薄相思额头覆有轻微薄汗,她抬起衣袖擦了擦,又低头紧跟上去。但是,才走了几步,就突然撞到一堵人墙。抬头,是那个领路的太监。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薄相思能够看出来,他的肩膀在微微发颤。 薄相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方,浩浩荡荡的一仗队伍正在缓缓向他们这边走来。 数个侍卫被安排在最前与最后,中间则是些宫女太监。而这些人的中央,就是一步高高的轿撵。两个宫女撑着孔雀羽毛的大扇子在轿撵前面,从前方看的话,看不清轿撵里究竟坐了几个人,坐了什么人。 不过看太监这个反应,多半是传闻中的皇上上官权了。 太监当机立断地将薄相思护到身后,自己微微上前了一步,挡在她身前。有回过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低头。 若遇天子轿撵,无论何时何地,万物众生都应该回避。 队伍缓缓走近他们,太监也越来越紧张。若是薄相思不慎被看出来,那他可就完了! 在轿撵经过薄相思时,无形之间,她感到一种威压,一种令万物众生都要臣服的威压。她感觉很不舒服,可却又无可奈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吧。 这一刻,太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倘若那上头坐着的谁一时兴起扭过头来看,看到薄相思不是宫女,那他可就完了! 不过幸好的是,轿撵之上的上官权与爱妃月若迎正在卿卿我我,谁也没注意到这两个路边避让的人。 太监稍稍缓了口气,他以为这波算是过去了。他想转头无声地安慰一下薄相思,但是,他却看到薄相思正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轿撵上那一袭明黄。 太监心中一动,就要拉过薄相思。但是,已经晚了!他的指间还没碰到薄相思的衣袖,后者就突然冲了出去! 谁也不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是谁,只觉得她生得清秀,眼睛是这些宫里的人从未见过的澄澈。但是,她的举止却令在场的人提不起一点点的好感。 之间她使劲推开挡在上官权身边的宫女太监,一脸不可置信地站在他跟前:“你,你是皇上?” 之前她身处队伍的前面,看不到上官权的模样。而刚才队伍经过她,她恰好能够从侧面看个清清楚楚。那一眼,她就震惊住了。轿撵之上的人,竟然与在柴房内轻薄她的人一模一样! 若真要论不同,恐怕就是,柴房中那个人浑身都是病殃殃的样子,而上官权,有着属于天子的威严。 可他们……他们都有薄相思所熟悉的,眼底的冷漠。 为薄相思领路的太监一见情况不妙,连忙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薄相思身上,偷偷地摸走了。 上官权皱了皱眉,言语之间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大胆!” 宫女飞上枝头的伎俩层出不穷,不过经过月若迎严厉打压之下,已经缓和了不少。这个女人,是想送死么? 薄相思愣了愣。 “今日我冒犯了你,是我不对。不过这不是我可以控制的,我很抱歉。如果,我们都能够活着出去,我,就娶你。” 昔日柴房中的话回响在耳畔。虽然那个时候的上官权,眼底仍然有化不开的漠然,可言语之间,却没有如今的……厌恶。 “你,”薄相思觉得喉咙似乎被什么卡住了,发出一点点声音都会硌得生疼,“你那天,你说……你说,你……”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14章 再见月菲白 支支吾吾了半天,但终究无法启齿那一句“你说你娶我”。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上头传来,正是依偎在上官权怀里的容貌明丽的月若迎。只见她斜眼睨着薄相思,涂抹着红色蔻丹的手指指着周围的宫人,教训道,“你们这一个个,怎么当奴才的?还不给本宫将她给拖下去!” “让云嬷嬷教她些礼仪吧,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因这一时的鬼迷心窍而误了一生,可就不好了。” 月若迎的两个贴身侍女面面厮觑了一眼,便齐齐站了出来,想要将薄相思给带下去。 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月若迎善妒得很。那番说辞,不过是给上官权听得。云嬷嬷,是她的心腹,这些年来,不知暗自弄死了多少条人命。 薄相思挣扎着想要躲开那两个宫女,却无奈,她此刻深陷队伍的中央,四周都是敌人! 她被带下去了。她还不忘频频回头,她多希望上官权会来救她。但是,她只看到他低笑着吻了月若迎,看那口型,似乎在说:“还是爱妃最懂朕的心。” 薄相思觉得,眼睛很痛。 上官权那个模样,根本就是不认识她。莫非,那日真的只是黄粱一梦?可是锁骨处传来的痛楚,却在提醒着她,那不是梦,只是他忘了而已。 只是,他忘了而已。 三千后宫佳丽,她只是在柴房中,在他病危时,给了他血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姑娘。 薄相思难过地眨了眨眼,睫毛上似乎有点点湿润。 原来那一场承诺,她已经忘不了了。 师傅说,辗转在红尘中的人都很奇怪。他们不重那最宝贵的情,他们偏爱功名,追求利禄。 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可是,她怎么,就有那么一点不甘心呢? 那两个将薄相思带走的宫女与她年纪相仿,但她们皆没有对这个可怜的姑娘产生一点点的同情。 那个云嬷嬷,看样子差不多四五十了。但却没有一点点的慈爱,看向薄相思的眼神,尽是不耐烦。 她们和上官权一样,都是师傅口中的“奇怪的人”。 薄相思被关起来了。关进了一间没有光,没有一点点暖气的狭小屋子。 她听到云嬷嬷在走之前嫌弃地对周围的人说道:“娘娘真的没有直接下令杀她么?关起来?这么麻烦?” 那两个宫女脸上明显不耐烦,但还是毕恭毕敬道:“没有。当时娘娘和皇上在一起,只说将她带来让您调教一二。” 闻言,云嬷嬷只好作罢。但嘴里还是嚷嚷了两句:“行吧行吧。反正这贱蹄子也活不了几天了。” 活不了几天了么…… 薄相思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将下巴磕在腿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师傅说红尘险恶,她还不信,以为药采篱能在尘世中游刃有余,便以为她也可以。她当真是忘了,有些人,生来就不适合某些地方。 上官权今日的薄情,与那日的许诺的模样,交叉着在她脑海中闪现。加上浸凉的地面,一起袭向她的神智。终究是承受不过这样大的压力,薄相思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只不过在闭眼的前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点点白色。 这里的黑暗,让人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一只红色的蜡烛被放在角落里,静静地流淌着绯红的蜡泪。 柔和的烛光笼罩着这周遭。可以看到这里的空间狭小得恐怕连放两张长桌也不够,墙壁有些回潮,一些地方已经脱落了,细看还有些惊悚。 但在这样宛如炼狱的地方,却有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 身着白衣的人随意坐在地上,如果他的脸色不苍白的话,简直就要让人误以为是谪仙下凡了。 月菲白眉头轻锁,眼神落在昏厥过去了的薄相思身上,但又好像是穿过了她,在看向一个迷茫的地方。总之,不知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他怎么进来的,连看守这里的人也不知道。 薄相思,当然也不知道。 所以,当她幽幽醒过来,看到月菲白时,难免吃了一惊:“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她记得,药采篱曾经说过,月菲白是银月门阀的家主,当今月贵妃的亲弟弟。如此高的身份,怎么会与她一样被关起来了? “难道,难道关我的那个女人嫉妒上了你的美貌,所以将你也关起来了吗?”薄相思同情地问道。 “不是,”月菲白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关你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姐姐,月若迎。” “噢……” 这句话的潜在意思,就是说,她不会关月菲白。薄相思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15章 他果然是信了的 得知月菲白是月若迎的弟弟后,薄相思也不说话了。一瞬间,这里就陷入了沉默。只有角落里那只默默燃烧着的蜡烛,不停滴下来的蜡泪,在证明着时间并没有被定格住。 月菲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歉么?可是,月若迎做的事,关他什么事?关怀么?但他终究是月若迎的弟弟,这样到底太虚伪。 “我不知道,你就是被她关起来的人,”半晌之后,月菲白终于开口了,他慢慢说道,“她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相思,你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去招惹皇上。” 相思…… 这一声称呼,月菲白叫出来时,自己都有些惊讶。不过却没有违和之感,仿佛在刚刚那一句之前,他已经叫过三生三世了。 薄相思倒是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眼里盛着讽刺,侧头问道:“你觉得,我是去勾引他的?” 月菲白没有说话。 薄相思冷笑了一声。果然,果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去勾引皇上,想要飞黄腾达的贱人。 “月菲白,因为你是师兄的朋友,所以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薄相思,绝不会做那种伤风败俗的事!” 说到这里就够了,至于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便没有必要说了。而至于月菲白到底信不信,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月菲白抬了抬眸,没有明说自己信还是不信,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但听在薄相思耳里,那句“嗯”就是敷衍了,他果然还是不信。反正她已经解释过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薄相思觉得她和月菲白只见没有什么话题了,就转过了头。但月菲白却浅浅开口说道:“红尘的苦楚,这还是开头。如果觉得难受了,就回去吧。相思。” 这话……他怎么知道自己原本不是这长安城的人? “你知道我从哪里来?”薄相思回过头,挑了挑眉。 “应该知道,”月菲白淡淡开口,“你是药采篱的师妹。” 那么药采篱从哪里来,薄相思就应该从哪里来。而凭借月菲白和药采篱的关系,还不至于不知道他是从桃花谷出来的。 “药采篱曾同我说过,子夜时分,辗转难眠时,他还是有些后悔离开桃花谷的,”没有等薄相思接话,月菲白就自顾说开了,“他口中的桃花谷,与世无争。我也很喜欢。” “你又何苦身在福中不知福?” 微弱的烛光打在薄相思的脸上,可即使如此,也不能够看清她眼底的的喜怒哀乐。只是觉得那脸色似乎有些晦暗,仿佛蕴含了极大的悲伤。 半晌之后,她方才幽幽开口:“如果,你有一天知道我来长安的目的的话,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语毕,她便深深地闭上了眼,生怕眼前会浮现出当年薄家被血洗的场面。 尽管那时她只有七岁,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不敢忘却。 她一直很清楚,几百条人命,都在等着她回去沉冤昭雪! 月菲白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终究还是悉数吞了下去。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月菲白不动声色地敛紧了袖口。他的手腕上,至今还有当年薄相思咬下的痕迹。他不敢让薄相思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人。 他曾经听药采篱说起过药人,也听过他口中的师妹,也知道,那就是薄相思。 但他不知道,他竟然会有一天,再次与她相见。而且,即使没有薄家那庄血案,他与她,都已经有些纠缠不清了。 他的姐姐,将薄相思关了起来。他的哥哥,灭了薄家满门。这是否,就是上天在暗示着,他月菲白,注定亏欠薄相思一生? 薄相思虽不知月菲白来此的目的,但觉得已经无话可说了,便要“送客”。 她将将站起身,但赶人的话还没说出来,她就闭上了嘴。 她看着月菲白脚边那个紫檀木食盒眨了眨眼。她被关进来也好一段时间了,先前不觉得饿,如今看见这个食盒,倒觉得有些饿得发慌。 原来月菲白来这里是要给她送吃的啊! 薄相思偷偷瞥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有异常后,便要伸出手去将食盒拿过来。 她与月菲白不过泛泛之交,怎么会给她送吃的?想来是药采篱在宫外知道了她的事,特地吩咐的吧。不过刚才自己言语尖酸,他给不给还不一定了。不过只要自己将食盒拿到了手,他不同意也没辙! 薄相思想得很美好,她以为也会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当她刚刚将食盒拿到手的时候,月菲白就注意到了。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16章 饭菜有毒 他并没有像薄相思所想象的那样没辙,相反的是,他有辙得很,竟然伸手就去夺。 薄相思不禁有些着急了,月菲白是练家子,她怎么抢得过他?想到这里,她就想将脚一块用上,将月菲白击退。 可是,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月菲白却一点都顾不上君子,竟然用自己的脚缠在薄相思的脚上。他的手也不闲着,朝着食盒的方向而去。 薄相思不禁有些愠怒了。这个男的要不要这么小气! 脑中有了点思绪,薄相思这才发现,月菲白与她的位置,竟然极其地暧昧。 方才争夺之中,薄相思早就倒在了一块木板上。而月菲白的双脚缠在她的脚上,为了争夺食盒,他的手便不断地朝食盒的方向而去。也就是说,此刻他们俩的身体微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薄相思不禁看了看月菲白,确定他脚不红心不跳,注意力全在食盒上之后,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这么一松气,她拽着食盒的手也微微松开了点。恰在此时,月菲白的手正好碰到它。“砰”的一声,食盒便落在了地上。饭菜,也全都洒了出来。 两人的目光均看向它。薄相思很是泄气,倒是月菲白,明显地松了口气的模样。 随后月菲白便慢慢站了起来,整个过程中,他似乎一点也没发现方才和薄相思的动作多么亲近。 薄相思此刻正怒上心头,当然计较不了那么多。她连忙爬将起来,愠怒道:“月菲白你要不要这么小气?我饿了那么久!” 月菲白从容抬了抬眸,没有解释什么。只见他慢慢走向打倒的饭菜,看样子似乎是想将食盒给收拾了。 但是,他还没走近,就有一只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老鼠先到达饭菜旁。 它“吱吱”地叫了两声之后,就咀嚼起饭菜来。而月菲白,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贯的从容竟然开始破碎,脸上竟然掀起了微微涟漪。 薄相思看得真切。她印象中的月菲白,从来就是一派云淡风轻,脸色苍白的样子。而现在,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只能说是,惨白。 怎么了吗?薄相思有点疑惑。 月菲白死死盯着那只老鼠,他的十指紧紧握在了一起。来不及了…… 就在月菲白的手指渐渐松开的那一刻,薄相思看到,刚才还活蹦乱跳欢欣鼓舞吃着饭菜的老鼠,此时竟然哀叫一翻,紧接着两腿一蹬,就不省人事了。 薄相思惊了惊,往后退了好几步。它,死了。 饭菜有毒! 薄相思感觉呼吸都在变得逐渐沉重。难怪,难怪月菲白方才要执着地抢回食盒,原来,原来是这样…… 月菲白想要不动声色地毒死她。可是,既然这样,他刚刚又为什么会反悔呢? “看到了吧,人心叵测,”月菲白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沉默地蹲下身子将食盒给收拾了起来。半晌之后,他才慢慢道,“这就是你现在的处境,皇宫容不下你。走吧,相思,我带你出宫。” 他无法去解释什么,事实永远胜过雄辩。老鼠死了就是死了,他带给她的饭菜有毒就是有毒。而她会怎么想他,均是她自己的想法了。 “……嗯……”薄相思垂下头,轻轻点头答应了。微不可察地,她的身体在轻微颤抖。 如果再待在这个地方,再留在月若迎的势力范围内,她绝对活不下去。天知道她躲过了今天,又能不能避过明天。 红烛也快要烧完了,在绽放着它最后的生命。明明这是光亮最盛,热量放得最多的时候,可是薄相思看在眼里,却觉得没由来地一阵冷意。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这大概,是对圆月最好的写照。 现在,这朵白玉盘正悬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冷的月光。凄清之意撒向五湖四海,惹得游子思乡,妇人思君,而薄相思,思上官权。 她跟在月菲白身后,慢慢地走着。她很清楚,她脚下踩着的,每一块石板每一粒沙,她所经过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是那个人的。 如此想着,思绪便飘远了,而她行走的双脚,也慢了下来。 在前方探路的月菲白突然感到身后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微弱,慌忙回头,便看到薄相思已经和他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他皱眉看着她,而她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 “相思,快跟上,”月菲白运用内力,将声音传进了她耳里,“等会巡逻的人会过来,若是我们暴露了,可就麻烦了。”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17章 神秘冰棺 薄相思这才回过神来。她随意地应了一句,便连忙跟上去。 月菲白见此,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就转过身继续探前面的路。 但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当薄相思到达他身后时,他突然感觉脖颈处一阵剧痛! 紧接着,一阵黑暗袭来。月菲白昏倒了。 “对不起。”薄相思一脸歉疚地说道,即使知道他根本不会听到。 虽然她不会功夫,但毕竟擅长医术,人体的每一个穴道,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必须放倒月菲白,她不能够就这样出宫!她还没有为薄家沉冤,又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薄相思犹豫地看了眼月菲白。但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朝乾清宫而去了。 她还需要再见一面上官权。尽管他不记得她了,但她必须要向他陈情当年薄家的事。 等到薄家的事了结,她就回桃花谷。她不要当初那个承诺了,她可以忘了上官权。 他或许是个负心人,但她相信,他是一个明君。当年的薄公子,名震九州,天下第一神医。薄家被灭满门的血案,他,不会不管的吧…… 今夜是八月十五的夜晚,那就注定不会平凡。凄清的月辉慢慢慢慢地收回,圆月逐渐躲藏进乌云里。连月亮,似乎都不忍看地上躺着的那个原本优雅从容宛如谪仙的男子。 凉风卷进长不见尾的宫道,它出不去。而行走在这其中的那个女子,又岂是能够轻易出去的? 薄相思记得,他们在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她远远地看到了乾清宫。于是,凭着记忆,薄相思摸索着去乾清宫的道路。同时,她还不忘四处看看。就像月菲白所言,这里,被巡逻的人看到了,那可就麻烦了。 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样子,薄相思才来到乾清宫门口。 庄严端宁的“乾清宫”三个大字,仿佛代表了某种不可侵犯的权威。 薄相思静静地看了那三个字很久很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才提步往前走去。 或许是心情太复杂了吧,所以,她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今夜的乾清宫,竟然静得诡异,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 直到走到内殿时,她才觉察出有点不对劲。一路走来,都是因为夜色并不是很浓,她还看得清路而已。这里,乾清宫,绝没有一盏灯! 堂堂一国之君,且今夜又是中秋,怎么会如此冷清? 恰在此时,又一阵凉风吹过,便衬得越发诡异了。薄相思拢了拢衣裳,不得不说,此情此景,她的心底还是有些发颤的。不过,只要想到她可能除了今夜,就没有再见到上官权的机会了,她还是鼓起勇气,继续往里面走去。 又走了几十步的样子,薄相思才隐隐约约看到有光从前方透过来。 她松了口气,有光就好,有光,那就有人。而乾清宫居住的人,肯定是上官权无疑。 念此,她理了理衣裳,就朝光线传来的地方走去。当她来到书房时,便看得这里灯火通明——方才她看到的光亮,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薄相思虽然没有来过皇宫,但是她看的话本子上,皇帝周围都是前呼后拥的奴才。此时的书房,即使没有话本子上那么夸张,也不该连一个看门的奴才都没有啊…… 薄相思心底疑惑丛生,便止住了步子,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师傅说,事出有异必有妖。虽然她不能够很明白地理解这句话,不过也能够大概知道,话中所指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进去?不进去? 薄相思内心陷入极度挣扎之中。最后,她双拳紧握,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她知道上官权厌恶她,如果今天不进去,那么下次,恐怕就没那么轻易进来乾清宫了。她也知道月若迎讨厌她,如果她今夜无法得手,无法及时离开,那么明日,等待她的兴许就是月若迎的兴师问罪了。到时候别说为薄家沉冤,就是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里面的光亮便顿时向外涌出。薄相思轻轻跨过门槛,进去之后,就反手关上了门。 她以为上官权会在这里看书或者批阅奏折什么的,但事实上,却并没有。说得准确些,就是,这里除了薄相思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她蹙了蹙眉,这根本不可能!没有人怎么可能有灯? 薄相思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索性在书房中到处走动,想要寻找那个印象中冷漠的人。 可是,当你越想找一样东西时,往往怎么也找不到。薄相思就是这样的,她搜遍书房的每一个角落,都看不到上官权!她越发地急了,可是她越着急,心就越乱,就更不可能找到。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18章 捉奸在床 待她来来回回地找了数十遍之后,确定这里真的没有另外的人时,她彻底地放弃了。 灯火通明的书房,到处都是被翻过的痕迹。那个本该是笑盈盈的纯良少女,此时蹙深了眉头,气馁地随意靠在桌角。 但,在她的腰刚刚挨到桌角的那一刻,一道“隆隆”的声音突兀地从下方传来。 薄相思震惊地看着前方四五步距离的地方,地面竟然在自动分裂开来!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密室么? 薄相思走近前去看,那分裂开的地方,还有一条专门的楼梯。看来,是密室无疑了。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她就提步往密室里走。她还是相信,书房肯定是有人的。既然这明面上没有,那么,上官权肯定就在密室里! 虽然很好奇,堂堂一国之君,为何要在自己的书房里造密室,有这个必要么? 被乌云遮挡了的月亮又开始露面了。清冷的光辉重新笼罩着大地,而这次与上次不同的是,它钻进了密室门口,显得那里,诡异而又神秘。 密室里面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黑,相反,从书房出口进入密室,这一路上,隔几步就会有一颗夜明珠照明。 密室中只有一条路,并不像皇宫那样七拐八绕,因此薄相思很快就来到了深处。 这里和别处不一样,少说放置了近百颗的夜明珠,因此也亮得多。 薄相思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生怕一个不慎,什么暗器会突然向她袭来。 只见这里呈一个圆形状,四周没什么特别的陈设,横七竖八摆着的,都是书而已。 薄相思随手拿起一本,翻了两三页,发现居然是医书!上官权懂医?她又将视线转移到别的书上,《百草纲》、《薄家圣典》、《起死回生》……等等诸如此类。这些书籍在别人眼里兴许是不得多的的孤本,不过薄相思从小受到薄公子与药人的言传身教,倒是觉得很不值一提了。 唯一让她提起点兴趣的,就是那本《薄家圣典》。薄公子只写过一本书,叫《薄家医经》。这个什么圣典是从哪冒出来的。 薄相思拿起它翻了几页,发现它的内容和《薄家医经》相差甚远后,就撇了撇嘴丢开了。 夜明珠颗颗圆润,散发着莹绿色的光芒。它能够照亮这密室的一切,唯独透不进安置在角落里的那个软榻。 薄相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见软榻外面用层层黑色的软纱挡住,徒生出一股迷离之感。 但真正勾起薄相思注意的,却不是它。而是,它背后放置的冰棺! 冰棺是治伤的良地,甚至有传说,可以用来保存尸体千万年不腐。上官权是天子,能够得到这绝世罕见的物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怪就怪在,这密室虽然较外面冷上了几分,但却并不是停放冰棺的绝佳之地。而薄相思此刻看到的冰棺,并没有融化。 莫非……有冰魄蟾蜍? 薄相思蹙眉,缓缓朝冰棺而去。冰魄蟾蜍是可遇不可得的神物,能够目睹一眼的话,她都不枉此生了。 但她还没有走近冰棺,刚刚来到软榻前面时,她就停住了。 薄相思紧紧地盯着软榻里的那个人。方才在远处,借着黑纱她看不清,但是现在,她看得清清楚楚。上官权,在里面! 他全身赤裸,毫无生气地躺在里面。配上他身后的冰棺,倒是极为应景。 薄相思脸色大变,顾不得什么非礼勿视,连忙掀开薄纱冲了进去。 上次在柴房,上官权就是发病了的模样。这一次,看样子估计是又发作了。 果然。 当薄相思来到床边时,便看到床上的人脸上一股死气环绕。他眉峰皱起,薄唇紧抿,仿佛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毋庸置疑,这一次,比上次还要严重。 薄相思下意识地摸了摸上次被上官权咬的地方。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病,不过依上次的情况看,他只有喝血才能够恢复。 薄相思犹豫了一会儿,清秀的脸微微泛红,但想到还是救人要紧,还是慢慢躺了下去。 她轻轻侧过头,嘴唇挨上了上官权的脖颈。此情此景,配上朦胧的薄纱,倒是极为暧昧。只不过,下一刻她的动作,却让人一下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薄相思,咬了上官权的脖子! 灯火明亮,金碧辉煌。 月菲白逐渐醒过来时,已经不再是昏倒之前的那个地方。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沉静如水的眸子对上软榻上那个斜卧着假寐的女人。 她身下有两个太监蹲坐在地上为她捏腿,旁边还有两个宫女在轻轻摇着扇子。见月菲白醒来,便凑到月若迎耳边,耳语了几句。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19章 废物一个 月若迎这才慢慢睁开狭长的凤眸。他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但眉眼之间,仍然有几分与月菲白相似的惊鸿。 “放肆,”月若迎死死地瞪着她,顺手夺过宫女手中的扇子,就朝他身上扔去,“本宫让你将那个贱人送去黄泉,你倒好,居然想带着她逃出宫!” 她这一动怒,宫里的宫人们全都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月菲白任由扇子打在自己身上,没有反抗半分。在听到月若迎的质问时,他倒是惊讶了少许,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带走了相思? “很好奇是么,”月若迎冷哼一声,眼里略带着厌恶地道,“你以为你武功绝世天下就了不起了?若不是本宫后来带人去查看,你还想翻天了不成?月菲白,不要以为你是银月门阀的家主就可以胡作非为。这里,是皇宫!” 月菲白敛了敛眸,不语。 她让他去处理一个勾引上官权的宫女,结果连一点信任都不给他。到最后竟然还有带人去查看。 “三小姐,”跪着的一群人中,一个模样干练的女人皱眉抬起了头,“您这么过分,连奴婢也看不下去了。虽然您是贵妃娘娘,但您同时也是银月门阀的三小姐,而公子却是家主。您这样未免,未免有些过头了。” “哦?是么,”被指责的月若迎不怒反笑,讽刺地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紧接着,便看到一双金贵的绣花鞋狠狠踹在了那个女人的肚子上,“玉枕,就算你是月菲白的心腹,也不过只是个奴才!你家公子还没发话,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还有你们这一个个,”月若迎扫了一眼跪着的一众人,顺着又踹了一脚,“凡是从银月门阀出来的,都给本宫听好了。永远都别拿银月门阀来压本宫,银月门阀已经没落了!你们谁都不得不承认,自从月菲白杀了大哥夺位之后,银月门阀就一天不如一天。” “你们公子,是废物。” 月菲白看着倒在地上痛苦捂着肚子的玉枕,眉蹙似川。玉枕转过头,看着那张宛如天人的容颜,她很希望月菲白会能够出手制止月若迎。 可是,她的希望还是落空了。月菲白没有。 只见他深深地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眼中已一片清明。 “姐姐,”他淡淡地开口,看着那个盛怒的女人,眼中只有平静,“你是不是忘了,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喝我的血了。” 一听这话,原本又准备处罚宫人的月若迎当即变了脸色。 是啊,最近事情太多,她竟然忘记了将月菲白带去给上官权喝血!上官权那么骄傲,若是自己不主动带着月菲白去,他怎么可能主动传唤月菲白? 念此,她慌忙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带上月菲白朝外走去。 玉枕一脸担忧地目送那身白衣,她们公子,就是太善良了。为了不让月若迎继续惩罚她们,竟然以这个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一直供血给上官权,这也是,月菲白一直脸色苍白,以至于发梢都变了色的原因。 “玉枕姐,”一个宫女瑟瑟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带着哭腔问道,“为什么公子不带我们回家,要在这里受辱啊?” 玉枕叹了口气,紧紧抱着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 公子,您该醒来了。银月门阀,都在等着您的回归。 月若迎只身一人带着月菲白来到乾清宫时,见这里冷清异常,不禁心里“咯噔”一声。 上官权在发病的时候,总会把身边的人支开。 几乎是连走带跑地,她带着月菲白来到了书房。大概是太过焦急,所以月若迎并没有注意到书房的异常,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密室的通道。 倒是月菲白,看着这里乱七八糟的模样,心下一动。上官权一向不喜欢乱糟糟,这里,莫非还有人进来么?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容不得他去细想,月若迎的呵斥声便传了过来。月菲白只得掩下眸中的情绪,跟上月若迎的脚步。 越走到深处,夜明珠就越来越多,光线便越来越强,而月菲白内心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起来。 他说不清这种不安是何缘故,只觉得心仿佛快要跳出来了一般。 月若迎回过头时,便看到他落了好一大截,不禁低声怒斥道:“你磨磨蹭蹭干什么?难不成还不想给皇上送血了不成?” 月菲白这才努力压制着心中的不安,尽快跟上去。 当他们二人来到圆形殿堂外面时,月菲白却突然又顿住了脚步。他的耳朵动了动,脸色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20章 他的女人 里面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月菲白想要拉住月若迎,告诉她先静观其变。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月若迎,进去了。 如果上官权正在进行什么机密事件,那月若迎这一去,岂不是找死?几乎是本能地,月菲白以最快的速度闪到月若迎身前,挡住了她。倘若有突发事件,第一个伤到的,便是他。 可是,这里并没有进行什么突发事件。 软榻之上,有两个人影重重叠叠,暧昧不明。 若不是没有那引人遐想的喘气声传来的话,恐怕月若迎早就发飙了…… 月菲白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她没有震怒,但脸色已经铁青铁青的了。月菲白似乎都能够听到她咬紧牙齿的“咯吱咯吱”声。 看来难免一场恶战了。他轻咳了声,就识趣地站在了一边,不挡住月若迎的视线。 可月若迎并不打算让他置身事外,恨恨地吩咐道:“给本宫把帘子掀开!”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地居然趁上官权发病时想借机上位。 月菲白心领神会,自然垂下的手微微一用力,便带动一阵疾风迅速袭向软榻。薄纱不堪一击,纷纷扬扬。 里面的情景,被外面的两姐弟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次,连月菲白脸色也变了。 那个女人,是相思…… 薄相思伏在上官权的身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不知在干什么。她知道有人来了,但她更清楚的是,她不能停下来!否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月若迎不如月菲白那样熟悉薄相思,单看一个背影,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她却觉得那个女人身上的衣服很熟悉,仔细回想了一下,月若迎才想起来,这可不就是白天勾引上官权的那个贱人? 连月菲白都被她勾引去了,背着她的命令想要带着她偷偷出宫。念此,她对着月菲白冷哼了一声。 再看向软榻上的薄相思时,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恶毒。真是天生的贱蹄子! 她飞快地上前,做势就要将薄相思给拉出来。月菲白见此,连忙去拉住月若迎。可这次不是差了一点点,他的手才伸出来,月若迎已经粗暴地将薄相思拽到了地上,狠狠地扇了两个耳光。 月菲白修长的十指在宽大的衣袖下狠狠攥成了拳头,又慢慢松开。如此反复,直到他的手都已经发皱。 他很想去救薄相思,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以月若迎的性子,若自己为相思出头,她不但不会善罢甘休,反而还会变本加厉。 “你个贱人,还真是死性不改,”薄相思头发都已经凌乱,脸也红肿红肿的。可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了她眼底的憔悴。但月若迎并没有发现这些,她拽起薄相思,就是又掐又打,“我月若迎的男人,你也敢勾引?哼!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很有本事啊,连我那个清心寡欲的弟弟都被你勾去了魂。既然他不杀你,那么本宫,并不介意亲自动手!” 说罢,就取下发髻上的银簪,要朝薄相思的脖颈处插去。 薄相思迷蒙地看着月若迎的动作,却并没有反抗。她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为了给上官权换血,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月菲白心中大呼不妙,手指连忙结成了一个诀,想要用内力制止住月若迎,但是,他却突然停下了。 “月若迎,咳咳,你,好大的胆子!”一直处在昏迷当中的上官权不知何时突然醒了过来。他坐起身子,脖颈处有鲜血流出,在莹绿色的夜明珠的映衬下,他整个人便像极了地狱修罗。 上官权脸色依然如死人,不过比起之前,那团环绕的死气已经消失了。 虽然他看起来一副不堪一击的样子,但是说出的话,仍然自带不可抗拒的威严。 天子就是天子! 见上官权醒来,月若迎欣喜得不能自已,可上官权所说的话,又使她脸色大变。一瞬间,喜怒两种极端的表情便在这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使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好笑。 “皇上,臣妾,臣妾,”月若迎连忙放开了薄相思,两三步来到上官权面前,慌忙摆着手解释道,“臣妾只是以为……以为这个贱,这个女人想要害您。所以刚刚,刚刚才那么激动……不过,不过皇上醒来了就好了!皇上,皇上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上官权冷冷瞥了她一眼。面对月若迎的关心,他一点都不予以理会。虽然他昏倒了,但是朦朦胧胧之中还残存着些意识。所以,薄相思在救他,他是知道的。 至于月若迎,这个女人有多善妒他又不是不知道。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21章 进入太医院 “你,过来。”上官权宛如深渊的眸锁住地上头发凌乱的薄相思,轻轻说道。 此话一出,月若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以前,不管她有多胡闹,不管她犯了什么错,上官权都不会计较,这次怎么…… 自然而然地,她满腔的怒气便锁定了慢慢走向上官权的薄相思。 月菲白从一进来,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薄相思。如今看来,上官权是站在她这一边,那么,她应该不会有事吧。而上官权,虽然看起来有些憔悴,不过那并不是发病时的模样。想来,他们都不会有事。 于是,趁着众人不注意,他便静悄悄地出去了。 薄相思借着最后一点意识,慢慢向上官权靠近。因为头发已经凌乱,所以没有人看到,她其实已经虚脱得不成样子。只有薄相思自己心知肚明,她现在眼中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是转来转去的。 好不容易,她终于靠近了上官权。她在等着上官权的质问,质问她接近她又想做什么。但出乎意料地,上官权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在意识完全散去的前一刻,她隐隐约约仿佛听到一道冰冷的声音说:“薄相思,是朕的女人。月贵妃还是掂量着好些!” 夜色凄寒,月亮已经完全不见了,只有几颗寂寥的星辰孤单地挂着。 应该快要到子夜了吧。 月菲白坐在乾清宫的房顶上,眸色沉静。他好像在观星,却又好像是在透过那些夜空,看向一个虚无缥缈的前世来生。 今夜折腾了这么久,应该是快要到子夜了。 虽然以前过中秋时,也没有多么隆重,但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跌宕起伏过。 这一切,均是因一个唤作薄相思的女人。 月菲白第一次见到薄相思时,那个小小的姑娘飞奔在血海中。在她咬他的那一刻,他就莫名地觉得,他月菲白这一辈子,都会和这个小姑娘纠缠在一起。 彼时的月菲白方才十五,一身白衣加上惊为天人的容颜,仿佛是误入人间的仙人。这个仙人,在那一年被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咬了。如今他二十五,十年过去,他被那个已十七的姑娘给放倒了。 先不论月菲白的身份,就是他那独步天下的武功,也没人敢那样待他。 凉风习习,凉进心底。吹起月菲白的衣袂飘扬,独带几分寂寥之感。 “公子……”正想得出神时,一道轻微的女声从下方传来。 月菲白低头去看,便见得玉枕担忧地望着她。 他点了点头,玉枕便默契地使用轻功飞了上去,恭敬地站在月菲白身后。 “你倒是闲得很,”月菲白随意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若是姐姐知道你来寻我了,指不定怎么待你。” “是么?”女子扬了扬眉,“奴婢不怕,一切有公子。” “呵呵,你就这么信我?正如姐姐所说,我只是个废物。” “不,”玉枕坚定地摇头,“公子武功绝世,容貌倾城,处事能力也是别人无可能及的。虽然奴婢不知道为什么公子当年从大公子手中夺了家主之位后,就不闻不问,甚至暗自约束银月门阀的发展,但是奴婢相信,公子是这天下第一人,从来都是。一切,均是公子想与不想而已。” “是么?”对待这样高的评价,月菲白却不以为然。 他嘴角勾起点点笑意。远看,温润如玉,近看,却含有讽刺意味。 十年前,他无法阻止大哥的胡作非为,使得薄家被血洗,那个可怜的姑娘流落在外。十年后,他又无法阻止自己的姐姐迫害她。 月菲白慢慢伸出了手,低头怔怔地看着。 枉他受过那个人天大的恩惠,却连那个人的唯一的后人都保护不了。 名震九州的薄公子,自然不可能只是靠那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还有,他出神入化的剑术。 当年银月门阀发生内乱,月菲白娘亲死得早,无权无势,便被赶了出去。可那些人并不就此罢休,不断地雇佣杀手追杀他。 他逃到苏州,求薄公子救他,可是他说…… “我,不救离经叛道之人,不救背信弃义之人,不救十恶不赦之人,不救天理难容之人,不救追求功名之人,亦不救达官显贵。” 红尘多纷扰,与达官显贵相交,只会让他卷进漩涡中,出不来。而他只愿携妻带女,在苏州城,安稳过余生。 月菲白身为银月门阀的七公子,便是显贵。 “我银月玉城,愿除去银月门阀七公子身份,但求公子救救我。” 是了,他本名叫银月玉城。月菲白,这是薄公子给他取得。月字取于银月,倒不算完完全全剥夺了他的姓,菲有微小之意,白是最不起眼的颜色。 薄公子要银月玉城谨记,从他救下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再高高在上。 可薄公子虽然救下了他,却不愿传授他剑术,而是将月菲白带给了他多年不见的好友代为保护。 后来银月若迎带人找到了他,将他接了回去。那时候她还是姓银月,后来姓月,只因嫁进皇家,用那样张扬的姓氏,有些冲撞皇威罢了。 大哥那时已是家主,自然容不得月菲白的出现。可无论他怎样迫害月菲白,月菲白都能轻轻松松地化险为夷。后来不知怎么地,他查到了薄公子身上,便以为月菲白能够对付他,全是薄公子指使的。 于是,他策划了一场薄家血案…… 那一次之后,月菲白终于动怒。他夺了大哥的位置,成了家主。可是他记得,他是月菲白,不是银月玉城。所以,他自甘堕落,不理家族事务。甚至,任由月若迎摆布,成为上官权的供血品。 这么多年来,他都快要忘了,当年与从大哥夺权的他多么绝世。 “公子……”玉枕见他发呆这么久,担忧地唤了声。 可是她没有等来月菲白风轻云淡的一句“嗯”,倒是看到了一袭白衣翩然飞下。 月菲白,跳下去了?! 虽然知道他一定不会有事,可玉枕还是难免担忧地连忙跟着下去,四处寻找那个淡雅的身影。但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皇宫昏暗的角落,似乎有一片白色一闪而过,可待你定睛细看时,却什么都看不到。 无边的黑夜之中,月菲白使用着轻功行走着。那个方向,是苏州城。 苏州城,曾经那个绝世公子的隐居之地。 曾经他的宅子,有多少人想进去?而如今,只是一处废弃的旧址而已。 便只能够感叹一句,时事变迁,物是人非了罢。 那夜昏倒之后,再次醒来时,薄相思已经不在密室之中了。 她揉了揉还有些微微晕眩的额头,暗自打量着四周。 这里既没有药府的讲究,也没有青楼的荼靡,陈设都很简单,可这种简单之中,却有药府与青楼都无法比拟的威严。 她皱了皱眉,实在是想不起来,这里是哪里。 正在疑惑之间,忽地听到开门的“吱呀”声。一个身着深蓝色宫服的男子慢慢走进来。 “姑娘已经昏睡两天两夜了,可总算是醒了,”男子眉目清秀,倒了一杯茶递给薄相思,又接着道,“姑娘以后就在太医院当差了。我叫薛文。” 薄相思双手接过精致的白玉茶杯,感激地笑了笑。不得不说,这个薛文倒是细致入微,竟然能够猜出她肯定渴了。 对于睡了两天两夜这件事,薄相思倒是一点也不奇怪。毕竟给上官权换血时,她是将自己的血液生生分了一半给他!后来又遭到月若迎的刁难,能够捡条命都是不错的了。 但是……在太医院当差是怎么回事? 心里疑惑着,薄相思也就问了出来。 薛文浅笑回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不过,听他们说,是皇上亲自安排你来的。皇上说,你医术超群。” 闻言,薄相思并没有多骄傲,倒是心底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一眼薛文,见后者面色如常之后,才稍稍放下了心。 师傅说过,做人凡是都要低调,若是高高挂起,倒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对于这句教导,薄相思是深有体会。她的父亲,薄公子,虽然一直在苏州城过着寡淡的生活,不与权贵结交。可他终究,是薄公子。他的名扬了,那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从薄家被灭门的那一刻到现在,她都觉得,薄家血案与她父亲那个薄公子的名号脱不了干系。 倘若这个薛文因为她的医术而起了歹心,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好在,看他那个反应,应该是并没有放在心上的。 薄相思虽然醒过来了,但身体仍然很孱弱。她自己很清楚,没个三五年,恐怕都调养不回来。而在这三五年内,倘若横生了什么枝节,她恐怕,距离这辈子的尽头就不远了。 后悔么?薄相思不禁问自己。 她想,应该是不后悔的。这么一来,博得了上官权的好感,薄家血案的事,他也会更加重视一些吧。 可每当她这样对自己说时,心里就越清楚,从她来到太医院之后,就一眼都没有见过上官权,更不用说向他提起薄家血案的事了。 这一切,均是她自己对自己的安慰罢了。 那夜奋不顾身地救她,将自己的身子伤得这样重,不过只是因为,他是上官权,那个在柴房里咬了她,说要娶她的男子。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22章 十里桃花 薄相思深深地闭上了眸。从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说要娶她,她只想在桃花谷终老一生而已。当上官权说出的那个承诺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就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夫君了吧。 师傅说,一女不可侍二夫。她既然得到了那个承诺,便是要全心全意待他一个人的。 即便,从头到尾,认真的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这些怨怅之事,越想,她就越形容消瘦,越加吃不下饭。可越是如此,她就越要去想。如此循环,成了一个怪圈。 这天早晨,她吃了几口薛文送来的饭菜后,就搁下了筷子,略带抱歉说道:“谢谢你给我送饭,不过,我真的吃不下了。” 经过这近一个月来的相处,她也算是有些了解薛文了。便知道他不过是太医院一个打理草药的药童而已,心性单纯,没什么坏心思。 “这样啊,”薛文失望地将碗筷收拾了起来,同时不忘念叨两句,“你看看你,这几天来是不是越大消瘦下来了?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你这不吃,可怎么是好?” “哪有不吃,”因为食欲不振而逐渐消瘦的薄相思,下巴削尖了不少,眼睛也大了些。只见她辩解道,“你这话怎么说得是我闹脾气不吃饭似的?我只是吃不下而已。” “能有什么事让你茶不思饭不想的,”薛文已经将碗筷收拾好了,取笑道,“你莫不是看上谁了吧?惹得闺情一发不可收拾。” 心事被戳破,薄相思不禁红了脸颊,但她嘴上还是不肯承认:“你少瞎说,我,我能看上谁?” “自然,是月公子了。” 月公子,月菲白。 “他?”薄相思不禁讶异,“为什么你会觉得是他?” 她和月菲白相交并不怎么深厚呀!而且,这近一个月来,她可都没有看到过月菲白,就像,就像没有看到过上官权一样…… “猜的,”薛文撇了撇嘴,道,“虽然没有看到过你和月公子同进同出,不过我脑子里的意识告诉我,你和月公子很般配。” “脑子里的意识?”薄相思不禁笑骂道,“是你自己瞎想的吧!” 她才不要和月菲白般配呢。 薛文自然是要辩解的,于是两个人便打闹了开来。 薄相思顺手拿起枕边的一把折扇,就朝薛文扔去。后者见情势不妙,连忙一个闪身避开了。于是,折扇就砸向了他的身后……而那里……恰巧有个人…… 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折扇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砸向了他惊为天人的容颜。 薛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月菲白可是从来不来太医院的,这回,这回怎么突然兴起了?而且还挑了一个这么巧的时候。 这边薄相思也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她砸了月菲白,而是,方才她同薛文说笑的那些话语,不知道月菲白有没有听到。 在两人的注视下,月菲白镇静地将脸上的扇子拿下来。他觉得,自己果然是欠了薄相思的。有种每次都被她打的感觉…… 这边薛文不知月菲白会不会动怒,但总是小心为好。于是,他无情地抛下薄相思偷偷摸摸出去了。 他那点小动作,月菲白当然注意到了。但他并没有阻止,只是慢慢打开折扇淡淡说了句:“扇子不错。” “咳咳,是么,”薄相思干笑了两声,“你喜欢的话,那,那就送你好了……” “不用。”月菲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药采篱也有一把扇子是这个样子的?相思多半是偷的他的吧。 既然他都说不用了,薄相思也不勉强。她也并不觉得打到了月菲白有多么罪恶,反正她觉得肯定不疼。 薄相思看着那个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微微眯了眯眼。 一个月没见,她觉得,月菲白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发梢依然泛白,但脸色,明显没有之前那样苍白了。 她将上官权的病治好了,怎么月菲白的脸色也跟着好起来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上官权的病好了,月菲白就不用放血给他喝了。 他是天子,是上天的使者,怎么会允许让别人知道他身患疾病的事?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月若迎与月菲白两人。所以,给上官权血的,一直都只有月菲白一个人。 雕花窗棂,薄幔轻纱,风起弄清影。 月菲白看着薄相思,眸中有些许迟疑。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便看得他缓缓拿出一个纸包,道:“我进来太医院时,听到他们说你食欲不振。这个东西,你尝尝。” 薄相思也不客气,两手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但无奈包得太严实,什么味道也没有闻出来。 “什么东西啊?”她好奇地问道。 “就是,一些吃的,”月菲白有些难为情,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过你打开看看吧。如果不喜欢的话,扔了就是,反正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尽管,他为了买这一包吃的,几乎跑完了整个苏州城。 他去苏州本是为了祭一祭薄公子,但当他去到如今门庭败落的薄府时,却听到旁边的一家人偶然说起了薄相思小时的事。 他们说,她爱吃城东的桂花糕,喜欢豆腐西施家的豆腐,尤爱城北的水晶酥,还有城东的…… 他听在耳里,便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心底。然后一一去买,只是可惜豆腐西施嫁人了,铺子也就关了。 这些都是曾经的薄相思最爱吃的东西,但他不能够确定,如今的她,是否依然喜欢。 薄相思看着手中的纸包,其实并不是很想打开的。她吃什么都吃不下,如今这么一包小小的东西,又怎么会让她胃口大开? 不过碍于月菲白就在身边,她还是伸出了手指,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打开。 她以为,这里面的东西,顶多就是长安城的那些名小吃罢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苏州的东西! 虽然这些糕点,和长安的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甚至还要劣一些。而且,她都还没有吃,仅仅是那个模样,那个颜色,那个味道,她就一眼认出来,这是苏州的东西。 薄相思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她颤抖着手将东西慢慢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着。苏州的一切一切,她一刻都不敢忘记。 月菲白不知她这是喜还是哀,只得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薄相思慢慢抬头,嘴角绽开一个笑,可声音却是哽咽的:“很好吃。” 见她笑了,月菲白便也就笑了。 当他为了买那几样东西四处奔波时他自己都有点奇怪,为什么薄相思喜欢,他就义无反顾地去买? 虽然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找到答案。但是月菲白觉得,已经不重要了。看到薄相思肯吃东西的那一刻,他就觉得,所有的奔波,都是值得的。 深秋的阳光轻轻漫漫地洒进来,洒在那个一身白衣的人身上,洒在那个低头吃东西的姑娘的身上。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就定格在了这一对金童玉女的身上。 那幅画面,很容易让人在脑海中恍惚浮现出“舍锦绣天下而娶眼前佳人者也”这句话。 自从月菲白给薄相思吃了苏州的东西后,薄相思的胃口倒是打开了。她不再吃不下东西,反而样样都吃得津津有味。瘦削的下巴也不再那样锋利,渐渐圆润了起来。 而她也不再那么排斥月菲白,甚至还时常同他说起小时候在苏州城的日子。 两人过得逍遥自在,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太医院的那些闲人,个个都满心狐疑,从来不来太医院的月菲白,怎么最近来得这样勤? 薛文更是撑着头感叹道:“哎,我就说他们俩般配吧。一对金童玉女哟。” 薛文的念叨,薄相思当然是听不到的。她正神采奕奕地对月菲白说苏州的桃花呢。 “我一直都觉得,桃花很美。而苏州的桃花,又是这世间的桃花之中,最美的一种。桃花谷也有桃花,不过我还是觉得,苏州的更美一点。只不过,别说苏州的桃花了,就连桃花谷的,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了。” 说到这里,薄相思的眸色不禁黯淡了下来。 她是在八月十五这天到达长安的,如今已经进入深秋,算算日子,也都有好几个月了。 “你很想看桃花么?” “嗯。”毫不迟疑地,薄相思点头就应道。 月菲白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纵然这是深秋,可只要薄相思想,他也能够将枫叶全都变成桃花。 但他纵然有这样大的本事,却也无法预料出“意外”。倘若,他能够预知一次的话,那他,一定不会带薄相思去看桃花吧。 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倘若”。也不会有能够提前预知的传奇人物。 月菲白始终还是要带薄相思去看桃花,他的命运,始终要与她缠在一起。 秋风轻轻走过,卷起几片落叶。它们旋转,翩飞,最后慢慢下坠。有一片枯黄的,落在了月菲白的身上,有一片深红的,落在了薄相思的头上。还有一片,飘飘忽忽着不肯下坠,还在空中飞舞。 最后,它随着风一起走了。 薄相思看着它离开的方向,突然之间,就想起了一个人。 落叶飞走的方向,那是,乾清宫的方向呢。 上官权。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23章 屠门往事 自从住进太医院以来,薄相思就没怎么见过月若迎了。 其实月若迎没有来找她,她也没有想起她的。只不过,在那日她出门活络筋骨时,突然听到两个小宫女正在嚼舌根。 “哎?你说,太医院的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薄相思?” “对对对!就是她。你说,她居然敢去迷惑皇上,怎么到现在还活着?而且还混得风生水起,都住进太医院去了。” “谁知道呢?不过想来好日子肯定不多了。月贵妃虽然现在没对她下手,但她哪里是忍气吞声的人?这薄相思哟,横死在哪口枯井里都是迟早的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得起劲,还不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她们俩谁都没有注意到话语中的主人公正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听到了耳里。 薄相思垂了垂眸,转过身静悄悄地离开了。 是啊,她是月若迎的敌人呢。过去了这么久没有见到月若迎,她都快要将这事给忘记了。 她不记恨月若迎。她心里很清楚,是她横插进了上官权与月若迎之间。 其实,无论上官权是否记得那段诺言,他们两人之间,都不会有结果的吧。他已经有月若迎了。 这时候的薄相思,只知道师傅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尚还不知帝王家本就妻妾成群。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那两个小宫女的对话,所以薄相思回到太医院之后,整个人都恹恹的。 正在清理药材的薛文看到魂不守舍的薄相思,不禁皱眉,心想道:这出去一趟,又怎么了? 生怕她出事,他便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尾随而去。 薄相思穿过长廊,进入房里。 薛文忙趴到镌有精致花雕窗边,将一个头伸了进去。他看到,薄相思怔怔地坐在深红色的圆木桌旁,两眼无神。她的手中,握着一个泛着柔和光泽的白玉杯子。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薛文小声嘀咕着,担忧地最后看了她一眼后,便静悄悄地离开了。 这个白玉杯子,是药采篱送给她的。他说,他不能够在皇宫中陪着她,便让这个杯子代替。 薄相思轻轻地旋转着它。她倒是还没有仔细看过这个杯子,如今细细看来,竟然觉得它白润得不像是死物,它像是活的,像女人莹润的皮肤。 正如药采篱所说,看到它,就像看到了他一样。而一想到药采篱,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桃花谷。 其实,皇宫从来不属于她,上官权也从来不属于她。以前知道这一点,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意识得如此清楚。 纤细的手指伸进衣袖里,再拿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薄相思用指腹慢慢摩挲着盒子的花纹,倾刻之后,便见她将盒子打了开来。 里面除了一张白纸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听说,口头承诺最做不得数,只有白纸黑字,才是让人怎么赖皮都赖不掉的。 她将手指咬了一下,鲜血从指尖溢出。 “上官权,绝非余之爱。”手指在纸上画出了这样几个字,带着鲜红色所专有的绝烈。 薄相思有些惘然,怔怔地看着纸上的字很久之后,才慢慢将纸给收起来。 从现在起,上官权于她而言,只是皇上而已了。 她站起身子,朝门边走去。 她已经在这里逗留了一个多月了,还有近两个月的样子,身子也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个时候,她便不能够继续留在这里。 所以她想,去向上官权陈情薄家血案的时候已经成熟。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她薄家一个公道。 她轻轻打开房门,可在那一刹那间,吓了一大跳。 门外,一身白衣的月菲白就站在那。 “你要去哪里?”月菲白皱眉问道。 “啊?”薄相思有些支支吾吾,“不去哪里,就是出去走走。” 今天那两个小宫女的话,也让她彻底认清了现实。月若迎很讨厌她,而月菲白是月若迎的亲弟弟。 虽然月菲白这段时间都待她很好,但她想,是时候终止了。毕竟月若迎才是他最亲的人,不能够因为她,而让他们俩之间产生嫌隙。 薄相思曾真真切切地尝过失去亲人的痛苦,那样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是么,”月菲白低声道,“我带你去散心吧,我想那里的景致,你会喜欢的。” 他缓缓抬眸,眸光似水温柔。 “我……”薄相思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当想到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的时候,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太医院的背影,薛文脸上浮现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可这笑里,却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歉疚。 月菲白是他找来的。上次薄相思没有胃口吃饭时,可不就是月菲白给治好的么?月公子,便是最有办法的人了。 秋风缓缓拂过,薄相思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裳。如今已是深秋,恐怕,今年的第一场雪就快到了吧。 月菲白用余光看了她一眼,便不留痕迹地移到风吹来的方向,将薄相思挡在了身后。 如此心细如他,刚才在太医院,薄相思那个疏远的模样,他不是没有察觉。 他不知道薄相思为什么会疏远他,正如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希望薄相思平安快乐一样。 月菲白想,这大概,只是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女儿吧。 他如此对自己解释道。 宫中的道路七绕八拐,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走到尽头,你也不会知道,转过这道宫墙时,会遇到什么人。 所以,月菲白和薄相思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遇到上官权与月若迎。 月菲白仍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薄相思穿了件浅绿色绣花裙,淡雅之中又有几分女儿家的俏皮。 那头,上官权没有穿明黄色的龙袍,一身黑色华服,便将他与生俱来的冰冷之日衬得越发明显了。他旁边的月若迎,依旧是平常的模样,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 难得的是,他们周围竟然没有前呼后拥的宫人,仅一个宫女,一个太监随行而已。 他们那个模样,倒有几分像一对夫妻出来散心的。 薄相思敛了敛眸,便要转身往回走。但是—— “薄姑娘才来皇宫不懂规矩,难道弟弟也不懂规矩了么?见到皇上礼也不行,转身就走。若不是我是你姐姐,恐怕都要怀疑没有人教过你礼数了。”月若迎娇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本来想跟着薄相思一起离开的月菲白便停下了脚步。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月若迎,他的姐姐,他清楚得很,在上官权面前,她从来都只是一个温婉大方的女人。 所以他想继续提步往前走的,但是,薄相思居然转身开口了:“我不懂规矩就是我不懂,你冤枉月菲白做什么?” 枉他还是你弟弟。但这句话,薄相思并没有说出来。毕竟有些时候,说话还是得规矩点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即使没有说那句话,就刚才她的言语中,月若迎随便钻个空子都能够将她判以重刑! 但她并没有。 “薄姑娘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同样也是客人,薄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月若迎低声敛眉道。 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上官权身患重病的事也可打开天窗来说。 月若迎这性子的变化,薄相思颇有些措手不及。她的脸都涨得有些红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应对。 旁边的月菲白暗自看了眼上官权,他的眼眸深沉,并没有打算要帮谁。纵然,一个是他的救命恩人,一个是他的爱妃。 “初入宫时,总是会有很多规矩都不懂。姐姐当年不也是这样么?”月菲白缓缓开口。 明显带有针对意味的话一脱口,,对面的两个人便神色各异。上官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而月若迎,则是极力压制着愤怒。 “相思,”月菲白拉过她的手,从容不迫地道,“我们走。” 薄相思有些茫然。这样的状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她任由自己被月菲白拉着,朝前面走去。 终于,在经过上官权身旁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浅绿色的淡雅绣花鞋停在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身边。 月菲白有些疑惑,但也不急。,静静等着她的反应。 “皇上可否知道十年前苏州城浮烟山上的一场血案?”她尽量使自己言语之间充满底气,语气平稳。但声音却依旧有一点发颤。时隔多年,再度提起,还是无法冷静下来,“那一次,被血洗的那座宅子,姓薄。” 上官权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禁挑了挑眉。 十年前么?那时候他尚还是太子。 薄相思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又补充道:“正是皇上心中所想的那个薄家。” 一阵轻风拂过,带着女子泠泠的话语,清脆的那一句“薄家”徜徉在空中,不断地在几个人的耳中回想着。 正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个薄家。 薄姓,并非很稀有。但如果谈起,几乎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薄公子。 月若迎脸色有些发白,毕竟那场血案,是他们银月门阀策划的。即使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但她很清楚,如果她倒台了,银月门阀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但倘若银月门阀出事了,那她便会万劫不复!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24章 薛文之死 念此,月若迎的心中不禁有些发慌。她抬头看向月菲白,可后者那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让她不禁暗自恼恨。 上官权的眸色深了深,沉默了一会儿后,给了个棱模两可的答案:“朕知道了。” 已是深秋,天气微寒。可锦鲤池里的鱼还是不知死活地畅快游玩着。 锦鲤池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看着水里嬉闹的鱼,心思各异。 那个白衣人宛如谪仙,随意从容。黑衣人则举手投足之间皆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这两个人走到一起,倒是很令人奇怪。 “锦鲤池的鱼,是凤国独一无二的。它们倚仗自己不畏寒的能力,便放肆地在水中嬉闹。殊不知,树大招风,这般张扬的性子,死掉是迟早之事。”上官权冷冷说道。 月菲白自然听得出上官权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陪他打哑谜,直说道:“可皇上与臣都不得不承认,当年的薄公子傲视九州,确实有张扬的资本。” “是么,”上官权冷笑,既然月菲白都已点明,他再装下去也没意思。只见他突然话锋一转,“即便他当年多么惊艳绝才,如今都只是一抔黄土,再次没被世人提及过。如今突然来个薄相思,居然要求朕翻案。月爱卿你说,这当中有什么隐情呢?” 薄相思隐约记得,她出去时,太医院只有薛文一个人,可是她回来时,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看着他低头打点草药的身影,薄相思不禁好奇地走上前去问道:“为什么太医院的人那么少?” 因为向上官权说了薄家血案的事,所以她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明亮的双眼熠熠生辉。 “因为月贵妃将他们……”才说了不到半句,薛文就倏地止住了嘴,仿佛在忌讳着什么。 “没什么啦,”他赶忙换上一副笑脸,转移话题道,“看吧,月公子果然是你的福星,和她出去一趟,你整个人都像重生了一样。” 面对薛文的打趣,薄相思不禁撇了撇嘴,刚想反驳道,和他才没有关系。可是她还没开口,薛文就又发话了:“哎,照我说,你和月公子还真的是很配的。虽然说月公子身份高贵,你只是个小宫女,不过做他的妾也是很不错的啊。” 这番话引起了薄相思的注意,她挑了挑眉,疑惑道:“妾?不是一个男子只能有一个妻子吗?” 她看得话本子里面可都没有一个男子有很多妻子的情况,而且她的父亲也只有娘亲一个妻子。 “是只能有一个妻子,”薛文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可是可以有很多妾啊。而且,一般情况下,妾才是最得宠的。” 闻言,薄相思有些迷糊了。 薛文一看她迷茫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听懂。不过他倒是见怪不怪了,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已经知道薄相思是个怪人,像初生婴儿一样,对世事一点都不知晓。 他也不准备继续解释,将药材收拾完毕后,一边向外面走去一边道:“反正啊,你记着一句话就行,只要你喜欢,就努力去追寻吧。” 薄相思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依然有些迷茫,只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月菲白皱眉,隐瞒了实情:“兴许,她只是可怜薄家被满门抄斩吧。。” 上官权微微眯了一下眼。没有温度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朕也很希望没有什么隐情。月爱卿知道朕最想要什么,所以,如果薄相思真的和薄家有牵扯的话。朕,绝不放手!” “朕总算知道,你怎么会平白无故对一个普通丫头这么好,”上官权冷哼了一声,眉目之间是属于王者的傲气,“你不也就是为了薄家那样宝贝么?” 绝世的容颜上缓缓绽开一抹轻笑。月菲白答非所问:“就算她真是薄家后人又如何?皇上莫不是忘了,她是你的恩人。” “恩人?可是,恩人与薄家后人这两个身份之间,朕会对后一个比较感兴趣。” 语罢,上官权拂了拂袖,便转身离去了。 徒留月菲白在原地,皱起的眉头久久舒展不开。 槐树下,两个女人目睹了太医院所发生的一切。 模样清秀的那个女人看了一眼薄相思,低声向妆容精致的女人询问道:“要杀了她么?” 月若迎眯了一下眼,眼里有几分危险的讯号。她嗤笑了一声:“不用,杀了她,我那个好弟弟还指不定怎么炸毛呢。” 对于月菲白,她还是不敢太过分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她更清楚月菲白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难道忍气吞声,任由她向皇上说薄家血案的事?”女人有些困惑。 “当然不,”月若迎勾唇轻轻笑了。只见涂满绯红蔻丹的手指指向了薛文离开的方向,“他身为细作,也太不听话了,竟然违抗本宫的命令。这警告薄相思的伊始,便从他那里下手吧。” 这大概是秋天的尾巴了,所以拂过的风,也不再秋高气爽,而是有些像针尖一样,刺得人一阵心寒。 薄相思坐在太医院门口,一直坐到了日暮西山之时。 她不时伸头朝前方望,神色焦急,似乎在等待着谁。 可是等来等去,也没有一个人来找她。 虽然知道将十年前的案子翻出来,要查个水落石出,费时是肯定的。但是也不至于过了快一天了,也没一个人将她叫过去询问。 这种感觉,就像她其实根本没有将薄家血案说给上官权听似的。 薄相思沉沉叹了口气,最后望了一眼前方,确定真的没有来人后,方才转身准备往回走。 才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可是薄姑娘?有人请您过去坐坐。” 薄相思惊喜地转身,眉梢都带上了笑意:“是将我叫过去询问薄家血案的事吗?” 来人眼神干练,微微一笑,道:“姑娘过去了就知道了。” 薄相思便朝他走去。 正在此时,薛文刚准备出太医院,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人。他脸上有几分疑惑,连忙几步跑上前去拉住了薄相思的手:“你去哪?” 脸上除了疑惑,还有几分凝重。一个太监,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薄相思还没回答,传话的手就伸出了手,一点一点地掰开薛文拽着薄相思的手指:“薄姑娘自然要去她现在应该去的地方。至于你,月贵妃说她身体不适,让你去看看。” 薛文的手指一点点地脱离薄相思的手肘。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人的内力有多么强悍。因为,他竟然一点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白净的脸上一下子面如土色。 传话人依旧微微笑着,说话的语气有条不紊:“身在其职,不守本分,一向都是我们做奴才的所最为忌讳之事。” 这边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薄相思全然没听懂。不过看到薛文那个脸色,她便凑上前去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 薛文这才恍过神来,宛若大梦初醒的模样。他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我要去银月宫了,”良久之后,薛文慢慢抬起了头,他看着薄相思,道,“你要记着,要好好待自己。” 说完这句,他便慌忙别开了头,掩下眼底涌出的无限悲伤。 薄相思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语罢,她便随传话的人转身离开了。徒留薛文一个人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久久凝望着薄相思的背影,不肯移开眼。 他是月贵妃的人,被安排来监视薄相思。可是他一见到薄相思时,便再也无法下手。她那个不染世俗的性子,不就是他这种阴暗的人最为向往的么? 身在其职,不守本分,一向都是我们做奴才的所最为忌讳之事。 他违反了主子,就预料过这一天的到来。 薛文脑海中浮现出薄相思离开时的那个笑容,模仿着她嘴角勾起的弧度,缓缓笑了。 这个秋天走到尾声了,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他看向银月宫的方向,脸上是一分恣意的解脱。 薄相思越跟着这个人走,就越觉得不对劲。 虽然她不知道审理案件的地方应该在哪里,但也隐隐约约觉得不应该是在这样荒凉的地方。 寒风凛凛,落叶萧瑟。唯一不变的是一如既往的朱红色宫墙。可是这里宫墙的角落,都五一不例外地掉了漆。 盛世繁华中无人问津的荒芜。 最后一抹残霞已经消失,四周是夜幕即将来临的昏暗颜色。 心中的不安越加强烈起来,前面的人依旧步伐矫健地走着。薄相思皱了皱眉,停了下来。 她几乎什么动静都没有,前面的人却知道了她的动作。他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微笑着问道:“姑娘怎么了?” “天都快黑了,怎么还没到?”语气有些焦急。 ,那个人抬头看了看天色,依旧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路途远了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原因,薄相思看着那张笑脸,竟然觉得格外阴森。 薄相思心里有些发寒,支支吾吾道:“那,那你可不可以先把我送回去?等明天我们再来。” 这里的环境已经陌生,她全然不知道该怎么走回去。 那人倒也不急不躁,点头轻声说:“既然如此,姑娘就跟上来吧。”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25章 红尘多纷扰 可是,当转过一个拐角时,薄相思就看不到那个人了。 别说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她连一个人影都不看不到了! 薄相思大惊,连忙四处慌忙张望着。可是,什么都没有。 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手心已经浸出了汗。究竟是谁,要把她引来这里? 既然是设计好的,那个人肯定不会再出现了。 薄相思一脸凝重地小心翼翼往前走着。现在除了她自己,没有谁能够救得了她了。 时间慢慢溜走,月亮已经爬上枝头,洒下一片诡异的光辉。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薄相思停下了脚步。 四周的环境,居然与之前一模一样! 看来,她是遇上了俗称的鬼打墙之中了。很明显,对方是有意将她困在这里的,竟然连阵法都布置上了。 薄相思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她只懂医药,哪里会什么阵法?至于她能够知道自己陷入了阵法之中,还是因为小时候,药采篱不喜欢看书,只喜欢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知识,全都是药采篱兴起时候讲来玩的。 既然对方有意为之,那就一定有他的目的。薄相思索性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等待着布局人出来。 月光清寒,疏影横斜,冷风彻骨。无论是哪一样,都叫人不寒而栗。 薄相思越在这里等着,心里就发慌。最后,她还是站了起来,往前面走去。 虽然找不到出口,走来走去也只是在原地踏步,但是至少不会因闲下来而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乱了心绪。 走了几步,薄相思就感到这一次和前一次不一样了。她居然,听见了人声? “快点快点!” “唉,这可是造了什么孽,大晚上的被安排来掩埋尸体!” “得了,别抱怨了。谁让咱们是奴才呢!赶紧的吧,埋完了好早点回去。” 抱怨声音清晰入耳,薄相思心中大喜,连忙寻着声音走过去。 虽然他们正在做掩埋尸体之事,可是薄相思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只知道,找到了那两个说话的人,她就有可能出去! 月光朦胧挥洒而下,勉勉强强能让人看清脚下的路。 薄相思焦急地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她明明就感觉是从东边传来的,可当她朝东边走去时,声音却又突然飘到了西边。无论她怎么走,声音源头始终与她背道而驰。 直到清秀的脸上覆了一层薄汗,她才肯停歇下来。 薄相思背靠着墙,喘着粗气。 “埋好了吧?” “嗯,埋好了。咱们快走吧,,这月黑风高的,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紧接着,便是一阵匆促的细碎脚步声入耳。 眼见着唯一的希望就要离去,但薄相思却没有一点点惊慌,甚至没有想要追过去的念头。 她深深地吐纳了一口气。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将她引来这里的人,纯粹就是在玩她! 谈话声是真的,那两个人也是真的。但是,他们却是身处阵法之外的!所以,她才会怎么找也找不到。 此时的月已不如中秋那般圆,残缺了不少。薄相思缓缓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夜空。她的眉间,仍有淡淡的散不开的怅然。 半晌之后,她方才失望地将眼睛移开。她在寻找北斗七星,想凭借这来分辨方向。可是,快要入冬的夜晚,莫说北斗七星,就连寻常星星也只有星星点点几颗。 就要,困死在这里了么?薄相思轻声问自己。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打算继续走下去。可在这时,她却突然看到前方的泥土像新翻了的似的。 她记得,那两个人正是在埋尸体。那么,必定会撬土…… 这是……引她而来的人将阵法撤开了? 薄相思将信将疑,慢慢地走进那明显有翻过痕迹的泥土旁,缓缓蹲下身子,手慢吞吞地从衣袖中身处,捻起了一小坨泥土。 手中的泥土潮湿,还有明显的被埋藏了多年的那股腐朽的味道。真的是才从地底下被翻出来的! 嘴角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虽然不知道将她引来这里的人解开阵法是否有别的目的,但薄相思觉得,脱离了那个阵法,那就有更大的几率离开。 于是,她连忙起身,打算回去。可是,她才迈开一步,就被绊倒了。 这里难道还有什么障碍物? 她疑惑地站起来,往刚才被绊倒的那个地方走去。 月色不甚明朗,她只有蹲下身子才能够看清。可是,当她清晰看到那个将她绊倒的东西时,瞳孔竟然骤然紧缩!。 那是一只手。人手! 看这骨节分明的模样,多半是一个男人的手。这只手露在外面,只有这么一只手露在外面!那么就是说,他的身子全被埋进了地底下。 薄相思喘着粗气退开几步,这莫不就是那两个男人所掩埋的尸体? 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有点害怕,便想头也不回地跑开。跑过一段宫墙的距离之后,薄相思却突然停了下来。 月下她的脸,惨白惨白的。 她似乎记得,那只手的大拇指上有一个青玉扳指? 而她所认识的人中,恰好有一个人手戴青玉扳指。 那个人是,薛文! 难道那具尸体是他么?薄相思不敢想下去,连忙往回跑。 她此时眼前浮现的,全是薛文的音容笑貌。 分别时还好好的,他怎么会…… 七岁那年所经历过的生离死别,薄相思觉得,这是她一生之中最大的痛苦。而她,再也不会想要与亲人分离。 虽然薛文与她并无血缘关系,但自从进宫以来,除了月菲白,陪伴她最多的就是薛文了。 可有些时候,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薄相思不想与亲人分离,命运却偏要弄死薛文。 凄寒的月光下,薄相思颤抖着身子用手一点一点地将泥土刨开。越往下,尸体露出地面的身躯就越多,也,越来越像薛文。 当她的手全被沾上了泥土时,尸体才被完全挖了出来。这时月亮也悄悄躲进去了,四下一片昏暗。 可饶是如此,薄相思也能够清晰地看见尸体的面庞。一张与薛文一模一样的面庞。 她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害怕,忘记了伤心,忘记了难过。 没有泪水,只有满眼的茫然与恍惚。 怎么会这样呢?…… 薄相思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将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她多想自己感觉不到疼痛,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是她知道自己很痛,不仅是掐的地方痛,还有心中一阵阵如刀绞的痛。 越痛,她就越清楚,薛文死了,永远地死了……而他的尸体,就在她的身边,僵硬麻木。 薄相思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现在的她就像一个被抽了灵魂的木偶。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这是她今生第二次看到尸体,居然没有一点点害怕的感觉。难道是因为七岁那年的满地横尸早将她的心麻木了么? 手,冰凉。心,更冷。 她用和薛文一样僵硬的手慢慢将他埋回去,一点一点地把翻出来的土重新铺回去。 她今年才十七,可却觉得很是力不从心。才掩埋了一会儿,便有力竭的感觉。 长长叹一口气,跌坐在地上,竟有已到暮年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薄相思方才又慢吞吞地爬起来,用手捧起泥土,将薛文埋葬。 夜色浓厚,夜空寂寥无垠。在这孤寂的夜晚,一个女子独自佝偻着身子埋葬故人。分明还有地底下的故人在陪伴着她,可她的背影,却让人感到了无边的孤独。 薄相思埋下的薛文,比那两个人埋得好很多。周围的土她也踩硬实了,还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堆。虽然没有墓碑,但也能够让人一眼看出这是一座坟墓。 她怔怔地站在薛文面前,突然之间就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薛文,”她轻轻出声,脸上也是一派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生怕惊动了地下安睡的人,“你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找到凶手的吧?你放心,不为你报了仇,我薄相思,绝不离开这尘世。” 女子的声音轻轻扬扬,可这个中却有让很多男子都自叹不如的坚定。 她本是想,薄家血案了结之后。她就回桃花谷。可是如今看来,红尘果真多纷扰,她怕是,回不去了…… 薄相思在薛文坟前站了许久,直到夜风侵袭得她的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温度之后,方才缓缓离去。 “倒是重情重义,”黑暗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黑衣男子嗤笑了一声,面露怜悯道,“你只知他是你入宫以来的好友,却不知他是银月若迎派给你的好友。” 他墨发肆扬,黑色大氅上绣着精致的烫金花纹,漆黑如夜的瞳眸之中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大人,皇宫中来信了。” 正提笔练字的药采篱顿了顿,凝眉接过。 展开雪白的信封,放在火上烤了烤,一行娟秀的小字便显现了出来: “薛文死。” 药采篱不动声色地将信封扔到火中燃烧,掀帘出门命下人备轿。 此时的什么都是微凉的,就连湖水,也带上了寒意。 薄相思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寒江边上,头斜靠着粗壮的树干,双眼似在看江水,又似透过了它,看向一个虚无缥缈。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26章 桃花劫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应该想什么。她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其实是有人故意将她引来,故意设下阵法,而又故意撤开,故意让她看到薛文的尸体的。 “难道没有管事姑姑同你说过,深夜是不能随意出寝殿的么?”冷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薄相思吃了一惊,连忙回过头。 那里,身穿黑色大氅的人倨傲地站着,看向她的眼神毫无温度可言。 上官权?他怎么来了? 薄相思忙站了起来,有些抱歉道:“我,我不知道。我这就,这就回去。” 说完,就低头与寒江的方向背道而驰。可在经过上官权时,后者却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冰冷的话语在耳畔响起:“朕很好奇,将你送入宫来的人为何不教给你宫中礼仪?你可知,你的每一言每一行都触犯了宫中规矩?随便哪一点,都可以将你置之死地。” “我不知道,”薄相思缓缓答道,“置之死地又如何?不过就是贱命一条。反正我十年前就该死了,苟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死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 因为薛文的死,她的心理本就极端消沉,心里很不好受。所以言语之间也就难免像刀子一样尖了。 上官权冷笑了一声,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除了月菲白,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傲。 “可你如今到底身处皇宫中,不是么,”他眯了一下眼,“朕身为皇上,自然不可姑息纵容。既然你不懂规矩,那朕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最后一字自薄唇中吐出,便见扣住薄相思胳膊的手微微一用力,朝后翻转,薄相思整个人就跟着他的手的方向旋转。几个眨眼之后,她便从上官权的身旁来到了他面前。 由于上官权扣住了她的手,所以基本上是单手环着她的腰。两人近在咫尺,不小心她的鼻尖碰到他的嘴唇,便有些惊慌,心跳都快了几分。 隔着近了,上官权才发现,薄相思眉中有一颗不甚明显的淡色的痣。黛眉的一颦一蹙,那痣便跟着舞动起来,宛若活得一般。 眉中痣,乃妖性。而妖,惑乱江山,毁灭帝王。他皱了皱眉,眼中有几分异样。 不过一想到自己本来的目的,眼中的情绪便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原来深不见底的黑渊。 上官权抬脚一个旋转,就踢到了薄相思膝盖的后方。这力来得太突然而且猛,薄相思猝不及防,直直地跪了下去。 “第一,见帝王,三叩九拜。” 他站在薄相思跟前,看着她跪下后,又接着道: “第二,此非江湖,发髻衣服该统一。” 说完,只见他伸出手,薄相思几缕垂下来的青丝便被他握在了手中。修长有力的食指风轻云淡地一划,一攥长发便落在了上官权手中。 薄相思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还没搞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撕啦”一声,上官权又用手剪掉了她衣服上的几块布。 不过她的衣服还是要比宫女的衣服繁琐些,于是上官权又伸出了手,想要外剪下来几块。 可是这一次,他的手还没有挨到薄相思的衣服,就听到“啪”的一一声清脆响声,脸上便开始一阵火辣辣地疼。 上官权震怒地瞪着薄相思,她竟然敢打他? 后者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反而喘着粗气,涨红了一张俏脸,羞愤道:“上官权你不要太过分了!上一次的事我都已经既往不咎了,也决定要忘记你了,你做什么还要来第二次!” 刚刚那一幕,与她初次在柴房中见到上官权时,上官权撕开她衣服喝她血时何其相似? 而上官权显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阴郁着一张冷脸,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他真担心自己会一个忍不住杀了薄相思! 不过一想到她是薄家的后人,她手里还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才慢慢将怒火给平息下来。 他慢慢走近薄相思,看到她眼里的难过和愤怒,他却没有一点愧疚之心。 上官权平日就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如今动怒,举手投足之间不禁令人胆寒。 看到他过来,薄相思连连退后了好几步。一直到背靠树干,退无可退的地步。 她还是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的,但是一接触到上官权那如利刃般的眼神,她就底气不足了起来。 上官权没有停下脚步,,像个绝世王者一样来到了她面前,伸出手勾起了她的下晗。 薄相思想躲,可无奈上官权动作太快,等她反应过来时,下巴已被那人死死拽住。 她不敢看向那双狭长却盛满寒冰的凤眸,可下巴却是被上官权勾起来的,她只能够眼神飘忽不定地看其他地方。 上官权伏到她耳畔,呵气如兰:“朕再告诉你最后一个规矩,朕是永远,都不可冒犯的。” 两人姿势亲密,可上官权说出的话,却有浓浓的威胁意味。甚至语气也没半分温柔可言,只有无边的冷漠。 薄相思面上虽然依旧镇定,可心里早已有些害怕。她想,上官权大概就是师傅所说的,有一些人,生来就是要让众生俯首称臣。 她真的不该冒犯他。 薄相思心里暗忖着要不要向他认个错,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时,上官权却突然放开了她。 她揉了揉下巴,再抬眼看去时,就只能看到一个高傲冷然的背影了。 小巧的嘴巴动了动,想要叫住上官权。可还没发出声音,上官权自己就停了下来。薄相思也愣住了。 漆黑如墨的夜空,没有漫天星辰,也没有凄清的月亮,但却有比这两者奇怪的东西在空中纷纷扬扬。 一片片花瓣勾起一缕缕情丝。它不知从何飞来,旋转,翻飞,下落。它像亡国的绝美妖姬,跳着凄美动人的舞。 薄相思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这快要入冬的时节,怎么还会有三月的桃花? 她慢慢伸出手,一片粉嫩的花瓣恰好停留在她的指间。这是真真切切的桃花! 薄相思笑了。 上官权也抬起头,看着漫天飞舞的粉色,不禁有些疑惑。 狭长的凤眸不经意瞥到那边接桃花的女子,竟然就再也移不开眼。 上官权神情恍惚。对面那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慢慢与记忆中一个手执桃花枝,提裙盈盈笑,款款向他走来的女子重叠。 他已分不清,谁是谁。 一直紧蹙的眉峰竟然舒展了开来,眼底的冰冷在那一刹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柔情。 上官权不由自主地提步向薄相思走去。他走得很慢很轻,似乎很害怕这只是一场幻象,一旦被惊动,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薄相思越来越近,慢慢伸出手想要将她拉进怀里。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手轻微颤抖着。 可是,薄相思本能地错开了。 她轻轻垂下眸,未置一语。她看得到,上官权的眼里没有她,他的眼神透过了她,仿佛在看向另一个灵魂。 “哇塞!怎么会有桃花?”突然之间,一道不合时宜的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 上官权这时才回过神来,竟如大梦初醒般。 薄相思看向说话的那个人,心里微微惊讶。药采篱? “公子,”端着药碗的玉枕一脸懊恼,“您这是欠了他们的还是怎的?给那上官,给皇上提供血提供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他的病好了,您竟又自己作践自己,偏生要以血浇灌枯死的桃花树,让它开花。” 热气在药碗上盘旋,带着药水的苦味,浓重地刺激着人的鼻子。 半躺在床榻上月菲白,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一点红润,如今又完全褪去了。纵然他生得宛若天人,可依然难掩虚弱。 他捂着嘴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方才接过药碗,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无妨,养一阵子便能恢复了,”月菲白嘴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本来想今夜带她去看,如今看我这身子,得延后了。” “哎呀公子!枉您绝世聪明,竟然糊涂在了这一世。奴婢去给您煎药时,亲眼看到薄相思和皇上在看桃花呢!” “啪”,精致的碗落在地上,碎了一地。药水洒了出来,苦涩的味道蔓延一室。 药采篱身为权臣,是不应该来后宫的。而且还是在半夜。 可那夜,上官权一点都没有责问这件事。反而在见到药采篱来了之后,就随意寻了个理由匆匆离开了。 这并不是上官权的作风。药采篱知道,他是要急着去见一个人。 太医院门口,宫灯吊在房檐上,仿佛在等着谁的归来。 薄相思掂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下来,提在手中,转头对身后的药采篱道:“师兄,你先进去吧。我走后面照明。” 药采篱沉稳地点了点头,眉目之间尽是凝重。 太医院人丁本就稀少,薛文一走,便只有几个年事较高的老太医与几个打扰的宫人以及薄相思了。 老人家都睡得早。所以薄相思与药采篱这么大半夜归来,也没人发现。 待二人都走进房间后,薄相思方才将手中提着的宫灯吹灭,点了一盏煤油灯放在窗棂旁。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27章 深夜谈话 药采篱不禁失笑摇头:“这皇宫可不比桃花谷,你节省与否都没什么大关系的。” 薄相思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将灯罩盖上。只听得有些缥缈的声音说道:“都习惯了。” 都习惯了。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蕴含了多少伤心,也就只有药采篱知道了。 药人虽然已是一抔黄土,可是他教导的言行,现在都已是一种习惯了。 薄相思并不是那么伤感的人,药采篱知道,她兴许,只是因为今夜薛文的死,所以勾起了以前的难过事吧。 可是难道能就这样安慰她吗?告诉她其实自己在皇宫中有眼线么?药采篱皱了皱眉,还是不要了吧。 薄相思难能可贵的单纯,如果可以他当真希望可以去永远守护。 “我听说,你直接向皇上陈情薄家血案的事了?”药采篱思索了会儿,方才斟酌着说出了这么句话。 薄相思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承认了。 “你这么急做什么,”药采篱随意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皱眉道,“我们不是事先说好了先取得皇上信任然后再说出这件事么?师妹,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冲动,会打乱我的计划。” 最重要的是,如果按照计划来,他就有时间伪造薄相思的身份,不至于让她是薄家后人的身份公诸于世。可如今,一切都来得太仓促,他没办法准备,而上官权也盯上了她。 上官权还只是明面,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 薄相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药采篱从来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今天竟然在责怪她。 “你懂什么,”她觉得有些委屈,不禁带了点哭腔,“药采篱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宫外风花雪月,我发生了些什么你又不知道,你就责怪我破坏了你的安排。” 在柴房中被轻薄,初见上官权时他的不相认,月若迎的迫害,薛文的死……悉数如潮水般涌来。 “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的安排才是最好的办法啊?你会不会有点太自大。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没有按照你的安排来,我没有取得皇上的信任就说了出来,但是皇上他还是会好好查清楚薄家血案之事的!” 说到最后,薄相思的底气越来越弱。那日提及时,上官权虽然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同意要为薄家翻案。 薄相思这话一出,药采篱气得肺都快炸了!这丫头还真以为上官权为她薄家伸张正义?要不是为了那样东西,他估计理都不会理薄相思! 当然他不可能对薄相思说出真相,那些事涉及到帝王的隐私,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但难免气不过,只听到他怪声怪气地道:“其实我觉得你们俩关系也挺好的,都快赶上皇上跟月贵妃的关系了。” 他指的,自然是在寒江边上他所看到的暧昧的一幕。 而当时,他是故意出去的。薄相思可以喜欢任何一个人,唯独上官权。 薄相思虽然涉世不深,但并不是傻,当然听得出药采篱是在说刚刚之事。而他的话里,便隐含了她勾引上官权的意思。 这回薄相思有些气不过了,开口便要反驳。可还不待她说出话来,药采篱就突然起身,来到她面前,一脸凝重地问道:“师妹,你不会喜欢皇上的吧?” 他看向薄相思的眼神,竟然还有几分希冀。 若不是知道对药采篱知根知底,恐怕连她都要误以为药采篱对自己有意思了。 “不会。”薄相思偏过头,低声答道。素手在衣袖中紧紧攥着一张纸,那是她所写下的绝不爱上上官权的誓言。 上官权忘记了她,也算是负了她吧。她怎么还会爱上他,让他再负自己第二次? 听到薄相思否认,药采篱舒了一大口气。先前拔弩对峙的气氛也消失不见,药采篱关怀地说道:“师妹,那要不你先去我府上住一阵子怎么样?师兄答应你,等你听到皇宫中传来的消息时,那一定是薄家已经平反了的消息。” 薄相思慢慢抬起头,蹙眉凝视着药采篱。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安排了,可是她无法说服自己良心答应下来。 她发誓过要为薛文报仇,怎可以就这样离开? 兴许是药采篱眼中的希冀太过浓厚,连薄相思都不忍开口拒绝,所以她只能够轻轻摇了摇头。 药采篱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也就猜到他接下来会劝说她。所以在药采篱开口之前,她就侧身往内殿走去:“时候不早了,我想睡觉了。师兄也回去睡了吧,如果师兄不想回府,也可以在太医院住下。反正这里空房间很多。” 药采篱没有回答她。他看着薄相思的身影渐渐消失于帘子中,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药采篱,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如果你连她都保护不了,你还有什么用? 他在心里无声地质问着自己。无论问多少遍,回答他的答案都始终如一:药采篱,你本来就是一个没用的人。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深深地望了一眼内殿,方才提步往外走去。 他爹曾经说过,绝世公子的后人,不可能是个普通人。他说薄相思极其聪颖,如果自甘堕落,或许会危及到天下苍生。 就像她父亲,名噪一时时,他为天下苍生治病。 他爹一直留守桃花谷,不仅是为了享受那份山水的恣意,更重要的,就是压制薄相思。 他要让她不谙世事,永远只做一个桃花谷的小丫头,这样她虽然无法像她父亲一样名扬天下,但也不至于一个不慎坠入业障之中,危害天下。 可薄相思终于还是出了桃花谷,入了尘世。 他爹说,唤醒薄相思,只是差一场变故。 药采篱真的很怕那所谓变故的到来,就连薛文的死,他也打起了十二分小心。担心薄相思会伤心过度,坠入业障。 所以他想将她接走,让她远离这喧嚣尘世一段时间。 可是她,拒绝了…… 药采篱在最后一步踏出太医院门口时,还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一眼。老天爷保佑,薛文一定不要是那场变故。 薛文当然不会是那场变故,真正使薄相思改变的人,药采篱永远都想不到是谁。 这边薄相思听不到脚步声了,才确定药采篱已经出去。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又何尝不想离开?只是薄家血案还未翻,薛文的仇未报,她怎么敢独自逍遥?还有……已经有人盯上她了,她去了,不就是连累药采篱了么? 进入皇宫以来,这么多事接连不断地发生,她也不会单纯地以为只是巧合。是真的,有人想害她! 金香玉软,纸醉金迷。浓郁的雾气从香鼎之中散出,氤氲一室。 月若迎懒洋洋地斜卧在软榻上假寐。周围跪了一地的宫人为她捏脚捶肩。 直到一股不寻常的迷迭香传入鼻中时,她方才睁开了眼睛。 红唇轻轻上扬,柔弱无骨的手挥了挥:“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应声低头而出。 在最后一个宫女转身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月若迎的身后便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当意识到那股迷迭香近在咫尺时,月若迎连忙四处寻找记忆中的那个人。当转头看到他早已在身后时,月若迎自己都不免吓了一跳。 但顷刻之后,她就调整好了情绪,抚着胸口轻笑道:“几年不见,大哥功夫真是突飞猛进,竟能神出鬼没到这般地步,真是令小妹叹服。” 男子一身江湖装扮,干净利落,更有一股江湖人的杀伐之气。但他的双眼却用一条黑布给缠住了,让人看不到他真实的容颜。 对于月若迎刻意的讨好,他并没放在心上,反而有些不耐烦道:“有事快说。” 他本来不想应约来皇宫的,因为月菲白在这里,他还不想死。可偏偏月若迎又在信中说有一个能让他重新翻身的机会。 他是月若迎的大哥,也是月菲白的大哥。银月凌。 十年前月菲白夺得家主之后,他在部下的誓死护卫下,九死一生逃掉了。虽然活了下来,可这副眼睛,却再也治不好了。 他蛰伏了十年,每一天每一夜无不在想着重回银月门阀。 对于银月凌这样恶劣的态度,月若迎不怒反笑:“小妹让大哥千里迢迢来帝都,是有一件事要拜托大哥。” “是么,”银月凌冷哼一声,“我凭什么要帮一个当年帮月菲白那个小崽子夺了我位的贱人?” “可大哥还是禁不住诱惑来了,不是么?” 银月宫中没有一点寒冷的气息,布置得看不出时节的变化。但其实外面已经是大雪纷飞了。 月菲白的头发又白了一截。原先只是发梢泛白而已,如今却已经有了一手长的白发。 白衣及地,与地上厚实的白雪仿佛融为了一体。他手上拿着个精致的浅绿色盒子,容色寂然的行走在宫中。 为他撑伞的玉枕知道,她家公子这是要去给薄相思贺年。 虽然她很是不屑月菲白对薄相思这么好,不过却也知道薄相思的身份——月菲白恩人的女儿,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 再走过一条宫道,就到太医院了吧。月菲白心下思忖着,因为养病,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薄相思了。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28章 迷迭香 眼前勾勒出她眉目如画,月菲白自己都没察觉,他眼角点点的笑意。 但,上官权看到了。 转角处,上官权从另一边而来,但他们都是要去太医院。 明黄龙袍张扬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高傲:“月爱卿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月菲白这才注意到上官权,天人的面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抬眼看到上官权身后跟着数十个奴才,个个手里都端着个盘子,上头用红锦缎盖着。看这阵仗,月菲白不用猜都知道上官权这是要去给薄相思贺年。 他淡淡一笑:“臣以为,倘若皇上能够加紧将薄家血案查个水落石出,那才是对相思来说最好的新年礼物。” 上官权扬了扬眉。虽然知道月菲白是惊世旷才,但是没想到他的手伸得这么长,竟然知道他在刻意拖延审查的时间。 笑话,要是为薄家平反了,薄相思不就走了?他东西可还没到手。 意识到这一点,上官权却一点都没有生气的迹象。只见那冷冰冰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你既然这么明事理,不也做出了以血滋润桃花的蠢事么?呵,月菲白,你的城府可比朕深多了。为了得到那样东西,千方百计接近薄相思,如今为了讨她关心,连自己的命也不顾了。” 那夜桃花雨下,他回去之后,心念一动便知道那是月菲白做的。毕竟只有月菲白的血能够使万物起死回生。 “才不是呢,”一直沉默的玉枕突然出声。面对上官权,她竟然毫不畏惧,就像在对着一个普通人一样。只见她讥笑道,“你觉得这天下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令我们家公子垂涎的么?《薄家医经》对于你们来说可能确实是惊世之宝,但是你觉得我们公子需要么?皇上您想要得到它,请不要把我们公子想得和您一样龌龊好么?” 字字珠玑。每一言每一语,恐怕就是一个普通人听了也会怒火中烧,更何况上官权是天子。 他身后的奴才全都冷汗直流,生怕上官权会迁怒到他们身上。月公子为人温润如玉,他的丫鬟怎么这么嚣张?!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上官权却并没有动怒。只见他冷冷瞥了一眼玉枕,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从前服侍的是那个人,如今你服侍的只是月菲白而已。看在那个人的份上,朕今日不追究。” 玉枕涨红了脸,想说几句辩驳。可是心里清楚上官权从来是言出必行之人,便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说话了。 这边月菲白似乎丝毫没注意玉枕与上官权发生了冲突。他出神地望着银月宫的方向,久久不发一语。 良久之后,才见他不动声色道:“既然有皇上贺年了,那臣就不去了。” 语罢,便转身从容离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似乎在极力压抑着焦急。 见月菲白离去,玉枕也不好再留在这里。连忙跟了上去。 上官权微微眯了一下眼。发生了什么,竟然令一向从容不迫的月菲白都慌乱了阵脚? 不过想来是与他无关的,他也就不去多管,转过角朝太医院而去。 玉枕本以为月菲白真的如口头所说般才离去,可当她使用轻功也跟不上走得不急不缓的月菲白时,她才明白,一定出什么事了! “公子,你等等我啊。”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苦着脸道。 月菲白这才停了下来。依旧从容不迫,不禁让人怀疑他只是在闲庭信步,玉枕那个气喘吁吁也追不上的样子只是她装出来的。 “跟不上就不用跟了吧,”月菲白淡淡说道,素白衣袖一甩,他怀中的浅绿色盒子就飞向了玉枕,“那你便将这个带回去,我要去趟银月宫。” 语罢,他就转身离开了。一个眨眼的时间,玉枕就连他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玉枕抱着盒子,撇了撇嘴,踹在怀里,却没有回去,而是不认命地跟了上去。 她跟了月菲白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面有异色,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主动造访银月宫。事出有异必有妖,她怎能就这样离去? “小妹当年确实是帮了月菲白,不过如今他对于小妹来说已没什么用了。现在,大哥最大的心愿不就是重掌银月宫么?而小妹想除掉薄相思。薄相思可就是当年薄公子的后人哦,这么看来,小妹与大哥的志趣是相投的。何不冰释前嫌呢?”月若迎奉上了一杯茶,轻笑着说道。 当年她肯帮助月菲白,不过是因为银月家向来有不与官场相交的家规。而她想嫁给上官权。她若将月菲白扶持上位,即使他不同意,也不会明着反对。 而如今,月菲白对她而言早没有用了。 银月凌没有接过茶,也没有对月若迎的提议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月若迎是个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当年她为了一己之私出卖自己,扶持月菲白,今天又为了除掉薄相思,要与自己联手。谁知明天会不会又为了什么而勾结月菲白杀了自己呢? 只听得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你要我帮你什么,直接说吧。” 如果真的对他有益,那他也不会拒绝。现在月若迎对于他来说,早不是妹妹了。 月若迎也不恼,慢慢将茶杯放回去,笑着道:“大哥不愧是混迹江湖之人,就是爽快。”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半晌后,才听得她低声开口道:“小妹希望大哥能够将薄相思是薄公子后人的消息散播出去。” 银月凌转过头,嘴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大哥聪明绝顶,非要小妹说透么?” 两人默契一笑,谁都不再说话。 他只需要调动江湖势力,将薄相思的身份弄得天下皆知,月若迎就会帮他重回银月门阀。这样天大的好处,还不是好处么? 银月凌从软榻上站起身,打算离开。 但,他还没走出两步,就感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 他连忙回头,早已躲避不及,硬生生接下了那一掌。 “哇”,一口鲜血吐出。虽然不足以致命,却有连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的感觉。 “你竟然还敢回来。”月菲白风轻云淡地看着他。纵然二人是手足,可他却生不出一点点的怜悯之心。 银月凌心中暗叫不好,转过头死死地瞪着月若迎。这个贱人,竟然设计他! “不,”月若迎渐渐后退,精致的脸上尽是惊惧之色,“我没有,大哥你相信我啊,我没有设计你!” 银月凌显然是不信的,他一脸戾气地瞪着月若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她没有设计你,”月菲白看了眼月若迎,从容说道,“只是大哥可能来得太匆忙,所以忘了遮掩身上的迷迭香。” 方才在与上官权的谈话中,他就闻到了从银月宫中传来的迷迭香。 “你!”银月凌恨恨地瞪着他,却又无可奈何。 眼下最关键的,已经不是去追究如何掩盖身上迷迭香的问题。而是,他要怎么从月菲白手中逃出去?! 花香迷离,光影斑驳。一身锦衣的小孩束着一丝不苟的发冠,容貌精致,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般。 他穿过花苑,走过横廊,在紫竹林中,见到了另一个男孩。 素白衣裳,非锦缎,非丝绸,只是粗布而已。尽管如此,还是难掩他不染凡尘的气质。 如果说锦衣男孩是金娃娃,那这个白衣男孩就是观音身旁的童子。 锦衣男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在银月门阀,竟然还有这样像乞丐贫穷的人。 他那时毕竟还是小孩子,心里疑惑着,嘴里就问了出来。 白衣男孩神色容寂地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当然不会懂。”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一脸愤然的锦衣男孩。两人年龄相当,可白衣男孩的言谈举止却都是他所远不能及的。 银月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月菲白的呢?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 他身为银月门阀的长子,向来自视甚高。却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发现他爹与一个舞姬的私生子比他还要优秀。 其实他根本说不上来那时候的月菲白哪里比他优秀了,就是羡慕他年龄小,却能够有大人那样的言谈举止。 他只是羡慕,却从来没想过,月菲白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迫使他变成这个样子。 老家主病危那年,不少蛰伏已久的庶出弟子纷纷出来,争夺家主之位。他孤军奋战,横扫了所有人。在他清理败寇时,却将一直默默无闻的月菲白也算了进去。 他怎能想到,一向沉默安静的月菲白,竟然会在被逼到绝路时,不再安静,逃了出去。 银月凌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王者,一种是不懈努力,一种是天资聪颖。 当他与月菲白对弈时,后者只是第一次下棋,第一盘,月菲白节节败退,第二盘,银月凌胜得险,第三盘,月菲白将银月凌杀得片甲不留。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月菲白是天赋奇才了。 纵然每一次输给他都很不甘,可却无法否认。 他在江湖上历练了十年归来,每一天每一夜都不敢松懈,坚持练武。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把握能够在月菲白这个旷世奇才中逃生。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29章 他的恨 锦衣男孩与白衣男孩对弈的场景逐渐模糊,到最后泯灭成烟。过了一会儿,只见那些烟又渐渐凝实起来,变成了一个蒙眼黑衣男子与一个白衣若谪仙的男子。 白衣男子手提长剑,斜指向大地。猩红的鲜血顺着明晃晃的长剑,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蒙眼黑衣男子半屈着身子,黑布条下的半张脸已经扭曲,看样子是痛苦到了极点。手掌死死捂住胸口,似乎这样就能让伤口不再流血。 可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月菲白的剑怎可能刺偏?正中心脏,必死无疑! 这是在银月宫,可这宫中的主人,一键形势不对,赶忙逃之夭夭了。 “月菲白,你不要忘了,这里是皇宫。杀了我,你也逃不掉!”银月凌恨恨地啐了一口,眼底是浓浓的不甘心。他依然在垂死挣扎着。 “是么,”月菲白轻轻抬眼,从容道,“皇宫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么?” 闻言,银月凌脸色大变。是啊,只要他想,当着天下人的面杀了天子都可以,更何况他如今只是一名江湖人。 难道就要这样死在月菲白手里么?他不甘啊! “我听说你对薄相思很不一样,如今你杀了我,就不怕她知道你其实是个杀人的伪君子么!”为了能够转移月菲白的注意力,他真是什么招都用上了。 而这一次,似乎还真有效。月菲白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只有一瞬间,可对于银月凌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趁着那一瞬间,他将毒气汇聚到手掌之上,穷尽剩下的所有力气狠狠地劈向月菲白! 月菲白避之不及,黑色的手掌印印在不染纤尘的白衣上,似乎还有丝丝黑气环绕,格外突兀。 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再抬头时,原地哪还有银月凌的影子? 棋差一招! “哐啷”一声,沾染鲜血的长剑便被扔到了地上。月菲白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他想,他现在该去见见月若迎了。他倒是还没有料到,这两人竟然还有联系。他们,究竟勾结多久了? 银月宫朱红色的大门被缓缓打开,月菲白缓缓踏了几步。可他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见玉枕一脸惊慌失措地跑来。 “公子,我刚刚,刚刚闻到迷迭香了!是不是银月凌来了?” “啊!公子,您怎么中了黑山巫掌!”当兰博月菲白漆黑的手印时,玉枕一声惊呼。 黑山巫掌?月菲白皱了皱眉。难怪他觉得这掌印似曾相识,原来是当年害死他师傅那招武功。时隔多年,竟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想不到银月凌为了能够重新崛起而走投无路到去修炼至邪的黑山巫掌。 “我没事,”月菲白摇了摇头,谢绝了玉枕的搀扶,出声问道,“你见到姐姐了么?” “见到了啊,她神色惊慌地从银月宫中跑出来,嘴里不停念叨着皇上,跟中了邪似的。现在估摸着也见到皇上了吧。” 闻言,月菲白一直压抑在喉间的血猛得吐了出来。月若迎见到了上官权,而上官权在薄相思那。也就是说,薄相思此刻已经多半知道这件事了! “公子,公子!”玉枕脸色煞白,连忙上前扶起昏昏欲坠的月菲白。 可,月菲白还是抵不住袭来的眩晕之感,重重地倒下了。在闭上眼的前一刻,他还在想,该怎么向薄相思解释才好? 月若迎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去了乾清宫。当那里的宫人告诉她,上官权去了太医院时,她又慌乱地朝太医院奔去。 一路上,不少宫人疑惑,平日华贵精致的月贵妃今日怎么跟疯了似的?可也只有在心里疑惑了,谁都不敢言。 月若迎很害怕银月凌依然会误会她,进而来追杀她。可她更怕的是,月菲白会因她背叛他之事,而选择将她抹杀掉。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月菲白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她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找到上官权,告诉他这一切,让他保护她。 所以,她的脚还没完全踏入太医院,就听到她惊惧的声音传来:“皇上!救救臣妾!” 正在教薄相思书法的上官权顿了顿,薄相思也停了下来。 二人相视一眼,默契地远离了对方一些距离。 这幅场景,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两个人昨天还大吵大闹。 落日的余晖洒在堆积得厚厚的雪里,纵然夕阳如血艳红,却还是温暖不了白得瘆人的雪地。 月菲白渐渐醒过来时,转过头便看到窗外的景象。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究竟昏睡了多久,才能一觉醒来连雪都堆积得这样深厚了? 他尝试着起身,可身子一动,心口处就像有一把烈火在燃烧。不得已,停下了起身的动作。 “吱呀”的推门声传来,玉枕抱着个火炉进来了。 见到昏睡多日的月菲白竟然半躺在榻上,她欣喜地跑过去:“天哪!公子,您竟然醒过来了。谢天谢地,当真是菩萨保佑啊。要知道当年……” 玉枕说得眼睛都快泛泪花了。可说到这里时,她却戛然而止,连笑容都有些僵硬。 月菲白知道她想说什么。要知道当年连他的师傅都死在了黑山巫掌的手中,而他竟然活了过来。 月菲白垂了垂眸,不想解释什么,只出声问道:“我睡了多少日?” 玉枕眨了眨眼:“七天。” 七天?!月菲白心里有些震惊。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会挺不过去,但昏睡竟然整整七天倒是真的有些出乎意料了。毕竟,七天里,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沉吟了一会儿,打算询问一番近日里发生的事,可问话还没出口,便听得玉枕面带担忧地说道:“七日前公子昏倒时,不久皇上就来了。他说,等您醒了,请您前去乾清宫见他一见。” 上官权来过了?月菲白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好,”他勉强起身,虚弱地说道,“他等了七天,想必耐心也快耗尽了。玉枕,扶我去乾清宫吧。” 玉枕连忙搀扶着月菲白,脸上尽是不忍。但心里清楚月菲白与上官权之间的恩怨,那些想要劝他多休息一会儿的话,也就悉数吞进肚子里了。 世人只知银月门阀的月若迎宠冠后宫,当今皇上后宫的妃嫔屈指可数。却不知,银月门阀一向不曾露面的废物家主月菲白与当今天子是同门师兄弟。 还有为了出桃花谷,离经叛道的药采篱,也是清风门中的人。 清风门人丁稀少,他们的师傅清风道人也只有四个徒弟而已,上官权,月菲白,药采篱与宿儿。而这四人中,最少言寡语的是月菲白,但最得宠的也是月菲白。 药采篱与月菲白一贯交好。当初他偶然出了桃花谷,拜入清风道人门下,这是无人知晓的。而后他回到桃花谷,直到月菲白被银月门阀逼得无路可走,他为了救月菲白,不顾药人以生命相挟。 清风道人虽然没有明着偏袒月菲白,但从他让自己的贴身侍童玉枕在自己死后,去服侍月菲白这一点,还是能够看出他对月菲白的宠爱。 或许,上官权对月菲白有所不满,便是因月菲白太耀眼了吧。毕竟,他才是天子。 上官权与月菲白之间没有血海深仇的大恨,但却有怎么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若是上官权趁月菲白昏迷期间,将他给杀了,月菲白并不会感到丝毫惊讶。但上官权竟然在乾清宫等了他七天,这是在玩哪出? 心绪翻转之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乾清宫门口。与上次薄相思来时静悄悄的模样全然不同,两行侍卫恭敬地站在宫门两侧,个个眼神敏锐,非经过特殊训练的侍卫,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月菲白心下有些诧异。乾清宫这样大动干戈,莫非出了什么事? 在一旁搀扶着他的玉枕也很疑惑,心下思量着要不要进去。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装扮的人连忙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笑着说道:“月公子来了。皇上正在和御林军统领商议要事,还请月公子跟老奴到偏殿去先喝口茶,到时候皇上也该谈完事了。” 月菲白思索着点了点头,便要提步往偏殿而去。但才迈开一步,那太监却又连忙拦住了他们。 玉枕疑惑地瞥了他几眼,他方才面带歉意地支吾着说道:“皇上说了,如果月公子来访,只能让月公子一个人进去,闲杂人等……闲杂人等最好回避。” 说到“闲杂人等”几字时,眼角余光还投向了玉枕。 玉枕知他这是在指自己,悻悻地松开了搀扶着月菲白手,慢吞吞地自觉走到了一边。 太监明显松了一口气,含笑道:“月公子这边请。” 乾清宫是历来天子的寝殿,面朝向北,其下便是护城河的干流中心,无论是风水还是地势,皆是绝佳。 雪白的靴子踩上第一块鎏金大理石地板时,月菲白竟有些神情恍惚。 仔细算起来,距离他与上官权私自密谈时,已经好几年过去了,那时候正是清风道人去世之时。 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月菲白从容坐在软榻右侧,毫不拘礼地端起矮桌上的青玉茶杯。低头呷了一口,唇齿留香。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30章 殿中密谈 一众宫人对他的到来也不惊奇,纷纷停下了手中本来的活,忙前忙后地在屋子里生火。 从容的眼眸望向窗外鹅毛纷纷扬扬,竟有无法掩藏的失落。 眼角余光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胸口的位置。还不知道,明年的雪,他是否还有缘得见? 连清风道人都挺不过去的黑山巫掌,他也没有什么把握能够熬下去。 香炉炭火已经升好,烘得殿内暖洋洋的。但却不知是谁打开了房门,引得外头寒风袭进,还有少于雪花也被带了进来,落地即融化。 宫人们见到那个开门的人,皆低头退避一旁,不约而同地福身唱礼:“皇上吉祥。” 上官权旁边随他一同而来的太监连忙将手中的黑色绣纹的伞收拢,又上前褪去上官权身上的黑色貂裘大氅。 那个本隐于厚重衣服中的人便显现了出来。发冠精致,横眉斜飞,凤眸幽深,凌厉如刀片的脸廓略带冷意。 他挥了挥手:“都下去。” 宫人应声而退。而那个白衣似谪仙的人却不为所动,他像一座千年的雕像,古朴却吸引人;却又像极了随时都会羽化升仙的得道高人。 上官权不由自主地,就将目光锁定在了他身上。他知道月菲白从小过得苦,但他以为,当银月门阀的势力掌握在月菲白手中之后,月菲白就解脱了。可显然,事实并不是这样。 这万丈红尘,究竟有多薄待他,才能让他对世俗毫不眷恋,白衣脱俗似谪仙?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月菲白知道上官权来了,但他一动不动,依然坐在软榻上,眸光跟随着窗外舞动的大雪。 上官权眼底闪过一抹冷笑,悠悠说道:“你这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月菲白这才缓缓转过头,波澜不惊道:“你是以师兄的身份叫我来的,若是我行以君臣之礼,那才真的是不懂规矩。” 冷然的眼眸微微眯了眯,仿佛随时都会有铺天盖地的怒火在这冰窖中燃烧。 但,上官权却并没有计较。只见他重新将视线放回了棋局上,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黑子,落定棋盘:“朕不与将死之人计较。” 不与将死之人计较…… 是啊,他是中了黑山巫掌的半只脚踏进了棺材的人。 瓷白如玉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既然如此,那师兄有何指教?” “能有何指教?” “若无指教,又何苦等了整整七天?” 上官权那么精于算计的人,怎么可能白白浪费那整整七天时间?而且,从方才进来时,乾清宫外那么大的阵仗,便不难看出来上官权是在预谋着什么。 “老狐狸,”上官权冷哼一声,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世有医仙,莫过于苏州薄家,药仙,则是桃花谷那位无疑,而至于毒仙,是谁你也知道。这黑山巫掌,恐怕毒仙是这天下唯一能破解之人,没有之一。” 一贯平静的面容终于起了点点涟漪,狭长的眼眸微微收缩:“可,毒仙不是失踪多年了么?” 如若能找到毒仙,清风道人又何须死去? 而数年没有一丝一毫消息的人,是生是死都不知,还谈什么寻找? “是失踪多年,”上官权气定神闲地又落下一子,飞扬的眉梢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可这天下之大,四海八荒,哪一处土地不是朕的?不过是找一个人而已,你觉得,朕会找不到么?” 月菲白有些错愕,而这突然之间,他也似乎明白了乾清宫外那大阵仗是做什么的。 恐怕这乾清宫上到管事太监,下到扫地宫人,都已经全被换成了暗卫。这还只是暗处,至于明处,就是一排排的御林军了。这一切,均不过是为了能够即使汇报追踪情况而已。 当年清风道人死去时,上官权还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太子,自然没有如今这样大的本事。而现在,他贵为九五至尊,他若想诚心诚意做一件事,恐怕连天都会帮他吧? 可,上官权为什么要帮自己? 心里疑惑间,他也就问了出来。 上官权嘴角上扬,抬头看着他。那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仿佛预料到了他会这么问似的。 月菲白微微眯了眯眼,他在算计着什么? 上官权向前探了探身子,嘴角噙了抹冷笑:“做个交易吧。” 只见薄如刀片的嘴唇微张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头的月菲白仔细地盯着上官权,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随着上官权的唇语说完后,月菲白也明白了他说的什么事。 月菲白皱了皱眉,沉吟了许久,方才慢慢道:“好。不过,我想明天再离开。” 他还要去跟一个姑娘道别。 见他答应,上官权脸上的冷然也融化了些许,只见他右手执黑子,轻扣桌案道:“在你回来之前,朕会帮你顾着月若迎。” 至少月若迎曾帮过他,月菲白一直都没有忘记这恩情,所以三番五次帮她。上官权很清楚这一点。 可他却不知道,如今月菲白与月若迎,恐怕是势不两立的了。 月菲白张了张嘴,想说不用,如果真想让他安心离开,就帮他照顾照顾薄相思。可他还没说出一个字,就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月菲白顺手拈起一旁的白子,落定棋盘。 如此看来,就是一对君臣在对弈的场景,谁也无法想象刚才两人正进行了一场涉及整个大陆经济的交易。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月菲白心里的疑惑也越加浓重起来。 既然上官权在这里与他密谈,那么按理说,他应该打点好了一切,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搅才对。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没有被上官权所限制。 月若迎么?不,不可能。上官权宠溺月若迎不过是因为在重病期间,月若迎持有他的血,能够治疗上官权而已。如今上官权的病已好,需要月若迎这个累赘做什么? 正疑惑间,便听到掀帘的声音,随机一道惊讶的声音传进耳里:“咦?月菲白?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去哪了,这几天都见不到你人影。” 月菲白不转身都知道,这是薄相思。 原来,她还不知道银月凌的事。可那日月若迎不是去找上官权了么?而上官权却又恰好在太医院。 虽然心里疑惑不能解,但月菲白却没表现在脸上。毕竟,银月凌的事一抖出去,薄相思就极有可能知道他是当年那个白衣人。她现在不知道,总是好的。他又何必多此一问? 月菲白心下想好了措辞,转过头,想回答她。可当他看到她手中端着的一盅汤时,却如鲠咽喉。 是啊,他怎么忘了,她这是来找上官权的,那么这汤…… “你……”半晌后,月菲白才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可说了这个字后,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倒是薄相思,看到他盯着自己手中的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皇上身子才恢复,得需要多调养调养,这是我研究出来的养生汤。” 他们怎么……怎么关系那么好了? 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月菲白倏地转头看向上官权,眼里尽是质问! 上官权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神,一向冰冷的眼里,竟有了点点戏谑。 他觉得有些好笑,一向从容不迫的月菲白也有情绪过激的一天。 这,真的只是因为薄相思持有《薄家医经》么?只是因为她是他恩人的女儿么? 上官权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薄相思招了招手,让她过来。随后慢条斯理地打开汤盅,一勺一勺喝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月爱卿该动身了。”半晌后,上官权凉悠悠来了这么一句。 “你要去哪?”他旁边的薄相思眨了眨眼。 月菲白神情有些恍惚,看了看喝汤的上官权,又看了看问话的薄相思,最后魂不附体地答道:“天山……” 之后,他就下了软榻,向门外走去。那个一向从容淡定的人,在这一刻,竟然步履紊乱,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你喜欢月菲白?”上官权突然来了句。 “谁说的?”薄相思出口否认。 上官权低低笑了,舀起一勺汤喂给薄相思。 可是,他好像喜欢你呢。 谁都不知道在七天前,上官权去给薄相思贺年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导致两人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月若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天她突然闯进,还没说出一个字,就被上官权拉走了。她不是没想过收拾薄相思,可她却发现,这一次,不一样了。 薄相思竟然被晋位为上官权的贴身女医。御前的人,就算是一个扫地丫鬟,也不是她月若迎能够指使的。 所以她总想探究,总想找出这其中的因果,重新获得宠爱。 因此,当她知道薄相思端着汤盅进入乾清宫后,就马上收拾了一番,一个人晃悠着去了乾清宫。 好巧不巧,当她刚刚到乾清宫门前时,月菲白恰好从里面出来。 因为银月凌的事,月若迎始终是有些心虚的。所以她低着头,退后了几步,想避开月菲白的视线。 但,月菲白若想看到什么,又岂是月若迎想避开就能够避开的?他缓缓抬头,看着四五步远低着头的锦衣女子,慢慢走了过去。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31章 烛影夜话 纵然他从乾清宫一路走出来皆是魂不守舍,可此刻却没有一点颓废的模样。这一点,月若迎最清楚,因为她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威压在逼近! 若不是有着身为银月门阀中人与生俱来的高贵,她恐怕早就被压得忍不住俯首称臣了。 月菲白,真的怒了。 意识到这一点,月若迎浑身都在发颤,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回响在耳畔。她想辩解,可却又发现,身为叛徒,根本无从辩解! 一直以来,她都很聪明地在月菲白不会发怒的范围内胡作非为,却没想到也有失去理智,做得过火的一天…… “月若迎,”不疾不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虽然没有怒气,却也没有感情,“你想做月菲白的姐姐,还是银月凌的妹妹?” 他竟然还在给她机会。 毫无疑问,如果她选择后者,一定会万劫不复。可,选择前者,月菲白就真的能冰释前嫌,既往不咎么? 月若迎有些犹豫。 寒冷的烈风一阵一阵地刮过来,冷得人发颤。可月若迎觉得,即使没有这隆冬烈风,她也感觉宛如身处冰窖中一般。 她的脑中不断地浮现出一幅幅的画面。她将月菲白接回银月门阀时,银月凌上位家住之位时,月菲白追杀银月凌时……纵横交错,看得她眼花缭乱。直到最后,所有错综复杂的画面全都定格在了一幅上——银月凌用缠绕着黑气的手掌击中了月菲白。 是啊!月菲白都中了黑山巫掌,根本活不了几天了,自己需要怕一个将死之人么? 想到这里,心中便豁然开朗。只见一个明媚的笑容绽开,月若迎轻笑着道:“本宫,自然是帮衬着大哥的。” 月菲白淡淡抬了抬眸,面对姐姐的背叛,他却并未言语半句。在那副宛若天人的容颜上甚至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怒气。 “如此,甚好,”他转过身,走进了雪里,却有如飞雪融化般缠绵的嗓音萦绕在月若迎的耳畔,“那么当年你帮衬我的恩情,便就一笔勾销了。从今以后,我月菲白行走于天地,再无任何亲人,也不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走进雪中的男子一袭白衣与扎实的雪地融为了一体,白了半截的头发如梦如幻。他渐渐消失在雪地中,竟然会让人生出他是误落凡间的仙人的错觉。 只是这仙人,却未免有些太过纤瘦。 徒留在原地的月若迎颤了颤身子,她很清楚,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像月菲白这样强大的人帮助她了。 不过转念一想,月菲白离死期已不远,而她还有银月凌。这样看起来,似乎不是很亏。 于是她咬紧了银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乾清宫。 因为月菲白这场横出的插曲,她竟然完全忘记了来乾清宫的目的。灯火竹帘,随风摇曳。纷纷雨雪,凄寒浸凉。 那个斜躺在软榻上看书的人,烛影斑驳在他的脸上,一片柔和。那半截白发,并不显突兀,反而像是走尽红尘沧桑而得来的。 琥珀色的眼眸漂亮得不像凡物,可它的焦距却并不在眼前的书本上。 怔忡,又有些茫然。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不知所措过了?大概,上一次是在小时候,被银月凌追杀出银月门阀的时候吧。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快要忘了那一种感觉。 他知道他没有亲人,也不会有亲人。所以对于月若迎的背叛,他还不至于伤心到极点。但他从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一天,重新拥有凡尘的七情六欲。 他的心,怎么就乱了呢? 眼帘缓缓闭上,仿佛如此就能关掉红尘的喧嚣。 雪在外面纷纷飞扬着,还要少许轻盈的雪花慢慢转悠着透过窗棂,钻进了屋里。 如此便难免被带进少许凉意,冷得刺骨,却在清醒地告诉月菲白,这红尘的喧嚣,你关不掉啊。 良久之后,他慢慢睁开眼,将手中的书搁置在了桌案上,拿起锦纹屏风上挂着的白色狐裘,打开门,撑起一把伞走了出去。 如今已是子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却独有地上堆积着的厚实的白雪与天上轻盈飞舞的雪花,倒是将这黑夜给映亮了。 月菲白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雪里,有些顽皮的雪花还是跃过了他撑起的伞,打了个转飞到了暗纹精致的雪白衣衫上。 浅浅笑意在嘴角漾开,最后他索性将伞舍弃在了雪里,任由风雪欺凌,独自行走在其中。 他很清楚自己出来的目的,也知道自己要去哪——仟长殿。 那是乾清宫的偏殿,月菲白推测,薄相思应该已经住到那里去了。 上官权想必早就为他备好了离开的马车,如是明日华灯初上之时,他还未离开长安城,那就连他自己都解释不过去了。 他想,趁今夜,还是去给她道个别吧。 正好新年的贺词他还没送去,趁今夜,便一块了。 走得是有些匆促,不过,这样也好。他确实应该好好静心休养了。不仅是身子上的事,更重要的是,他已经隐隐约约感到自己那颗终年冰冷,不为所动的心有了一些异样。他需要努力去抚平。 雪花苍白地飞舞着,当有一片雪落到他的脚尖,慢慢融化,湿润了他的鞋时,他顿住了脚步。 抬起头,“乾清宫”三个巍然的字映入眼帘。 此时太过夜深,恐怕除了守夜的宫人以外,其余都已经歇下了。 至于那个守夜的宫人……月菲白抬眸看了看蜷缩在朱红色宫门旁打盹的人,看样子都已经睡得很熟了。 月菲白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从守夜的人身边经过,走进了乾清宫。 按理说,人在走路时总归是有声音的。可月菲白经过守夜人的那一刹那,两人距离得如此之近,守夜人也没有发现一点点异样,依然睡得很熟。就连一向敏感的猫,也没有注意到那个步履优雅的人,依然闭着眼睡得熟。 而月菲白,也确实没有一丁一点的声音。尽管他没有丝毫的小心翼翼,反而像闲庭信步散步的人。 仟长殿作为乾清宫唯一一座偏殿,曾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住进来过,可如今。却被一个普通的女医给占了。 想一想,似乎还觉得有些可笑。 月菲白站在仟长殿门前,深深凝望着那扇禁闭的雕花木门,迟迟没有上前去。 薄相思应该还没睡。因为这里虽然没有灯火通明,却有一盏煤油灯尚未熄灭。 没有人看到那个一直站在门前凝望的人是怎么消失的,只是觉得眼前突然一道白衣晃过,原地的白衣人已经消失不见。 再寻那个白衣人时,在外头已经寻不到了。他站在仟长殿内,在女子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走向她。 彼时薄相思正在挑灯看画本子,却突然感到屋里一阵凉意,慌忙寻找寒冷的源头,就看到了宛如雪人的月菲白。 难怪这样冷了,原来他将外头的冷气都给带了进来。 此时的月菲白其实与平常并无多大区别,只是那半截本乌黑的头发,现在被雪染白了而已。 薄相思皱了皱眉,搁下手中的书,取了块绸子在手中,递给月菲白道:“快擦擦。” 月菲白倒也没客气,单手接过就用绸子抖落头上的风霜。 那一刻,竟仿佛有千年的默契。 月菲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手上的动作也就渐渐慢了下来。最后,他放下了绸子,双眼望进薄相思的眼里,薄唇轻启:“相思,你愿不愿意……” 薄相思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怔怔地对上月菲白的眼神。她还没听到月菲白完整的话语,月菲白就终止了讲话。 只听得“咿呀”门启声,又是一阵寒冷进来。 “哎,这天气,可真够冷的。”男子唉声叹气的声音透过珠帘传来。 而当他进入内殿,看到月菲白也在这里时,幽怨的语气顿时提高了十八度:“天哪!大晚上的你们俩孤男寡女怎么共处一室?” 薄相思慌忙回头,便看到药采篱一脸惊讶地站在门口。而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出门时没带伞,所以眉上,发间全是蓬松的白雪,说这是个活生生的雪人也不为过。 “什么啊,”虽然没有做亏心事,但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被药采篱这样说,难免有些难为情。只见她涨红了一张俏脸,辩解道,“月菲白也就先你一步来我这里而已。” 被提及到名字的人情绪倒没多大波动。药采篱还没进来时,他都已经多半猜测出了。 药采篱挑了挑眉,看薄相思的模样,也就不打算逗她了,转过头揶揄道:“好吧,既然我们相思是无辜的,那问题就在我们月公子身上了。请问月大家主,您老深更半夜地来我们家相思闺房做什么呀?” 说完还无辜地眨了眨眼,一脸的贱相,让人恨不得踹他几脚。 月菲白当然不可能踹他,只见他不疾不徐地开口:“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无一不雅之字,也没半点刀光剑影,却巧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将药采篱塞得哑口无言。 一旁的薄相思早已笑岔了气。药采篱从小就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从小到大,薄相思只有被他堵得说不出话的份。想不到药采篱还有今天……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32章 离开长安 月菲白事不关己地端起白玉茶杯浅抿了一口,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仿佛始作俑者并不是他似的。 药采篱有些悻悻然,他很想找回场子,可却发现自己战无不胜的三寸不烂之舌已经烂完了! 早知道就不乱说了……药采篱小声嘟囔着。 耳边薄相思的笑声还没停止,他觉得脸上越发挂不住,便转过头打算戏谑她两句。 可这话还没出口,药采篱就闭紧了嘴,双眼死死盯着薄相思曳地的裙裾。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赤裸裸,所以连专心品茶的月菲白也注意到了,慢慢将眼神移过去。 薄相思也感觉到不对劲,连忙止住了笑,低头看去。 这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她就脸色大变,慌忙伸手去捡裙裾下半遮半掩着的东西。 可她的手才半伸出来,就有另一只手飞快地将东西给卷走了! 薄相思瞪大了眼,下意识就去抢。可药采篱哪里是吃素的?一个箭步就跑开了。 见追他不上,薄相思懊恼地跺了跺脚。可那方的药采篱才不管她的小情绪,三下五除二从怀中将东西掏了出来。 在微弱的煤油灯映照下,药采篱手上那个金丝镶边的香囊毫不保留地暴露了出来。 针线歪歪扭扭的,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出自才学刺绣不久的人。香囊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梅花清香,安心宁神。最重要的是,它的中央被绣上了一轮泛着柔白光芒的圆月。 月……圆…… 药采篱怔愣了半晌,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吃惊的声音:“师妹,你喜欢月菲白啊?” 也不知药采篱是真的太吃惊所以反应不过来,还是故意的,总之他就是说得这么露骨。 月菲白将视线转移到了薄相思脸上,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薄相思两三步跑了过去,一把夺过,转身闷闷道:“你闻不到这上面有梅花香气啊?” “啊?”药采篱没反应过来她这话中的意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面便就自动地当薄相思是被戳中了心事,因此不好意思了。 他连忙转过头朝着月菲白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做个反应,好歹别让他师妹那么尴尬。可他却看到月菲白沉沉地闭上了双眼,睫毛投下了一圈落寞的影子。 这下药采篱更奇怪了,就算月菲白对薄相思没那个意思,也不至于落寞吧。 心里疑惑着,便要问出口。可他的话才要脱口时,就见薄相思“哎呀”一声,紧紧攥着香囊推门跑了出去。 没了阻挡,屋外寒风与雨雪肆无忌惮地冲了进来,将仟长殿内烤火的炉子都给吹熄了,桌案上的书也被吹得烈烈做响,胡乱翻了好几篇。 药采篱刚刚从外面进来,能不知道那寒冷?他连忙寻来一把伞,撑开就要出去找薄相思。 可他前脚才迈出门槛,身后就有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不用去了,她不会冷的。雪纷纷……这大概,是见心上人的好时景吧。” 药采篱并不知月菲白所言何意,但他仍然听从月菲白的话,退回了脚步。 他慢慢将撑开的伞收拢,抬头的一刹那,忽然觉得脚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挪不开。 “啪嗒”一声,伞落到了地上。 雪地中,薄相思正笑盈盈地将手中的香囊送给一个黑衣男人。 即使隔得这么远,药采篱也能清晰感到从那个男人身上散发的冷意。 他是,上官权。 “你闻不到这上面有梅花香气啊?” 适才薄相思的话回响在耳畔,是啊,梅花,梅花……梅花! 梅花的冷傲,不就是对上官权最好的写照么? 他愣愣地转头看向月菲白,原来他早已猜到,所以才会如此落寞。 “其实,不是相思喜欢你,是你喜欢她,对不对?” 开口的一瞬间,药采篱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月菲白也会喜欢一个人?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药采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太大,所以他才没有听到月菲白回答的声音。 于是他提起千斤重的脚走了进去。 掀开帘子,却不见白衣如仙。 药采篱皱眉。很明显,月菲白无声无息地走了。 为什么要逃呢? 浓浓的担忧在心中扩散开来。薄相思喜欢上了一个她最不该喜欢的人,千年淡薄的月菲白动了情…… 这一切的因果,该何去何从? 雪不停,它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刺绣。”上官权将香囊攥在手里,低声说着。薄如刀片般无情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挂了抹不易令人察觉的笑。 见他没有嫌弃,薄相思松了口气,眉眼带笑道:“绣得不好,等明年过年的时候,我再重新绣一个给你。” “为什么一定是过年?” “因为过年象征着团团圆圆,而我绣得正好是圆月啊。” “鸳鸯意境岂不是更好?” “……可我只会绣月亮……” 外面两人的言语悉数落在药采篱耳里,他皱起的眉头便越发舒展不开了。 再明显不过,薄相思只当月菲白是好友而已。 重重的叹气声蔓延开来,药采篱摇着头踱步到窗棂旁。 他没有月菲白神出鬼没的武功,自然不能像他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但,想必等会上官权是要进殿来的,到时候看到他,恐怕要给薄相思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了。 他打开窗棂,风雪立马侵袭了进来。 尽管外面冷得跟冰窖似的,但他还是爬上了窗沿,跳了下去,摸着墙角离开了仟长殿。 过年时,因为听闻上官权去给薄相思贺年了,所以他迟迟没有去。一直等到今天,月菲白从昏晕中苏醒了过来,他便想着来给薄相思贺个晚年,说道去看看月菲白。却没想到,又碰上了上官权。 倒不是他忌讳与圣驾面对面,而是,他一直以来都是支持月菲白的,自然就与上官权关系不那么好。他若想挑根刺,自己被他玩死也是有可能的。 上官权的相貌可谓是百里挑一,又是唯一有资格俯视江山的男人,天下女子会倾慕于他,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为什么薄相思也逃不过这桎梏? 她涉世尚还不深,不可能只是单纯地因上官权的相貌或是身份而喜欢他,她的喜欢,恐怕是最真心实意的。 但,情在帝王家算得了什么? 如是上官权对薄相思不理不睬也就罢了,还偏生,对她特别极了。大半夜不睡觉,摸到仟长殿来看她,这是连月若迎都没有过的待遇。 药采篱眉心一跳,心底的不安汹涌澎湃地涌上来。上官权喜欢薄相思?不,这太可笑了,他一介帝王,怎么会有儿女情长?那,他对薄相思的好,就是有一定目的的了…… 雨雪在身后飞扬,药采篱怀揣着心中的不安疾步行走着。倘若上官权要对薄相思下手,那他,就算拼尽全力也会护得薄相思周全的! 怕就怕,这丫头分不清是非啊…… 雪花又翻飞了一夜,地上的积雪又厚了一层。直到天微微亮时,雪才停止。 风也不如昨猛烈,虽然偶尔来的一场风仍然带着针刺般的寒冷。 冬日的暖阳晒着最是舒服,所以玉枕虽然靠在马车上已等了近一个时辰,却仍不觉得烦躁,心情尚好地斜靠着马车,半眯着眼晒着太阳。 直到听到一阵平稳从容的脚步声靠近,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抬起手揉了揉,撇着嘴道:“哎呀!公子,您怎么这么慢啊?” 远处雪地中,走出了一个一身白衣的人。他不像平时那样只穿着一件随意的白衣了,而是裹上了一件雪白狐裘,手上也拢了个暖和的手炉,不疾不徐地走来。 他面上没有喜色,也没有怒色或悲色,但眼底却有一圈淡淡的忧伤。 只不过他眼睑轻垂,倒是让人看不出来。 待走近了马车,他缓缓答道:“嗯,晚了些。” 玉枕摇了摇头,也不同他计较,只伸出手搀着他,将他扶进了马车。她将倚在一旁打盹的车夫唤醒后,也掀帘走了进去。 车夫晃了两下脑袋醒了醒神,勒紧缰绳,大声冲里头喊道:“二位坐稳了啊!” 说完就准备抄起鞭子狠狠打一鞭马腿,可他的手才扬起,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平静清雅的声音:“等一下。” 玉枕疑惑地看向月菲白,只见他修长的食指缓缓打开车帘,而他转头看向了外面。 “公子,怎么了?” 据玉枕所知道的,他们此番是要去蓬莱岛寻毒仙养伤。她自然是高兴的,因为月菲白终于肯离开皇宫这个折磨他的地方了。只是,月菲白为什么喊停?他难道还对皇宫舍不得? 其实月菲白是真舍不得。只不过他舍不得的不是皇宫这处金香玉软,而是这里面的一个人。 他神色寂然,静静地看着窗外。这一去,便不知多久才可回来。 上官权告诉了他毒仙的行踪,而他将银月门阀一半的钱庄交给了上官权。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易。 如今的银月门阀虽然逐渐呈下落趋势,行事也没有以前高调嚣张。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仍然是凤国经济最强大的一个家族。 虽然银月门阀中没有一个人在朝为官,可朝廷百官,却都或多或少地与银月门阀有一定的关系。它不以兵权威胁帝位,却以富可敌国的财富是上官权感到危险。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33章 争吵 虽然明知身为家主的月菲白不会做薄公子所厌恶的“达官显贵”,可他依然要收拾银月门阀。 而且,收拢了这块肥肉,不也更加巩固他的地位么? 这次的交易,还只是上官权的第一步而已,他的最终目的,应该是吞了银月门阀吧。 月菲白很清楚这一点,不过,这又与他何干呢? 轻轻叹了口气,他转过头,缓缓关上了帘子,吩咐道:“走吧。” 他也不知道刚才在看什么,只是心里莫名觉得,说不定那回头一看,就看到薄相思了呢? 其实只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好嘞!”车夫在外头大声应着。可当他正准备抽打马儿时,却瞧见前方似乎隐隐约约走来了一个人。 “哎!前面的人快让开啊!” 纵然他喊得声嘶力竭,那个人却充耳不闻。 直到他走近了,车夫才发现他锦帽貂裘,腰间更是佩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想必是非富即贵之之人。 一联想到马车里那器宇不凡的白衣男子,他便直觉这两人兴许认识,也就识趣地不说话了。 那个人面对着马车,哈哈笑道:“你走得这么快,我追得可是很辛苦啊。” 玉枕闻声走出来,见来人是药采篱,眼睛亮了亮,忙将他请了进去。 想来二人要相谈甚久,于是便从钱袋里摸出了一锭银子,打发给马车夫,让他先去集上吃点酒,等会再过来。 药采篱大咧咧地坐在月菲白对面,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道:“这一去要多久?伤势如何了?” 正在给二人倒茶的玉枕一听这问话,手中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倾耳听着。 因为怕月菲白忌讳,所以她一直没敢问。 月菲白凝了凝眸子,半晌后才慢慢说出三个字:“不知道。” 去多久他不知道,毕竟他才只知道毒仙的行踪而已,至于毒仙愿不愿意救他都尚还是未知数。伤势如何他也不清楚,只不过最近时常呕血,想必距离死期并不是很远了。 此刻的药采篱已经不是马车外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只见他一脸凝重,沉沉地叹了口气。 “那,早去早回。我在长安等着你,相思也会等着你。” 说完,他最后再深深看了眼月菲白,便起身走了。 玉枕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眼里是浓浓的好奇:“公子,相思是谁啊?是那个薄相思吗?” 没有人回答她。 可玉枕却并不气馁, 她转过身,睁大了眼睛,戏谑地笑道:“公子,你不会喜欢她吧?” 你不会喜欢她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月菲白端茶的动作慢了半拍,眼底有些意味不明。 玉枕倒真只是开玩笑而已,所以倒并不期望月菲白会真的回答她。但却没想到,月菲白沉默良久后,居然淡淡说了句:“不知道。” “咳咳,”玉枕口水都快呛了出来,一脸的哭笑不得,“天哪公子,我只是开玩笑啊,您还煞有其事地回答。” 她好笑地摇了摇头,一脸正经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她,不过啊,我倒是有点喜欢药采篱呢。” 月菲白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作何反应,将手中茶杯搁置到桌案后,就闭上眼睛假寐了。 惹得旁边的玉枕翻了好几个白眼,她说这事都说了几百遍了,可月菲白却没有一次要帮她说媒的意思。想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自从清风道人去世后就一直服侍月菲白,这厮倒是一点也不关心她! 因着赌气,玉枕鼓着腮帮子闷闷地坐到了一旁,不去搭理月菲白。而这时,马车夫也从集上回来了利索地翻身上马,抄起马鞭就娴熟地驾驶着马车绝尘而去,独留一地的黄沙飞扬。 你不会喜欢她吧?你不会喜欢她吧?你不会喜欢……喜欢……喜欢她…… 马车颠簸,可依旧无法扰乱月菲白的思虑。 玉枕的问话在耳边盘旋,久久挥不去。 喜欢她么?他如是问自己。 心下细细想了一番,却还是没有得出答案。他只是喜欢看薄相思笑,希望她平安无事而已,这应当,还没有到喜欢的程度吧。 可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不高兴于她心属上官权之事呢? 沉寂了多年的心,终是乱了。 那日,虽然因上官权缘故,而没有给薄相思贺年,但这延来延去,终是要去贺的。 药采篱从枕头下翻出一个锦绣盒子,这正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贺礼。 端在手里细细观摩了半晌,便听得一道清朗的声音吩咐道:“来人,将这盒子送到乾清宫的仟长殿里。” 一个模样干练的人利落地推门闪身进来,双手接过盒子。还不待他迈开一步,药采篱却又开口了:“哎哎算了算了,你把东西拿过来,还是我自己去吧。” 本来,因为才送走了月菲白,情绪不高,所以不想亲自去送。但转念一想,自己同薄相思倒是很久都没有单独说过话了,这样随便打发一个下人去送贺礼,是不是有些太没良心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将盒子重新拿在手里,吩咐下人备了辆去往皇宫的马车。 那一年,药人第一次出桃花谷,他说,有一个惊世骇俗的人离世了,他要去接他的孩子。于是他们二人便一路来到了苏州城的薄府,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薄府横尸遍野,一个活人都找不着。 药人很懊恼,也很怨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他们辛苦地将所有尸体一个个掩埋好,将偌大的薄府打扫了一遍,便离开了。 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却没想到,在回桃花谷的路上,竟然就遇到了薄相思,薄家唯一的后人。 小小的姑娘躺在大雨滂沱中,任由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她看起来毫无生息,她应该,死了吧…… 药人坚持要好好将她埋葬,于是令药采篱把她扶起来,却没想到,当他接触到她的那一刻,她竟然倏地睁开了眼睛。 想到这里,坐在马车里的药采篱不禁失笑,那时候被吓到的心情,他现在还记得。 薄公子名镇九州,是一代奇人,但没想到,薄相思却是个木讷的傻子。总之,她初到桃花谷时,总是一副怯怯的模样,嘴里叫嚷着什么阿姨,玩具车之类他闻所未闻过的词语。 他不止一次怀疑过薄相思的身份,但每每药人都坚定地摇头:“她一定是那个人的女儿。你看,这是当年我们捡到她时,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薄家医经》。” 说完,他就从怀中翻出一本陈旧的淡蓝色书本。苍老的手指细细摩挲着这本旷世奇书,可眼里却没有对它的狂热,只有深切的缅怀。 既然药人都说她一定是真的薄相思,药采篱也不疑心了,便真的将薄相思当成了妹妹来对待。 一直到过了三五年之后,薄相思才改变了怯怯的模样,变得像个正常的姑娘。而这时,药采篱突然发现,当初他认为薄相思是个傻子的那个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她不仅不傻,而且聪颖过人。药人教授她的药理知识,她不仅能够学得通透,还能举一反三。 再结合上《薄家医经》的学习,药采篱想,这当世的人,如果薄相思在医学上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想到这里,马车内的药采篱嘴角漾开一个浅淡的笑容。薄相思是他照顾着长大的,因此她的每一个成就,他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自豪。 可是,那笑容才维持了没多久,就突然凝固住了。狭长的桃花眸闪烁不定,似乎在疑惑着什么。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当年,在他们找到薄相思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令她足足胆怯了好几年? 难道就因为灭族之灾,所以令她心智不清了?药采篱眯了眯眼,这种事不是不可能,但直觉告诉他,绝非如此。 看来,可以好好问一问了…… 心下打定了主意,而这时,马车也停了下来。御马家丁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大人,到皇宫了。” 臣子入宫面圣必得步行。他“嗯”了一声,掀帘而出。 走在去仟长殿的宫道上,药采篱还觉得有一点好笑。以前他进宫见薄相思时,都因为担心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总是辛苦地上下打点,偷偷摸摸进去。而今天,他倒是走了一回康庄大道。 虽然他不同意,也不承认,却也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上官权与薄相思情好日密。那么,他与薄相思之间的关系迟早会被上官权所知道,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而已。 与其等他去查出来,还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还不会显得自己小气。 他倒也不怕上官权因他和薄相思的关系而小题大做,毕竟这是江湖关系,扯到政权中来,谁都不好玩。况且,他和上官权还是一对不为人知的师兄弟呢。 徒步走过了几天七拐八绕的宫道,药采篱就看到了那块气势迫人的烫金牌匾,上面书着“乾清宫”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仟长殿只是乾清宫的偏殿,要去那,必然要来乾清宫。 药采篱站在原地,久久凝实着那块牌匾,一时竟然心情复杂。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34章 回忆重现 他从小支持月菲白而反对上官权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一直都觉得,若不是小时,上官权那皇子的身份引诱着他,他也不至于陷入这红尘软丈,纸醉金迷中无法自拔。 他总是怨怪的吧。 思绪飞远,正在出神间,却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他,将他撞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药采篱这才回过神来,定睛看着撞了自己的人,却大吃一惊:“咦?师妹,你这是要出宫么?” 薄相思穿着一身蓝色的太监服,个子娇小。听到药采篱的声音,她这才敢抬起头,用同样惊讶的眼神看着药采篱。 听周围的宫人说,宫里头的人,是不可以出宫的。可她实在是太想出去,万般无奈之下,方才用一锭银子,从一个太监那里换来了这套衣服,准备出宫去。 因为怕被认出,所以她一路都是低着头垂着眼,万万没想到前方还站着人,而且恰好是她的师兄,一头便撞了上去。 药采篱忙左右环顾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便护着薄相思朝仟长殿而去。 如果薄相思这身装扮被人看到了,又加上上官权对她暧昧不明的态度,难保不会引来大麻烦。 待进殿之后,药采篱谨慎地关上了大门,才转过身来,无奈地道:“你想出宫做什么?” 薄相思气馁地垂下了头,一把将头顶上的太监帽抓了下来,蔫蔫道:“我听说,月菲白要走了啊,所以我想去送送他。你说他也真是的,太不够朋友了,要走都不和我说一声……” 她看起来似乎是还想多抱怨几句的,可她却只说到了这里,就闭上了嘴。因为,药采篱一脸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薄相思瞪大眼睛看着他。只见他脸都涨红了,面容有些愤懑:“薄相思!你要是喜欢月菲白就别在这和上……皇上磨磨唧唧的!你要是喜欢皇上,就不要去勾引月菲白好不好!” 他最在乎的两个人,月菲白和薄相思。他不想薄相思为难,却也不想月菲白受伤。所以当薄相思表现得舍不得月菲白时,他才如此愤怒。 薄相思到底喜不喜欢月菲白?不喜欢就不能干脆点么?也好让月菲白死了那条心。可这样拉拉扯扯,又断又连的样子,算个什么? “你说我勾引他?”薄相思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瞪大了眼睛,嗓音也提高了八度。 倘若不是亲口听到药采篱说出来,她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师兄说出的话。 药采篱默了默,觉得确实有些过分,于是柔缓了语气,耐心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不喜欢月菲白的话,就和他一刀两断好了,不要这么不清不楚的。” 直到现在,他都有些怀疑,月菲白之所以走得这么干脆,还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薄相思。因为他想静静自己的心,所以要逃避。 闻言,薄相思不禁有些气结,秀气的眉毛立刻拧在了一起:“如果你指的喜欢是男女之情的话,那我确实不喜欢他。不过,我也不喜欢你啊。可我还跟你一块过了十年呢!我和月菲白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就像我和你是清清白白的兄妹一样,什么不清不楚啊?” 一向散漫随意的桃花眸里复杂不明,紧锁着薄相思。半晌之后,只见药采篱生硬地一字一句道:“薄相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月菲白他喜欢你啊?” 吐出每一个字,他都将牙关给咬紧了,生怕一个不慎,压抑下去的怒火就会逸出来。 薄相思一下子就怔在了原地,方才满腔的怒火也平息了下去。她喃喃道:“师兄,你还是,不要开玩笑了……” 前世的她是古医药名家的唯一传人,整日整夜沉浸在药理之中,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重新获得生命之后,她居住在桃花谷,有药人和药采篱待她好。而来到这尘世之中,月菲白算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吧。 虽然之前有过误会,也对他心生过间隙。但如今回想起来他待自己的好,却是无以回报的。 她是真的当他是难逢的知己好友啊…… 药采篱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有些后悔。薄相思才来这尘世间,怎么会通晓那些?更何况月菲白一向是个隐忍的人,若非自己与他熟识,恐怕也看不出他对相思的那份感情。 自己方才那番话,着实太重了些。 于是,药采篱脸上挤出一个笑,故作轻松道:“你也不傻啊,居然能看出我是在开玩笑。不愧是我师妹,孺子可教也。” 闻言,薄相思怔愣的神情即刻烟消云散,转过头狠狠瞪了眼药采篱,没好气道:“吓死我了!你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如果这玩笑被旁人所听到了,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月菲白耳里,她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药采篱摸了摸鼻头,宽大的衣袖恰好掩住苦涩的表情。他刚才那句话,才是真的在开玩笑。 日暮西山,天边似火烧起来的云仿佛要一把火把山上的冰雪烧融化似的。 药采篱没有回答薄相思的问题,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她,道:“这是我给你的新年礼物,虽然来的迟了些,但好歹也算是贺了个年。” 锦盒纹理细致,曜黑的颜色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高贵。 薄相思嗔了他一眼,方才双手接过。葱葱玉指触上锦盒,入目竟是一只鸡血玉的手镯。 血红……血红……薄相思有些失神,竟然忘了将手镯拿起来,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它。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横尸遍野的府第上,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孩无助地站在中央,她的眼底有着令成年人都震撼的深切的恨意。她的对面,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但薄相思并不能看清他的脸。 只见男子弯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一块绯红的月牙形状的玉石,放到小女孩手中,柔声道:“这是通灵血玉……”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薄相思像被抽了魂般,失魂落魄地望着药采篱,低声询问道:“师兄,你,你……你有没有……有没有听说过通灵血玉?” 她穿越过来时,原本的薄相思已经死了。她可以确定,刚刚那段回忆,就是这具身体原本主人死前的情景! 因为这块鸡血玉的手镯,与那通灵宝玉颜色相仿,所以这身体原来主人脑子里的记忆便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 依照回忆中的情景,薄相思大概可以猜出,那个赠与她通灵血玉的人,一定与薄家血案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通灵血玉?”薄相思突然这么一问,药采篱倒是还没反应过来。半晌后,他才搞清楚薄相思所问何事,毫不犹豫地答道,“你说的是不是一块比血还红的玉石?格外晶莹剔透,仿佛有仙性一般,而且呈一个月牙状。” 联系起刚才回忆中通灵血玉的模样,薄相思凝重地点了点头。 药采篱一拍脑袋,笑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那个东西我印象很深的,因为它实在是太稀罕啦,我还曾想过将它据为己有呢。只可惜我爹那个老匹夫比我先下手。当时你虽然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了,但身子委实虚得紧,于是我爹就把那什么血玉碾成粉末,给你煮成汤药补身子了。” 难怪,自己从来没见过通灵血玉,敢情是到肚子里去了。 照这么说来,应该是那个白衣人将他的通灵血玉送给了自己,而自己被药人他们捡到后,他们发现了通灵血玉的存在,因为自己身体虚弱,所以将它煮了给自己补身子。 看药采篱那个连通灵血玉的名字都说不出来的模样,想必他们也不知通灵血玉的来历,应该只是觉得它似乎有灵性,极其罕见罢了, 那这样的话,药采篱肯定也不知道这通灵血玉原本的主人是谁,也就无法询问出那个白衣人的身份,无法顺藤摸瓜找到薄家血案的操纵者了…… 薄相思丧气地叹了口气,深深地闭上了眸。她在努力回想记忆中白衣人的模样,可无论她怎么想,他的脸始终都是模糊的。 正在此时,药采篱一句话突然打断了薄相思的思绪:“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以前你小,担心你想起往事受刺激,所以不敢问,如今你都能够面色如常地提起往事,我也就不怕问了。” “死而复生的确是个奇迹,我很疑惑的是,为什么你再次活过来后,一直对我们都是一副很胆怯的模样?竟然直到三五年后才打开心结。师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药采篱皱着眉头关切地看着薄相思。如果只是因为受刺激,不可能持续三五年之久,这其中恐怕还有更大的隐情! 薄相思眉心一跳,猛地睁开眼。那一刹那,眼中盛满了戒备,不过却稍纵即逝。 要她怎么解释?她不过是因为那会刚刚穿越过来,对这个世界根本不熟悉,直到三五年后才慢慢了解,才彻底接受自己已经穿越过来的事实。 “我也不知道,”薄相思淡淡答道,“反正,当时就是挺怕的。” 她没有对药采篱说谎。现在的她只是背负了血海深仇的薄相思,而非前世古医药名家的传人相思。 薄相思很清楚,自从她借助这个身体重新活过来之后,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她是薄相思,她要背负薄相思所有的仇恨!这不仅是对这个身体让她重新活过来的感谢,更是一种责任。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35章 上一代的渊源 药采篱叹了口气,也不疑她,摇了摇头自顾说道:“是啊,薄家当时实在是太惨了。你那时候还那么小,太害怕也是应该的……” 是我多虑了。只是这最后一句话,药采篱没敢说出来。 这一说起当年的事,薄相思突然心中一动,问道:“一直没问过师傅,你们和薄家有什么特殊关系么?” 锦上添花谁都会,雪中送炭却是极少的。而药人居然能够在薄家遭遇灭顶之灾时,违背自己的原则,走出桃花谷,为薄家料理后事。这一份情,着实是难能可贵。 而且,药人根本不惧牵连,将薄相思带回桃花谷抚养,还收她为徒,传授她毕生所学。 就算是血缘至浓的亲人,恐怕也做不到药人这般有情有义。那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药采篱轻笑了一声,慢慢踱步到窗棂前,缓缓道:“你应该知道,你爹曾是名震九州的薄公子。,声誉响遍天下,不仅仅是凤国。据我爹说,当年他行走天下,修习医药知识时,曾遇到瓶颈,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 如此过了近半年,药人几乎快要绝望。医药是他最为钟爱的,也是他唯一的学识。为了专心致志研究医药,药人放弃了可以学的十八般武艺。所以,这无法突破的瓶颈,对他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药人彼时才二十一,却一点都没有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模样。终日流连于花间场所,自甘堕落。 连唯一钟爱的医药都放弃了他,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去多看一眼么? 药人终日沉迷于纸醉金迷中,浑浑噩噩,跟死人无多大区别。 一直到有一天晚上,他从“醉春风”里拎着酒罐子摇摇晃晃走出来时,在巷子拐角口,听到了女人压抑的抽泣声。 酒顿时醒了一大半。药人疑惑地寻着声音而去果然看到桃花树下,有一个女人坐在地上,背靠着树,脸埋进了膝盖里。从颤抖的肩膀以及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来看,药人方才所听到的哭泣声就是这个女人发出来的。 或许是当时月光太过凄寒,也或许是当时正值三月,泥土空气中都有桃花夹杂着情丝的芳香,所以站在远处的药人不免对那个哭泣的女人心生了怜悯。 自从堕落以来就没有感受过喜怒哀乐的他,竟然在那一刻心中一痛。 药人慢慢走过去,手足无措地低声道:“哎?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女人抬起头,眼睛红肿红肿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可绕是如此,也难掩她羞花闭月的姿容。 药人觉得心跳慢了半拍,怔怔地看着她。这大概,是他活了二十一年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 而后才知道,这个女人是金陵第一世家慕家的大小姐,慕青莲。当时药人的心里是震撼的,对于他这个跑江湖的人来说,慕家就好比平民百姓眼中的王府贵族。而同时,慕家在朝廷中也有着难以撼动的地位,祖上三代世袭定远候爵位。 慕青莲说,定远候,也就是她的爹,为了笼络当时天下第一公子薄暮书,要她去联姻。 薄暮书,也就是薄相思的爹。 闻言,药人心中浓浓的失望扩散开,他心不在焉地答道:“那很好啊,薄公子才貌双绝。据说他今年才十九,但却已经名誉天下了。想必日后前程不可估量,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我根本不认识他啊,”慕青莲瞪大了眼睛,一脸的委屈,“要我嫁给一个陌生人,就算他是天皇老子,我也不嫁!” “要我说,嫁给他还不如嫁给你,至少我认识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也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药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难道自己的喜欢表现得这么露骨么? 他佯装咳嗽了两声,索性当做没听到慕青莲最后一句话,问道:“难道薄公子不喜欢你么?你生得这么漂亮,我觉得比公主还漂亮诶,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慕青莲没有回答他,而是一脸古灵精怪地凑到了药人脸前,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问道:“你觉得我很漂亮啊?” 药人诚实地点头。 慕青莲嘴边的笑意更浓了:“那你娶我好不好?” 药人怔怔地看着这个他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像被勾了魂似的点了头。 慕青莲说,她会和他爹商量,来个比武招亲,让她嫁得有头有脸,而不是倒贴上去的。他爹肯定会同意。到时候药人就去参加,然后她会和薄暮书商量,看他能不能故意输给药人。 药人答应得很高兴,但他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慕青莲凭什么能够说服薄暮书故意输给他?如果能够说服,不就意味着薄暮书本就是不属意慕青莲的么?既然不属意,慕家就是再权势滔天也不可能逼迫得了薄暮书。 毕竟慕家只是在凤国混得风生水起罢了,薄暮书可是名誉享尽天下的再世华佗。 这之后慕青莲便回去了,一直到三个月后,擂台上,药人才再次见到慕青莲。 药人不会武功,他自然不可能同薄暮书比武。于是他看着对面那个无喜无悲,风度翩翩的人,咬牙道:“你不是医术冠绝天下么?我研究医药二十一年了,你敢不敢和我比医药?” 其实他这句话完全没道理可说。医术和医药虽然相辅相成,但实质上根本是两码事,他这不是故意欺负薄暮书么? 围观擂台赛的人都窃窃私语,对药人评头论足。连慕家的人也看不下去了,想要把这个闹事的给赶出去。 但,擂台上的薄暮书却嘴角带笑,对慕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管。 不得不说,薄暮书的号召力当真是无人可比,他不过是对慕家那边示意,可观看擂台赛的所有人竟然全都闭上了嘴。 只见这个气质卓绝的人轻笑道:“说实话,我没刻意研究过医药。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向我宣战,我敬重你,因此,我接受了。” 药人有些庆幸,但同时,又有些愧疚。他这确实是小人作风。 薄暮书所言句句属实,本来慕家要嫁女儿,来报名参加的人很多,可当薄暮书一站到擂台上时,本来一个个气势汹汹定要抱得美人归的那些英雄豪杰,早已缩紧了脖子,恨不得修习个隐身术,别让薄暮书看到自己。 药人与薄暮书的这场比赛,最后毫无疑问地,薄暮书胜了。 药人输了,但他并没有一点点气急败坏。他愣了半晌,居然当场就抱住了薄暮书! 就在比赛时,薄暮书三言两语,将他一直悟不出来的瓶颈给打破。薄暮书在开头确实有呈下风趋势,但,天才就是天才,到最后他不但赢了,还不为人所知地指点了药人。 “呵呵,”薄暮书轻笑了声,“你我也算有缘,不如,就留下来吃喜酒如何?” 听到这里,薄相思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那这么说来,我爹和你爹不是情敌么?而且我爹横插进去的!” 她现在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药人会对薄家这么好了。 药采篱睨了她一眼,凉悠悠说道:“可是你爹又不喜欢慕青莲。” 薄相思眨了眨眼,很想好奇地问一句“那慕青莲到底是你娘还是我娘”,但又怕暴露自己不是原来薄相思的事,只好将心里的好奇压了下去。 药采篱重重地叹了口气,目光有些辽远,望向窗外,再次开口说道:“你没发现一个问题么?慕青莲说了要和你爹商量,让他故意输给我爹。结果我爹以他之长较你爹之短,依然还是输了……” “你知道后来慕青莲对你爹说了什么么?她问你爹,为什么要让我爹留下来喝喜酒,我爹为人如此不堪,干脆派人将他杀了好了。” 彼时薄暮书听到这话,淡淡一笑:“不必,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医药人才。而且他竟为了爱情敢来挑战我,我也挺欣赏他的。” 说到“为了爱情”时,薄暮书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慕青莲,而后者眼神躲躲藏藏,就是不敢直视薄暮书。 药人输了,心里很苦涩。他很想见见慕青莲,可无论如何,药人都看不到慕青莲的身影。 再次见到慕青莲时,她身穿红嫁衣,正与薄暮书拜堂。 药人有苦难言,只好悄悄离去。可谁知,在即将离开金陵城时,却有家苑策马奔来,拦住他的去路,对他说:“这位先生请留步!我家小姐说,她嫁给薄公子实属迫不得已,如果您还爱着她的话,希望您能为了她留下来。” 药人欣喜若狂。看,慕青莲还爱着他不是么? 洞房花烛夜这晚,薄暮书走进新房,掀开慕青莲的盖头时,后者居然从身后亮出了一把匕首。可慕青莲并没有刺向薄暮书,而是要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薄暮书手疾眼快地打掉了慕青莲的匕首,淡淡说道:“你放心,我不会碰你。我来慕家,只是为了带走莲歌而已。” 莲歌,慕莲歌,她是谁?慕青莲的爹与一个丫鬟的私生女。 后来薄暮书果然信守承诺,一次都没有碰过慕青莲身子。 倒是慕青莲,一直与药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在一次药人醉酒后,慕青莲利索地摸索药人的身子,神色焦急,似乎在寻找什么。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36章 秉烛相拥 但谁也没有想到,醉酒了的药人竟然一下子反身压过慕青莲,意乱情迷地看着她。 那夜之后,又过了两个月,药人找到薄暮书,“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懊悔地说道:“对不起,青莲……青莲有了我的孩子……”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药人当真是痛恨自己当初的行为到了极点,才会给薄暮书下跪吧。 出乎意料地,薄暮书并没有半分恼怒,反而轻笑着扶起药人道:“无妨。这三年过去了,带走莲歌的事我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既然如此,我们四人双宿双飞吧。” 其实薄暮书如果要带走莲歌,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只不过慕家到底是莲歌的娘家,薄暮书不想正面发生冲突,才想以一种最低调的方式进行。 薄暮书入赘慕家时,天下轰动。各路势力纷纷感叹,自己怎么就没先下手呢,怎么就让慕家捷足先登了呢?薄暮书离开慕家时,虽然慕家将消息封锁得很好,可依然不胫而走,各路势力再次沸腾。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暗自感叹,而是倾巢出动,围剿慕家! 他们都自然而然地认为,薄暮书离开慕家,肯定是与他们生了仇怨。他们谁都想向薄暮书抛出橄榄枝,于是这一步,就是杀了薄暮书的仇人。 慕家叱咤风云多年,根基雄厚。可即使这样,又如何抵得过各路势力的围剿? 不过一夜之间,慕家便从江湖上除名。 那时,慕青莲刚刚生下孩子,听到这个消息时,神情恍惚。但那并不是对家族被灭的难过,。她情绪激动地扯过药人,疯言疯语地说道:“桓哥哥呢?他不可能不保护我的家族的!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一旁的薄暮书实在看不下去了,掰开慕青莲死死拽着药人的手,说道:“你要听实话么?上官桓应该在忙着怎么收拢慕家名下的产业吧。慕家一直隐隐压过上官皇室一头,你以为他心中不怨恨么?” 闻言,慕青莲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突然,慕青莲就笑了,笑得很张扬,连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你们要不要说这么搞笑的笑话?我的桓哥哥怎么会是那种人?” “哼!药人,你不要用那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你是不是很疑惑你当初为什么输了擂台赛啊?因为啊,我根本就没有和薄暮书商量,而且,我还让他追杀你呢。到时候我就可以在你奄奄一息的时候,假装温情,让你说出天生绝脉的药方,然后就能够治好桓哥哥的天生绝脉了,多好啊?” “虽然你是个窝囊废,但不得不说,除了薄暮书之外,你在治病这方面是最有天赋的了。” 说完,她又吃吃地笑了起来,完全是一个疯婆子的模样。 药人握紧了双拳,一切都明了了。慕青莲不敢去招惹薄暮书,于是就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可是慕青莲,你知不知道,即使到了今天的地步,我还是,很爱你。 远观的莲歌连忙走进来,拉了拉薄暮书,示意他要不出去。薄暮书点了点头。可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却听到了刀子落地的声音! 转过身,药人的身子已被利刃洞穿,而慕青莲,一头撞向了床沿。 薄暮书赶紧走过去,扶起药人。可,后者却推开了他。 “薄公子,我,我对不起你。但我还是想求你一件事,你妙手回春,求求你救活青莲好不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药人早已泪流满面。 薄暮书随意瞥了慕青莲一眼,薄唇吐出毫无感情的话:“她救不活了。” 说罢,便一把打昏了药人。 当药人再次醒来时,身上的伤口已经奇迹般地消失了,孩子在襁褓中安静地熟睡。 他眼神空洞地坐了一会儿,最后,抱着孩子静悄悄地走了。 他这一生,太对不起薄暮书,还有什么资格留下来? 故事到这里结束。薄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她知道了,慕青莲是药采篱的娘。那么,莲歌就是她的娘了? 于是她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药采篱道:“这么说来,其实我们不只是师兄妹,而且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了?” 药采篱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是,也不是。从血缘上来说,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我从来没有承认过慕青莲是我的娘。” 薄相思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觉得也是,慕青莲那么狠,药采篱不恨她才怪。而且,从药采篱的叙述中,他似乎一直都是以名字相称慕青莲。 同时,薄相思也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上官权的病其实是遗传的。当初慕青莲为了治好上官桓,不惜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想必,那种病一定是当世的人都束手无策的。假如上官权没有遇到自己……想想还有些后怕。 此时也是深夜,窗外,雨雪纷纷。屋内的两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前那个冷峻高傲的身影。 许久许久之后,久到外面的风雪渐渐小了,久到屋里的煤油灯快要燃尽了,药采篱才再次开口说话:“所以啊,师妹,你总要小心和你交往的人。你看我爹,慕青莲接近他是有目的的,而上官权,也不会是什么善类。” 薄相思闻言,当即就辩解道:“皇上对我很好,他怎么会是慕青莲那种人?而且,我两袖清风的,又有什么值得他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去觊觎呢?” 药采篱皱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对上官权知之所深,怎会不知道他觊觎薄相思?怪他怪他,都怪他。不该这么放心大胆地将薄相思一个人放到皇宫,以至于今日,薄相思竟如此情系上官权。 药采篱默了一会儿,示意薄相思将手伸出来。修长的手指在柔软的手上比比划划,薄相思隐约认得出那似乎是“薄家”二字。 药采篱应该是还想继续写下去的,因为他的手指看起来还没有要停下来的准备。可是“薄家”二字后的下一个字,他才划了一横,就停了下来。 门“吱呀”一声开启,有人进来,同时还带进来了少许的风雪。 那人进来后即刻便关上了门,药采篱不是不想躲的,但那人速度太快,以至于他还没放开薄相思的手,他就进来了, 烛影摇曳下,身披黑色大氅的男子冷傲而又神秘,似乎天生就该睥睨天下。 药采篱心中“咯噔”一声,莫非,上官权已经在外面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进去了?虽然上官权早已怀疑薄相思是薄暮书的后人,可怀疑终究只是怀疑,这一下确定了,那可就更麻烦了…… 心中虽然不安,但脸上仍然面不改色。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放开薄相思的手,向上官权福了个薄礼:“见过皇上。臣今日来此是向师妹贺晚年的。” 上官权面无表情地看了药采篱一眼,大跨步越过他,来到薄相思身边,伸出手一把将她揽过,低声道:“冷不冷?” 黑色的大氅裹住娇小的身躯。薄相思轻轻笑了,摇了摇头。 上官权似乎这才注意到仍在行礼的药采篱,,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起来吧。” “年贺完了就快走吧。朕本就寝,却突然觉得寒风入室,冷得异常,想来相思这边也是极冷的,便连忙赶过来陪陪她。” 一番话,暧昧不明,怎像那个冷傲帝王所说的? 药采篱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上官权。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妹是贱民,冷不冷无所谓。皇上是天子,不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大半夜来到一个宫女的寝殿,让别人知道了,恐怕……” 言辞恳切,似乎是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在劝谏君王。但只有药采篱自己心里清楚,他这是在逼迫上官权远离薄相思。 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折射出几分玩味,上官权不但没有放开薄相思,反而搂得更紧了。修长的食指挑起怀中人尖细的下颚,低头吻了下去。 上官权能够感受到薄相思身体的颤抖,这不是害怕,是紧张。意识到这一点,上官权心中竟有几分喜悦。 药采篱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假如他有女人那样锋利的指甲的话,此刻肯定已经嵌进了肉里。 他在拼命隐忍。 隐忍总是有到尽头的时候。当药采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准备打断那相拥而吻的两人时,上官权却突然放开了薄相思。 薄相思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不过幸好躲在上官权的大氅中,药采篱并不能看到。 上官权饶有趣味地看着气得快冒烟的药采篱,心情大好:“可是,爱卿大晚上来到相思房中,传出去岂不是有更多人诟病?尽管爱卿自称相思是你的师妹,可是朕并不知道,这样看来,管事那里估计也不知道。” 一语双关。不仅警告了药采篱以后不要来仟长殿,而且还隐隐质问了药采篱偷偷往皇宫里塞宫女的事, 只不过这后一层意思说得极隐晦,药采篱能够听得出来,薄相思却不能。 她将头从上官权怀中抬起来,笑道:“其实药采篱一直是我师兄啦。以前你不知道,不也是因为跟你关系不大好吗?现在咱们谁跟谁啊,你也知道我是他师妹了,管事的不知道你去说一声不就行了。”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37章 不速之客 字字句句确实在为药采篱说情,但后者听在耳里,却格外刺耳。薄相思那句“现在咱们谁跟谁”,让药采篱心中不禁警铃大作。 他们已经到那种地步了么? 他明明记得薄相思与上官权的关系本来是不好的,究竟发生了什么?浓厚的疑问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抬眼看到上官权,他还是将到了喉咙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爱卿若探亲完了,就退下吧。”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而这一次,带了属于天下的威严。 药采篱深深看了眼上官权,眼底意味不明,似乎有警告,又似乎有恳求。上官权毫不畏惧地回应着他的眼神,带着睥睨苍生的气势。 良久之后,药采篱终于败下阵来,再次行了个君臣之礼,便转身走了。 窗外势头本小下来的风雪又开始大作。药采篱任由它们打在自己身上,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冷。如果保护不了薄相思,他药采篱活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思? 终归是朝夕相处了十年的人,屋内的薄相思看着药采篱的背影,隐隐感觉到了一股落寞。她担忧地道:“师兄怎么了?要不我出去送伞还有灯笼给他吧,你看天这么黑,还这么冷。” 上官权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你不怕我吃醋?” 薄相思红了红脸,不知所言。 上官权轻笑着一把将她腾空抱起,走到床榻边,才放下怀中的人,而他也顺势躺了下去:“你放心。外面肯定有接应药采篱的人,你瞎操个什么心?” “真的?” “真的。” 薄相思咯咯笑了:“那好,我信你。” 上官权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将鞋一块脱了,和身躺到了榻上。又将叠在一旁的被子拉过来,盖在两人身上。 薄相思深觉不对劲,猛地坐起来,眼里有犹豫,又有戒备。 上官权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但稍纵即逝,以至于薄相思无法捕捉到。 这天下,竟还有不想让他临幸的女人?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上官权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躺下来吧,我不碰你。这么晚了,你难道让我就这么出去?很冷的,你会心疼你的师兄,就不会心疼心疼我?” 说到最后,竟带了几分醋意。 薄相思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觉得上官权说得也对,便又慢慢地躺了下去,顺便将被子朝上官权那边拉了拉,以免他着凉。 上官权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夜深了,快睡吧。” 两人都是和衣而睡,除了手握在一起外,两具身子隔得也是挺远,倒不是很暧昧。 煤油灯慢慢地烧,烧到油尽灯枯时,火焰越发旺盛,但旺盛之后,它的生命就离枯竭越发尽了。直到最后,它倏地没有了光亮,殿内一片昏暗。 薄相思已睡熟,她渐渐进入了梦境。 梦中有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看向她的眼里盛着无限疼爱,他伸出手,轻声唤着:“相思,相思,相思……” 那声音似乎有魔力,薄相思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过去。直觉告诉她,这是她的父亲薄暮书。 她将手慢慢伸出去,想握住那只温暖修长的大手。可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挨到的那一刹那,,一片黑暗突然席卷而来,薄暮书碎成一片片桃花,随风而散了。 薄相思追着那飘散的桃花而去,跑着跑着,竟然跑出了黑暗,跑到了一座府邸。 气势恢宏却又简朴的“薄府”两个字挂在门檐上,薄相思欣喜若狂,连忙提起裙角跑了进去。 然而,当她的脚才跨进门槛时,就有一把刀横空而来,直直地挡住了她的路。 刀不知是从何处而来,因为眼前横尸遍野,根本没有活人,怎么可能有人将刀甩过来? 震惊,悲伤,害怕……所有负面情绪一下子汹涌澎湃地涌来。薄相思沉重地喘着气,转身就欲逃脱这片地狱。 可,当她转身的一刹那,却看到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缓缓而来,与身后的深深血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步履从容,举止之间自带高贵,这应当是一个宛若神仙般美好的人。可,薄相思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的脸,仿佛蒙了一团薄雾般。 男子越走越近,薄相思的心中也越来越慌。 这是一种没由来地恐慌。她想逃,但双脚却像被钉子钉住了一般,怎么也挪不开半步。 男子来到了薄相思年前,可即使如此,薄相思也仍然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将一个血红色的月牙玉石放在她手中,轻声道:“这是通灵血玉……” “通灵血玉,通灵血玉……通灵血玉……” 分明是清朗温润的声音,可它一声声缠绕在薄相思耳畔时,竟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 薄相思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逃么?往哪逃呢?身后是万丈血海,身前是如同恶魔的通灵血玉,她怎么逃得掉! 或许是因为太过害怕,所以她的手颤抖得很是剧烈,手中的通灵血玉竟然一个不慎掉了下去! 血玉落到地上,四分五裂。而随着它裂开的那一刻什么白衣人,什么薄府,什么血海通通消失。 薄相思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这是一个梦。 可是,她入目的却不是紫木横梁,而是一双细长的凤眸。 薄相思这才警醒过来,上官权还在身边睡着呢。 “你,你怎么还没睡?” 上官权伸手替她将垂下来的碎发挽上去,温声道:“你在梦中挣扎得太厉害了,我被你惊醒了。” 闻言,薄相思有些歉疚。但比起这个,她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那,那我说了梦话?” 她不可不想让上官权误以为她待他好都是有目的的。虽然说,最初确实是为了薄家血案之事而接近上官权,但现在,她对他全都是真心实意的。 “嗯,”上官权漫不经心地道,“你,一直在说四个字,通灵血玉……” “通灵血玉?” 精致竹屋内,烟熏袅袅,氤氲开一大片雾气使这里美得极其虚幻。门窗关得严实,风雪进不来。可饶是如此,依然能够听到狂风大作的呼呼声。 “对,通灵血玉,”一个鹤发童颜的人落下一黑子,神色凝重道,“我也不诓你,即便我答应救你,可若没有通灵血玉的调养,所有的一切都是白搭。” “我知道这世间只有一块通灵血玉,我也知道它在你那,同样的,我也知道你将它弄丢了。” 被人了解得如此之深,可月菲白却毫无惊慌之色。只见他嘴角漾开一个清淡的笑,从容地落下一白子,答道:“看来莫老不但是冠绝天下的毒仙,而且是一个不老的传奇,更是一个知之天下事的强大消息库。” 毒仙莫上风说了月菲白三句,月菲白也回了他三句,倒是谁也不输谁。 莫上风哈哈一笑,似乎心情极其愉悦:“你月菲白小子是个窝囊废的消息我听多了,今日见到真人,竟觉得那全都是嫉妒你的江湖人故意诟病你的。” “并不,所有流言皆是属实。银月门阀确实在我手中一日不如一日。” “哦?那么可否请月家主解莫某人一个疑惑,”莫上风探身到月菲白面前,“请问,才艺卓绝天下的月家主,为何要刻意限制银月门阀的发展呢?” 月菲白眯了眯眼,出口便否认:“我没有。” “是么,”莫上风坐回了自己的位子,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杯中早已凉透的茶,道,“别忘了,你有求于我。你确定,你要骗我?” 上官权听说过通灵血玉,相传那是女娲补天时遗留在凡间的天石,得之者可不老不死不灭。 据说通灵血玉曾是慕府的传家之宝,但慕府被灭后,通灵血玉便再也没有被人提起过,谁也不知道这块稀罕的天石去了哪里。 后来曾传说通灵血玉落到了六盘山的幽连十六帮。他也曾尝试过去幽连十六帮争夺通灵血玉,可不巧的是,当他才跨进六盘山的地界时,就听说幽连十六帮被灭了的消息。 一夜之间就被除名,就像当年慕府被除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慕府是被多方势力共同围剿,而幽连十六帮据说是被一个人灭掉的。 谁也不知那个人是说,只听说他生得秀气,一副书生模样。上幽连十六帮时,只带了一把折扇。 谁也无法知道那晚幽连十六帮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从那晚之后,幽连十六帮这个组织凭空消失,那块通灵血玉,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落到了那个神秘人手中。 薄相思怎么会在梦中叫出通灵血玉的名字…… 心里虽然疑惑,但看薄相思明显没有想要多说的意思,上官权也就不多过问这件事了。 他替薄相思掖了掖被子,随意地说道:“上次你同我说的薄家血案的事已经有了些进展,过几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大理寺看看?” 闻言,薄相思脸上因噩梦而挥之不去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眼里明显盛满了欣喜,毫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了。 几丝挤过窗棂缝隙的风钻了进来,黑暗中轻盈的纱幔因此舞动。可这风太过微弱,还是吹不进深不见底的深渊眼眸之中。 薄相思看着眼前这双近在咫尺的狭长眼睛,一瞬间就怔了神。她倒是还没有仔细看过一个人的眼睛,此刻看着上官权的眼睛,竟觉得像一个富有吸引力的磁铁。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38章 陈太后有请 尽管,被吸进去之后只是无尽的黑暗,她还是甘之如饴。 “相思,”上官权眼中闪过一抹柔情,轻声说道,“薄暮书,是你的父亲么?” 之前药采篱的担忧是对的,上官权确实在外面听到了不少对话。但,也只是听到了慕青莲与药人那段往事而已,之前的话,他倒是全没听见。 因此,对于薄相思的身份,他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女子卷密的睫毛的颤了颤,红润的嘴唇轻启,似乎就要回答上官权的问题。 但,屋内却突然灯火通明! 月菲白打开竹门走出去,迎面便有风雪扑来。但他面上并无波澜,甚至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从容不迫地沿着台阶而下。 那些本气势凌人的风雪倒也奇怪,全都弱了气势。在距月菲白一寸距离时,皆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谁都不敢靠近这个看似文弱的白衣男子。 等在外面已久的玉枕的见月菲白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公子,怎么样了?毒仙同意帮您解毒了吗?” 尽管撑着伞,但因在外面站得太久,且又是如此天寒地冻的天气,因此玉枕握着伞柄的手都已经冷得发紫,娇俏的脸也失去了红润的血色,变得有些发青。 但玉枕脸上却并没有半分怨言,反而更多的是对月菲白的关心。 月菲白摇了摇头,从容的步子并未停下:“他没同意,不过看他的样子,倒是对我很感兴趣。你不必担心,反正,到最后,他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都是不得不答应的。” 语气风轻云淡,就像落下的雪花融成水那样温润。可说出的话,却有势在必得的架势! 上官权倏地坐起身,警惕地环视着周围。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从袖间滑出。 毫无疑问,如果此时哪里有一点点风吹草动,这几根看似无关痛痒却具剧毒的银针就会飞向何处。 薄相思也提高了警惕。灭了的灯火怎会突然亮起来?明显有人蓄意而为之。而究竟是谁,竟然敢在上官权眼皮子底下撒野? 十分出人意料地是,在两人高度警觉下,始作俑者居然大大咧咧地推开门走进来了。 来人身体略微发福,眉眼堆笑。两鬓已斑白,但仍神采奕奕。只见他一甩拂栉,向上官权简单行了个礼,便笑眯眯开口道:“五更天了,皇上该起身洗漱准备早朝了。” 一个奴才对皇帝的礼节绝不至于如此简陋,况且上官权还没有说免礼,他就自顾起身说话了,岂是一个嚣张了得! 躺在上官权身边的薄相思最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不得不说,上官权作为天子,平日冷冰冰的,不喜怒于形色,这一点倒是做得很好的。但现在,薄相思分明能够感到一股冷意正在毫无节制地散发开来,似乎顷刻就要爆发为汹涌的火海。 柔软的手动了动,暗暗握了握那双冰冷的手。 上官权这才收敛了些怒气,但眉宇间却依然有化不开的寒冰:“何时也轮得到你来说话了?朕的贴身公公呢?” 面对上官权慑人的冷意,来人却依旧是笑面佛的模样。只见他不慌不忙地道:“服侍皇上的一直是徐公公,但他今日竟然睡过了头,过了五更天还未叫皇上起来早朝,如此大罪,怎可轻易而免?奴才便将他杀了。” 闻言,一直旁边的薄相思不禁颤了颤身子。杀人,这是一件多么血腥的事?可这个人说出来,却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这个人,究竟手上沾了多少鲜血,才能这般不近人情? 而且,他居然敢在上官权面前嚣张至此,完全是不惧皇威的模样,他,究竟是谁? 薄相思心中疑惑渐浓,便慢慢坐起身子,从上官权身后悄悄朝他望去。正此时,那人突然将视线转到薄相思身上! 薄相思心中一震,一种不好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 那个人自从望向薄相思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移开过视线。那个眼神,有疑惑,有震惊,还有喜悦……种种情绪交织错杂,令人心慌意乱。 上官权不悦地皱了皱眉,轻移过身子,将薄相思挡在身后,冷冷道:“慕应先生,不是什么你想看就可以随便看的!” 被上官权挡在身后的薄相思一瞬间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刚刚对上慕应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她感觉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在碾压着她,令她无论如何都喘不过气来。 此时尚才刚过五更天,屋外只有白雪映照下的白色点点,其余全是一片漆黑。而屋内,因为点亮了好几盏灯,倒是明亮得如同白昼。 原本随意的床榻已收拾干净,绣有红色梅花的棉被叠得整整齐齐。原来躺在床上的一男一女皆不在,一个已换上朝服,推门而出,另一个则端坐在樟木圆桌旁,明显地心不在焉。 上官权在离开之前,还同薄相思耳语了几句,让她等他回来,带她去大理寺看薄家案件的进城。可他前脚刚走,被称之为慕应的人就上前来,请她去慈安宫。 彼时慕应仍是满脸笑意,只不过薄相思看在眼里,怎么都觉得那笑容背后隐藏了丝丝冷意,极为不舒服。 “姑娘真是好福气,奴才来这皇宫几十年了,还没看过皇上对谁如此用心过。” 听到这话时,薄相思的心里难免涌出了几分喜悦,但慕应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脸上原本情不自禁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但帝王家就是帝王家,始终都是无情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你所有的恩宠,说不定明个就会转移到别的莺莺燕燕身上。再者,皇上深谋远虑,是否真心对你,也未可知呢……” 薄相思愣了一会儿,但转瞬便恢复了常态。她巧笑倩兮地道:“公公怎么这般在背后说你自家主子的闲话?况且你这位主子还不是一般人,就凭公公那三言两语,随便挑一句出来,公公恐怕都不会好过吧。” 离开桃花谷近一年了,来皇宫也将近半年了。如是她此时还不懂人情世态,那就是真的愚蠢了。 薄相思的话句句属实,也句句在理。可慕应听着,却并没有半分害怕,仍是笑容可掬,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只不过这一次,笑开的眼角上多了几分狂傲与轻蔑:“莫非奴才方才对皇上不是这态度?皇上若要治奴才的罪,早就治了。奴才还真不知道,姑娘哪来的勇气狐假虎威?想当年薄暮书名震九州,任何一方江湖豪杰听到他的名字,无不竖起大拇指夸赞。真是想不到,原来他的后人就这点本事。” 慕应话中,自称皆是奴才,但说话的语气以及内容,怎么听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奴才该有的。 薄相思心里微微惊讶,但面上神情未动分毫:“呵——真是没看出,原来公公竟是江湖中人,而且还知道相思的身份。想必,公公是有备而来吧,而且,公公的真正目的应该不是请皇上上朝吧,应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薄暮书虽然名誉享遍天下,但始终未曾谋个一官半职,其影响力绝不可能大到连身居深宫的人知道。而且,听慕应的言语之间,似乎对薄暮书还知道得不是一星半点。 “既然姑娘都直接点明了,奴才再绕弯子也没什么意思,”慕应直接忽略了薄相思对他是江湖中人的判定,微微福了个身,笑眯眯道:“走吧姑娘,随奴才去慈安宫吧,陈太后有请。” 在今天之前,薄相思一直以为,这后宫,月若迎独大。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还有个太后。 陈太后是谁?曾一度被后宫女子奉为人生楷模的成功女人。据说上官权并不是她的儿子,而她的儿子,在先帝在世时,还曾严厉打压过上官权。最后,上官权登基时,陈太后的儿子依然毋庸置疑地被发配到了边疆,但奇就奇在,这位陈太后不仅没与其他妃嫔一样为先帝殉葬,还风生水起地混了个太后。 不过陈太后自己也应该很清楚,她终究不是上官权的生母。因此自从被封为太后之后,她倒是没怎么真正张扬行使过身为一个太后的权力而是,隐居在慈安宫,整日吃斋念佛。只有在皇家盛大宴会上,才会露面那么一两次。 薄相思偶尔从宫女嘴里听到过一两句陈太后,但没怎么在意,因此对这位太后知之甚少。 面对这次突然的“有请”,薄相思也打起了十二分小心。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陈太后因为要专心念佛,所以没有住在历来太后应该住的“舜华殿”,而是在僻静的冷宫旁择了处不起眼的冷清宫殿,改为“慈安宫”,将就住进去了。 所以,慈安宫距离乾清宫,还不是一般的远。加上在仟长殿内与慕应磨了些时候,所以当薄相思来到慈安宫门前时,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浅蓝的薄纱笼罩着整片天,没人看得透,薄纱掀开后,究竟是阴还是晴。 当此时,一直保持沉默走在前面领路的慕应突然顿住,开口说话了:“姑娘说得没错,奴才确实是江湖中人。当时年轻狂妄,仗着武功不错,犯了事,险些丢掉一条命。不过,幸好蒙得薄公子相救,这才活了下来。”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39章 只有佳人清泪淌 薄相思挑了挑眉,没搞懂慕应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嘴上便要发问。可抬头时,慕应早不在了原地,已经踏进慈安宫了。无奈之下,薄相思也只好跟了进去。 与此同时,刚刚下了早朝的上官权,正快步赶往乾清宫。 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勤政爱民,这是要着急赶回去处理政事。但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他在赶回去见一个人,害怕她等久了。 眼前浮现出薄相思的音容笑貌,一向冷冰冰的帝王,此刻竟然嘴角上扬。 “皇上。”一道娇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上官权疾行的脚步这才停下。 只见月若迎孤身一人从掩映的花丛中跑出来,从背后抱住了上官权。 今日她一身浅绿色宫装,穿衣风格竟然有些神似薄相思,倘若衣裳面料没那么华贵的话。原本插在发髻里花枝招展的步摇,钗子也不见了,只系了根与衣裳同色的流苏。她本喜精致的妆容,如今却只是略施粉黛,虽然没有以前那种一眼就让人惊鸿的感觉,但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月菲白生得惊为天人,月若迎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尽管是这般素雅的妆容,一颦一蹙之间却还是有着倾国的姿容。 上官权下意识地就想推开,但当他的手碰到月若迎纤细的皓腕时,手上的动作却渐渐柔和了下来:“朕记得,以前你的手腕肉肉的。” 而刚才他碰到的那一刹那,居然只摸到了嶙峋的瘦骨。 “是啊,”月若迎在身后小声地答道,“最近老是吃不下,就算吃了点,也会马上想要吐出来。” “不过,太医说这是正常的。怀了孩子都会这样……” 禅香迎面扑来,朦胧的淡黄色薄纱轻轻舞动。既有佛堂的超脱世俗,也有凡尘的烟行媚视。一声声敲木鱼的声音传来,击在心底,仿佛凝结了千年的水滴刹那落下。 一座金黄色的弥勒佛,一张简单的木桌。这便是慈安宫的外殿。 薄相思环顾着四周,心底难免泛起震撼的涟漪。难以想象,在这纸醉金迷的皇宫,竟然还有如此简朴的地方。而且,这还是当朝太后的居所。 慕应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这偌大的殿堂里,便只有薄相思与以为背对着她专心敲木鱼的妇人。 她敲得很专心,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到屋子里来了生人。以至于薄相思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行礼。 不行礼,就是大不敬,可行了礼,却又打断了太后,同样也是大不敬。 正踌躇间,木鱼声却戛然而止了。 一道沉稳的声音夹杂在念珠拨动的声音里:“早听说你没规没矩,今日一见,竟果然如此。见了哀家连个礼数都没有,这样的女子,有什么资格被我的皇儿临幸?” 闻言,薄相思倒不慌不忙,慢慢答道:“原来太后喜欢中规中矩,倒是相思疏忽了,以为太后吃斋念佛,不会太在意那些世俗的礼数。” 拨动念珠的声音停下了,一直背对着薄相思的妇人缓缓转过身。她一身深灰色僧衣,柔软的头发随便在耳畔挽成了个髻,深眉远黛,五官柔和,但眉目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 她并不老,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但那堪破红尘的苍老眼神,却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才应该有的。 陈太后微微昂首,睨着眼打量着薄相思。半晌后,只见她嗤笑一声:“除了眼睛干净明亮以外,生得倒是没什么特色。看来皇上平常吃惯了大鱼大肉,竟然想换换清粥小菜了。” 言语之间很明显没有再与薄相思计较行礼的问题,但她却尖酸刻薄地挑剔起了薄相思的相貌。 粉嫩的嘴唇轻轻上扬,薄相思笑得客气,也笑得规矩:“管它是大鱼大肉还是清粥小菜,只要皇上喜欢,那才是最美味的。” 陈太后眯了下眼。看来,传言不尽是真。现在她眼前的这个薄相思,哪有传闻中那么没规矩,那么嚣张跋扈? “倒是一张伶牙俐齿,”陈太后瞥了薄相思一眼,继续道,“你可知道,你身为皇上的贴身御医,竟然公然勾引皇上,惑乱朝纲?单是这一条罪,你就可以被碎尸万段了!” “哀家倒是很好奇,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想怎么辩解?听说,昨夜皇上与你同床共枕共度良宵了。” 一心向佛的人应该是很淡泊名利的,但陈太后却显然不是这样。 这样一位淡眉细眼,风韵犹存的女人,说出的话竟然句句带刺,字字刻薄。 薄相思眼睫微颤,原来,皇宫比她想象得还要险恶。昨晚才发生的事,身处僻静之地的陈太后却都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身着浅绿色衣裳的女子沉思了一会儿,方才慢慢答道:“皇上是真龙天子,是这天下的唯一。是个女子恐怕都会爱慕,而相思,也不过是一名普通女子。” 句句掷地有声,在这宁静的慈安宫更是尤其凸显。 薄相思没有否认对上官权的喜欢,却又将天下女子扯了进来。倘若陈太后要治罪,那么天下女子都该被降罪。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竟然将久居深宫的陈太后堵得哑口无言。 笑容可掬的弥勒佛单手竖在胸前,普度众生的笑容笼罩在对峙的两个女人身上,竟会使人觉得有些可笑。 良久之后,陈太后冷哼一声,眼神颇为不友善地道:“那哀家就带你看看你所爱慕的男人究竟在做什么!” 严厉的话语刚落下,方才消失了的慕应就出现了。他一把拽住薄相思的胳膊,就施展开轻功。薄相思尚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景物迅速往后退,应接不暇。当耳边的风声停止时,已经到了一座陌生的楼宇上。 没有矮桌,没有屏风,没有香鼎。纯粹只是一个楼宇,空空如也。 薄相思可以确定没来过这里,揣摩的眼神时不时瞥向慕应。后者像那慈安宫的弥勒佛,笑容可掬,仿佛将薄相思掳来这里的不是他似的。 半晌后,只见慕应俯身到薄相思耳畔,小声说道:“且往那边看。” 薄相思的眼神顺着慕应手指的方向而去。本来还很疑惑,他将自己带来这里做什么,但当她看到慕应刚让她看的一切时,所有的疑惑全抛之脑后,心中只有难以置信这种唯一的情绪。 清澈的眼眸种有一副皇宫的大概地形图,这幅图慢慢浓缩,最后定格在一点明黄之上。 将那明黄慢慢放大,上官权冷漠的身影便显现出来。尤其让薄相思觉得刺眼的是,他环抱着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好像很娇小,窝在上官权怀里,薄相思看不清她究竟是谁。 “皇上冷落臣妾好久了……臣妾不知是犯了什么错,竟惹得皇上这般避之不及……皇上若是有哪里不喜欢的话,臣妾改就是了……只求求皇上不要离开臣妾……” 月若迎本就生得美,如今面带梨花之泪,更加我见犹怜了。 “不会的,”上官权修长的食指勾起月若迎的下晗,低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如今你有了孩子,便好好休息。以后也不许像今天这样乱跑了。” 即使说着这样关怀的情话,上官权的眼底却依旧寒冰不化。若非他言语温柔,谁都不会相信这是在对着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说话。 月若迎明显不满足这样的轻吻,趁两片唇瓣分开前,连忙轻咬住了另一片薄唇,含糊道:“皇宫里都在谣传皇上被一个叫薄相思的狐狸精勾引去了……臣妾当真是好怕呢。” “既知是谣传,那就当做饭后闲话来听听就好了,何必放在心上,”上官权打横将月若迎抱起,朝乾清宫的方向而去,“迎儿,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 一直在高楼上看两人卿卿我我的薄相思,直到月若迎被上官权抱起来的那一刻,她才认出那是月若迎。 其实无论是谁,薄相思都会很心凉。但如果是月若迎,这个老是欺负她的女人,她便会更难过,也会,更不甘。 一阵寒风袭来,薄相思却并不觉得寒冷。连心都凉透了,还会畏惧身体上的寒冷么? 三分悲伤,三分不知所措,三分怔愣,一分心寒。种种负面情绪在心中扩散开来,简直要将薄相思淹没进无边无际的深渊地狱中。 直到慕应开口说话时,薄相思才终于感觉到,自己是有直觉的,还活着,还没有死。 “姑娘,咱们回去吧。太后该等久了。”慕应轻笑着说道。 薄相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或者说她的大脑已经迟钝到不知该怎么做反应的地步。慕应神态自若地拉过一截冰凉的皓皖。 紧接着,只感到一阵疾风闪过,原地便没有了二人的身影。 薄相思,你早就该明白不是么?他是天子,怎么可能会爱上你这个平庸的女子?薄相思无声地质问着自己,逐渐地,眼里的悲伤便由嘲讽代替。 上官权当政这么多年以来,后宫佳丽寥寥可数。除了月若迎是个贵妃以外,其他的女人,恐怕连个嫔的位分都没有。从这,便不难看出月若迎的地位非同一般。 薄相思,你怎么就那么轻信上官权呢?他于你,真的只是逢场作戏…… 冰凉的水珠滴在苍白的手上,仿佛有清脆的声响。这时,薄相思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40章 红梅浮暗香 她慌忙抬起袖子揩干眼泪。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来没有落过泪的她竟然哭了。 慕应没有注意到薄相思的反常。他们已经从高楼上下来,到了慈安宫了。慕应正蹑手蹑脚地推门,轻轻来到陈太后身边,唤醒已经睡着了的陈太后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薄相思竟然看到慕应的眼里闪过一丝宠溺。再细看时,慕应又是平常那副笑面佛的模样了。 薄相思蹙眉摇了摇头。看来是自己太难过,以至于眼睛都花了吧。 风卷过纱帐,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慢慢走了出来。她来到薄相思面前,冷笑着说道:“看到了么?其实不管帝王有没有情,皇上都不会喜欢你。” “如若他无情,他不会喜欢你。因为你只是一介草民,怎么比得上富可敌国的银月门阀的二小姐月若迎?如若他有请,他同样不会喜欢你。论相貌,你没有月若迎惊艳。论身段,你没有月若迎玲珑。你说,皇上凭什么喜欢你?” 凭什么喜欢你…… 薄相思深深吸了口气,掩下眸中深沉的悲伤后,才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一心向佛的女人道:“多谢太后提醒了。可是,就算皇上不喜欢相思,相思还是会留在他身边。” “如若太后无事,相思便离开了。方才在高楼上看到月贵妃身子消瘦了不少,恐怕皇上很是心疼。相思得赶回去为月贵妃诊断一二。” 说罢,还不待陈太后说出一字半句来,薄相思便退着出了慈安宫。 陈太后不就是想让她离开上官权么?她凭什么,要让这些看不惯她的人如意? 再者,她方才所说也并非全是虚言。她确实会继续留在上官权身边,毕竟,薄家血案还没有着落呢…… 纷纷细雪融裙裾,点点红梅浮暗香。 深宫苑闱何赏景?只有佳人清泪淌。 白雪虽如画,梅花虽妖艳,但在一腔融不掉的悲伤面前,它们还是黯然失色了。 薄相思像个木偶一般,双目空洞地行走在雪地中。因为没有打伞,所以不少雪花落在她的衣裙上,顷刻便融化打湿,原本乌黑的秀发也被染成了花白。 偶尔一阵冷风吹来,凉到骨子里,但薄相思却感觉不到冷意。秀气的脸颊已经有些发紫,微微动一下便绷得紧——脸上若有泪痕,干了便会如此。 原本清澈的眼睛,此时既没神采,也不灵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的原因,所以眼睛又红又肿。 薄相思无法说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其实明知上官权不爱自己,但还是舍不得离开。 清雅的绣花鞋一步一步踩进厚实的雪中,当它停下的时候,眼前便是大门紧闭的乾清宫。 薄相思怔怔地抬头看着,竟觉得这三个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离开时,上官权还在同她温言蜜语,她回来时,上官权依然在做着同样的事,只不过,换了一个女人而已…… 帝王家,当真便如此无情么? 不!她不信! 空洞的眼神猛然有了神采,悬若虚浮的脚步突然迅疾起来。薄相思两三下拂掉头上的雪,伸出青紫的手,推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 原本门后睡了个人,因为推门这一动作,那个人一下子便被惊醒,慌忙跳起来。 薄相思认得,这是上官权的贴身太监小顺子。 小顺子在看清来人时,眼里先是惊讶,再是不知所措,最后是一脸的难为情。 “原来是薄姑娘来了,”小顺子抚着胸口,看来方才惊醒他的美梦,着实使他受惊不少,“薄姑娘想来给皇上诊脉吗?哎,不必了,现在皇上正忙,等一两个时辰之后姑娘再来吧。” 小顺子不知道上官权与薄相思的关系,同样也不知道刚才薄相思被陈太后召去了。在他的潜意识里,薄相思只是一个御前女医而已。只不过容貌比大多数宫女秀丽,因此格外得盛宠,被安排住到了乾清宫的附殿仟长殿。 薄相思凝眸朝内殿看,似乎真的在思索要不还是回去好了。 但下一刻,她却一把推开小顺子,蹙眉直接走了进去。小顺子才睡醒,本就意识不强,被这么一推,竟然直接摔倒了。 这一摔可把他给全摔醒了,爬起来时看到薄相思的背影,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连忙跑过去追赶薄相思。可后者已经过了外厅。 小顺子觉得他这一生都没有跑得那么快过。里面某位大爷在和他的爱妃卿卿我我呢,他这个看门的放了外人进去,还保得住命不? 索性皇天不负有心人,当小顺子追到薄相思并拽住她时,她还没有闯进上官权的寝殿。虽然他们刚刚在寝殿外,离进去只有一步之遥。 小顺子连忙用手捂住薄相思的嘴,生怕她发出一点声音。又手脚并用地使劲朝旁边挪,想把薄相思带走。 薄相思开头还在挣扎,试图摆脱小顺子的束缚。可渐渐到了后来,她就一动不动了。 本来小顺子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将薄相思给拖走的,可当他听到寝殿里面传来的声音时,便手脚都捂僵硬了。 “皇上……不要……” 随着便是一阵女人的欢愉声。 小顺子不禁有些迥然,他这位主子还真是……大白天都…… 心下正尴尬时,捂住薄相思的嘴的右手却有滚烫的水渍流下。他惊忙去看,却发现身前的薄相思早已泪水涟涟。 小顺子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连忙放开了束缚住薄相思的双手。 后者似乎也没有了打算进去的想法,眼帘深深闭上,仿佛要掩下万千悲伤。但悲伤终是太浓,无法消散。当薄相思睁开眼时,仍不减半点难过的情绪。 小顺子心里略微讶异,原来薄姑娘也喜欢皇上。 薄相思摇摇晃晃地想要离开这伤心之地。但,脚下一个虚浮,竟然在下梯阶时,一个踩空,摔倒在了雪地中!同时,梯阶边上的花盆也滚了出去,瓷器四分五裂时碎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地中尤为清脆明显。 小顺子心中大骇,眼神在碎了的瓷器与摔倒的薄相思之间回转。想来此时逃跑已经来不及,便索性“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等待着里面那位主子出来发落。 当瓷器碎掉时,里面那引人想入非非的声音便戛然而止。顷刻之后,听得“吱呀”一声,殿门便被打开了。 这样大寒的天气,上官权却只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内衫。而且可以明显看出这件衣服也是匆促之下才穿好的,连衣带都没系好,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小顺子这时才出声认错:“皇上恕罪,奴才失职了。” 半坐在雪地中的薄相思也知道上官权出来了。她哽了哽声音,低头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请皇上恕奴婢不能请安了。” 薄相思的声音本该是清脆,但此时却沙哑无比。 那句“奴婢”,听得上官权的眉头皱了又舒,舒了又皱。 扶住门沿的手微微用力,那雕花精致的檀木门便有些向里凹陷。 上官权从打开门到现在,一言未发,狭长的凤眸一直锁定着那个摔倒在雪地中的女人,一刻也未离开过。 终于,那双绣线繁琐的龙靴动了动,似乎是想向外走去。只不过,还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细微的动作,它便戛然而止了。 一道娇嫩的声音传来:“皇上也真是的,竟不多披件衣服。” 月若迎手上拿了件貂绒披风走了出来,披到上官权身上。这样冷的天气,她却只披了件薄衫,半裸至香肩,玲珑的身段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薄相思的眼泪一直没有停下过。她心底不想哭,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 “哎呀,薄姑娘怎的这般不小心,”月若迎仿佛此时才看到薄相思般,不禁惊呼道,“小顺子,你还杵在那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薄姑娘扶回仟长殿。记得点暖屋子,再宣几个太医。” 言语之间看似关怀,实则却是在无形地将薄相思赶走。如画的眉目之间是浓浓的关怀,但眼底那抹得意与嘲讽,无论如何都掩饰不掉。 小顺子是御前的人,只要上官权不发话,别说是月贵妃,就是太后,他也可以当做没听见。但此时毕竟是特殊时刻,小顺子抬起头瞅了瞅自己主子,虽然没同意,但也没反对。 于是,小顺子连忙走到薄相思身边,欲将她扶起。 这时,薄相思的一直盯着上官权的眼神才离开了一点。她看着那只白净的想要将自己扶起来的手,想也没想,就将它推开了。 随后,薄相思踉跄起身,一步深一步浅地踩进雪里,与在场的所有人背道而驰。 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掉下,滚烫地似乎能够融掉冰雪世界。但,除了上官权,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注意到了。 那个在雪地中行走,几欲摔倒的背影,那一颗颗灼烧着的眼泪,像千斤陨石一般,重重地击在上官权心头,疼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窒息。 小顺子尴尬地两边看看,没有上官权的允许,他也不敢擅自离开。 刚才对薄相思关怀备至的月若迎此时仿佛没看到那个举步维艰的背影似的,她依旧笑得娇俏,依偎在上官权怀里,柔声道:“皇上,这里天冷,咱们进去吧。” 下边的小顺子默然,不禁腹诽道,穿这么少,不冷才怪。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41章 掉入陷阱 一直处在怔愣之中的上官权这时才有了些反应,但并不是抱美人进屋,而是一把推开了怀中的月若迎,裹紧身上的披风,便快步走了出去。 身边的依靠一下子没了,月若迎险些摔倒,幸亏连忙扶住了门框,才站稳。 轿美的容颜有一瞬间的恍惚,上一刻还志得意满的眼中此时全被不可置信占满。上官权竟然推开了她……推开了她……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而推开了她! 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落在平滑冰冷的肌肤上,格外使人敏感。 小顺子见劲头不对,连忙退下了。 只有那皑皑的白雪,能够看见美人的凄楚。月若迎紧咬着嘴唇,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修长的手指抚着尚还看不出动静的肚子,脸上却没有母亲的爱怜,只有不知所名的深切痛恨。 失去光泽的嘴唇微微扇动,喃喃的话语自口中吐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了得到你,我放弃了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 说到最后几句,情绪竟然陡然激动起来,抚着肚子的手也微微用力。那个样子,似乎想要掐死自己肚子里的生命一样。 在此时,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握住了洁白修长的手指,阻止了它扼杀生命的行为。 月若迎倏地转头,一个头带风雪的月牙衫男子站在身后。他眉目之间隐隐与上官软有些相似,但周身却没有上官权那样寒冷如冰的气质。 男子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似乎想将衣不蔽体的月若迎搂进怀中,但他抱得美人归的想法终没实现,因为,月若迎抬脚就狠狠地向他踹去。 男子受痛后退了几步,月若迎几步跑到圆木桌旁,捧起桌上的花瓶,就朝男子砸去。 月若迎像疯了一般,双目赤红,仇恨地盯着那张与上官权相似的面容,声嘶力竭地吼道:“都是你!你滚,滚啊!我恨你啊恨死了啊!” 男子显然没想到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不禁错愕在了原地。因而也就没能避开那飞来的花瓶。 “砰”,瓷器清脆的碎裂声蔓延开来。 才走出不远的小顺子直听得胆战心惊,连忙加快了脚步。他怎能想到皇上的寝殿里竟然横空多出了一个男人?心里只以为是月贵妃因上官权离去而发疯了,乱砸东西而已。 上官权追上薄相思时,后者正艰难地行走着。 又几步便摔倒,摔倒了又爬起来。如此往复,薄相思身上的衣裙都已经湿了一大半了。 最令人惊悚的是,先前受伤了的腿竟然开始流血,蜿蜒的血迹在她的身后绵延不断。 上官权不止一次想要扶起薄相思,可后者永远都是倔强着脸,冷冷地推开他:“走开。” 无奈之下,上官权只有跟在薄相思身后。可又不敢跟得太近,那样薄相思会拼命地想要往前走,腿上的雪就会流得更加厉害。但又不敢跟得太远,跟丢了怎么办? 皇宫本是纸醉金迷的地方,但此地却破财不堪,风雪凌厉,没有一点人气。 上官权皱眉环视了一眼周围,与记忆中的某处地方略微相似,到记忆中的那处地方并没有如此荒凉。 那地方,就是冷宫。 上官权本身没有多少妃子,更不用谈将哪个妃子打入冷宫的事了。因而自从上官权登基以后,冷宫便真的彻底冷下来了。再加上这里一向被皇宫里的人认为是霉运最集中的地方,自然不会有谁愿意来。 久而久之,竟然荒凉成了这般模样。 心下思索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薄相思已经向前走了好一段距离了。眼见她就要跨进冷宫的主宫,上官权忙一个箭步上去,拉住了她,皱眉道:“别进去。” 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死后大多都被扔进主宫之中。这历经了上百任皇帝,主宫里面的尸骸,不知有多么多了。 而且,里面怨气阴气之胸,恐怕一进去,第二天便会卧病不起。 薄相思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上官权那双才与月若迎欢爱过的手,此刻正拽着她的手,令她感觉很恶心。于是,薄相思冷冷吐出两个字:“放开!” 上官权怎么肯?且冷宫的主宫确实踏足不得。但薄相思态度强硬,两相权衡之下,他索性一把将薄相思抱起来,大踏步朝冷宫外走去。 脚脱离地面的那一刻,薄相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待意识到自己被上官权抱着之后,不停地拳打脚踢,试图挣脱上官权的怀抱。 但上官权毕竟是从小习武的人,且又是男子,力量自然比薄相思大了不知多少。所以无论薄相思怎么闹,都无法挣脱。 这样走了一段距离,刚刚跨出冷宫大门。薄相思仍然又打又咬又掐,即使上官权是习武之人,也禁不住折腾。蓦地,他就停了下来。 上官权低头注视着怀中的人,薄相思停止了打闹,以为他要把自己放开。但是,上官权竟然低头吻了下去! 薄相思瞪大了眼睛,脑子停滞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反抗起来。 当她是什么?才与月若迎亲过,还没亲够么?! 如此闹腾起来,两人竟然一个不防双双摔到了地上。地上的冰雪冷极了,可是两个人谁都没有感受到。薄相思顾着对上官权拳打脚踢,而上官权却似乎铁了心要收拾她。 茫茫雪地中,两个人不停地翻滚着,估计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天上的乌云渐渐迫近,似乎下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一张弥天大网突然撒下,静静悄悄地,谁也没有意识到。黑色的大网轻轻松松就罩住了雪地中打架的两个人,这时两人才停下来,才意识到竟然被设计了。 上官权皱了皱眉,从龙靴中掏出一把花纹精致繁琐的匕首,欲划开罩住他们的网。 这把匕首是去年西域王进贡的,削铁如泥。据说世上只有两把,一把西域王宫,一把则在凤国的皇宫。而锻造这柄匕首的人,尸骨已寒。 因为小巧,所以上官权随身带着。但此时,不知为什么,这柄颇具传奇色彩的匕首竟然割不开一张破网?而且,摸着这张网,上官权竟然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 “哐啷”一声,匕首落在了地上。旁边的薄相思察觉出上官权脸色不对劲,连忙将他拉了过来,自己又凑近网的面前嗅了嗅,不多时,便蹙紧了双眉。 这上面,竟然还涂了迷魂香。 对于这种下三滥的把戏,薄相思颇为嗤之以鼻。从怀中掏出一瓶青花瓷花纹的瓶子,倒出一粒黑色丸子,打算喂给上官权。但当药送到了上官权嘴边时,薄相思却突然顿住了,猛地收回了手。 上官权这样对她,她为什么要帮他解毒?反正这迷魂香也不会死人,便让他受受苦好了。 见到薄相思的动作,上官权不用想也知道薄相思打得什么算盘,心里颇为哭笑不得。 但下一刻,他的心里就只剩哭了。 一股迫人的内力慢慢逼近,竟然有碾压万物众生的气势。 薄相思没有学过武功,感知不到。但上官权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向来冷冰冰的脸上掀起了微微涟漪,上官权心里默默盘算着如果交手,自己的胜算能有多大。 但盘算的结果还没有出来,那个人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黑衣劲装,黑发肆扬,黑色的布条蒙着眼睛,泛着冷光的黑柄刀握在手中。 上官权不穿龙袍时,也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但上官权穿着是冷傲,这个人穿着却是杀伐。而且,即便是常服,上官权的衣服也是由上好的天蚕丝织成,袖口总有繁密却不显眼的精致花纹。但这个人的衣服却并不那么讲究,纯粹的黑布,更没有样式可言。 贵公子们不会这样穿,寻常百姓不会这样穿,只有江湖中人才是这样的着装。 他分明蒙着眼,但蒙住的似乎只是一个虚假的眼睛,他真正的眼睛并没有被蒙住。一路走来,竟是直线,来到上官权与薄相思面前时,他自己就停止了。 无眼也能看,无耳也能听。当习武者的功力到达一定境界时,所谓的眼睛耳朵不过就是摆设了。 他面向薄相思,一抹冷笑挂在嘴边:“我以为月菲白看上的女人有多特别呢,原来特别就特别在内心是个荡妇。月菲白估计才死不久吧?就这么急着出来找男人了。” 闻言,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薄相思当即就反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我和月菲白只是普通朋友。” 说到这里,薄相思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马上换了个话题:“还有,你刚刚说月菲白死了,什么意思?” 上官权因为中了迷魂香,正软绵绵地倒在一边,看似睡着了的样子。但是,他的脑子却在高速飞转,推断着来人究竟是谁。 见薄相思是这反应,黑衣人微微惊讶,低头喃喃道:“不可能啊……我明明查到月菲白待她不一般了……” 不过理清这件事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黑衣人索性抬起头,冷冷道:“我管你是不是月菲白的女人,只要你是薄相思,就是我今天要送去黄泉的对象!”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42章 处死银月凌 一直没有出声的上官权,根据两人的对话,已经基本分析出了黑衣人的身份。 只见上官权突然坐直了身子,眼神倨傲地盯着黑衣人,慢慢道:“银月凌,你上次来朕的皇宫撒野,没被十八万御林军抓住,现在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朕的头上了?” “哼,你很惧怕月菲白吧?朕告诉你一件很不幸的事,他并没死。” 当上官权说第一句话时,银月凌依旧是无所畏惧的样子,总之他是江湖人,怕什么皇帝?可当上官权说第二句话时,他的脸色却狠狠地变了一变,身上的杀伐之气也收敛了不少。 银月凌明显有些惊慌失措,左右搜寻了一番,确定没有月菲白的气息后,才微微放下了心。他不屑地啐道:“还什么真命天子,敢情就只会唬人?月菲白中了我的黑山巫掌,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语气竟是满满的肯定。 薄相思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脑子里飞速地搜索着有关黑山巫掌的信息,可无奈,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听过这个东西。 当下又有些懊恼起月菲白来,他既然受了伤,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薄相思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黑衣人,眼里竟泛起从未有过的血腥:“既然是你使他受伤,如果你不能让他痊愈,我告诉你,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使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前世身为古医药名家的唯一传人,今世又是薄暮书的后人,她倒是还从来没展示过以医药害人的本事呢! 旁边的上官权感受到薄相思情绪的变化,心中有些不悦。但想到两人现在有一个更大的敌人,便将那份情绪压制了下去。 深不见底的眼眸掠过一抹冷意:“以前中了黑山巫掌会死的人,全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到毒仙而已。你是不是觉得月菲白的气息已经不在皇宫了?朕也不怕告诉你,他现在,恐怕正在接受毒仙的治疗。” 此话一出,薄相思和银月凌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 薄相思有些失意。上官权的那番话,很明显地衬托出她刚才的威胁根本毫无意义,而且还有些可笑。最重要的是,她似乎意识到,她只知道上官权是皇帝,其他的什么,一概不知。但明显,上官权远比她想象中的复杂多了。 银月凌的情绪最是变化多端,他先是震惊,再是害怕,最后竟然演变成了视死如归。 “这样么?那也挺好。等他伤痊愈了,我就可以和他真真正正地决斗!不过现在嘛,我要解决另一个仇人。” 说到“仇人”二字时,他手中的冷刀便指向了薄相思。 这厢薄相思有些迷茫,她从来没见过银月凌,怎么会成为他的仇人? 当上官权询问的眼神投过来时,薄相思蹙眉摇了摇头。 上官权默默地握住薄相思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另一边不咸不淡地说道:“朕不知你如何与相思结怨了,如今,相思是朕的人。不如你放下那段江湖恩怨,朕予你封官进爵,如何?” 薄相思向上官权微微靠拢,心下有些感动。文武百官,每一职都不是儿戏。但上官权竟然为了她,让一个江湖莽汉来任职,这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江山开玩笑! 但薄相思这么看重那句话,银月凌却嗤之以鼻:“狗屁的官爵,你以为老子多稀罕?” 上官权似乎并不生气,慢慢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说。” “银月门阀家主!”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上官权思索了一会儿,慢悠悠挤出几个字:“这个,朕确实给不起。” 这一次,即使银月凌再怎么粗心,也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他怒瞪向上官权:“你居然在使拖延计!” 上官权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一向冰冷的眼里竟有了些促狭,仿佛在说,你才明白过来啊? 银月凌怒不可遏,挥刀便要朝薄相思砍去。 看着那泛着冷光的黑柄刀越来越近,薄相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但她并不害怕,因为上官权在她手心写下了“别怕”二字。那她想,上官权肯定有办法。 闭上了眼睛许久,身体上没一点疼痛。倒是兵器落地的声音清晰入耳。 薄相思慢慢睁开眼,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银月凌已被制伏。 制伏银月凌的那个人身穿红色铠甲,剑眉星目,线条刚硬,一看就是血气方刚的男儿。 只见他双手拱拳,向上官权半跪下,字字铿锵道:“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旁边早已被五花大绑的银月凌面上是浓浓的不干。上官权拖延时间,等十八万御林军的统领林英来救他,算什么英雄好汉? 上官权似乎看出了他的潜在话语,眼里折射出一份冷意:“你知道为什么月菲白比你强么?不仅是因为他武功独步天下,更是因为,他腹中的计谋,你一项都比不得!瞧不起那些计谋是么?朕告诉你,若你去管理银月门阀,恐怕到你退位时,银月家族也就衰败得差不多了。” 银月凌自然不信上官权的话,他只知道,自从月菲白接任了家主之位后,银月门阀就是一天不如一天! 多说无益,现下能够保命才是最重要的。银月凌思忖了一会儿,慢慢道:“江湖与朝廷和睦多年,难道皇上今日要为了讨好美人,杀一个江湖人么?” “哈哈,”上官权不惧反笑,王者的风范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虽然你没有什么计谋,但也没想到你竟然愚蠢到了这个地步!你说,朕就是在皇宫里把你杀了,又有谁会知道呢?” 闻言,银月凌脸色大变。但此时无论做什么挣扎都没有用了,因为十八万御林军的统领林英此时正手执红缨枪,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他银月凌两次从月菲白手下死里逃生,最后竟然死在了一个朝廷命官手里么? 上官权转身捂住薄相思的眼,低声道:“别看。” 但薄相思并不领情,推开了上官权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银月凌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前世看过不少尸体,又岂会在这时候矫情起来了?况且,这个人那样害月菲白,自己不看着他死,都不甘心! 上官权不由得有些惊异,薄相思一介女流,且手无缚鸡之力,面对这种情况,竟然能面不改色。同时,心中又有几分赞赏,这才是他上官权的女人。能有资格与他并肩俯瞰万里江山的人,岂能是娇娇弱弱的大家闺秀? 想到这里,上官权不免心中一震,连忙收回了那些想法。自己怎么,就想到要与薄相思并肩俯视天下了呢……自己的皇后,明明只有那一个人…… 上官权有些心乱如麻,注意力便有些分散。所以直到林英足足叫了他三遍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林英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装作没意识到皇上刚刚走神了的样子,这才缓缓道:“回皇上,这网恐怕是由深埋在地下上百年的钢铁冶炼出来的,落地生根,除非砍断,不然里面的人绝不能出来。请皇上先委屈片刻,待臣去将莫大人找来。” 莫大人是有名的兵器锻造家,肯定有办法。 上官权点了点头。林英恭敬地告退,顺便将银月凌的尸体一块清理干净了。 待林英离开之后,上官权的注意力便全转到了薄相思身上。 其实两人应该还在别扭之中,但经过刚刚的事情之后,薄相思的怒火倒是消了不少。但她不可能就这样原谅上官权,索性转过身子,不看上官权。 上官权有些无奈,只得耐心解释道:“月若迎她,怀孕了。” “她哭哭啼啼地求朕临幸她一次,毕竟怪胎十月,以后都不能行房事了。她怀着我的孩子,我总不能看她一直哭下去吧?” 冷傲如上官权,何曾对一个女人这么低声下气过?不过薄相思却并不领情,“哼”了一声,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相思,”上官权扳过薄相思的身子,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自从那次我给你贺年,就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妃子了。月若迎应该是在那之前怀孕的。” 一听这话,薄相思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但依旧没有高兴的意思。 上官权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薄相思还生气,于是道:“不如,你做我的妃子吧。后宫所有嫔妃的职位,除了皇后,随你选。” 这时,薄相思才开口说话:“为什么除了皇后?” “因为……”上官权愣了半晌,没想到薄相思会问这个问题,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答道,“因为,现在朝局稳定,如果我贸然娶了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女人为后,那些盼着自家闺女成为皇后的人,都会闹上一闹,朝廷势必会动荡。” 薄相思淡淡瞥了他一眼,说出了一句令上官权震惊不已的话:“可是,除了皇后,我哪个妃嫔也不想当。” 上官权仍然记得,当他将月若迎升为贵妃时,后者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可薄相思,自己给了她这么多选择,她竟然除了皇后,其他全都不屑一顾!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43章 只做皇后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喜欢上帝王,也就从来没想过会进入后宫,”薄相思低头说道,“做皇后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上官权,我不想当皇后,不想进入后宫。但我知道,我很喜欢你,就必然要成为你的后宫之一。既然如此,我只做皇后。” “因为,只有皇后,才是你的妻子。” 如果是其他人,成为皇后的唯一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上官权在以前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有人,为了成为一个帝王的妻子而选择当皇后。 他久久凝视了薄相思许久,说出的话,却是“对不起”三个字。 “我不能给你后位。我说了,除了后位,你随便选。” 只有皇后的那个位子,是底线…… 薄相思抬头看向上官权,这个她前世今生喜欢上的第一个男人,眼里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这样的话,那我就一个都不选了。” 说完,薄相思还自嘲地笑了笑:“你这么看重那个皇后的位子,不会是因为你心中的皇后已经另有所属了吧?” 这不过是句自嘲地话,薄相思也没真的指望上官权会回答,但后者沉默了良久之后,竟然认真地说道:“没有。” 薄相思心里有些讶异。正在此时,上官权竟然倏地失去了知觉,倒在了薄相思身上! 上官权身中迷魂香,先前没事的样子,全是强装出来的!此时再也撑不住,直直昏了过去。 薄相思忙取出药丸,喂进上官权嘴里,心下并不怎么担心。虽然迷魂香会使人功力全废,但上官权吃了她的药,顶多就是昏睡个一两天便没事了。 正在此时,林英带着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看到上官权昏倒,两人都微微担忧。 中年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将里面淡蓝色的液体倒在铁网上,不多一会儿,那铁网竟然自动断开。 薄相思有些惊讶,莫非那是硫酸?不过看那颜色却不对劲。 好奇归好奇,出去却还是要出去的。 薄相思示意林英来扶上官权,自己则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她心里还在思索着一件事,那就是,银月凌为什么视自己为仇敌? 从刚才上官权和银月凌的对话之中,不难看出,银月凌兴许是月菲白的兄弟。月菲白与自己是好友,多帮衬过自己多次。很明显,银月凌对自己的怨恨,只是私人恩怨,绝对不是家族的仇怨。 莫非……是薄暮书曾经得罪过他?不过……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呢? 月菲白是朋友,不可能故意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银月凌。那么,既知道自己身份,又与银月凌关系不浅的人,就只有一个人了…… 薄相思眯了眯眼,如果她这样想置自己于死地,如果自己不适当还击一下,又怎么好意思呢? 上官权回来之后,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依然没有醒来的趋势。 幸好薄相思将上官权如何中了迷魂香的事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顺子,让他打点上下,这才封锁了消息。 朝堂那边,小顺子只说皇上近来操劳过度,要多休息两天。上官权向来勤政爱民,从来没有出现过不上早朝的事。因此小顺子这么一说,大家也就真的以为皇上操劳过度了,纷纷表示了一下问候,竟没有一个人不满。 薄相思算着时间,估计再过两三个时辰,上官权就会苏醒了。 最严寒的冬天已经过去,冰雪逐渐呈融化的趋势,春天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来临。 于是,薄相思取来一个竹筒,就往御花园走去。趁着现在冰雪还没完全融化开来,不如收集些冰雪融水,等会上官权醒了,也可以用这水泡茶喝。 红梅渐渐凋谢,万紫千红的花逐渐舒展开来,大有取而代之的气势。看来,御花园万紫千红的时候,不远了。 薄相思轻笑着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抖落叶子上覆着的一层薄雪。那雪渍也机灵听话全落进了竹筒里,一点都没洒落在地上。 兴许太过专注,所以薄相思竟然没注意到眼前何时站了个人。直到抬起头时,发现眼前的光线被遮挡,她才知道有人来了。 顺着来人那花纹精致的鲜艳罗裙向上看去,是一张妆容精致的脸。 果然是冤家路窄,在这都能遇到。 薄相思端起手中的竹筒,慢慢站起身子,平视着月若迎。纵然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华丽的衣裳,但却释放出了月若迎所没有却熟悉的,上官权身上冷傲的气场。 果然是,待久了,就会变得越来越像么? 月若迎微微眯了一下眼,厉声道“好一个薄相思!见了本宫竟不行礼!” 一抹冷笑自嘴角蔓延,薄相思并不畏惧,慢慢说道:“贵妃娘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奴婢已经不是太医院的相思了,而是御前的人。如果没记错,似乎御前的人,除了皇上之外,谁都没资格差遣?更别提给娘娘您行礼了。” 月若迎心中难免惊讶,数月不见,薄相思的变化竟然那样大。 但,月若迎岂是轻易认输的人? “是本宫忘了,”她抬手捋了一下耳边青丝,美眸流转,“不过,即便你是御前的人,不用行礼,似乎也不应该挡了本宫的路?” 薄相思暗道,我在这里采集冰雪融水,明明是你故意走到我面前的。 “奴婢才入宫不久,不太懂得这些规矩,还请贵妃娘娘见谅。”说罢,便低眉退到了一旁。 月若迎摇曳着身姿往前走,但在与薄相思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却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她凑近薄相思耳畔,轻声说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想勾引皇上。本宫告诉你,本宫已经怀孕了。在这后宫,有孩子,才是王道!” 月若迎很想看看薄相思是何表情,但无奈后者垂着头敛着眼,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无法流露出来。 眼神触及到薄相思身后的池塘,月若迎心中一动,一个主意便冒了出来。 那些丫鬟们只看到月若迎欲牵起薄相思的手嘘寒问暖,却不知怎的,两人竟然推搡了几下,月若迎突然就掉进了池塘里! 此时池塘里尚还覆有薄冰,但却并不坚实。月若迎这么一掉下去,直接将冰给砸碎,掉进了里面的寒水中。 当下的人无不惊慌失措,全乱成了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有的尖叫,有的去搬救兵,有的指责薄相思,但竟然没有一个人下去救身怀六甲的月若迎。 是啊!月若迎怀孕了。薄相思暗叫不好,纵身一跃,就跳了下去。 在场的人无不看得呼吸都停滞了。这个薄相思是有病么?将月贵妃推了下去,竟然又跳下去救?这样冷的天气,跳下去就算不死,将来也会留下难以治愈的病根吧。 不过……薄相思将月贵妃推下池塘,谋害皇嗣,本就是死路一条! 薄相思自跳下去后,水面便平静了。谁都不知道,在深水处,两个女人正斗争得激烈。 月若迎冷笑得看着跳下水的薄相思,抬起手欲在自己身上弄几条伤痕。薄相思暗叫不好,连忙游过去阻止月若迎。月若迎哪里肯?两个人便出手打了起来。 寒水中终不是久留之地,这样耗下去最终只会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于是,薄相思抬起手,准备将月若迎打昏,救上岸去。 在这时,林英来了。 他连忙阻止了薄相思的动作,抱起月若迎,就往岸上游去。 林英是十八万御林军的统领,没有上官权的吩咐,根本没有人能够调动得了他! 这就是说,上官权来了…… 薄相思连忙游上去,生怕被月若迎恶人先告状。 但其实,薄相思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月若迎掉下去时,十几双眼睛看着,全都认定了是薄相思将月若迎推下去的。 而且,林英刚才亲眼所见,薄相思欲出手打月若迎。 所以,薄相思根本没有一点辩驳的机会。 当她上岸时,全是湿漉漉的,身体冷得没有一点温度。上官权真的在这里,但他看都没看一眼薄相思,抱起月若迎就飞快地离开。 “皇上,”薄相思有些心寒,下意识地叫住他,“不管皇上是否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将月贵妃推下去!” 上官权的背影顿了顿,但也只有那么一会儿而已,便又提步离开了。 薄相思看着那个匆促的背影,这时方才感到遍及全身的寒冷。 宫人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最后一个离开的丫鬟同情地看着薄相思,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一口气道:“你看那满地的血,月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你就期盼着月贵妃能够大难不死吧,那样,兴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你啊,也是糊涂,”那宫女摇摇头走开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将月贵妃推下去。” 薄相思怔怔地看着那滩殷红的血,无助的感觉环绕在周围。她没有推月若迎下水,真的没有,为什么没一个信她? “林将军,”薄相思叫住了唯一仅剩在这里的一个人,眼带希冀地问道,“你相信我么?” 林英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漠,他转过头,向远处走去:“林英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睛看到的是什么呢?看到的是,在水中,薄相思欲伸手打月若迎。 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寒意从肌肤渗进心底。薄相思慢慢蹲下身子,眼神茫然。这么大一个人,最后竟然呆呆地将头埋进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44章 定居香山 “宫女薄相思,杀害皇嗣,罪不可恕。但,念其服侍皇帝数月,尽心尽力。因此,免其死罪,关进香山禅院,永生不得踏出,钦此。” 薄相思不是妃嫔,因此连住进冷宫的资格都没有。香山是什么地方?是毗邻皇宫的一座废山,地势险峻,毒虫遍地。甚至还传过里面有妖怪。 薄相思魂不守舍地接过圣旨,那句“谢主隆恩”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 传旨太监也不去计较,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便飞快地离开了。 不处死薄相思究竟是圣恩还是变相的折磨?谁都说不清。毕竟留了一条命,但发配到香山去,死与没死,又有什么区别? 薄相思离开皇宫去香山的那天,好不容易回春的天气突然下起了一场雪。宫人们都说,这是上天在祭奠未出世的小皇子。 推开满是灰尘的厚重木门,一股阴寒之气迎面扑来,其中还夹杂着腐朽的味道。 这便是薄相思的落脚之处了,香山的禅院。 说是禅院,其实不过就是一处破败得不堪入目的木屋,屋内仅一桌一椅一菩萨像而已。 押送薄相思来香山的两个太监见任务完成,便急匆匆地要离开。毕竟香山鬼怪甚多,多留一刻,性命就更危险一分。。 两个太监走了两三步时,却突然顿住了脚。其中一个回过头来,同情地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好意提醒道:“好姑娘,你还年轻,若是想逃出去的话,尽管逃吧,什么都不要顾及。这香山,是长安城最恐怖的地方,也不会有人来监看你的。” 他这话刚刚说完,旁边的同伴却抬手打了他一下,怒骂道:“你疯啦?” “姑娘且不要听他的。这山养鬼也养妖,姑娘最好还是待在屋子里,哪里都不要去的好,免得成了妖怪的腹中之食……对了,那屋子中的菩萨像,姑娘还是多祭祭吧,说不定还能保得姑娘平安。”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多留在这里一刻,危险留多一分!” “可是乱走一步,危险也会多一分!” 两个人竟然因为意见不同,开吵了起来。旁边的薄相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摇了摇头道:“多谢你们的好意,相思自有打算。你们还是快离开这不祥之地吧……日后我薄相思若有飞黄腾达之时,定不忘二位的善心。” 飞黄腾达只是男儿的用语,但当薄相思说出这话时,却没一个人觉得不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皆无奈地摇了摇头:“是我们二人将姑娘带来此地的,本就罪孽深重了,哪还敢领姑娘的情……姑娘还是,好生保重吧。” 说完此话,二人便相携着离开了香山。独留薄相思一个人站在木屋的门前,久久伫立。 薄相思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将月若迎推下了池塘,但她并不难过,她做没做过她自己心里清楚。唯一心寒的是,就连上官权也那样以为,甚至,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一道圣旨横空而降,将薄相思关进这人人都恐惧害怕的香山。上官权,午夜梦回之时,你可曾会梦到一个瘦弱的女子,在荒无人烟的山上,孤枕难眠? 薄相思虽然嘴上对那两个太监说着“心中自有打算”,但其实心中一点主意都没有。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还是细心地打扫起了屋子来。 脏乱并没有什么,扫扫就好了。唯一难办的是,这才刚开春,天气依旧寒冷得很,可这里连床也没有,更别说什么棉被了。今夜,怕是冷得很。 香山是一座深山,气候较之外面阴冷得多。薄相思坐在才打扫干净的木椅上,单手撑着下晗,静静地看着暮色一点一点地合拢,逐渐被黑暗所吞噬。 天地一下子便静了下来,这不是夏季,所以没有烦躁的蝈蝈蛐蛐声,薄相思只能够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流言以及静得诡异的环境的影响,薄相思总觉得,背后的菩萨突然有了生命,正在死死地盯着她。外面茂盛的植物似乎也有了生命,同菩萨共呼吸,悄无声息地看着她。 杏眸在黑暗中急剧收缩,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狭窄的木箱子……无尽的黑暗……兵器的碰撞声……人的嘶吼声…… 于是,薄相思跳出了箱子,想要逃离这一片地狱,却跑进了尸海之中……无边的血色,一袭白衣的男子慢慢走近…… 纤细的手指已经泛白,狠狠掐进手心,已经有一两滴鲜血滴了出来。 寒风吹来,如针扎般刺痛,薄相思猛地回过神来,额头上早已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汗,竟是大梦初醒的感觉。 慌乱的喘气声代替了原本匀称的呼吸声,薄相思后怕拍了拍胸口,虚脱般趴在桌子上。 看来,薄家的那场血案,对这具身体的本尊真的伤害很大啊……过了十年了,竟然还没忘却。 冷气充斥着屋子,使得屋子里面与外面的温度根本没有多少区别。虽然这么冷,但薄相思的后背却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深深地吐纳了一口气,提步朝外走去。 若再在这里待下去,任自己胡思乱想,恐怕神经迟早不正常。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那些所谓的香山有鬼有妖,恐怕也只是人们自己吓自己吧。毕竟这么阴冷的地方,不使人神经麻痹,才叫不正常。 现在已经不下雪了,也没有白雪来照光。不过薄相思以前估计被薄暮书专门训练过,所以视力特别好,即使在夜晚,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屋子里本身就很冷,所以薄相思走出来时,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反正手脚早已冻僵了。 当她抬眼观望四周时,心里却微微惊讶了。 山脉崎岖,寒树葱郁,远远看去,竟然犹如一头沉睡的猛虎。若有若无的药香溢在空气中,时而浓郁,时而又清淡。而且这香味,薄相思一时竟然分不出是什么草药。 玩心一下子便大起,薄相思闭眸细细感知这股药香。直到一阵风在香山中打了一个转,飘向远方后,薄相思才睁开眼。 眼中竟是难以平复的惊讶! 难怪最开始无法分辨究竟有哪些草药,原来那竟是上百种草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 就以刚才的感知,薄相思只能够粗略地判断出几种草药。罂粟,断肠草,还魂草,夺命花,百媚生,千金笑……还有几种也大概分辨出来了,不过一时忘却了名字。 这些草药,全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全是带有致命的剧毒! 难怪外面的人如此惧怕香山了,恐怕进来的人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吃掉了,而是被这里的毒药给毒死的,而他们又无法认出这些草药,因此编造了妖怪的谎言。 一丝欣喜掠过心头,薄相思慢慢地挪动脚步,顺着香山传来的方向寻去。 虽说这些东西一沾即死,毒性之烈,令人避之不及。但凡事总是双面性的,如果能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这些东西也可以变成济世良药。薄相思虽不敢自称医术高明,但融合前世所学,将这些毒药变成救命的良药,还是有九成把握的。 药人之所以将桃花谷定为隐居之地,不仅是因为它地势偏僻,千百年都不会有一个人进来,更是因为那里奇药遍布,方便他继续自己的终身大业。 桃花谷的奇药,全是救命的良药,与香山的情况截然相反。但无论是救命的还是致命的,算是稀世罕见的药材。 唯有风水宝地才会生长稀世珍宝,桃花谷年年无桃树,却年年飘落无名桃花,那么香山又是如何一番奇景呢? 想起桃花谷……一张慈祥老人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哎呀!”薄相思突然脚下一滑,尖叫声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粗壮的树干,才不至于摔倒。 虽然薄相思没掉下去,但却有几颗石子滚了下去。没有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却听到了闷闷的回声。薄相思抚着加速的心跳,暗道好险。 向前探身子,这才发现下面竟然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香山像盆地的地形,形势却又比盆地险峻很多。中间那个大坑,怎么看怎么都令人心悸不已。 大致了解了地形后,薄相思侧开了眼,继续往前走,但这次怎么也不敢胡思乱想了。 又前进了一会儿,香气便不似之前那般那般若有若无,而是时时环绕在周围。 薄相思可以肯定,草药生长的地方距离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只有五百步不到。 总之目的地已经不远了,薄相思便停在原地歇了一会儿。走了这么远的路程,任谁都会累。更何况,薄相思的身子早就不如以前了。 之前为了给上官权换血,将自己的血液注入了一半给他,这样大的损耗,没个三五年,根本不可能痊愈。而自己只修养了几个月,就掉进了寒水中,如今又来到这冰冷刺骨的地方……纵然她会医,但对于自己的身子,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病根,是注定要落下的。 薄相思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的杂念,准备重新起身前行。正在此时,眼尾却突然闪现了一抹白色。 薄相思当时就顿住了步子,慢慢转头。她的正东方向,竟然真的有一朵白色的花! 因为这是与黑夜完全相反的颜色,所以它非常惹人注意。薄相思凝神看了它许久,脑子里慢慢浮现出三个字:饮血花。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45章 雪年 它喝血,无论是人的血,还是动物的血,一概饮之。照理说,它应该是血红色才对。据说,最初的饮血花确实是血红色,但随着岁月的变迁,它竟然慢慢演变成了白色。 薄相思也只听说过这种花,前世今生,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或许是因为它那嗜血的个性太不讨喜,所以独自生长在了这边,周围一颗草药也没有。但薄相思却更高兴,没有别的草药阻碍,还更方便她将饮血花采摘到手! 关于饮血花,众说纷纭。有的书上介绍说,它只有在见血时才会饮血,也有的说,只要有生命的东西靠近它,它就会暴露本性,更有的说,只要它感知到了生命的存在,就会移过去饮血…… 薄相思也不知道哪种说法是对的,但根据生物学的角度来讲,第三种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怕吗?说不怕都是假的。这是一朵会饮血的花!如果被它缠上,恐怕不弄个血尽人亡的下场都不可能。 但,它既然饮了这么多的血,那么它的体内,就一定贮藏了相应多的血。如果将饮血花熬成汤药喝了,说不定就能弥补自己为救上官权而失去的那些血……说不定,病也可以痊愈了。 薄相思小心翼翼地靠近,丝毫也不敢放松警惕。眼睛在紧紧盯着眼前的饮血话的同时,耳朵也不忘竖起倾听周围的动静。毕竟这是第一次接触饮血花,任何意想不到的状况都有可能发生。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近在咫尺,但薄相思心中却没有欣喜若狂,只有满腹的狐疑。现在距离饮血花只有不到五步远,可这一路中,没有任何的意外状况发生。 传闻中能够饮血的花,就这样安静么?安静得,如此诡异。 周围越是没有状况发生,薄相思心中的不安就越发活跃起来。但,即使如此,花还是要取的。 为了小心起见,薄相思并没有直接接触饮血花,而是从周围拾了根看起来比较结实又细长的木棍,四处打量之下,又搬来一块并不平滑的时候。 做完这一切后,她将木棍横放到石头上面,自己站在木棍的一端,而另一端,则恰好能够碰触到饮血花。 利用杠杆原理,不仅可以毫不费力地将饮血花连根拔起,而且自己完全不用接触到它,也没有任何危险可言。 木棍慢慢接触到饮血花的根部,一点一点地将根与土壤脱离。 薄相思避免了与饮血花直接接触,以为这样可以避免意外。但她绝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最大的意外,她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 当饮血花的根与土壤只有一丝的牵连时,薄相思加大了使在木棍上的力度。但无论她怎么用力,那一丝的牵连就丝毫都未撼动,反而,足下的土地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地震了么? 不,不可能。除了这一带以外,香山的其他地方都稳如泰山。 那么…… 薄相思紧紧盯在了洁白如血的饮血花上,连忙松开了木棍,起身就准备逃离。 它再怎么剧毒,也不过是一朵花,哪来什么山崩地裂的本领?既然如此,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饮血花的根,生长在了机关上,当有人想要将饮血花据为己有时,就会触动机关。 这是什么机关薄相思并不知道,但从这地动的程度来看,绝对小觑不得! 而且,即使她放弃了撬开饮血花,地动也依然没有停止。 薄相思跑得极快,但无奈这是黑夜,即使她能看清许多东西,也不如在白天看得清楚。所以很快,她就不慎被一颗石子给绊倒了。 身后地裂的声音如雷贯耳,杏眸急剧睁大,里面倒映出石头塌落,大地裂开的蜈蚣般恐怖的缝隙正在疯狂扩张的情景。 薄相思连忙爬起来,转身就想跑。但是,即使她动作够快,也已经来不及了,蜈蚣般恐怖的缝隙一口就将 她吞了进去! 即使如此,地裂还是没有停止,依然在疯狂地增长着。直到它增长到一株泛着荧光的蓝色花朵边时,才猛然停止住。 纵然这一带发生了天崩地裂的恐怖事件,但香山的其他地方,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然稳如泰山。所以,当地裂停止之后,香山很快便恢复了宁静,唯一与寻常不一样的事,有女人的尖叫声回响。 但不过顷刻,声音就消失了。 就像在平静如镜的水面扔了一颗无关痛痒的小石子,虽然激起了几圈涟漪,但没多一会儿,又是水平如镜的模样。 丛林掩映,一座精致的竹屋若隐若现。 但奇怪的是,上一眼你还看到它在东面,但当你一眨眼,再看时,它却在北面。于是你不信这个邪,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它却既不在东面,也不在北面,而是在南面。 最奇怪的是,这里经过了寒冬的洗礼,已是一片荒芜,可那精致的竹屋周围,却没有一点衰败的迹象。各色的花竞相开放,丝毫不受时节的影响。 其实这还是次的,若你踏进了这竹屋,才会更加咋舌。 雾气氤氲一室,没有任何寒冷。即使偶尔有烈风吹来,也会自觉地拐个弯,绕开这竹屋走。因此,这里面冷暖适宜,若不是竹屋外植物惨败的景象,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是冬天。 玉枕看着窗外的景象,不禁感叹道:“毒仙大人真是大手笔,不仅布了奇世阵法,还用内力撑起了整间屋子,使得寒风都不得不绕道走。” “哼,还不是为了给你家公子解毒,”朦朦胧胧的一团水雾中,传出没好气地抱怨声,“我这一消耗,不知得折损多少年寿命。” 闻言,玉枕不禁撇了撇嘴:“我们家公子又没拿刀架您脖子上让您给他解毒,你抱怨个什么啊?” 水雾依然浓郁,依然使外面的人丝毫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这一次,水雾里却没有传出老人回嘴的声音。 玉枕隐约感到有点不对劲,便要开口询问。正在这时,水雾突然全部消失,伴随着的,还有老人的一声喝骂:“月菲白!你吐血就算了,干嘛要吐在老子的酒壶里!” 没了水雾的遮掩,一老一少突然出现在人眼前。老的正吹胡子瞪眼,可饶是如此,也掩盖不了他眉宇间的凝重。少的五官精致,竟似天人下凡。他头发全白了,只穿了件内衫,但此时,内衫已微解,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雪白的头发被汗水润湿,少于贴在脸上,骨节分明的手捂着嘴,下方是一滩鲜红的血。 玉枕当即脸色大变,连忙跑过去,关切地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回过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毒仙:“关于吐血,我只知道吐黑色的淤血是好征兆。这吐红色的血,您老是不是得给个解释啊?” 毒仙的眉头拧得紧紧的,对于玉枕的问话,他似乎并没有回答的打算。双眼死死盯着月菲白,伸出手就欲搭上月菲白的脉搏。但,却被拒绝了。 “我没事,咳咳,”月菲白摇着手避开毒仙,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嗓子道,“不是你的治疗出了问题,我只是,刚刚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怎么也止不住,最后就吐血了。” “心痛?”毒仙皱了皱眉,道,“我记得你不是有通灵血玉护命么?” 月菲白擦了擦嘴角的血,轻描淡写答道:“送人了。” “送人了?!”毒仙暴跳如雷。玉枕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却难掩震惊之情。 “嗯,”月菲白相比就要淡定得多,微微皱眉道,“我与通灵血玉是有感应的……我怀疑,那个如今拥有通灵血玉的人,出事了。” 薄相思,出事了。 “你还想管别人?”毒仙嗤笑道,“你自己都是一副残缺的身体了。” “是啊,公子,先不要管这些了,咱们先把伤给治好吧。” 月菲白默了默,最终却没有听二人的话,站起了身。 “其实,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吧?剩下的,应该只是余毒。我去找那个有通灵血玉的人,她身上的通灵血玉,可以压制毒性。所以,我觉得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了。”说完,月菲白顺手就拿起一旁的雪白披风,披在了身上,提步就欲往外走。 毒仙却怒气冲冲地跑到了他面前,拦住去路:“枉你绝世聪明,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压制?压制有个屁用!老子给你解毒你还不乐意了?” “没有,”月菲白抱歉地摇了摇头,皱眉道,“只是,我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放屁!什么事能比你自己的命重要?老子告诉你,没有命,你什么都做不了!” “是啊,公子,”玉枕忧心忡忡地跑过来一齐劝说道,“反正也只剩一点余毒了,您就再等等吧。” 月菲白淡淡转过头,看着玉枕,慢慢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放倒毒仙,护送我回去。第二,跟毒仙一起阻止我回去,而你,也不必回去了。” 闻言,玉枕登时就瞪大了美眸。月菲白,竟然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你小子什么意思啊,放倒我?老子……”毒仙又开始不满地叫嚷,但他还没说完,就两眼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只见玉枕紧咬着下唇,脸上浮现出一抹愧疚之色:“对不起,毒仙大人。” “公子,毒仙大人可是真心待您的。您想想咱们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多么正经,如今是当真以真性情面对我们,您……您也太辜负他了。” 月菲白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走吧。”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46章 红袖 水滴的声音清晰入耳,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在了心头般,使人心脏的韵律也不禁跟着水滴的节奏而跳动。 这是个空旷的山洞,轻轻走一步也会弄出极大的回声。几缕外面的光线透过石头缝隙钻进来,才使得这里有了点点亮光。 外面滴水成冰,可这里,却一丝寒气都没有。不仅不冷,而且温度还温暖舒适,仿佛地底下就有一个巨大的火炉般。 山洞的出口,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站在那里,似乎是在迟疑到底要不要进去。 她一身浅绿衣裳,三千青丝随意垂下,没有任何束缚。不过,很明显看得出,她是因为绑头发的簪子掉了,所以才会这般模样。五官生得并不突出,但组合在一起却别有风情。小巧的鼻子和原本洁白如玉的脸颊已经冻得通红,手指也无法屈伸。 大概是真的冷得没法了,所以她咬了咬牙,还是朝里面走去了。 薄相思走得极为谨慎,每走一步,都事先用小石子试探了一下。经过饮血花的事件后,她可不想再莫名触动什么机关了。 掉进地裂的缝隙中时,依照前世所学,薄相思以为会落入沸腾的岩浆中,被活活煮熟。但万幸的是,香山够险峻,也够深。下面没什么岩浆,而是另一番天地。 虽然没有小说里的什么世外桃源,但却与上面着实是两方光景。至少,没有之前的那股阴寒之气了。 而至于这个山洞,实在是因为,它的暖度比起周围零下的温度太惹人注意,所以薄相思才发现了它。 走了约莫十几步后,也没有任何机关,薄相思禁担忧地蹙起了眉头。刚才也是那样,小心翼翼地靠近饮血花时,没有任何异常,谁知在连根拔起时,竟然触动了一个最大的机关。现在平安无事,说不定后面就有更大的危险! 但,走都走到这里了,难不成回去么?薄相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步继续往前走了。说不定,走过这个山洞,就可以出去了呢? 走了约莫十多米,周围不再像先前那般空旷寂静,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声与钢铁碰撞的声音传来。薄相思压住心中狂喜,快步朝声音源头走去。同时,袖口的毒粉也滑落到了手中紧紧攥着。 又走了十几步,声音越来越清晰了。但在这离成功只差几步之时,行走在山东中的那双绣花鞋却倏地顿住了! 薄相思猛地回头,同时手上的毒粉也配合着悉数撒出去。可是,当白色的毒粉纷纷扬扬落到地上之后,眼前却什么都没有。 是自己太敏感了么?薄相思心中疑虑丛生。可是,刚刚明明感觉身后有动静啊…… 薄相思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遍周围,如老鹰般尖锐的眼神在经过山洞左上角时,顿了顿,顷刻便移开。攥了攥手中剩余的毒粉,还没用完。薄相思嘴角浮现一个隐隐约约却极为阴冷的笑容。 她佯装疑惑地转身,同时嘴里还担忧地念叨着“毒粉没有了,等会该怎么办”之类的话。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薄相思用眼尾余光扫了扫左上角垂下来的一角细如蝉翼的深灰色的薄纱。 如此走了数余步,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如果薄相思就在原地叫一声,恐怕下面的人都能够听到。但,薄相思既没出声求救,也没前进寻找那群人,而是猝不及防地转身,手中的毒粉准确无误地撒向身后。 “啊!啊——”只见一团深灰色的东西满地打滚,同时喉咙里还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 面对他的痛苦,薄相思却无动于衷,只是紧锁着眉头仔细地观察着。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个人。 薄相思冷哼一声,慢悠悠地踱步到一旁的大石头上,欠身坐下。既然是个心怀不轨的人,那就让他受会折磨好了。反正那毒粉并不至于致命,只不过开始吸进去时,会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但毒劲过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毕竟这毒粉是药采篱闲来无事时研制出来的,只以整人为主,并无伤人之意。 药采篱……想到这里,一股伤感之意毫无预兆地涌出。自己被关进香山的事他现在应该知道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特别担心……如果,如果他一时冲动跑来香山救自己的话……香山险象环生,虽然他识得草药,不至于被毒草夺了性命。但,他要是不慎落入了机关中怎么办……再坏一点的情况,便就是他被万箭穿心,或者在岩浆中被活活煮死…… 瘦弱的手指在袖口中无声地紧紧攥成拳头。如果药采篱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她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上官权…… 薄相思深深吐纳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些。恰在此时,毒粉的药效已经过了,那个人重新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看着薄相思。 “你是谁?”薄相思冷冷问道。 那人蓬头垢面,看不清是男是女。衣服脏兮兮的,脸也是黑的,全身上下,竟只有一双眼睛能够看清楚。此时,这双眼睛正畏惧地看着薄相思,仿佛她是无恶不作的妖女似的。 “红,红袖……”她结结巴巴地答道,身子抑制不住地发颤,“我,我叫红袖。” 声音虽然发抖,但清脆悦耳,是个女子无疑。 薄相思皱了皱眉,女为悦己者容,除非身处绝境,谁能够容忍自己到这步田地?周围不远就有人,这个红袖,即使自己无法出山洞,为什么不出声求救呢?莫非……这其中,还有隐情? 薄相思眉睫轻闪,这个红袖一看就比自己先来这里很久了,但却一直没有出去……看来,如果自己不问清楚这各种缘由,贸然出去,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 “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话,我就不会再向你撒毒药了,”薄相思换了个柔和的笑容,轻声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出去呢?” 对于薄相思的话,红袖明显持怀疑态度。但自己本来就已经落到她手上了,她给不给自己喂毒药,全凭她自己心情不是? 毒药……想到这个词,红袖眼里闪过一抹悲戚,但顷刻即逝,就连一直盯着她的薄相思也没能够发现。 “你听到了人的声音吧?可是,那些人,全是我不能见的……”红袖低下了头,压低了嗓音道,“他们如果见到我,肯定会禀报他们的主子……如果,他们的主子见到了我,我就,就必死无疑了……” 红袖脸上一片惨淡,只可惜她的脸实在是太脏了,根本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薄相思皱了皱眉,虽然知道挖人隐私不是件好事,但如果自己不问清楚,贸然出去走了条死路,那不就完了么? 因此,沉吟了片刻,薄相思还是缓缓问道:“你,你方便透露下原因么?” 如果说刚才红袖的迟疑是一点点的话,那么现在,她的迟疑就是一片深渊那么深了。 红袖明显不愿意说,因为她沉沉地闭上了眼,嘴角还勾起了一抹悲哀的笑容。仿佛如果提起那些事,就会触动她心中最痛苦的地方似的。 薄相思不禁有些着急了,倘若红袖不说,自己该怎么办? 而且,毒粉这次是彻底地用完了。如果红袖不说,薄相思根本没办法拿她怎么样。 “你不说就算了吧,”薄相思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反正这荒山野岭的,以后,可能就咱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反正日子那么长,得多无聊,我告诉你我的故事吧?” 如此,便是最能笼络红袖,消除她戒备心的办法。等自己说完了,她与自己亲近了到时候说不定不用自己询问,她都会主动吐露苦水。 薄相思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红袖,虽然她仍然紧闭着双眼,但睫毛的颤动却是不假的。果然啊,人在一个孤独的地方待久了,真的会很孤独,很渴望有人陪她说说话解解闷的。 “我叫相思,是皇宫里的一个宫女,当今贵妃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其实在我来香山之前呢,还是很受宠的,娘娘有什么好的也会赏我。后来,娘娘怀了龙嗣,更是赏了我不少东西。但,祸就出在这龙嗣上。” “那日,小雪初融,娘娘说在宫里闷久了,心生郁抑,憋闷得慌,所以要出去散散心,于是就去了莲池湖。可是,天意弄人,却不想就我在服侍娘娘时,竟然……唉,竟然一个失手将娘娘给撞进了湖中。龙嗣不保,娘娘性命也危在旦夕。听说,本来我是该被处死的,但娘娘念昔日旧情,就请求皇上饶了我这条贱命,将我关进香山,任我自生自灭好了。” 这段叙述,有真也有假。毕竟这红袖是初识之人,将自己的底细完全透露出去并不是好事。 红袖听完薄相思的话,紧闭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这次,眼中不再被恐惧所占满,眼中只有平静。她沉默了良久,开口说出了令薄相思震惊不已的话:“你叫薄相思,是皇上宠幸的那个宫女,月贵妃一直憎恨不已的人。”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47章 断肠草断肠 面对薄相思的表情,红袖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道:“其实,我才是月贵妃身边的人,银月宫中有没有一个叫相思的宫女我还不知道么?” “银月宫中没有一个叫相思的宫女,不过,皇宫里倒是有一个叫薄相思的女医。据说,是唯一一个深得宠爱皇上宠爱的女人,直接威胁到了月贵妃的地位。尽管,她什么位份也没有。” 后面的话薄相思没有听进去,她抓住了红袖说她是月贵妃身边的人那句话,急匆匆地连忙问道:“既然你是月贵妃身边的人,那么,那天她落水的时候你是不是也看见了?我没有推她,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推搡之间她自己就掉了下去!” 能不能够洗刷冤屈对于此时境地的薄相思来说并不重要,她只想知道,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如此误会她。兴许前世是医者的身份,所以对于婴儿,薄相思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这样的她怎么会杀害一个未出世的胎儿呢…… 面对薄相思的急切,红袖却只是抱歉地摇了摇头:“在月贵妃怀孕不久,我就来香山了……所以,关于月贵妃落水一事,我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更不必说亲眼见到了。” 闻言,薄相思心中最后一抹希冀彻底破灭。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即将彻底沉溺下去的那一刻,突然远远在湖面上看到了一艘小船,于是她挥舞着手求救,但那船上的人去告诉她,船已经装满了,一个多余的人也装不下了。 这样的境况,对于一个仅有一线希望的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急切的表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方才红袖所露出的那种惨然。双眼的光亮也渐渐黯淡下去,在那一刻,竟像极了彻底放弃了生的希望的垂暮老人。 女人总归是心软的,红袖见此,心中难免生出几分不忍来,心中思忖了一番,便开口道:“虽然我并没有亲眼见到事情的始末,但如果你说你是被冤枉的话,我肯定会相信你的。”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月贵妃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你或许不知道,她对你的憎恨到了什么地步,但银月宫凡是与她亲近一点的人,却都是清楚的。而且,根据你刚才的诉说,我也能够大致猜到她是怎么谮害予你的。在皇宫里,这种手法,多的是,见多了,就习惯了……” 虽然有人相信她,但终归不是因为看见了事情真相而相信,而是根据月若迎的为人处世分析得出的,所以薄相思也不见得有多高兴。不过方才脸上那一片惨然倒是消失了不少,只见她随口说道:“听你的话,你和月贵妃的关系似乎还挺密切的。既然这样的话,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而且……我在皇宫时,并没有听到有宫女被关进了香山的消息。” “你当然不会听到,”红袖凄凉一笑,慢慢说道,“她可是秘密进行的,怎么会公诸于世呢?” “而且,将一个宫女关进香山,比打死一个宫女还要掀起更大的波澜……你也不想想,香山是个多么生不如死的地方。若是如此高调的话,总会有人好奇心打起,去查事情的始末。若是一不小心,顺藤摸瓜发现了她的秘密,那她岂不是就要死无全尸了?” 说这话时,红袖的语气没有一点温度,脸上是满满的悲哀。 薄相思心中疑惑大起,待要追问,可红袖却突然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身体缩成了一团,不停地抽搐,同时喉咙里还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声音里的痛苦,比刚才身中薄相思时的那种痛苦,还要痛苦上千百倍。 薄相思大惊失色,连忙来到红袖身边,扶起她。两指欲搭上红袖的脉搏,可手才伸出来,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分毫动弹不得。 只见红袖双目通红,脸上的肌肉全都痛苦地拧在了一起。许久之后,才听得她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看……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求求你,求……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 红袖或许是真的想死,但她不敢自杀,她害怕。但她却又无法忍受这种痛苦,只好恳求薄相思杀了她。 薄相思蹙紧了双眉,未置一语,反手紧紧握住红袖的双手。也就是在这时,她才发现,红袖的脸上其实有千万条伤痕纵横交错,只不过刚才隔得远,加上她的脸太脏,因此并未看清罢了。 “你别怕,”薄相思轻声安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薄相思,既然知道我是御前女医,难道就不知道我能救你么?不过麻烦的是,现在什么药材也没有,我只能按你几个穴位暂解疼痛……等我们出去了,我为你寻草药,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够治好你的!” 红袖虽然仍痛苦得不能自已,但好歹还能够听清薄相思所说的话。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光芒,不过却转瞬即逝。 红袖哭嚷着道:“没有用的!这是景王殿下从南疆一个蛊师那里得来的毒药,我是彻底没有希望的……你如果想要离开这里的话,你千万……” 说到这里,红袖突然没有了声音。只见她眼睛瞪得像青蛙那般大,顷刻之后,便重重地倒在了薄相思身上,整个人全然失去了知觉。 薄相思连忙去探她的鼻息,幸好,还活着。 这一下子突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山洞里突然静谧得诡异了起来。远方的人的声音便越加清晰起来,可此刻薄相思听在耳里,却再也没有了先前能够脱身的欲望。 她叹了一口气,神色幽深地看着怀中的红袖。红袖刚才想说什么呢,是想提醒她不能走哪条路么?可惜才说到一半,就…… 就算红袖不会给她提示,她也无法看着一条人命而袖手旁观。 纵然,这是蛊毒,不可以一般病来治,但当一个人到了穷途末路之时,总是什么办法都想得出的。想她前世行医二十几年,今生又借着薄相思的身体活了十年,还从来没有解过毒呢。 悬崖绝壁,处处险路,莫过于此。毫不怀疑,随脚踏进一个地方,就会可能坠入万丈深渊。 当然,一般人只是觉得地势险峻,一个不留神就会踩着石子摔倒,摔下悬崖去罢了。不过对于薄相思来说,危险的可不这,处处是机关这一点,她丝毫都不怀疑。 只不过,到底是谁,竟然会在香山制造重重机关呢?明知不会有人来这个地方,却依然大费周折地花大手笔来制造,是为了保护什么重要东西么?既然东西重要,又为什么要选择将东西放在香山呢?这个毒药处处生长的阴寒之地。还有,之前在山洞所听到的人声,又究竟是谁呢…… 一连串的问题不断涌上心头,薄相思想不通,也不想去想,现在唯一要紧的是,就是赶紧找到足够的草药,解了红袖的毒。 为了以防万一,薄相思在离开山洞时,也将红袖一起背了出来。本来在这样地势险峻的地方,一个人行走就极为不易了,现在又背了个红袖,更是举步维艰。 薄相思手扶着树枝,走得十小心翼翼,一点也不敢疏忽。因此,没走一步的时间,都相当于平常走十几步了。 没过多一会儿,天就开始蒙蒙亮。昨夜一整夜未眠,刚开始遇到红袖时,又是一场心惊胆战的噩耗。如今又背着红袖行走在这香山中,体力早已是不支。 薄相思眼睛底下已呈有淡淡青色,她疲倦地抬起眼,四处环顾了一下,最后慢慢来到一棵树枝粗壮的常青树下,确定周围没有机关后,方才谨慎地将红袖放下,自己则背靠着常青树,闭眼沉沉地睡去了。 大概真的是累坏了,睁眼醒来时,阳光已跳跃在树叶间,斑驳的光影层层叠叠地映下,扬起的微尘在光束里旋转,明媚里透着些许慵懒。 只是看这太阳的位置,应该是正午了。 薄相思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又将红袖背在背上,重新启程。 红袖到现在都还没有醒,也不知要昏睡多久。如今有自己照看着她,那么以前呢?她一个人在香山的时候,痛得昏倒了没人知道,一个人浑浑噩噩得躺在原地。也是幸好她福大,若是突然来了野兽将她吞吃入腹,她恐怕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想到这里,薄相思莫名心中一痛,不禁有些同情起红袖来。 香山并非桃花谷,处处生长着的,都是毒药。虽然毒药也可炼制成救命良药,可那毕竟需要长时间的研究,自己以及静心地配制。 红袖的毒等得么?能等到他们出去,薄相思研究成功的那一天么?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薄相思根本没想过在香山中就将红袖的病给彻底治好。所以,当她看到一株生长得正旺盛的断肠草时,就顿住了,不再继续往前走, 断肠草,断肠草,顾名思,这绝对是剧毒的草药!可,此刻在薄相思的眼里,却是能够救醒红袖的一大良药!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48章 红袖的身份 既然无法根治,但是又总不能让红袖一直这么昏睡下去吧?所以,薄相思想到了一个暂时让红袖苏醒过来的方法,那就是,以毒攻毒! 天下毒性排名前十位的毒草中,断肠草就在其中。任是红袖的蛊毒再霸道,再断肠草面前,恐怕也不得不束手就擒。 摘下断肠草的过程还比较顺利,没有像摘饮血花时那样危险。 不过,难就难在,要怎么令红袖吃下这断肠草呢? 薄相思左思右想后,决定将断肠草搓成汁滴到红袖的嘴里。这里没有研磨草药的器具,薄相思便用手来搓的。 浅绿色的汁水一滴一滴地滴进红袖的嘴里,终于,到第七滴的时候,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见此,薄相思连忙放下手中的断肠草,凑近红袖耳边,轻轻摇了摇她:“红袖,红袖。” 语气中竟没有焦急,悠悠扬扬,就像佛法中的梵音,在召唤迷路的人归家。 墨色的眼睫动了动,顷刻后,慢慢睁开。 那双眼里,最开始是茫然,然后是迷惑,最后是感激不尽。 刚刚醒过来的红袖,连忙敛衣下跪:“多谢薄姑娘相救之恩,日后红袖定为奴为婢,永不背叛姑娘!” 她说的言辞恳切,可薄相思却没有半点动容。她微微一闪身,便避开了红袖这一跪。只见她一边扶起红袖,一边满脸歉疚地摇头叹息道:“你不必谢我,因为我并没有治好你,只不过是将你弄醒了而已……我并不怎么擅长解毒,如果你信得过我,等出去之后,我好好研究一番。而且,而且为了弄醒你,我用断肠草以毒攻毒,也不知……不知现在你体内是否有断肠草余毒。” 说到最后,薄相思羽睫轻垂,声音也越来越小了。倒是红袖,对自己的生死满不在乎,劝解一笑:“薄姑娘瞎说什么呢。姑娘知道么?以前红袖独自一人毒发时,表面看起来是在昏睡,实际上……实际上是在承受蚁虫钻心之痛,简直是,生不如死。姑娘能让红袖醒过来,红袖就已经千恩万谢了。管它什么断肠草,反正红袖体内也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毒,还怕再来一种不成?” 红袖说话时,语气故作轻松。但薄相思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酸,这只是个姑娘啊…… “红袖,”薄相思握紧了红袖的双手,盯着红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或许是因为绝处逢生,两人相遇,所以格外惺惺相惜。又或许是因为红袖的遭遇,薄相思格外同情,而红袖在这香山寂寞太久,对薄相思倒像对待亲人一般,因此两人之间没有一点间隙。 薄相思带红袖去寻了处水源,将身上给冲洗干净。虽然脸上疤痕纵横交错,看着可怖,但看久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从这脸型以及五官来看,红袖之前多半也是个小家碧玉的美娘子。 回山洞的路上,红袖告诉薄相思,下毒之人是景王爷,当朝天子御弟。因为性子闲散,流连风花雪月的场所,不务正业,所以皇上对他并不像对其他几位亲王那般防备,反而允他留驻京城,不必前去封地。 对于这位景王爷的受宠,薄相思却深不以为然:“我在皇上面前这么久,可是一次都没有见过他。” 若是当真兄弟情深,那当是不必召见,也会常常进宫来看望的。可薄相思不仅一次都没见到过景王爷,也没听上官权提起过。若非今日,她恐怕还不知道京城有一个这么炙手可热的人。 红袖没有急着驳回薄相思的话,眼里闪过一抹冷意,讥诮道:“他当然不敢进宫去找皇上,毕竟他心虚。” 薄相思眉尖一跳,等着红袖的下文。 红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他觊觎皇上的女人,又怎敢去见皇上?” 一听这话,薄相思立刻明白了是谁。上官权的后宫没几位妃嫔,姿色虽不比天仙,却个个都是大家闺秀,五官端正。这些人都不受宠,如果景王爷看上了谁,向上官权讨要,后者私底下恐怕也会给他。但有一个妃嫔,却是不能给的, 宠冠后宫的月贵妃,月若迎。 薄相思淡淡一笑:“那是别人月贵妃有魅力。” 面对她这不置可否的反应,红袖倒没多大反应,反而是接下来,她涨红了双脸,双手紧紧攥着:“景王爷是喜欢月贵妃不假……可是,可是,可是月贵妃竟然利用景王爷的感情,和他,和他做了那种事……目的就是让她自己能够怀孕,重新得回盛宠!” 一个晴天霹雳在薄相思脑中炸开,浑浑噩噩的,竟使她的思想停顿了片刻。 反应过来后,薄相思立即抓住红袖的双手,一脸紧张地问:“你的意思是,月贵妃背叛了皇上,她腹中的胎儿也是景王爷的?” “嗯,”红袖低下头,眉目中竟有了几分怜悯,“皇上和公子一样,都不喜行男女之事。即便是以前月贵妃得宠时,得到的临幸也不多。可是,月贵妃有疾,照皇上这样,她根本无法怀孕。” “有疾?”薄相思挑了挑眉,心说她教训我时,那可是精气神好着呢。 “是躁怒症。一旦遇到情绪过激时,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这病是以前在银月门阀的时候留下的,所以皇上并不知道,只当月贵妃是大小姐脾气。对了,连公子都不知道……” 闻言,薄相思的脑子里立刻回现出当初在乾清宫书房暗室里,月若迎见自己与上官权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一把将自己拽开,又打又骂的情形,心中顿时了然。 薄相思相信月若迎真的有躁怒症,但她是否背叛了上官权,薄相思却不确定。月若迎那样在乎上官权,又怎么会只是为了重新得回圣宠,使自己与其他的男人……从而怀上孩子。 虽然说,她怀孕后,上官权确实心软了,但……薄相思心中仍然不是太相信。 如果红袖骗了自己,她有什么好处呢?假如自己去揭发月若迎,一路顺利,那么月若迎必死无疑!如此……红袖便大仇得报。 如果路上被景王爷的人得知,绑了起来,那么死的就是自己。 薄相思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这招借刀杀人,她什么危险也没有,就可以看着自己的敌人死去。当真是,一步好棋! 心里冷笑着,嘴上便说出了所有推测。可红袖却没有惊慌的表情,只是一片惨然:“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会害你,我不过是将自己的过去告诉姑娘而已。如果我遮遮掩掩,姑娘反而会更加疑心吧?无论姑娘怎么想,反正人在做天在看,我心里没有鬼。” 或许红袖真的言辞太恳切了吧,所以薄相思心里竟涌现出一抹愧疚之意,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深深的心惊。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何时这般多疑了?如果换做以前,自己当是想也不想就相信红袖,可是如今……果然,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么? “可是你觉得,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呢?”迟疑着,薄相思还是问出了口,多一分心眼总是好的。 “就凭,姑娘自己的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姑娘若信我,我自然会为姑娘肝脑涂地,若姑娘不信……那就只当这场相遇是香山一梦吧。” 红袖的神情又恢复了正常,言语之间,竟有沙场男儿的傲气,全然不像深宫中娟秀的女子。 想到这,薄相思不禁眯了眯眼睛,同时,一个念头从脑中突然闪过。她连忙抓住这电光闪石之间,问道:“等等,你不是月贵妃的侍女么?为什么……方才你言语之间,对她的称呼是月贵妃,而对于月菲白,却是称的公子?” 红袖眉心一跳,显然没想到薄相思竟细心如斯……不过,自己既然决定了要跟从她,那么以前的过往,告诉她也无妨。 “我是月贵妃从银月门阀带来的陪嫁丫头之一。下人,总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但公子却不一样……他曾不动声色地救济过我。” “所以在你心里,真正的主子并非月贵妃而是月菲白?” “嗯……” “折磨你的是月贵妃,又不是你真正的主子,你又何必另择主?” “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自当要报答……至于公子,他身边并不缺红袖……” “你舍得他?” “什么?” “你喜欢他。” “呃,”红袖当场就愣住了,不过却没有急着否认,反而红了双颊,“姑娘眼睛,真是好厉害。” 对此,薄相思只是不在意地笑笑。既然是银月门阀的人,有几分男子的豪气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救济了一下就将他当成主子么?除了情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其实姑娘不必担心我会为了公子背叛姑娘,以前公子就没注意过我,更何况我如今这副样子……而且公子身边有玉枕姑娘,我也确实没什么用……” 玉枕?薄相思挑了挑眉,似乎确实常看到月菲白身边跟着个端庄秀丽的姑娘。 还不待薄相思说话,红袖却又自己说起来了:“而且,公子对玉枕姑娘……确实挺特别的。”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49章 景王府 “玉枕姑娘不是我们银月门阀的人,是公子带回来的。公子从来不喜欢旁人近身,却让玉枕姑娘做他的贴身侍女……而且,公子那么风轻云淡的人,有时候还会跟玉枕姑娘开玩笑……” “所以,我对公子就是有那份心思也不敢多想,如今,更是全然放弃了……所以姑娘不必顾及。” 其实当红袖说她曾受过月菲白救济时,薄相思就已经完全相信她了。经过半年多的相处,她已经知道,月菲白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那么他救济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人。 之所以没打断红袖的话,一来是因为对说话者的尊重,二来,也着实有些好奇。那个像仙人一样不沾染凡尘的人,也会有那样的心思…… “好了,我信你,”薄相思笑着将红袖的手搭在自己手上,轻轻拍打着,柔声道,“往后你就不是银月宫的红袖了,自然不能让人认出,就叫绣荭吧。虽然我解毒不行,但你脸上的疤痕,我还是有法子治好的。不过可能会重新换张皮,我想这样也是好的,你就真的不是红袖而是绣荭了。” 红袖早已泣不成声。 既然要离开香山,薄相思当然不会想逃出去,她想洗脱冤屈,正大光明地出去。 根据绣荭的说法,其实香山距离景王府很近,只不过从来没有人注意过罢了。而她虽然知道月若迎的秘密,却不慎撞见了月若迎与景王爷欢爱的场面,月若迎羞愤之下,命景王爷将她给处理了。 喂了毒药,毁了容貌,丢在香山自生自灭。 之前在山洞听到的人声与钢铁锻造的声音都是真的,景王爷在秘密打制兵器。当然,这就不是绣荭在银月宫中得知的了,而是在山洞时,偷偷发现的。 薄相思听到绣荭这样说时,嘴角浮现出一抹讽刺至极的笑容。他一个闲散王爷,要兵器来有什么用?恐怕,他早就在暗中策划谋反了吧!说不定,连军队都在暗中训练好了。 不过,他日子过得悠哉悠哉,又颇受皇上信赖,没有像被其他王爷那样打压,有什么理由谋反呢?既然不是为权,那就是为情了。只不过,月若迎也没想到景王爷会有这一手吧。 绣荭听到薄相思这样分析时,脸上掩不住的惊讶。不过她是从银月门阀出来的,各方面都受过专门的训练,因此一会儿就调整好了情绪。 山洞中的二人决定先去景王府,一来是暗中了解景王目前的势力,二来是去看看能不能找出景王与月若迎私通的证据。 薄相思一介女流,没有想过报效国家,立功建业的事,但如果皇上都易主了,她还如何洗脱冤屈?而且,薄家那场血案还在调查中,若上官权的皇位被夺了,难保那件案子也耽搁下来。 当然,除了这两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那就是,皇上,是上官权…… 想要进入景王府,又不被景王起疑心,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那群锻造兵器的人了。 暮色四合,光线渐渐黯淡时,锻造兵器的声音也逐渐微弱,隐隐约约还能够听到收拾器具时钢铁之间的碰撞声。 “兄弟们,回家了。好好吃个饭,睡个觉,明早起来继续!” 粗壮汉子的声音响起,穿过层层石壁,薄相思听在耳里时,略微有些瓮声瓮气的。 两个女子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只见其中一个衣裳破烂些的用石头狠狠摩擦自己的脚,直到一股又一股的鲜血流出来为止,另一个身穿浅绿色衣裳的则大声呼喊着救命。 “咦?你们有没有听见有人叫救命?”一群汉子中,走在最后面的一个突然停住了脚,疑惑地问道。 “别开玩笑了……这里可是香山,怎么会有人……”另一个连忙回答道,可话才说了一半,却突然紧紧地闭上了嘴。 因为那呼救的声音,此刻每一个人都清晰地听到了。 每个人一副表情,像调色盘似的,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冷汗直流,眼里流露出压制不住的惊恐。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关于香山的恐怖传说……鬼……怪兽…… “咳咳,”其中一个胆子略微大些地佯装咳嗽了两声,大着胆子道,“兄弟们,都别乱想。咱们来这干活也有三五年了,何时遇到过妖怪?妖怪若是想吃我们,早就吃了,何必等到几日?说不定,说不定是真的有人在里面落难了!” 他说的很有条理,也很具有说服力,可是在场的二十几个人中,却没有一个人将他说的话听进去,全都甩了手中器具,争先恐后地一溜烟跑了。 这下连这个胆子大的人也不禁有点心虚,刚想迈开步子离开,可那求救的声音又再次传来。 这一听就是两个姑娘的声音,林平咬了咬牙,还是捏紧了拳头,似乎在做一个生死攸关的决定。 最后,只见他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锻造兵器的地方实际上一个宽阔的地下室,而它的上面,就是薄相思与绣荭所在的山洞。因为地理原因,所以绣荭当初在山洞中藏匿了那么久,也没有一个人发现了她。那些工人更是不知道他们的头上还有一个山洞的存在。 所以,当林平随着声源来到山洞时,心里的吃惊不止一点点。 “哎呀!那位小哥,你可否过来帮我们一下?” 正因为新奇而四处察看的林平突然被叫到,连忙转过头。 这声音和方才叫“救命”的声音一样,看来,刚才求救的人就是她们了。 只见两个女子相依而坐,其中一个衣服破烂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式和颜色,纤瘦的小腿鲜血直流。她虚弱地靠在另一个浅绿色衣裳女子的肩头,这个女子没有那么狼狈,顶多是裙角有几处被勾坏了而已。 浅绿色衣裳的女子一看见他,脸上就浮现出了希冀。只见她焦急地道:“我们姐妹二人陪伴兄长来京科举考试,一路上盘缠都用光了,因兄长要专心读书,所以我们就想来山里砍些柴火去卖……谁知,谁知竟然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幸好没摔死,来到了这个山洞……妹妹为了护我,脚已经伤得不行了,还请小哥行行好……能否带我们姐妹二人出去?” 没有圣旨而偷偷锻造兵器是要被处死的,谁都不会愿意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景王为了留住他的这群工人,防止他们逃跑,肯定会让他们直接住在景王府。如果这个工人肯带她们走,那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景王府了。 如今确实是正值科举考试的时候,所以林平倒没有多怀疑二人的身份。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真的不是妖怪么?” 薄相思能感觉到怀中的绣荭在极力忍着笑,而她自己早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如果我们俩是妖怪,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生生地站在那?” 林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即同意带她们二人离开,并且主动要求背着绣荭。 其实薄相思的话有很多漏洞,比如,薄相思和绣荭的衣着差别为何如此之大,再比如,就算她们是初到京城,总也听说过香山恶名吧?为什么要来香山砍柴。还有,女儿家若想凑巧,刺绣去卖便好了,为何要来砍柴? 可惜林平只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除了有些臂力,剩下的就是一腔同情心,什么也不会多想。 当三人来到锻造场,即将离开时,走在后面的薄相思微不可察地向后望了一眼。锻造地这么如火如荼,难怪山洞里如此暖和,一点冷意都没有。 景王府的柴房,马厩,食房……打扫干净了,就是那些工人们住的地方。因有二十余人,五六个挤一间,偌大的景王府还是容得下这些人的。 林平被分配在柴房,他想好了要怎么向柴房里的其他几个人解释,却没想好如何过守门侍卫这一关。 尽管林平再三解释了薄相思与绣荭的身份,那身着大红色铠甲的守门侍卫依旧无动于衷。 黑暗吞噬掉所有,景王府里面出来几个小厮,在大门口两侧的石狮上挂上了灯笼。 做好这一切,在转身回府时,薄相思分明看见,一个眉心生有胭脂痣的姑娘迟疑地向林平望了一眼。紧接着,便听到林平的声音响起:“蕴娘!你等等,你帮我劝劝这位差大哥好不好?你看这两位姑娘,实在可怜得紧……况且这天气,哈一口气都能结成冰……” 其余几个小厮早进府去了,被唤做蕴娘的女子不忍地转过头,轻声训道:“我知道你有善心,可这是景王府,哪能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出了事你负责么?” 显然这个蕴娘与林平的关系非同一般,她不过说了几句话,林平就蔫下了脑袋,方才的坚持此刻全消失不见。 薄相思羽睫轻垂,头也稍微低下去了一点,加上这是在夜晚里,无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真是给这位小哥添麻烦了,”薄相思满脸歉疚地走过来,作势便要将林平背上的绣荭给扶下来,“我们姐妹只是想出了那穷凶极恶的山而已,却不想出来时已天黑。小哥不必纠结,总归是下山了,我们姐妹二人回客栈就是。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50章 王府变数 虽然天色略晚,但想我凤国皇上励精图治,想是没有什么歹徒的……虽然我们姐妹二人才来京城,对这里也不甚熟悉,但凭着记忆,想来也能够找到原来的客栈……” 言语之间看似是在叫林平放宽了心,实际上,又何尝不是明着将所有危险给列了出来? 林平的手慢慢松开,但在薄相思即将接过绣荭的那一刻,他却又陡然缩紧。 只听见黑夜之中,林平大声地面向蕴娘道:“行!我负责!” 一直面无表情的侍卫终于有了点表情,丝丝惊讶覆盖在脸上。一旁的蕴娘直用手帕揉着太阳穴,一副快要被气晕了的模样。 无人看到隐在林平身后的薄相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最后薄相思与绣荭成功进入了景王府,名头是蕴娘的远方亲戚。看来,这个蕴娘在景王府的地位似乎并不一般。 林平因为干了一天的活,被蕴娘赶去休息了。所以,在景王府中给薄相思与绣荭引路的人,便是这位蕴娘。 因为绣荭腿上有伤,所以薄相思与蕴娘一左一右搀扶着她,三人是并肩而行的。如此一来,薄相思也能够好好地打量蕴娘,只见她眉心一颗胭脂痣妖艳似火,黛眉并不似平常女儿家那般委婉,反而微微上扬,有几分亦正亦邪的滋味。 “今日得蕴娘相助,真不知日后要如何报答才好。不知蕴娘在王府内身兼何职?日后报答时也好寻人。”薄相思试探着问道。 “你们明日早点走,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蕴娘毫不领情地说道。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竟与外头的侍卫是同一个模样。 对于这样的回答,薄相思显然不满意。如果这蕴娘是景王的幕僚,将她们今来的事情说给景王听,只怕来王府的目的还没达成,就被那痴情种的景王给盯上了。 薄相思开口便要追问,正在这时,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恭迎王爷回府!” 反应最快的是蕴娘,她一把扯过薄相思和绣荭,就躲到了一个红漆大柱子后。 当景王一行人的脚步声临近时,三人连大气也不敢喘。尤其是,当景王突然在柱子前停下来时,薄相思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蕴娘呢?”悦耳的男声响起。 “回王爷,估计快睡了,要奴才去叫她么?” “她是夜猫子,哪能睡那么早,”景王笑着调侃道,“叫她过来服侍本王。哎呀,今天去找姑娘,结果那一个个,无论身段还是容貌,都入不得本王的眼。”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已经越来越远,看样子是走了。 等到一行丫鬟奴才也全都离开后,柱子后的三个人才松了一口气。薄相思和绣荭肯定是松了一口气的,至于蕴娘,似乎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太紧张。 薄相思迅速地往她脸上扫了一眼,后者似乎正在沉思,并没有注意到。 过了一会儿,蕴娘突然出声道:“你们两个,就去我房里睡吧。沿着这条长廊直走,第二个岔口时往左拐进去,第七间房就是我的。来,这是钥匙。” 一把铜制的长钥匙被放在薄相思手里后,蕴娘又严肃地叮嘱着:“我现在要去服侍王爷,明早日上三竿时才会回来。我希望在我回来时,你们已经走了。” 薄相思连忙点着头表示已经知道,又感动地连连朝她道谢。 待蕴娘转身走后,一直缩在旁边的绣荭现出身来,看着蕴娘的背影,低声问道:“姑娘觉得,她是什么人?” 薄相思也凝眸看着蕴娘的背影,待她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后,方才移开了眼:“不知道。” 从刚才景王的话中,似乎可以初步推断蕴娘是个小妾什么的,但既然是景王的妾,又怎么会出来点灯?而且,侍卫见了她不行礼不说,连只是个工人的林平都可以直呼她的名字。 通房丫头么?也不该啊,听景王的语气,似乎很是宠溺蕴娘。 两人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有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但她们心里都知道,等到天亮之后,绝对不能让蕴娘发现她们还留在景王府! 除了景王的寝房里偶尔有些动静外,整个王府今夜算是安静。在黑夜的笼罩下,安静得诡异。 同是京城,景王府安静,尚书府此刻却鸡飞狗跳。 七个手执佩剑的白衣女子站成一排,堵在尚书府门口。每一个人都将头发像男子那样高高束起,衣裳也甚是利索。一看便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倒像是江湖侠客。 药采篱气郁地指着他们,愤愤道:“你们不让我出门,总得给个理由吧?” “公子让我们拦的。” “你们倒是说月菲白为什么要拦我啊!” “公子说,一切等他回来后再商量,采篱公子不可冲动行事。” “等等等,等什么等!”药采篱恼怒地摔碎了一个青玉茶杯,道,“他是不是不知道香山是什么鬼地方啊?我师妹在里面啊,那是我师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啊!” “公子知道薄姑娘的处境,我们已飞鸽传书给他。” “他叫你们来拦我什么意思?他人呢?!” “公子正在快马加鞭赶回长安。” “他的毒解完了?” “不知。” “砰”,瓷器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刺耳得仿佛能划伤人的耳膜,划开这黑夜的伪装。 药采篱被那七名女子拦了下来,为了防止他跑去香山,所以那七个人连大门都不让他出。 至于早朝,已有人上书,说药采篱卧病在家,不得不告假。 同样是这天晚上,许久未碰奏折的上官权将月若迎哄睡后,独自披着披风来到书房,点起油灯逐字逐句地批改奏折。 当看到药采篱的请假奏章时,他突然有点神情恍惚。 药采篱真是病了么?他大概是在恼自己将相思关进了香山吧。 一向冷傲如斯的帝王,在主持斩刑时也未曾有过丝毫的动容,但在想起那笑意盈盈的女子时,竟然会觉得心蓦地一痛。 所有人都只知道他给了薄相思生不如死的处置,却不知道他的心底的难处。杀害皇嗣,毋庸置疑的死罪,如果当真给了她痛快,那就真的死了……世上就再也没有薄相思这个人了。可,关进香山呢?至少她还活着。 上官权曾在数个黑夜,夜深人静时,自己问自己,她杀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就当真不恨她么?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但上官权在心底却明了,真的不恨,真的恨不起来。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不恨。 他虽是条天子,是万人之上,可行事也要按照规矩来。他虽然无心处置薄相思,可宫规摆在那,他也无可奈何…… 相思,我不恨你……那,你恨我么? 轻风吹进,昏暗的灯火摇摆不定,看不清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的表情。只知道他呆呆地盯着药采篱的奏折,看了很久,也很入神。以至于,连一个黑影悄悄来到他的身后,他都没注意。 “请皇上恕罪,属下办事不利。”黑衣人一身劲装,敛衣下跪。 上官权这才回过神来,神态又恢复了往常的冷傲如霜:“什么意思。” “属下,属下去到香山时,禅院被打扫得很干净,显然有人住过,可是,薄姑娘并不在那里……属下在方圆几百里找遍了,只发现,发现了一条地裂的痕迹……” “地裂?”上官权眯了眯眼睛,语气已有危险的气息,仿佛黑衣人说出的话再不能让他满意的话,黑衣人的命就会没了。 黑衣人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身体不停地抖着。 上官权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下去好好问问当初送她上山的那两个太监。朕今日不罚你,但如果七日之内你连一点线索都没查到,你就自挑手筋吧。” 显然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黑衣人连忙磕头,喏喏道谢。下一刻,只觉一阵风吹过,那黑衣人便已经不见了。 上官权躺在身后的木椅中,细长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喃喃道:“大地怎么会突然裂开呢?除非……香山布有机关或者阵法,而相思不慎触碰到了……在一向无人问津的香山设下陷阱,是为了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天大的秘密么……” 一层又一层的疑惑接踵而至,可上官权不是月菲白,无法根据现有的仅仅一点点的资料,抽丝剥茧地分析出事情真相。 天蒙蒙亮,黑夜收起了黑色的大网,淡青的晨光慢慢撒下。此时很多人还尚在睡梦之中,可有一间房却点起了灯。 因为只点了一盏灯,所以并不太明亮,也并不惹人注意。房里传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不难看出里面的人已经在准备起床了。 绣荭换了身衣服,那是昨夜众人都熟睡后,林平偷偷拿进来的。两人互相收拾完毕,就猫着身子慢慢踏出房门,左右望了望确定没人后,才转身小心翼翼地锁上门。 当她们二人准备起步离开时,却看到左右突然冒出了灯光,随即,就是许多提着灯笼的人,最后,便是以为身穿藏青绣袍的男子,他的怀里,还拥着一位只穿了中衣的女子。女子眉心一颗胭脂痣格外显眼,表情略有些慌张。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51章 前尘往事 “我说昨晚蕴娘怎么那么抗拒我带她回房,原来,屋子里藏了两位不速之客啊。”景王说得漫不经心,可薄相思分明看到,当他说到“不速之客”时,眼里分明闪过一抹决绝。 “王爷,”蕴娘突然出声道,“这一切都是蕴娘不守规矩而已,请王爷降罪于蕴娘,放了她们吧……” “哦?”景王怜惜地用指尖扫过蕴娘的脸颊,轻笑道,“你可是本王的福气,本王哪舍得治你的罪?” “至于她们二人,谁知道有没有盗窃王府呢?来人,给本王抓起来,关进暗室里!” 随着景王话音的落下,顿时,一大批人上前,其中两个人束缚住了薄相思与绣荭的手脚,押着她们朝东南方走去。 薄相思没有反抗,因为她知道,势单力薄,反抗也没有用。至于绣荭,从景王出来的那一刻就一直低着头,生怕景王认出了她,实际上根本没必要,因为景王只扫了她一眼后,就再也没将视线放在绣荭身上了。 阳光透不进来,寒气也散不出去。阴冷潮湿的地面还是老样子,如同被关在这里的人一样,他们还是如同以前一样麻木。他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绝望了,因为绝望久了,慢慢地,便麻木了。 薄相思才踏进这里第一步,就马上退了回去,跑到一边,扶着柱子干呕着。 押送她们来这里的侍卫不明所以,反倒是绣荭,忙走过去轻轻拍着薄相思的背,为她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薄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头倒腾的恶心,提步朝暗室走去。 前世作为古医药名家的传人,她倒是不怕死人。可有一样东西,她却从来就怕。 木乃伊。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怕,而且觉得很恶心。刚刚看到那些暗室里的人,她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词就是木乃伊,因此才会作呕不止。 绣荭不知道薄相思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但她也没多嘴地去问,只是一直握着薄相思的手,给予力量。 待她们二人完全进入暗室后,“砰”的关门声传来,决绝地,不带一丝感情。 暗室里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个,对于这两个新来的姑娘,他们没一个人有任何别的反应,依旧是发愣地发愣,数手指地数手指,低声哭泣地哭泣。好像薄相思和绣荭只是两个隐形人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薄相思还害怕他们突然向她们发难呢。在绣荭的搀扶下,主仆二人寻了个与其他人隔得远远的地方,将就坐了下来。 可是,她们才坐下不久,一声轻呼就传了过来。在这麻木的地方,麻木的环境中,那声轻呼格外显眼。 “哎呀!两位姑娘,千万别坐那。那里是老鼠蟑螂什么的最常出没的角落,来来来,快坐我身边来。” 薄相思与绣荭连忙跳了起来,寻声去看,是个头发苍白的老妪。 主仆二人连忙离开了那个角落,却也没走到老妇人身边去,只是站在正中间,颇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那名老妇人,热心地走上前来,笑眯眯道:“姑娘若是嫌弃我们这里的人,不想跟我们坐在一起也无妨。” 说着,她便轻喝了一声原地的那群人,顿时,三五个连忙跑来了,那里便腾出了一块空地。 老人指着那里,柔声道:“去吧,现在没人了。” 薄相思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提步朝那里走去。 坐下的第一刻,薄相思和绣荭脑子里就浮出了同一个问题:这个老妇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这暗室里的其他人都这么听她的话,而且…… 为什么帮她们? 二人双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同样的疑惑。 不知那老妇人是不是看到了二人的小动作,当下便解释道:“这里的人啊,早已经没有灵魂了,还会在乎听谁的话么?你们俩若是怀疑,也可以去使唤他们一声,看他们是不是也照样听你们的话。” “这里的人,非疯即傻,我这个唯一脑子清醒点的不帮你们,还有谁能够帮帮你们?你们啊,若是不介意,也可以将你们被关的原因说给我这个老婆子听听……虽然老婆子我也被关进来了,但我那闺女是服侍王爷的……若是犯的事不是太重,还是可以保你们出去的。人生在世能有几十载,做做好事积积德,也算是为后人子孙们造福……” “既然你闺女有能力救人,为什么你还被关着?”绣荭脱口就问道。她的怀疑并非不无道理,如果说这老妇人犯的罪特别重,而她闺女没能力救,这也说不通。毕竟,她自己都那般得罪景王了,她闺女还能有好日子过? 老妇人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嘴唇,似乎想要解释,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愣是什么话也不说,任由她们误会。 薄相思将老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柔和地拍了拍绣荭的手,轻笑着对老妇人道:“我们姐妹二人来时,也认识了个服侍景王的人,不知她和您闺女是否认识。” “她,叫蕴娘。” 老妇人的瞳孔顿时极速收缩,微张的嘴巴虽然只有一点缝隙,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合拢。直到一种称之为眼泪的东西在她沟壑不平的脸上慢慢淌下时,僵硬已久的嘴唇才微微颤抖。 绣荭吓了一大跳,因为老妇人的神情,她曾在自己的母亲脸上看到过。 薄相思显然淡定很多,直接戳破这一层纸道:“看您的反应,莫非蕴娘就是您的闺女?那可真是巧,看来是老相识了。” 老妇人没将薄相思的客套话听进去,而是颤巍巍地来到薄相思面前,老泪纵横道:“不知,不知蕴娘她……现在过得可好?” “好,”薄相思笑着道,“景王看起来很是宠爱蕴娘的样子……您看,蕴娘私藏我姐妹二人在景王府,可最后景王只是关了我们,而您的闺女一点事也没有。” 按理说,一个母亲听到这样的话应该是很欣慰的,但老妇人明显不是,反而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楚。 旁人或许无法察觉,但薄相思与老妇人近在咫尺,且又眼睛一眨未眨地盯着她,因此,连这细微的表情也捕捉到了。 只见薄相思微微弯下身子,凑到老妇人耳畔,轻启朱唇,低声问道:“莫非蕴娘有什么苦衷么?” 说完,她又紧紧盯着老妇人的脸,不肯放开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如果说刚才老妇人的表现是异常激动的话,那么当薄相思问出那句话之后,老妇人整个面部变得异常痛苦。仿佛一座巨大的冰山,终于裂开了一道口子,而接踵而至的,不是裂缝的慢慢融合,而是越裂越大,直到轰然崩塌。 薄相思的眼里没有一点同情,嘴角反而勾起了一个笑容,她知道,自己想到得到的真相,很快就要到来了。 老妇人缓缓张开嘴,开始讲述那些陈年老事。几抹稀罕的阳光恰好照在她斑白的头发上,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 老妇人确实是蕴娘的母亲,这是薄相思猜测之中,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在香山搭手相救的林平,竟然是蕴娘的兄长。 蕴娘眉心有颗胭脂痣,他们祖上是做小本生意的,都没什么大见识,对于这颗胭脂痣,只是觉得很好看而已,也没太在意过。 可谁知,祸就出在这颗胭脂痣上。 蕴娘十三岁生辰那年,林平作为兄长,特外出采办货物,可谁知,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衣裳破烂,却谈吐不凡的说书人。 这说书人说得是宫廷的人,对于这些老百姓来说,皇室的神秘便是最感兴趣的东西。加上这说书人辞藻华丽,说得眉飞色舞,很快便得到了不少赏钱。 刚刚采办完货物,准备回家的林平,也被这说书人的故事吸引了去,双脚定定地站住,不能移开半步。 由于太入神,当说书人结束了今天的故事,百姓们也都一哄而散后,他仍然在原地发神。 “喂,”正在收拾钱的说书人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冷声道,“滚开!别挡了本……本公子的道。” 林平这才回过神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一个落难的说书人罢了,还这么大脾气?但当他将视线移到说书人脸上的那一刻,肚子里所有的嘲笑全都烟消云散。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林平读书不读,无法形容,但他心里知道,镇上有名的知府家的公子是个小霸王,但那小霸王浑身的气势,也不如这说书人一个眼神的气势。 纵然说书人连件入得了眼的衣服都没有,可他整个人站在那里,似乎就已经有了锦衣华服的高贵。 林平下意识就叫住了他:“我妹妹今天生辰……如果先生不嫌弃,可愿去我们家说书助兴?” 说书人想也没想就要拒绝,可林平下一句的“到时必有重金答谢”,令他主意一变,答应了下来。 说书人就是当年的景王爷,本是出去游山玩水的,谁知竟然在路上遇到了劫匪,钱财全被劫走了不说,随从也死得死,伤得伤。幸而他命大,在死人堆里装死,才勉强逃过了一劫。 上官景本想去寻找当地的父母官,透露自己的身份,让他们将自己安全护送回京。可是刚到衙门口,就见到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被拖出来,数十个百姓朝衙门扔烂菜,扔鸡蛋。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52章 离开暗室 官吏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道:“我们老爷在这一带是一手遮天,天高皇帝远的,老爷就是把你们全都杀了,那宫廷里的皇帝也不知道!就是今儿来了个皇子,咱们也敢就地给办了!你们这些刁民,还不快滚!” 一听这话,当时才经历过生死大劫的上官景哪敢将希望寄托在官绅上,连忙随着跑开的百姓们一起跑了。 所想要回京,必须得有足够的盘缠,于是上官景便想到了去说书。无疑,这次林平的邀约,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赚钱好机会。 对于林家人来说,那天的喜事,除了是林蕴娘的生辰之外,还有一件,七皇子与银月门阀的小姐定亲了。这是举国同贺的事,那不仅是林家人的喜事,也是全天下人的喜事。 生辰过后的第二天,上官景向林母说明了身份,并希望她能帮助自己回京。林家人都是淳朴良实的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上官景。可是,钱从哪里来?林家只好拿出林蕴娘的嫁妆钱和林母的棺材本,给上官景凑够了上京的路。 林家人觉得,堂堂皇子,竟然在自己家里说了回书,那些钱花得都值得,谁也没有想过要求回报。可谁知,三年后,竟从京城来了辆接他们的马车。 从他们踏上马车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所有安定的生活都将远离他们而去。 抵达景王府的那一夜,正是冬至,风雪交加,冷得人痣哆嗦。 才及笄不久的林蕴娘刚下马车,接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好生打扮打扮,等会去服侍景王爷。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使得林家人全都不知所措,年龄尚小的林蕴娘更是委屈得想哭,她和家中表哥两情相悦,本来都打算年底便成亲的…… 林母最先反应过来,她柔声安慰着林蕴娘,并告诉她,能服侍皇室血脉,那是老百姓的福气。 林平心中很不是滋味,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带那个谈吐不凡的说书人回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且,最后还是他亲手将自己瑟瑟发抖的妹妹抱上了景王那张荼靡奢华的大床。 上官景虽然没有给林蕴娘名分,但王府的所有人都自动将她当成了景王侍妾,只不过林蕴娘自己却总要跟着丫鬟们做些下人的事。林平也不闲着,当了景王府的一名侍卫。只有上了年纪的林母,什么活也没干。 原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林蕴娘也渐渐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再日思夜想着家乡的表哥,悉心侍奉上官景。一直到,林蕴娘流产,所有的风平浪静终于被残忍地揭开…… 那碗堕胎药,黑糊糊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林蕴娘一边痛哭流涕,一边逼着自己喝下它。不能不喝,因为,那是上官景赐的。 “蕴娘,我很疼惜你,可是……我无法忍受除了她以外的女人怀上孩子……” 林蕴娘没有问“她”是谁,只是呆呆地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便像个木偶一般地走了。 林母得知事情真相,对上官景不依不饶,甚至几次三番用刀刺杀上官景,最后上官景终于忍无可忍,将林母关进了暗室。 林平打算带着妹妹逃离,可他的一双脚,哪里快得过景王府的马车?再加上背上还有一个刚流产的女人…… 为了惩戒林平,上官景让他跟随工人们一起去锻造兵器。同时,这也是威胁林蕴娘的一种手段。倘若林蕴娘做了使上官景不开心的事,林平就极有可能在锻造兵器时,意外身死。 唯一奇怪的是,上官景对林母和林平那样狠,对待林蕴娘却一直如旧。 这也是身在暗室中的林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疯掉的唯一的原因,她深知,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林蕴娘恐怕也不会想要活了。林蕴娘一死,上官景留着林平还有何用? 为了那一家子,她绝不允许自己有半点闪失! 可是,当林母缓缓诉说完这个故事时,还是难免泣不成声,两眼昏花,几欲昏倒的样子,幸好有薄相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绣荭心中很是感触,连忙上前同薄相思一起将林母扶到地板上坐下。见林母的情绪略微平静下来一点之后,她凑到薄相思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姑娘,我记得蕴娘眉心是不是有一颗胭脂痣?我记得公子曾在玩笑时说过,眉心有胭脂痣的姑娘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薄相思挑了挑眉,一脸奇怪:“月菲白说得?” “嗯,”绣荭显然深信不疑,“公子虽然并未真正研究过卜算之术,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薄相思眯了一下眼,显然是在思考月菲白的那句话玩笑话,可信度究竟有多少。可她还没将这给思考出来,一个想法突然在脑中炸开!薄相思心中一惊,连忙捕捉住那个想法,抽丝剥茧地一层一层分析,所有的事情,便都明了了…… 为什么上官景会一直对林蕴娘那么好?为什么上官景明明爱的是月若迎,却还是要将林蕴娘接过来?这些对于林母和绣荭疑惑不解的事,薄相思在心中却慢慢有了答案…… 上官景得知上官权与月若迎定亲时,心中定然是既痛苦又无奈。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可在权力上,他根本没资格与上官权相比。 或许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第一次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第一次有了想当皇帝的念头。 胭脂痣是皇后的面相,既然略懂卜算之术的月菲白都知道,那宫廷里那些自幼上太学的皇室子弟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上官景实现他帝王路的第一步,就是将有皇后面相的林蕴娘占为己有。 或许这个想法极其荒唐,但对于当时的上官景来说,却是一剂安慰的良药。他无法当上皇帝,却能够占有有皇后面相的女人,那么不就说明,皇帝的位置,迟早是他的了么?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薄相思的推测。但是,当薄相思问了林母,林蕴娘生辰那日上官景说了什么书之后,薄相思可以肯定,这些推测与真相八九不离十。 当时,林母眯着眼睛,回想了好半天,方才慢慢说:“这么多年了,也记不大清楚。只隐约记得,说得似乎是皇族中人,为了争夺……争夺那个位置,而互相厮杀的事。” 同时,薄相思还询问了一下绣荭,关于那个时候朝廷的局势。 绣荭有些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答道:“我知道的不是很多,只听说是,一直韬光养晦的七皇子锋芒毕露,打压太子,收服十六爷党,与银月门阀联姻……” 如此看来,自己那个推测,多半是正确的了。 林母因为回忆了当年的事,身体和心理都累得不行,没多久便睡下去了。 阳光开始渐渐黯淡,直到最后完全消失。这里本就不易有光线透进来,如此一来,这暗室便像已经入了夜一般。 什么也看不见,便也没得玩了。不久之后,便传来了其他人均匀的呼吸声以及打鼾声。 绣荭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眼薄相思,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外面恐怕现在还是黄昏。可是大家都睡了,您要睡么?” “嗯,”薄相思揉了揉额头,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先睡吧,等明天再想办法怎么出去……” 绣荭听见薄相思躺下的声音后,自己才在她旁边躺下,同时伸出手拦住旁边的人。薄相思知她好意,不想让自己冷着,便没有回绝,任由绣荭去了。 黑暗与宁静笼罩着这里,仿佛被设下了结界,外面所有的喧嚣都无法破坏这里的气氛,仿佛这安静,就是永远。直到,一道细微苍老的声音打破将它打破…… “姑娘……姑娘……” 睡梦中的薄相思感觉似乎有人在推她,慢慢睁开了惺忪的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只不过,耳边有属于人的呼吸声…… “林母?”薄相思试探地问了声。 “是的。姑娘莫怕,”林母将薄相思刚直起的身子按了回去,凑到薄相思耳边,轻声说,“这里有一条密道,是当初蕴娘为了救我而挖的。只不过我们后来想通了,如果景王不想放我们走,那么无论如何,我们都是逃不掉的。因此,这密道便荒废了……不如你们俩逃吧,这密道的尽头是景王府的后门……” 薄相思沉吟了一会儿,没有马上回答林母。她与绣荭确实是心怀叵测来到景王府,可却遇到林母这样真心相待……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还不想就这样离开景王府。 不过……林母也说了,密道尽头是后门,又不是景王府外面,那么,等她们离开暗室后,岂不就可以偷偷混进景王府的下人中,寻找上官景与月若迎私通的证据? 想通了这一切后,薄相思才缓缓点头。她轻轻推了推绣荭,后者同样是睡眼惺忪,但明白过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后,睡意顿时全无。 暗室里没有任何光线,林母也没有灯,难为她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还能摸索到密道的入口。想必是已经想过逃出去很多次了,所以经常摸索,所以才会这么轻车熟路。 想到这里,薄相思不禁心中一痛,轻声在黑暗中说道:“林母,您放心,相思虽然不才,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将你们一家三口救出去的。” 此时林母已经将密道入口打开,她一边推着薄相思与绣荭朝密道,一边热泪纵横道:“姑娘有这份心就好了。我一把年纪没什么,就是可怜了我那一双儿女,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姑娘到外面就好好过日子吧,将景王府的事忘了,莫要惦记,免得也不得安生……”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53章 逃亡之路 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薄相思的手上,她觉得,以前被开水烫到时,也没有现在这样痛。 薄相思紧紧握了握林母的手,才转身一步一步踏进密道中。 密道里同样是昏黑一片,幸好有绣荭走在前面,同时又牵着薄相思的手,后者才不至于摔倒。 密道明显不是才挖的,属于泥土的芬芳气息早已散去。只不过可能由于条件限制,密道挖得很小也很矮,仅容一人通过而且必须弯着身子。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路程,前面的绣荭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薄相思疑惑地问道。 只见绣荭慢慢转过身,叹了一口气道:“入口想必已经封了。姑娘,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林母骗我们,我们可能就要死在这密道中了……” 无论是饿死还是渴死还是缺氧死,都逃不过一死。 薄相思凝了凝眸,加大了握住绣荭的力度,语气十分肯定:“她自己也有孩子,又何苦害别人的孩子?而且,我看她的态度,真的很诚恳……” 下密道之前,薄相思也考虑过林母可信不可信的问题。从理智上来说,她们才认识林母,就将性命交给了她,确实是不可取的。但薄相思很清楚,至少现在,她想不出别的能出去的方法。 既然薄相思坚持,绣荭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往前走。或许是为了缓解气氛,她不再像刚才那样默默无语,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薄相思聊起天来。 “姑娘,等我们出去了,您真的要回来救他们么?” “嗯,”回答的语气不容置疑,“皇上肯定也听说过关于胭脂痣的说法,只要设法让皇上看到蕴娘的模样,皇上肯定会怀疑景王……再设法让皇上发现香山其实是景王锻造兵器的地方。这样一来,不愁搬不倒景王,一旦景王获罪,救出林家人就容易多了。” “然后再找出月贵妃与景王私通的证据,月贵妃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绣荭接过嘴说道。 但是,当她才说完这句话,她就感觉身后的人似乎僵了一僵。生怕薄相思误会,绣荭连忙解释道:“姑娘千万不要多想,如今绣荭是姑娘的人,无论姑娘做什么,绣荭都只会竭尽全力地帮助姑娘……” “我没多想,”薄相思捋了捋耳畔垂下来的碎发,轻叹了一口气,道,“只是觉得,你这样聪慧,跟了我,倒是大材小用了。” “姑娘,”绣荭显然受惊了,“扑通”一声跪下,急切道,“绣荭只希望陪伴在姑娘左右,求姑娘千万别赶走绣荭。” “你还说我多想,多想的明明是你,”薄相思怨怪一声,忙将跪在地上的绣荭扶起,替她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低声道,“我哪里有说要赶你走?不过是发一下感言而已,你倒是……” 说到这里,薄相思突然顿了下来,目光直直地望向绣荭背后。绣荭察觉到了,也向后看去。 青色的光隐隐约约透进来,那是属于晨曦的光。再差那么十几步,她们就能出去了! 走出密道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虽然深青色的光不如白日的阳光那样明媚,却也更柔和,更有一番情调。 如林母所说,密道的尽头,是景王府的后门。虽然不如正门高大宏伟,却小巧精致,恐怕一般人家的正门都比不上景王府的后门。 从密道钻出来的两个女子站在这道门前,互相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最后,她们终于动了动,却并不是推开后门离开景王府,而是朝景王府内走去。 但是,她们才走了近十步的样子,却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准备寻个地方先躲一躲,可她们还没找到可以蔽身的地方,那一大批人便出现在了眼前。 为首的那个人身穿月牙色的绸缎,腰佩麒麟玉,发冠嵌有一颗大红血玛瑙,风流潇洒的面容与上官权略微有些神似。 上官景将手中的山水画折扇“唰”地一声打开,轻轻摇着,笑道:“这下本王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朝廷头号抓捕钦犯在景王府现身,唉,这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朝廷头号抓捕钦犯?莫非,上官权已经发现她逃离香山了,所以,正在大肆抓捕她?……心脏突然有些揪着疼,幸好绣荭在旁边扶着她,才不至于摔倒。 薄相思深深闭上了眼睛,想不到,上官权竟无情至斯……既然如此,她还管他做什么?有没有人谋反,能不能洗脱冤屈,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她只要能逃离这京城,保得一条性命,便可以了。至于薄家血案,上官权已经让大理寺重新审查,总不可能停止吧?…… 所以,当薄相思睁开眼时,眼中已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那么王爷想怎么做呢?” 上官景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抓起来啊。” 随着这句胡落下,上官景身后的那群奴仆全蜂拥而上,向薄相思涌来。 “跑。”薄相思低声坚决地对绣荭说道,随即,率先朝景王府后门跑去。 绣荭本来以为这次还是和之前一样束手就擒,本来都准备被抓了,但听到薄相思的吩咐时,还是立即就反应了过来,跟着薄相思的方向跑去。 那些家丁们气势汹汹地追了她们一会儿,发现实在是追不上,一个个只能灰头土脸地回来。但他们的主子,景王爷却没有半点恼怒的迹象,依旧风度翩翩地摇着扇子,凝望着薄相思逃走的方向,眼里闪过一抹玩味。 出了景王府的后门,是个风景宜人的小圆子,但走出这个园子,就是长安城的主街,最热闹的一条街。 二人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壁,确定后面真的没有追兵后,才敢稍稍停歇。 不过,这一静下来,刚才逃跑时某些忽略了的细节一下子便浮出水面。追赶她们的人虽然都是家丁,而非训练有素的侍卫,可是那些家丁好歹个个都是实打实地爷们儿,怎么会连两个弱女子都追不上? 薄相思凝重地看了绣荭一眼,后者以同样的眼神回她。显然绣荭也发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而且找不出理由来解释。 “姑娘,”绣荭微微向前迈了一步,搀着薄相思的手腕,谨慎地说道,“无论如何,先找个地方歇歇吧。只有把自己身子养好了,才有精力去思考景王的陷阱。” 薄相思点了点头,任由绣荭扶着自己向一家客栈走去。 这条街虽然人潮拥挤,但却是最有秩序的一条街。只因,这条街的尽头,便是皇城的大门。可今天,街上的行人时不时就向薄相思投来一个审视的目光,即便撞到了人,也依然满不在乎,继续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薄相思。 薄相思被看得很不自在,绣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恶声恶气地向那些把眼珠子粘在薄相思的人训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那些自觉没趣,纷纷拂袖离开,但还是有一两个人紧紧盯着薄相思,一刻也不肯移开眼。 绣荭又要发怒,薄相思忙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算了,这么多人,你还能一个个骂过去不成?等咱们进了客栈,关了门他们便怎么也看不到了。” 绣荭这才忍住怒气。但薄相思虽然口头这么说,可心底仍然忍不住发慌。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里上跳下蹿,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客栈已满座,人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享受着美味佳肴。一些饭桌上的人吃得矜持,一些饭桌上的人豪爽地喝酒吃肉,同时嘴里还不忘夸夸其谈。 这是一家客栈正常的模样,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平静。可诡变,往往来自于这些表面的平静。 一个一边喝酒一边吹嘘的汉子正说到兴头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这不站还好,一站,他就看到了刚刚跨进客栈门口的薄相思。 本来这没发现,可是薄相思分明看到,那汉子的胸腔处开始剧烈起伏,明显是由于呼吸急促造成的。那一对大眼猛地收缩,手指直直地指向薄相思,嘴里想说些什么,可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当时薄相思的心里只闪过一个字,逃。 她的行动比她的思想还要快,当那个汉子才指向她时,她就已经牵着绣荭跑出了客栈之外。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逃,总之就是觉得,如果不逃就死定了! 对于薄相思的反应,绣荭满腹疑惑,可当身后客栈里那汉子粗犷的声音传来时,所有的疑惑全都烟消云散。 “天哪!她和今早才贴出来的告示上的犯人长得有七分相似!那是朝廷钦犯啊,抓住赏一百两黄金啊!” 此话一出,原本人满为患的客栈顿时空空如也,连老板和小二都跑出去了。 此刻在他们的眼里,薄相思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箱金灿灿的一两百黄金。 刚才上官景没有竭尽全力来追捕她们的疑惑也可以解释得通了,因为上官景知道,即便薄相思她们跑出了景王府,也绝不可能跑出长安城。 而薄相思也万万没有想到,上官权竟然为了抓她,将她的画像画了出来,难怪刚才一路上的人都盯着她看了。恐怕,现在凤国各地的县令手上都有一份她的画像了吧……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54章 交易 想到这里,逃亡的信心顿时弱下不少,脚下的步子也微微停滞。 发现异常的绣荭急得满头大汗,看着即将追过来的人群,着急道:“姑娘,您怎么停下来了?咱们快跑啊,等跑出去了,咱们就自由了……” 绣荭本来说得很有信心,可说到后面,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想必她自己也意识到了根本无处可逃这一点。 薄相思索性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抚着绣荭脸上的疤痕道:“是我连累了你。你快跑吧,他们只要抓到我就能得到赏钱了,所以她们不会追你的。你可以跑回银月门阀,虽然月贵妃对你无情,但月菲白不是那样的人……你告诉他,让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好照顾你……你也可以去找我师兄,他叫药采篱,是当今尚书……对了,你记得让他给你治病还有脸上的伤,他知道我家传的医书放在什么地方,对照着上面的法子来治,纵然他并不精通医术,也还是可以将你治好的。” 薄相思说得恳切,也说得决绝。 绣荭哭红了眼看着她,纵然二人只做了几天的主仆,可那份情,早已深深刻在了心底。 “快走吧,”薄相思看着越来越逼近的人群,摇了摇头伸手去推绣荭,“赶紧走。” 绣荭不忍地看着她,替往前走了几步。可是突然,她就顿了下来,猛地转身,用尽生平的力气,狠狠地将薄相思推进了旁边的河里。 薄相思在水中挣扎了几下,瞪大着眼睛看着绣荭,眼里没有怨恨,只是深深的不舍。她想呼救,可是嘴一张开,就会有大把的水朝她嘴里涌去。她不断地挣扎着,可是最后,还是沉沉地沉入了水底。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听到了那些人愤愤的声音。 “那块金子跑了!” “这个贱蹄子不是还在么?她们俩可是一伙的!” “对对对,咱们把她带走吧,虽然可能得不到一百两黄金,但十来两总还该有的!” 绣荭可真是傻啊,将自己推进了水里,这样的话,就不会落到那群人手中了。至少在水里,还有九死一生的机会。可是,绣荭就没有活路了呀……她和自己是一路的,那个冰冷无情的人这样恨自己,一定会杀了她的…… 薄相思沉浸在水中,水流动的声音充斥在耳朵里,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她的身体先沉入水底,然后水流突然急了,她就随着水流的方向,慢慢飘走…… 在水中,薄相思做了一个梦……绣荭招着手让自己过去,可当她满心欢喜地抱住绣荭时,绣荭却将匕首插进了她的小腹……然后,绣荭就变成了上官权。 于是她跑,没边地跑。可是跑着跑着,上官权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路。她看着上官权手中那把血淋淋的匕首,惊恐地跌倒在地上。可上官权却以一种十分温柔的表情向她走来,渐渐地,那又变成了药采篱的脸…… 药采篱柔声哄着她说,别怕。可薄相思还是不敢过去。就在这时,一身白衣的月菲白从远处走来,他打趣地说道,相思怎么不亲近采篱了? 薄相思顿时热泪盈眶,在这里,唯一正常的人就是月菲白,她似乎能够相信的,只有月菲白。于是她连忙爬起来,朝慢条斯理走来的月菲白跑去,可当她伸手碰到月菲白时,却什么都没有……他,消失了。 与此同时,药采篱又重新变回了上官权。他冰冷地笑着,一步一步地向薄相思走来…… 薄相思知道,他那血淋淋的匕首又要第二次插进自己的身体里。她惊恐极了,一边往后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不要!不要……” 冰凉的冷水盖头泼下,薄相思这才找回了意识,慢慢睁开眼……眼前已不再是无边无际的水,而是在一处破旧的寺庙中,眼前站着一个摇着扇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男子。 见她睁开眼,男子“啪”地一声关上了扇子,挑了挑眉得意地说道:“你不是很能跑么?最后还不是落在了本王手中。” 依这个男子的语气及动作看来,是枚典型的沉浸于风花雪月的人。可薄相思却很清楚,这张表面纨绔的脸上,隐藏了一颗多么精于算计的心。 薄相思张了张嘴,可发出的声音,却是连她都震惊不已的沙哑:“本就是你设下的陷阱,我不落在你的手中才是奇怪。” 此话一出,上官景顿时瞪大了狭长的凤眸,满脸无辜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明明是你先闯进本王的府邸,然后本王将你关了起来。可是你逃了,本王又派家丁追你,然而个个都是窝囊废,让你成功逃走了……你在大街上被百姓们追赶,跳入了水中,顺着水流来到了城隍庙。恰好本王来郊外散心,就看到了你。这一系列的过程中,有哪一个可以证明本王陷害了你么?” 薄相思冷冷看了他一眼,无心跟他扯,开门见山就道:“既然景王爷没有设计我,那么请问景王爷,将我捆在城隍庙的柱子上,又拿冷水泼我是为何呢?!” “这就可以证明我设计了你么,”上官景痞痞一笑,理所当然地道,“你可是朝廷钦犯,不把你绑了,你跑了怎么办?用冷水泼你的可不是本王,喏你看清楚,明明是他!本王可是很怜香惜玉的。” 说罢,上官景还煞有其事地指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丁,吓得后者连忙低下了头,两腿瑟瑟发抖。 可薄相思却一点也不买上官景的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这下,即便上官景再能说会道,对着一个压根不理睬你的人,所有的滔滔不绝一下子便烟消云散。 只见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本王倒是可以救你,就是不知道,薄姑娘愿不愿意做这笔交易?” 上官景并不知道薄相思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那晚薄相思突然出现在王府中,他只当是这个姑娘逃出了香山,想随便进入一间宅子避难,却没想到来到了景王府。当时夜黑风高的,没看到景王府的牌匾也正常。 至于蕴娘那边,蕴娘已经解释过,不过看着薄相思可怜,所以想将她包庇过去。对于这,上官景倒没什么怀疑的,林蕴娘确实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薄相思凝视了这位心机深沉的王爷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答应他。就在上官景以为她要用沉默来拒绝时,薄相思却突然开口了:“好,你说。” 声音依旧沙哑得不行,可薄相思却没半点心思放在这上面。她只知道,她真的不能有事。要死,至少要等她将绣荭救出来了再说。 “很高,”上官景满意地勾唇一笑,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认真道,“本王要你进宫,当皇妃。” 进宫,当皇妃……这几个字仿佛是晴天霹雳,惊得薄相思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 她认真地看了眼上官景,确定后者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后,才一脸不可思议地道:“王爷是不是忘了,我是皇上大力抓捕的朝廷重犯!皇上恨我还来不及呢,你居然让我去当他的妃子?” 说到最后,一股浓浓的讽刺味涌上心头,薄相思不自觉地就勾唇笑了。 “你说得对,他恨你还来不及,”上官景冷笑一声,“可是,他对你的恨,远不及他对你的爱。” “王爷开什么玩笑?” “你觉得本王会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薄相思没再接话,抿了抿嘴,垂下头去,使人看不到她脸上复杂的表情。 “本王简单告诉你吧,”上官景睨了她一眼,耐心地解释道,“你和皇兄在宫中的传闻,本王早就知道了。本王实话告诉你,皇兄自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大肆搜捕一个人。以前遇到过穷凶极恶的犯人,可皇兄从来没有公诸于众过,因为他很自信,他有那个能力将犯人绳之以法。而这一次,你在香山消失,他恐怕,是慌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发现你在香山消失了?他不派人去查看能知道你消失了么?” 薄相思猛地抬起头,睁大了双眼,脸上有些迷茫,还有些喜悦。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了让你能心甘情愿地当皇妃啊。” “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当然,本王,要你做内应。” “……内应。” “对,内应,”上官景嘴角勾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嘴上说着单纯无比的话,“啧,你应该也知道,帝王的心思,最是变化多端。你别看本王好像是最受宠的一个王爷,可是谁知道,明天是不是就变成了最惨的那个王爷呢?为了本王的生命安全,本王寻思着要安插个眼线在皇兄身边才好……皇兄那个人心高气傲的,什么都看不上,唯独看上了你……你说,本王不找你,还能找谁去?” 上官景的解释毫无一点破绽可循,仿佛事实就是这样。但薄相思心里却很清楚,上官景让自己做内应,不过是为了进一步掌握上官权的动向,实现他谋反的目的罢了。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55章 将门之后墨湘思 当然薄相思不可能说出来,不过她也没有就这样答应上官景,只是面带调侃着问道:“你就那么自信我一定会当你的内应?皇上既然如此垂青我,我又怎么好辜负他?” 上官景挑了挑眉,凑到薄相思耳边道:“不瞒你说,本王还真挺有自信的。” “呵呵,刚刚在你昏迷的时候,本王喂你吃了点东西。本王知道你医术不错,不过,这会子那东西恐怕都融进你的肠子里了,任你堪比华佗,恐怕也无力回天。” “如果本王每个月不给你解药,你就会尝到生不如死的味道……就看你是选择爱情,还是选择你已经的命了。如果你真要做那种不顾惜性命的蠢人,本王也不会多说什么。” “对了,本王还是很怜香惜玉的。那东西可不是本王的,你别又冤枉人……那是陈太后专门嘱咐给你的哦,她说上次见面时就想给你吃的了,只不过那时看你已经悲痛欲绝,便饶了你一回。” 上官景侃侃而谈,不知是不是有意,反正他一点都没注意到薄相思已经黑成炭的脸色。 不过后者并没有太着急,只是瞪了一眼上官景。薄相思觉得,除非他给自己吃得是华佗都束手无策的东西,否则,无论如何,她都有把握解上一解。 她现在倒是更好奇另一个问题,上官景要怎么把自己塞进皇宫里去?当初药采篱塞自己进去时,是以宫女的身份。而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恐怕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对比,上官景显然毫不担心,得意洋洋地看着她道:“骠骑大将军的千金从小被送进静安寺修养。算着日子,她也长大了,该回来了。你呢,就去做将军家的千金吧。” 薄相思眉心一跳,没想到,上官景竟然已经开始拉拢朝中重臣了。 “她叫什么?” “什么?哦,你说将军家的千金啊?名字和你挺相似的,叫墨湘思。” “墨湘思?你说的将军是墨大将军?”闻言,薄相思连忙问道,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 上官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道:“有什么不对么?” “没,没有……”薄相思魂不守舍地答道。人虽然还在上官景面前,可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墨御,在上官权还是皇子时,便极力支持上官权的立场。在上官权登基后,一旦边境有战事,一般都是墨御出战。这次,格外得上官权的青睐。 上官权不常在薄相思面前谈政事谈朝臣,却唯独谈过墨御。所以刚才薄相思的反应才会那么大。而且,她深知,上官景掌握了墨御,恐怕就是掌握了上官权半条命…… 夜色如墨,凉风轻轻吹过,四处都安静得很。。一两个侍卫提刀在这长安城四处巡视着,一旦发现了有违背宵禁擅自出来的人,他们就会立刻毫不留情地将这人给抓起来,交给十八万禁军的统领。 一辆马车“轱辘轱辘”地行驶在街道上,远远地,巡视的侍卫们就看见了它。可是谁也没有要拦住马车的意思,反而低着头恭敬地站在旁边。 待马车走远后,两人才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道:“景王爷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去?” “估计是去凑热闹吧?听说墨将军的千金要回来了,要在凤阳楼大摆宴席,折腾了好几天了还没布置好。景王爷可能是去凤阳楼吧。” “唉……他可是咱们凤国上下最悠闲的人了……哎,不是我背后嚼舌根,你说皇上这么宠他,他怎么就没什么出息呢……” “你才没出息!景王爷那叫大智若愚。你想,要是景王爷同其他王爷一样狼子野心,皇上还能宠他么?” 两个侍卫一边闲谈着,一边继续巡视。 而景王府的马车,并没有像他们预料中的那样驶向凤阳楼,而是直奔向一座沉寂的将军府。 因为京城的路平坦,所以即使马车行驶得飞快,里面的人也丝毫不感觉到摇晃。 上官景斜靠在马车左侧,托着一巴细细打量着对面红裳艳妆的女子,慢吞吞说道:“想不到你换身衣服,画个妆就可以变得这么漂亮了。” 上官景是京城最会玩的人,甚至可以说,上官权见过的美人还没有他见过的多。所以,上官景能够夸一个女子漂亮,那肯定不会是一般的漂亮,而是到了艳丽不可方物的境界。 薄相思却并没有将上官景的话放在心里,因为她现在想到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我只是化了妆,可是脸还是原来的脸。皇宫里的人不少都认识我,你当他们眼瞎么?”尤其是月若迎。当然,这最后一句话,薄相思并没有说出来。 上官景却毫不在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慢慢说道:“天下长得一样的人多了去了,反正有将军府给你撑腰,你怕什么……还有,你没发现你声音沙哑了么?” “你做的。” “嗯,”上官景承认得坦坦荡荡,“这就是你墨湘思和薄相思最大不同的地方。你也别委屈,本王实实在在地告诉你,虽然你现在的声音没以前的空灵悦耳,但你稍微变换一下,那将会是一种极具诱惑的嗓音。” 薄相思挑了挑眉,没打算在声音上很上官景纠缠下去。紧接着她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皇上呢?你难道想凭借我长得像皇上的老相好这事,来让皇上对我青睐有加?” “当然不是,”上官景顿时翻身而起,一脸鄙视地看着薄相思,“你真是有负皇兄一片真心,居然把他想成那么肤浅的人。” “这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反正你只要知道,在皇兄面前,你依然是薄相思就好了。” 刚说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头家丁的声音传来:“王爷,将军府到了。” 上官景看了薄相思一眼,将她牵下了马车。 原本将军府已经沉寂,可当薄相思下马车时,却看到将军府大门敞开,厚重的玄色铁门透露着肃杀的威严。两个火红的灯笼高高挂起,一两个家丁守在门口,同时还有一位气质儒雅的男子含笑站在旁边。 见到薄相思下来,那男子连忙迎上去,行了个薄礼:“见过景王爷。” 上官景佯装有些生气,一把拍来男子的手,好不正经道:“你若是也这么繁文缛节,叫我以后再去哪里找知心的酒肉朋友?” “呵呵,”男子依旧笑得温和,“父亲说了,君臣之礼不可免……” 上官景大概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一堆大道理,连忙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有向本王行礼的功夫,还不赶紧瞧瞧你这十几年未见的妹妹?” 上官景这番话不可谓不妙。不但成功地摆脱了男子的礼节,而且暗中向薄相思传递了两个消息:一,这个男子是墨湘思的兄长。二,他们之间十几年没有见了,所以这男子无法认出自己是伪装的。 薄相思在心里冷笑一声,看来,上官景和墨御的这桩事进行得极其隐秘,竟然连儿子都瞒着。 得了上官景提示,墨湘镜连忙走过来,似乎想拉过薄相思,但又觉得妹妹已经长大了,男女有别,不大好。因此刚伸出的手极其尴尬,只得马上缩回去。 “妹妹这些年过得可好?这一路累不累?为兄已经让下人将你的屋子收拾好了,等会去见了父亲便早点回房休息……明日在凤阳楼上还有一场为你而准备的宴会。” 薄相思眼睫轻垂,轻笑道:“这些年一切安好,劳兄长牵挂了。” “好,”墨湘镜笑着抚掌,“既然如此,咱们快进去吧,父亲该等急了……咦?景王爷不进去小坐一会儿么?” 回过头,果然见上官景已经准备上马车了。 “不了,”上官景回过头来笑道,“这么晚了,本王该回府了。你们一家人难得团聚,快进去吧。” 紧接着,便是马车绝尘而去的声音。 毫不夸张地说,骠骑大将军墨大将军是凤国的第一将军,可他的府邸,却朴素简单得很,连药采篱那个小小的尚书府都比不上。 “妹妹,父亲在这书房里,他说单独有话跟你说,所以我就不进去了。现在天色也不早,等会父亲同你说完话想必更晚了,我也就不来叨扰你了。记得早点休息。” 墨湘镜细细地叮嘱这些话,才让薄相思推开那书房的门走进去。他不知道的话,此刻薄相思的心里全是冷笑。 说什么?是告诉她该怎么做一个称职的内应么?告诉她要传递哪有有用的东西么? 因为灯并没有点很多的原因,所以书房的光线并不是很亮。可即使如此,坐在书房书桌上的那个人,还是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 待注意到有人进来,他才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生分地叫了一声:“薄姑娘。” “墨将军。”薄相思轻轻福神回礼。 薄相思从墨御书房出来时,已丑时了。那些在门外打盹的奴才,感觉到门打开的声音,一骨碌连忙站起来。见出来的人是刚回来的小姐,全关怀地上前来。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56章 接风洗尘宴 “舟车劳顿的,小姐定累着了吧?咱们快回房去。” “就是就是,小姐您肯定没有想到,公子将您的房间布置得多漂亮。” “你这不是说废话么!公子那么疼爱小姐,肯定布置得漂亮。” 墨御膝下有五个儿女,除了墨湘思以外,其他都是男儿。一个在边境驻守,一个战死沙场,还有一个则剃发出家,到最后,家中竟只有墨湘镜一个孩子。如今墨湘思回来了,受宠那是肯定的。所以这些下人们全都急着来巴结。 薄相思倒没怎么将众人阿谀奉承的话听进去,她现在脑子中在想着一件奇怪的事。 墨御叫她进去后,既没有警告她要如何做一个好的内应,也没有试探她是否真的忠心于上官景。那个两鬓已有了少于白发,可身体却依然健朗的人只递给她一本《女戒》。 “我知道,你与皇上有些情缘,也知道皇上在变着法子保你。如今你以我女儿的身份进入皇宫,与皇上再续前缘,也是我这老头子的造化。虽然你不是真的湘思,但你在皇宫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我墨家上下。这书你好好看,免得犯错,否则既使我墨家无光,也会惹得皇上生气。” 薄相思愣了愣,双手接过。眉睫轻轻垂下,视线盯在手中的《女戒》上,她想不清楚墨御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 不仅在书房时没有想清楚,直到现在,都仍然疑惑。墨御的言语之间,是很寻常的教导。可越是寻常,就越能使人生疑。尤其是,在上官景准备谋反,而墨御与上官景相交还不浅的情况下。 “小姐,小姐。”见薄相思久久没有反应,其中一个丫鬟疑惑地推了推她。 薄相思这才回过神来,歉意一笑,提步朝卧房走去。 据说,墨湘思回来的相关事宜,都是墨湘镜抢着一手操办的。墨御因为心里清楚回来的本就不是自家闺女,因此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热情,也就随着墨湘镜去了。 薄相思的住所不仅仅只是一件房间那么简单,整个将军府的西北角全是她的地盘。墨湘镜在这里新建了“湘思小院”,种了许多常青树以及品种不一的花花草草。才走到院子外,里面的清幽香气就已经钻进鼻子了。 薄相思顿了顿,看着娟秀玲珑的“湘思小院”四个字,竟有些发怔。旁边的丫鬟连忙上前关怀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薄相思将实现从门檐上移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特地在这里建一座院子实在是没必要。” 反正,过了今晚,明天就要进宫了…… 丫鬟不知道薄相思心中所想,只是羡慕地说道:“小姐这可就说笑了,您是公子最宠爱的妹妹,别说建一座院子了,只要小姐喜欢,公子就是为您建一座宫殿也是可以的。” “是么?”薄相思低声问了一句,眼睫轻轻垂下,恰好掩住眸中满布的疑云。兄妹固然可以情深,况且这墨湘思又是墨家唯一的女儿,得到万千宠爱也是应该的。可是……墨湘镜那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当然了,”丫鬟没有注意到薄相思的异常,兴高采烈地说道,“小姐咱们快进去吧,您早点休息,不然累着了,公子可是会很心疼的。” 薄相思轻轻颔首,慢慢踏进“湘思小院”。 上官景将薄相思送来将军府时,特地将她打扮了一番,妖艳红裙,艳丽妆容,还有精致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虽然上官景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但薄相思却知道,他在无声地向自己传达一个信息:在皇宫中,什么都不要怕,不要怕被认出来,更不要害怕嚣张跋扈的月若迎。 因为月若迎的刻意压制,所以皇宫里的女人,无论宫女还是妃嫔,都很守规矩,更没人敢穿绚丽夺目的衣裳。若薄相思以上官景给她的那身装扮出现在月若迎面前的话,无疑是在赤裸裸地挑战月若迎的权威。 虽说,上官景心系月若迎,但有哪个男人愿意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在别的男人身下宛转承欢?那不仅是在挑战月若迎的权威,更是在挑战她身为上官权妃子的这个身份。 只可惜,月若迎并不知道上官景的算计……薄相思低笑了一声,清丽的脸上是势在必得的气势。 此刻才五更天,天还不大亮,可丫鬟婆子们却已经服侍着薄相思起床了。因为今天在凤阳楼,还有一场专门为薄相思而准备的接风洗尘宴。 照理说,这实在是有点夸张了,毕竟墨湘思只是一个将军的女儿,又不是皇室宗亲。可墨湘镜大力赞成,一向不问朝事的景王爷毫无异议,而龙椅上的那位,持一个默认的态度,如此一来,文武百官,竟没有一个敢找出来说一句“这实在太大题小做了,不合适”。 这场接风洗尘宴就这样大张旗鼓地举行,据说到时不仅有官绅贵胄,皇上,月贵妃,陈太后都会来,那位一向吃喝玩乐的王爷也同样会出现。 如此一来,这场宴会的性质顿时就变了,在更多人的眼里,这更是一次结交达官显贵的好机会。而在朝廷重臣的眼里,这则是一次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 人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所以谁也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这只是一场接风洗尘宴,竟然连天子都惊动了。 药采篱身为尚书,好歹也是三品官员,所以自然收到了墨府的请帖。 那几个姑娘依然拦在门口,可药采篱这次却不怕了,气焰嚣张地来到她们面前,摊开手中的烫金请帖,恶狠狠道:“看见没?这是骠骑大将军家的请帖!连皇上都会去!这是你们耽搁得起的么,还不赶快让开!” 显然,“皇上”两个字动摇了几名女子的意志。在出来时,月菲白的飞鸽传书上就写得很清楚:不要与皇上正面冲突,绝不能让皇上发现你们的行动。如果皇上传召药采篱,就让他去吧。 她们面面相觑了一眼,最终还是让开了道路。 药采篱兴奋不已,连忙换了衣服就往外跑。等他出了这尚书府,朝哪跑是他的事,这些人还管得了么! 可是,他的兴奋还没持续多久,就立马烟消云散了。药采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轿子旁的两个白衣女子,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要跟着我去?” “是,”两名女子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理所当然地答道,“我们要把你安全带回来,绝不可出一点差错。” 药采篱顿时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当场就想转身往回走。反正都没法逃了,还不如不去那凤阳楼!可再三权衡下,他还是忍下了这个冲动,气鼓鼓地坐进了轿子中。 毕竟,在府里的话,是一定没机会逃出去的,可如果到了外面,鱼龙混杂的,逃出去的机会总要大一点。到时候,就可以去香山找师妹了…… 药采篱一直被困在府里,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对于薄相思,他仍然只知道她被关进了香山,还不知道她已经跑了出来,而且被视为了朝廷钦犯举国追查。 这边尚书府的轿子刚刚离开,那边将军府的车马也逐渐行驶。比起前者,后者的阵仗明显大得多。前面有五六名骑马的侍卫开路,后面是威风凛凛的战神骠骑大将军墨御。紧跟着墨御身后的,是一辆装饰华美的大红色马车,再后面,便是一群小厮了。 马车内,一女子盈盈而坐。她身穿一件浅色及踝五褶裙,裙底绣有不少精致的花纹,外着一件大红色孔雀霞帔,显得极其高贵。发髻并不复杂,但上面插的五彩珍珠步摇,金翠欲滴银钗,还有朝凰玉簪,都是些独一无二的珍贵之玉。 头一次被这样打扮,薄相思有些不自在地摸着头上那些金贵的饰物,苦笑道:“这番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将军府嫁女儿呢。” 薄相思对面坐着一个含笑的男子,穿着虽没有薄相思那样夸张,但也是一副贵公子装扮。听了薄相思的话,他脸上有些骄傲,还有些宠溺:“这哪就是嫁女儿了?若是嫁女儿的话,排场定要比这大上百倍!” 薄相思不禁摇头失笑,佯装担忧道:“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宴会就把我打扮得这么夸张,等到了那个时候,还不满是金银珠宝地给我挂上?到时候啊,恐怕我连走一步都不敢走了,啧啧,要是不小心掉下来个簪子步摇什么的,摔碎了,那得值多少钱啊!” 这番话倒不是空穴来风,在早上丫鬟婆子们给梳头时,她们就感叹过那些头饰,说即使随便拿走一样,都足够她们生活一辈子的了。 墨湘镜凝了凝眸,脸上已经不是刚才那样嬉闹的神情:“如果还有一次的话,无论是比今天更大还是更小的宴会,那时候戴的头饰,绝可能与今天所戴的有半分媲美的资格。” 薄相思当下有些震惊,莫非那些东西当真是独一无二的?可是,这些头饰都是墨湘镜送过来的,墨湘镜只是将军之子,怎么可能拥有如此贵重的东西?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57章 凰墨妃 “你放心,我既没偷,也没抢,”墨湘镜似乎看出了薄相思的困惑,主动解释道,“那支步摇是母亲家里的传家之宝,那支钗子,是大哥在边疆打仗,别的女人赠与他的。至于那支玉簪……是我十五岁生辰那年,罗寰长公主姑姑给我的生辰礼……说是送给我未来的妻子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薄相思不禁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将头上的玉簪给取下来,可手还来不及碰到发髻,就已经被墨湘镜给握住了。 墨湘镜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但是唯独没有“不应该,乱了规矩”这种表情。 “戴都戴上了,取下来做什么……况且那件事都过去好久了,连父亲都不记得。你如今是我们家最尊贵的女人,不给你戴,还给谁戴?” 这话听着,似乎是极其宠溺妹妹的兄长应该说的,但薄相思听在耳里,总觉得十分不舒服。 因为墨湘镜的执拗,她也没再坚持要取下玉簪,缓缓放下了手。但眉间的愁云,以及心里的困惑,怎么都消散不去。 那么贵重的东西,只因为她墨湘思是唯一的妹妹,所以就给她戴上了么?怎么都有点,说不通啊……而且墨湘镜是典型的贵族子弟,那些礼仪都学得很好,怎么会这样乱了规矩? 莫非……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底闪了闪,惊得薄相思背后冷汗直冒。 莫非,墨湘镜喜欢他的亲妹妹墨湘思!想到这里,薄相思使劲忍住心中的恶心,不禁向旁边靠了靠,远离墨湘镜这个变态。 墨湘镜自然不知道薄相思心中所想,只看到薄相思脸色泛白,便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薄相思尴尬地摇了摇头,心里思忖着要怎么解释好。正在这时,前行的队伍却突然停了下来。 还不待心中的疑惑发出来,便听到一阵鞭炮的噼里啪啦声。 “恭迎墨将军千金墨小姐回家!” 一道洪亮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紧接着,便有无数道不同音色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 车帘被轻轻打开,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出现在眼前,同时还伴随着一道轻佻的声音:“墨将军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墨公子是这长安城多少女儿家的梦中情人,想必墨小姐定然生得倾国倾城,美貌非常。不知,小王可有这个荣幸,亲自将墨小姐引路进凤阳楼?” 薄相思微微抬眼,便看到一张与上官权面容甚是相似的脸。 没有多加考虑,薄相思便将手交到了上官景的手里,随他一起出了马车,一点也没有顾及墨湘镜。 以前总是觉得上官景表面喜好山水,内心阴险无比,觉得他实在是太不君子了。可是今天薄相思才知道,这种不君子的行为比起某些恶心的行为,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总而言之,对于上官景的邀请,薄相思不仅没有一点反感,反而从心底感到一抹庆幸。 倒是上官景,看到薄相思毫不犹豫地就答应,心里还有些讶异。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他们已经在里面了。等会你弹琴出场,起一个艳压群芳的效果。” 薄相思挑了挑眉,以同样低的声音回答道:“可是,我不会弹琴。” 虽然二人并肩而走,但挨得并不是很近。可即便如此,薄相思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上官景的身体似乎僵了一僵。 “……那你会什么?琴棋书画选一个。” “……都不会……” “……” “其实,我会治病救人啦!” “……” “咳,”薄相思尴尬地咳了一声,认真地想了好一阵,最后郑重道,“我会唱歌。” “唱歌……”上官景显然觉得这个技艺表演不可取。对于大家闺秀来说,琴棋书画才是正经该学的,而那些唱歌跳舞,太不登大雅之堂了。但想到薄相思除了这个也没什么会的,只好勉强答应。但仍不忘嘱咐道,“你记得唱些好的,别唱那些风花雪月场所里常见的歌。” 闻言,薄相思不禁撇了撇嘴。心道就是唱了那些,人家皇上深居皇宫的,也不知道啊。 虽然是这样腹诽的,但薄相思还真不敢唱那些风流名曲。最后站在厚重的山水屏风后,她唱的是李玉刚的《新贵妃醉酒》。 古琴伴奏不知何时起的,但是跟上薄相思唱的!《新贵妃醉酒》的调子丝毫不是问题,其功力深厚可见一斑。 可,即使这里有位古琴大师在此,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屏风后只看得见曼妙身影,看不见真面容的薄相思身上。 虽然声音毁了,但唱起这首歌来,却毫无违和感。再加上歌曲两段调子,一段极其轻快,另一段又是情意缠绵的京腔,格外新颖别致。不过,真正吸引住了所有人注意力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歌词里那两句“问君何时恋”以及“醉在君王怀”。 在不少人看来,这就是在向那位龙袍加身的人传递示爱的信息。 就叫上官景都不禁露出了笑意,心道这个薄相思果然聪颖过人。只有屏风后面的薄相思自己知道,她会唱的歌里,只有这一首比较符合古代人的音乐节奏,因此无奈之下才唱了《新贵妃醉酒》。 “真好听。”一直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不禁感叹道,另一名白衣女子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她们旁边的药采篱,眼里却流露出一抹不易被发现的鄙夷。 竟然想借着一首歌爬上龙床,所谓的将门之女,也不过如此。 一首歌完,屏风后面的歌声戛然而止,只有伴奏的琴声还在做最后的收尾。 众人纷纷拍掌叫好,只是这其中真心的又有几个便不得而知了。墨湘镜显然就是那种假心假意,象征性地拍了两下就没任何表示了。而上官景,明显就是那种打心眼里欢迎的,看咱们当朝最受宠的王爷,巴掌都拍红了呢。 “撤屏风。”一道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其中还掺杂了丝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激动。这声音并不是很大,可在场绵延不绝的叫好声顿时就停止了,凤阳楼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几个小厮上前搬走精致的山水屏风,上官权身边的月若迎死死地盯着,那个凶狠的表情,仿佛屏风后的人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屏风缓缓移开,一名亭亭玉立的红衣端庄女子出现在人前。 这一下,凤阳楼是真的鸦雀无声了。这一次不再是因为上官权的威压,而是来自他们自己内心的惊讶。 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人,都是望门子弟,达官显贵。因此,朝廷钦犯的画像他们比普通老百姓还先接触到,对于薄相思的容貌,他们早就熟记于心了。 虽然说此刻眼前的女子化了浓妆,但脸型,眼神还是与朝廷钦犯一模一样。 虽然大家都发现了,但是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不说话。他们在等,等那个铁了心要抓朝廷钦犯的主子会有何反应。 月若迎也强压住内心的躁动,在等上官权的反应。 狭长的凤眸依旧冰冷如常,深不见底,但在看到那个屏风后的红衣女子时,眼里却闪过一抹疲倦,与一抹思念。但稍纵即逝,谁都没有发现。 上官权慢慢站起了身,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他似乎是想朝薄相思走去,可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开一步,就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个人紧紧拽着薄相思的手,眼里充满了血色,强压住心中的感情,冷冷地对墨御说道:“请墨将军告诉下官,为何令千金竟然与下官的师妹长得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他们都以为药采篱是要说出薄相思是朝廷钦犯的身份,却没想到说出了这么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消息。 墨御没想到半路竟会杀出个药采篱,危险地眯了一下眼睛,毫不退让地道:“羡慕自幼在静安寺长大,本将军怎么会知道湘思是否与你师妹长得一样。再说了,你师妹又是谁?咱们大家都没见过,你说一样就是一样?” 薄相思明显感到,捏住自己手腕的手力量加大了一倍,可她却没有感到一丁点儿的疼痛,只是觉得心里暖暖地,同时,还有点想哭。 这些日子里受到的委屈,她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下来,没有人问过她是否苦不苦。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亲人…… “我师妹,大家都见过,”药采篱说得从容不迫,但墨御明显从他脸上看到了一抹决绝,“我师妹,就是被关进了香山的那个小宫女,薄相思。” “放肆!”一直没有出声的上官权突然冷声道,“朕怎么不知你有个师妹?而且还是朝廷钦犯。朕告诉你药采篱,如果你的师妹真的是她的话,即便你是朝廷重臣,朕也一样会判你的罪!” 上官权的这句话,无疑透着一股赤裸裸的威胁。凤阳楼中端坐的人全都冷汗直流,身体僵硬,心想皇帝陛下这是唱一出?居然威胁药采篱不要承认这个女子是他师妹。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58章 凤阳楼闹剧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清楚了:皇上太过爱才,宁愿放过朝廷钦犯薄相思一命,也不愿意将药采篱治罪。 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纷纷感动得不得了。可是那位被皇上垂青的朝廷重臣,却一点也不解风情,硬邦邦地道:“即便皇上今日要治微臣的罪,微臣也无法说出违心之话。她是我的师妹薄相思,这是事实。难道皇上要微臣为了自己保命,而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都不认了么?” 这话就像一堆冰雪,一下子就使周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平时看着尚书大人药采篱长袖善舞,能说会道,这会子怎么突然如此不通情理了? 骠骑大将军墨御一脸凝重,顷刻之后,觉得这事实在有伤皇上颜面,于是便起身出言将客人请走:“诸位,今日小女回家,本该是高高兴兴的事情,却不想发生了这档子事。让各位见笑了,还请各位先行回去,待药尚书清醒了,承认是他认错了,届时,墨某一定在凤阳楼再次宴请,向大家赔罪。” 墨御的话刚说完,原本静到极点的凤阳楼突然活跃了起来,只不过这表面活跃的气氛中,却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连皇上都掺和进这件事了,哪个不怕死地还想留下来观战?墨御的话,恰好符合他们心意,纷纷站起身,客套了两句,便如潮水般涌出了凤阳楼。 有几个素日里和药采篱关系较好的,在擦肩而过时,好意地低声劝了两句,但药采篱却把脸偏向一边,不理不睬。好心被当做驴肝肺,那人哼了两声,涨红了脸拂袖而去。 被药采篱牵着的薄相思看得很是心惊,也很感动。这是药采篱经营了多年的人际关系,而今却因为她,全线崩塌…… 人流散得很快,不多一会儿,偌大的凤阳楼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七个人在这里:陈太后,上官权,月若迎,墨御,上官景,墨湘镜,薄相思。小二以及掌柜的见形势不对,老早就已经跑了。 凤阳楼下的街道还是热热闹闹的,小贩的叫卖声,车马压在路上的轱辘声……络绎不绝。偏偏在这样热闹的地方,旁边的酒楼上,却安静得诡异。 “药采篱,”上官权面如冰霜,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你确定,墨湘思是你的师妹么?” “不是,”药采篱淡淡笑了笑。“皇上说错了,墨湘思是墨大将军的千金,微臣怎有那个福分做墨小姐的师兄?今日在这凤阳楼之上的,只是薄相思……” “药尚书!”墨御急急打断了他的话,额头上已青筋暴起,“我家湘思十六年未回家,今日好不容易回来,你不来道贺便也罢了,还乱认错人。湘思自幼在静安寺长大,今日你竟然说她是那朝廷钦犯薄相思,你究竟安的是何居心!” “就是,”在一旁的墨湘镜早就看不下去了,此时也跳出来,没好气地道,“尚书大人如果看不惯我父亲,直说就是,何必陷害我妹妹?” 药采篱紧了紧拳头,即便面对着凤国战无不胜的骠骑大将军,他的脸上也没有一点退让的表情。可是这一次,还不待驳回墨氏父子,一直冷眼观看的月若迎突然先开口了。 “回皇上,臣妾在宫中常见到昔日的御前女医薄姑娘。臣妾愚见,以为墨小姐同薄相思确实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月若迎掩下眼里的嫉恨,咬牙切齿道,“不过,臣妾的看法终究是没有考证的。众所周知,墨小姐从小在静安寺长大,何不派一名侍卫去将静安寺的隽尼师太接来,让她指认一下?”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的脸色顿时齐刷刷地变了。上官权好歹是皇上,平时便是不喜怒于形色的,因此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上官景怎么说也是深藏不漏的王爷,没点自控的能力,如今哪还能生龙活虎?他也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只有墨御,这个常胜将军,不常在朝堂官场活动,没有那般八面玲珑难堪的脸色怎么也收不回去。 隽尼师太是世人公认的佛教传人,一个人出名了,自然就有点心高气傲,这位隽尼师太也不例外。据说她为人耿直,从不屑于做小人,即便是当今天子请她圆这个谎,她也未必愿意。 月若迎这个主意,当真是戳到重点上了。 墨湘镜瞧见墨御难堪的脸色,不禁有些疑惑:“父亲,您怎么了?孩儿觉得贵妃娘娘这个主意甚好,不如就将隽尼师太请来,早日还妹妹清白,也让咱们的药尚书赶紧死了这条心!”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气竟有些咬牙切齿,仿佛他与药采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不过当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放在这上面,所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墨御抿紧了双唇,久久没有说话。上官权眸色深沉,若有若无地扫过薄相思。他眉头紧锁,看来,上官权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正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上官景突然一抚掌,哈哈大笑道:“瞧你们一个个,都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发洪水了呢。” 上官景一说话,气氛顿时松懈下来不少。上官权满意地看着他,微不可察地向他点了点头,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 息。月若迎则美眸紧紧盯着上官景,其中意味复杂不明。 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官景要在这个时候插话,在她就差一点点就能揭开薄相思的面具时。 “贵妃娘娘虽出身高贵,但怎么说也只是一介妇人,思虑不周全也是情有可原的,”上官景笑嘻嘻说道,但转眼,他就板起了脸上,数落着墨湘镜道,“不过你啊,从小就在学怎么待人接物,怎么还是如此胡闹?隽尼师太年事已高,你竟然让她为了这么一件芝麻大的小事,而从静安寺千里迢迢来长安,你满腹的礼仪这会子上哪去了?再说了,隽尼师太虽不问世事,但慈悲之心一直存在。就算这墨小姐真是薄相思假扮的,你让师太去揭穿她,亲手将一个好好的姑娘送入地狱,师太又于心何忍?” 字字句句,表面上是在指责墨湘镜,但同时也给了月若迎一个响亮的耳光。 月若迎苍白了脸色,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官景。那视线还没有维持多久,就立即转向了陈太后:“太后,不知您如何以为?” 这里最老的人就是陈太后了,如果陈太后也同意让隽尼师太进京,那么即便是上官权,也没有理由反驳。 这位从进凤阳楼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陈太后,被突然问到是脸上却没有慌乱,一派的从容不迫。 慕应从一开始就站在陈太后的旁边,现在他小心翼翼地搀扶起陈太后,慢慢来到争论不休的众人面前。 “月丫头说得对,薄相思既然是朝廷钦犯,就绝不可姑息,”陈太后刚说完这句话,月若迎的脸上就露出了志在必得的表情。但下一刻,她却话锋一转,慢悠悠道,“但小景说得更对,隽尼师太年事已高,确实不宜将她请来。哀家也是一日不一日的人了,最是明白老年人的辛苦。你们,就多积点德吧,不要为难隽尼师太了。” “哪里话?谁说太后娘娘老了,依儿臣看,太后娘娘倒不像是母亲,像姐姐呢!”上官景不正经的嬉闹声响起,抬眼看他时,他已经笑眯眯地钻到了陈太后身后。而后者,正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太后,您……”月若迎有些不敢相信,陈太后竟然不偏帮她。但质问的话才说出了三个字,就无法继续说下去了。月若迎狠狠地咬了咬牙,转过身对上官权道,“皇上,臣妾以为,师太虽然年事已高,但薄相思之事,毕竟关乎……” “闭嘴!”上官权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冷声道,“朕看你确实是恃宠而骄了,竟然敢反驳太后!” 这一场凤阳楼上的闹剧,围绕着薄相思而展开,但这个事件的的中心人物,却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默默旁观,没有说一句话。 月若迎虽然心中恼恨,但她上头毕竟有陈太后压着,且又被上官权严厉警告了,此刻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多说了,只能心里暗暗咒骂。 药采篱见形势如此,也只靠月若迎是靠不住了,而他自己又无法相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此刻突然想起身后的薄相思,便连忙转过身来,急切地说道:“师妹,你快告诉他们,你不是什么墨湘思,你是我药采篱的师妹薄相思!” 两双眸对视,一双眼睛里充满关怀,急切与担忧,而另一双眼睛……只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药采篱的眼神。 这一下,不止药采篱的眼睛了,其他六个人的眼睛也都齐刷刷地望向了薄相思。有的盛满希冀,有的充满怨恨,也有的满载着担忧与心疼……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着薄相思的答案。可是,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薄相思却保持沉默,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59章 药采篱入狱 如果,她说自己是墨湘思,那么,不仅可以保全自己,也可以保全药采篱。简直就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可是,薄相思,你真的忍心说出这样的话么?这样去伤害药采篱,你唯一的亲人么? 药采篱不顾名声,不顾权力,不顾性命地来与她相认,而她竟然要无情地说,你认错人了,药尚书。 药采篱虽然不知道在这场凤阳楼的接风洗尘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凭借他的聪慧,也不难顿悟,只要他装瞎装聋,薄相思可以以墨湘思的身份好好过活,而他也不必淌这趟浑水。可是,他就是不放心啊……自己的师妹由墨家人来照顾,他怎么知道墨家的那些人会如何待薄相思,,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啊! 认了薄相思,大不了就是失去官位,一生逃亡,也比这样不明不白地让薄相思去当一个什么墨湘思来得好。 这是药采篱的想法,他是这么想的,但薄相思却不是这样想的。 她知道药采篱担心她,她也知道,如果她此刻承认自己是薄相思,就葬送了药采篱的一生…… 所以,薄相思避开药采篱的视线,直直地看向上官景,若无其事地轻笑道:“公道自在人心,多说何益?每个人心中已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便是偏见。那么,无论湘思说什么,相信的总会相信,不相信的总会怀疑。既然如此,不说也罢。” “好个不说也罢!”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上官景便率先拍手笑道,凑到薄相思面前,好不正经,“你们都听听这话,是不是特别有佛家脱俗的味道?哎呀,真是想不到呀,墨大小姐您久居寺庙十六年,竟然还真的学了两把刷子。”说罢,还装模作样地向薄相思作了一揖。 上官景一直在很努力地调节气氛,可是,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事实证明,他的努力全都是白费的。此刻,没有一个人因为他的举动笑起来,依然阴沉着刚才的脸色。 自觉无趣,上官景撇了撇嘴讪讪地退下了。 而就在上官景转身的那一刹那,凤阳楼突然烟雾弥漫,叫人看不清任何东西。不仅如此,这烟雾还有一股浓郁的花香…… “有毒!”不知是谁大声吼了一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陈太后,月若迎以及墨湘镜都已经吸进了这烟雾,昏昏沉沉地倒下了。 而上官权,上官景还有墨御三人,则屏住了呼吸,凭着对事物的感知力,寻找到对方,三个人站到了一起。 旁观的慕应悄悄地来到陈太后身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陈太后抱走。 烟雾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此刻已渐渐消散。但由于并没有散开完,完好无损的三个人仍然不敢乱动。 “真是想不到啊,”墨御出神地看着前方,愣愣道,“药尚书竟然连官爵都不要了,还撒下毒烟……而且是在皇上在场的情况下……” 当墨御一句话说完时,烟雾已经完全散开,凤阳楼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地上躺了两个女人,原来一男一女也已消失不见。 上官权将拳头握得咯吱响,死死盯着窗外,周身的寒气仿佛要将这里冰冻三尺,即便是三昧真火碰上,恐怕也得避让三分。 “墨御!”上官权怒喝出声。 “臣在!” “药采篱试图杀君,且劫走墨湘思为人质。传朕的话,即刻封锁长安城,势必找出药采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遵旨!” 随着长安城被严密封锁,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两件事,一是那个风流倜傥的药尚书竟然是个衣冠禽兽,想要刺杀皇上,二是那墨家的小姐,也真是太可怜了,刚刚回家竟然就被当做人质劫走,至今生死未卜。 至于那些当日在凤阳楼做客的人,对于凤阳楼上发生过的事,全都聪明地闭嘴不提。毕竟,那日还有天子在场,谁还有那个胆子去提? 至于那位天子,自从凤阳楼事件后,脸色就没一天好看过。月若迎也很气不过,几次三番在上官权叽叽歪歪的,开始上官权只是假装没听到,直接无视她。后来月若迎多说了几次,上官权直接暴怒,竟然将这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禁足在了银月宫,罚俸禄三个月,而且缴了凤印。 “贵妃月氏,试图在皇上面前散播谣言,故罚其在银月宫面壁思过,罚俸禄三月,凤印交由太后掌管。”宣旨公公战战兢兢地念完手中明黄色的圣旨,生怕这位月贵妃一个暴怒,自己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娘娘……”公公小心地赔笑着,“您看,是您自己将凤印交给太后娘娘,还是奴才代您劳累……”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月若迎的脸色,说到最后时,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就低到了一种可怜的地步。 月若迎确实很不爽快,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竟然罕见地没有发怒。只是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淡淡道:“本宫自己去。” “来人,带上凤印,去慈安宫。” 月若迎之所以不发怒,是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毕竟她还有去见陈太后的机会。对于她来说,能够见到陈太后,就是一次可以翻盘的机会。只因,她和陈太后是一条船上的。 当初,薄相思被封为御前女医,与上官权同床共枕的那一晚,去向陈太后通风报信的,就是她。 月若迎原本并不盼着陈太后会将薄相思怎么样,只希望能借魅惑君上,无视宫规这两条大罪接陈太后的手惩治一下薄相思而已。但却没想到,敲经念佛陈太后竟然说出了一番令她大吃一惊的话。 “你说,那宫女勾引皇上?” “是,臣妾亲眼所见。” “你很爱皇上?所以嫉妒了?” “臣妾不敢……” “哦?难道你不爱皇上?” “不,不是……”月若迎顿时有些急得跳脚,手足无措地解释道,“臣妾对皇上的爱天地可鉴,但是,……但是就是借给臣妾一百个胆子,臣妾也不敢生出嫉妒之心啊……” “是么?”陈太后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来,顷刻后,慢悠悠说道,“既然你那么爱皇上,那你想不想当他的皇后?” 月若迎当时就愣住了,结巴地有些说不清楚话来:“太后……太后明鉴。臣妾绝对,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哦,这样啊……”陈太后的语气有些失望,“哀家原本还想助你当上皇后,从此让皇上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 就这样,月若迎与陈太后无声地成为了同盟。 不过,正所谓无功不受禄,陈太后这么帮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月若迎也问过这个问题,陈太后却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而是站在高楼,眺望着远方,轻飘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个“到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月若迎以为,是到了她当上皇后的时候,但事实却是,她前往慈安宫,交出凤印的时候。 彼时,月若迎身着浅色宫装,快步向慈安宫而去,她身后跟着一个手捧精致妆盒的小宫女,不过看那小宫女小心翼翼的模样,明显里面装的不是一般的珠宝首饰。 沿途的宫人看到月若迎。纷纷恭敬福身,可后者理也没理他们,径直向慈安宫走去。惹得沿途的宫人议论纷纷。 “啧啧,月贵妃莫不是要嚣张到陈太后那儿去了?” “怎么可能?虽然说月贵妃独掌后宫,陈太后不问世事,但月贵妃在陈太后面前,还是不敢嚣张的!” 也是也是……毕竟一个是太后,而一个只是贵妃……” 也就是这时候月若迎无暇理他们。若是换了平时,教她听见这些话,还不每个人赏二十板子? 慈安宫依旧如往日一样清宁,只不过那在宫前扫地的婆子不似平日那般两耳不闻窗边事,反而处处留神,警惕着周围是否有人。 才只到了宫门外的月若迎就察觉到了这点异常,她疑惑地顿住了脚,站在外头,迟迟不肯进去。 “娘娘……”小宫女迟疑地叫了她一声。 月若迎连忙打了个禁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对小宫女道:“你待会从正门进去,看这老婆子会怎么拦你。本宫从侧门进去……倒是要看看,陈太后莫非也有见不得人的事不成?” “是……”小宫女乖巧应道。 月若迎当即绕开正门,改从侧门进入。慈安宫本来就偏僻,侧门更是无人问津。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月若迎来到侧门时,没有一个在这里守着的侍卫,她轻轻松松就进去了。 当来到陈太后的寝殿时,没有传来一如既往的木鱼念佛声,而是一阵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而且,与陈太后说话的那个男子的说话,月若迎莫名感到一阵熟悉…… 当她侧耳倾听,终于分辨出了那声音是谁时,娇美的面容顿时面如死灰,煞白煞白的……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三个男人的声音月若迎一辈子都不会忘,那这三个男人一定是上官权,月菲白,和上官景。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60章 破罐子破摔 “小景,你告诉哀家,为什么当日在凤阳楼上时,你竟然偏帮薄相思?” “不瞒太后,儿臣与她达成了一些协议……” “哦,这样……本来哀家掺和进来进一步揭穿她的,但一见你态度不对,立马就倒向了她。幸好没给你惹什么麻烦。” “嗯,多谢太后了……那日,儿臣见若迎反应,似乎她和您……” “哦,没什么。你痴心她那么多年,哀家也就爱屋及乌,在某些事上还是很愿意帮她的……” 一男一女的对话传进耳里,那个男子的声音,不是上官景又是谁? 难怪陈太后命人严守宫门,原来是留了上官景谈话。谁都不会想到,一心礼佛的太后与闲云野鹤的王爷竟然私交匪浅。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发现,但是对于月若迎来说,重点却不在这上面。论亲缘关系,上官景是她的小叔子,她与小叔子做过伤风败俗的事,身为母亲的太后竟以此来另眼相待她……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侮辱? 心中极度恼羞的月若迎一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似乎是故意,故意打断他们的对话。 房里的两个人匆惶地站起来,但看到来人是月若迎时,脸上都松了一口气。 上官景迟疑地看着月若迎,试探地叫了她一声。但后者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红着眼眶羞愤地盯着陈太后,恼怒道:“臣妾究竟哪里得罪太后了,竟得到太后这样的侮辱!” 泪花在眼睛里闪了又闪,但却始终没有掉下来。视线在陈太后与上官景之间徘徊,月若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绝,她讽刺一笑:“你们俩怎么会如此情好?是有什么密谋吧?哈哈,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告诉皇上!” “你敢!”月若迎刚刚转身,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开,陈太后就一个箭步冲到了她面前,眼睛死死盯着月若迎,威胁的话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你自己有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还敢去告我们一状?真是可笑至极!哀家告诉你,你要是敢乱说什么,你的事哀家也不介意揭发。” 其实陈太后这句话才是真的可笑,分明毫无威胁力。如果揭发月若迎的事,上官景也会被拖下水,而陈太后,舍得上官景出事么?所以,陈太后拿这个来威胁月若迎,当真是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了。 可月若迎太过羞愤,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上来,只大声地冲陈太后吼道:“去啊去啊!咱们都去吧!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大家一块死!反正我被你这么羞辱,我也没什么脸皮活下去了!” 说罢,便一把推开陈太后,开门跑了出去。 陈太后一个没站稳,差点重重地跌到了地上,幸好有上官景在旁边扶着她。 “哼,她自己敢做出那样子的事,这会子还怕被羞辱?” 上官景默了默,没有说话。将陈太后扶到软榻上坐下后,他连忙跑了出去追月若迎。 上官景与月若迎从小就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一个高贵的皇子,一个是第一门阀的千金。那个时候,上官权还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他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宫女生下的孩子。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月若迎会成为上官景的王妃,连上官景自己都这样以为。直到,有一年的上元节,上官景突然意识到,他这辈子,恐怕都追不上月若迎了。 其实说到底,无非就是风流才子,佳人爱之罢了。上官权偶然兴起,做了一首踏雪寻梅的诗,写在了手绢上。谁知竟掉在了酩酊湖畔,而恰巧,又被月若迎捡到,从此一心相许。 上官景对此很不理解,无数次质问过月若迎。 “众多皇子中,他并不出众,你何苦选他?” “那又如何,他出众我才不开心呢。他不出众,那就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欣赏他的美。” “你只不过见了他的一首诗,连人都没见过。” “有时候,这一首诗,就已经足够了……” “可我和你两小无猜,我也喜欢你,你难道就没一点点心动么?” “有。可是遇到他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而这最后一段对话,是月若迎如愿以偿地当了皇妃后,上官景在心痛欲绝的时候问的。 他们两个人之间,从来不缺少缘分,从小到大的陪伴,这份缘还浅么?他们缺少的,只是一个机遇。倘若上官景能在月若迎遇到上官权之前表白,哪怕只是早一刻,都不会是如今这番光景。 后来的上官景喜欢,都与月若迎无关。而在这一段情中,看似是主角却始终置身事外的上官权,大概永远都不知道,在生母离世后,将他过继到膝下的陈妃,当年为了巩固他的权力,在酒杯里下了媚药,为了撮合上官权与丞相之女。但那杯酒却被月若迎喝了,至于是有意还是无心,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过了那一夜,上官景与月若迎再没有见面,谁也没有提起过。直到,最近月若迎醋意大发,欲用孩子来挽回上官权的心,不得已才利用了上官景…… 上官景并非傻子,稍稍一想,便可以知道月若迎的目的,可他从来没有怨怪过。即使到了今天,月若迎要去告发他,他也没有丝毫怨怪。 自古帝王都多疑,即便月若迎只陈述事实,不加上自己的私人情绪,上官权也会怀疑他……说不定,还会进一步洞察出他谋反的心思。 想到这,上官景眸色一深,脚下的动作也快了几分。可是,当他追上月若迎的时候,后者已经在乾清宫门外了。 “娘娘,皇上出宫了。”小顺子面色为难地道。同时让他更为难的是,这位才被皇上禁足了的贵妃娘娘,竟然在四处乱跑…… 听到这个消息,月若迎明显有些失魂落魄。她愣愣地点了点头,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开。 小顺子只当她是来被皇上打击到了,因此也没有多想,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进了乾清宫。 月若迎在往回走,上官景在往前走。铺陈规矩的大理石地板上,两个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竟然谁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月若迎根本没有注意到上官景,而后者,却是因为神情恍惚。 “若迎……”上官景连忙转身伸手拉住了她,担忧地道,“太后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纯粹希望我开心而已。” “哦?希望你开心?”月若迎讽刺一笑,甩开上官景的手,语气没有丝毫感情,“你母亲不是陈太后吧?陈太后只有一个儿子,是皇上吧?凭什么她要向着你?!” 面对月若迎的质问,上官景抿了抿嘴,几次想要解释,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还有,请景王殿下注意一下身份,本宫的闺名,殿下叫出来是否逾了矩!”月若迎冷冷撇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上官景几次三番地想要追上去,但最后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他知道月若迎有躁怒症,此刻无论多说什么,都极有可能使她病发…… 上官权不知道皇宫里还上演了这么一出戏,因为他确实出宫了。 昨夜,暗影送来两个消息:一,在城隍庙发现薄相思与药采篱的身影。二,追查薄相思在香山消失原因时,意外发现一个锻造兵器的场所,隶属于何人还在查。 当时,上官权让暗影继续暗察兵器锻造之事,同时,他已决定亲自前往城隍庙。 仅仅只是为了抓捕一个谋逆的朝廷重臣,竟然使帝王亲自前去,实在有点兴师动众。但这个逆贼,却实在是有点不一般…… 城隍庙原是供奉城隍爷的地方,但渐渐地,它却变成了乞丐收容所,是京城人最不愿意去的地方。薄相思与药采篱会躲到那个地方,也不稀奇。 此时青天白日,乞丐们大多数都出去讨饭了,只剩下老弱病残的。而药采篱一直在咳嗽,也算个病得严重的,因此也没人将他拉出去乞讨。 药采篱这可不是装的,他是真的病了,薄相思一直在旁边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眼睛下面的青色若隐若现,脸上尽是慢慢的自责。 见她这样,药采篱故意说笑道:“你看你,本来就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如今这幅模样连个小家碧玉都比不上了。”他本还想配上一个搞怪的动作,可刚说完就又咳嗽不止,无奈只得作罢。 薄相思不仅没有笑,脸上的愁云还更多了几分:“没个真本事,还偏要学别人悬壶济世。你说你用正经法子也就罢了,偏偏歪门邪道多,将别人的毒过渡到自己身上……” 药采篱将咳出的血一把擦掉,转过头毫不客气地回道:“也就是你了,换了别人中毒,你看我会不会过渡?还有,你也别多想,那只是一小部分,你身体里毒素还多着呢……咳咳……” 上官景给薄相思喂下的那颗毒药,恰巧在昨晚发作。当时药采篱可算是吓坏了,可就像薄相思说得那样,自己没个真本事。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61章 月菲白醒来 他救不了薄相思,但却不愿看着她就这样下去,于是将她体内的毒尽可能多地过渡到自己身上,暂缓了薄相思毒发时的痛苦。 可是,他自己就不好受了……药采篱此时体内的毒素,便是当初过渡过来的十倍。 “师兄,”薄相思难受地开口,“我们回去吧,让上官景给解药。” 药采篱本来还在艰难地咳嗽,可一听这话,立马振作了精神,瞪着薄相思道:“然后乖乖听他的话,做一个傀儡么?!” “其实……其实我们暂时这样,等我研制出了解药,我们就不用受人控制了啊……” “师妹,”药采篱强忍住心中不适,勉强艰难地直起身来,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不要逼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好不好……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要是我连你都保护不了,我哪还……” 药采篱劝解的话没能够说完,因为薄相思不动声色点了两下他脖颈上的穴位,他便沉沉地昏倒了过去。 药采篱说得没错,她确实不喜欢做什么内应。可是,那种发自心底的厌恶感忍忍就好了……但,药采篱若是没了,那便就真的没了。药采篱说,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又何尝不是她唯一的亲人? 薄相思轻蹙着眉头,垂下了眼睫,静静地药采篱扛在肩上,在城隍庙中乞丐们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天公不作美,正当她刚刚跨出城隍庙上,轰隆一声,绵长的雨便从天上打下来。薄相思停下脚步,眯了眯眼睛抬头向上看,这,应该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吧。 “春雨来了!春雨来了!”暖洋洋的楼阁里,一个身穿玉色衣裳的姑娘隔着窗户,眉梢带喜地看着窗外绵绵长长的春雨。 这间暖阁里,除了她还有一位容貌精致,不染凡尘的男子。只不过男子并不如她那般有生气勃勃,沉沉地躺在软榻上,双眼紧闭。仿佛他从来就是那个样子,一直都没有醒过一般。 顷刻之后,只见女子离开了窗棂,一边往外走一边喊道:“处莹,你去外面收集一竹筒春雨来,记着一定要干净。” “是,”一个模样乖巧的姑娘走过来,在领命时,还不忘向里面望了望,“公子有了这春雨就能醒过来了么?” “说不准,”玉枕也朝里望了望,轻声叹了口气,道,“公子舟车劳顿,身子竟差到了这个地步,这样就倒下了……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吧。” 因为下雨的缘故,家家户户都早早关上了门,连客栈也不例外。原来热闹拥挤的长安城,因为这场出乎意料的春雨,使得街上竟然只剩下了三个人。背着药采篱,艰难地行走的薄相思,还有骑在马上向他们走来的上官权…… 薄相思全身早已湿透,头发不少都贴在脸上。感觉到有马蹄声,她停了下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两人在雨中站了许久,最终还是上官权率先打破了沉默:“相思……”本以为有千言万语,可到头来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话。 薄相思早已原谅了上官权,再加上凤阳楼之事,她多多少少也明白了,成为墨湘思一事,虽是上官景一手策划,但却是上官权默许的。 “皇上不该随便出宫,”薄相思淡淡转开了眼,静静道,“皇上快回去吧,淋坏了可就不好了。” “一起。” 上官权出乎意料地平静,就连语气也是一样。放下了平日里的冷漠与高傲。 “不,”薄相思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在去皇宫之前,我还必须要去一个地方……请皇上先回去吧。” 但上官权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薄相思背上的药采篱,轻声道:“可是,你确定这样到了你要到的那个地方去,药采篱还有命么?” 上官权的话音落下,薄相思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上官权说得很对,以药采篱这个身体,即便到了景王府,恐怕早已经奄奄一息了。 但是,难道就因此而不去景王府拿解药了么?不!她怎么做得到!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她也不会放弃。 “那又怎样,”薄相思咬了咬牙,似下定了决心,“别说他现在还留有一口气,就是他现在死了,我也会带他去!” 说罢,薄相思不管上官权会是什么反应,重新提步行走在大雨中。上官权幽幽地看着她一步一个脚印,眼神颇有些复杂。当薄相思终于走到上官权身边,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上官权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有三颗包治百病的药丸,给你们吧……” 薄相思有些不可置信,愣愣地抬头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说“这是一个玩笑”,但是并没有。相反,上官权还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两颗黑色的药丸,塞了一颗到药采篱嘴里,另一颗放到了薄相思手上。 但薄相思,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身为医者,她太清楚那种药的分量了。就连她,也无法自信地说能炼制出包治百病的药丸来。上官权能够得到,想必是花了很大功夫,而且珍藏了多年的吧……一共才三颗,竟然就这样送出去两颗? 薄相思以为,上官权只给自己留了一颗。但她不知道的是,还有一颗,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送给了另外一个人。 淅淅沥沥的春雨打在手上,薄相思既没觉得冷,也没觉得疼,相反,还觉得滚烫滚烫的,手中的这粒看似平淡无奇的药丸,太过沉重。 薄相思慢慢抬手将药丸送进嘴中,但是,还没来得及多咀嚼两下,突然两眼一黑,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在眼睛完全闭上时,她似乎看到了那个一向处变不惊的帝王,脸上有了一丝慌乱。 曾经有人说过,世界上三大奇妙之处,一是凤国的皇宫,二是灵国的水仙庵,三是银月门阀的暖阁。 话说这暖阁,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季节,无论外面是什么个境况,这暖阁里永远都如春天般暖和。其实保持这种暖和并不难,但却只有银月门阀做到了,只因,这其中消耗的巨资,连皇室都有点担待不起。 玉枕托着下巴,坐在窗边,双眼无神地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想心里的那个人。 最近总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不知道,药采篱是不是出事了……可惜公子如今病着,自己必须时时照顾着,无法走开,否则早就飞去看望药采篱了。 正想得出神时,却听到一道空灵的声音入耳:“玉枕姐,莫大夫想出了一种新的补药,咱们去药材库里取药,然后给公子熬一熬吧?” “好。”玉枕回声应道。走之前,还踱步到月菲白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将大门小心翼翼地关好后,方才离开。 可是,她才走了没多久,就有一个头带红流苏的姑娘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间前面,左右望了望,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慢慢向里面走去。 进了暖阁,她既没贪图这里面价值不菲的香鼎,也没有打那些可遇不可求的古董的算盘,而是径直向软榻走去。 她身穿一袭艳红纱裙,腰肢纤细,眼睛一眨一闭间都有别致的风情,也算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了。 纤纤玉指自水袖中卷出,慢慢抚上那张美好得不似凡物的脸。女子眼波流转间,竟蕴含着浓浓的深情。 软绵绵的手指一路滑下,当碰到精致分明的锁骨时,突然顿下,慢慢向纯白色的长衫中间移,当碰到盘扣时,手指灵巧一动,便解开了。 不多时,月菲白身上的衣物已被褪尽,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身体让女子既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 她叫红樱,才来到银月门阀不久。而恰巧就在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便是月菲白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那一天。她听着那个惊为天人的主子沉着冷静地将一件又一件的事吩咐下去,心中早已经不能平复。 只那么一眼,红樱就知道自己已经心属月菲白了,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怎能不激动?同时,也是害怕的……她后来专门向周围的人打听月菲白的事,知道他是那样强的一个人后,如今去轻薄他,让她怎能不害怕…… 可是最后,情感还是战胜了理智。红樱一咬银牙,解开自己的衣裳,躺了上去。 但是,当她的手才碰到月菲白的身体,还不待有下一步动作时,昏迷了十多天的月菲白突然睁开了眼! 察觉到有异样的流苏向月菲白看去,正好看到那双狭长的眼睛睁开。她吓得怪叫一声,立马瑟缩到床角去。 月菲白被这声音吸引了去,视线投向红樱。随即,只见他慢慢直起身子,眼神有些怔忡,但却并不影响他缓缓靠近红樱的动作。 精致得挑不出一点瑕疵的脸慢慢靠近,红樱的脸不禁红了红,双手食指紧张得绞在了一起。 月菲白的眼睛很漂亮,似不染纤尘的仙物,但此刻这双眼里却没有往日的淡定从容。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62章 厘清 它没有任何焦距,仿佛失去了意识般。 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搭上女子柔软平滑的脖颈,再慢慢滑到女子的锁骨处。在这里,这只手顿了顿,轻轻地在上面擦了擦。 红樱心跳加快,几乎要忍不住上前环抱住月菲白,可是她的手才正要伸出,便见那双眼睛突然惊惧地瞪大,同时,锁骨处一阵剧痛传来! “啊——”女子恐惧的尖叫声突然响起,可这声音持续了没多久,便突然停住。 月菲白咬破了红樱锁骨处的皮肉,小口小口地吸吮着从里面冒出来的鲜血。他大概是觉得红樱的叫声难听,所以同时用右手掐住了红樱的脖子。而后者,已经开始向上翻白眼,粉嫩的脸逐渐变得青紫青紫的。 如果重来一次,红樱想,她绝对不会喜欢上这个看似天仙,实际上是魔鬼的男人! 要死了吧,要死了吧……红樱绝望地想。同时,快要闭合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懊悔与痛恨。她的手如同两块浮木,在空中抓着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最后,这浮木渐渐沉入水底,红樱的双手也慢慢无力地垂下。 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神采。 只听得“砰”的一声,抬眼再看时,红樱已不再软榻上,而是靠着墙角痛苦地呻吟着。她只能借助这来表示身体的痛苦,因为她无法动弹分毫。因为,刚刚月菲白将她从床上踹下来时,撞到墙上,全身的筋骨都被撞碎,就连筋脉,也断得差不多了。 而月菲白,脸色发白地披上长衫,紧接着,俯在床边,不停地呕吐着。那个痛苦的模样,完全失去了原来的淡定从容。他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可是吐了半天,也就只有一些嫣红的鲜血而已。 从红樱开始喊叫的那一刻起,暖阁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但因为里面住的是月菲白,所以一个个都没敢上去察看。只有正在给月菲白熬补汤的玉枕觉得很不对劲,立马抛下勺子,飞奔去了暖阁。 那明显是个女子的声音,可是自己走之前明明关好了门,怎么会有别的人进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枕心急如焚地赶到暖阁时,恰巧看见月菲白正在吐血这一幕。她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倒了杯清茶,递到月菲白旁边。从圆桌到床榻不过几步距离,可关心则乱,茶杯里的茶水洒了一大半出来。 见月菲白仍然苍白着脸色呕吐不停,玉枕一咬银牙,坐到月菲白身后,从丹田运起真气,准备传输给月菲白。 但月菲白却突然抬头,拍掉了玉枕的手,虚弱地道:“去取一些臭草来。”他的鼻子上,额头上,眉眼间,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语气虽然微弱,但却有一股不容抗拒的从容。眼帘半眯半开,但仍然可以看出,已没有了之前的茫然。 “啊?”玉枕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悟出月菲白说得什么意思,连忙跑出去。 而她从进来到出去,都没有发现墙角的红樱。 月菲白淡淡地朝红樱那边扫了一眼,但很快便移开。可红樱此时已如惊弓之鸟,即便这眼神再淡再快,她都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 仅仅只是个眼神,便将红樱惊得心脏狂跳。她很清楚,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只是可恨筋骨全碎,无法动弹。否则,她一定趁现在月菲白虚弱之时,上前将他杀了。反正,他不死,自己就一定会死。 红樱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从眼角处慢慢淌下。她还年轻,她真的不想死!可自己鬼迷心窍,又怪得了谁呢…… 低低的呜咽声从墙角那个只穿了亵衣的女子身上传出,哭泣声既饱含痛苦,又含有不甘。 月菲白听得有些心烦,但无奈他现在说一句话都费力,只好勉强忍了。但过了一会儿,那烦人的哭泣声却突然停止。 一个诡谲的笑容浮现在红樱的脸上。刚刚哭泣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只见她慢慢张开了嘴,舌头灵巧地动了动,紧接着,便见一枚牛毛般细的小针从舌头上飞出来,直击月菲白! 一般人根本看不见这小针,更不用说躲避了。可月菲白看得见,但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同样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枚小针势如破竹地没入自己的大腿,同时,一股皮肉被撕碎的剧痛传来。 密密麻麻的汗水在白皙的额头上聚集,滴下来的汗珠如同荷叶里的露珠那么大,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带着无力的苍白。 月菲白紧紧咬着牙齿,但终究敌不过身体的虚弱,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红樱脸上浮现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可这笑容还没持续多久,便突然消失。 拿着臭草的玉枕站在门口,冷冰冰地盯着红樱。那眼神里有恨意,也有鄙夷,但最后,玉枕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冷哼一声,来到了月菲白身边。 纤长的手指凑到月菲白的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只见玉枕秀眉一蹙,连忙放下手中的臭草,匆忙地抱起月菲白,往外走去。在即将跨出房门时,她顿了顿,转过头冷冷地对红袖说道:“你放心,你不会死的。我会眼睁睁让你看见,你的肉是如何一块一块地从自己身上被割下来的!记着,这就是对公子图谋不轨的下场!” 清风徐徐吹,带着冬风的冰冷,带着春风的花香。在这冬春交替的时候,总有一种不安分的躁动弥漫在空气中。这份躁动慢慢传,慢慢传,最后竟连皇宫里的宫人都被感染了。 绿如就是这其中之一。她端着青花瓷的药丸,一瓢一瓢地将黑糊糊的药细心喂进那个躺在床上闭眸不醒的人,当一碗药见底时,昏睡的人依然还在昏睡。 绿如烦躁地将碗重重地搁在床边的小桌上,陶瓷与檀木互相碰撞而发出的声音格外大声。 这位昏睡的姑娘她不知道是谁,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位姑娘的身份很特殊。那日,皇上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绿如,朕将她交给你看管。记着,如果三天之内她还没醒,那么,朕就另外派人来照顾她,而你,就收拾包袱回家吧。” 绿如是先皇留给上官权的几个宫人之一,如果就因这而被革职,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黄泉之下的先皇? 重重的叹息声在屋子里散开,绿如无奈地看着那个依然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其实细看下来,她长得又没月贵妃好看,真是搞不懂,皇上为什么要为了她这么大动干戈。 不过,似乎她的眉眼之间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仿佛只要看到她,就能够安心…… 渐渐地,绿如烦躁的心也静下来不少,嘴角还不自觉地挂上了点点笑意。因为看得极其认真,所绿如不会错过这位昏睡的姑娘的任何细节。所以,当她的眉睫轻轻地动了动时,绿如也精准地捕捉到了。 见此,绿如也顾不得欣赏美人,连忙跑到薄相思的床榻边,不停地摇晃着她,试图将她摇醒。同时嘴里还不忘焦急地喊着“姑娘,快醒醒”。 “姑娘。快醒醒……”薄相思在朦朦胧胧中听到了这句话,但她不知道是谁,便下意识地以为是绣荭。因为只有绣荭才会这样喊她。所以,她迷迷糊糊地出声道:“绣荭……别怕,我会救你的……” 绿如见她嘴里说着胡话,连忙着急地拍了拍薄相思的脸,说道:“哎呀,姑娘你快醒醒……” 大概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绿如不懈努力地唤了数十声之后,薄相思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哪里?你又是……”当看清眼前的人不是绣荭时,那双眼睛里透出了浓浓的失望。 绿如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她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只若无其事地笑道:“这里是奴婢的寝房,姑娘叫奴婢绿如就好了。” “哦……”薄相思四处环视了一眼,头还有些昏沉,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因为昏睡了三天,刚刚才醒过来的缘故,薄相思轻轻敲了敲头。绿如见她脸色不对,忙上前来问怎么了。 薄相思却在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非答反问道:“你知道我师兄在哪吗……哦,就是药采篱,官居尚书的那个……” “药采篱?”绿如挑了挑眉,回想了一番这个名字,最后慢慢道,“什么尚书的奴婢不知道,但是最近确实有听过一个叫做药采篱的,据说刺杀了皇上,而且之后为了逃跑还挟持了墨将军的千金。” 绿如如实回答,而对于薄相思无意说出的她与药采篱的关系,绿如则选择性地忽略掉了。 “至于他在哪就不清楚,估计正亡命天涯呢吧。” 闻言,薄相思不禁叹了口气,暗骂自己真是病得不轻,脑子糊涂了。绿如是深宫中的人,又怎么会知道上官权如何处置药采篱呢? “那,可不可以烦请绿如姑娘去将皇上请过来?”薄相思迟疑着,还是慢慢问出了口。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63章 神秘山洞 她记得昏倒时,只有上官权,那么一定是上官权将她带来这里的。所以,这个绿如应该也是上官权的人,倒不必担心她害自己。 “好,请姑娘先歇歇等着,奴婢马上就去。” 眼见着绿如走出了房门,薄相思才松了一口气,放心地闭上眼睛养精蓄锐起来。 如果要知道药采篱的下落,恐怕只有问上官权了。 彼时,上官权正在御书房听暗影汇报事情,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来,他连忙挥手让暗影先退下。 绿如进来行了礼,如实说明了薄相思的情况。在上官权准备去看薄相思时,绿如却突然又来了句“现在她醒了,不知奴婢可否不用照管她了”。 毕竟,照顾薄相思是件危险的事。要是一有个不慎,自己的小命不保,那可就危险了。 上官权当然知道绿如心里的小算盘,他沉吟想了一会儿,方觉得除了绿如,似乎没有更适合照顾薄相思的人了,于是冷声着一口回绝。惹得绿如心里叫苦不迭,但面上却依旧笑如春风。 皇宫中大多宫人直接睡在自己主子的偏殿,但有一类宫人却例外,宫里有一处专门的小楼供他们居住。这类宫人大多是前朝遗留下来,而且没有主子愿意收了他们。绿如就是这其中之一。 到了上官权这一代,前朝留下来的这样的宫人只有十来个,所以他们居住起来倒也不拥挤。这块地方平常没什么闲人来踏足,这也正是上官权能够安心地将薄相思放在这里的原因。 话说上官权身为皇上,一举一动都格外引人注意。所以,当他去西苑楼的时候,自然也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而且不怕死地悄悄跟了过去。不过由于上官权的武功是众所周知的,所以他们只敢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了去。 薄相思本想眯着眼睛养精蓄锐一会儿,等上官权来了,才有力气问他。可谁知一闭眼睛,竟然就睡了过去,连上官权来到了她床边都没有被惊醒。 绿如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识趣地走了出去,顺便不忘关上房门。 上官权没有叫醒薄相思,就这样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如此无聊的事也是很有趣味的。 那些个悄悄跟来的宫女太监全都趴在床边伸长了脖子去看,然而薄相思的床榻罩了薄纱,并不能使他们看清。只知道素日冰冷的皇上竟然正耐心地守在一个人的床边。看来,明日皇宫中似乎就要崛起一位新贵人了。 去外面逛了一圈回来的绿如恰好看到这些趴在窗边偷看的人,提步就要上前将他们撵出去,可才跨出了一步,绿如突然意识到一点,上官权不可能没有发现他们在,那么……那么这就是上官权默许的! 想到这里,绿如连忙转身,准备往回走。可是有个眼尖的宫人看到了她,哪里肯放过,纷纷拥过来问东问西的。 绿如抿嘴一笑,只低声说了三个字:墨湘思。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墨大将军家的千金……不过,她不是被逆贼药采篱劫去当人质了么? 大家又想询问绿如,可是抬头看时,绿如早不在了原地,只好作罢。宫人们纷纷散了,各回各处。有的心里思量着该怎么告诉自家主子,而有的则为自己打起了算盘…… 光线被黑暗一口吞噬,金黄色的月亮渐渐升起,挂在树梢。当今夜的第一阵风吹进来时,薄相思才醒过来。 “皇,皇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眼既不是床帐子,也不是绿如,而是上官权,这让薄相思吓了好一大跳。 “嗯,”上官权不动声色替薄相思掖了掖被角,并示意她不用起身,“听说你想见我。” “嗯,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薄相思睡得有些迷糊,歪着头想了好一阵方才想起来,“我在这里,那么我师兄在哪里?” 薄相思睁大了眼睛看着上官权,而后者,却故意移开了视线。虽然早就猜到她醒来会问药采篱的下落,但当她真的问出口时,还是有些…… 上官权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回答。见此,秀气的眉头不禁一蹙,薄相思捏着被子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墙壁光滑的山洞,几颗夜明珠分布在四周,将这里照得通亮。山洞的中间,是一张冒着白色寒气的床,偶尔有一两滴水落在上面,立刻便化成了冰。但此时,却有一个头发全白的男子躺在上面。 他不知在这里躺了多久,只不过他趟在上面没有一点违和感。仿佛这冰床就是为他而生的那般。 他总有百岁老人的银白头发,同样也拥有二十五六岁男子的容颜。他的五官漂亮得不像是天然的,而是人为雕刻,一代又一代地不断雕刻修正而成。 可惜的是,这个人没有一点生气……终于,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眉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似乎是要醒过来的征兆。但在醒过来之前,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为患有天生绝脉的上官权供血,有些时候没来得及将血放到碗里,好几次上官权都是直接咬他的手腕。而天生绝脉的毒素,也由此渐渐地种到了他的体内。 因为这样的次数并不是很多,加上天生绝脉的最佳传播途径是遗传,所以他体内的毒素比起上官权的,只是冰山一角。加上有深厚的内功,硬是给压了下去。 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因为这次中了黑山巫掌,以前好不容易被压制下去的天生绝脉终于克制不住,重新浮出了水面。好在之前在毒仙的竹屋里,有他帮忙,因此也没有发作。 不过这次,因为舟车劳顿,身子一下子熬不住倒下了,那毒素也没人帮忙克制,本就蠢蠢欲动。而红樱恰好不怕死地来引诱他……对于红樱来说,她是以美色来引诱的,但对于月菲白来说,她引诱他的,却是鲜血…… 一刹那间,自己吸食红樱的鲜血,红樱痛苦的模样……交叉重叠出现在眼前……这,是个噩梦! 月菲白猛地睁开了眼! “玉枕,臭草。” 山洞本来空无一人,但月菲白这么一叫,原本空荡荡的山洞里,却突兀地冒出个人来,只见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冰床前:“公子您等等,我这就去取。” 将月菲白抱出来时,为了方便,顺手将臭草落在了暖阁。若不是月菲白这会提起,玉枕还真就忘了。主要是,她觉得臭草对月菲白的伤又没有作用…… 臭草臭草,顾名思义,就是极其臭的药草。而且,给它一个药草的名它自己恐怕都受宠若惊,因为它除了臭之外没有一点特点,甚至无法用于任何药方中! 可月菲白却一直惦记着臭草。 他慢慢直起身子,无波无澜的目光有些幽深。看来这次能够醒来,还多亏了红樱……她用自己的鲜血引发了天生绝脉的复苏,从来迫使月菲白不得不醒过来。 不过,她也是自作自受……红樱狰狞的表情在脑中一闪而过,月菲白没打算多想,也没想过要怎么处置她。因为他知道,玉枕会将这件事办得非常好。 “药采篱,已经被关入了天牢。” “什么?”薄相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下子就坐起身来,拽着上官权的衣襟,惶急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和他是一道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将我一块关进去!” “相思……”上官权表情有些为难,“你明知道我做不到。”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假如你关他,那便将我一块关进去!假如你有意包庇我,那么你就将他一块包庇了!我薄相思与药采篱共存亡,倘若你要给他扣上个乱臣贼子的罪名,将他给斩杀了,那么我也不会活了!” 薄相思说得义愤填膺,而上官权的表情有些复杂,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深深地闭上了眼,当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活了。” 月菲白看到玉枕回来,而且手上还拿着一株臭草,心中的弦这才松了些。他拿过臭草,放在鼻尖嗅了嗅,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感自心底涌出来。 月菲白也不压制这股感觉,任由它胡乱在身体里乱冲。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伏在冰床边呕吐不止。 玉枕开始见了吓一大跳,不过想来月菲白肯定有自己的目的,因此也没去阻止他,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 月菲白在昏迷期间虽然没有正常吃饭,但玉枕还是每日坚持给他喂了补汤喂了药。但奇怪的是,月菲白呕吐了这么久,却只吐出了鲜血,其余什么多余的都没有。 “公子……”玉枕上前扶起他,取出腰间手绢替他擦拭着嘴角。 “没事,”月菲白面无表情看了地上那滩鲜血一眼,淡淡道,“那是红樱的……” 玉枕这才恍然大悟。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心里却是清楚得很,月菲白有时候洁癖得有些变态。对于自己的体内拥有别人的鲜血这种事,月菲白肯定会觉得非常恶心。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64章 桃花神医 月若迎得知上官权回来后,立马就要去找他。可是还没走出银月宫,就有一个御林军侍卫上前阻拦,毕恭毕敬地说道:“娘娘,您已被禁足,请回去。” 气得月若迎脸色直泛白,可又无法反抗,只好憋了一肚子气回去。恰在此时,去御膳房端晚膳的宫人一边布置饭菜,一边说了西苑楼的相关情况。 那天晚上,银月宫的主子没有吃饭,因为饭菜全被她摔了,连带受伤害的,还有不少古玩珍品。 上官权这次是下了狠心要教训月若迎,银月宫里的宫人,凡是从银月门阀来的,全被换掉。只有那个看管每日饭菜的,因为地位太低微,没有被注意到。 到头来,这银月宫中,竟只有一个送饭的是她的心腹。 倘若在以前,即使月若迎被禁足,也无伤大雅。可是这次,银月宫上下,没谁肯全心全意地听她的话,那个送饭的又笨手笨脚,她再无法做一些想做的事了…… 有监视月若迎的宫人在更深夜半后,偷偷来到乾清宫,向上官权禀报今天的事。但上官权听了后,只毫无感情地说了句:“以后这种废话,不必向朕禀报。” 禀报的人心里一惊,暗想贵妃娘娘闹成这样,怎么就成废话了呢……可他这个疑问还没想出相应的答案来,上官权就已经披了披风往外走了。 禀报的人连忙爬起来,问小顺子皇上这是去哪里。小顺子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皇上去哪里还要向你禀报不成?” 这人脸色一红,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待上官权的皇驾离开乾清宫后,他抬头看向鸾仗离开的方向,微微眯了一下眼。那是,西苑楼的方向。 看来,墨家的那位贵人,果真要崛起了…… 西苑楼的人还不知道皇上正在来的途中,各做各的事。有的沉梦酣睡,有的掌灯看书,有的一针一绣线……而绿如,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薄相思喝药。 “好姑娘,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就算你觉得这人世没意思了,想寻死,您可以出了西苑楼,随便找一处寻死啊,就算在乾清宫门前,奴婢也绝对不会阻拦您的!可是,您这样不喝药,不是存心折腾奴婢么?皇上知道了奴婢会死的很惨的啊!” 薄相思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虽看不到身体是否单薄,但还是能够看出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这不是好的征兆。 “咳咳……咳……”薄相思捂着嘴皱眉咳嗽了几声,方才慢慢说道。“你可以暂时离开西苑楼,到时候即便我死,无论如何也赖不到你的头上……” 闻言,绿如不禁一声哀叹,心道她这是怎么得罪了上官权,竟交给他这么一个苦差事。 “她敢。”一道冷冷的声音突然从外面响起,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两行宫人相继进屋,恭敬地站在两侧,最后,是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走进来,他的身后是手执拂栉的小顺子。 “奴婢参见皇上。”绿如连忙起身行礼。 上官权大步流星地走来,冷冷瞥了一眼绿如,道:“朕让她好好照顾你,但凡你有丝毫闪失,无论她在天涯海角,那都是她的过错!” 闻言,依然保持着行礼姿势的绿如不禁撇了撇嘴,因为低着头,所以并没有人发现。这里最受宠若惊的人应该是薄相思,可她却没丝毫感激涕零的表情,反而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冷不热道:“皇上您掌管天下人的生死。自然是您想让谁生,谁就生,您想让谁死,谁就死。如果您真的想让绿如死,那么即便她做的天衣无缝,也逃不过您的手掌心。” 一番冷嘲热讽的话,在场的人听得心惊胆战,但他们谁也没有听出,这里面还蕴含了更深层的意思。但上官权听出来了。薄相思话中明指绿如,实则暗喻药采篱。 “也不全对,”上官权挑了挑眉,坐到床榻边,慢慢说道,“比如咱们朝廷的药尚书,为人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朕总是想挑他个错处将他革职了去,但无奈他凡事都做得天衣无缝,硬是没让朕找到一点空子。你看这次,他竟然欲害朕,朕当然得把他凌迟处死了,可谁知道,他竟自幼有心疯症,那日在凤阳楼刺杀朕掳走你,只是恰好因为犯病了而已。你说说,朕怎么着也不能为难一个病人吧?再说了,过几日就是你的封妃大典,朕想着还是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一番话说完,在场的宫人无不面面相觑,纷纷猜测皇上这是怎么了,今天竟然这么有耐心而且还说了这么多话。即便是月贵妃盛宠时,也没见皇上这么温柔过…… 就连跟了上官权多年的小顺子和绿如都大吃一惊,。 而薄相思本人,倒没多大反应,只是倏地转过头来,盯着上官权道:“你说那日他只是犯病了?你不追究了?” “难道不是么,”上官权慢悠悠地反问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慢慢凑近薄相思,轻声道,“难不成湘思想定他的罪?” “才没有,”薄相思不禁红了红脸,一把推开上官权。因为这番话,这几日来的阴霾全一扫而空,嘴角也不禁浮现出了笑意。但因这件事实在太重要,生怕上官权反悔,她连忙又补充了句,“你说的啊,过几天就是封妃大典,不能杀生!” 说到“封妃大典”,薄相思的眼神黯淡了些,但上官权正巧移开眼,因此并没有看到。 “小顺子,吩咐下去,三日之后举行封妃大典。现在拟旨到将军府,封墨湘思为凰墨妃。” 站在风口地小顺子愣了愣。这只是封妃并非取后,所以不用祭天大典。但举行个什么封妃大典,这会不会有点太小题大做了?而且,凰墨妃……这封号,就不会有些太…… 但他好歹是御前的人,如果这么容易就被震住久久回不过神来,那还能活到今天?因此,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复了常态,领了旨朝外头跑去。 可是,他才跑开没多一会儿,就又退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请示道:“回皇上,三日之后恰好是景王爷的生辰……您看,要不奴才去禀报景王爷一声,让他延期再办?以免冲撞了新娘娘的銮驾。” 不知是不是错觉,薄相思似乎看到,刚听到这话的上官权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决,但很快便消失了。 “不必。这样吧,湘思早上从将军府出门,中午到景王府,也好借下寿星的福气,朕也一块到景王府。一来是去接湘思,二来也算是给小景贺生辰了。吃完了生辰酒,咱们再回宫。” 听到这话时,小顺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封妃大典在以前也出现过,但中途在王爷府歇脚的,这还是头一遭…… 但他识相地并没有多问,领了命退了下去。 这回,上官权与薄相思算是真正地冰释前嫌了。但正所谓,一家欢喜一家愁,这边皇宫西苑里温情暖暖,那边银月门阀暖阁里情况却不怎么好。 自从月菲白在冰床上醒来后,便再也没有昏迷过,这算是好的一件事。但是,红樱的那一针,对月菲白所造成的伤害,不可谓不小。 这样的暗器上面大多都涂上了剧毒,红樱的牛毛小针也不例外。更要命的是,红樱是在月菲白受伤时偷袭得他,这可谓雪上加霜。于是,堂堂月大家主的腿暂时算是废了,只能坐在轮椅上,甚至没有丝毫知觉。 玉枕对此又心疼又恼恨,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整得红樱生不如死才甘心。同时,她又连忙飞鸽传书,让宿迁的桃花神医赶紧赶来长安。 桃花神医是薄暮书那一辈的人,但因精通医理,加上保养得当,整日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倒叫人看不出她的年龄。年轻时因为生得面若桃花,因此得了这个称号。 只不过以前,人们不管她叫桃花神医,而叫桃花女医。因为当时有薄暮书在,所以她只能位居第二。后来薄暮书死了,便再也无人在医术上超越她。 据说她与薄暮书有一段情缘,甚至还有说,她至今孤身一人,是因为她生性孤傲,平生只佩服薄暮书一个人,也只愿下嫁这一个人。 至于这一说是不是真的,也只有去问桃花神医本人和那个黄土下的人了。 玉枕也对这事好奇过,不过桃花神医性情孤傲,连同她说一句话都不屑,又怎么会告诉她自己当年的那些情事呢? 不过,虽然桃花神医性子如此,但她却被月菲白收服了。这事没多少人知道,只有玉枕和银月门阀的几个心腹知道。但他们只知道这表面的事,而至于月菲白是如何收服的桃花神医,谁也不知道。 只据说当年月菲白去了趟桃花神医的桃花庵,两人在屋子里共处了半日。最后出来时,桃花神医甘心为月菲白的手下。 仅仅是月菲白,而不是银月门阀。纵然银月门阀是天下第一富有,桃花神医也是瞧不上眼的,她只服月菲白一个人而已。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65章 封妃大典 桃花神医接到飞鸽传书时,正在与老友下棋。 老友头发花白,脸上已有了许多皱纹,但双目炯炯有神,眉眼之间也是神采飞扬。桃花神医与他年龄差不多,但除了眼神略有些苍老外,皮肤竟如同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般吹弹可破,头发更是乌黑靓丽,没有一点白头的迹象。 桃花神医抓过鸽子,取下鸽子脸上所绑着的白色纸条,展开细细看着,越看,脸色就越发凝重。 好友十轲看了她一眼,不禁出言取笑道:“你这人狂傲惯了,如今看到你脸色凝重的模样,倒着实觉得有趣。” 年遥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依旧沉着脸色,叹道:“月菲白几乎快成残疾了,玉枕那小丫头让我赶紧去长安。” “哦?是么,”十轲随意笑笑,又将视线放回了棋盘上,“我知道你是月菲白的手下,既然如此,你就快去吧。我倒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值得忧虑的?反正,就算医不好顶多就是手下多一条冤魂而已,银月门阀还不敢把你怎么样。” “你还真是异想天开,这世上还有我医不好的?我只是在想……江湖上不是都在说薄暮书的女儿现身了么?月菲白怎么不去找薄暮书的女儿?” 十轲听了这话,怎么回味怎么都觉得怪怪的。最后,他索性放下手中棋子,轻飘飘来了句:“你一辈子都在跟薄暮书较量,如今他死了,你就想和 他女儿较量?哎呀,女人太强势真的不好,难怪别人薄暮书不喜欢你。” “你,”心事被说中,年遥难免有些恼恨,抓起一把棋子就朝十轲脸上扔去,气冲冲狡辩道,“我哪有你想的那么阴险?虽然薄暮书医术无双,但她女儿才多大点,我是那种欺负小辈的人么?我只是觉得……到时候如果月菲白既请了我,又请了薄暮书他女儿,不是表明了瞧不起我么?那我多尴尬!” 黑白棋子铺天盖地地朝十轲脸上招呼去,但他左躲右闪,硬是生生避开了所有攻击的棋子。但他仍不吸取教训,得意地呼了一口气后,继续不要命地说道:“你当然有那么阴险!而且我确定你就是那么想的!至于薄暮书他女儿年龄小这件事,我觉得并不是重点,你觉得薄暮书像他女儿那么大时,你用现在的医术功力去较量薄暮书那时候的医术功力,你觉得你有胜的把握么?!” “十轲你简直是不想活了!” 桃花庵中传出女人暴怒的叫喝声,紧茅屋的屋顶突然被掀开,茅草到处乱飞,两个人从茅屋中飞出,打斗个不停。身法之快,看得人眼花缭乱,而且看这形势,一时半会儿还难分胜负。 这场打斗的两个人,在当时都是赫赫有名的,如今隐了世而已。当今世上的江湖人,不知有多少想一睹这打斗过程,可他们俩在桃花庵悄悄地打了,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 而这场打斗的结果就是,十轲的手骨折了,而年遥的腿骨折了。所以,她去不了长安了! 当玉枕收到这个消息时,顿时气结。心里暗想到早不骨折晚不骨折,偏偏在这时候骨折,不会是故意的吧! 月菲白正巧在这时候推轮椅过来,他瞥了一眼纸条上的字,淡淡道:“没事。送我去皇宫吧。” 十轲虽然猜中了年遥的心事,但并没有猜全,而月菲白却想到了。这些年朝廷一直有意收年遥为宫廷御医,但因年遥在江湖上声望颇高,所以一直忌惮着不敢下手。如今年遥主动来长安,不是自投罗网么? 她心高气傲,必然会拒绝。到时候与朝廷起冲突,于她并不是一件好事。 玉枕没有想到那么多,依然在生年遥的气,但当她听到月菲白的吩咐时,心中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只见她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去皇宫?薄姑娘在皇宫不是挺好的么?去那干什么……” 宫中的探子早已来报,将皇宫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照这样的情况来看,薄相思确实过得很好。可月菲白还是忍不住想去皇宫看一看。因为探子说,她要被封妃了…… 月菲白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就好像很多年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别的兄弟姐妹拉走,而他根本无能为力那种感觉一样。 玉枕还想劝一劝月菲白,因为他的身子实在不好,这时候应该在银月门阀安心养伤才是,怎么能进宫的呢?可是她才张开嘴,还没说出话来,敲门声突然响起。 进来的五个白衣女子,那是月菲白派去尚书府的人。 “属下办事不利,未能保护好药公子,望公子恕罪。” “药采篱怎么了?”问话的是玉枕。 “筋脉全断,昏迷不醒。” 一般妃子进宫时都是带几个小厮,坐一顶小轿便进来了。如果真要庆贺,顶多在自己的宫里张灯结彩,娘家的府里热闹一下便可以了。至于封妃大典这种事,有倒是有过,但若非极其受宠,想都不要想。 细数以前时候的封妃大典,屈指可数,而近三百年以来,更是一次都没有。而偏偏,薄相思就成了这三百年来的第一人,墨府更是风光无限。 为薄相思梳洗打扮用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将这一切准备好后,便要去前厅跪别父母,吃了早膳再启程。 墨御的妻子在多年前就患病离去,所以高堂只有墨御一人,敬茶是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墨御笑着点点头,欣慰地接过茶喝了两口,那慈爱的眼神,似乎他面对的是真的墨湘思,而不是薄相思。 薄相思将墨御饮过的茶碗接回手里,在茶碗相交的那一刻,薄相思低声说了一句话:“真是连累墨大将军了。” 墨御眼神闪了闪,刚开始并没有听懂薄相思说得什么意思,但后来细细一想,便恍然大悟,看向薄相思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欣赏。 将军府本就是万人瞩目的府邸,而墨御这个骠骑大将军,又是武官之首,本就风光至极,想低调都难。而如今,又出了个凰墨妃,还是三百年来第一个皇帝为其举行封妃大典的女人。这一下,墨家面上的风光,朝堂上恐怕无人敢与之争锋。 但,正所谓物极必反,荣极必衰。表面越是风光,败落的几率就越大。而薄相思,便在无形间使这败落的风险又多了一层。 对于薄相思能够看透这些,墨御很欣赏。而同时,他根本不担心。他墨御打仗时的战无不胜并不是虚名,而一个国家存在,就会有打仗的危险。除非当今皇上是昏君,否则绝不会对付墨家。而只要皇上有心保墨家,任是再多奸臣贼子,他又有何惧? 向高堂敬了茶,行了跪别之礼,一家人就该入座用早膳了。可墨御和薄相思都已坐下,而墨湘镜却依旧站着。 “坐下!”墨御皱眉轻喝了一声。在这样重要的日子,岂容他不守规矩。 但墨湘镜并没有听墨御的话,反而面向墨御作了一揖,恭敬道:“孩儿与妹妹有些体力话要说,不知父亲可否允许孩儿与妹妹去后花园走走?” 墨御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墨湘镜,心中思忖了片刻,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好。不过,记着早去早回,不要耽误了湘思用早膳的时间。” “是,孩儿谨遵父命。相思,随我来吧。” 薄相思心里暗自叨咕,刚刚嚼了一口红烧鱼的她顿时觉得嘴里的食物没有了半点味道。对于墨湘镜的邀请,她的心里是拒绝的。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始终觉得,墨湘镜这个变态喜欢他的妹妹! 可这只是自己的推测,并没有任何的证据。而且当众说出来,墨家的面子又往哪里搁?因此,薄相思只好强忍住心中的恶心,尾随在墨湘镜的后头。 墨家因为没有女主人的缘故,所以后花园并不怎么欣欣向荣。园子里的花还是原来的花,布置依旧一成不变,没有个新意。 墨湘镜与薄相思一前一后行走在这花园中,两个人都神色凝重,各怀鬼胎。 良久之后,走在前面的墨湘镜突然停下,转过身来说道:“妹妹,我知道你其实是不想进宫的对不对?要不这样,哥哥带你逃吧!” 墨湘镜说得动情,眉宇间也尽是担忧的神色。可薄相思听了这话,心中却没有一点点的感动,暗道我虽然不想进宫为妃,但如果在跟你走和进宫两者之间选一个的话,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进宫。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薄相思却不敢说出来。只装着一脸惊讶的样子,惶恐地说道:“这怎么可以?如果我们走了,父亲怎么办?墨家的名声怎么办?” 墨湘镜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因此并没有陷入沉思。只见他咬了咬牙,狠心地说道:“难道为了那些世俗的眼光就要妹妹你放弃逃走的机会么?妹妹,那可是你的一生啊……而且,而且走了之后,我也可以照顾你的……” 薄相思听到这话时,心中并没有多感动,反而有一丝讽刺略过心头。 香网提供海量原创言情小说,欢迎广大书友们驾临投稿! 第66章 无忌童言 跟他走?不是刚出狼穴又入虎窝么?况且,她要进宫是必定的事,走了就等于放弃生命。 不过……薄相思转念一想,墨湘镜是贵族子弟,怎么会做出喜欢自己亲妹妹这种逾矩的事来?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暗芒在眼中一闪而过,因为薄相思恰好低着头,所以墨湘镜并没有看见。如果是真有隐情的话,不防问个清楚,到时候也好帮助墨湘镜与真的墨湘思终成眷属……这样,自己也好摆开墨湘镜这个包袱。 想到这里,薄相思抬起头,故作伤感地道:“那又如何?你早晚是要娶亲的……若是娶了个贤良的女子倒还好,但若是得了个容不下我的……” 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墨湘镜很激动地一把抓住薄相思的胳膊,面色潮红,语速极快地道:如果这世间真没有一个能容得下你的女子,那我一辈子不娶又何妨?” 墨湘镜眼神恳切,语气也不像是撒谎的。薄相思听在心里,突然一怔……说句实话,她十年前穿越来这里,有药采篱和药人把她当成家人来对待,后来又有月菲白这个真心的朋友,同时还有上官权那若即若离的爱情……可即便有这么多,她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动情的话。尽管,这番话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蓦然地,心中那份想要促成墨湘镜与墨湘思的好事的想法,便真心了不少。 “这哪行,就算我们离开了长安,你终究还是墨家的孩子,还是要传宗接代的,”薄相思有心试探,便故意叹了口气道,“若你因为我真的那样的话,我岂不成罪人了?等到百年之后去了黄泉地狱,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我可以娶你啊!”对于薄相思的话,墨湘镜颇不以为然,眼神炽热地辩驳道,“我们俩在一起,我们不就可以传宗接代了?” 薄相思眼神闪了闪,凝重地看着墨湘镜。可她眼里看到的,除了狂热与渴望,竟然没有一丝“不伦理”。看来,果然真有隐情…… “你胡说什么……”薄相思假意红了红双颊,将头侧向一边,扭扭捏捏道,“我们是兄妹,亲兄……”最后一个“妹”字还没说出口,却又被墨湘镜粗鲁地打断了—— “什么亲兄妹,我们都不要骗自己了!咱们本来就是从小指腹为婚的表兄妹,只不过那年湘思溺水而亡,所以你父母将你代替湘思送来了墨家而已。那是他们上一辈做的蠢事,为什么要活生生拆了我们这对苦命鸳鸯?” 今天的墨湘镜格外反常,往日风雅的形象全然不见,情绪激动得有点像个疯子。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哪个男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即将离开,而且是去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还能够淡定自若的? 薄相思心中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这样。那么,他们墨家从小就将墨湘思送去静安寺,恐怕也是因为这层婚约存在。他们想等墨湘镜长大了,等他娶亲了,再将墨湘思接回来。如此既不会失去失而复得的爱女,也不会导致墨湘镜与墨湘思与彼此恋恋不忘。 不过……正如墨湘镜所说,这都是他们上一辈干的蠢事!虽然成全了他们自己,却是活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 想世间真情不易,墨湘镜独自在将军府苦守了这么多年,仍然不忘初心……想那静安寺的墨湘思,也一定在日思夜想着心中良人吧。 念此,薄相思的心中突然软了一下,打算将事情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墨湘镜,让他去静安寺寻找真的墨湘思。可是,她才转过身来,嘴巴翕动了两下,尚未发出声音,一个侍女突然跑过来。 “公子,小姐,”侍女低头福身,恭敬地说道,“老爷在前厅催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墨湘镜的眼里是痛苦与不舍,同时夹杂着浓浓的深情,而薄相思的眼里,只有欲言又止。 墨御既已派人来催,想必时间确实是不多了,如果再多待下去,恐怕等会就要错过启程的时间了。因此两人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悉数埋进肚子里,默默地朝前厅走去。 在路上,因为有这侍女跟他们一起回去,所以两人不好直接交涉,一路都无话。但,即将跨进前厅时,薄相思却突然顿住了脚,凑近墨湘镜耳边轻声道:“兄长且放心,我无论如何都是要进攻的,你不要做什么傻事。”比如半路劫亲之类的。 薄相思本还想多说几句,比如提示一下静安寺那位真的墨湘思,但是正在这时,墨御突然走了出来。看他的脸色,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啊,”墨御没好气地说道,“不是说好就一会儿么?现在好了,连用早膳的时间都没有了。行了行了,湘思赶紧随王公公出去吧,銮驾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墨御不说还没注意,这么一说,薄相思才发现他的身后找了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执拂栉,衣裳帽子都是宫中太监的打扮,不过比起寻常太监,王公公的衣服面料颜色又要明亮一些。 见薄相思抬头看他,他微微一笑,俯首作揖道:“恭喜墨小姐,现在请凰墨妃随老奴前往銮驾。” 他的笑既不是小顺子那种阿谀奉承的笑,也不是慕应那种皮笑肉不笑,总之让人感觉很舒服。而且,宫中老太监大多身子发福,可他虽然有些年老,但却身体劲瘦。 “好,”薄相思报以一笑,颔首道,“劳烦王公公了。” “这都是奴才份内之事。” 薄相思向墨御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在王公公的搀扶下,慢慢向将军府门外的銮驾走去。墨御携将军府一家老小尾随其后,恭送凰墨妃銮驾。连平时不露面的烧火老婆子也换了身新衣服,跟在这队伍中。 将军府数百个人,无不是面带微笑,除了墨湘镜。 当薄相思的脚跨出将军府的门槛时,喜庆的喇叭声打鼓声热热闹闹地响起,同时挂在远处的鞭炮也应景地噼里啪啦爆着,在那一瞬间薄相思竟有一些恍惚,仿佛这真的是娶亲似的。 銮轿为大红色,轿帘是珍贵的北海丝绸,轿顶嵌有一颗硕大的珍珠,在日光的映衬下,还反射着光芒。轿身也密密麻麻地不知被嵌了什么宝贝的东西,不过看那些轿夫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他们肩上的轿子是再生父母似的,不用猜也知道绝非凡物。 想到自己刚刚来到京城时,第一次坐轿子,坐的是药采篱的,那时候还觉得他铺张浪费,其实他那顶轿子与眼前的相比,还真的算不得什么。药采篱……想到这个名字,她的眼神不禁黯淡了少许。虽然说上官权已承诺放过他,可自己一直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想着想着,薄相思的眼神便不自觉地望向了尚书府的方向……王公公虽然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但还是能够一眼便看出薄相思在走神。于是好意地撞了撞后者的胳膊肘。 薄相思连忙回过神来,感激一笑,掀开轿帘坐了进去。 上官权已经很多年没有纳过妃,再加上这是史上难得一见的封妃大典,百姓们纵使再忙,也都停下手中的活,来到街道两旁观看。幸好有官兵拦着,他们不能够接近銮驾,只能远远看着。 这些人的眼中,有欣慰,有羡慕,有祝福……但这都是成年人的眼光,而那些小孩子,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都是跟着大人来凑热闹的。 “哎呀!又不是娶皇后娘娘,这有什么值得看的?”一个脆生生的小孩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起,不过很快便被喧嚷的人声淹没。而这小孩的母亲倒是怕得很,连忙捂住小孩的嘴将他拖到了一旁,索性连这热闹也不敢再凑了。 而恰巧,小孩说出这话时,薄相思所乘的銮轿刚好经过这里,又因为小孩声音在这人群中格外突出,所以薄相思不偏不倚地刚好听到了。 一直跟在銮轿旁边行走的王公公垂了垂眸,刚才的话,他也听见了……而且,即便隔着一层轿帘,他也感受到了轿子内传来的那股悲凉。 “娘娘,”王公公淡笑着掀开轿帘。 薄相思连忙掩下心中情绪,勉强挤出一个笑:“什么事?” “童言无忌,娘娘还请不要放在心里,”王公公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到薄相思手中到,“老奴知道娘娘没用早膳,所以特地在将军府包了几块点心。” 薄相思愣了愣,胸口出一阵暖意掠过。她含笑双手接过纸包,道了两声谢。 在揭开纸包用手指拈起点心往嘴里送时,樱桃红唇状似无意地开口:“童言虽无忌,童言却也真。” 外面的王公公将这话听进耳里,只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景王爷因是个闲云野鹤,所以王府建得偏僻,与紧挨皇宫的将军府距离大半个长安的路程。 从将军府出来就一直接连不断的乐声,在几个时辰之后,终于停下。 “凰墨妃銮驾到——” 第67章 疑云重重 当銮驾还在半路时,上官景便已携家中客人早早地站在门口迎接。 上官景的朋友,多是些酒肉朋友,志趣相投的。但今年的生辰,因为掺了凰墨妃这档子事,以往那些相交匪浅的酒肉朋友便都纷纷不来了。毕竟这些爱好山水的人,几乎都厌恶官场名利。而以往那些只象征性地送个礼,连个人都不会现脸的达官贵胄,倒是一反常态地亲自来了。 听到那道尖锐的声音响起,门口的一众人纷纷跪下朝拜:“恭迎凰墨妃銮驾。” 薄相思在王公公的搀扶下走出銮驾。与此同时,又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恭迎皇上圣驾。”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上官权优雅从容地从对面走来,今天的他看不上去平时没什么差别,但有些眼尖的人还是发现,他戴的束发玉冠换成了鸡血玉的颜色。 见上官权走近,薄相思不慌不忙地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她这礼还没行完,上官权就已经一把扶住了她的手拐,低声取笑道:“你倒是难得一见这么守规矩。” 语气中竟含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宠溺。 因为上官权说得声音低,所以在场除了薄相思,谁都没有听到。当然,如果是月菲白那种武功逆天的人在场,肯定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这里显然没有。 薄相思听到了,但她却并没有多开心,心中仍然有些恍惚。当初上官权让自己任选一个妃位的场景历历在目,当初如何也不肯从,而如今,自己到底还是做了他的妃子…… 上官权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因为他已经被上官景拉走了。薄相思敛了下心神,尾随着进了王府。 “唉,皇兄,您可真真是害苦了皇弟,”上官景一脸沮丧相抱怨道,“您瞧,因为您横插一脚,往日那些知心的朋友一个个全都因为惧怕皇威而躲在自个儿家里不敢出来了。您瞧瞧来得这些人,皇弟我可是一个都不怎么熟啊。” 上官权侧过头,挑了挑眉,状似玩笑地说道:“你竟然敢怪起堂堂天子来,这可是死罪哦。” 说罢,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进主殿去了。 但,说者似无心,听者却有意。上官景脚下的步子微微凝滞,以至于他没能跟上上官权。 上官权说这句话时,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因此周围的很多人都听到了。但他们并不以为意,只是一笑置之。对于他们来说,这只不过是当今天子在跟自家弟弟开的一个玩笑罢了。可对于上官景来说,却不止是这样…… 他总觉得,上官权的那句话,似乎是一种莫名的暗示。他过生辰这些年,上官权虽没有不闻不问,但只是差人送些寿礼来,连亲自露面都不会。而今天,竟然在他的生辰宴上迎接薄相思的銮驾。这整件事,从头到尾到处都透着怪异! 上官权率先进了主殿,而上官景因为心事重重,最后竟与薄相思齐行。纵然身边有个绝色佳人,可他此刻却没有半点心思欣赏,只是低声问道:“你知道皇上来这里的目的么?” 薄相思皱了皱眉,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她也在疑惑,毕竟半路到景王府来完全没必要。而上官权什么都没有跟她说过,这次这其中的内幕,她一点都不清楚。 上官景看她不像是撒谎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他整理了下衣襟,连忙进入主殿。在与薄相思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上官景不动声色地往薄相思手心里塞了一颗药丸,并且低声道:“近期的解药。” 他说的是近期的解药,而不是解药。 薄相思讽刺一笑,不着痕迹地将药丸收回袖中。因为袖子足够宽大的原因,所以就连站在薄相思身后的王公公也没看见这一幕。 一阵风轻轻吹过,几片地上的叶子便从地上飞起,在空中飘忽地打着转。王公公顿住了脚,抬头向天边看去,而那里,几片云朵正被这风吹得开始移动起来。只见他凝了凝眸,喃喃自语道:“今天这风,有些大啊……” 知晓所有计划的王公公如此说道。 这里身份最尊贵的人便是上官权与薄相思,因此他们二人坐在最上头的主位上。而上官景,则坐在上官权的左下方,其下的座位同样是依着官职来排的。而那些没排上位子的,只能羡慕地望着主殿,悻悻地到外面结交朋友去。 本来墨御的身份足以和上官景比肩,但他因为是薄相思娘家的关系,在将军府摆了酒席,所以并没有来景王府。 此时,上官景无赖地摊开双手,一脸不正经地道:“哎哟皇兄,您可真是折煞皇弟。皇弟长这么大还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您如今叫皇弟如何招待新皇嫂?” 但是,上官景没准备招待的,却并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准备。 只见大理寺寺卿何中正站出来,作了一揖满脸堆笑地说道:“回皇上,为了迎接凰墨妃娘娘的銮驾,微臣特地将江南的戏班子请来了。如今他们正在王府外等着,只要皇上与娘娘想听戏,他们立即就可以进来。” “听戏算什么,”一个官员见何中正那副献媚的样子,当即有些瞧不起,连忙站出来笑容可掬地道,“微臣请了怡红楼的歌女舞女们在外头侯着,如是娘娘想看,微臣立即让他们进来。” “怡红楼那些也登得大雅之堂?”另一个官员见自己的同僚纷纷在圣上面前示好,自己也不甘落后,连忙站出来道,“回皇上,微臣请了一批耍剑的人来,就在王府外面等着,如果皇上……” “哎呀,”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懒洋洋窝进椅子里的上官景突然出声打断,好笑地道,“原本臣弟的府外藏龙卧虎了不少能人异士啊……” 上官景的这句玩笑话,将原本因为朝臣争夺不休而有些僵硬的局面瞬间化解,众人都哈哈笑着附和。 “至于要看什么,那可不是你们谁的节目好,就上演谁的,还是要看咱们凰墨妃娘娘的意思,”说完,上官景故意一憋嘴,不满地补充道,“可是连我这个寿星都没资格呢。” 薄相思被他逗得一笑,接过话茬来继续道:“那行,你来点。本宫这个新皇妃让位于你这个大寿星好了。” “真的?”上官景眼冒星星地问道。但却不是问的薄相思,而是问的上官权。 彼时上官权正浅啜了一口杯中的茶,见众人都望向自己,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嘴里淡淡吐出了三个字:“想得美。” 这句话在别人听来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是距离上官权最近的薄相思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可上官景神经绷得紧,立马就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他虽然不知道上官权是否对薄相思动了真情,但他心里清楚,有一点动心是真的。所以,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他不该语气如此平淡。除非……上官景眼神闪了闪,除非有件极其令他愤怒的事发生了,与这件极其喜庆的事相撞,因此上官权的心中既没了愤怒,也没了高兴,只有平淡。 难道……难道他发现自己背着他的所作所为了? 不可能!这个想法才从脑子里冒出来,上官景就一下子就将它否决了。自己做的这么隐蔽,上官权怎么会发现?而且锻造兵器的地方是香山,那是远离政治中心远离争斗的地方,上官权绝不可能查到香山。 可上官景却忘了一点,薄相是从香山出来的。 “相思,你想看什么?”上官权转过头问道。 薄相思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她印象中的上官权,不是极温柔,就是极冷酷,像今天这么平淡,还真是少有…… “随皇上心意吧。”薄相思轻笑着答道。直觉告诉她,上官权在进行一件很重要的事,而她不能破坏这其中任何一项,所以主使权得交给上官权。 说实话,上官权虽是这里身份地位最高的,可今天是上官景和薄相思的大喜之日,轮到上官权主使的话,怎么也要排到第三去了,可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下了:“按照朕的意思,你们都先退下,让我们一家人说说体己话。” 朝臣哪里敢违逆上官权的意思,纷纷称是,低头退下了。 如此,主殿就只剩下了上官权,薄相思,上官景三个人。气氛一下子竟变得有些凝重。 “你们兄弟难得说说话,我就不扫兴了,先出去了啊。”薄相思以为上官权的本意是要将自己也支开的,于是连忙识相地起身说道。 可谁知,上官权竟一把将她拉了回去,淡淡说道:“你走了还怎么称得上是一家人?” 说完,又转头对上官景说道:“吩咐下人几壶好茶来吧,咱们好好聊聊。” 上官景虽然满腹疑惑,但不能当面质问,只能顺着上官权的意吩咐了下去。 一股浓浓的不安在心中扩散开来。连远处的薄相思,都感受到了上官景异样的情绪。 第68章 景王落败 三个人静默地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可外面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情况,两相对比之下,气氛显得出奇地诡异。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慢慢响起,越来越近。上茶的人来了。 上茶的不是干练精明的老婆子,而是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身淡红石榴裙,衬得身姿婀娜。只不过她一路都低着头,叫人看不清样貌。 薄相思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这个侍女,不知为什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上官权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上官景,后者俊美淡逸的脸被一层抑制的惊慌覆上。虽然上官景密谋多年,但那都是私底下的,他还从未真正卷入过那尔虞我诈的漩涡中。所以,对于情绪的控制,他远不及上官权。 比如此时,他就露出了马脚。 上茶的侍女先为上官权奉上茶,再为薄相思添茶。当她来到薄相思面前时,薄相思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人,就是眉心有胭脂痣的林蕴娘! 薄相思慢慢端起青底白花的茶杯,一股浓郁的清香混杂在白雾中,冉冉上升。可薄相思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上了浓妆的眼睛时不时在上官权与上官景身上流连,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上官权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盖上茶杯,放在手边的矮桌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瓷器撞击到檀木桌上时,发出了格外沉闷的响声。 此时,林蕴娘正在给上官景上茶。上官景内心忐忑地端起茶杯,细细啜了一口。 林蕴娘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紧张的气氛,面无表情地端着茶盅走了出去。薄相思觉得有些奇怪,她以前所认识得林蕴娘,绝不是今天这样,像个冰冷的行尸走肉。 她几次都想喊住林蕴娘,但是她不敢。因为直觉告诉她,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小景,”上官权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上官景,淡淡说道,“就没什么要向皇兄交待的么?” 上官景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抽出腰间手绢揩了揩嘴角,这个动作恰好遮住他眼中的复杂情绪。待手绢被收起来时,他的眸中已恢复了一片清明。 关于上官景蓄意谋反的事,别人,包括薄相思,可能都会以为他是胆大包天。但皇族中人,包括他们那一辈自幼同上官景玩的好的人,都会觉得,一定是上官权将上官景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 上官景对山水的喜爱是真的,对兄弟姐妹的感情也是真的。他敬重上官权这个兄长,也服从上官权这个皇帝。他从来,就不是野心勃勃的人。 上官权了解他,所以在发现了他谋反的事之后,并没有当即就将他抓捕,而是选择了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环境,希望他能将所有一五一十地招出来,如果他能痛改前非,上官权一定不会计较的。 纵然帝王无情,但那又何尝不是被逼无奈? 上官权已经知道了所有,这是上官景最后的退路,是生是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上官景微微一笑,理了理衣衫,端正地站了起来,向上官权一揖,道:“这是臣弟府中的蕴娘。正如皇兄所见,她眉心生有一颗胭脂痣,臣弟知道,生有胭脂痣的姑娘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蕴娘她……应该属于皇兄才对。可是,臣弟见到蕴娘时便请不能自已,因此将蕴娘带回了府中。因为蕴娘面相关系,恐多招麻烦,因此并未对外公布。” 说到这里,上官景复杂地看了林蕴娘一眼,继续道:“如今皇兄知道了,这也确实是臣弟的过错。但蕴娘是平民百姓,并不知胭脂痣一说,还请皇兄莫要降罪于蕴娘。” 自从上官权开口问第一句话时,林蕴娘就停住了往外走的脚步,站在旁边静静观看。如今听到上官景死到临头了,竟然还不忘为她开脱,心中涌上一丝复杂的感觉。 几年来的陪伴,几年来的温情,几年来的欢爱。她对他,是有感情的。只不过这份感情,常年来被压抑在受折磨的母兄身上。 上官权的情感一向控制得很好,不会外露。可是这次,那张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失望。 “还有要说的么?” 这位向来雷厉风行,做事毫不留情的帝王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希望能留住这一份亲情。 上官景顿了顿,掀开衣角跪在了地上,向上官权行了个磕头的大礼:“臣弟相信皇兄不会夺人之爱,但臣弟被关押后,无人可以照顾蕴娘,希望皇兄能为蕴娘安排一门好的亲事。不要大富大贵,小户人家即可,只要那人能真心待蕴娘。” 上官权给了上官景两次机会,可是他一次都没有好好把握。上官景又何尝不是在赌?他赌上官权只是无意间看到了林蕴娘的容貌,因此生了疑心而已。他赌今天这一招,只是激将法。 但他低估了上官权。 上官权幽深的瞳眸盯着地上行跪拜大礼的上官景,眼里有几分挣扎,还有几分痛苦。但这些情绪,都被隐藏在了平静之下。最后,上官权沉沉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了。” 手足情固然重要,但上官权绝不会允许,有人动摇他睥睨天下的位置。既然上官景不愿意悔改,那么明天的朝堂,就是上官景失去所有一切的时候了。 薄相思一直默默地旁观,虽然上官权将情绪掩藏地很好,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失落和疲惫。于是,薄相思将上官权的手紧紧握在手里,转头说道:“都下去吧。” 这句话,既是对端茶的侍女林蕴娘说的,也是对上官景说的。 上官景倒很听话,再次磕了个头,便起身准备往外走。可是林蕴娘却一动不动,犹豫不决地杵在原地。 上官权正疲惫地闭着眼睛,并没有发现,而上官景已经到了门槛边,也没有注意到林蕴娘的异常。只有薄相思发现了。 “怎么了?”她关心地问道。 林蕴娘看了眼上官景的背影,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般。最后,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给上官权磕了三个响头,朗声说道:“回皇上,景王爷私自蓄兵,背着朝廷锻造兵器,且与镇守边疆的蔺王爷勾结,请皇上明查!” 林蕴娘说的很大声,外面的人全都听到了。顿时,那些喧嚷的热闹突然停下,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安静,安静得可怕。 上官权倏地睁开了眼,气势迫人地盯着林蕴娘。即将跨出门的上官景停下了脚步,凄凉一笑。外面的大臣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整个景王府上下,竟然只有薄相思神态自若。 谋反是什么罪?毫无疑义的死罪! 上官权本想明天在朝堂上揭发上官景的罪证,到时候,证据在上官权手中,他可以选择性地将一些证据隐藏起来,再大事化小,说不定可以保下上官景一条命。但是如今,林蕴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事情说出来,案件则会交由大理寺处理,上官权手上的那些证据,什么用都没有。 他纵然身为皇上,却又能命令大理寺包容上官景么? 林蕴娘见上官权有些犹疑,生怕他会放过上官景,连忙又磕头说道:“皇上,民女所说句句属实。如皇上不信,可派人去查证。景王爷秘密锻造兵器的地方在香山,士兵是由蔺王爷帮忙蓄养的,至于景王爷与蔺王爷勾结,他们向来有书信来往,民女昨夜稍稍将一副书信偷了来,皇上可以看看。另外,在景王爷的书房里,还有很多这样的书信。” 说完,林蕴娘双手呈上一笺白纸黑字的信纸,从信纸的新旧程度上,看得出来这是近期才使用过的。 上官权并没有接过信纸,而是让薄相思接过。沉稳有力的声音没有感情温度,响彻在景王府,标志着这位最受宠的王爷,从此败落—— “来人,将上官景收押。大理寺全权调查此事。景王府暂封,任何人不得出入。” “臣,遵旨。” “摆驾回宫——” 上官权牵着薄相思的手,冷冷地往外走。但薄相思却好几次回头,她在看林蕴娘。 女人最懂女人的心思,虽然两人才认识不久,但薄相思很清楚,林蕴娘是喜欢上官景的。她也可以大概猜到林蕴娘为什么会这么做,不是为了她自己,只是为了她的母亲和兄长。 景王府中,由原来的人满为患,渐渐变得熙熙攘攘,最后只剩下了景王府的内部人。 这个原本喜庆的地方,突然生出了一股凄凉之感。尽管这是冰雪融化,繁花似锦的春天。 “恨我么?”林蕴娘慢慢走到上官景身边,看着前方,静静地开口。 上官景侧头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温柔地按了按她的额头。因为刚才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所以皮有些破了。 “出去后,就好好过日子。” 没有任何甜言蜜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足以让林蕴娘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崩溃。 第69章 重要的事情 泪如雨下:“为什么?” 为什么不恨她?为什么要谋反?为什么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为什么……为了那个“她”,什么都愿意做…… 上官景笑着捧住林蕴娘的脸,浅浅在她发颤的嘴唇上印上一个吻:“因为,你是我的蕴娘啊……” “栽在你的手里,倒比栽在皇兄的手里好。这样的话,世人只会说我被红颜祸水给祸害了,而不是说我斗不过皇兄。” 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收押上官景的人很快就到了。上官景没有抗拒,温顺地跟他们走。只不过,在跨出景王府大门时,他对封锁景王府的官兵说:“里面有个叫林蕴娘的,你让她离开,还有她的母亲和兄长。” 官兵犹豫着不敢答应,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谁也不能擅自出入。 上官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微微一笑,道:“那林蕴娘就是揭发我的人,她可是立了大功。你可以请示一下你们大人。” 上官景人生的第二十个生日,过得轰轰烈烈,毕生难忘。从此以后,他再无光明可言。 这消息传得很快,对于京城遍布眼线的月菲白来说,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他坐在轮椅上,并没有多大反应。 这些起起落落,从来就与他无关。他曾经在薄暮书面前立过誓,不做权势之人,他便绝不会食言。这也正是上官权虽然与他有些小过节,但从来不会在权力上面怀疑他的唯一原因。 倒是玉枕,听了这个消息,整个人一怔,喃喃道:“连上官景都倒台了,皇上会放过药采篱么……” 月菲白斜睨了她一眼,淡淡解释道:“皇上又不是滥杀无辜……上官景一定做了天理不容的事。至于采篱,他虽然喜欢权势富贵,但不会觊觎皇位。皇上不会杀他。” “是么,”玉枕哂然一笑,“那为什么,他从牢里出来时,筋脉全断!” 没人知道药采篱在牢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总之他出来时,意识已经全然失去了,筋脉也断了这种手法极其恶毒,因为伤的是筋脉,所以皮肉看起来完好无损。宫廷里那些刑法虽然令人生寒,但承受刑法的人被伤害的都是皮肉。这种断筋脉的手法,除非武林高手,不可能做到…… 月菲白脑子里过了一遍皇宫里的高手,十八万禁军的统领,先皇给上官权留下的几个宫人,以及,上官权自己…… 统领事物繁多,根本没空也没那个必要故意去天牢打断药采篱的筋脉。那几个宫人都是混杂在普通宫人中,绝不会轻易暴露身份,更不会暴露武功。至于上官权,他和药采篱好歹是同门师兄弟,而且以上官权冷傲的性格,根本不屑做这种事。 这些看起来个个都有可能是打断药采篱筋脉的人,但仔细分析下来,每个人都不是。 最后,月菲白淡定地总结了一句话:“等他醒了就知道了。” 玉枕赞成地点点头,咬紧牙关说道:“那个害了药采篱的人,一定以为他会就这样死去,却不曾想到,有公子您为药采篱接上筋脉!” 月菲白没再说话,推着轮椅向大门口走去。玉枕因为要照顾仍然处在昏迷当中的药采篱,并没有注意到月菲白。 虽然处置了一个乱臣贼子,但銮驾依然不会停,喜庆的喇叭声打鼓声也不会停。 站在尚书府的门口,刚好能够听到这些声音,而且越来越近。如果没猜错,銮驾会经过这里。 月菲白侧耳静静听着那喧闹的声音,这声音与他一身素雅的白衣一点都不符。黑色的眉睫轻轻垂下,脑海中幻想的是她坐在銮轿上的模样。 他不过出去了趟,回来时,她就成了上官权的妃子。 虽然外界说的是什么墨湘思,什么大将军之女,但聪慧如他,只要细细一想,便能将真相猜个八九不离十。 初听到她要被封为凰墨妃的消息时,月菲白曾无数次无声地质问自己:如果当初知道结果会这样,当初还会去找毒仙解毒么?如果能提前知道,一定不会。 思绪翻飞之间,銮驾已经到了尚书府门后。月菲白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拨动轮椅,想要转身往回走,可是凰墨妃的銮轿已经到了他身前。 薄相思正出神地望着尚书府的牌匾,她有点想念这座府邸的主人。目光缓缓向下,看到一身白衣的月菲白。惊讶,欣喜,担忧…… 她惊讶他居然回来了,欣喜他真的回来了,担忧是因为,她终于注意到了他身下的轮椅。 月菲白双手扶在轮椅的两边,淡淡冲薄相思笑了一笑。 坐在另一副銮轿上的上官权本来走在前头,已经过了尚书府,但他仍然撇过头冷冷地盯着这边。别人或许不会发现,但他知道,他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纵然心中再苦恼难过,脸上的表情也从来都是淡淡的。 比如此时,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跟别的男人走,他居然在笑。 只不过,上官权看得很清楚,月菲白扶住轮椅两边的手,十指已经深深地嵌了进去! 一抹冷笑字薄唇边绽开。这个看似温润如玉,其实比他还冷心冷情的师弟,竟然也会有动心的一天。若是平常,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促成他的好事,但如果是薄相思,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抢走! 正在此时,玉枕从里面追了出来,看到眼前这番情形,也大概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疑惑地问道:“公子既然喜欢薄相思,为什么不带走她呢?” 即便上官权是皇帝,但玉枕心里很清楚,如果月菲白真的下了决心要带走薄相思,连上官权也没有办法阻止。 此时銮驾已走,月菲白看着銮驾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想破坏她的幸福……” 月朗风清,明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轰轰烈烈的銮驾到达皇宫时,刚好天黑。 薄相思的寝宫在镜凌宫,是整个皇宫中,距离乾清宫最近的一处宫殿。此时镜凌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一众宫人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新主子,令薄相思惊讶的是,这其中竟有绿如。 “回娘娘,奴婢锦珍,是镜凌宫的管事姑姑。”一个脸部线条温和,但双目清明的女子率先站了出来。 其他宫人也准备自我介绍,但薄相思却摆了摆手,道:“以后绿如做本宫的贴身宫女,其他的,任由锦珍姑姑安排就是。” 锦珍应了一声,众宫人低着头站在两侧,似乎在等着吩咐。 薄相思刚想叫他们下去,却看到绿如正在朝她挤眼睛。薄相思挑了挑眉,发现绿如的视线放在红木桌上一个精致的盒子上。 薄相思疑惑地上前拿起,还未打开,锦珍就连忙上前,说道:“这是皇上送来的。” 薄相思“哦”了一声,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价值不菲的首饰。不过,绿如让她打开这首饰盒干什么?手在里面翻了翻,翻到最底时,竟然发现了十几锭银子。 薄相思恍然大悟,轻笑着赏了每人一锭银子。由于银子的数量有限,那些没得到银子的,薄相思则赏了些钗子步摇之类的。 薄相思将锦珍唤过来,挑了个碧玉手镯给她:“以后镜凌宫的大小事务都要劳烦姑姑了,还请姑姑多费些心。” 锦珍浅笑着应下。正在这时,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 “看着我们凰墨妃娘娘正在打点宫人,朕都不敢进来了。” 随后,一身黑衣常服的上官权走了进来。虽然没穿龙袍,但衣服是由上好的绸缎制成,加上又有做工精致的绣花,威严也不比穿龙袍时少。 只不过,向来冷冰冰的皇上今天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 正因为这点不一样,所以宫人们脑子瞬间有点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行礼的事。 上官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命他们出去。 虽然上官景的事带给他的负面情绪是挺多的,但此时此刻,那些情绪已经被完全抛之脑后了。 上官权慢慢来到薄相思身边,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喜欢么?” 上官权说得极慢,配合上温热的呼吸,逗弄得薄相思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上官权根本没想让薄相思回答,所以他说完了那句话后,直接轻轻含住了薄相思莹润小巧的耳垂。 一股电流击中全身,双手慢慢离开首饰盒,但却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上官权呼出的热气,弄得薄相思有些酥麻,身子轻轻颤抖着,意识完全脱离,灵台一空白。 上官权低声笑了笑,将薄相思的身子转过来,使她面对着自己。薄唇慢慢凑近白嫩纤长的脖颈,轻轻蹭了蹭,再轻柔地落下一个吻。 大手开始在腰间不安分地游走,很快就娴熟地将薄相思繁琐的衣裳一件件褪去。直到最后,只剩下大红色的亵衣。 窗棂尚还开着,所以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薄相思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瞬间醒神。 她红着脸将埋在她脖颈处的上官权推开,严肃道:“我要去做一件事。” 第70章 出宫门 夜色诡谲,阴风阵阵,席卷在这阴谋多变的皇宫内。有的地方熄了灯火就寝,有的地方仍热闹非凡。比如银月宫。 往日这座奢华的宫殿,此时一片狼藉。碎瓷片,上好的丝绸,清幽的茶水……无论是多么名贵的东西,此时都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月若迎闹够了,就双目无神地趴在桌子旁,低低地啜泣。 门口的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了一眼,商量着要不要去告诉皇上。不得不说,月若迎这个模样,连他们都心疼了。可是,心疼归心疼,理智还是有的。如今皇上在陪着凰墨妃娘娘,这个时候去禀报,不是找死么? 不止他们,皇宫里的所有人都认为皇上此刻在陪着凰墨妃娘娘。可他们全都猜错了,那位凰墨妃娘娘,早已褪下华贵的衣裳,换上了一声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行走在黑夜中。 如果没记错,今夜因为封妃大典的缘故,巡逻的侍卫会松懈一些。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应该还是能蒙混出宫的。 想到这里,薄相思不禁撇了撇嘴。那个小气的男人,要是他肯帮自己,早就出宫了,还用得着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么? 彼时,薄相思说了她还有要事之后,上官权一脸不悦:“你有什么要事?” 薄相思并不打算告诉他,只是随便敷衍了两声,顺便请他帮忙把自己弄出宫去。本以为上官权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谁知那厮竟然冷着一张脸,很不高兴地说:“同意你出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还想让朕帮你?” 他用的“朕”,薄相思知道,这事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我们今天才被接进宫的凰墨妃娘娘麻利地换好夜行衣,郁闷地瞪了某人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天色渐暗,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斑驳的宫墙,昏黄而沧桑的色调,诉说着历史的伤痕。 如果没算错,再过一个时辰,皇宫大门就要关了,看来得快一点。薄相思敏捷地闪进一块石头后,恰好避开这这一队巡逻的御林军。 可是,当她刚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上了肩膀……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可以确定,这是一个人的手。而他并不出声,那么,绝不可能是巡逻的御林军。而且他并没有把自己怎么样,看来暂时并没有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悬在心口的石头缓缓放下了些。薄相思慢慢转过头,想要看清这人的样貌。 “娘娘。”来人见她转过头来,恭敬地福身。 他同样是一身夜行衣,脸上仿佛挂了一副永不改变的笑容面具。 薄相思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尽管多日不见,她极有可能忘记了慕应的脸,但这张脸上笑眯眯的表情,她却怎么都不会忘记。 因为这笑,总是无端地瘆人! “慕公公,”薄相思皮笑肉不笑地扶起他,假装客套道,“大晚上的,还没睡么?” 慕应慢慢直起了身子,笑眯眯道:“娘娘不也是么?” “……” 薄相思有些尴尬地撇开了头,心里盘算着究竟要如何面对。这身装扮是瞒不过去了,一看就不是去做好事,可慕应不也是一身夜行衣么?但,既然他有要事在身,又为何要叫住自己。莫非……莫非他是专门来找自己的?! “呵呵,”薄相思假意笑了几下,试探着问道,“慕公公有事么?” 慕应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没有回答薄相思的问题,反而问道:“娘娘想出宫么?” “尽管娘娘躲过了巡逻的侍卫,但到了宫门口,娘娘依然出不去。因为,您没有这个。”说罢,他从袖间掏出一个黑色庄严的桃花木。那是,出宫所需的令牌! 慕应将令牌在薄相思眼前晃了一圈,又不紧不慢地收好:“如果您想蒙混出去的话,那您想都不要想,那些侍卫只认令牌不认人,尽管您是凰墨妃娘娘。” 薄相思谨慎地盯着慕应,脑子已经在高速旋转,分析了种种可能混出去的办法。但最后,她还是败下阵来,因为似乎真的没有一个可以蒙混出去的办法。 “既然如此,不知相思可否有这个薄面,借公公手中的令牌一用?” 慕应似乎早猜到她会如此问,微微一笑颔首,礼貌地道:“不必借,奴才陪同娘娘一起出去即可。” 说是他陪她,实际上如果她不乖乖配合,那么他完全有理由不带她出去。而且,还能倒打一耙,栽赃陷害于她…… 想到这里,薄相思不禁眯了一下眼睛,警惕地问道:“本宫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娘娘您没得选择。”慕应含笑着盯着薄相思的眼睛,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薄相思凝视着慕应,久久没有回答…… 宫墙太过高深,阴风在这里打了个转,便不得不倒退回去。远处巡逻的侍卫步履铿锵,铠甲摩擦的声音不断震慑着人的心脏。 黑夜在考验着这两个人的耐性,看谁会最先沉不住气。 慕应的笑容越来越深,其中的冷意也越来越浓。见薄相思似乎实在没有答应他的打算,他终于率先开口:“娘娘还是先随奴才走吧,马上就要关宫门了。至于娘娘心中的疑惑,奴才知道,在路上会一一为娘娘解答的。” 薄相思沉凝着眸色,左右权衡之下,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见此,慕应脸上的笑容终于不再那么僵硬,开始缓缓舒展。他似乎早有准备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藏蓝色的包袱,取出一套浅绿色宫装递给薄相思,道:“娘娘将这套衣裳套上,既然咱们要光明正大地出宫,便不能穿夜行衣。” 说完,他就将衣裳塞进了薄相思手里,也不管后者会不会接受。而他自己,则自顾地将一套太监衣裳套在夜行衣外面。 薄相思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也连忙将这套宫装套在夜行衣之外。不过,衣服换好了,还有个更大的麻烦。那就是,她的脸! 今天的封妃大典,很多人都看到了她的容貌,包括那些守宫门的侍卫。如果那时候认出来了,那似乎更不好交待…… 对此,慕应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从袖间掏出一点粉末,摊在手上,严肃地说道:“如果娘娘不介意的话,奴才立马为娘娘易容!” 慕应难得卸下了那张笑脸,只因宫门马上就要关了,他们已经没有多少磨蹭的机会! 薄相思毫不思索地点了点头,她当然不会介意!而且。刚刚仅那么一眼,她已经确定那粉末没有毒。虽然没有看出来这究竟是什么药粉。 慕应麻利地将药粉抹在薄相思脸上,当他的大手松开时,那张清水出芙蓉的脸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丫鬟的模样。 虽然薄相思看不见,但她相信慕应不会骗她。至少在现在不会,他们现在是拴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两人谨慎地望了望宫道两旁,确定没有巡逻的侍卫之后,才敏捷地从大石头后面闪出身来。 两人低着头,默契地快步朝宫门方向走去。 此时皇宫的门正在缓缓关闭,但他们距离宫门还有一小段距离。慕应连忙大声喊了起来:“几位差大哥,等一下!” 准备关门的那几个人听见这叫声,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他们都认识慕应,这是陈太后身边的红人。 于是他们礼貌地问道:“慕公公有何吩咐?” 此时慕应与薄相思已经来到了宫门口。薄相思生怕被人发现异样,低着头温顺地站在慕应身后。而慕应,则笑眯眯地握住其中一个侍卫的手,从袖子里递了一锭银子给他,道:“太后娘娘突发奇想,想吃宫外的小吃。这不,杂家正带着人去拜访酒楼呢。你们看,这……” 那个人收了银子,和颜悦色地道:“太后要吃东西,我们哪有不放人的道理?只不过,马上就要关城门了,你们就算出去了,等会也没办法回来。” “这个不要紧,”慕应连忙挥手笑道,“我们明天再回来也是可以的。” “那好,慕公公慢走。” 薄相思一直跟在慕应后面,温顺地低着头,那些侍卫也没怎么注意她。直到身后的宫门缓缓关闭,薄相思才抬起头,皱了皱眉不悦地道:“这些人也太好收买了。” 其实,她担心的是,这些侍卫若是都这个样子,那皇宫的安全怎么办? 慕应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简单解释道:“因为奴才是宫里人,而且他们也认识,所以才给了这个薄面。若是换了个生脸此时要出宫,别说一锭银子,就是给一锭金子,他们也不一定会同意。夙夜不回宫,这是触犯宫规的!” 薄相思认真地听了他这番解释,但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慕公公将这件事给解释了,那么别的事,是不是也该解释了?” 方才在大石头后面,慕应说会在路上解释她的疑惑。 “还有,”薄相思阴骛着眸子,慢慢逼近慕应,一字一字地问道,“慕公公如此深藏不漏,可是江湖人?!” 第71章 中了陷阱 第一次见到慕应时,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薄相思的身份,那个时候,薄相思就怀疑他是江湖中人,而且说了出来。只不过那时慕应有心避开这个话题,而她也没继续追究,便不了了之了。 而在今天看来,薄相思完全可以确定,慕应就是个江湖人!否则,他哪来的什么易容手法,而且还随身带有易容的药粉。一个普通的皇宫里的太监,要这些做什么? 面对薄相思的质问,这个慕应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忽略,而是大胆承认了下来:“娘娘果真好见识,奴才原来确是在江湖混了两年。” 即便到了现在这个境地,慕应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慌乱,仍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薄相思眯了眯眼,难道他不怕么?朝廷与江湖虽然没有闹起来,但也没有太亲热,两方保持着一种微妙而且僵硬的平衡。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朝廷中混进了江湖人,江湖中混进了朝廷人,谁都会怀疑这个人是对方派来的内应! 慕应似乎看透了薄相思内心的想法,微微一笑,平和地说道:“皇上知道奴才的江湖身份。而且,不瞒娘娘说,就连皇上和月公子也都是江湖人,奴才又怕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薄相思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慕应时,上官权也在。他对上官权的态度……很嚣张。但上官权却没有发怒。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缘由。如此看来,慕应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低!那么,他是否知道当年薄家被灭满门的真相呢…… 想到这里,薄相思连忙问道:“那慕公公认识我父亲么?” “认识,”慕应颔首笑道,“正是因为这个,所以老奴今日才会来助娘娘一把……” 根据慕应所说,他和薄暮书之间的关系非常简单。无非就是他在行走江湖时,被人暗算了,被经过的薄暮书所救,因此一直记恩至今。 当然,慕应说得并不止这么简单,他将所有过程都详细地说了一遍。当说完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薄相思听得很仔细,当听完时,她的心中却起了浓浓的疑惑……慕应的回答太天衣无缝,严密到连一个空子都钻不进去。那是已经过了很多年的往事,慕应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薄相思眯了眯眼睛,危险地逼近慕应,冷声道:“你最好说实话!” 慕应愣了愣,他实在不敢相信薄相思居然不相信他的话。无奈之下,只好苦笑了一番。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那日相见时,她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如今相见时,已经长了不少见识,居然能够辨别出他说的是假话……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打算将真相真的告诉薄相思:“娘娘不信便算了,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娘娘也不必怀疑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毕竟她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这纯粹是奴才个人的意思,为了报答当年薄公子的救命之恩。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她……还不知道奴才出宫了。娘娘若不信,明早可以去问太后娘娘。” 薄相思却只冷哼一声,心想你们若是串通好了,这番应对之词肯定是早就商量好了的,这还能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她也不打算再继续纠结这件事,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本宫出来时皇上也是知道的,如果你想在路上对本宫不利,恐怕你也活不长了。” 慕应看着薄相思的身影越走越远,脸上一成不变的笑容慢慢瓦解,直到最后,面无表情。 上官景的败落,对于朝廷局势来讲并没有多大影响。可即便如此,当打更人路过那座曾经热闹的景王府时,还是不免心生感叹。 据说大理寺已经查明了,那日林蕴娘所说句句属实,上官景确实意图谋反。 据说香山锻造兵器的地方已被查封,而那些苦命的工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据说皇上已经吩咐诏蔺王爷回京。 据说那个告状的林蕴娘,因为有功,被放出了景王府……他们一家三口,是这景王府中,唯一走出了这座宅子的人。而其他的人,在里面长哭不停,却没有一个人搭理。 此时本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应该入睡了。但景王府却例外,里面的鬼哭狼嚎声,即便隔着一条街,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薄相思在这里突然顿住了脚,转身对慕应说道:“本宫要进去办一件事,你就在外面好了。” 慕应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薄相思见此,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此时他们在长安城的主街上,无论薄相思朝哪个方向走,慕应都无法看出她要走去哪里。但她却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慕应是江湖人,而且江湖地位不低,那么武功势必也不会低到哪里去。既然如此,如果他诚心要跟着薄相思一起去的话,即便他在背后跟踪,薄相思也绝不会发现。 不过,幸好慕应并没有跟踪的打算。他看着薄相思的身影逐渐隐匿在黑暗中,诡谲一笑,随后头也不回地往皇宫方向走去。 反正他只是想卖薄相思一个人情而已,至于她想做什么,与他毫不相关……而且,看薄相思的样子,是准备甩掉他的。既然如此,那他还在那里站着干什么?还不如早点回宫睡觉。 黑夜中,一道灵活的身影敏捷地跃上高耸的宫墙,如履平地般在宫檐上翻飞。几个眨眼之间,已经消失在了慈安宫。 翻进这皇宫,和十年前一样,一点难度都没有…… 这边,薄相思迈着轻快的步子,轻车熟路地来到景王府。景王府已被查封,而且门口肯定有重兵把守,因她悄悄地来到景王府的后门,溜了进去。 让上官景倒台,这并不是她的真正目的,她还要让月若迎倒台!找出上官景与月若迎私通的证据,凭借上官权的性子,不需要她多做解释,上官权就能明白,月若迎流掉的那个孩子,不是他的而是上官景的! 虽然这无法证明她没有推月若迎下池塘,但有些时候,只要证明这一边,另一边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月若迎为什么要流掉自己的孩子?当然是因为这孩子是上官景的,担心被看出来。而同时又陷害了薄相思,真是两全其美! 景王府中的人,哭的仍然在哭,寻死的仍然在寻死。薄相思没有理会他们,捂着耳朵一路摸索来到上官景的书房,悄悄溜了进去。 为了以防被人发现,她只点燃了一盏煤油灯,而且挑去了好几根灯芯,使煤油灯的光亮黯淡了不少。 薄相思蹑手蹑脚地在书房里到处翻。不得不说,上官景的本质还是喜好山水的,这里的书除了一小部分是关于兵器打仗的,其他全都是一些关于人文地理的书,记叙了天下山水的趣事。 最后,薄相思终于在一本《天下奇兵》里发现了不少书信,全是上官景与月若迎来往的!她连忙将这些东西翻腾出来,小心翼翼地折成一叠塞在袖中。吹灭了煤油灯之后,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尽管她已经十分小心,但她仍没有发现,当她关上书房的门,小心翼翼地向外走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待薄相思从景王府的后门走出去后,那黑影也从后门出去了。只不过,他们走的方向不同。 薄相思在朝尚书府的方向而去。她想着,反正都出来了,就去见见药采篱吧。而且,她如今避开了慕应,明早回去时,没有了慕应的掩护,想要安全回去,恐怕还得靠药采篱帮忙。 尚书府今晚特别安静,与那边的景王府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薄相思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毕竟她又不常来尚书府,对这里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 可是,当她走进尚书府时,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男人的低吼断断续续地传来,声音里压抑了极致的痛苦,仿佛正在被野兽撕扯皮肉般。 光是听到这声音,薄相思就已经不寒而栗。 她连忙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希望她赶到之前那个忍受着痛苦的人还没有死,希望还来得及…… 这一路走去,路上没有奴才,连丫鬟也没有。只不过,房檐上却有不少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一个黑衣人用唇语问道:“要不要将她赶出去?” 其他人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这时,一个身穿碧玉色衣裳的姑娘倏地飞到尚书府中央,用内力将话传达给了每一个隐在暗处的人:“保护她。” 接到这句指示,大家虽然疑惑,却不敢多问。眼睛依然紧紧盯着薄相思,只不过他们不再是防备着她,而是在警惕她的周围有没有危险。 男人痛苦的声音越来越近,不知道为什么,薄相思听在耳里,竟有心如刀绞的感觉。 眼前的屋子灯火通明,薄相思可以肯定,那个人就在这里面。她的手缓缓搭上精致的雕花木门,慢慢推开…… 当她看到里面的情形时,惊惧占据了双眼…… 第72章 药采篱的伤 灯烛摇曳,宽敞的屋内充斥着男人痛苦的嘶吼。窗棂微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衣男子背对着床榻,静谧至极。一静一闹,诡异至极。 突然推门闯进的女子,褪下了绿色宫装,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可她虽然穿着夜行衣,却没夜行者的胆量与魄气。漂亮的杏眸充满了恐惧,一动不动地盯着床榻上痛苦嘶吼,辗转反侧的男人。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药采篱! “师兄,”薄相思强压住心中的害怕,跌跌撞撞地向床榻边跑去。一脸焦急地盯着药采篱,双手紧紧握住药采篱的手,“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啊!” 说话时,薄相思双眸已氤氲上了雾气,语气也带着轻微的颤抖。 对于薄相思的到来,药采篱浑然不觉,他依旧痛苦地嘶吼着,黑色的头发早已浸湿,刚毅的脸上覆满豆大的汗珠。 他在死死挣扎。尽管,这里并没有什么束缚住了他。 “你来了。”窗边的白衣男子慢慢转动轮椅走过来,看着床上痛苦无比的药采篱,淡淡道,“他一直在等你回来。” 月菲白的表情很淡,如同他的语气一样。似乎此时被痛苦所折磨的人,并不是他的好友,而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薄相思怔怔转过头,缓缓放开药采篱的手,盯着月菲白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神情悲凄地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竟然会痛苦至斯?才不过一段时间不见,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是药采篱啊,她的师兄药采篱啊,那个宁愿抛弃生命,抛弃功名利禄,也要带走她的药采篱啊!他出事了,要她怎么办…… 常听人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可是此时,身上痛苦的是药采篱,心在滴血的却是薄相思。 月菲白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忖该怎么开口。可他还没说出话来,门口又进来了一个身穿碧玉色衣裳的人。 看到薄相思的存在,她佯装惊讶地道:“薄姑娘怎么来了?” 她正是玉枕,也是刚才,命令那些黑衣人保护薄相思的玉枕。 薄相思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玉枕那个问题,只是微微垂下了头,抬起衣袖悄悄揩了揩湿润的眼睫。 见此,神色向来从容淡定的月菲白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慌乱,表情也有着隐隐的心疼。不过这些情绪只在脸上浮现了顷刻,不多一会儿,那副天人般的容颜又被从容淡然所取代。 “你放心,我在重塑他的筋脉,所以有些痛苦,”月菲白生怕看到薄相思的眼泪,故意错开她的脸,轻声道,“只要熬过这一夜,他就没事了。” 斩断筋脉是靠内力而为,那么重塑筋脉,自然靠的也是内力,与医药没有关系。所以,纵然薄相思的医术堪比华佗,对于此时的药采篱来说,也没有一点用。 这也正是,薄相思身为薄暮书之女的消息被银月凌传去江湖之后,江湖人却没有来招揽她的意思。 当年的薄暮书是一个传奇,无法超越的传奇。不仅医术冠绝,在武术造诣上,当年能与之比肩的,也寥寥无几。甚至在占卜方面,谋略方面,他也都涉及一二。 而如今的薄相思,会的仅仅是医学而已。 月菲白虽不懂医,但内力深厚,加上特殊的手法,便将药采篱断掉的筋脉给一一重塑。不过这重塑的过程,就仿佛一把拙钝的锯齿,毫不留情地割在身体上那样痛苦。 月菲白说,只要熬过这一夜,药采篱就没事了。可是,熬过这一夜,又谈何容易?至今为止,能够熬过重塑筋脉时痛苦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可薄相思不知道这些,听见月菲白那样说,她便以为药采篱是安全的,只要痛苦过这一夜之后,他就能康复了,因此心里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但药采篱痛苦的嘶吼声时时充斥在耳膜,那颗强迫淡定的心,依旧忍不住揪似的疼痛起来。 纤长的十指在水袖之下紧紧攥成拳,晶莹的泪花闪在眼眶中,薄相思哽咽着声音道:“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将我师兄害得这么惨?” 月菲白抿了抿唇,慢慢侧开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烛火映照下,他的侧脸勾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微微垂下的眼睑,使这张完美的容颜渲染上了几分伤感的色彩。 薄相思见他似乎不肯说,心里立马急了,想要上前抓住月菲白问个清楚。可她这个想法才冒出来,尚未付诸行动,站在门边的玉枕似乎洞悉了她的想法,两步并三步地上前,按住薄相思的肩膀,眼神在她与月菲白之间回转,皱着眉凝重地说道:“薄姑娘,还请您不要逼迫公子。如果公子说出伤害药采篱的那个人,您一定会伤心难过,甚至不愿意接受,而公子并不愿意看到您这样。” 薄相思的眼中依然闪烁着泪花,听到玉枕这样说,她怔了一怔,一句“为什么”立马就要脱口而出。可这话还没到喉咙口,就被她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茫然。 她所认识的人不多,而真正能被她放在心上的,更是寥寥无几。而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会使她伤心难过的,只有一个人,上官权。药采篱,又恰好才从上官权手中出来。 那么…… 薄相思深深闭了闭眼眸,心上有一道裂痕正在无止无休地扩大。 “我知道了,”良久之后,她慢慢睁开了眼,伤感地看着床上苦苦挣扎的药采篱,缓缓说道,“今晚我在心里守着师兄,陪伴他度过最难熬的一夜。” 门边的玉枕向前走了几步,同薄相思一样,注视着药采篱的方向。秀眉一蹙,她慢慢的说道:“去了么薄姑娘已是皇妃,真的不用回宫么?” 说完,玉枕下意识地看了眼月菲白,后者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见此, 她不禁舒了一口气。 主子在此,哪有她叽叽喳喳说话的份?玉枕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揣测着月菲白的意思来的。只不过有些话,月菲白不好直接对薄相思说,便由她代劳了。 薄相思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药采篱,丝毫没有注意到玉枕的小动作。忧伤染上明亮的眼眸,她缓缓蹲下身子,跪坐在床榻旁,双手紧紧握住药采篱挣扎不休的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不走!我怕我走了,会后悔……” 床上的药采篱仿佛濒临死亡的野兽,在拼尽全力地挣扎着。身上灰白色的里衣已经湿透,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身上滴下来。他整个人,就像刚刚从水里拎起来那样狼狈。双手不断挥舞着,仿佛在驱赶什么可怕的魔鬼。但是,当薄相思的手握住他的一瞬间,药采篱的手却突然停止了动作,乖巧得像只被驯服了的野兽。只不过,他脸色依旧痛苦不堪的表情,征示了这只野兽的内心,并不像他的手那样平静。 痛苦,伤心,失望……种种情绪在心中蔓延。上官权是薄相思最爱的人,药采篱是她唯一的亲人。如果可以,她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受伤。可当事情发生了,上官权伤害了药采篱,薄相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月菲白一直静静地在旁边,依然低垂着头。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感受到薄相思情绪的变化,薄相思心底的感情,在休止地蔓延,甚至蔓延到了他的心里…… 月菲白慢慢抬起头,眉宇之间是化不开的紧皱的眉峰,狭长的眼眸久久凝视着床榻边内心痛苦的女子。他向玉枕招了招手,后者会意,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床上的药采篱之后,慢慢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相思,”月菲白转动轮椅,来到薄相思身后,苍白修长的手拍了拍那张瘦弱的肩膀,“你不要,难过……” 月菲白不会安慰人,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但今天看到薄相思这么难过,他的心也跟着一起难过,甚至更有甚。可脑子里想了半天,嘴里也只挤出这么几个苍白无力的字眼。 “嗯……”薄相思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掉下来的眼泪。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在尚书府陪着药采篱,不仅仅只是这一夜。她要等,等上官权来找她,然后,当着药采篱的面质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月菲白不知道她这些想法,他只是很心疼眼前这个女子。最爱的两个人在她面前互相残杀,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薄相思最爱的人是他,那样的话,他可以将她保护得很好,谁都无法伤害。而上官权不同,他是帝王,他肩上有太多的责任,他必须时时刻刻以大局为重,永远都无法将薄相思放在第一位。 想到这里,握住轮椅的手紧了紧。大局么?那么伤害药采篱,算是什么大局…… 或许,他会让上官权付出最惨烈的代价,来替药采篱报仇。那个一身白衣,表面平静无一丝波澜的男子,如是想到。 “相思,”月菲白深深凝视着背对着她的女子,问出了一句他早就想问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也落到了药采篱这样的下场,你会不会,也一样为我难过……” 第73章 绣荭再现 月菲白所问的那个问题,终究没有得到答案。 当时薄相思怔了怔,心里杂乱如麻。可就因为她这一片刻的愣神,月菲白便失去了勇气,冲她淡淡一笑,推着轮椅走了出去。 多少次行走在刀口上,多少次触碰到死神的手,月菲白都没有畏惧过。可这一次,他却是真的有一点害怕。 况且,药采篱是薄相思心中的唯一,他月菲白算什么?一个朋友而已。这样对比,不是自取其辱么?月菲白嘲讽地想到。 可这些都只是月菲白自己猜测的答案,真正的答案,却在薄相思心里,谁也不知道。 整整一夜,药采篱在阎罗殿门口徘徊了一夜。当天边逐渐泛出鱼肚白的光亮时,他终于停止了挣扎。 薄相思以为他熬过难关了,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了下去,欣喜得不得了。可这兴奋劲还没持续多久,药采篱突然开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停,吓得薄相思煞白了一张脸。 她连忙跑出去找月菲白,而在她刚刚跨出门槛时,床上的药采篱突然安静了下来,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双眼依然紧闭着。他安静得,就像一具死尸。 “月菲白,月菲白!”薄相思一路跑一路喊,恨不得将喉咙喊破,只希望月菲白能够听到他的声音,马上出来。 此时月菲白正在花丛中穿梭,听见薄相思的声音,连忙转动着轮椅出来。可薄相思并不知他在哪,只得到处找,加上她对尚书府并不熟悉,因此在一路奔跑的过程中,不慎将隐在暗处的机关给触动了。 刚刚走出花丛的月菲白,一抬头便看到那个火急火燎的女子,可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狭长的眼眸紧紧盯着的,是铺天盖地从背后向她袭去的飞镖! 没有丝毫犹豫,月菲白倏地从轮椅上腾空而起,直直扑向薄相思,抱着她是向旁边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来。 薄相思还不明所以,整个人陷在月菲白的怀中,后者身上清雅的香气将她环抱住,心中不禁有些微恼。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月菲白是这样轻浮的人? 可她心中的恼怒尚未发泄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月菲白的身后,原先她站的地方,密密麻麻地钉上了不同的飞镖。原本灰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因为飞镖的到来,变得有些发紫。 有毒! 原来月菲白是在救自己……想到这里,薄相思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假如刚才月菲白没有扑过来的话,恐怕自己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没事吧?”薄相思挣开月菲白的怀抱,愧疚地问道。 月菲白摇了摇头,没有说一个字,慢慢向前方走去。 徒留在原地的薄相思眨了眨眼,如果刚才没看错的话,她怎么觉得月菲白的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似的?想到这里,薄相思连忙摇了摇头,暗骂自己净乱想。月菲白平时就是一副苍白的样子,刚刚应该是自己太紧张,才会产生那样的错觉…… 想开了这些,薄相思连忙起身追赶上前方的月菲白,同时嘴里还不忘喊道:“哎,对了,月菲白,你等等!我师兄有动静了,不过他口吐白沫,全身抽出,我感觉很不对劲,你要不要去看看……” 月菲白没有回答,但却改变了行走的方向,向药采篱的房间而去。 薄相思不知道的是,月菲白之所以急着避开她,是因为他的手心,紧紧攥着一枚飞镖!因为握得太紧,所以飞镖直接戳穿了他的手掌心,绯红的鲜血汹涌地往外流,可是流着流着,它们就变成了紫色。 月菲白知道,薄相思已经够身心焦虑的了,如果让她知道自己为了给她挡下那枚飞镖而受伤至此,她一定会更难过。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说。 因为药采篱的病情,所以尚书府的下人们全被谴去了西院,东院除了薄相思,月菲白,药采篱和玉枕之外,其他的都是一些隐在暗处保护他们的黑衣人。为了方便疗养,药采篱也没住他原来的卧房,客房被清空,只剩一处床榻,便是药采篱此时所处的地方。 为了方便通风,窗棂微启,少于温和的清风泄露进来,轻柔地抚摸着床上病人的脸颊,可无论清风耗尽多大的力气,药采篱依然双眼紧闭,一张脸惨白如纸,没有丝毫生气。 昨夜湿透了全身的汗水又蒸发干了,头发紧紧贴在脸上。窗边的玉枕看得心里焦急,几次都想进去为药采篱清洗身子,可又觉得太唐突,只得在窗边干着急。 直到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循声去看,是月菲白和薄相思一前一后走来。玉枕连忙跑过去,握着薄相思的手,焦急地说道:“薄姑娘,昨夜药采篱挣扎出来的那些汗水,现在全都蒸发掉了,他现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下人们都不在这,要不你去给他洗洗?你是他师妹,应该没什么事的……” 说到最后,玉枕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感到旁边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压来。转头一看,玉枕这才注意到月菲白在旁边。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就忘了,自家公子喜欢薄姑娘呢…… 因为害怕受到月菲白的责罚,玉枕连忙灰溜溜地跑了。 薄相思有些迥然,尴尬地对月菲白道:“那个……我……我去找一个丫鬟来……来替师兄清洗身子,你先进去看看吧……” 说完这句话,薄相思也一溜烟地跑了。虽然说自己与药采篱是师兄妹,可是到底不是亲的,而且两人虽然爱闹,但也从没做过逾矩的事。更何况,薄相思从前世到今生,一次都没看过男子的身体。玉枕那样说,难免使她感到有些羞人。 这一次,心细的月菲白既没注意到玉枕的情绪变化,也没注意到薄相思的情绪变化。待薄相思走远后,他连忙捂住胸口,紧紧皱着眉头移到药采篱屋内,迅速地关上门,幽幽凝视着手心的飞镖。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月菲白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猛地将飞镖从手心拔出。可这么一来,鲜血就更加止不住了。和之前一样,都是紫色的有毒的血! 一声叹息发出,月菲白无奈地望了一眼床上的人,心道这药采篱也太狠了,在自己府中,都设置这样危险的机关,甚至还涂上剧毒!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地封住了筋脉,恐怕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就不只是药采篱一个人了。 月菲白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瓷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慢慢吞下。这是之前毒仙为了防止他中的黑山巫掌复发,炼制的解毒丸。连黑山巫掌这样刁钻的毒都能克制,想必飞镖上的毒,应该不成问题…… 果然,在吞下解毒丸不久后,身上泛紫的伤口渐渐恢复正常,紫色的血流尽之后,又慢慢恢复成了鲜红色。 毒解了,手上的伤就只是一般的伤了。即使这伤口贯穿了整个手心,月菲白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简单地用纱布包扎了几下,便朝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药采篱走去。 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么?月菲白皱了皱眉,他还没听说过重塑筋脉时会发生这种情况。不过看药采篱此时的模样,确实很糟。 要不……灌输些内力给他。 薄相思一路向西边走,可由于她对尚书府并不熟悉,很快便迷了路,周围的环境全是陌生的,而且没有一个人。 薄相思嘴角不禁抽了抽,想来是怎么也走不去西院了,她索性转身往回走。可是,当她转身的一刹那,眼角却无意间掠过一旁的花丛,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薄相思顿时就僵住了身子,慢慢转头往花丛那边看。是的!她没看错!绣荭真的在那里! 绣荭穿着一件普通的宫服,双目没有焦距地站在花丛中央,愣愣地面对着薄相思。 一瞬间,她们一起经历过的艰难困苦的画面一下子就涌上了脑海,薄相思顾不得思考那么多,连忙向花丛奔去。 可是,当她距离绣荭还有七步远时,宛如木头的绣荭突然腾空升起,向后面飞去。 薄相思眨了眨眼,她记得绣荭并不会武功。而且,绣荭如今这个模样,简直就像一个被人操控了的木偶! 被人操控……想到这里,薄相思不禁身子一颤,什么也顾不上,连忙向绣荭离开的方向跑去。 隐在暗处的侍卫见到了这一幕,纷纷皱了皱眉,赶忙回去向玉枕禀报。他们收到的命令只是保护这个女子而已,可如今并没有人伤害她,他们也不能出手。可绣荭确确实实是擅闯者,按照命令,他们应该将她给抓起来!可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股内力排山倒海般地压来,迫使他们动不得半分!直到绣荭离开后,那股内力才消失。 玉枕听了暗卫们的禀报之后,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告诉月菲白,让他来处理。不过想到月菲白此时正在给药采篱疗伤,根本不能分心。于是只好挥了挥手,让暗卫们退下。而她,则亲自去寻找薄相思。 根据暗卫们的描述,那个突然出现的如同木偶一样的人肯定不具备任何力量,真正强大的,是背后操控她的人!而能只用内力,就能压制银月门阀多名暗卫,此人绝不可小觑。 隐在暗处多年的那个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第74章 绣荭之死 绣荭跑得并不快,准确来说,每当她甩开薄相思一段距离后,就会有意放慢脚步,让薄相思追上来。这样的你追我赶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后,绣荭终于停了下来。 薄相思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那个在背后操控绣荭的人一定是有意将她引来这里的。可是,即使明知其中有诈,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追来了。只因,这个人是曾用生命来救她的绣荭。 林荫小道树木密集,草色青葱。周围静谧得没有一个人,偶尔有风吹草动,也是一两只野兔跑过去而已。 不知为什么,薄相思总觉得这里很熟悉,似乎来过一般。 “姑娘……”正在这时,身体僵硬的绣荭突然像被释放了似的,泪流满面地叫着薄相思。 薄相思的心立即就软了,她心疼地上前一步,想将绣荭抱入怀里。可她才迈开一步,绣荭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 “快跑!” 薄相思顿下了脚步,心中隐隐明白了一些事。绣荭之前被人控制,将她引来这里,而现在的绣荭是真正的她自己,她知道这是个陷阱,所以让薄相思快跑。 一股感动的热流从心底涌出,不知不觉地,薄相思就湿润了眼眶。这个傻孩子,自己都危在旦夕了,还要担心她…… 薄相思并没有听绣荭的话,过了一会儿后,又重新迈开了步子,缓缓向绣荭走去。既然有人操控绣荭,有人有意将她引来这里,那么这个人的目标一定是她!只要她中了那个人的全套,绣荭应该就可以安全一点,甚至被放走…… 可这些都是薄相思一个人的猜测而已,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她没有听绣荭的劝告,导致绣荭万箭穿身而死。而那个所谓的操控绣荭的人,从始至终都隐在暗处,一刻也没有出来过…… 绣荭的脸依然疤痕纵横交错,看起来极其可怖,尤其是她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流淌,顺着疤痕的方面,导致满脸都是泪水。 可即使她这样狼狈,薄相思也没有一点嫌弃,害怕,心中只有满满的心疼。 随着两人慢慢挨近,薄相思的危险便逐渐增多。绣荭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想跑。既然薄相思不跑,那么她就跑。只要不让薄相思接近到她,那么薄相思一定不会有危险的!可是,她这个想法才从脑海中冒出来,躲在暗处的那个人似乎立即就知悉了她的意图,再次将她控制住。她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中绝望和眼泪来暗示薄相思不要过来。 两人相识的时间并不长,可就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她们早已相知。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马上互相知道对方的意思。薄相思知道绣荭的暗示,可她仍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绣荭,这次,让我来保护你吧。即使,付出的代价,可能是生命。 薄相思在绣荭面前站定,心疼地伸出手轻轻地擦拭着绣荭脸上的泪水。可她自己,却早已不争气地掉下眼泪来。 “绣荭,”薄相思哽咽了声音,缓缓说道,“这是我这段时间研制出来的去疤痕的药,你每日将她敷在脸上,半月之内皮肤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说罢,薄相思从水袖中取出一个黑底白花的小瓷瓶,慢慢放到绣荭的手中。同时,在转移小瓷瓶的一刹那,一些纸被揉成团巧妙地在瓷瓶的掩护下,被交到了绣荭手中。 绣荭的眼中掠过一抹惊诧,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薄相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体己话。 那些交给绣荭的纸,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正是薄相思千辛万苦在景王府的书房找到的上官景与月若迎私通来往的书信。薄相思心里很清楚,她必然九死一生。当她死了,绣荭也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想要逃出去简直易如反掌。这些证据在她身上,还不如交给绣荭。 大约过了一刻钟,薄相思依然在絮叨,可暗处的那个人迟迟没有出来。 薄相思心中满是疑惑,按理说,现在她应该被抓了才对,哪容得她依然自在快活?下意识地看了眼绣荭,后者虽然同样疑惑,但心中依然坚持要薄相思马上逃跑。 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确实应该逃跑。暗处的人迟迟不出来,不是在给她们创造逃跑的机会,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薄相思毫不犹豫地拉起绣荭的手。可绣荭被控制住,无法动弹。无奈之下,薄相思咬了咬牙,准备将绣荭背在背上。可她这个想法才冒出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天牢重犯私自逃脱,来人,将她们给抓起来!” 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一大批御林军上前来将她们团团围住。个个手执明晃晃的佩剑,刚毅的脸上面无表情,仿佛是从地狱来的索命官。 薄相思镇定地转过身,眯了一下眼。这些人虽然是御林军,而带头的侍卫穿的却是监管天牢的侍卫的衣裳。 看来绣荭确实被关在了天牢,而某个神秘人将她劫出来,以绣荭引诱薄相思出来,达到将薄相思关入天牢的目的。 监管天牢的侍卫常年不得离开天牢半步,因此,他们并不认识薄相思。再加上此时薄相思穿的又不是宫服,这些人便自然地以为是她将绣荭给劫走的。而只要她一被关进天牢,那个神秘人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杀害,到时候即便她凰墨妃的身份被曝光,受责罚的也只是那些监管天牢的侍卫。 想到这里,薄相思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好一招借刀杀人! 可是,即便洞悉了对方的目的,她也无法反抗。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冲出重围逃跑是不可能的,而她身上也没有能证明她身份的物件。 心里思忖了一会儿,在御林军将她们押走之前,薄相思连忙出声道:“这位差大哥,不知你可否知道一个消息,皇宫里的凰墨妃娘娘失踪了?” 梁英,也就是监管天牢的侍卫,听见这话,皱眉看着薄相思,挥了一下手,示意那些御林军们退下。这几十个御林军虽然是借来的,但都听从梁英的指令,纷纷退到了一旁。 “你想说什么?”梁英眯着眼仔细地打量着薄相思。凰墨妃有没有失踪他不知道,那些也不是他一个监管天牢的侍卫所应该知道的。但凰墨妃这个人,他却是实实在在知道的。身为一个将士,哪怕是侍卫,对于墨御都会油然地产生一股敬佩。因此,他们可能不会知道京城中其他的闺阁小姐,但对于墨湘思,却每个人都知道。 梁英也一样,即使从来没有见过墨湘思,也知道她是皇上的女人,可他的心里仍然深深地爱慕着墨湘思。 薄相思的嘴角向上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看着梁英,慢悠悠地说道:“凰墨妃娘娘一定失踪了,而我,知道她的下落。如果你不信我的话,可以去向皇上身边的太监小顺子打探。我告诉你,你因为我劫走罪犯的事杀了我事小,可因杀了我而导致凰墨妃娘娘的下落不明,那可就罪大了。” 因为不知道梁英是不是那个神秘人的人,所以薄相思不敢明目张胆地告诉他,自己就是凰墨妃。只能暂时稳住情况,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梁英听了这话,眼神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这个女人居然知道皇上的贴身太监是谁,一定来头不简单!说不定,她所说的,都是真的…… 想到这里,梁英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只见梁英来到薄相思面前,准备亲自押她去天牢。而其他的御林军,则押送绣荭。 这个时候,绣荭已经能动了。可她并没有温顺地跟着御林军走,而是激动地越过重重阻碍,跑到薄相思面前,一把推开梁英,准备拉着薄相思逃跑。 不知是不是因为绣荭心中的执念太重,梁英一个堂堂习武的大男人,竟然被绣荭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给推倒在地。 眼见两人即将逃离视线,梁英咬了咬牙,气急败坏地吩咐道:“放箭!” 御林军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扔下手中的佩剑,取下背上弓箭,对准前面两个娇弱的身影。 弓箭破空而出,发出“咻咻”的声音。绣荭早已意识到,猛地将薄相思压在身下!御林军的弓箭,几乎都是百发百中,绣荭的背几乎快被扎成了一个筛子! 鲜血汹涌地流出来,但她似乎并不觉得有一点点疼,微笑着对薄相思说道:“姑娘,活下去……” 那些御林军见此,全都停下了攻势,等着梁英的指示。而后者只是眯了一下眼,静静地观察前方的情况。 薄相思缓缓将绣荭从背上移开,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绣荭的鲜血浸染了她的衣裳,渐渐渗入她的皮肤…… 心中没有恐惧,只有满腔的仇恨与难过。薄相思泣不成声地抱着绣荭的尸体,宛若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你们最好将本宫杀死在天牢中,否则,本宫重见天日之时,就是你们死无全尸之日!” 薄相思对他们这样说道。 可梁英并没放在心上,甚至忽略了薄相思“本宫”的自称。包括她之前所说的关于凰墨妃的话,也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75章 进天牢 发生了绣荭这件事,他还余惊未定呢,哪有心思去想那么多。 “来人,押回去。” 御林军面无表情地押起薄相思,同时,一道黑影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闪进林荫小道中的一道门。 薄相思的对这个地方熟悉的感觉并没有错,她的的确确来过这里。 彼时,她第一次进宫,药采篱将她从后门悄悄塞进去。没错,这里正是皇宫的后门! 而那个黑影闪进去的,正是皇宫。 只见他一边低头快速走,一边迅速地解开身上的夜行衣。等面罩与衣裳全部被褪下来之后,一张似戴了微笑面具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慕应运用了内力,走得极快,致使周围的人并不能看清他手上的夜行衣。可即使这样,慕应还嫌不够快,还在提速。虽然这些人无法看清他,但倘若不小心碰到了上官权,那就完了。 他之所以不畏惧上官权,只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而且没有什么把柄在上官权手中而已。但说到底,始终他是皇上,慕应并不想正面与他起冲突。 幸好的是,一路走来,并没有碰到上官权。不过想也是,薄相思只是说出去办事,结果一夜过去仍然没有回来,上官权肯定急着去找她了,哪有功夫出来闲逛? 慕应轻车熟路地进入慈安宫,小心翼翼地关上宫门,将身上的夜行衣叠整在一起。陈太后在一旁看着他,但他只是顿了顿,依然从容不迫地整理。 最后,陈太后还是沉不住气,忍不住问道:“哀家听说薄相思进天牢了?怎么,你那么大费周章地将她引出来,却没有将她杀死?” 没错,那个隐在暗处的人,就是慕应。是他将薄相思带出来,是他将绣荭劫出来,也是他将梁英给引了过来。 慕应将夜行衣收拾好,转过身面对着陈太后。他的脸上既不是平常那种假意的微笑,也不是面对主子时应有的敬重,只有冷笑,冷进了眼眸里! “薄相思略微透露了她是凰墨妃的消息,梁英怎么着也会小心行事。我猜,她会被关进天牢中专门关押皇亲国戚的那里,那里面目前为止只有景王爷一人,你觉得,她还有生还的机会么?” 上官权将上官景关进了天牢,而薄相思是上官权的妃子,从这种关系上来说,上官景与薄相思是仇敌。 这也正是,陈太后让慕应去杀薄相思的原因。若说这个世界上谁最能揣测帝王的心思,那个人一定历经宫廷风云而笑到最后的陈太后。根据上官权的一举一动,她很清楚,上官权对薄相思,是动了真心。既然她没有能力去杀上官权,那么她就要杀了他最爱的女人,为她的小景报仇! “可是,就怕小景太善良,不会忍心杀了薄相思……”陈太后犹豫了一会儿,焦虑地说道,“不如你再去一趟天牢,在暗中将薄相思给杀了吧!” 这一次,慕应并没有直接回答陈太后的话。他转过头,眼带嘲讽地打量着陈太后,不知在想什么。 陈太后被他这个眼神弄得有些恼怒,没好气地拂袖厉声道:“怎么?哀家的话你当耳旁风了么?” 慕应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地看了陈太后一眼,冷笑着说道:“这么多年来,太后娘娘真是越来越老糊涂了!”说罢,他用眼睛死死盯着陈太后,摄人的气势自身上发出,慢慢向那个花容失色的女人逼近。 陈太后被吓得连连后退,背后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这才想起,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她有资格可以随意使唤的,这个人曾是令武林闻风丧胆的半脸杀手,当初只是走投无路,才投奔到她这里来的。 这么多年来,慕应低声下气地做她的奴才,没有违逆过她,致使她渐渐忘记了他的真实身份。如今一想起来,再加上刚才自己对待慕应的态度,竟然吓得有些魂不附体。 但陈太后终究是历经过后宫风云,见过大世面的女人,很快便强迫自己稳住了心神,脸色发白地说道:“既然……既然你说小景会杀了薄相思,那,那哀家便信你一回……不过……” 不过,如果薄相思没有死,那你一定要进去将她解决了!陈太后心中是这样想的,可这最后一句话,她结巴了半天,始终没有说出来。她突然发现,慕应为她的一切,只是因为慕应想做而已,如今慕应很显然并不想亲手杀了薄相思。而陈太后,从来没有资格命令慕应去做什么。 当年,她给他一处容身之所,他帮她杀害妃子于无形。他们之间的账,早就了结。如今谁也不欠谁。 “不过什么,”慕应挑了挑眉,冷冷盯着陈太后,讽刺地笑了一声,说道,“太后娘娘,如果薄相思没有出现,兴许我还会一如既往地服侍你,直到你入土为安。可如今,薄相思出现,而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果太后吩咐办的事,与我自己的事毫无冲突的话,我并不介意帮太后排忧解难。但如果太后吩咐的事,与我的事相违背的事,就不要怪我不遵从命令,而且阻挠太后的计划了!” 慕应这话说得强硬,毫无扭转的余地。而且,他用的自称不再是“奴才”,而是“我”。 陈太后虚脱般地倒在软榻上,闭上眼睛无力地向慕应挥了挥手。从今以后,她陈太后,就真的只是一个徒有虚的太后了,她唯一的靠山慕应,再也不会存在。 慕应仿佛没有注意到陈太后的情绪般,不疾不徐地向陈太后微微一福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慈安宫。 天牢是阴暗之处,不过关押皇亲国戚的那块地方,却面朝太阳,而且开了好几个窗户,方便空气流通。并且,里面的设施,环境也比其他牢房要好得多。 如慕应所料,梁英真的将薄相思关在了这里。 几天以前,这里只有上官景一个人,而如今,却多了薄相思。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应遭万人唾弃的奸臣贼子,一个是帝王的宠妃,此时此刻竟然身在同一处,受到同样的待遇。 当薄相思被押进来时,上官景正眯着眼小憩。听到有开锁的动静,他微微睁开了眼,看到是旁边的牢房被打开。令他疑惑的是,进牢房的不是别人,而是风头正盛的薄相思。 押解薄相思进来的侍卫粗鲁将她推搡进去,毫不留情地扣上锁,便转身向外面走去。而上官景,从薄相思进来的那一刻,眼睛就一直盯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 薄相思刚刚经历过绣荭的死,没什么心情搭理上官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整理了些干净的谷草,将就睡在上面,安静地闭上眼睛。 因为太累,这一觉睡得很长。在梦中,全是绣荭的身影。薄相思多么希望,醒来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梦,绣荭还活着。可当真正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现实多么残忍。 她被迫接受绣荭惨死的真相,胃里如同翻江倒海般难受。薄相思不想哭,在绣荭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哭够了。可是,无法哭出来的痛苦比嚎啕大哭还要更甚。 薄相思不知道紧接着等着她的是什么,她伸出苍白的手,抚摸着苍白无力的阳光,心里默默祈祷着梁英能够有些人性,将绣荭给好好埋葬。 这边薄相思安静地睡倒在天牢的谷草上,那边上官权静静地坐在镜凌宫的软榻上。 不多时绿如便会进来一次,苦口婆心地劝上官权回去。小顺子隔一会也会来一次,泪眼汪汪地请上官权去上朝。可无论是谁来,上官权都无动于衷,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仿佛千年石像一般,任是风吹雨打,都无法动摇。 薄相思说出去办一件事,他万万没想到,过了整整一夜,甚至第二天都已经过了晌午,薄相思依旧没有回来。 如果有一个人敢这样耍他,早就人头落地了。可因为这个人是薄相思,他愿意等。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官权发现,这样等待完全是没有用的。 狭长的眼眸下有一圈若隐若现的青色,如刀刻般的薄唇缓缓吐出如千丈寒冰般的话语:“暗影,搜捕薄相思!”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但却突然有一股风声掠过,而此时,并没有起风。 上官权阴沉着脸站起来,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与此同时,在找薄相思的,还有玉枕。 得知薄相思如追踪绣荭之后,她马上动身寻着薄相思足迹而去。可当她在一个拐弯处时,一个黑衣人却从天而降!恰恰拦住了她的去路。 黑衣人没有多说话,直接上来就与玉枕打斗。不过黑衣人似乎并不想伤害玉枕,所以招招留情。可即便如此,玉枕也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很快便落了下风。 最后一击,黑衣人一掌击向玉枕的胸口,玉枕防不胜防,中了这招。黑衣人见此,连忙施展轻功。可他还没跑出多远,捂着胸口了咳嗽不止的玉枕突然说出了一句话——“慕应,当年慕家落败,你身为慕家培养的天字号杀手,人称半脸杀手,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投身在陈太后身下。 第76章 复杂的关系 如今,你竟要为了陈太后得罪我们公子么?我们公子,你得罪得起么!” 慕应慢下了脚步,但他并没有回头,只缓缓答道:“堂堂天子我都不曾畏惧,怕你们公子?真是笑话!月菲白纵然再强,也只不过是一个门阀的家主而已!” 语气中,竟然有几丝狂傲! 上官景与薄相思在天牢中和平共处了几日,谁也没有搭理谁,谁也没有向谁找茬。 不过这几日,外面的人可算是疯了。 玉枕自知再也瞒不下去,当天和慕应交过手回去后,当即就向月菲白禀报。彼时月菲白刚为药采篱诊断完,听到这个消息,向来温文尔雅的他竟然动怒了。 “去湖心亭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去见她!” 谁也不许去见她……也就是说,如果月菲白没有吩咐,那么就没有人敢去给她送饭。 玉枕认识月菲白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发狠,吓得脸色都白了。可她深知月菲白的脾性,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好说话,但他如果下了某个决定,那就一定不会更改。因此,玉枕只能硬着头皮前往湖心亭,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买通某个丫头,让她冒死给自己送饭。 但玉枕显然低估了月菲白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只要他一发怒,谁都不敢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而违逆他的意思。最后,玉枕只好悻悻地去了湖心亭,看来,这几天只能靠吃花瓣度日了。 月菲白有条不紊的吩咐几个可靠的人,让他们随时看着药采篱。而他自己,则换了身衣裳,独自推着轮椅向皇宫而去。 既然是慕应将薄相思给引出去,那么,慕应肯定知道薄相思的下落。所以月菲白这次进宫,只是单纯地去见慕应。但这只是缓兵之计,另一面,他早已派人去查访薄相思失踪的那一天的情况,他相信他的手下,今天就能顺藤摸瓜找出薄相思的所在,甚至将她救出来。 上官权的天生绝脉还没有被治好前,月菲白在皇宫待了好几年,皇宫中大多人都认识他。所以这次进宫,即便没有什么腰牌,但塞几把银子,进去还是易如反掌的。 况且,这些侍卫又不知道月菲白和月若迎闹翻的事,月菲白身为月若迎的弟弟,他们谁又敢真正阻拦? 月菲白轻车熟路地推着轮椅行走在皇宫,缓缓向慈安宫而去。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当到了慈安宫之后,却发现慈安宫大门紧闭,通报的宫人说,太后娘娘正在午休,请月公子隔日再来。 月菲白轻轻皱了皱眉,说道:“既然如此,可否请慕公公出来?” 宫人再次摇头,说道:“慕公公也不在。” 不在?月菲白疑惑地转身,推着轮椅慢慢离开。既然不在,又会在哪里呢…… 月菲白绝对不会想到,他到处寻找的慕应,此时就在乾清宫内。 这几日,上官权也为寻找薄相思伤透了脑筋。一股不安的感觉总是环绕在心头,他觉得,薄相思大概是出事了。每当想到这里,上官权的眸色就会变得十分暗沉。居然有人敢打他上官权的女人的主意,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偏偏薄相思是在正式成为凰墨妃的那一天失踪的,这件事不好对外面宣扬,因此上官权只派了自己亲自训练的几个暗卫去寻找,行动十分有限。 正当上官权忙得焦头烂额时,小顺子突然来报,慕应求见。 上官权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时候,还见什么慕应?可他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叫住了往外走的小顺子:“宣。” 慕应是陈太后的人,那么他来这里,多半是陈太后有事找他。可陈太后就算是装出来的生性寡淡,那也会装到底,不会莫名其妙地来找上官权。那么,就是说,慕应此次来,并非奉了陈太后的旨意,而是他自己想要来的。联想到慕应的另一重身份。上官权突然打了个激灵,莫非,他知道薄相思在哪?! 慕应早已在外面等候着,听见宣他觐见,微微一笑,便跟着小顺子向乾清宫里面走去。此时他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 见到龙椅上那个不怒自威的人,慕应不卑不亢地行礼:“奴才参见皇上。” “免礼,”上官权大步流星地从龙椅上走下来,谴退了乾清宫的其他人,神色凝重地来到慕应面前,冷声道,“慕公公,朕可是忙着。如果慕公公等会没有要事禀报,就不要怪朕手下不留情了!” 管他慕应曾经是什么身份,在这皇宫里,他也只是个奴才! 慕应并不恼怒,微微一笑,向前欠了欠身,低声说道:“皇上既然肯宣见奴才,那就一定料到了奴才会禀报什么事,又何必说这番话来吓唬奴才呢?” 慕应一直信奉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句话,所以现在他面对上官权,将自己的态度软到了极致。 听到这话,上官权的瞳孔极速收缩,死死盯着慕应,仿佛要用肉眼将他看个透彻:“你真的知道……” “是的,奴才知道,”慕应会意地凑到上官权耳畔,低声说出了两个字,“天牢。” 上官权有些不可置信,薄相思怎么会被关进了天牢?但慕应却不管他信与不信,反正他只需要将这个消息带给上官权就可以了。 于是,说完这话,他便恭敬地向乾清宫外走去。徒留上官权一个人在乾清宫中踱步,似乎在思索慕应说的话究竟对不对。最后,上官权终于停下了犹豫的脚步,向天牢走去。 这是唯一的线索,他宁愿降低身份亲自前往关押犯人的天牢,也不会放过一个可以找到薄相思的机会。 慕应自乾清宫出来后,便收敛了笑容,慢慢向慈安宫走去。 在这路上,他遇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慕公公,”月菲白从对面走来,淡淡瞥了他一眼,从容不迫地说道,“我的丫鬟说,你从她那里劫走了一个人,今日,月某是来将这人讨回去的!” 开门见山,不带一点寒暄,月菲白直接就说出了目的。 慕应又恢复了那张笑脸,心里却想到,月菲白这小子不会对薄相思动心了吧?竟然急成这个样子。 “月公子此言差矣,”慕应不慌不忙地答道,“月公子有什么证据证明奴才劫了您的人么?说不定是那丫头胡编乱造,自己将人弄丢了,又怕受到责罚,所以将责任推给了奴才。” 这番话,表面看起来有理有据,但实际上,明显就是瞎扯。别人玉枕和慕应根本就不熟,就算要栽赃一个人,怎么也轮不到慕应。 月菲白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可他现在没工夫跟慕应瞎扯,一改原本温文儒雅的形象,强势地盯着慕应的眼睛,厉声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该说什么话,自己掂量着想清楚!” 就算慕应曾是慕府的天字号杀手,但现在的慕应,也终究只是陈太后身边的一条狗! 慕应皱了皱眉,神色有些许凝重。看来,月菲白是真的急上心头了,也真的准备放狠招了。想到这里,慕应撇了撇嘴,为了这件事得罪月菲白,还不至于。于是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薄姑娘在天牢。” 得到这个答案后,月菲白看都没看慕应一眼,直接推着轮椅越过慕应,向天牢的方向而去。他倒不怕慕应骗他,毕竟慕应很清楚,当真惹恼了月菲白,下场绝不会好过! 而慕应,在月菲白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突然凉悠悠来了一句话:“不过月公子现在去恐怕已经晚了,美人,早已有英雄去相救。” 听到这话时,月菲白的动作迟缓了一会儿,不过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依然毫不犹豫地向天牢而去。 慕应看着那个洁白如雪的身影,不禁眯了眯眼,嘴角向上勾起,声音轻快地说道:“连月菲白也卷进来了,这可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说话的声音中,还隐隐夹杂了几丝兴奋! 今天没有出太阳,所以天牢里也没有阳光,比起平时,倒是阴暗了不少。 薄相思还不知道有两个身份尊贵的男人正赶往这里,现在她正专心致志地偷听着上官景和他手下的对话,听到后面,眉头就越发皱得紧。 此人是景王府的管家,偷偷从景王府后门逃出来后,买通了看守天牢的侍卫,才得以来见一面上官景。 薄相思依旧躺在谷草上,不过她并没有睡着,而是假装在睡觉,实际上则在听他们的对话。 上官景似乎也无意瞒着薄相思,所以两人并没有刻意避开。 “王爷,那日薄相思偷偷摸摸来到您的书房,不知在翻什么,奴才见了,便连忙禀报了陈太后。陈太后为了给您报仇,特地辛苦地设计了这么一番局。依奴才拙见,王爷不如将薄相思给杀了!反正在这天牢中,即使她死了,也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上官景沉默了一会儿,不置可否地说道:“本王知道了。” 那管家见上官景没有明确地同意,心中难免有几分着急,想要再劝说几句。可就在这时,侍卫的声音突然传来:“喂,里面的,时间到了快出来!” 管家犹豫了一会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无奈地走了出去。 薄相思翻了一个身,心中无语至极。这管家也真是,明知自己在旁边,还不避讳着点。有这样当着一个人的面,说要杀了这个人的么? 第77章 解毒 不过,相比于这,薄相思心中更好奇的是,陈太后与上官景究竟什么关系,竟然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想着想着,心里也就问了出来。上官景沉默良久,迟迟没有回答。 薄相思从来不觉得上官景是一个真的坏人,更不是一个利欲熏心的人。纵然他是落实了罪名的奸臣贼子,纵然他做着谋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但薄相思始终认为,上官景做这种事的时候,内心是极其痛苦的。 上官景本就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他只是太爱月若迎,以至于入了魔。但他这种人,一旦选择了一条路,绝不会后悔。如果上天再给上官景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兴许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背叛上官权。 如今事情败露,上官景依然平淡,甚至还有一种被释放的快感。他应该是高兴的,因为终于不用再整日整夜地装腔作势,提心吊胆了。 上官景是一个正直的人,所以当薄相思来到他面前时,他并没有想要杀了她。 当薄相思问出他与陈太后的关系时,上官景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想到反正都要死了,能将心事倾诉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他端正了一下坐姿,缓缓说道:“因为,陈太后是我的生母。” 说这话时,上官景的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对母亲的眷恋。 薄相思心里微微讶异,陈太后将上官权过继到膝下了么?既然她有儿子,还要上官权做什么? 这个疑惑持续没多久,上官景就替她解开了:“陈太后生我的时候,何氏也恰巧临盆。但何氏是早产,婴孩刚生下来就夭折了。父皇很爱何氏,为了安抚她,便将同一天出生的我抱到何氏身边。这以后,我的身份便成了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谁都心里清楚,但谁都不敢明说出来。” “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孩子,在后宫中终究是举步维艰。陈太后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便过继了皇兄。不过你也看到了,他们二人的关系并不如寻常母子那样,反而总是很疏离。据我所知,他们当初应该是有什么约定。如今他们各自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那个约定便也作废了。” 上官景的语气很淡,脸上也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他说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个寻常女人的故事而已。 薄相思听到这里,心中也大约明白了。 上官权的生母早逝。如同上官景说的那样,一个妃子,在后宫中,没有子嗣终究是举步维艰,而一个皇子,没有一个母亲在皇帝枕边吹耳旁风打探消息,终究也是举步维艰。这两个人,恰巧可以互补,联手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想到这里,薄相思的心中突然堵得厉害,怎么也通不了气。如今的她,何尝又不是走到了后宫妃子这一步?她将要和很多女人分享上官权,将来也会为了自己的孩子,争名夺利……这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上官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仅那么一眼,似乎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我不觉得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和皇兄本来就互相有情,以皇兄专横的性格,你迟早会变成他的妃子。而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 “是么,”薄相思不以为然,嘴角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容,“皇上从来不曾勉强过我,如果没有你从中作梗,我要么会成为皇后,要么永远不入这是非多端的后宫。” 薄相思说完,上官景没再接话。他又陷入了沉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愧疚。 这样沉静的气氛持续了许久,薄相思以为上官景不会再说话,便冷哼一声,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谷草上,准备睡一觉。可就在这时,上官景却凉幽幽地开口了:“我还是不觉得我错了,你所认为的他从来不曾勉强你,只是那一时罢了。皇兄是皇帝,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看上的女人不属于他,等过一段时间,即便你仍然不肯做他的妃子,他也有特殊手段逼你就范。” 上官景说的特别认真,倒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说出的话。薄相思无言以对,冷哼一声翻了个身,不想再搭理上官景。 但是,上官景的那番话却环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番话越细细品味,便觉得越发有道理。薄相思皱眉,上官权,真的会如上官景所说那样么? 薄相思狠狠摇了摇头,警告自己不要乱想。现在上官景与上官权闹翻了,故意离间也是有可能的……但,这只不过是薄相思自己麻醉自己的话罢了,她心里很清楚,上官景不是那种小人。 正在薄相思心里纠结之间,上官景已经从牢房这头来到了那头,与薄相思近在咫尺,中间只隔了一道铁栅栏。只见他迅速地从身上搜出一个小瓷瓶,毫不犹豫地塞到薄相思手里,神情颇为严肃地说道:“这是之前我给你下的毒的解药,总之我都要死了,总不能拉你一块下水。不过,这只是我给你下的毒的解药,那粒药丸上,还融合了陈太后给你下的毒。” 薄相思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上官景,嘴巴张得很大,但却久久都吐不出一个字来。这对母子也真够狠的,难怪自己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克制这毒性的方法,原来竟有双重毒性。还有这陈太后,自己可从来没有惹过她,她做什么老是对自己这样恶毒? 薄相思倒是很想问一问上官景,不过想到陈太后毕竟是上官景的生母,这样问出来未免太唐突,也就只好忍了忍,将话给咽了下去。 但上官景何等聪明,从薄相思毫不掩饰的表情中,他就看出了薄相思心中所想。只见他低低一笑,耐心地解释道:“皇兄喜欢你,所以你就得罪了她。” “陈太后还是妃子的时候,并不得宠。所以,即使她现在贵为太后,对于皇帝真心喜欢的女子,还是会有一种莫名的仇恨。” 听到这里,薄相思不禁一阵心悸。敢情这陈太后是个变态。 心下这样想,同时薄相思将上官景给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暗自叹道,陈太后这样。的变态,前世得积了多少福,今生才能生出上官景这样品貌良好的儿子啊……不过,这个品貌良好的人,过了春后,就要被斩首。想到这里,一阵惋惜不禁涌上心头。 “哎,”薄相思用胳膊肘碰了碰上官景,神秘地凑到他耳边,说道,“咱们好歹也是认识一场,就这么看着你死去我也挺过意不去的。而且你也是个好人,应该有好报。不如这样吧,等我出去后,在皇上面前给你说说好话,看能不能免你死罪。” 闻言,上官景转过头,好笑地看着薄相思。难怪上官权阅览尽天下美女,却独独钟情于一个薄相思。这个姑娘,还当真是不一样。她是真的善良,也真的单纯。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好人?难道就凭我将解药给了你?你别忘了,也是我给你下的毒。” “我就直觉你是好人,”薄相思耐心地解释道,可话说到这里,她就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了。心中略微有些懊恼,气鼓鼓地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这种直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事能说的清楚么!” 这一次,上官景又不禁失笑了。看来,他的皇兄真的比他幸运很多,爱上的姑娘这么好……而他的若迎,连看他一眼都嫌烦。 “这样吧,如果你真想帮我,就答应我一件事,”上官景收敛了神色,认真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蕴娘会在这次揭发我么?她以前也有很多机会,但她一直隐忍了过去。” 薄相思诚实地摇了摇头。 上官景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有些忧伤:“因为,她怀孕了……她不想让孩子刚刚出生,就因为我,而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薄相思依然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但她的心里,多少有几分感触。在前世的时候,因为身份的特殊原因,所以父母从来只把她当做继承人,而不是女儿。在今生,有药人又当爹又当妈的对待她,只可惜,这个人已经去世了…… “所以,我要你帮我的事,就是,让蕴娘意外堕胎!” 一种叫做不可思议的情绪在心中蔓延,薄相思瞪大了眼睛盯着上官景,似乎想要将上官景看穿,辨别这句话的真伪。 她还以为,上官景会让她保护蕴娘以及孩子,万万没想到,上官景竟要她杀了蕴娘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上官景究竟在想什么! 她只是一个局外人,可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已经震撼万分,甚至还有对一个未出世的小生命的不舍。更何况林蕴娘,她是孩子的生母,又该如何的痛心! 薄相思希望上官景能改变决定,可换来的,却只有上官景更加坚定的眼神。 薄相思想问为什么,可话还没问出口,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杀孩子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做过,现在装什么?” 天牢门口,上官权背光而站。环绕在他周身的,只有冷冽无比的气息! 第78章 帝王的怒火 这大概是第一次,薄相思这么讨厌这个身影。一个惨然的笑容在嘴角绽开,原来,他竟然特地来天牢看他的笑话。 上官权冷冷地环视了天牢一眼,最后目光锁定在薄相思身上。这个眼神,没有一点温存,只有如刀子般地凌厉! 而天牢的暗处,一股势力蛰伏。一抹白衣皱眉看着这里的情况,天人般的容颜染上几分复杂的情绪,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月菲白只比上官权晚一步来到天牢,但他知道,他并没有输。因为早在上官权之前,他的手下就已经埋伏在了天牢附近,随时准备着将薄相思救出来。 只不过,后来上官权来了,他们迟疑着不敢轻举妄动,才让上官权先一步进了天牢。因为月菲白曾说过,尽量不要与上官权直接起冲突。 后来月菲白来了,也没有直接进入天牢。他知道,薄相思最想看到的人是上官权,所以他将这个机会让了出去。尽管,这个认知使他隐隐感到有些痛心。 因为隐匿得极好,所以天牢中的三个人谁都没有发现暗处的月菲白。 上官权紧紧握着拳头,似乎在努力压制着什么。他一步一步地向薄相思靠近,不带一丝感情。 “看管天牢的是谁,给朕滚出来!”上官权没有看一眼薄相思,侧着头冷冷地怒喝道。 梁英正在外面巡视,听见这声音,胆都快被吓破了。头上冷汗直流,心道皇上这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他怎么不知道?连滚带爬地来到天牢内,梁英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皇上恕罪!” 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 上官权脸色阴骛,狠狠地踹了一脚梁英,阴冷地骂道:“该死的东西,朕的女人也敢碰!” 梁英在地上滚了好几转才停下来,联想到薄相思之前说过的话,纵然他再愚钝,此时也明白了薄相思的身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连连在地上磕头认罪:“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请皇上恕罪!凰墨妃娘娘恕罪!” 薄相思最见不得有人这样,准备让梁英起来。可是,上官景似乎预知了她的动作,一把将薄相思按住,凝重地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皇兄正在气头上,你还是,乖巧点好……” 果不其然,当上官景说完这句话后,上官权再次冷冷地将梁英踹倒在地,毫不留情地命令道:“来人!给朕把这个没眼睛的东西拖出去斩了!” 话音刚落,立即便有两个侍卫上前来。尽管,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圣上什么时候来到天牢的。 梁英面如死灰,连求饶都不说了,任由两个侍卫将他拖出去。 牢房中的薄相思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上官权这么残暴不仁的一面。他以前的温柔,使她迷失,竟让她暂时忘记了,他是皇帝! 薄相思看着梁英被拖出去,心中生出了几分恻隐,可又被她强压了下去。就是这个梁英,下令放箭,导致绣荭惨死!她绝不会可怜他! “皇上,”待梁英离开后,薄相思慢慢站起来,盯着上官权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日抓臣妾的可不止梁英一人,那些御林军,是否都应该得到梁英一样的下场?” 那些御林军,全都用弓箭射死了绣荭! 上官权将冰冷的视线移到薄相思的身上,不带一丝感情。他突然冷笑一声,嘲讽地说道:“几十个御林军怎么够?看守天牢的这些侍卫,全都是有眼无珠的,竟然没发现这里关着的,是朕的爱妃。这些人,全都该死!” 薄相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上官权。她只是想为绣荭报仇,从不想伤及无辜。那么上官权呢,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心中是否将那些人命比喻成了草根? “不是的,皇上,”薄相思慌乱地连忙说道,“这天牢的侍卫,都是无辜的,他们……” “闭嘴!”薄相思还没说完,上官权就冷冷打断,只见他伸出手死死扣着薄相思尖细的下巴,不带一丝柔情,“原来爱妃还知道无辜?朕今天真是大开了眼界!” 说完,他便狠狠将薄相思的脸甩向一边。这个动作,衬得那句“爱妃”,格外讽刺。 薄相思握紧了双手,心中一声冷笑。原来,他从来都在介意,介意自己杀了月若迎的孩子,原来,他从来都不相信自己。 想到这里,薄相思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枉她费尽心思去寻找上官景和月若迎私通的证据,而如今,上官权这么对她。这份证据找到了,可她现在却不想公之于众了。 上官权一把将牢房的锁给捏碎,将薄相思给扯了出去。而就在他捏碎锁的时间里,上官景趁他不注意,悄悄来到薄相思旁边,低声说道:“那毕竟,是皇兄的第一个孩子……” 其实他知道,由他说出这句话很讽刺。但他只是想暗示一下薄相思,让她理解一下上官权,不要在这个时候冲撞了他,以免受罚。 上官权拽着薄相思向天牢外走,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一眼上官景,似乎他们从不曾相识,更不是血缘至浓的兄弟。 天牢的人都不知道上官权是什么时候来的,但他在牢房中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天牢的侍卫们都知道了,全都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恭送上官权。 上官权阴沉着脸,快步向乾清宫走去。还没走出天牢,他就嫌薄相思走得太慢,索性一把将她抱起。本来这是一个极暧昧的动作,可是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只让人感到无边的危险蔓延。 听风询问似的看了月菲白一眼,后者淡淡地摇了摇头。月菲白一点都没有慌张的样子,但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紧锁的眉头,出卖了他内心极力隐藏的情绪。 月菲白遣散了守在天牢暗处的人,独自一人推着轮椅,凝重地向乾清宫而去。 上官权一路向乾清宫走去,路过的宫人纷纷向他行礼,可他阴沉着脸色,谁也不理。这些宫人还不明所以,只看到他抱着新来的凰墨妃,心中还很是嫉妒。待上官权走了后,全都聚在了一起,讨论着如今的凰墨妃其貌不扬,却如此受宠。 直到小顺子来了,低喝了他们一声,才纷纷散开。这位侍奉上官权多年的宫人神色凝重,他觉得,凰墨妃这次可能要遭殃了。 小顺子连忙赶回乾清宫,火急火燎地吩咐大家全都下去。宫人们虽不知怎么回事,但他们一向以小顺子为首,全都乖乖地退下了。正在这时上官权“嘭”的一声踹开乾清宫的大门,冷着脸色大踏步走进来。 小顺子暗道不妙,连忙跑开了。 乾清宫的设施在皇宫的众多宫殿中,都是顶尖的。纱帐是波斯进贡的七彩螺旋褶,床榻和桌椅是南方罕见的天山的香木,褥被是西域进贡的冰蚕薄丝织成。可是,上官权却一点也不爱惜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一把将薄相思狠狠地扔在床榻上。 薄相思一声惊呼,一只手支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可是,刚刚才勉强直起身子,上官权整个人就向她压了下来。 上官权的身子重叠在她的身子上,薄相思慌张地用双手抵在胸前,才使得两具身体重叠时有了一点空隙。 “薄相思,”上官权冷冷地叫着她的名字,不带一丝感情,“朕如此纵容你,却把你纵容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朕承认,朕对月若迎没有感情,对你却动了真心。可是,月若迎腹中的究竟是朕的孩子!” 月若迎孩子的惨死,终究是他们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不提起还好,可一旦谁突然想起了,以前所有的温柔都会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冷漠与憎恨。 上官权是这样,薄相思又何尝不是?她也恨,恨上官权的不信任! 只见薄相思冷笑一声,憎恶地瞪着上官权,嘲讽地说道:“怎么?现在才知道我是一个恶毒的女人?那你早干嘛去了!” 上官权死死地握着拳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身下的女人给掐死。薄相思甚至都听到了拳头咯吱作响的声音,可她一点也不害怕。上官权额头青筋暴起,这一次,他是真的动怒了! “撕拉”一声,衣服被扯碎的声音回想在这座华美的宫殿的宫殿内。上官权毫不怜惜地撕扯掉薄相思身上的衣裳。薄相思惊惧地尖叫,上官权就用嘴堵住她的嘴。薄相思不停地挣扎,上官权就死死地按住她。 可是,上官权吻她,薄相思就毫不留情地咬他的舌头,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之间蔓延。上官权将薄相思禁锢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薄相思就抬起脚朝上官权的胯下踹去。 可是,到头来,无论薄相思怎么咬上官权,上官权也不曾松开嘴。而薄相思每一次踹上官权,上官权都能巧妙地避开。 所以,到最后,薄相思的头发全都散乱开,身上的衣物被褪尽,一点遮掩也没有,玲珑的身段呈现在上官权的眼前。 上官权眼中的冰冷已经消失,浓烈的欲火在体内燃烧。他的动作也逐渐变得轻缓,可薄相思却一点也不配合他,依然拳打脚踢。上官权的身上甚至留下了一排排牙印与抓痕,鲜血一滴滴地流下来。 第79章 献身 最后,上官权终于恼了,不再亲吻身下这具美妙的身体。他粗鲁地抬起薄相思修长的腿,准备直接进入。 薄相思恐惧地挣扎着,可是她根本挣脱不开上官权。绝望的泪水从眼眶中流下。 “上官权!”薄相思颤抖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让我,恨你!” 上官权犹豫了一下,可仍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薄相思本来就是他的妃子,这种事在几天前就应该做的。 薄相思绝望地闭上双眼,心里回想着来到长安的生活。她真是失败,薄家血案拖了近一年了,至今仍然没有平反。对她好的人,全都一个个没有得到好下场……就连月菲白,如今不也仍然双腿受伤了么…… 月菲白……想到这里,薄相思的心里不禁有了些安慰。总是月菲白,保护她,对她好。药采篱对她好,是因为她是他的师妹,他对她,有一种责任。而月菲白,无任何目的地对她好…… 想到这里,薄相思情不自禁地就喃喃吟出了这个名字。她想,如果她被上官权摧残后,还能够正常地活下去,那她一定要好好回报月菲白的好。 上官权还差一步就进入薄相思的身体内,可他听到了薄相思无意识间吟出的名字,身体陡然一凝。 片刻后,上官权勃然大怒,狠狠掐着薄相思的满是吻痕的脖子,厉声怒喝道:“薄相思!你真是找死!” 说完,他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看着薄相思的脸色已经发紫,双眼不断地向上翻,可上官权仍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正在这时,一枚飞镖横空而出。它没有伤害任何人,恰巧打掉上官权的手,释放了薄相思。 上官权紧紧握住双拳,眼中的怒意不增反减。能够准确无误地使出飞镖,而且他丝毫都不能发现,而且能够削减它原来伤人的面目,转而变成只是打掉他的手。能够成功做到这些的,据他所知,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刚才薄相思喊出的那个人! 紧闭的房门被缓缓打开,月菲白推着轮椅进来。他的脸色极其苍白,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在外面,他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多么痛苦。 他一直都很清楚,薄相思是爱上官权的,所以上官权即使对薄相思用强的,他也不准备出手管。他没有听到薄相思气若游丝般叫他的名字,但当他注意到上官权想要掐死薄相思时,他便忍不住出手了。 月菲白无视上官权的怒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皇上,凰墨妃在静安寺时,就与臣是好友。如今娘娘进宫这么久,臣还没有与娘娘好好叙旧。如果皇上不介意,臣想与娘娘出宫游玩几日。” 话语看起来是征求上官权的意见,可上官权明明什么都没说,月菲白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将身上的披风给薄相思披上,抱起她向外面走去。 他的腿早就好了,只不过,为了麻痹那些隐在暗处觊觎他的人,所以一直装着腿残。 当他将薄相思抱在怀里时,整颗心都在颤抖。因为薄相思将头埋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襟,低低地啜泣。泪水浸过他的衣裳,滚烫得似乎要将他的心给灼烧起来! 上官权阴冷地盯着远离他视线的两个人,他真想一掌将月菲白捏碎!可是,他不仅无法碰到月菲白,还被他用内力牵制住了身体,无法动弹。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呢?月菲白虽然不会与他争名夺利,可却从来没说过,不会和他抢女人! 为了不让人看见,月菲白出了乾清宫就使上了轻功,不多时便出了这偌大的皇宫,而且没有一个人发现。 银月门阀富可敌国,宅子不计其数。月菲白随便选了个僻静的宅子,就在这里停下。 这里依山傍水,没有京城的喧嚣,只有悠长的渔歌与欢悦的鸟鸣。薄相思听着这些声音,心情也稍微好了些,至少没有再哭了。 月菲白注意到薄相思的变化,轻轻一笑,提步朝宅子内走去。 这里平常虽然没有人居住,但依旧有下人打扫。因为没有主人在,下人们平时都比较懒散,每日打扫完后,就三五个聚在一起打闹。 这日,他们正在假山后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一个眼尖的下人越过绿荫,突然瞧见一袭白衣缓缓走进来,连忙通知其他人。 月菲白这还是第一次亲自来这里,所以这里的下人们并不认识他。不过他们曾听玉枕姑娘说,公子总爱穿一身白衣,而且完美得不像是凡人。而月菲白,与玉枕的描述,一模一样! 因此,下人们一下子全慌了神,纷纷慌不择路地来到月菲白面前,主动领罪。 因为怀中的薄相思除了自己的那件披风外,一丝不挂。月菲白考虑到薄相思的感受,连忙让他们退下。 下人们倒是很听话地退下了,可他们的嘴上却停不下来了。纷纷议论着月菲白怀中的女子,道是谁这样好命。 月菲白选了个深处的院子,以免那些下人好奇来打扰薄相思。因为常有人打扫,所以这里即使不常住人,也依然干净整洁。院落不似皇宫的宫殿那样富丽堂皇,却别有一番风味。房间小巧精致,香炉搁置在中央。熏烟袅袅升起。 月菲白小心翼翼地将薄相思放在床上,细心地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铺开,给薄相思盖上。 月菲白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深深凝视了一眼薄相思,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 但是,当他转身的时候,却有一双玉手环住了他劲瘦的腰。 “坐坐吧。”薄相思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如寻常女子黄莺般的嗓音好听,可月菲白听在耳里,却蓦然生出一股心疼。 月菲白缓缓解开薄相思的手,放进被子里,果真就如了薄相思的意,坐在床榻边。 薄相思缓缓坐起来,因为身上没穿衣裳的缘故,光洁的后背完全滑现。 月菲白皱了皱眉,但并没有说什么。 这样还不够。薄相思掀开身上的薄被,一具完美的身体便毫无遮掩地展现在月菲白面前。薄相思勉强整理了一下头发,便不似方才那样凌乱,而是温顺地搭在背上。修长光洁的玉腿缓缓勾起月菲白的双腿,薄相思垂下身子,缓缓脱掉月菲白的鞋。 月菲白任由薄相思摆弄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微微僵硬。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 练习清风门最上乘的武功,有一项严格的要求,那就是戒色。月菲白和上官权在修炼这门武功之前,都曾经历过众多女人,青涩的,熟练的,性、感的……所以他们二人对于房事,都不怎么热衷。而且这门武功,一旦修炼,如果经历男女之事,武功便会下降。 月菲白对于女人很有自制力,但薄相思毕竟是他心爱的女人。别说她如此模样地出现在面前,就是她随便眨个眼,也比某些人使尽心思更具吸引力。 薄相思坐到月菲白的怀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伸手解开月菲白的衣裳,另一只手则牵起月菲白的手,环住自己的腰。樱桃般地嘴唇缓缓覆上略微苍白的薄唇。薄相思不会接吻,因此吻得很慢,很青涩,也很笨拙。 小巧的舌。头慢慢撬开月菲白的牙齿,向里伸入。可是到了里面,薄相思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怔愣了一小会儿。月菲白低笑出声,用舌。头卷住嘴里的另一张小巧舌。头,舞动起来。 月菲白成了主导,薄相思吻得也就不那么累。纤长的手指缓缓褪去月菲白的衣物,虽然动作很慢,但不多一会儿,还是将月菲白的衣裳给脱完了。 两具完美无瑕的身体毫不遮掩,坦诚相对。 吻得久了,薄相思有些气息不匀,稍稍离开了月菲白的唇,转而吻向了他洁白的耳垂。 薄相思拿过月菲白的手,缓缓覆在自己胸前那一片柔、软上。而她自己,则慢慢向抵在身前的某处去。 月菲白皱了皱眉,他能够清晰感到,薄相思的手颤抖得很厉害。 月菲白从来不想薄相思逼迫自己,所以他抓住了薄相思缓缓前进的手,想要终止这一室的春光。可就在这时,薄相思却突然向他倾倒,将这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他本来可以承受住,但薄相思有意将他压倒,他便顺了她的意,缓缓向后倒下。 薄相思紧张地握紧了双手,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她整个人压在月菲白的身上,月菲白甚至能感受到,有一片温暖贴在身上,忍不住想要前进。尤其是,身上这个女人,还是他心爱的人。 因为通红而显得有几分魅。惑的小脸缓缓贴在月菲白健硕却清瘦的胸膛上。或许是因为不想进展那么快,所以薄相思挪开了身体,与月菲白缠绵相吻,小手则一把握住了月菲白的坚挺。 月菲白不想再克制,一把反身压过薄相思,狠狠吻过薄相思光滑的肌肤,薄唇经过的地方,在身下这具美妙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串串引人遐想的痕迹。 第80章 通灵血玉 月菲白慢慢地拿开薄相思的手,使它环绕在自己脖子上。 正在这时,薄相思意乱情迷地睁开眼,轻轻说道:“要了我吧,月菲白。” “我宁愿自己献身,也不愿意被强。”说这话时,薄相思沙哑的声音竟覆上了几丝凄楚的色彩。 上官权永远都不明白,为什么薄相思会那么不愿意。每个女人都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被强迫,薄相思也是这样。即便,这个男人是她喜欢的人。 月菲白深深看了一眼薄相思,轻咬着她的耳垂,低声说着的,却不是婉转的情话:“你宁愿主动献身给一个不爱的人,也不愿意被爱的人强迫,对不对?” 薄相思难过得点了点头。 因为月菲白的脸埋在她的脖颈里,所以她看不到,月菲白的眼里蒙上了忧伤的色彩。 仿佛是为了惩罚一般,月菲白狠狠揉着薄相思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温柔。他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的身体上。薄相思忍不住低吟出声,双腿紧紧攀上月菲白劲瘦的腰。 月菲白用手指挑弄着薄相思身体的幽深之处,嘴唇在丰盈柔软上的樱桃上细细啃咬,另一只手则抚摸着身下这具身体光滑性感的背部。 但是,无论月菲白怎么动作,就是迟迟不肯进入薄相思的身体。 薄相思皱了皱眉,一把反身压过月菲白,准备自己来。可就在这时,月菲白却制住了她的身体,将头埋在身前的一片柔、软里,闷着声音说道:“相思,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月菲白低低笑了,伸出舌在薄相思的胸前轻轻地吻着,弄得后者酥酥麻麻的,又是一阵意迷离。 可到底,月菲白没有碰薄相思。 他手疾眼快地点了薄相思的穴道,将她从身上缓缓放下来。在薄相思不解的目光中,月菲白有条不紊地穿上被褪得一干二净的衣物,可在穿最后一件披风时,他却突然顿住了,俯下身子恋恋不舍地缠绵了几下薄相思的红唇。然后。他细心地为薄相思盖上了被子,伸出手指,点了薄相思的睡穴。 紧接着,慢慢走出了房门。 他心爱的女子,容不得任何人玷污,包括他。 他心爱的女子,绝对会属于他,他等着薄相思真正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当他刚刚回来长安,知道薄相思成为了上官权的妃子时,他是真的打算放手了。可经过今天的事情,他发现,上官权或许并不能让薄相思快乐。既然如此,那就让相思来到他身边吧。 月菲白从来不想与任何人争夺什么,可薄相思,他却势在必得! 月宅位置幽僻,远离京城俗世喧闹,倒像是桃花源一般。加上这里布上了阵法,不懂玄理之人,根本不会发现这里还有座宅子。 月菲白从薄相思的房间出来之后,吩咐了一个伶俐的丫头去给她洗澡换衣。当这个丫头做完这些,出来时,门口早有一大堆下人在等着她了。 “哎哎,怎么样了,是不是长得倾国倾城?” “你这不是说废话么!公子看上的女人,哪能差?哎哎,小珂,那位姑娘是不是特别温柔,特别知书达理?” “哎呀哎呀,让我来问问!她是不是也像公子一样,完美得不像凡人?” 面对众多人的疑问,小珂无奈一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走到远离房间的地方,低声说道:“她昏睡着呢,是不是温柔,是不是知书达理我可不知道。” “那长得咋样啊?” “一般……”小珂顿了顿,仔细回想着薄相思的模样,说道,“不是特别漂亮,不过,却越看越漂亮!而且啊……她身材可真好……” 当小珂说薄相思不是很漂亮时,众人“啊”一声,全都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当她说身材好时,大家的眼睛全都蹭蹭发亮,期待地看着小珂,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但是,小珂却欲言又止地吞了吞口水,胆怯地看着前面。 大家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纷纷转过头。 月菲白轻咳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个淡雅的笑容:“说什么这么开心?” 众人尴尬一笑,面面相觑,一溜烟全跑了。他们发誓,那个魅惑众生的笑容中绝对隐藏了一股淡淡的邪恶! 薄相思这一觉睡得很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子夜了。 微弱的烛光摇摆在窗边,窗棂外三人高的松柏竹的影子映在雕花窗上,幽静而空灵。 薄相思迷蒙着睁开眼,缓缓坐起身子。这一动,才发现手被人紧紧握住。低头去看,月菲白完美的侧脸映入眼帘,雪白的银发温顺地搭在背上,有几缕不听话的,垂到了前面,缠绕在薄相思的指间。 薄相思无奈一笑,想将手从另一只关节分明的手中脱离出来,可月菲白握得太紧,无论怎样也挣脱不开。 薄相思吁了一口气,无奈望着房顶:“现在正是冬春交替时候,你这样会受风寒的啊……” 她本是想挣脱开月菲白的束缚,然后起身去给他披一件衣裳的。 薄相思垂下头,凝视着这张完美的睡颜,突然就想起了另一张冷峻的脸。 “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盖好被子……”薄相思喃喃出声。但是说到这里,她就顿住了,讽刺一笑,“他应该在月若迎怀里吧,还用得着我担心么?” 她对上官权倾心相付,却只换来他的不信任。只是为了,他枕边的女人与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还真是可笑! 因为想得太入神,薄相思没有注意到,当她说出这话时,那张安静的睡颜上,眉峰突然微微皱起,但是稍纵即逝。当薄相思回过神来时,月菲白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薄相思叹了一口气,就着月菲白握着自己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挽住月菲白的腰身,卯足了劲将他朝床上挪。月菲白虽然瘦,但是到底是男人,薄相思费了大半天劲才勉强将他挪上来。 但是……月菲白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薄相思歇了一会儿,粗重地喘了好几口气,待呼吸逐渐平稳后,她才端正坐姿。反正自己都睡了这么久了,既然月菲白不放手,那就让他握着睡,自己坐在旁边好了。 薄相思是这么想的,而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当她将被子为月菲白盖好后,自己就坐着旁边神游。 不得不说,上官权真的太让她失望了。他竟然,想对她用强的……从前,薄相思想,等她成了他的皇后,她就把自己给他。但后来,被逼成为了凰墨妃后,薄相思心中也不再那么芥蒂,已经做好了被上官权临幸的准备。她做了这么多的让步,但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上官权的不尊重! 薄相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想,如果不出意外,她大概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薄家的案子拖了近一年,纵然她再不聪明,也能猜出这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而能够差遣大理寺的,除了龙椅上的那位,还有谁?依照如今的情况看,她不能再依靠上官权,看来那件事,得有点行动了…… 想着想着,睡意便渐渐袭来,薄相思已经半眯着眼睛了,意识也逐渐薄弱。正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揽过薄相思的腰,将她缓缓向后拉。而薄相思的脑子正处于迷糊的时候,便由顺着这只手去了。 雕花木床散发出清幽香气,宁神安心,朦胧白帐摇曳生姿,暧昧一室。床榻上的一男一女同枕而眠,男子的手揽住女子的腰。 不久之后,男子突然睁开眼,轻柔地为女子褪下外衣,又将自己的外衣褪去。狭长的眼眸凝视着女子的睡颜,薄唇缓缓印上了另一张小巧红唇,宛如蜻蜓点水。 月菲白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再次睡去。 毒仙说,月菲白的体内还有余毒未清。月菲白心里很清楚,在这季节交替的时候,毒素最是容易发作。比如今晚,他原是准备回银月门阀交代一些事。但是,刚走出月宅,一股钻心的痛楚突然传来,仿佛要遍及全身筋脉,钻入每一根血管! 月菲白深感不妙,勉强用内力稳住了气息,转身往回走。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的母亲还没有失宠,他的父亲依然疼爱他,他也不是落魄的银月公子。 某一年,他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全身滚烫,就算把他扔进藏酒的冰窖里,也依然退不了温。他的父亲大惊,请遍天下名士,甚至方言说,如果有谁能治好他,就将银月门阀一半的财产分出去。 那时,银月门阀并不如现在这般低调,产业遍及五湖四海,天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江湖上,再狂傲的高手听见银月门阀这四个字,也会尴尬一笑,拱手让开。再朝廷上,无论是哪个国家,称霸的凤国也好,微不足道的边陲小国也好,也会以上宾的礼仪对待银月门阀。甚至还有说,曾经有一个国家的帝王,为了迎接银月门阀家主的到来,亲自去佛寺净身戒斋了七七四十九天。 由此不难看出银月门阀的财大气粗。 当时月菲白的父亲一放出那话,天下奇人异士纷纷赶来。每个人都使出看家本领,可用尽了办法,也没能使月菲白好转一丁半点。 第81章 借宿 大家都说这个漂亮的小公子没救了,纷纷劝月菲白的父亲不要白费功夫了,赶紧准备后事吧。可就在这时,一个闲云野鹤的和尚来到这里,给月菲白挂上了一块血红色的玉石,月菲白的体温便瞬间恢复了正常。 月菲白的父亲认出了那块玉石,脸色大变,下令将在场看见的人全都灭口,一个不剩!做完这些后,他凝重地注视这个和尚。 那块玉石不是别的什么稀罕物,而是天下人挣破脑袋也在寻找的通灵血玉! 传说那是女娲补天遗留下来的石头,可治百病,甚至长生不老…… 和尚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声音如同来自天山的纯净梵音:“贫僧将来与这位小公子还会再次相见,若是这位小公子死了,贫僧的宿命不也就改写了?使不得,使不得……” 说完这话,和尚就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他脖子间的佛珠不断撞击,发出洗涤心灵的声音。 月菲白的父亲连忙派人去追,但据那些人说,那和尚走得非常快,而且走着走着,他他身边突然起了一层白雾,待白雾消失后,和尚也不见了踪影。 月菲白得到通灵血玉的消息被他父亲瞒了下来。后来,月菲白的母亲遭到正房陷害,他们母子的处境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就连一个看门的下人过得日子都比他们好! 再到了后来,银月凌派人追杀月菲白,月菲白曾在幽连十六州与这些人发生了一场恶战,遗失了通灵血玉,从此,通灵血玉的消息遍布天下。再后来,他亲自去取回了他自己的东西。 遇到薄相思时,他为了弥补那个小女孩,便将通灵血玉赠给了她。十年后,他身中黑山巫掌,体内的余毒日渐张狂,如果有通灵血玉在身边,还可以慢慢将毒素给清理干净。可通灵血玉已经被薄相思给吃了。 从此,她只有日夜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他的毒才可以清除干净。 这大概,是一种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天意。 这一生,月菲白都无法离开薄相思。 次日清晨,阳光斑驳跳跃,温暖了这间精致雕花充满暧昧的屋子。 薄相思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可就在这时,她却发现腰上搭了一只手!她惊恐地猛地睁开眼,转过身,月菲白的脸庞近在咫尺!而且,因为隔得太近,薄相思的反应又太大,差一点,他们之间就亲密无间了…… 薄相思羞红了脸,很想一脚将月菲白给踹下去。但是,脑子一转,想到那天自己主动献身给月菲白那事,顿时又没了底气,只好慢吞吞掀开被子,准备起床。 可就在这时,月菲白却突然一把将她拉了回去,修长劲瘦的腿禁锢住她的腿。 月菲白一只手撑起头,半侧着身子,戏谑地看着薄相思,嘴角勾起点点笑意,声音轻快地说道:“你现在知道害臊了?” 他在指那天的事。 薄相思顿时囧了脸,为了掩饰心底的发虚,她故意特别严肃地板着脸道:“你是说那天的事么?我要感谢你,你真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你并没有被我带歪,反而一直坚持正道,还将我也给带回了正道!” “哦,是么,”月菲白嘴角微微上扬,暧昧地凑近薄相思的脸,在她脖颈处轻轻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地说道,“我现在突然发现,那天真不应该拒绝。主动投到怀里的美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放过……不如这样吧,咱们重来一次……嗯……这次吧,我主动,你躺着……” 薄相思瞬间涨红了脸,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伸脚就把月菲白给踹了下去!她气鼓鼓地瞪着地上的人,咬牙切齿地吼道:“流氓啊——” 地上的月菲白假装疼痛地叫了两声,嘴角的笑意却一直没有褪去。要是让那些一天到晚觊觎着自己这条命,却连他的身也没近过的人,知道他总是被薄相思打之后,会作何感想? 那天的尴尬事件,在月菲白四两拨千斤调笑的话之后,就这样轻易化解。 月菲白整天陪着薄相思玩闹,两人不是去池塘里捕鱼,就是去林子里捉鸟,有时还会去山洞探险。 在池塘里,薄相思把裙子弄得全湿了,也没能抓到一条鱼,而在旁边嗑瓜子的月菲白,见此讥笑一声,顺手将瓜子壳朝水里扔去,一条鱼便从水里腾空跃起!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最后落到岸上来。它的腹部,被一粒瓜子壳横穿……薄相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但她却没急着去捡鱼,而是阴笑着来到月菲白身上,一把将他推了下去!而她自己,则站在月菲白原来坐的位置,笑得四仰八叉。被推进了水里的某人却在这时突然从水中冒死,一把抓住薄相思的脚踝,将她往水里拖。 最后他们俩回去的时候,全身就没一个地方是干的…… 在树林里的时候情况还没那么糟。薄相思看着茂密的树木,突然诗兴大发,美滋滋地吟道:“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可没想到,月菲白这厮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居然吟出了一个更绝的诗句!薄相思顿时就不服气了,将自己前世学过的李白杜甫白居易什么的诗通通搬出来,她还不信,这月菲白再牛,能有人家诗仙厉害?最后的结果就是,月菲白被李白的一首诗震撼住了,独自琢磨着,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但月某人一直单纯地以为是薄相思做出来的诗,还特别虚心地前去请教,薄相思嘚瑟了好几天。 而在山洞中呢……薄相思觉得,这绝对是她一生的污点!因为她在里面被吓得魂不附体,好几次跳到月菲白的怀里。而且她总觉得,在那黑漆漆的环境里,月菲白老是有意无意地吃了她好几次豆腐,可是,她又说出来到底是哪里被吃了豆腐…… 他们打打闹闹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月。薄相思没再想起上官权,仿佛他从来没有在生命中出现过一般。 这日中午,太阳正直照下来,薄相思提议将桌子搬到外面去,边晒太阳边吃饭。月菲白宠溺一笑,吩咐下人按照薄相思说得去做。 月宅的饮食没有皇宫那样夸张浪费,但薄相思却更喜欢。三菜一汤,虽然朴素,却别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薄相思夹了一片莲藕,月菲白连忙放下碗筷,眼带笑意地看着她说:“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特别?” 薄相思细细嚼了两下,最后疑惑地说道:“怎么感觉这味道挺像苏州的菜?” 月菲白轻笑一声,说道:“我们这里迁来了个苏州的人,我让他教我做的……相思,想不想回苏州看看?” 薄相思心中一动,这才想起这具身体本尊是苏州人。心里不禁暗道好险,幸好前世曾去苏州治愈过病人,这才尝出了这菜的味道。 虽然说,此薄相思已非彼薄相思。但是,现在的薄相思为了感谢这个时代的薄相思的身体,让她重新活了一次,一直都背负着原来薄相思的责任。所以,对于月菲白这个建议,她不会拒绝。 薄相思,既然你无法亲眼再次看到你的家长,那我便用你的眼睛,代你去看。 月宅虽然地处僻静之地,但这里仍然是长安。从长安到苏州,坐马车至少得好几月的时间。因此,薄相思突生奇想,对月菲白说:“我不想坐马车,太慢了。” 月菲白挑了挑眉:“你想走路?” “去你的,”某人阴险一笑,“你不是会轻功么,咱们飞过去啊!” 这句话惊呆了一众下人们。虽然他们公子轻功好,飞去苏州也不是问题,但是带个女人,这问题可大得很! 但是,月菲白本人却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对这个提议特别兴致勃勃,当场就答应了。 因此,他们启程去杭州的那一天,没有一个随从,甚至连暗卫都没有。月菲白勾唇一笑,心道没有旁人才好,这样他和薄相思之间才不会被干扰。 薄相思美滋滋地启程,但在路上时,顿时暴走。她原以为还以为享受一次古代飞机待遇,结果,他们居然在走路!没错!烈日当空,荒无人烟的路上,如果你看见两个神经病,那就是他们在走路! 对此,薄相思不止一次反抗,但每次月菲白都说:“来吧,投入我怀抱,这次我主动,你躺着。”每次薄相思都羞愤地撇开头,心道这人也忒不要脸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咋就瞎了眼地觉得他白衣飘飘宛如谪仙呢?! 去往苏州的第七日晚上,月菲白和薄相思来到了一处小山村,准备在这里投宿。 这时正暮色四合,鸟儿成群结队地归巢,庄稼人也收拾着回家吃饭。 月菲白选了处比较近的人家,敲了敲门。薄相思则在旁边大声喊道:“有人么?” 不多时,大门被打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走出来,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薄相思笑了笑,说道,“现在天色晚了,我们想在您这里借宿一宿,不知道方不方便?” 第82章 鸳鸯节 女人打量了他们一下,随口说道:“正好屋里还有一间空屋,够你们小两口住的。”说罢,她便错开身,冲里面喊道:“孩子他爹,有客人来了,快把那间空屋收拾出来!” “快进来吧。”女人爽朗一笑,将他们二人迎了进去。 薄相思有些尴尬,有几次想解释她和月菲白的关系,可这个女人一直在说话,根本插不上嘴。当她不说话的时候,已经转身进屋去了,又无从解释!只得懊恼地跺了跺脚。 这家人姓张,典型的世代耕种人家。房子很简朴,房间也不大。尤其是他们打扫出来的那间空屋,床居然没有月菲白的床一半大! 薄相思看着这张床,久久说不出话来。 在月宅的时候,月菲白和薄相思每晚都是睡在一起的,因为床够大,也没什么。 月菲白这几日毒素老是发作,他说,只要挨着薄相思,就不会痛。薄相思也没多想,只当他从小孤独,月若迎对他也不好,难得有朋友,便答应了。 虽然每晚他们隔得很开来睡,被子盖的也是两床。但每次薄相思睡着之后,月菲白都会悄悄地钻进薄相思的被子里,抱着她睡。当快天亮的时候,月菲白便会回到自己的那床被子里。 因此,这么久以来,薄相思一直觉得,她和月菲白虽然睡一张床,但和分开睡没什么区别!可是如今,这张床这么小,他们俩睡下的时候,恐怕彼此之间都毫无间隙了。 于是,当张嫂走了后,薄相思慷慨地一挥手,说道:“你睡吧!我睡地上。” 月菲白知道她心里在拧巴什么,淡淡一笑,说道:“你睡床上吧,我打坐一会儿,也就天亮了。” 闻言,薄相思也不谦让。麻利地将床给整理了一下,准备上床睡觉。可就在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张嫂抱着孩子走进来,笑眯眯地说道:“今天是鸳鸯节,你们俩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吧?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薄相思突然兴起,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鸳鸯节?” 张嫂被问到,身为本地人的她瞬间自豪感膨胀,热情地介绍道:“鸳鸯节啊,就是男女成双成对的好日子。这节日五年一次,也是你们幸运,恰好赶上。每在这天,咱们村的男子都会到广场上聚集,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法师大人就会把这些给收集起来,净化凡尘俗气,然后亲自拿去询问天上的月老,这些人的姻缘在哪里。未婚的男子得到指示,便去寻找自己的姻缘。已婚的男子得到指示,也要去寻找,等找到后,便将这名女子纳为小妾,而且正房也是欢欢喜喜的,绝无抱怨之意。” 听到这话,薄相思忍不住笑了出来,不以为然地说道:“哪有什么月老神仙?那不过是人们臆想出来的心灵寄托而已。至于那什么法师,他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而你们信以为真,倒被他耍得团团转了。” 张嫂一听,脸上顿时有些不悦了。但毕竟薄相思是客人,她只好咽下了这口气,不与薄相思计较。 张嫂撇了撇嘴,不再看薄相思,而是将热情的目光投向了月菲白:“你那小媳妇不相信就不相信,反正这是只有男子才可以参与的。这位小公子,你今夜要不要去?” 月菲白被突然问道,不防地呛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他出乎薄相思意料地含笑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看着月菲白随着张嫂出去的身影,薄相思不禁笑翻在床上:“嘿!你可不要被那神神叨叨的法师给整了啊!” 月菲白回过头来,眨了眨眼:“放心,你不要吃醋哦,我很快回来。” 薄相思顿时就笑不出来了,刷刷刷掉下几条黑线,郁闷地将头捂进被子里。枉她还好心的提醒月菲白,这厮居然取笑她。他要是被骗了那才好呢,活该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但张嫂想的明显和薄相思不一样,暗道虽然那小媳妇有眼无珠,这小公子倒是识趣得很。于是她看向月菲白时,笑意便更加浓了一层。 月菲白和张嫂来到广场时,这里已经人满为患。宽大的场地上坐着几十个虔诚的男子,中央则有一张桃木桌,桌旁坐着一个闭目养神身穿深蓝色道服的道士。周围围了很多妇女,老的少的都有。想必因为这鸳鸯节,整个村子的人都出动了,除了小孩。 月菲白在张嫂的带领下,好不容易挤了进去。那些人一见到月菲白,纷纷指指点点,暗自赞叹。整个广场的焦点,由原来的法师变为了月菲白。 张嫂特别自豪地引着月菲白,向乡亲们说道:“这是我家的客人,他也要来参加鸳鸯节,诸位能否允许给他安排个位置。” 大家当然是同意的。比较夸张的,张嫂的话音刚落下,便有一个芳龄正好的姑娘搬了一个小板凳出来,红着脸颊跑到月菲白面前,递给他。 邻里乡亲们一见,全都笑着起哄:“嘿哟,小桃子这是看上别人了!” 月菲白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婉拒了小桃子的好意,将衣裳整理了两下,将就着直接坐在了地上。 小桃子泄气地垂下了头,隐隐泪光闪现在瞳眶里。 趴在窗户边看热闹的薄相思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暗自揶揄道:“还真没看出来,月菲白这厮这么受欢迎。” 广场中央,法师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慢慢睁开眼,神色严肃地咳了一声,威严地说道:“安静!” 这句话并没有多大声,可却有效地控制住了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 “现在请各位将生辰八字写在纸上,呈上来。” 说完,便有一个小童子分发纸笔,那些拿到纸笔的人,都向小童子道了一声谢,然后心无旁骛地写起来。 月菲白写的时候,提笔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但才写好,墨迹还没干,他又突然将这些给划掉,改写了另一个生辰八字。 小童子一丝不苟地将纸笔收回去,法师整理好后,便走进了一间屋子。 外面的人见此,全都紧张地盯着那间屋子。 不多时,法师便出来了,小童子会意地上前,领过他手里捏的几张纸,有条不紊地分发下去。 就在原来的生辰八字下面,紧接着写下了姻缘的暗示。 但是月菲白,却收到了两张纸。 小童子会意一笑,说道:“公子写了两个生辰八字,今天月老赏脸,两个一块算了。” 闻言,月菲白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他记得很清楚,他将原来的生辰八字给涂抹得很干净,根本无法看出来原来写的什么。 “那,哪一个是被涂的?” “新发的。您没有涂的那个生辰八字,姻缘便一块儿写在那张纸上。您涂了的生辰八字的姻缘,法师便重拿了一张纸写。” 月菲白点了点头,揣着两张纸离开了。 回到房间时,薄相思还没有睡。见到月菲白回来,她连忙从床上跳起来,笑着跑过去,伸出手来说道:“来,把你的姻缘给我看看。” 月菲白拿出一张纸给她,随便坐到凳子上,说道:“上官权的。” 薄相思拿着纸张的手瞬间凝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月菲白,问道:“你说什么?” 月菲白满不在意地看了她一眼,耐心地再次说道:“上官权的。” “你为什么不写你的?” “我写了的,但是划掉了,”月菲白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已经找到自己的姻缘了,不需要月老来算。” 但是,薄相思并没有注意他说的话。现在她的心思,全在手上的这张纸上。她能够感到,自己的手心已经紧张得浸出了汗。薄相思颤抖着手,还是缓缓将纸条给打开了。 “冰棺爱人,星宿情缘。” 薄相思皱了皱眉。冰棺么?她记得她曾在乾清宫书房的密室里看到过。难道,里面躺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上官权心爱的人?可是……都躺进棺材了,那就应该已经去世了……还有这星宿情缘,是指什么? 薄相思有些不懂这两句话的意思了,于是拿到月菲白面前,问道:“我没太看懂,你能看懂么?” “看懂了,”月菲白只随意瞥了一眼那张纸,便胸有成竹地说道,“原来上官权的姻缘是宿儿。这也不奇怪,毕竟上官权那么爱宿儿。” 宿儿……这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薄相思心慌意乱地收起纸条,下意识就问道:“宿儿是谁?” 月菲白淡淡瞥了她一眼,却没准备说实话:“你可以去问上官权。或者,你也可以跟踪他,因为他会经常在夜里去看望宿儿。” 说完这话,月菲白便闭上了眼,专心打坐起来。薄相思心乱如麻地睡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始终无法入睡。 宿儿……这个名字,莫名地让薄相思有一种恐慌的感觉。连月菲白都说……上官权……那么爱……宿儿…… 宿儿…… 薄相思痛苦地闭上了眼,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其实明知那个法师不可信,可是看到这张纸条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相信。 夜深人静时,家家户户都熄灯入睡了。薄相思心里苦苦挣扎了许久,这时候也累得睡着了。而此时,一直闭目打坐的月菲白却突然睁开了眼。 第83章 清理余毒 他缓缓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慢慢打开。 “炼狱血海,纵然薄情,却也不忘。” “炼狱血海,纵然薄情,却也不忘……”月菲白轻轻吟着纸条上的字,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笑容。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床上的女子。本无心去算,因为他和薄相思一样,也不相信什么法师。可当结果出来时,他却觉得,这法师当真不是唬人的。 炼狱血海,他和薄相思第一次相见的情形。薄情,薄……不忘,不忘……不就是相思么? 薄相思。 月菲白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双手抱着薄相思,盖好被子,渐渐入睡。 第二日,月菲白和薄相思在张家吃过早饭后,就准备离开。月菲白拿了两锭银子给张嫂,张嫂却说什么也不肯收,只道:“你们若真要给钱,给几个铜板就行了。若是没有啊,那就不用给了。” 月菲白也不强求,将银子收好,与张嫂道了谢,便再次启程。 这一次上路,并没有上一次欢快。薄相思因为鸳鸯节的事,一直提不起精神来,而月菲白,则因为气候原因,身体越加不适。 这日,两人在客栈吃饭时,月菲白手中的碗突然掉在了地上!瓷器碎裂,发出清脆的声音。再看月菲白,脸色煞白煞白的,额头上直冒虚汗。 薄相思一下子就慌了神,连忙将他扶起,冲厨房喊道:“掌柜的,给我们一间上房,再麻烦请个大夫来。” 小二利索地走出来,将他们领着去了二楼的一间房。在去请大夫时,他突然回头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衣着,在看到月菲白腰间别了枚晶莹剔透的玉佩后,一抹诡笑在嘴角溢起。 薄相思将月菲白扶到床上躺好,她自己一会儿忙着去打水,一会儿忙着开窗通风,一会儿忙着给月菲白扇风,简直不知所措,急得像火锅上的蚂蚁。 倒是月菲白,明明脸色已经苍白得像从鬼门关出来的人了,嘴上却还仍不忘安慰薄相思:“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薄相思气急将毛巾扔在他脸上,都快哭了:“哪能没事啊!” 月菲白叹了一口气,想要继续安慰薄相思。可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薄相思听见这声音,眼中立即有了希望,忙跑去开门:“一定是大夫来了。” 月菲白很想叫住薄相思,对她说,普通大夫根本没辙。可他又不忍亲自毁灭薄相思的希望,只得任由他去了。 大夫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提着医箱,跟着薄相思进来。 大夫在见到月菲白时,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他心知,月菲白这种情况是他从未见过的。可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月菲白的脉搏,一本正经地说道:“最近换季,他不过就是受了风寒,没什么事的。你注意给他穿衣服,别冷着,也别热着。我这给你开个方子,等会你去抓药。” 薄相思感激涕零地送走了大夫,拿起药方想要出去。但是,床上的月菲白却叫住了她。 “相思……难道你觉得,这个大夫……的医术有你高明么……连你……都束手无策……他也不过……不过是胡诌罢了……” 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心疼。 “闭嘴,”薄相思红着眼眶,跺了跺脚,焦急地说道,“难保有我没学到的地方,说不定,说不定这个大夫恰好就懂呢?对,一定是这样的!” 说完,薄相思跨出了门槛,真的准备去抓药了。 “相思……”月菲白急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可是因为身子实在太虚,无法支撑,竟然一下子掉下了床榻。 刚走出去的薄相思听到声音,又急忙赶回来。看见地上的月菲白,她大惊失色,连忙扶起月菲白,艰难地将他挪到床上。 她才将月菲白放好,月菲白却突然环住了她的腰,一个翻滚,两人便双双躺在了床上。月菲白压在薄相思的身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由薄相思承受着。 “还记得……我说过么……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不会……不会那么……痛了……”月菲白勉强抬起头,扯出一个难堪的笑容。 其实,他就是不想薄相思离开而已。没有她在身边,他就莫名会感到心慌。 薄相思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紧紧抱住月菲白,难过地说道:“好,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那你也要好好的,等明天天亮的时候,你一定要好。要是身体不能好,我就不理你了……” “嗯……”月菲白艰难地笑着答应。 为了使月菲白躺得舒服一点,薄相思将他放了下来。而她也信守承诺地一直躺在床上,而且,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与月菲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是紧紧抱住他,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为了缓解气氛,月菲白不禁说笑道:“你都要……都要把我……弄得呼吸……不了了……” 就这么一句玩笑话,薄相思却信以为真,手忙脚乱地松开了月菲白。月菲白哭笑不得,忙将她拉回来,自己靠在她的脖颈处。 月菲白温热的呼吸喷吐在薄相思的脖颈,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弱,薄相思心里更加慌张了。因为害怕月菲白突然失去意识,薄相思便刻意找一些话题来聊。 “哎,那个,那个……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你这样的……” 就这么一个话题,气氛再次陷入僵局。薄相思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低头去看怀里的月菲白,却发现他眼睛已经半眯着,嘴唇毫无血色。刚刚那个答案,应该是他无意识说的。 想到这里,薄相思松了一口气。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种无意识间说出而没有经过任何深思熟虑的话,才最是真实。 薄相思静静地搂着月菲白,而月菲白也强撑着,没有闭上眼睛。但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不堪一击的地步,此时就算有一个小孩子来撞他一下,毫不怀疑地,他也会立刻陷入深度的昏迷。 薄相思的脑子一直是空的,她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如果是以前,没有事的时候,她就会想想上官权。可是现在,她现在最不想想的人,就是他了。他最爱的人不是月若迎,不是她,而是一个叫做宿儿的姑娘。 或许,她和他,从来就没有缘分。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等一下,上官权?薄相思皱了皱眉,眼睛突然有了光彩,不再像之前那样迷茫。她记得,上官权以前犯病的时候会饮血……饮血…… 她是薄相思啊!从小被药人泡在各种药缸里长大的薄相思啊! 想到这里,薄相思突然看到了希望。她的血里面融汇了很多药材,几乎就是可以包治百病的良药……如果,如果让月菲白饮她的血,那么,说不定月菲白就好了呢? 薄相思想将手挣脱出来,去寻找刀子。可是月菲白抱得太紧,她连动弹一下都是奢望。其实,月菲白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将薄相思抱得特别紧。 薄相思无奈地看着他,试图劝说:“月菲白,我下床一下,你放开好不好……” 月菲白半睁着眼,虚弱得可怕,薄相思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就在她以为月菲白不会回答时,苍白的薄唇却突然吐出了一个字:“……不……” 薄相思叹了口气,难道就任由月菲白这样抱着自己,而她不给他喝自己的血么?当然不!她凝视着怀里的人,原本完美得没有一点瑕疵的脸庞,因为虚弱而并不再那么漂亮。蓦地,薄相思心里就生出了一抹心疼。她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抹坚定。 鲜红的樱桃般的嘴唇缓缓覆上一张苍白无力的虚弱薄唇。月菲白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他不知道薄相思想做什么。薄相思闭紧了双眼,紧张地撬开月菲白的牙齿,灵舌卷进了另一张清凉的口腔。 可它并没有急着寻找另一张舌头。薄相思咬下自己的嘴唇,鲜血涌出。灵舌则将这些鲜血推送到月菲白的嘴里。 浓烈的血腥味蔓延,月菲白的意识顿时强了不少。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想拒绝。可是薄相思的舌头很倔强,怎么也不肯回去。而月菲白则用舌头抵在喉咙口,阻止鲜血的进入。 薄相思皱了皱眉,仍然坚持。如此两番争斗下,那几滴鲜血最后竟然直接融进了口水里,即使月菲白不想吃,也没有办法了。 尝到甜头,薄相思准备再这样做,可是这次月菲白知道薄相思的企图,直接偏过了头。 薄相思急得不得了,只好好言好语地劝说道:“你听我说,我的血可以解毒的……你不要拒绝,等喝了我的血,说不定你就可以痊愈了……” 可是,月菲白依然偏着头,一动也不动。 薄相思泄了气,无奈地看着他。就在这时,隔壁一阵女人的呻吟声及男人的低吼声传来…… 薄相思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但这时,一个主意却突然冒上了脑子! 她心里纠结了一会儿,但看到月菲白苍白如雪的脸色时,心下咬牙还是下了决定。只见薄相思缓缓爬上月菲白的身体,将头埋在他雪白的脖颈处,均匀地呼吸着。 酥麻的感觉使月菲白的意识逐渐恢复,他迷惑地睁开眼看着薄相思。这次不是上次,薄相思没有受刺激,那么,她想干什么…… 第84章 黑心店家 薄相思没有说话,她轻轻啃咬着月菲白的耳垂,细吻一路向上,最后移到了他的嘴唇。 月菲白的自制力极强,可因为是薄相思,他难免有些意乱情迷,防备意识渐渐低弱下来。 薄相思笨拙地伸出舌头,寻找他的舌头,带动着一起舞动。情欲在这里蔓延,薄相思伸手捂住月菲白的眼睛,低声道:“认真点……” 一抹笑在嘴角绽开,月菲白没再疑神疑鬼,专心地与薄相思接吻。可在这时,浓烈的血腥味再次充斥在嘴里! 月菲白瞪大了眼睛,突然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薄相思已经将鲜血悉数送进了他的喉咙里。 月菲白饮下薄相思的鲜血后,气色便开始逐渐恢复。事已至此,月菲白也不再挣扎,反而好好利用这些鲜血,屏息凝神集中内力调养起来。 这时天色已不早,渐渐昏暗起来。黑夜中,偶尔有阴风呼啸,格外渗人。 薄相思抬头看了看窗外,便决定起身去叫店小二弄点吃的来。因为月菲白的身体恢复了不少,所以他的神经也不再那么敏感脆弱,恢复了原来儒雅温柔的模样,不再总是束缚着薄相思。 客栈里已没有一个客人,仿佛住店的只有她和月菲白两个人。 薄相思扶着楼梯慢慢向下走,脚步声回响在耳畔,再加上周围昏黑一片,又偶尔阴风袭来,害怕胆怯之意便不禁从心底升起。 薄相思深呼吸了一下,卯足了劲,一鼓作气朝楼下跑去。 楼下也是昏黑的,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薄相思不禁有些疑惑了,难道掌柜的和店小二不在这下面么?正在这时,厨房突然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听不清谈话内容,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在里面! 薄相思慢慢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走近了才发现,原来这里面还有一盏微弱的灯,因为灯光太过昏暗,所以并不能一眼就看出它。 “咚咚咚”薄相思扣了几下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概是里面的人知道有人来了,所以停止了谈话。紧接着,便是开门的声音,可就在这时,金属落地的声音突然传来,刺破了整个黑夜的寂静。 “你在干什么?笨手笨脚的!”掌柜厉声喝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收拾。”店小二余惊未定地连忙道歉。不知为什么,门外的薄相思总觉得,这店小二的声音里居然透着一抹喜悦与激动。 可还来不及她去细想,门便“吱”的一声被打开。掌柜的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双颧高高突然,配上细长的眼睛,便不禁会让人想起奸诈二字。 “姑娘有什么事么?”掌柜一脸笑意地说道。 “哦,没什么。就是看着天色晚了,想要劳烦你们送点吃的上来,”薄相思礼貌地笑着说明了来意,但越过掌柜,看到厨房已经熄火后,她又连忙补充道,“但如果太麻烦的话就算了,我们也不是特别饿。”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里面的店小二却突然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火急火燎地拦住薄相思,说道:“姑娘这么说可真是在取笑我们,为客人服务本来就是我们店的第一要求。来,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厨房里坐会儿,我马上炒几个菜,您先吃,吃了再给楼上的那位送去如何?” 薄相思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这店小二的提议不错,便点头答应了。 厨房不是很大,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锅碗瓢盆样样不缺,蔬菜也各式各样得摆放得很整齐,刀具本来也全都收拾在了一起,但却有一把蹭亮的菜刀突兀地放在菜板上,刀刃处还沾了一些泥土。 薄相思心中一动,想必这应该就是刚才那店小二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过……他大半夜的,都已经熄了火,还摆弄刀具做什么?而且,这掌柜的和店小二偷偷摸摸地聚集在这里,不会很奇怪么? 心中疑云纵生,但薄相思就是摸不着头绪,也只能顺着这情况走下去了。 不多时,店小二便炒好了一盘青菜,热了点剩饭,端到厨房里的一张颇为简陋的木桌上,笑着说:“姑娘,您将就着吃,我再去煮一个汤。” 薄相思想说不用了,但想到等会月菲白还要吃,便由着那店小二去了。 掌柜的搬了根凳子坐到薄相思对面,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略有些急切地说道:“姑娘你怎么不吃?快吃啊。” 薄相思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拿起筷子。但是,她突然发现嘴巴有些干,便想先喝口水。掌柜看她放下了筷子,神色便越发着急,但他强忍着没有发作。薄相思转身准备去找水,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那店小二似乎在往那锅汤里倒着什么白色的粉末。一抹危险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薄相思连忙跑过去,抓住店小二的手,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那白色的粉末此时已经完全融进了汤里,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看见,薄相思绝不会发现。 店小二被突然抓到,神色十分慌张,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放,放味精啊。” “你撒谎,”薄相思死死地抓着店小二,瞪着他道,“那明明是蒙汗药!” 蒙汗药无色无味,夹杂在了水里,即便是医术再高明的医士,也无法看出来。但因为药采篱从小爱拿这东西整她,加上在药理上的直觉,薄相思现在总能一眼就看出蒙汗药。 那店小二眼见被戳穿,脸色都吓得发白了。薄相思气愤地抓着他,大声道:“走,跟我去见官!” 店小二极力挣脱着,不愿跟薄相思走。薄相思干脆双手并用,准备拉走店小二。可就在这时,后脑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紧接着,一大片黑暗汹涌袭来。 薄相思,倒下了! 店小二余惊未定地抚了抚胸口,向仍然举着大棍子的掌柜竖了下大拇指,由衷地赞叹说道:“掌柜的,还是您老有招,不然咱们就完了。” 可是掌柜的并没有如店小二那般高兴,他皱眉看向地上的薄相思,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姑娘眼睛也太毒了,居然连蒙汗药都看得出来。我看……她估计来历不简单。而且和她一起来的那位公子,气质非凡,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高雅的人。依我多年的经验,这两人背后肯定都有大势力,咱们要不,不做这一手了?” 掌柜的做一行已经很久。他们这家小店,白天正常开张,但在来吃饭的客人里,他们总会瞄准那种非富即贵的,趁机下手。因为做了很多年,所以有时候难免碰上大钉子,吃的亏也多。渐渐地,掌柜的便只朝那种看上去只是有几个钱,而没有背景的人下手。 不过这店小二不同,他才跟着掌柜的干这行没几年,又加上他年轻,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对于掌柜的提议,他很不赞同:“掌柜的,您老就放心吧!这荒山野岭,七晕八绕的,他们有些有钱有势的还能为了报仇,而特地来一趟?您上一回不也劝说不要做了么,结果呢,咱们做了,出事了么!” 掌柜的忧声叹气了一会儿,没能拗过店小二,点点头还是答应了。 店小二见此,喜上眉梢地将汤盛了一碗起来,端给掌柜,兴奋地搓手说道:“掌柜,您把这汤去端给楼上的那位,我把这姑娘拖到房间去绑着。” 掌柜咬了咬牙,将汤端着向楼上走去。 此时月菲白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脚步声挨近,他最初以为是薄相思。但细听下来,薄相思的脚步声并没有这么沉重,这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脚步声! 月菲白动了动眼睫,听着脚步声渐渐接近,门吱呀开启的声音。 “哎,这位公子,这是那位姑娘给您点的菜,您慢用。”掌柜走进门来,小心翼翼地将汤,以及刚才薄相思没有吃过的饭菜一并放在了桌上。同时,他还不时偷偷瞟一眼月菲白。 掌柜自认为他偷看的动作天衣无缝,但他不知道的时,月菲白虽然仍然闭着眼,但却已经熟知了掌柜的一举一动。再加上刚才这掌柜进来时,脚步声紊乱,明显太过慌张。月菲白将这些整理在一起,心里已经基本确定了,这掌柜有问题! 他慢慢睁开眼,不动声色地穿好鞋子,走到桌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她呢?” 这句话问得很模糊,但掌柜心里有鬼,时时提高着警惕,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这个“她”是谁:“她,她啊,她在厨房里吃呢!那位姑娘比较饿,所以进了厨房就在那里吃了,估计一会儿就吃完上来了。” 月菲白慢条斯理地坐在凳子上,从始至终没有正经看过一眼掌柜,但掌柜脸上的惊慌失措他却了熟于心。 修长的手指慢慢扣着桌面,看似杂乱实则规章有序。掌柜的心也随着手指扣桌的动作而跳动,渐渐地,情绪便越发烦躁起来。 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变化,他心里一惊,后怕地看了一眼月菲白。这个完美无瑕的年轻人,仅仅只是扣着桌子,便能控制他的情绪!这个人……到底是有意而为,还是无意的…… 第85章 落下悬崖 正在掌柜心里死死挣扎的时候,月菲白突然开口说话了:“那你为何还在这?” 送完了饭菜不就应该走了么?这个掌柜的却还在这里杵着……掌柜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地歉意一笑,向外走去。 他杵在那里,当然是为了看月菲白喝下有蒙汗药的汤啊! 看着掌柜出去的身影,线条优美的薄唇突然勾起一个冷冷的笑容。月菲白闪身出了屋子,紧跟上掌柜的脚步。 薄相思,一定出事了! 掌柜还不知道后面有尾巴,他慌不择路地跑了下去,火急火燎地寻找着店小二。他要赶紧去告诉店小二,他们这次真的摊上大人物了! 可是他翻遍了所有房间,都没有看到店小二。最后,他听见柴房处传来了店小二淫秽的笑声…… “嘿嘿,小美人,我可是觊觎你很久了……” “唉,为了你,我愿意放弃即将到手的银子。让掌柜去要楼上那位的钱吧,我啊,只要你就够了……哈哈哈哈哈……” 掌柜听见这声音,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心想这店小二怎么这么有眼无珠,要是他真碰了那位姑娘,那他们可就真的惨了。 兴许现在阻止还来得及,听店小二的话,他应该是还没有把那位姑娘姑娘怎么样。心里打定主意,掌柜便迅速朝柴房奔去。可是,当他与柴房还有好几丈的距离时,却看到一袭白衣突然飘进了柴房! 掌柜心里暗叫不妙,想来是那位公子听到了柴房的声音赶来了。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那位公子不报复他们也是不可能的了。 想到这里,掌柜咬了咬牙,连忙回房间将包袱收拾好,连夜逃离了客栈。 当月菲白还没有进柴房时,店小二正眼神留恋地看着薄相思,双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薄相思只是被打昏的,此时意识早已经醒来,不过头部仍然疼痛得厉害。感觉到有双手在轻薄自己,她下意识就猛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店小二色眯眯的眼睛,薄相思一个使劲,就向他踹去!不过因为全身都被绑着,行动很有限,所以那一脚对于店小二来说,只是磨皮擦痒,反而更加激起了他内心的谷欠望。 店小二淫笑着猛地扑向薄相思,薄相思手脚并用对他拳打脚踢。最后店小二嫌她实在太麻烦,干脆直接点了她的穴道。薄相思动弹不得,只能怒目圆睁,死死地等着店小二。 在江湖上混,总要有几招防身的本领不是?店小二也是如此。 见薄相思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满足地趴到薄相思身上。因为薄相思全身被绑,所以衣裳脱不下来,店小二索性拿来剪刀,慢慢地剪着。脱去一件……两件……最后只剩亵衣的时候,他眼睛都亮了。 店小二直接扔了剪刀,打算抱起薄相思狠狠地揉扌圼,可是他才将薄相思抱在怀里,门边突然来了个身穿白衣的男子!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因为没有一点声音,而且大门现在都仍然是紧闭着的。店小二看清这人是月菲白,眯了眯眼,心道掌柜一向老辣,这回怎么失手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并不是这个。店小二被打断了好事,脸色格外阴沉!可薄相思却不一样,看到月菲白的时候,她眼里的面如死灰瞬间消失,满满的都是希望。 月菲白只瞥了一眼柴房里的情景,双手便死死地握成拳,咯吱作响。他月菲白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动的女人,哪里轮得到这个杂碎来上下其手? 月菲白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店小二,恨不得捏碎他的筋脉!可他还没挨近,店小二突然战战兢兢地出声了:“别,别过来!不然,不然我杀了她!” 说完,店小二便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抵着薄相思的脖子。眼见着刀刃割在细嫩的肉上,已经浸出了丝丝鲜血。 其实店小二并没有把握月菲白会听他的,因为一个越强大的男人,身边的女人便越不计其数,他便越不会真心爱上一个女人。可是,月菲白居然出乎意料地,真的停下了脚步。 感觉到那股强势的气息没有再逐渐逼近,店小二后怕地出了一口气。原来,这个人很爱这个女人……那这可就好了,只要这个人有软肋,那么他就有机会逃脱! 当月菲白进门的时候,店小二就已经感受到了一种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属于强者的气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悔青了肠子,没有听掌柜的劝告。 “让我离开,否则我就杀了她!”店小二目光灼灼地盯着月菲白。现在他才不怕,反正月菲白的软肋在他手里,他很自信,这个人就算再强,但如果自己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月菲白的眼睛始终盯在薄相思身上,确定她毫发未伤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好。”月菲白答应得很干脆,没有一点犹疑。 店小二谨慎地将刀抵在薄相思的脖子上,带着她慢慢走出柴房,向马厩而去。一路上,他总是不忘随时盯着月菲白,但后者只是漫不经心地跟在他后面,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打算。 其实,店小二这番举动完全没必要。因为如果月菲白要出手的话,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而月菲白,并不准备出手,就算他的动作再快,薄相思也难免会受到伤害。就算她掉一滴血,他也会心疼。所以,他只想用一种最和平的方式解决。 马厩的旁边有一辆马车,这时为了平时去采办蔬菜肉类的时候用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用来救命了……店小二扯开嗓子,叫醒了车夫。车夫一见这形势,立马吓得脸色都白了,但店小二一直威胁他,不得已之下,他勉强同意驾驶马车。 “你站在那里别动!等我发现自己安全后,自然就会放了你的心肝宝贝!”店小二在上马车前,恶狠狠地说道。 月菲白皱了皱眉,但还是同意了:“好。” “不过,我能给她披件披风么?”月菲白心疼地看着薄相思。 “不可以!”店小二想也没想,直接就拒绝了。笑话,要是让月菲白接近自己,他还有生还的可能么? 月菲白有些无奈了,看到店小二那满是戒备的眼神,他摇了摇头移开眼,转而看向薄相思,语气温柔地说道:“那我去给你找件衣裳。不要怕,有我在。” “如果她回来时少了根头发,我就让你少一条腿!”这句话,是对店小二说的。前一句话的温柔与这一句话的凌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店小二冷哼一声,挟持着薄相思上了马车。 马车轱辘地行驶,在安静的夜色中,这声音尤为显眼。不过,因为现在正是人们入眠之时,所以也没有人发现这辆行踪异常的马车。 等到马车行驶了大约好几里路之后,店小二却依旧没有要把薄相思给放下来的意思。薄相思恶狠狠地瞪着他,眼里的警告不言而喻。 店小二瞥了她一眼,却并不畏惧。反而转过头来,悠哉悠哉地欣赏着她的身体,冷笑一声,说道:“反正咱们已经走远了,他是追不上来了。你么,不就是强者的女人么?呵,倒也好,我还没玩过强者的女人呢,想必一定很刺激!等前面找到一家客栈,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啧啧,倒是不知道,你成了残花败柳后,还会不会是某人的心肝宝贝!” 虽然店小二口头上这么说,但他并没有真正碰到薄相思。很明显,他对月菲白还是忌惮的。但薄相思没有思考这么多,一听到店小二这番话,她的脸色都白了。 她现在只希望月菲白能够察觉出店小二的奸计,赶紧来救她! 可是,店小二一点蛛丝马迹都没露出,月菲白又怎么会察觉呢?薄相思急得都快哭了。 马车一直飞快得向前行驶,店小二终于熬不住,昏昏沉沉地开始睡去。马车夫也困得很,眼睛半眯着,根本不管马儿究竟向哪行驶。只有薄相思,因为时刻警惕着店小二,依旧灵台清明。 马儿没有了人主使,便开始随心所欲地奔跑,根本不管有没有撞到石头。马车颠簸得厉害,薄相思好几次撞到头之后,才渐渐发现出不对劲。店小二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薄相思想叫醒他,可自己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只能干巴巴地着急。 渐渐地,马车由原来的轻微颠簸变得剧烈摇晃,疾风掀开帘子,薄相思趁着这个时候向外看去,前方,居然是悬崖! 她大惊失色,只有心里着急,什么也做不了。正在这时,店小二“哎哟”一声,怒气冲冲地睁开眼,大骂道:“驾车的,你长点眼行不行!” 但是……回答他的只有厉声与更加剧烈的颠簸。 店小二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伸出脑袋向外看去,只见马车夫睡得像头猪,两耳不闻窗外事,而马车,正势不可挡地向悬崖冲去! 店小二吓得脸色都白了,急得团团转。突然,他停了下来,咬了咬牙,准备跳马车。可他又怕跳下去摔死,如此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决定跳。但是,当他刚刚爬上窗户时,马车突然失去重心,从悬崖边上掉了下去! 第86章 获救 此时正是深夜,青黛色的夜色中,一辆马车在空中不断翻转,向下面掉去。马儿凄厉的嘶吼声回荡,声音惨绝人寰。马车夫此时终于醒来,他紧紧拽住缰绳,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 店小二死死扒着窗沿,勉强挪动身子解开了薄相思的穴道:“反正都要死了,就让我做一件好事吧!” 薄相思瞪了他一眼,心道本来就是他点的穴,这会他解开她的穴道算哪门子的好事? “拿东西挡在身上,应该可以勉强防身。”薄相思一边镇定地说道,一边大力扯开马车上的被褥,裹在身上。店小二也连忙学着她的样子,拆了马车上的座椅,环绕在周身。 如果这次死了,那就是第二次死去了吧……薄相思闭着眼想到。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的她,显然并不太害怕。 就在这时,一抹白色突然从悬崖上跃下,直追那辆马车而去! 青黛色的夜色中,这抹白色尤为显眼。衣袂飘央,竟好似翩翩起舞的蝴蝶。 青黛的夜色中,寂静无声。陡峭的悬崖处,一个白衣男子直追那辆马车而去。奇怪的是,分明是马车先落下,可他居然追上了下坠的马车,而且双手拉住了它! 马车上的人感受到马车不再往下坠,还以为是树枝勾住了马车,纷纷有惊无险地舒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马车夫回头一看见是月菲白在拉着马车,而他居然只用一只手扒着石头,就这样悬在半空!他吓得怪叫一声,魂都快掉了。 薄相思和店小二听见这叫声,疑惑地走出去。见到这一幕时,店小二和马车夫一样,吓得魂飞魄散。只有薄相思,还算镇定些。她焦急地看着月菲白,大声喊道:“你在干什么?你快走啊!不要管我们!” 周围青山环绕,声音接触到峭壁,又立马被挡了回来。回声在这山谷中回响,久久不绝。 店小二恨铁不成钢地跑过来,连忙捂住薄相思的嘴,焦急地说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要是他不管我们了,我们就得死!你要是不想活了直接跳下去啊,干嘛连累我们!” 薄相思狠狠地甩开店小二,恼怒地瞪着他,凌厉地说道:“他本来就不用淌这趟浑水,他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你知不知道,他这样会有生命危险啊!” 薄相思的眼神从来没有这样凌厉过,哪怕是被店小二轻薄时,被上官权强迫时。店小二被她看得有些发虚,丧气地低下了头,嗫嚅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月菲白仍然一只手紧紧抓着马车,另一只手抓在岩壁上。虽然他一直坚持着没放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力虚了,他只是在死撑着! 完美无缺的脸庞此刻也不再那样无暇,密密麻麻的细汗布满了雪白的额头,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随时,他就会坚持不住。 薄相思难过地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放手吧,月菲白……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也出事了,一起掉下去了,我即便死,也不会瞑目的……” “闭嘴!”月菲白狠狠瞪了她一眼,恼怒地吼道。因为已经力尽的原因,所以这句话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吼出来的,似乎要把五脏六腑给一起吼出来。 薄相思怔了怔,眼神略有些复杂,但却没有再继续劝阻。 就在这时,月菲白猛地抬手,将马车向上甩去!青黛色的夜色中,暗红色的马车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马车上的人死死拽住一切可以勾到手边的东西,不让自己掉下去。可只有薄相思,她焦急地趴在马车边沿,不断伸头向下望。 可是,没有……直到马车被甩上了悬崖,薄相思也没有看到月菲白的身影…… 难道……难道他掉下去了么?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薄相思悲痛欲绝地捂住脸,眼泪湿润了整双手。她痛哭着趴在悬崖边,几欲跳下去寻找月菲白。 店小二及时地从后面拉住了薄相思,叹了口气,耐心劝解道:“他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了你的生命,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珍惜呢?” “是啊,姑娘,我活了五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马车夫也也走了过来,感慨地说道,“你要是就这样跳下去死了,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薄相思一把挣开店小二,激动地站起身,背对着悬崖,泪流满面地向后倒退着步子。她痛苦地摇了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你们又不是我,你们知道什么!每次在我最危险,最难过的时候,他都会出现……他总是对我很好很好,没有任何目的……你们知道么,他完全没必要对我那么好,可他就是……这一次,是我连累了他。如果,他死了,那我,也绝不会独活!” 说到这里时,薄相思已经倒退到了悬崖的最边沿,只差一步,她就会掉下那万丈深渊! 可是这时,店小二和马车夫都沉浸在薄相思刚才那番话中,感慨万千,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处境。 薄相思惨笑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掉下来,再落到地上,融进泥土里。它是火热的,滚烫得似乎要灼烧这一片埋葬了月菲白的悬崖! 喃喃的声音从惨白的嘴唇中发出:“反正……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有什么好怕的……这一世的命,是师傅和师兄给的,可我却要用来还给月菲白……师兄,但愿我还有来生,再来报答你……” 说完这些,花纹精致的绣花鞋便越加向后退,甚至踩落了不少碎石,滚进那无边的悬崖中。 薄相思慢慢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的身子向后倾倒…… 但是,意料之中的坠落的感觉却并没有传来,反而……落进了一个结实紧致的环抱。 沙哑虚脱的声音透过耳膜,传进脑子里:“你这么爱我啊?都急着殉情了……” 薄相思双睫轻微颤了颤,慢慢睁开双眼。与此同时,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里滑落,落到月菲白的肩上,浸透了他的衣裳,渗进了他的皮肤里,血液里。 薄相思知道月菲白是在开玩笑,只是为了缓解她的情绪,不让她难过而已。但她现在没有心思与月菲白调笑,只见薄相思大哭着环抱住月菲白,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我以为……以为你……” 月菲白那一身从来没有染上过任何污点的白衣,此时已染上了不少灰尘,而且好些地方,还被勾破了。 自薄相思认识月菲白这么久以来,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狼狈过,心里的心疼与愧疚便更加多了几分。 月菲白咳嗽了两声,笑着拍了拍薄相思的背,语调轻快地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爱我,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这回,薄相思终于不再哭了,一把推开月菲白。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整天就知道开玩笑,活该你掉下去。” 这边店小二和马车夫笑看着两人,暗自叹道,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月菲白说的那些话,确实是为了缓解气氛而开的玩笑,但那却又是真的肺腑之言。他们都看出来了,月菲白豁出性命去对待薄相思,恐怕是恐怕是已经将她爱进了灵魂里。 而薄相思,关键时刻义无反顾地让月菲白放弃自己,误以为月菲白死后,还想要陪他一起死。这其中,虽然有一大部分是责任使然,但她做决定时这么毫不犹豫,恐怕又有几分感情在里面。只不过,薄相思一直没注意到罢了。 店小二和马车夫的猜想很对,薄相思确实对月菲白产生了一些细微的感情,只不过在薄相思还没有发现它以前,这份感情,便很快就被上官权给抑制住了。 店小二和马车夫相视一笑,准备跑到旁边去,给他们俩留一点私人空间。可当他们刚刚转身时,月菲白和薄相思站的那个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痕!紧接着,咔嚓一声掉了下去! 月菲白当时正处于虚弱状态,而且注意力没有集中,无法及时发现。而薄相思,就算发现了也没用,更何况,她的注意力全在月菲白身上,同样也没有发现。 店小二和马车夫听见这声音,察觉到不对劲,回头时月菲白和薄相思已经不在原地。他们慌张地跑到悬崖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一男一女的两个身影,已经掉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黑色身影突然从眼前闪过!店小二和马车夫谁都没有看清这黑色身影是谁,只看到他朝下坠的月菲白和薄相思追去。 “他是谁啊……”店小二疑惑地嘀咕了一声。 “他当今天子。”一道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几乎就在店小二话音刚落的一瞬间。 店小二和马车夫惊吓地转过身,果然,远处大约十米距离的地方,站着一个笑眯眯的人。 店小二眼睛转了一圈,这时候想起这个人刚才说的那句话,立马瞪大了眼珠,结结巴巴地说道:“天天天天天天天子?” 马车夫这时也才反应过来,同样一脸的震惊。 第87章 强势 慕应笑眯眯地看着他二人,点了点头,诚实地说道:“那个白衣男子就是大陆经济龙头银月门阀的家主,月菲白。至于那个女子,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骠骑大将军墨御墨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墨湘思。同时,她也是目前最得盛宠的凰墨妃。” 店小二和马车夫一听这话,震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尤其是店小二,他之前居然还敢打那个女子的主意!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后怕……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最后直接一溜烟跑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面对那样的大人物,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和心虚。更重要的是,他们得罪了月菲白和薄相思!虽然看起来他们俩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计较呢?所以,还是趁着他们都不在,赶紧跑的好! 慕应看着他俩逃跑的身影,依然保持着原来微笑的模样,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这时候,掉下去的月菲白和薄相思也上来了,同时上来的,还有一身黑衣的上官权。 他紧抿着双唇,黑衣黑发,仿佛融进了夜色中。凌厉的头发飞扬在夜空中,有几分狂傲,更多的却是如寒冰一样的冰冷。 薄相思惊讶地看着他,想要发问。可就在这时,月菲白却抢先开口说话了:“我和相思站的的那块岩石,为什么会突然掉下去?为什么掉的不是地方,而偏偏,恰好就是我和相思站的那个地方?!” “如果是岩石不稳,自己往下掉的话,那么,为什么早不掉晚不掉,偏偏要在我和相思意识最薄弱的时候掉?!” 月菲白语气凌厉地问道,但凡每一句话,语气都极为强势。 薄相思沉默地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她知道,现在并不是自己该说话的时候。 “月爱卿刚才问的每一个问题,也正是朕所疑惑的。朕想,这些问题,慕公公是不是该一一解释?!”上官权冷冷地盯着慕应,狭长的眼眸中,竟然隐隐出现了杀意。 在这天下两个最强势的男人的逼问下,慕应却并无任何失态,反而不慌不忙地答道:“正如皇上和月公子的猜想那般,是老奴用内力震断了岩石。” 慕应说这话时,不紧不慢,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很大不了的事似的。倒是薄相思,颇为不可思地看着慕应。她对慕应本来就没什么好感,所以倒不是惊奇他会对自己出手,薄相思震惊的是,慕应居然胆大包天到了敢在上官权的眼皮子底下使小动作的地步! 上官权之所以震怒,虽说有一点薄相思的原因,但归根究底,恐怕还是慕应不知天高地厚,触犯了龙威。 “回皇上,老奴以为,凰墨妃娘娘贵为我凤国的皇妃,本应在皇宫中悉心侍奉皇上,为众嫔妃做好表率。可娘娘不但没有如此,反而与一个男人单独出宫,至今未归,而且拉拉扯扯,不成体统!”慕应低头敛声说道,但薄相思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 薄相思心中一震,实在想不出到底哪里得罪了慕应。而且……上次见面时,他不是还主动帮助自己,想拉拢讨好么? 上官权冷冷瞥了他一眼,凌厉地一拂袖,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相思如何如何,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说三道四?!” 慕应闻言,不自在地眯了眯眼睛。他本想借此离间上官权和薄相思,怎么结果会这样…… 这时,月菲白一把揽过薄相思,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皇上需要教训一下家奴了,臣告退。” 说罢,他便带着薄相思使轻功向远处飞去。尽管,上官权还没有同意。 薄相思意识到这一点,慌忙扯了扯月菲白的衣袖,轻声道:“他还没有同意呢,我们就这样走了,不大好吧……” 月菲白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你怕他生气?” 语气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说不清是喜是怒。薄相思这时候才知道月菲白估计真的动了怒,连忙禁了声,不再说话。 月菲白和薄相思落脚的时候,已经到达了苏州。此时天刚微蒙蒙亮,月菲白放下薄相思,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自顾向前走去。 薄相思实在没搞清楚,月菲白到底在气什么。但她看见月菲白那脸色,又不敢发问,只得提起裙角,快步跟上去。 此时人们大多还在睡梦中,因此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月菲白和薄相思身处菜市场,此时恰巧是农夫们挑着菜来摆摊的时候。 月菲白虽然看似闲庭信步,但其实走得极快,薄相思连走带跑都跟不上他。再加上人来人往的农夫们,薄相思一会儿就瞧不见月菲白的身影了,迷路在街中央。 此时月菲白迅速穿梭在人群中,完美无瑕的脸庞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怒气。薄相思不能想出他到底在气什么,但实际上他气的,还不止一样。 慕应居然敢偷袭薄相思。他月菲白拿命去保护的人,容不得慕应去伤害?。而慕应算什么?已经败落的慕家曾经的一条狗!就算是全盛时期的慕家,月菲白也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个区区的慕应。还真是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但是,当时上官权在旁边,并不是他该出手的时候,也就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还有上官权……想到这个名字,月菲白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他不是应该在皇宫么?而且,为了不让上官权来打扰他们,月菲白还特地找了不少事给他做。没想到上官权这么快就应付好了,而且还能分出身来找他们……不过,千里迢迢来寻找一个妃子,这可不像上官权的作风。 月菲白很清楚,他这个师兄,除了宿儿以外,其他人的人在他眼里,都只配用来掂量权衡利益而已。 可是如今……月菲白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他之前之所以可以放心地让薄相思留在上官权身边,只是因为他很有把握,上官权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更不会为了薄相思动情。可现在,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他的掌控了……薄相思对上官权有情,如果上官权也对薄相思动了感情,那事情,可就有点麻烦了。 月菲白的心思千回万转,仔细地分析着现在的情况。当他终于发现薄相思不在身边时,已经走出了好几里远。 月菲白皱了皱眉,连忙快步地往回走,眼睛四处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最后,他终于在人群中央看见了薄相思。只不过来来往往的人总是将她遮住,这会看见了,再一个眨眼后,便又瞧不见了。 这边的薄相思隐约看见了月菲白,急切地向前挤过去,可无奈人实在是太多,怎么也走不到月菲白那边。 月菲白记住了薄相思那个位置,连忙拨开周围的人群,朝她而去。最后两人终于走到一起时,已经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薄相思喘着粗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月菲白则一把抱住她,将头埋进她的头发里,后怕地低声说道:“转过头来没有看见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怕……” 堂堂银月门阀家主,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薄相思叹了口气,轻声道:“那你走慢点,不然我跟不上……” “嗯。”月菲白牵起薄相思的手,轻笑一声,慢慢地向前走去。 苏州风景优美,闻名天下,确实不是浪得虚名。薄相思前世来过苏州一次,为一个病人看诊。来去匆匆,倒还没仔细欣赏这苏州的风景。如今来到苏州,以一个故乡人的身份,看着古朴的街道,茂密的寒树,缤纷的花朵……也不枉此苏州一行了。 不过,他们来到苏州,最主要的目的可不是看风景。 月菲白带着薄相思穿过闹市,雇了辆牛车,摇摇晃晃地向郊外驶去。 当年薄暮书为了达到隐居的目的,刻意将宅子修建在郊外,除非有心人,否则绝对找不到。不过,这也是薄府被屠杀,而无一人及时发现而来帮忙的主要原因。 牛车出了城,行驶了大约七八里的样子,方才停下。月菲白客气对车夫道了声谢,给了他些银子。 这里尚还不是薄府的所在地,需还得穿过这片树林才行。但即使如此,薄相思站在这里,却已经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薄相思,我们今天终于回家了……你,可以瞑目了么?”薄相思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说道。 “走吧。”月菲白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牵着薄相思的手向竹林走去。 因为薄家人已经不在了,所以这一片竹林也没有人管,茂密地生长着,没有任何约束,杂乱无章。 薄相思踩在每一片树叶上,心中便会多一分感慨。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穿过了树林。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座宅子。只不过,它饱受岁月的磨损,如今只剩下了断壁残垣,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薄相思颤抖着手抚摸上锈迹斑斑的大门,一瞬间,回忆涌上心头。 “爹爹,爹爹,你快把我抱起来,我要和这大门一样高!”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爹就把咱们相思小宝贝抱得和大门一样高!” “哎,老爷……您还有伤在身……” “不妨事,不妨事!” 第88章 花魁月瑶 卷翘的眼睫轻微颤抖,薄相思如同虚脱了般跪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是,另一个薄相思的记忆,这也是她的眼泪! 月菲白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尽管心里多有不忍,但还是由她去了。 薄相思越过大门,向里面走去。每接触到这里的一样事物,属于另一个薄相思的记忆便会汹涌澎湃地涌来。从大门到内院短短的路程上,眼睛便已经哭得红肿了。 月菲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在心疼薄相思的同时,一抹浓浓的担忧也在心头扩散开…… 如果有一天,薄相思发现就是他的家族毁灭了薄府……那么月菲白想,今天她有多伤心,到那个时候,她该就有多恨他! 每想到这里,月菲白的心便痛得无法呼吸。他想,他该做点什么手脚,掩盖这一面真相……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掩盖真相的想法还未付诸于行动,真相便被一个人赤裸裸血淋淋地揭开了! 薄相思在薄府流连了整整一天,直到暮色四合时,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她想,她明天一定要好好去拜祭一下被残杀的薄家人。当年药人埋葬了他们的,她记得埋葬的地方。那也正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 顺便……到时候有空了,再去桃花谷拜祭一番药人。 这些都只是薄相思的想法,但实际上,她既没有拜祭到薄家人,也没有拜祭到药人。那个时候,是她最痛不欲生的时候! 月菲白趁着天还没完全黑,连忙带着薄相思来到官道上。此时恰好有一支要进城的商队,月菲白客气地与商队交涉了一下,最后商队热情地邀请他们同路进城。 商队的老板是个身宽体胖的二十来岁的男人,心地也宽广得很,为人豪爽,不拘小节。 老板姓吴,单名一个宝字。薄相思初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禁揶揄道:“你这身形啊,确实是一个宝。” 吴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地为薄相思斟满了一杯酒,说道:“其实我小时候还是很英俊面条的,只不过后来到了长身体的时候,我母亲生怕我饿着,给我特别多吃的,于是啊,就造成了如今这副悲剧样。” 说完,他还无奈地一摊手,作出一脸很苦恼的表情来。薄相思原本在薄府被勾起的伤感情绪此刻烟消云散,被吴宝逗得大笑起来。 “哎,对了吴宝,我看你还年轻,怎么就开始四处奔波做生意了?”薄相思好奇地问道。 这时候,吴宝也一改玩闹的模样,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啊,是为了一个叫月瑶的女人……听说她今天招亲,所以,嘿嘿,我特地自告奋勇地亲自来苏州做生意。” “月瑶,”薄相思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听名字,是个大美人。” “岂止是大美人!别人可是花魁,名声都传到了京城的呢!” “哇,听起来真的很漂亮……”薄相思碰了碰月菲白的胳膊肘,眨着眼说道,“我说呢,怎么一路上你都慢腾腾的,偏在昨夜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啧啧,其实你是冲着人家月瑶姑娘招亲吧?” 薄相思说完,端起一杯酒自顾饮下。在衣袖遮掩住脸的那一刻,她的笑容刹那消失。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薄相思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她的心里并不如表面上那么高兴。 “哎哟喂,原来你们俩也是为了这来的啊,”吴宝故作懊恼地拍了拍大腿,“早知道就不带上你们俩了,让你们在那荒郊野外去,到时候我还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呢!” “得了,就你那样,人家倾国倾城的月瑶姑娘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嘿,说不定还就看上了呢!” “少臭美……” 两人打打闹闹的,哪里像刚认识的人?只不过,薄相思在每说一句话的同时,都用余光偷偷瞟着月菲白。 可是,月菲白,从始至终都静静地坐在原地,完全如老僧入定一般,没有一点反应。包括,刚刚薄相思碰他胳膊肘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种复杂的情绪渐渐溢满胸腔,薄相思略微有些失望。她觉得,月菲白没有出声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此时月菲白并没有注意到薄相思的情绪,他的脑子在高速运转着,根本无法分神。他在想一个完美的可以掩盖真相的办法,以及可以让上官权主动放开的薄相思的办法。 商队比牛车走得快,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进了城。这时候,月菲白的办法也已经想好了。 在吴宝和薄相思说说闹闹进城去的时候,月菲白佯装随意地,走进了附近的一家茶楼。 “哎,客官,里面请。”小二热情地迎出来。 月菲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塞给他一张纸条,随后,又如同进来时那样,随意地走出了茶楼。 小二大惊失色,杵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又不认识这个白衣人,这个白衣人为什么要塞给他一张纸条? 他不敢打开纸条来看,慌忙地跑去找老板,将纸条递给了他。老板同样不知所措,递交给了玉娥姑娘,玉娥姑娘是银月门阀的女管家。毫不质疑,这间茶楼,正是银月门阀旗下的产业。 彼时,玉娥展开纸条,一见那字迹,顿时花容失色,激动地问道:“给你纸条的那个人呢?” 小二指了指门口,老实地答道:“走了。” 玉娥美丽的脸上写上了浓浓的失望,她失魂落魄地走到窗边,可是,透过窗棂时,她居然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但是……他牵着一个女子,行走在拥拥攘攘的人群中。玉娥痛苦地捂住胸口,心痛得难以呼吸。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除了亲近的玉枕外,对任何人都有严重的洁癖,绝不许任何人碰他。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很是不喜欢拥挤喧闹的地方,就算迫不得已上街,也会吩咐好马车。 玉娥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走出了茶楼。她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放出了信号,不多时,便有数十个黑衣人走了过来。 “公子命令,将宿儿姑娘的冰棺偷出来!”玉娥严肃地说道,语气不容抗拒! 黑衣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扯下了面罩,皱着眉说道:“玉娥姑娘,你是不是传错命令了?宿儿姑娘的冰棺在皇宫乾清宫书房,除去御林军,还有皇帝自己的暗卫把守!而且……那是冰棺,想必放置它的地方温度一定有严苛的要求。如果一旦弄了出来,接触到外面的空气,难保不会融化。” 玉娥叹了口气,凝重地说道:“我本来也以为是公子写错了,可是你们看,在这条命令的下面,还附上了详细的盗窃方案。” 黑衣人全都拥上前去看。这是盗窃皇家,可是玉娥的脸上,除了凝重之外,竟然还有一抹隐藏的喜悦。 这么多年来,公子一直吩咐,不要与上官权直接起冲突。所以,他们行事时,一旦遇到与上官权有关的,便都会主动退让。这一次,公子直接盗窃上官权的心头宝,他这是,终于决定不再压制自身了么? 这边的街市中,正如玉娥所看到的那样,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月菲白牵着薄相思艰难地行走着。彼时月菲白出了茶楼,迅速地找到了吴宝一行,谁也没有发现他刚刚离开过。 月菲白,薄相思,吴宝几个人本来是一起的,可是人实在太多,月菲白只顾拉着薄相思,而薄相思因为月菲白的沉默心情正抑郁着,两人谁都没想到居然与吴宝走散了。 薄相思不禁长叹一声:“好不容易结交了个知己好友,咋就走散了呢?” 月菲白笑了笑,劝解似的更加握紧了薄相思的手:“有缘总会还相见,别着急。” “你当然不着急了,”薄相思狠狠瞪了一眼月菲白,没好气地说道,“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你的月瑶姑娘了,可我呢,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吴宝!” “月瑶?”月菲白听到这个名字,起先没反应过来,待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恍然大悟地说道,“月瑶啊,我知道她,苏州第一花魁,也是凤国第一花魁……据说,她好像是今晚要招亲?” “你装什么傻充什么愣啊,”薄相思怪声怪气地说道,“你这次不就是为了她而来的么?” 月菲白挑了挑眉,没明白过来薄相思这句话的意思。没办法,吴宝和薄相思在打闹的时候,月菲白脑子里全是那个天衣无缝的偷冰棺计划,压根儿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薄相思见他又沉默,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自顾向前走去。 月菲白连忙追上去。可就在这时,一行队伍突然横跨在他们俩中央。 “让让,快让让,我们知县大人来捧月瑶姑娘的场了!大家快让让,给知县大人让出一条路来!” 月菲白皱了皱眉,只好等这支队伍走过去。可是,队伍实在太长,当完全走过时,眼前哪还有薄相思的身影? 月菲白有些急了,连忙跑进去寻找薄相思。此时,薄相思也没有看见月菲白,撇了撇嘴,暗道他肯定是去招亲现场了。 这拥挤的地方,正是天香楼,花魁月瑶所在的青楼。 月菲白似乎看见了薄相思的身影,向着招亲现场而去。但隔得太远,他并不能十分确定那就是薄相思,可即使如此,月菲白还是努力地拨开人群,向招亲现场追去。 第89章 当真相被揭开 招亲现场在天香楼的西北角,月瑶阁楼的旁边。这里比天香楼的其他地方更多人,不过,却也更安静。因为此时,月瑶正在台上跳舞。 舞姿堪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规矩上说,一舞结束后,月瑶的水袖缠住谁,便是心仪于谁。因此,人们个个都往前挤,生怕月瑶的水袖够不着自己。可他们又不敢出声,怕亵渎了台上的仙子。 尽管月瑶是风尘女子,可她卖艺不卖身,而且才艺绝伦,是不少男人的梦中情人。 薄相思看着台上那个舞蹈的女子,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论样貌,身段,才情,她样样都比不上月瑶。也难怪,月菲白会看上月瑶…… 薄相思心头有些伤感,打算离开这里。可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了起来。薄相思疑惑地向舞台上望去,原来,月瑶的舞蹈已经在收尾了,下一刻,就是她的水袖甩出的时候! 在急促的呼吸中,薄相思紧张了心神。她在想,月瑶的水袖,会真的甩向月菲白么? 数千双眼睛,庞大的人群,全都只盯着前方那一个小小的舞台,盯着月瑶的水袖,等着它被甩出的时候! 但直到月瑶停下舞蹈的时候,水袖仍然没有甩出去。娉婷美人亭亭玉立在舞台之上,眉目含烟,顾盼生辉,流转在台下为她而疯狂的人中。 最后,只见一个婀娜的身影从舞台上飞出,宛若仙女下凡,向人群中一个并不显眼的位置飞去。那里,站着一袭白衣的月菲白。 人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呼。有的叹息,有的羡慕,有的嫉妒……而薄相思,心里五味杂陈地转过了身。 月菲白看着那个朝自己飞来的身影,皱了皱眉,果断地走开了。如此一来,月瑶飞下来便没有接住,旁边的人见了,连忙挤着朝月菲白原来站的位置拥去……可是,月瑶却没有下降在那里。 她见月菲白转身走了,便一舞水袖,双手呈九十度。右手边的袖子直飞上天,稳稳地勾住大红色横梁,左手边的袖子直直地向月菲白飞去。 月菲白注意到身后有东西似乎要直击背心,他本能地转过身,狠狠抓住烟红色的水袖,凌厉地盯着月瑶。 顿时,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的声音,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话的内容,似乎是在说,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月瑶姑娘,哎呀,为什么不是我……种种之类的话。 月瑶半吊挂在空中,可是她的心情,没有半分喜悦。因为月菲白那个凌厉的眼神,吓得她心跳都慢了半拍。 正在往外挤的薄相思听到这边的动静,自嘲地笑了一声,便埋头继续往外走。这时,月菲白眼角余光正好看到她,索性用内力震碎了缠绕的水袖,向薄相思追去。 在月瑶含烟的美目中,映出了一男一女的身影。月菲白抱着薄相思,使用轻功飞踏了出去。 月瑶凝重地看着那两个离去的身影,皱了皱眉。她月瑶看上的男人,岂容一个黄毛丫头抢去? 于是,在排山倒海的人群目光的注视下,月瑶巧笑倩兮地回到了舞台,盈盈地施了一礼后,便收敛了笑容回阁楼去。回到阁楼的第一件事,便是换衣裳出门。她离去的方向,正好是月菲白带着薄相思飞走的方向。 今夜,苏州所有的大概都聚集到了天香楼周围,所以那里人满为患,而苏州的其他地方,却冷冷清清,只有几个人来往。 最后月菲白停在了一处小巷,不是他不想继续走,而是薄相思一路都在掐他打他,这时候实在熬不住了。 月菲白吃痛地捂住腰,哎哟了两声,故作疼痛地说道:“啧啧,真是最毒妇人心。我的腰啊……我觉得估计都掉了一块肉下来了。” 薄相思冷冷瞪了他一眼,双手环胸转过身去,没好气地说道:“你现在可是凤国第一花魁的上门女婿了,还不快去陪你的大美人?小心别人生气,到时候看你怎么着!” 月菲白本来还在装痛,这会儿一听薄相思这么说,立马正常了起来,疑惑地走到薄相思跟前,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吃醋了?” 语气中,竟然有几分隐藏的喜悦。 一听这话,薄相思有一瞬间的愕然。是啊,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不应该为月菲白感到高兴么?可是怎么……不对不对,我喜欢的明明是上官权!可是……上次见到上官权时,心里为什么只有平淡? 难道……薄相思骇了一大跳。难道,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月菲白? 薄相思强压住心中的异样,故作镇定地说道:“我喜欢的是上官权,怎么会吃你的醋?你还是别自作多情了。” 说完,薄相思不自在地瞥了一眼月菲白,转身准备离开。 而月菲白,听到薄相思这么说时,眼中那点隐藏的喜悦顿时灰飞烟灭,化为平淡。他提步跟上薄相思,心里略微有些失魂落魄。恰巧这时,有几个孩子打闹着跑过,撞到了月菲白。月菲白被撞得踉跄了好几步,一个不慎扑倒了薄相思! 两人在青石板路上翻转了好几圈,最后停下来时,月菲白整个身体压在薄相思身上,两人的鼻尖相互接触,似乎对方的肺里出来的气息,便可以被另一个人所吸入到身体里。 薄相思怔然了神色,红着脸欲推开月菲白,可是她不仅被将月菲白推开,后者还慢慢将脸压进,直到两片嘴唇之间,连塞一张纸都嫌厚的地步。薄相思立马不敢动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月菲白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容颜,要比倾国倾城,她比不过月瑶,甚至比不过月若迎,只不过就像月宅的那些下人们说的那样,看着她,就会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最初,月菲白只是抱着报答薄暮书的想法,而处处保护薄相思。那是月菲白第一次想要保护一个人,尽管这是被责任所束缚住的。后来,随着时间久了,那份想要保护薄相思的想法便更加强烈,那时已早已不是责任,而仅仅只是他内心想要如此做罢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他也不知道。 薄相思的到来,在开始逐渐瓦解月菲白的伪装。从无喜无悲,到拥有七情六欲。 “相思,”月菲白温柔地捧起薄相思的脸,深情款款地说道,“其实我……” “相思!”月菲白的话还没说出来,另一道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传来。 两人双双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从黑夜中走来一个黑衣黑发的男子。因为走得太快,他墨色的发向后飞扬,宽敞精致的衣袍狂傲不羁,如同他的人一样。 上官权!月菲白的心微微一沉。 薄相思忙推着月菲白站了起来,不仅是因为来了个人,更因为来的人是上官权。 上官权走近了,俊脸阴沉地似乎可以滴出水来。他阴骛地一把将薄相思勾进了怀里,一面直视着月菲白,神情傲然地说:“多谢月爱卿照顾朕的爱妃了,回去后,月爱卿可以来告诉朕想要什么赏赐。” 月菲白眯了眯好看的双眼,修长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可很快又松开。他脑子里环绕的,是师傅临终的遗言。 那个时候,药采篱恰好回了桃花谷,上官权回归朝堂争权夺势,同时也带走了宿儿。清风老人收了四个徒弟,奄奄一息时,竟只有一个月菲白留在身边。 “小白啊……咳咳,他们,都不在身边……我这满腹遗言……也只有,说给你听了……你记着,采篱虽然表面上看着,没心没肺……但其实,他心思细腻……又从小喜欢黏在你身边……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是……你最好的兄弟,他绝不会,背叛你……权儿他,是要走帝王路的人……我知道,你无心于权势,可是,你的能力太强……我知道,你不会去辅佐他,陷入政权的漩涡……既然如此,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与他为敌……至于宿儿那个丫头,有权儿操心她……咳咳……” 永远,不要与他为敌…… 月菲白的薄唇紧紧抿着,勾勒出一条好看的弧线。可是,他已经决定去偷宿儿的冰棺了……这正是,与上官权为敌的第一步。他已经,收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松开的双拳立马又被紧握了起来。 月菲白紧紧盯着薄相思,认真地问道:“相思,你想跟谁走?如果,你不愿意跟上官权走,我月菲白哪怕拼上整个银月门阀,也会与他皇室一斗!” 薄相思复杂地抬起双眸,不可思议地看着月菲白。拼上一个纵横大陆的家族,只为了她……即使薄相思再愚钝,此时也隐隐约约明白,这样的感情,绝不会是一般的朋友之情。 “呵!拼上整个家族?”还不待薄相思说话,上官权突然冷笑着开口了,“你们银月家的那些老祖宗知道了,估计全都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算账!” “我们银月家的事,与你何干?”月菲白冷冷地回望,气势比起上官权,丝毫不弱!这句话只是说说而已,他当然不可能拼上整个银月家族。他只是,以银月家族为一个幌子,真正拼的,是他私下养的势力! 第90章 代价 上官权冷然看了他一眼,似乎要把周围空气全都冷结成冰!但他最后没选择与月菲白继续僵持,而是低下头,沉沉地对薄相思说道:“相思,你不是一直想让薄家沉冤昭雪么?正好,在你离开的这些日子,大理寺已经查明真相了……” 薄相思听到这话,震惊地抬起头,眼睛雪亮地盯着上官权,激动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真,真的么?” “嗯。”上官权淡淡点头,眼神却瞟向了月菲白,带着几分嘲弄。 而月菲白,苍白了脸色,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周身强大的气场也已经消失。那些掩埋在泥土里的事情,终于要被揭出水面了么? 即使,那场屠杀,他一只手都没掺和进。可是,整件事的死因,却是因他而起…… 如果不是他重回银月门阀,银月凌就不会妒忌疯长,而对曾对月菲白有恩的薄暮书下狠手…… 这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他而起……月菲白颤抖着,绝望地闭上了苍白的双眼,等着薄相思憎恶地来到他面前,恶狠狠地说,我恨你的那一刻。 上官权勾起了唇角,一字一顿地说道:“杀害薄家的,就是银月家族!月菲白的家族!” “你说什么?”薄相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 “他说,是我的家族,杀害了你全家……”月菲白沙哑着嗓子,苦笑地说出了答案。接着,他不再看薄相思,摇摇欲坠地往前走了。 他不敢再看薄相思,甚至不敢多留在这里一刻!他怕,怕薄相思说出那种绝情的话。 薄相思仍然沉浸在讶异之中。她真的不敢相信,银月门阀那种显赫的大家族,居然会做出这样无耻的事!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一点点失望……如果是银月门阀,那么,就连朝廷,也拿它没办法吧。 “相思,”上官权在这时突然晃了晃怀中的薄相思,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你的朋友月菲白走了,你不去送送他么?” 薄相思眨了眨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没见到月菲白身影:“他呢?”问话的语气竟然如平常一般,丝毫没有怒气或者恨意。 上官权凝了凝眸,最后决定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不知道,我们回客栈吧。” 他还以为,当薄相思知道这个消息后,会立马和月菲白恩断义绝……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事情已经完全超出掌控了。 上官权不悦地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在上官权和薄相思回客栈的时候,月菲白则独自行走在小道上。他的眼睛似眯未眯,神情似醉非醉,双拳狠狠地砸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大树狠狠地摇动了几下,他的拳头则被鲜血溢满。 可是,月菲白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痛,因为,心里的痛,更甚。当真相被揭开时,确实是一个很坏的结果,可是,当这个真相由上官权揭开时,那么这个结果,则更坏! 月菲白知道,这些日子的努力,全白费了……甚至,薄相思可能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一想到这里,月菲白就心痛如刀绞。他从来没有去在乎过谁,可是当真正将一个人放在心坎里时,那个人动一下,便会牵动他所有的心神,那个人一旦决心离开,便会拖走他的心。 因为,他的心,早就紧紧缠绕在她的身上。 月菲白脸色苍白,仿佛半只脚已经进入了鬼门关的那种半死不活的人。他突然做功,白色的真气缠绕在双手上,月菲白眼睛迷蒙地看着。 突然,那只手猛地袭向胸口!“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被狠狠吐出,浓烈的血腥味蔓延口腔。 假如他的鲜血可以赎罪,那么他愿意一拼,以求她的原谅…… 月菲白踉踉跄跄地转身往回走,希望薄相思仍然在原地。 青黛色的夜空中,因为下方的灯火,而显得并不那么漆黑。那袭白色的身影,更是格外显眼。他走得很慢,也很忧伤。 正在这时,白衣男子的对面,一个身穿火红色衣裳的女子迎面走来,美目流转间,竟有几分勾魂的媚意。 月菲白捂着胸口,看也没看这个绝色的女子一眼,淡淡说道:“让开。”语气虽淡,却有无法抗拒的威严! 红衣女子却并不听话,反而笑看着月菲白,抚摸上了他的胸口,媚眼如丝地道:“招亲会上,妾身相中了公子……” “我闪了身。” “可妾身的水袖,却是实实在在地勾住了公子……” 月菲白这时候才将眼神转移到她身上,没有半点感情,半点温度的薄唇吐出冰冷至极的话:“敢勾引我的人,如今都死绝了。” 月菲白冷冷看了她一眼,错开身子,继续往前走。只有清润却冷至零点的声音依然飘荡在夜色中:“你想要做谁的女人,我可以帮你。”只要不再纠缠他。 女子妩媚依然,似乎并不怕月菲白:“我想做你的女人。” 月菲白行走的身影在这一刻突然顿住,他没有回头,身上的杀气却已经弥漫了周围:“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一个平常看起来温润如玉的人,真正动怒,真正变得冰冷,真正动了杀气时,那才是最可怕的! 可月瑶却不怕死地上前,玉手慢慢搭上月菲白的肩膀,红唇凑近他的耳边,若有若无地吹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同一片青黛色的夜空下,同门客栈唯一的一间天字号房内,灯火通明。在装潢精致,宽大整洁的房间中央,摆了一张上好的紫檀木圆桌,上面摆满了一桌的苏州同门客栈的招牌菜。 桌子旁边,坐着两个人。男的一身黑衣凛冽霸气,可他看向女子的眼神,却饱含了温柔。女子靠在男子的肩膀上,惬意地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就在一刻钟以前,上官权真诚地道歉了。 薄相思很清楚,对于一个帝王来说,道歉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可是上官权为她做了。她在原谅他的同时,内心还有深深的感动。 上官权说:“相思,我会等你愿意的时候,再碰你。我们,回家吧。” 薄相思没有回答,表情不置可否。就在上官权几乎要以为她没有听到的时候,薄相思却突然开口了:“我知道,你会有很多个妃子,很多个子嗣……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唯一……可是,上官权,我只希望你能只喜欢我一个人……”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也终于明白了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法则。当初那些自以为很高尚的感情的想法,其实都是幼稚!谁叫她偏偏喜欢上官权?那就得承受相应的代价。 薄相思因为窝在上官权的怀里,所以看不到上官权的表情。当她说最后一句话时,上官权的眼神微微闪烁。他更加抱紧了怀里的人,亲昵地吻着薄相思的头发,转移了话题:“薄家血案的事,你希望我怎么做?” 说到这里,上官权顿了顿,低笑一声,又补充说道:“这可是我们重新开始,我送你你的礼物。你可得,好好想想?” 他不希望薄相思因为银月门阀的势力而畏惧,反而,他希望薄相思能够做出一个狠绝的决定!狭长的眸子微微泛过一丝冷意。一个,对月菲白狠绝的决定! 薄相思皱了皱眉,沉默地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当年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就算没死的,恐怕也老态龙钟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只希望,你能够将薄家无辜的消息扩散出去,就行了。” 上官权闻言,身体微微一震,冷着脸将薄相思的身体转过来,眼神犀利如剑:“你不想报仇?” “想,”薄相思微微闭着眼,神色略微有些疲乏,“做梦都想。可是,当真相真正被揭开的这一天,我却又有点……茫然。或许,我从来没想过要让那些迫害过薄家的人付出代价,我只是,想要还薄家一个清白而已……当年那宗血案,在人们叹息哀婉的同时,恐怕还有不少人乱加猜测,以为是我们家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呢……我爹一世英名,我不想这些事坏了他的名声,坏了我们薄家的名声。” 上官权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将薄相思抱上了床,细心地掖上被子。 缠绕在心头十年的噩梦终于揭晓,薄相思心头的重担总算放下,很快便入睡。她想,从今往后,她就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而薄相思对月菲白的那点微小的情愫,在这件事的冲击下,很快便被薄相思遗忘。她沉浸在睡梦中,沉浸在上官权的怀抱中,当一梦醒来时,便已经忘记了昨晚的异样感觉,忘记了那个动心的时刻。 上官权看着床榻上那张美丽安静的睡颜,心头不由得生出感慨,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 冷峻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丝毫不放松。一个似魔鬼般可怖的问题缠绕在心头,他在想,薄相思放过银月门阀,到底是真的如她所说那样,还是因为,月菲白…… 想到这里的同时,他的眉头便皱得越发紧。连他都不知道,对薄相思那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喜欢的是宿儿,接近薄相思也是有目的的……可是,随着相处的日子增长,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在心里慢慢滋长。 这一夜悄无声息地过去,第二天时,苏州城便被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震撼了! 天香楼的月瑶失踪,怎么也找不到! 第91章 朋友? 有些一向嫉妒月瑶美貌的人,此时便趁机出来,乐此不疲地造谣说,月瑶啊,准是跟那个她看上的男人跑了!她就是舍不得那男人出钱,所以连夜跟野男人跑了,连聘礼都不要! “你们想想啊,那聘礼赚得最多的是谁?肯定是天香楼的妈妈啊!月瑶那小蹄子,肯定是舍不得那男人的钱,所以跑了呗。”街坊们说得有板有眼,听的人津津有味。 天香楼失了红牌姑娘,又被人如此诟病,其他的青楼借此机会,纷纷卯足了劲打压。不过三日时间,美名远扬的天香楼便被隔壁的香海楼收购了。 月瑶听到这些消息时,尚还在给月菲白倒茶。她的心头微微一颤,连带着手也不稳,茶水竟洒了许多在桌上。 玉娥对月瑶很是看不惯,一边向月菲白汇报着账本,一边嘲讽地看了眼月瑶,冷嘲热讽地说道:“自己做了什么决定,就该明白那个决定所要付出的代价!” 月瑶温顺地低着头,垂着眼,咬着下唇,丝毫没有了那晚的媚气逼人。她本就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那晚如此,也不过是为了勾起月菲白的兴趣罢了。可是这几日的相处,她终于明白,她月瑶,在这个男人的身边,真的算不了什么。 哪怕只是一个管家,玉娥。玉娥的美貌比起她,也是不相上下。而月菲白,从来只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哪怕她刻意引诱,撒娇哭泣,他也只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过是给自己出丑罢了。 可即便如此,月瑶也没有后悔。她一心一意地跟在月菲白身边,只因为那晚的一见钟情。 月菲白听得见玉娥犀利的话语,可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抿了一口茶,眼睛依旧盯在账本上,捻起纸页翻了一下,淡淡道:“继续说。” 很显然,这句话是对玉娥说的。 玉娥端正了一下坐姿,将眼神从月瑶身上收回来,准备继续汇报账务。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带火的脚步声突然传来。来人在奔跑!玉娥纤细的柳叶眉一竖,俏脸上甚是不满。她手下的人,何时来了个这么不懂规矩的? 月菲白的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倒是月瑶,因为不会武功,所以什么都没听见,神色如常。 玉娥生气地插着腰站起来,准备等那个不懂规矩的人一进门,就暴打一顿。月瑶很是不明状况,一脸疑惑地看着玉娥。 可是,玉娥冷冷扫了她一眼,月瑶就吓得连忙低下头,再也不敢将眼神到处乱瞟。月菲白坐在位子上,神色恹恹地翻着账本,没心思去揣测来人是谁。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玉娥的神色便越加严肃,而月瑶,也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大着胆子偷偷摸摸地抬起头来。 “看老娘不打死你!”随着玉娥一声娇喝,同时她便柳眉倒竖,撸起袖子狠狠地朝来人打去! 来人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捂着头一声痛呼。这时,正准备再下手的玉娥听着声音挺熟悉,疑惑地停下了手。 月瑶睁大了眼睛,只见那捂头痛呼的女子浓眉大眼,生得很是乖巧可爱,只是……那痛苦扭曲的表情,看了实在叫人心疼。 玉娥看清了她的模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连忙帮她揉了揉脑袋,笑呵呵说道:“我还以为是哪个下人呢,谁知道是你啊……再说了,你不是被公子关起来了么,谁能想到你居然会来找公子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玉枕。 她没好气地推开了玉娥,狠狠瞪了一眼。随后,却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乐颠颠地跑到月菲白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公子公子,你知道么,我在来的路上看见薄姑娘了呢!而且她来的方向正好是咱们这里,我猜啊,她过不了一会儿就到了。” “薄姑娘?”玉娥好奇地插进嘴来,“谁啊?” 玉枕神秘地冲她眨了眨眼,完全忘记了刚才一拳之仇,很是八卦地拉着玉娥,说道:“薄姑娘啊,就是咱们公子的梦中情人!” 玉娥听到这话,却没有玉枕那么开心,表情反而有一瞬间的凝滞。薄姑娘……莫非就是那天她在阁楼上,看到的公子牵着的那个女子?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月菲白,后者身体僵硬,丝毫没有要见梦中情人时该有的喜悦。 联想到月菲白这几日的反常,玉娥终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连忙关切地上前:“公子,您要是不想见的话,玉娥扶您回房好了。” 月菲白机械地点了点头,似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玉枕尚还没有发现月菲白的反常,不满地推了一把玉娥,嘟囔道:“我知道你喜欢公子,可你也不能撺掇公子不去追求幸福吧?你这人咋这么恶毒呢!” 玉娥瞪了她一眼,可看见月菲白这个情况,也不想跟她扯,扶起月菲白就要往里走。可是玉枕偏偏拦住了玉娥的路,无奈之下,玉娥只好叫了一直看不惯的月瑶来帮忙。 月瑶一直被玉娥冷眼对待,这会儿得到吩咐,感动得热泪盈眶,哪敢怠慢?可是,她一个芊芊弱女子,怎么可能是从小被清风老人收养的玉枕的对手,没多久,玉枕便甩开了月瑶,怒气冲冲地朝玉娥追去。 正在这两方纠缠时,谁也没注意到,一个青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月菲白!”薄相思高兴地跑过来。 月菲白空洞的双眼这一下终于有了神采,他看着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却忍不住想要跑开。他真的害怕,薄相思今天是来说出那些绝情的话的。可他的心却又舍不得走,在诉说着思念的痛苦。 玉娥,玉枕,月瑶这三个纠缠在一起的女人,见到薄相思的到来,纷纷停下了手,站在原地。说得更确切些,她们是看见了薄相思身后的上官权,所以停下了手。 玉娥恍然大悟,难怪这什么薄姑娘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公子,原来是有皇上在帮忙。玉枕眉眼一跳,不善地盯着上官权。而月瑶无所事事,好奇而又忧伤地看着薄相思,这个玉枕口中的,公子的梦中情人。 上官权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冷冷盯着面色苍白的月菲白,心里泛过一丝冷意。他倒要看看,薄相思会和月菲白说些什么,她真的可以,不介意月菲白的身份么? “哎呀,月菲白,你这是怎么了,”薄相思走近了,才发现月菲白竟如大病初愈的模样似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心疼。脸上的笑容立马收敛,眼神里满是关怀,“你怎么了?是不是附又发作了?” 说罢,她竟不由分说地拉起月菲白的手,皱眉认真地把脉起来。而月菲白,竟然任由薄相思摆弄。 玉娥看到这一幕,感觉很是刺眼,心如死灰地垂下了眼睑。 “没有异常啊……”薄相思奇怪地喃喃自语,又将疑惑的眼光投向了月菲白,推了推他,“你到底怎么了?” 月菲白这时终于有了动静,他移动眼神,看向薄相思,苍白的唇瓣轻微颤抖,说出了一句震惊四座的话:“对不起。” 就连冷然的上官权,听到这话时,心里也微微震撼。那件事月菲白并没有参与,他没有必要道歉。月菲白虽然性子淡然,但实际上比上官权还要骄傲,他不该说道歉。 “对不起什么?”薄相思感到有些好笑。这个强大的男人,心里怎么就那样拧巴? “月菲白,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开你。更何况,那件事你又没有参与,我为什么要怪你?我这个还是能分辨是非的!在我心里,你,是月菲白,是我薄相思的朋友,而不是杀了我全家的人,你明不明白?”薄相思认真地看着月菲白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月菲白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神情居然不可抑制地略微有些激动:“你……不怪我?” 薄相思笑着摇头。 “真的不怪我?”月菲白不大相信,又神情激动地重复问了一遍。这次,薄相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好气地推了一把月菲白:“你要是那么想我怪你,那我就怪你好了。” 月菲白写下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表情也不再那么木讷,眼神也没有那么空洞,终于像个正常人了。他感动得很想抱住薄相思,但上官权就在那边,他还是将心里的冲动忍了下去。 “对了,相思……那你找我,什么事?” 薄相思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正事来,笑着说道:“我要回长安了,是来跟你道别的。” 月菲白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想到了上官权,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们……”他迟疑着,还是问了出来。 “嗯,”薄相思郑重地点头,笑语晏晏地说,“我们和好了……你知道么,在我刚来的时候,一心想着,等薄家的事情结束了,就回到桃花谷去,和那些花花草草过一辈子。可是,现在我想回长安,想和他过一辈子。” 她用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说着她要和另一个人过一辈子……一辈子…… 那我呢?月菲白深藏了那份伤心,久久凝视着薄相思。 第92章 醉酒 而薄相思,似乎听出了他的心声,真诚地问道:“那你呢?月菲白,你有心仪的女子么?你打算日后怎么过?” 月菲白沉默了,他没有回答。但是,他的心却在轻轻说道,你想和他过一辈子,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可是月菲白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上官权在这时走了过来,习惯性地揽过薄相思的肩膀,客气地月菲白说道:“这些日子劳烦你照顾相思了,回去后,我会差人送你绸缎良驹的。” 仅仅一句话,就将月菲白这些日子里的倾心照顾,用了绸缎良驹来比拟。 薄相思听在耳里,心里有些不满,挣开上官权,撇了撇嘴说道:“得了,你哪有月菲白钱多?还给他绸缎良驹……真是的,我和月菲白之间,能用钱来衡量么?” 上官权挑了挑眉,认同地点点头:“确实,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一个真诚的朋友。” 说完,薄相思又细细叮嘱了月菲白一些照顾身体的事,然后,两人便相携着出去了。 月菲白的眼神有些苍凉,伫立在原地久久不动,脑子里回旋着那句讽刺的“朋友”。 薄相思离开苏州的那天,月菲白站在原地,与薄相思分别时的那个地方,站了整整一夜。 玉娥那时候终于明白,其实她真的不嫉妒薄相思,也无法嫉妒,因为,她没有资格。她如今只希望月菲白能够好好的,可是,这也只是一个奢望罢了。 怎么能好?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泥土塑像一般。 玉枕有些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与玉娥一起,守在距离月菲白不远处的亭子里。 而月瑶,强忍住满腔的苦意,变着法地逗月菲白,可后者始终无动于衷。连亭子里的玉娥和玉枕,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心酸了。 刹那间,玉娥看月瑶的眼神,也不再是鄙夷与不屑。 到了快晚上的时候,仍不见月菲白动作半分。玉娥和玉枕商量了下,准备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做出些有意思的菜。而月瑶,则蒙着面巾跑到外面去,买了一大坛女儿红回来。 月瑶气喘吁吁地把酒坛子搬回来,擦了擦香汗,豪爽地对月菲白说:“公子,不妨一醉解千愁可好?” 这时。月菲白终于有了反应。他皱眉看了看地上的女儿红,最后,竟然慢腾腾地坐到了地上,抱起女儿红就往嘴里倒! 见月菲白总算不如同死人一样了,月瑶如释重负地笑了开来。她学着月菲白的样子,一样不拘小节地坐在了地上,笑眼看着月菲白喝酒。 月菲白喝得很急促,很大口,不少醇香的酒水都洒了出来。可即使这样,月瑶看在眼里,也觉得这是一副最美的画。 “为什么……她就看不到我的好,”突然,月菲白放下了酒坛,双眼已有些迷蒙,说话也浑浑噩噩的,“我十年前就认识她了……就算是十年之后的再次见面,我也比上官权先见到她……我实在是想不透,我到底,比上官权错过了什么……呵,可笑!纵然我月菲白拥有睥睨天下的能力,却连一个她都得不到!” 说到这里,月菲白竟直接扶着酒坛子苦笑了起来。月瑶看他这个样子,很是心疼,可却又不敢将他抱在怀里安慰,只好木讷地开口道:“这大概……就是缘分使然吧。你看,就像我,才见了你一面,便决定此生非你不嫁。” “缘分?”月菲白不屑地笑了,往日淡然的眼眸里竟透出了狂傲,“如果我信这天命,如今的我就只是一个死人堆里的月菲白!天命不可以逆转么?我偏不信!”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清润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坚定。薄相思,他要定了! 月菲白抱起酒坛,又饮了一大口,当酒坛被放下时,他的眼睛都已经快睁不开了,扶着酒坛子醉眼朦胧地说道:“月瑶,你走吧。我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更不可能给你。你找个好人家过下半生吧……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银月门阀,我会帮你的。” 毕竟是他不小心缠上了那只水袖,该负的责任,他也只能尽量做到这里了。 随时来银月门阀寻求帮助……这对多少人来说,是比皇天浩命还有厚重的恩赐?可是,对于月瑶来说,那却是最残忍的惩罚。 “你要赶我走……”月瑶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哽咽着声音说,“可是,你的身边不是也有很多的侍女么?为什么就容不下一个我?” 月菲白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醉醺醺地道:“你本来……就有自由的人身……你和她们……不一样……” 月瑶拼命地用手抹着眼泪,痛不欲生地哭道:“你被薄姑娘伤害时,心有多么痛,此刻,我的心,就有多痛!” 说完,她便颤抖着肩膀准备起身,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可就在这时,月菲白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你被薄姑娘伤害时,心有多么痛,此刻,我的心,就有多痛! 这句话久久环绕在月菲白醉醺醺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大家都是可怜人,何必互相为难? 月瑶被月菲白拉着,心里多少生出了几分希冀,希望月菲白能够开口让她留下来。可月菲白只是这样拉着,一句话也没有说,到最后,竟然直直昏睡过去了! 他身上的清香与女儿红的香醇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抹别有韵味的香气,慢慢钻进月瑶的鼻子里。一瞬间,她的脑子便有些意乱情迷。 月瑶深情地看着那个醉倒的人,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玉娥和玉枕在厨房里商量了很久,终于商量出一道菜时,月菲白却不见了。 玉娥当时就慌了,火急火燎地抓着玉枕,拼命地摇晃,焦急地说道:“公子去哪了?公子去哪了!” 玉枕被她摇得有些头晕,连忙挣开了她,一脸无语地说道:“公子肯动了,这是好事好么?凭公子的武功,你觉得谁敢动他?笑话,他会有事么?” 玉娥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不好意思地笑笑。累了一天,两人便相携回房休息去了。 暧昧的烛光摇曳,袅袅的香炉里,氲起的缕缕白烟,似幻非幻。透过朦胧的床帐,一男一女面对盘腿而坐。女子浑身上下只剩一件亵衣蔽体,雪白的肌肤散发着清香。 月瑶紧张得面色通红,颤抖着手,还是解开了最后一件衣裳,玲珑有致的身体便展露无遗。 清凉的指尖动作清缓,温柔地将那一头银发给整理规矩了。它又缓缓移动,点在月菲白的衣扣上,灵巧一动,便解开了一颗。 不多时,两人便已赤身相对。月瑶涨红了脸,好几次忍不住想要攀上月菲白的腰。可是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将被子扯到两人身上,盖住身体。又钻进月菲白的怀里,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腰身上,方才沉沉睡去。 她不是不想,是不敢。 彼时深夜,薄相思也入睡了。因为害怕类似那次的事情再发生,所以她没有与上官权睡同一间房间。上官权体谅薄相思的感受,也就依了她。只不过,在去另一间房里时,他难免有些感触。 他们之间,到底是有了隔阂。以前,就算不做那种事,他们也可以相拥而眠。而如今,就连一个吻,薄相思也会颇有抵触。 上官权难得地叹了一口气,朝房里走去。经过上次的事,他知道,薄相思这个人是记不得的。要想真正得到她的身心,还得细水长流…… 这一夜,薄相思在梦中睡得比较安稳,终于没有了血海的魔魇。她在梦中慢慢规划着将来。等回到京城后,她要让上官权下令重修薄府,然后把这变成一个皇家博物馆……还要把薄家人灯光大葬。 等以后,她每年都要出去游山玩水,以皇妃的身份。可以不带上官权,但一定要带药采篱! 等以后,她要做个温柔贤淑的凰墨妃,好好为上官权管理他的后宫。如果,上官权这厮敢让她吃醋的话,她就让月菲白来带她逃出宫! 还有很多的事情,比如…… 薄相思迷迷糊糊地想了很多,可是她完全忘记了,现实永远比想象残忍这句话。她也忘了,月菲白曾说过的,上官权真心喜欢的,只是宿儿一个人而已。 上官权为了尽早赶回长安,当天夜里就飞鸽传书给墨御。第二天早上,刚用完早膳后,墨御便驾着一辆马车,带了几个下人,来到了苏州接应。 薄相思看到他时,很是惊讶,怎么当初她和月菲白来到苏州时,用了好几个月,而墨御,只用了一夜?这时间差,也太夸张了吧。 墨御听到后,摸了摸鼻子,说道:“微臣快马加鞭,因此一夜便赶到了。若是一般马车速度的话,恐怕要一天一夜才可。而至于步行……好几个月确实夸张了,微臣以为,其实步行不足一月。” 薄相思当时就凌乱了,但始作俑者并不在这里,气也不好朝谁发,只能勉强将苦水给咽了下去。 一路上,墨御化身为车夫,上官权化身为少爷,薄相思化身为贴身丫鬟。三人乘着一辆马车,迅速地离开了苏州,驶向了长安。 在路上休息时,墨御曾单独找过薄相思谈话。 第93章 慕应偷袭 这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此时拧着浓黑的双眉,语调严肃地对薄相思说:“薄姑娘,老夫知道你与皇上之间是真的有感情的。既然如此,希望你不要再折腾了!你知不知道,皇上这样擅自离开京城,有多危险?朝堂之内,那些奸臣贼子可以趁机作乱!江湖之上,那些不满朝廷统治的,若是得到风声,定会雇佣杀手来刺杀皇上!薄姑娘,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老夫都希望你,能够识时务!” 墨御是沙场将军,说话直来直去的,没什么心眼,对薄相思的不满,全在话中脸上表现出来了。 薄相思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浓眉大眼,方脸正气,确实是一个忠臣良将的模样。可是…… 薄相思双手环胸,冷笑了一声,不客气地道:“你不就是希望皇上的江山早点垮么?在这里矫什么情!当初你与上官景联合,意图将我送进去作为你们的内应。上官景是奸臣贼子,那么你呢,墨大将军,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薄相思说完这话,冷冷瞥了墨御一眼,转身便决定离开。可这时,墨御却伸手拉住了薄相思的胳膊,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地问道:“你说……当初景王爷送你进宫,是让你去做皇上身边的内应?” 薄相思皱了皱眉,回头看他,果然墨御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疑惑不由得从心里升起,薄相思试探着问道:“怎么……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墨御悲愤地甩开薄相思,气得脸得涨得通红,鼓着眼睛说道,“他只告诉我,你与皇上有特殊的关系,让我帮忙把你弄进宫,以了皇上一桩心事,所以我才同意的!要是我早知道景王爷心怀不轨,我才不会……唉!” 墨御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很是懊恼。薄相思听了这番话,心里略微诧异,她还一直以为,墨御是上官景那边的人……没想到,他是真的忠臣良将。 这回解释清楚了误会,薄相思对墨御的看法也改观了。她稍稍舒了一口气,对墨御歉意一笑,浅声道:“倒是相思误会了墨将军,真是不好意思,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墨御长长叹了一口气,拱手回礼道:“微臣一直觉得娘娘耽误了皇上……如今看来,娘娘也是为皇上着想的,否则也不会不满于微臣了。这里,微臣也像娘娘道歉。” 之前墨御叫的是薄姑娘,这一次却是娘娘。 薄相思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个浅笑。 “你们在干什么?”上官权走了过来。为了不惹麻烦,他身上精致华美的衣裳换了下来,变得朴素了些。那一身冰冷傲然的气质有意收敛,可即使如此,清俊的脸庞与举手投足间的贵族气质,还是使他在人群中格外突出。 上官权看了看他最得手的臣子,又看了看他最喜爱的妃子。最后,上官权牵过薄相思的手,转头对墨御说道:“快走吧,小景……上官景的斩刑就在这几日,我必须赶回去……监斩。” 犯人问斩时间一般为秋后或春后,而上官景冬日定罪,恰好赶上春后的斩刑。虽然他是大逆不道的奸臣贼子,可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一般监斩官没有监斩的权力,还得需要天子亲自上阵。 墨御点了点头,将还在吃草的马给牵了回来,拴在马车上。薄相思反手握紧了上官权的手,以无声来安慰。 “走了。”墨御牵动马匹,马儿便嘶叫着长鸣了一声。汗血宝马的叫声,响彻树林,惊飞了一树栖息的鸟儿。 都说帝王家无情,可薄相思觉得,上官权与上官景之间,是真的有情的。只不过在时间的岁月里,太多的无奈,迫使上官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谋反,害兄……上官权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但心里,总该是有点感伤的。可他是皇帝,有自己的无奈,他不能原谅自己的亲弟弟,只能依法处置,宽容不得。 马车一路飞驰向前,惊起一路黄沙。他们早晨启程,到达京城时,已经入了夜。 墨御无奈地看着紧闭的城门,叹了口气,取笑道:“想不到皇上回自己的家,还得翻墙啊?唉……这翻墙,按照咱们凤国律法来说,可是违法的,得抓起来打十大板。” 薄相思忍俊不禁,凑了过来,对墨御眨了眨眼,说道:“那么墨大将军,你把咱们皇上抓起来打十大板啊。” 上官权抽搐了下嘴角,瞥了墨御一眼,后者摸了摸鼻子,立马低下头不敢说话了。随后,一双大手揽住薄相思的腰身,几个飞跃,便跃进了城墙之内,墨御连忙尾随其后。 “墨将军,你快回府吧,不必护送朕回宫。”上官权转身说道。在墨色的夜晚里,他显得更加深幽,更加狂傲。仿佛这黑色,就是他专属的颜色,总能将他的性格一点不漏地衬托出来。 “是!”墨御行了个礼,飞走在街道中,直向将军府而去。反正已经到了京城了,在他们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且皇上武功高强,想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城门既然已经关闭,宫门也毫无疑问地关闭了。薄相思瞅着这高耸的宫墙,突然就想起了上次慕应带她出的时候。也就是那次,她出去之后,便直接跟月菲白走了。 “对了,”薄相思转过头来,推了推上官权,“上次我和月菲白在悬崖边碰见你和慕应的时候,你好像对他很震怒,你最后把他怎么样了?” 薄相思对上官权说话的这口气,这动作,若被有心人看见了,绝对少不了她麻烦。上官权也习惯薄相思的无礼,不仅没有教训她,反而诚实地答道:“我是准备杀他的,可是他逃了。” “逃了?”薄相思微微惊讶,在他的认知里,上官权的武功是很高的,可是他居然拿慕应没办法…… “嗯,”上官权凝重地点了点头,“慕应原来的身份是慕家的天字号杀手,武功非同一般。这么多年,他一直还骄傲进宫前的身份,所以在宫中昂这头走,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他确实是个高手,我也不想起冲突,所以忍让了几分。不过最近,他确实过分过头了。” 薄相思听在耳里,认同地点了点头。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却又挑了挑眉,笑着扯了扯上官权的衣角:“冒犯皇威确实是死罪,不过……我好像经常冒犯?” 上官权伸手点了点眼前雪白的额头,随后又将薄相思抱进怀里。低笑着说道:“嗯,要是别人敢像你这样,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不过,因为你是薄相思,所以……” 所以什么?上官权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一道兵器破空的声音突然传来!不过,夜色太浓,上官权并不能看清,只能靠耳朵来辨别方向。但是,还没待他将暗器的来向分清楚,怀中的人突然闷哼一声,无力地昏倒了过去。 “上官权,你想杀我?咱们走着瞧!”一道缥缈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轻功行走,衣袂翻飞的声音。 慕应!上官权沉了眼眸。当年传闻,慕家天字号杀手,杀人于无形,势不可挡,今日一见,确实不同凡响。 上官权将体内的内力提起来,想去追踪慕应。可是薄相思已经实实在在地昏迷了过去,心里权衡了一下,他还是急忙抱着薄相思飞进了宫墙,连忙往乾清宫而去。 在踏进乾清宫宫门时,他冰冷的眼睛回头望了一下慕应离开的方向,一个属于帝王的暴怒的浮现在狭长的眼眸里。 今晚,乾清宫忙了起来。所有的太医全都挤到一座宫殿里,个个满头大汗,急躁得不得了。皇上已经下了死命令,如果不能将凰墨妃娘娘给治好,他们所有的人都要去陪葬! 正在焦急地想办法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太医被拖出去斩了。这一下,便更加人心惶惶了。 上官权冷冷地看了一眼这群人,厉声道:“好自为之!”说完,他便拂袖大步走了出去。 小顺子急得来走乱走,不时便停下来手心拍着手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们还杵在这干什么?要是凰墨妃娘娘真治不好,皇上的怒气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服侍上官权那么多年,太了解这位主子真的暴怒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了。那个情景,可真真是民不聊生,血流成河,叫苦不迭啊! 几位太医为难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年纪稍长地被逼无奈站了出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娘娘这……这是中的毒啊!而且我们……从来就没见过这种毒!” 毫无疑问,慕应的暗器上涂了剧毒。慕家秘制的毒药,即便是皇室的太医,也无法破解。 乾清宫内乱成一团,各自忙得团团转。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个脸色苍白,却模样标致的女子。听见那老太医的话,女子苍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真是天助我也,薄相思,你也有今天!月若迎恶狠狠地想道。 今夜,当她又没有等来上官权时,便只好熄了灯,抑郁着独自入眠。可睡到半夜时,银月宫突然灯火通明,她的专用御医被乾清宫的人请走了。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薄相思生了重病,一病不起,宫里的所有太医都被请去了乾清宫。 月若迎被这么一闹,便没了睡意,于是起床穿衣,准备去“看望看望”薄相思。 意外听到老太医那句话,月若迎心里好不舒畅。她转了个身,准备回宫去继续睡觉。可当她走出乾清宫时,却看到好几位妃嫔结伴向这里走来。 第94章 再生隔阂 “月贵妃吉祥。”月若迎的禁足已结束,仍然是贵妃,品阶比她们高不少,因此,个个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嗯,”月若迎点了点头,皱眉打量着她们,“夜已经深了,众位姐妹还未就寝么?” 经过了太多事,月若迎原本嚣张跋扈的性格也被磨得没有了棱角,性子倒随和了不少。 回话的人是陈昭容,她直起身子,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听说镜凌宫那位生病了,惊动了所有太医,我们这些妃嫔,哪有不来探望的道理?于是三更半夜,个个连忙穿好衣裳,来到乾清宫。” 她是陈太后的侄女,在月若迎的管理下,她全是一个比较张扬的了。月若迎心狠手辣,脾气暴躁,且又善妒,那些妃嫔们对她既怕又恨,渐渐地,陈昭容便成了她们私下的中心人物。 月若迎听了这话,心下多少有些了然,她们是和自己一样,来看笑话的。 “不用去了,”月若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淡淡道,“太医说,凰墨妃的毒,他们也束手无策。皇上现在应该很烦躁,你们去了,估计还会惹他厌烦。” 说完,她便转身回自己的宫去了。可是,当她转身的时候,便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传进了耳里。 “哟,这是月贵妃?我为眼瞎吧?她什么时候这么和善了?” “她现在可是失宠的月贵妃!哪还敢嚣张跋扈?现在啊,得宠的虽然是镜凌宫那位,可她都是一只脚踩进鬼门关的人了。依我看啊,咱们陈昭容的春天到了呢!” “好了好了,别乱说,”陈昭容抑制住心中的喜悦,喝了一声。可声音里,还是有难以掩饰的激动,“咱们快回去吧,姐妹们都散了吧。” “是,陈昭容。”她们都以陈昭容马首是瞻。 这边月若迎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将她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里。经过这么多事,她的脾气被磨砺了下去,躁怒症竟然也没再发作了。如果是当初,她一定会将这些嚼舌根的全都关起来,没人罚两个月俸银。 可现在……月若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让她们斗去吧,她还怕她们不斗呢!让这群女人去跟薄相思斗,而她……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了。 月若迎与月菲白闹翻了,便相当于失去了整个银月门阀的支持。再加上没有了上官权的宠爱,如今的她,在宫中如履薄冰。当初那个嚣张跋扈的银月小姐,终于被逼着长大了…… 慈安宫。 这个地方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总是宁静的,无论外面发生多大的动静。可是今天,这份宁静被怒气冲冲的踹门声给打破了。 “慕应在哪!”上官权一进门,来不及做样子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就问道。声音冷冷冰冰的,零点的温度下,压抑了高温的怒火。 陈太后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鱼,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不知道。” 那双冷至结冰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陈太后,幽幽的深渊似乎要把陈太后给吸进去,将她的五脏六腑给翻出来,看看说的是不是真话。 最后,上官权甩门而去。 陈太后还不至于为了包庇慕应而得罪上官权,那么,慕应潜伏在皇宫周围,就是为了他出现的那一刻,将他击杀吧?上官权快速地行走着,周围冷冽的气质便又冷了几分。当天晚上,他对他的暗卫下了一个命令:追杀慕应,至死方休! 回到乾清宫时,这里仍然是乱哄哄的一团,群龙无首。 “全都给朕滚出去!”上官权阴沉着脸色,怒喝道。 乾清宫的人一听这话,全都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般的毕恭毕敬一个个接连走了出去。 偌大的乾清宫,前一刻还热闹得不可开交,此时便静悄悄了起来,静得诡异。 上官权慢慢移动步子,向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子挪去。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看得她的心直揪得疼。 “相思,”上官权颤抖着手握住那双无力苍白的手,“你不是,一直想当我的皇后么……你如果,如果就这样去了,还怎么当皇后?……啊?” 冷峻的眉目揪在了一起,上官权双目无神地看着床上那个依旧无动于衷的人,他自己,仿佛也和她一样,被抽去了魂:“宿儿走的时候,我以为,这一生再也没有心了……直到,遇见了你,你总能时时刻刻牵动我的心神……可是,你怎么能和宿儿一样,骗走了我的感情,然后毫不留情地离去……” 此时上官权的双眼没有焦距,不知落在了何处,所以他没有发现,床榻上那个苍白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的人,卷翘的眼睫微微动了动。 “薄相思!”上官权突然激动了起来,甩开薄相思的手,腾地一下站起身。额头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伸手指着床上的人,“你要是敢死,朕就派人烧了桃花谷,掘了你薄家人的坟!朕年年选秀,充实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年年立后,也,年年废后!” 声音声嘶力竭,仿佛直冲上了云霄,响彻苍穹。可是,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依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最后,上官权的双膝颓丧地跪落了下来,他颤抖着趴在薄相思的床榻边,双手慢慢抱起她,从寝宫向书房走去。 他已经冰冻了一个爱人,又何妨再冰冻一个?苍天!你给予我世上最尊贵的位置,却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能够让我心如刀绞的人,你真的是,好残忍啊! 上官权痛苦地闭上双眼,一步一步来到书房,轻车熟路地打开密道。 可是,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传来…… 冰冷的眸子猛然睁开!上官权将薄相思随意放到角落里,风驰电掣般地奔进密道。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幽幽睁开了双眼,饱含泪水以及,浓浓的失望,伤心。 当上官权说话的时候,薄相思就醒了。不过她故意装睡,想听听上官权心里的真实想法。可是,她听到了宿儿……她不知道上官权是不是真的爱她,但她知道,上官权一定爱宿儿,而且爱得很深。否则,他也不会直接丢下自己,不管不顾地冲进密道,不是么? 密道里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书房晃动得似乎随时都会倾塌。最后,一群黑衣人飘了出来,迅速地朝书房外奔去。因为他们急着逃跑,所以竟没有看见角落还有一个人。 薄相思自认为没有那个本事可以惹得上官权如此大惊失色,不管不顾。那么,密道里一定是宿儿。联想到上次所见的冰棺,薄相思不难揣测出,那稀世的冰棺里,一定躺着上官权心爱的宿儿。 连死了都还深爱,那一定,是真的很爱吧……薄相思双眼无神地看了密道一会儿,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朝书房外走去。 薄相思,成全他们吧,不要再掺和了。你在他的长安里,他的皇宫里,他的世界里,从来……就是一个局外人。 眼泪一滴一滴,从眼眶中滚出来,滚落到地上。它灼热的温度,似乎要把坚实的地面给烫出一个窟窿来!一步一步的脚印蕴含了无限的悲伤,苦苦诉说着这个可怜女子的可怜情绪。 薄相思走回了镜凌宫,回去就睡下了。上官权从密道出来时,还是一副有惊无险的表情,可出来一看到薄相思不在了时,怒气简直快要将整个皇宫给拆了!后来,小顺子战战兢兢地上前,说镜凌宫的宫人来报,娘娘已经回宫了。上官权这才安下心来。他连夜去了镜凌宫一趟,果然看见了床上熟睡的薄相思。 上官权为薄相思掖了掖被角,站在她床边凝视了一会儿,方才离去。殊不知,那床上的人,当他转身的那一刻,幽幽睁开眼,清泪缓缓落下,浸湿枕头。 上官权出宫找薄相思时,是偷偷出宫的。在朝堂上,只说是身子不舒服,而后宫内,凡有来乾清宫者,一一被小顺子挡了回去。如此时间久了,便有人生疑,其中以忠心耿耿的老臣与作奸犯科的小人为代表。所以,上官权回宫,难免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而且,宁国的老皇帝说,偶得了一颗千年老人参,择日便会派使臣出使凤国,进献千年老人参。如此一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日睡眠时间也只有几个时辰,连去镜凌宫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薄相思不知这些朝政之事,只当上官权在守着他的宿儿,所以将自己抛之了脑后。对于这个认知,薄相思只是惨然一笑,连眼泪都挤不出来了。 她整日在镜凌宫中,吃饭睡觉看书,倒也过得自在。只是,脑子里偶尔会出现那个谪仙似的白衣人,想起在月宅的日子,想起去苏州路上的日子,想起在苏州的日子。仔细想想,那个时候,似乎是自己离开桃花谷以来,最快乐无忧的时候。 而她与上官权在一起,永远都只有短暂的快乐,当那快乐过去后,便是无尽的痛苦。 这日,阳光明媚,暖意四处洋溢。薄相思躺在藤椅中懒懒地眯着眼,晒太阳。突然之间,她就想到了药采篱。 她上一次见到他时,他还处于重病之中,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薄相思皱了皱眉,拿开摊在脸上的书,起身走进了屋子,换了身衣裳。她决定去跟上官权说一下出宫的事,她要去尚书府看望药采篱。 第95章 岁月不饶人 可是,薄相思才走到门口,立即便有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迎面走来,恰好挡住她的去路。 其中,以月若迎为首。只不过,这个平日嚣张跋扈的女子,此时表情淡淡,妆容也不似以前那样一丝不苟,只是略微淡妆。衣裳也不再鲜艳明丽,颜色略为朴素。 薄相思眯了眯眼,这次相见,她感觉,月若迎似乎长智商了。 “妹妹身子好了?”月若迎率先开口,浅笑在嘴角勾起,“本来早想着来看望妹妹,又怕妹妹身子不好,还要招待我们,恐更劳累。左挑右选,最后还是选在了今儿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薄相思没有向任何人行过礼,可是这次, 她缓缓屈腰,行了个标准的妃嫔礼:“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月若迎浅笑,凝眸,连忙上前扶起她。两人相接触的那一刻,各自的眼里都闪烁着同样的东西:岁月不饶人。 它消磨去了月若迎的大小姐脾气和薄相思的清高,让她们都变得“知书达理”。 “哎哟,凰墨妃姐姐可是刚刚才大病初愈,这就给贵妃姐姐行礼,别人若看见了,可要说贵妃姐姐欺负人了。”陈昭容见她俩都是心平气和的模样,忍不住出声挑拨道。 月贵妃是出了名的善妒刁钻,这墨湘思是墨大将军唯一的闺女,想必也是娇生惯养惯了的。谁知这两人见面,竟然一点火药味都没有。 其他妃嫔听见陈昭容如此说,全都附和着声声称是。 月若迎斜睨了她一眼,并没有发脾气,只是不咸不淡地说道:“凰墨妃妹妹比你后入宫,可你却称她姐姐,若是有心人拿去揣摩,恐怕就会说你有意贿赂了。再者,妹妹行礼是因为妹妹懂规矩,而你呢,陈昭容,见了凰墨妃居然连个礼数都没有,反而还带着众姐妹嬉笑!本宫真是不知,你身为太后的侄女,太后娘娘教你的礼数,莫非被你吃了不成!” 没有平时厉声地打骂,可这番话下来,效果却更强!薄相思双手环胸,斜倚在门边,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原来这女人是陈太后的侄女,难怪敢顶撞月若迎了。 陈昭容的脸色变了好几变,却怎么也无法辩解。她身后的那些妃嫔,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眼见月若迎位高权重,而且性子也变聪明了,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倒戈的想法。 气氛这样僵持了许久,薄相思觉得看戏也看够了,于是出声道:“外面风大,大家都进来坐吧。” 陈昭容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大家说说笑笑,一齐进屋去了。 接下来,镜凌宫热闹了一下午。大家凑在一起,说动扯西的,倒也和和气气,没再唇枪舌剑相待了。 等众妃嫔起身离开时,已经暮色四合。薄相思着实有些乏累,便想明日再去找上官权,于是早早睡下了。 可是半夜时,她突然惊醒:“来人啊。” 睡在外面的宫人连忙披衣起身,点燃一盏灯来到薄相思床前:“娘娘怎么了?” 薄相思似梦中未醒,神情略有些恍惚:“景王爷……何时问斩?” 宫人低头想了一会儿,方缓缓答道:“回娘娘,明日。” “明日……明日具体什么时候?”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宫人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地说道,“这些哪是奴婢这种人该知道的?不过,奴婢觉得,应该是傍晚时分的样子吧。因为往常春后问斩的犯人,都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不过景王爷身份尊贵,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知道了,”薄相思梦呓般地点了点头,“没什么事了,你下去睡吧。” 宫人点了点头,细心地将床帐拢好,提着灯盏向外走。可是,当她刚跨出门槛时,身后却又传来了声音。 “等一下!”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明天,天刚有点亮意便叫醒我。” “是。” 薄相思一直都不讨厌上官景,尽管他是逆臣贼子,尽管他给她吃毒药。可是,薄相思就是无法讨厌他,反而还格外同情。 第二天早晨时,那婢女果然准时,天刚从漆黑色变为青色,她便进屋来叫醒了薄相思。薄相思本很不想起,但脑子里突然想到今天还有正事,猛地做起身子,麻利地穿衣梳妆。 她还没有用早膳,便急匆匆地去往银月宫了。没有带上一个宫人。 这个时辰,皇宫中恐怕只有御膳房的人才醒了——为各宫主子准备早膳。但奇怪的是,当薄相思来到银月宫时,月若迎却端端正正地坐在殿堂中央,发髻服侍还是昨天的样子,眼睛底下有些青色,脸上稍显疲倦。看来,她是一夜未眠。 “月若迎。”薄相思一跨进银月宫,便直冲到月若迎的寝殿,直呼月若迎的名字。有宫人被她惊醒,慌忙起身想要进去禀报,却被薄相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月若迎淡淡抬眼,看了看薄相思,随后,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坐姿,仿佛刚才那个抬眼的动作只是薄相思的错觉。 “何事?凰墨妃。” 薄相思几个箭步上前,拉住月若迎消瘦了不少的皓腕,焦急地道:“快跟我走!” 可是……月若迎却甩开了她的手。 薄相思有些急了,只好解释道:“今天是上官景问斩的日子,你快跟我走,去刑场送送他。” 上官景拿命去爱月若迎,这个时候,他最想见到的人,应该是月若迎吧。 听了这话,月若迎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看着薄相思,不可思议地说道:“你疯了么?皇上监斩!我们都是后宫妃嫔,如果我们出现在刑场,旁人会怎么想,皇上会怎么想?” 凤国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王爷被斩,皇妃送别的道理。 “所以呢,所以你就想畏缩在这金丝牢笼银月宫?让上官景死不瞑目么,”薄相思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为了所谓的世俗的眼光,为了让你喜欢的人不怀疑你,所以,你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疑惑,惊恐,不敢置信……写在月若迎的脸上。顿时,那双漂亮的眼睛杀气毕露,月若迎腾地站起身,危险地盯着薄相思,一字一句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薄相思无所谓地耸耸肩,毫不畏惧月若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全都知道了。” 月若迎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她摇着头后退了好几步,步子踉跄,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椅子,才不至于摔倒。 “薄相思,难道你不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么?!”月若迎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强装镇定地威胁道。 “你还有心思威胁我?”薄相思冷冷看着她,“我认为,你如果现在很闲,就应该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办法,去刑场见上官景最后一面。” “我凭什么听你的,”月若迎同样语气冷然,“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你就应该清楚,从来都只是上官景一厢情愿。而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看他?” 从来都只是……上官景……一厢情愿……一厢……情愿……这句话回荡在薄相思的耳朵里,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月若迎,眼里尽是不敢置信。她还以为,就算月若迎不喜欢上官景,但至少,心里是感动的。可如今月若迎的态度,也太无情了…… 薄相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只能用最后一招了……她既然决定了要帮助上官景,就一定会做到。 “月若迎,”薄相思昂着头看她,眯了眯眼睛,“既然我能够确定你和上官景的关系,那么,我的手里自然也有关于那些东西的证据!你如果不去刑场,那么我就,将这些东西交给皇上!” 这一下,月若迎的脸色更白了,神情略有些慌张。她矢口就否认:“不可能!如果你有的话,你早就告诉皇上了,又何必等到今天?更何况,上官景和你又没有什么交情,你根本没理由帮他!” 薄相思撇了撇嘴,并不打算解释。她本来就有证据,而且,她当时也准备交给上官权的……谁知在天牢中,他那么不信任自己,最后一赌气,便决定不交了。至于帮上官景么……纯粹是可怜他不行么? 可是这些话,她不可能对月若迎说,就算说了,月若迎恐怕也不信。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的话是撂在那了。在刑场上,如果我没有见到你,明天,皇上就会见到你和上官景私通的证据!”说完,薄相思狠狠一拂袖,转身便走了。 薄相思还以为月若迎真的不去了,可是,当她走出银月宫没多久后,居然发现月若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此时她已经换了一件更加素雅的衣裳,素得几近白色。头上的发饰也全都摘了下来,只戴了一朵淡青色的花。整个人不施粉黛,因为昨夜未眠的原因,颇显憔悴。 其实她们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天衣无缝地去看望上官景的方法,两人都是就这样大剌剌地走进刑场。官差看见了,虽然觉得颇为奇怪,但谁也不敢拦,反而还准备了座椅茶点心,弄得她们俩像是来听戏的似的。 第96章 刑场之上 此时才早上,刑场上没有一个人。看来,上官景是要下午被斩了。 薄相思站久了,觉得腿脚有些酸。便不客气地坐在了椅子上。她叫月若迎一起来坐,可后者双目呆滞,一动不动。薄相思撇了撇嘴,没再理会月若迎。 等到下午,在所有被问斩的犯人被押上来之前,上官景一个人率先被押了上来。 他瘦了很多,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的囚服脏兮兮的,完全没有那个风流俊雅的景王爷半点模样。他与监斩的上官权,明黄龙袍,冰冷威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上官景被押上邢台时,月若迎终于有了动作。薄相思看见,她的身体重重地摇晃了下,似乎随时都有摔倒的危险。 为了刻意不看到上官景凄惨的模样,月若迎慌慌张张地转过头,随意扯了个话题:“那个……薄相思,你,你的毒,怎么,怎么突然好了?” 薄相思听见这话,淡淡一笑,并未回答。刚醒来时她也是疑惑的,所以连忙检查了一下身体。奇怪的是,身体里什么毒素也没有,包括之前陈太后种下的毒,也消失了。看来,是慕应的毒,与陈太后的毒,以毒攻毒,最后两相化解。 月若迎本来也是随意问问,薄相思没有回答时,她也没放在心上,她心中焦虑着的,是刑场上的上官景。 她不是薄相思所认为的那样无情,在上官景对她好的同时,不知有多少次,她都生出了跟上官景走的想法,可这些想法,最后还是都扼杀在了她对上官权的爱里。 昨夜,月若迎一夜未眠,就是因为今天是上官景的斩刑。当薄相思让她去送别上官景时,她的心里首先是欣喜的。不过……谁叫这个人是薄相思呢,是她最讨厌的女人呢?经过一番心里争斗后,骄傲自尊战胜了对上官景的感情,所以她才会对薄相思说出那番话。 但可笑的是,最后她还是放下了骄傲与自尊,甘愿受薄相思的威胁,来到刑场。她不是怕薄相思将证据交给上官权,她是真的想来送送上官景而已。 可是,当看到上官景时,她却又没有勇气与她对视。 “要过去么?”薄相思看出了她的心思,体贴地站起来说道,“我陪你一起。” 月若迎迟疑了,垂下眼眸并不作回答。薄相思紧紧盯着她,哪怕月若迎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她都会将月若迎给拽到上官景跟前。 “王爷!”突然,传来一句凄厉的呼喊,将薄相思和月若迎的眼光纷纷吸引了过去。不仅如此,所以围观刑场的人都盯着那个女人。 女人身怀六甲,粗布麻衣,发髻松垮,一身素白孝衣。可即使如此,还是难掩她姣好的容貌,眉心中央,一颗胭脂痣似火焰燃烧。 上官景有些诧异地望着她,但是诧异过后,就是恐慌。他拼命地埋着头,侧过脸,尽量不让林蕴娘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林蕴娘看他这个样子,也明白了他的心情,站在距离上官景五米远的地方,泪眼朦胧地凝视着他。 “王爷,这是蕴娘亲手做的一些吃的……您,您好歹吃点,就算是蕴娘送行了……”说完,她慢慢放下手中的食篮,深深望了眼上官景,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刑场。 “那是他府中的女人,”薄相思看着林蕴娘的身影,不禁有些动容,来到月若迎身边,小声说道,“看见了么,他有这么爱他的女人。可是他呢,还是心甘情愿地喜欢你这个,一点都不爱他的女人。” 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心一意去追求不可得的,这一定,是真的深爱吧…… “哎,她怎么会在这啊?” “谁啊?” “就是那个怀孕的去送别景王爷的女人啊……” 旁边的官差突然低声说起话来,将薄相思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哎哟你瞧我这记性,她可不就是尚衣局那个有特殊待遇的宫女么?啧啧,咱们皇宫,哪个奴才不认识她,这可都出名了啊!” “可不是,嘿,怀孕了就停止工作,皇上还亲自下圣旨,好吃好喝招待着,整日过得跟个娘娘似的……依我看啊,说不定,她肚子里可就是龙种呢……不过,她怎么会来送景王爷?” “不知道……哎,咱们还是别乱猜了。这皇室的关系,复杂得很,岂是咱们这些小喽啰猜得透的?” “说得是,说得是……” 那两名官差说完这些后,便噤口不言,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殊不知,他们这些谈话,全被薄相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薄相思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月若迎,后者仍然静静地凝视着刑场,一点也没有分心。 到了快行刑的时候,月若迎突然转过头来:“我们走吧。” 薄相思也不忍看到上官景人头落地的场面,便点了点头,二人双双走出了刑场。至于上官权有没有看见他们,月若迎现在神情恍惚,来不及思考这个,薄相思现在心灰意冷,也根本不会去在乎上官权的想法。 春风瑟瑟,吹不来春回大地,春暖花开,它只无情地吹走了一个王爷的生命,吹散了一个女子在年华尚好时,陪伴她的那个人。 两个身份尊贵的女人行走在偌大的皇宫中,路过的宫人纷纷向她们行礼施拜,可是她们谁也没有理会,各怀心事。 良久之后,那名衣服素净,像为谁披麻戴孝的女子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薄相思,这条道路分别之后,我们依然是敌人!” 她们面前,一条路分叉,左边通往银月宫,右边通往镜凌宫。 薄相思点了点头,笑道:“你放心,像你这种每天总是想着如何害死我的蛇蝎女人,你想和我做朋友,我都是不屑的!还有,你和我一起去了刑场,那么,我自然会遵守约定,不将你与上官景私通的证据告诉皇上。” 月若迎冷冷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薄相思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通往也转身走了。只不过,她并不是往另一条岔路而去,她走得方向,是来时的路。 如果没记错,尚衣局就在这条路上…… 林蕴娘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不可能是上官权的,但上官权这样做,证明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这样冰冷,他确实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不过……薄相思冷冷勾了勾嘴角,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是那种为了情要死要活的人,她已经很努力过了,既然上官权还是不喜欢她,那么,也只好顺其天命了…… 尚衣局是为各宫娘娘以及皇上做衣裳的地方,只要衣裳做得好,主子们高兴了,打赏自然是少不了的。因此,尚衣局也是皇宫中最有钱最舒适的宫人们干活的地方。 薄相思走进尚衣局时,里面的宫人们正三三五五凑在一起说笑,不知是谁突然高叫了一声“凰墨妃娘娘吉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惶恐着神色行礼。 “都起来吧。”薄相思面不改色地说道,“谁是这里主管的官?” “回娘娘,是奴婢。”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妇人站出来,容貌干练,回答迅速简洁。 薄相思点了点头,直接走向她,说道:“林蕴娘可在这里?” 妇人愣了一会儿,待反应过来时,心脏跳动的速率已经不正常了:“在,在……奴婢这就带您去……” 妇人领着薄相思走进了尚衣局内部,待察觉他们走远后,依然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宫人不约而同地活跃起来,担忧地说道:“天啊,凰墨妃娘娘莫不是去找蕴娘麻烦了吧?”在他们认为,林蕴娘肚子里的就是龙种。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上官权至今还没有子嗣,如果林蕴娘成功生下这孩子,那么他们尚衣局自然是头号功臣,日后还愁吃喝么?眼见薄相思已经去找林蕴娘了,大家生怕孩子不保,纷纷凑到一起焦急地商量起来。 “小李子,你跑得快,说话也利索,你先去乾清宫禀报皇上!一定要快!” 小李子连忙应下,盖上头上的帽子,火急火燎地朝外面跑去。 “娘娘,就是这了……”尚衣局管事的将薄相思领到尚衣局内部的一间屋子前,强笑着说道。 “嗯,我一个人进去,你先下去吧。” “是……” 素手搭上雕花木门,缓缓推开。入目的首先是一鼎巨大的香炉,袅袅白烟盘旋直上,清雅的香气散发在周围。 薄相思一闻到这个香,便知道里面放的全是安胎养神的香料。 林蕴娘居住的房间布置得很漂亮,也很舒适。这里没有一件瓷器,甚至莲喝水的杯子,也是木制的。地板被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地毯,房间内还有许多解闷的小玩意,比如什么小白兔,鹦鹉,小鹰……这般细心,难怪旁人会误会林蕴娘腹中的是他的孩子了。 薄相思心里一酸,他对林蕴娘尚且如此,可他对自己呢?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薄相思深深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慢慢走进屋去。此时林蕴娘正坐在床头做针线活,模样安然,神色幽静。 第97章 看望林蕴娘 “蕴娘……”薄相思缓缓出声叫她。 林蕴娘抬起头,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立即放下手中针线,欲起身行礼。薄相思连忙按住了她,笑道:“你现在可是皇上心尖儿的人,连我都不及呢,你要是行礼,可是折煞了我。” 话一说出,连薄相思自己都怔了怔。那话中若有若无的酸意……原来不是不在乎的。 林蕴娘也不坚持,就着坐了下来,顺便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薄相思一块儿坐下来:“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吧。” 第一次,薄相思是避难的人,在林蕴娘的掩护下,逃过一劫。第二次,薄相思是风光的凰墨妃,林蕴娘当众揭发了上官景。第三次,便是此时此刻,薄相思推门来访,林蕴娘身怀六甲。 “嗯,”薄相思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三次见面,两人的身份都在变换。薄相思还好,因为林母的关系,对林蕴娘知根知底。可林蕴娘对她,却一无所知。 如果薄相思和林蕴娘交换一下位置,薄相思一定会对这个既好奇又戒备。可林蕴娘,却只是神色安然地拿起针线,淡淡道:“没有。如今我除了孩子,一无所有,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还有好奇的资本么?” 薄相思的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同情,她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你以后想怎么办?” “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林蕴娘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抬起头来,冷笑了一声,“我已经说过,除了孩子,我一无所有。我唯一的道路,除了把孩子生下来,一个人带着他,好好抚养长大,还有别的办法么?” 薄相思凝了凝眸子,仔细地盯着林蕴娘,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良久,她才移开眼,缓缓道:“你撒谎。” “你言词犀利,充满不甘。你的眼睛,也隐藏了仇恨。还有你眉间的胭脂痣,灼烧得厉害……” “哈哈,”林蕴娘忽然放声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泪,“你又没有经历过我这样悲惨的境况,又怎会知道我的想法?啊?你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凰墨妃,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最后那一句话,林蕴娘几乎是厉声吼出来的。 薄相思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变得不仅是她和月若迎,还有林蕴娘。她静静地抬起头,看着林蕴娘,嘲讽得笑开了:“我又不是来害的,你至于这么激动么?说实话,如果可以,我挺想帮你的,虽然,你可能不信。” 毕竟两人无亲无故,又没有什么特殊交情,不信也是情理之中。 可出乎意料地,林蕴娘的眸子闪了闪,情绪也平静下来,认真地看着薄相思,说道:“我信你。” 在薄相思的惊讶之中,她移开了眼眸,缓缓说道:“我方才是有意那样说的,目的是为了试你。如果你就这样信了,那我也没必要和你说真话。”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甘心,确实有仇恨!你不是想帮我么?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薄相思凝重了神色,她复杂地看了眼林蕴娘,解释道:“我所谓的帮你,是帮你离开京城这个漩涡,帮你安稳后半生的生活,而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林蕴娘本来说得兴致勃勃,可听到薄相思这话,表情突然变得凝滞。良久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木讷地拿起针线,淡淡道:“可是我觉得,我的提议,你应该会很感兴趣。” 还没等薄相思表明态度,林蕴娘立马又继续说道:“王爷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月若迎。如果不是她,王爷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是如今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如果不是她,孩子也不会还没出生就失去了父亲……那么你呢,薄相思,如果没有月若迎,你就是这后宫第一人,如果没有她,你就可以高枕无忧,没有人可以撼动你的地位,你甚至可以一步步爬上皇后的位置!薄相思,难道……你真的,不动心么?” 林蕴娘慢慢凑近薄相思,两双眼睛各自死死地盯着对方,不放过对方任何一点感情的泄露。最后,薄相思瞥开了眼:“你的提议,对于后宫中的女人来说,确实很动心。不过,你说错了几点。一,就算没有了月若迎,也会有其他女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害我。二,我承认,我确实想当皇后,不过,我不是为了所谓的权势。” “呵,是么,”林蕴娘不以为然地笑笑,“随你吧,反正我的话是说在那了。正如你所说,我的提议,每一个后宫中的女人都应该会动心。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我可以去找别人。今天我与你说这番话,想与你合作,不过是因为你位高权重,比起其他妃嫔来说,是个更好的选择而已。” 薄相思眯了眯眼:“如果我不答应,你还是会去找其他人?” “当然!” “我想,上官景更希望你安稳度过下半生,而不是活在仇恨中。” “那他为了月若迎不顾一切时,怎么没想过我?” “如果你的孩子在你的复仇计划中牺牲了呢?” 林蕴娘沉默了。她重重地垂下了头,神色变得有些颓然。 薄相思凝视了她许久,重重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香炉旁,打开了盖子,往里面撒了一些香气浓郁的白色粉末:“我再给你加一些安胎养神的药,你安心生孩子吧。至于是孩子重要,还是复仇重要,你慢慢衡量吧。” 说完,她盖上香炉,走了出去。 外面一片风和日丽,偶尔清风微拂,便觉得心旷神怡。可薄相思却久久凝着眉头,舒展不开。因为,她今天做了一件坏事,很坏很坏的事,她亲手扼杀了一条生命。 刚才,她给香炉里加的东西,确实是安胎养神的。这种草药煮来吃确实是这样,可如果研磨成粉,用作烧香炉的,它便会成为一种堕胎的毒药! 上官景的嘱托,薄相思还记在心里。本来她想,要不安排林蕴娘母子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保林蕴娘后半生无忧便好,不必杀她腹中的孩子。可是,今天见到林蕴娘的模样,薄相思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遵从上官景的话。 林蕴娘心中的仇恨太深,已经无法正确去对待上官景的死这件事了。那么,她腹中的孩子,极有可能在她的复仇路上,被月若迎害死,或者她自己,为了复仇,将孩子当武器,自己害死孩子。就算孩子勉强活了下来,林蕴娘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蕴娘了,她的教育,一定会使孩子走上歪路,甚至是永无葬身之地!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如让孩子就这样死掉,清醒清醒林蕴娘的神智。说不定,到时候她还真的可以如上官景所希望的那样,找一个老实的人,安安稳稳地过后半生。 薄相思长长叹了一口气,希望,她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她沿着来时的路走出去,一路上,宫人们对她都是神色恐慌的,薄相思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即将走出尚衣局门口时,却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看来,这些人为了保住林蕴娘的孩子,竟然将皇上都请来了。只可惜,上官权来晚了…… 薄相思皱了皱眉,她现在不是很想看到上官权。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可以恰巧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上官权出宫看药采篱的事。想到这里,薄相思规规矩矩地行礼准备接驾。 “奴才、奴婢参见皇上!” “臣妾参见皇上。” “都平身。”上官权熟悉的嗓音回响在耳畔,薄相思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都各自忙去吧,朕与凰墨妃说说话。” “是。” 虽说是各自忙去,但他们都有意避开这里,跑到远处去干活。如此一来,这里偌大的空地,便只剩下了上官权和薄相思两个人。 “皇上——” “相思——” “咳,”上官权轻咳了一声,说道,“你先说。” 薄相思默了默,也不客气,出口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臣妾想出宫看望师兄,望皇上恩准。” 至于药采篱为什么会在出了天牢后,筋脉全断的事,薄相思已经无力去询问了。上官权对他们兄妹,从来都无情,问这个,还有什么意思么? 薄相思的话,句句规矩,句句在理,句句有礼,可上官权听在心里,却很不舒服:“你何时这么懂规矩了?如果是平时,我当然会允许你。不过现在,不行。宁国使臣这几日便会抵达长安,你向来不懂礼识仪,这几日需要好好恶补一下礼仪,到时候好随我一起去接见使臣。”毕竟,药采篱被他伤得这么重,他还没派人去查探药采篱的情况,身体是否好了,可不能就这样让薄相思去。要是她知道了,那该就麻烦了…… 说完,上官权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揽住薄相思的腰,可后者却一下子避开,规矩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待宁国使臣来了之后,再去探望师兄。” “皇上来尚衣局想来是有要事吧,臣妾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薄相思低着头,垂着眼,准备离开尚衣局。 第98章 闹翻 可是,上官权却一把拉住了她。他皱眉盯着薄相思,似乎想要将她剖开,看透她的心思:“你怎么了?”他本来还有很多要事处理,可是一听到尚衣局的人来报,立马就抽身来了这里。不是为了林蕴娘,而是,他真的很久没有看到她了,有点想她。谁知,她竟然这般疏离的模样…… “臣妾吃得下,睡得着,身体并无大碍。” “相思……”上官权无奈地解释道,“宁国老皇帝得了一颗千年老人参,派了使臣来进献,所以我几天很忙……还有,之前去找你的时候,是偷偷去的,那些大臣估计也猜到我出宫了,都在朝堂上施压……两桩大事堆下来,所以最近没有时间去看你。” 素来以冷傲著称的凤国皇帝,此时正低声下气地向一个女人解释,而这个女人,还并不赏脸。 “其实你不必解释,”薄相思冷冷甩开上官权,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说道,“就算你以后为了别的女人而顾不上我,你也不用解释!” 上官权听了薄相思这话,以为她只是寻常吃醋了而已,不由得低笑一声,耐心解释道:“以前我专宠月若迎,是为了给银月门阀面子,一种政治手段。而现在,我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所以,月若迎也是不及你的。” “是么,”薄相思并不感动,反而冷笑得更加厉害,“你现在才找到自己喜欢的人?那宿儿算什么?她不是你喜欢的人?” 这一下,上官权终于笑不出来了。一双幽深狭长的眼睛如鹰隼一般死死盯着薄相思,语气冷得简直快要把周围凝结成冰:“谁告诉你宿儿的?!”他语气冷冽,似乎站在面前的只是仇人。 薄相思却不畏惧上官权摄人的气势,她望天长笑一声,笑得眼角都被眼泪湿润了:“你管谁告诉我的!上官权,我告诉你,我之前之所以能够容忍做你的妃子,只是因为我以为,你只喜欢我一个人。可是原来,哈哈,原来你喜欢的是宿儿!上官权,我薄相思不是可以将就的女人!既然你喜欢宿儿,好,我一定会出宫,一定会离开你!” “你做梦都别想,”上官权突然暴怒了,他一把拉过薄相思,突然狠狠吻上了面前的红唇,厉声道,“朕告诉你,朕的女人,就算是朕不喜欢了,不想要了,也绝不会放她自由!” 薄相思心里觉得屈辱,狠狠咬上了上官权的舌头,后者吃痛放开了她。她抹着嘴角的鲜血,残忍地笑着:“看得出来,确实是这样。宿儿都死了,你还不肯放过她。上官权,你也真是可怜,苦苦爱着的,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闭嘴!”上官权厉喝一声,生怕薄相思再说出什么可怖的话,大手狠狠地向她挥去! “啪!”清脆的巴掌落定。 薄相思捂着火辣辣疼得脸颊,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可是她却笑了:“上官权,这一巴掌,我薄相思记住了!” 说完,她就跑出了尚衣局,徒留上官权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凝固了一般。 这皇宫的每一寸土地,哪里有不是属于上官权的?无论薄相思跑到哪里,都是在上官权的地盘上转悠。突然之间,浓浓的悲哀涌上心头。曾经她以为找到了幸福,实际上,却是被关进了金丝牢笼。 薄相思最后还是回到了镜凌宫,双目无神,双眼红肿地回来。 一进寝宫,她就重重地关上了门,宫人们纵然担忧,却也无可奈何。薄相思慢腾腾地找出纸笔,麻木地研着磨。眼泪滴到墨盘中,很快却又融化,化给黑色的一滩水,融进墨水中。 提笔蘸墨,一笔一笔,带着悲伤的痕迹,在白纸上落下一个个隽秀的字。 师兄,我很想念你,不知道你的身体现在是不是已经好了。薄家血案已经翻了,你知道么?你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吧。 师兄,我也很想念师傅。我真的好想好想回桃花谷,我一点也不喜欢长安,一点也不喜欢皇宫。曾经我以为,我来到长安,不仅为薄家翻案了,还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所谓的幸福,不过是一个骗局。上官权一点也不喜欢我,一点都不。 你还记得,我刚到长安的时候么,你带我进宫的时候,咱们在路上遇到了劫匪。后来,我平安回来了,你知道么,我那时候进了青楼。你可能都不会相信,我在那里,就遇到了上官权。 那时候他发病了,他咬了我,后来他又说,他会娶我的。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就许下这般承诺,那时候我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可是后来再见到,突然之间,就放不开了。 其实啊,刚开始他对我一点都不好,我就努力使自己不要喜欢他。可是后来,他就莫名其妙地对我好,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真的,就慢慢喜欢上他了…… 师兄,我写给你这封信,不是为了交给你,只是为了诉说。因为我在宫里,一个可以倾诉衷肠的人都没有,我也只有这样来宣泄情绪了。 最后一笔落下,薄相思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歪倒在椅子里。待纸上的墨干了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折叠起来,放在了枕头下,随后,和衣倒在了床上,强迫自己睡觉,不要去想那些伤心的事。 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当然,大部分时候,薄相思都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床顶发呆。宫人们实在急了,去禀报皇上,结果乾清宫的人说,拒绝镜凌宫的人进来。没办法,他们只好撞门进去,看看薄相思究竟怎么样了。 薄相思一察觉到有人进来,便闭上眼睛装睡。如此一来,那些宫人们也没有办法,只好每日将饭食端到薄相思面前,可当他们端来下一顿的饭食时,上一顿的仍然原封未动。 绿如的老父母去了,她已经离开皇宫好一段时间。而锦珍则因为家中兄长娶亲一事,也告了假。如今凰墨妃出了这等事,大家群龙无首,于是便商议说写信给绿如和锦珍,叫她们二人快回来。 可谁知,这信刚刚送出,绿如便跨门进来了。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她也不好解释,只直接问道:“娘娘呢?” “娘娘在寝宫。” “好。”绿如连忙放下包袱,直奔寝宫而去。话说她正帮着料理父母丧事,突然来了位面孔陌生的人,塞给她一张纸条,然后又神神秘秘地离开了。 打开纸条一看,狂傲不拘的字体映入眼帘:“立马回宫伺候你家主子。” 绿如摸了摸鼻头,心道莫不是皇上惹着凰墨妃娘娘了,于是叫自己回去开解?没有半刻迟疑,绿如立马收拾东西,回宫去了。 当天,绿如苦口婆心劝解了薄相思整整一个下午,可后者一直装睡。直到绿如口水都干了,薄相思仍然没有动容的意思。这天晚上,锦珍回宫了,她也跟着一直劝解,可薄相思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真的没有听到她们说话似的,毫不动容。 两人无奈地一摊手,决定先出去,继续想想法子。 其实薄相思并不是一直都在装睡,她的脑子浑浑噩噩的,仿佛正处在大病中的感觉似的,一点也不想睁开眼睛,更不想说话。只有眼泪的落下,证明她还说着。 眼泪是滚烫的,滚落在枕头上,仿佛要把枕头给烫出一个洞来。酒也是滚烫的,灼烧在喉咙口,仿佛要把整个人给热烈地燃烧。 上官权大口大口地喝着酒,不少的酒水漏了出来,滴落在他旁边的冰棺上。冰棺里面,躺着一个容貌清秀约莫十五六的女子。 每日除了上朝,上官权便把自己关在书房的密室里,枕着宿儿的冰棺喝酒。 “宿儿,你知道么……我打了一个女人,因为她说你死了。你才没有死,你只是睡着了,对不对?” “我好像有一点点喜欢那个女人,可是也只有一点点而已,真的只有一点点……最初,我接近她的时候,也只是因为她是薄暮书的女儿而已。因为她有《薄家医经》……传说里面记载的医术,可以起死回生,所以,我想得到它,然后治好你……” “你放心,我现在,只是有一点心乱而已……等我调整好了情绪,就好了。你放心,我不会喜欢薄相思的……绝对不会……你知道么,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说我曾经对她说过,要娶她。你说,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子,我怎么会喜欢呢?” 上官权一口又一口地饮着酒,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自己不会喜欢薄相思,找出一个又一个不会喜欢薄相思的理由。 “对了,宿儿,上次有人来盗你的冰棺,我把他们给赶跑了。你是不是受到了惊吓?别怕,别怕,他们再也不会来了……因为,我一定会办法铲除这个后患!” 月菲白! 这个世上,有本事摸进皇宫的人,很多。但有本事溜进乾清宫书房的,寥寥无几。而能进书房,还想进密室偷东西的,也就只有月菲白了。 想到这个名字,上官权便死死握紧了双拳,他与薄相思亲密的一幅幅画面展现在眼前,心中的火腾地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第99章 南宫清 “月菲白!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上官权醉倒前,狠狠说出了这番话。也不知是因为月菲白也喜欢薄相思,还是因为他偷冰棺,而惹怒了上官权。 苏州。 白衣白发,在墨色的空中尤为显眼。他坐在摘星楼上,弹着寂寞的琴声。琴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悲哀,时而激愤,最后,还是都化为了缠绵的情意,飘飘转转,仿佛都传进他心中那个人的耳里。 良久之后,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跪在地上,恭敬地禀报道:“公子,失败了!” 偷冰棺,失败了! “嗯。”月菲白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弹琴,似乎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那黑衣人已急得汗流浃背,公子的计划堪称完美无缺,都是他们没掌握好时机,恰巧让上官权撞见,才会失败。 要知道,这次失败了,下次想得手,肯定难上加难。而且上官权说不定已经推测出这是公子做的了,极有可能着手对付公子! 陷公子于危险境地,他很自责。 “回长安。”清润的声音传来,不咸不淡,无喜无悲。 泼墨夜色中,一弯明黄色的月亮嵌在里面,神秘而又遥远,皇宫就在月辉的笼罩下,沉浸在熟睡中。一道黑影左跳右闪,最后悄无声息地摸进了镜凌宫。 他一身夜行衣,甚至将脸蒙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狭长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在镜凌宫左瞧瞧右看看。最后,他慢慢摸进了寝宫…… 此时薄相思是真的睡着了,但她感觉有温热的呼吸喷吐在脸上,又麻又痒,于是,朦胧着睁开了眼睛。 眼前看到的,并不是一如既往的漆黑,而是一双明亮的眼眸! 四目相对,两人都受了惊吓,那黑衣人更是夸张,一下子跳出老远。不过他更怕薄相思叫出声,于是连忙溜到了薄相思床上,快捷地点了她的穴道。 黑衣人舒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根火铳,吹燃了它。摇摇晃晃的光亮照亮了眼前,此时黑衣人已经掀下面罩,薄相思看到,他模样清瘦,狭长的眼眸一闪一闪,纯真无害,模样竟比上官权还要好看几分! 在薄相思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薄相思:“咦?我听说凤国皇帝娶你可是费了好大阵仗。可是你咋没有传说中倾国倾城呢?” 他很是困惑,懊恼地抓了抓头。不过等他歪头想了一会儿后,却又将先前的烦恼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见他一只手大剌剌地搭上薄相思挺俏的地方,毫不避讳地说道:“不过本王也喜欢你这样的,没有那种讨厌的胭脂水粉味道。嗯……胸也大腿也长腰也细皮肤也白。”说这话的同时,他已经一把掀开了薄相思身上地被子,一个翻身重在了薄相思身上。 虽然动作亲密无比,他的话语也风流,可薄相思不仅不害怕,反而还忍不住想笑。 他虽然重叠在她身上,可既没有上官权那种强势霸道,也没有月菲白温柔细腻暧昧。他重叠在你身上,就像一个男孩子趴在你身上一样,让你生不出一点防备。 而且,他的声音就像大山里的清泉,清冽而纯净,天真无害。 这人看到了薄相思眼眸里的笑意,顿时就不高兴了。只见他板着脸,凶巴巴地道:“你笑什么笑?再笑信不信本王把你弓虽奸了?!” 他记得,皇叔们只要一这么说,那些女孩子们立马吓得花容失色,连大气也不敢喘啊……可这什么凰墨妃,怎么反而笑意更浓,一点都不害怕呢?他更加疑惑了。 难道……凤国女人天生胆大? 他气馁地从薄相思身上爬下来,翻身到另一旁睡着,郁闷地说道:“喂,我叫南宫清,是南国的王爷,你呢?……哦对了,你叫薄相思,是凤国的凰墨妃……” 南宫清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翻了个身,侧身睡着,恰好面对薄相思。只见他笨拙地往薄相思耳边大口吹气,同时嘴里还说道:“你知道本王为什么会半夜偷来凤国皇宫么?因为本王以为你特别漂亮,所以想来弓虽奸你。” 薄相思被他吹得风中凌乱,大概明白了南宫清这么做是想干什么。他应该……是想像月菲白上次那样,在女人耳边吹气,弄得酥酥麻麻,意乱情迷……可他这也太……而且,哪有人一直把弓虽奸一直挂在嘴边的?! 薄相思真的很想特别想坐起身来,然后给这南宫清好好上一节思想课。他家大人怎么教孩子的,孩子还这么小,思想就这么不纯洁,而且还学大人讠周情!不过……薄相思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她就意识到,这个南宫清只是行为举止像小孩子而已,看他这模样,估计和自己差不多大吧。 南宫清吹了一会儿,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郁闷地躺在了一边。真不知道皇叔他们咋能吹得那么起劲? “薄相思啊,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南宫清又开始叽叽歪歪了,“本王从小到大,身边的女人都是脂粉味。虽然你没有想象中漂亮,可是你的身材比想象中好啊!而且,我就喜欢你这样,全身自自然然,清清香香的。要不啊,你别跟凤国皇帝了。跟本王得了,本王虽然不是皇帝,可也是咱们南国的王爷啊,反正能让你吃得饱穿得暖!” 南宫清说得正起劲,突然感觉不对劲儿。怎么没有人回答他?于是他立马一改脸色,凶巴巴地道:“你怎么不回答本王?是不是瞧不起本王?” 薄相思心里大喊,冤枉啊!你点了我的穴道,我怎么回答你啊! 她使劲用眼神示意南宫清,南宫清起先还以为她眼睛抽筋了,弄得薄相思又是一阵好笑。搞了好半天,他才懂了薄相思的示意,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笑着解开了穴道。 薄相思感觉一阵轻松,想要和这个好玩的南宫清说几句话。可就在这时,一阵尖细的声音突然传来:“皇上驾到——” 皇上深夜驾临,这对多少妃子来说,是求之不得的荣幸。可是,对于此时的薄相思已经薄相思床上的南宫清来说,却是一件非常恐慌的事! 南宫清手忙脚乱地将被子一把掀起来,把两人从脚盖到了头,遮得严严实实。清泉般的声音中透着慌乱:“薄相思,你别说话,也不要动,说不定他就看不到我们了!” 薄相思顿时觉得好笑,因为马上就要见到上官权而心中升起的阴郁顿时烟消云散:“你不要动,不要说话就好,我去对付坏人!” 说完,薄相思就将头钻出了被子,南宫清急忙想拉住她,心道要对付坏人也是我去啊,怎么能让女人出面呢?可就在这时,上官权的脚步已经临近,锦珍已进来点亮了寝宫。 皇兄说过,凤国的皇帝武功高强。于是南宫清连忙缩回了手,果然躲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生怕上官权发现了他。 薄相思闭着眼,仍然装睡。开玩笑,这么大晚上的,没睡才奇怪呢! 此时上官权已经走了进来,锦珍担忧地看了眼薄相思,迟疑还是出去了,并且细心地关上了门。上官权冰冷手指抚摸在薄相思的脸上,只听得他喃喃说道:“和你吵架,我也很不好受。” 他说话时,一阵酒气钻出,又钻进薄相思的鼻子里,闻得她一阵心酸。 “相思,我知道你没睡着。”上官权说话间,已经坐上了床榻,薄相思只好默默往里面挪了挪,惹得被子里的南宫清一阵抗议!可皇兄说了,上官权是高手,他只好将苦水咽下去,不敢乱动。 上官权吻了吻薄相思光洁的额头,沙哑着嗓音在她耳畔说道:“相思,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慢慢地,薄相思终于睁开了眼,有点愤怒,有些悲哀,有点伤心,有点忧愁,有点冷漠地看着上官权。 上官权无视她眼中的情绪,轻轻吻了上去:“你知道么?你这双眼睛最勾人了。那么清澈,不染世俗,最容易让人没有丝毫防备就沦陷。” 呸!南宫清在被子暗自恼怒道,这凤国皇帝根本就是瞎扯!薄相思最迷人的分明是气味,他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有什么事么?”薄相思淡淡推了推上官权,使两人之间保持了一些距离。 “有,”上官权答道,“一是给你道歉。二是……明天宁国使臣就到了,还有南国,他们的清王爷听说进献的是千年老人参,很好奇,也嚷嚷着要来看看。所以,明天有两国使臣要来,明日让锦珍给你好好打扮一番,我要你和我一起去接见。” “让月若迎去更好,”薄相思依然保持着不咸不淡的态度,“我不懂规矩,况且,往常应该也是她陪你去的,她也更有经验,许多地方会做的更好。” 上官权并不介意她的态度,认真思考了她这番话后,捧起薄相思的脸,认真说道:“权衡利弊来说,确实带她去更合适。可是,我更想带你去。反正为了你,也不知感情用事了多少次,也不差这次了。” 薄相思沉默了,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什么,总之就是心情复杂得很。她很想问,那宿儿呢?可是她自己也知道,宿儿一个已亡人,自己却总是与她斤斤计较,根本没意思。 第100章 横变 很久之后,薄相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 上官权松了一口气,他脱了外套,准备躺在薄相思旁边。这时,薄相思终于反应敏捷了一回,她立马阻止了上官权的动作,问道:“你干什么?” 上官权很寻常地道:“睡觉。” “你在我这睡?” “嗯。” 薄相思心中警铃大作,她深呼吸了一下,脑子高速运转,然后,只见她面色如常地道:“你刚从外面来,我怕冷。” 上官权想了一下,也确实怕薄相思着凉,于是起身穿衣裳,说道:“那好,我回乾清宫睡。” 薄相思觉得有些委屈上官权,不过现在南宫清可是在自己被子里,要是上官权睡了进来,那南宫清被发现岂不是迟早的事? 这事闹得小,顶多就是两个男人打一架。要是闹得大,估计就是两国战争了。 上官权替薄相思掖了掖被子,吹灭了油灯,然后慢慢走了出去。待意识到上官权的步子走远后,南宫清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还真别说,上官权那一下,差点把他吓个半死! 就在他以为终于安全了的时候,一把明晃晃冰凉凉的剑突然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一个清润的男声突然危险地响彻在耳畔:“你是谁?!” 南宫清自认为虽然武功没有上官权高,但也低不了多少,在上官权眼皮子底下搞搞小动作还是可以的。可是这个拿剑抵着他脖子的人,他只有一个想法:强!太强了!以至于他连呼吸一下都必须得小心翼翼的。 薄相思也被吓了一大跳,她连忙转头去看,只见朦胧的夜色中,来人白衣似谪仙,银发飘扬,,冰冷的长剑抵着南宫清雪白的脖子!而后者,吓得直咽口水,目露胆怯之意。 “月菲白,你干什么!”薄相思低喝一声,上前打掉了威胁南宫清生命的剑,“他是我的朋友!” 兵器落在软绵绵的床铺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月菲白狭长的眼眸在两人之间扫了扫,随后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朋友?朋友睡在床上?你面对朋友时只穿里衣?” 说这话的某人,显然忘了,他和薄相思现在仍然只是朋友关系,而且他们还曾赤诚相对,该亲的都亲过了,该摸的也都摸过了。 薄相思顿时气结,不过她知道,月菲白不是上官权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于是耐下性子认真解释道:“他叫南宫清,只是一个大孩子而已,你和他计较什么?” 听着南宫清的名字,月菲白总算舒了一口气。南宫清可是大陆闻名的痴呆王爷,和他抢相思,确实是不可能。幸好这人是南宫清,要是换了别人,月菲白恐怕当场就想把他给宰了!来一个上官权已经够头疼的了,还要来一个! “南宫清啊……那你为何要夜闯相思的寝宫?”月菲白从床上拿起剑,放进剑鞘,别在腰间,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倒颇有大侠风范。 南宫清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不也是个夜闯寝宫的人么,还好意思质问他?不过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他脸上半点不满的情绪也不敢露出来。毕竟,这个人刚才给的压迫感,使他现在还仍然心有余悸。 而且……听相思刚才叫这个人,是叫的月菲白?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们南国那家最大的钱庄,好像老板就叫月菲白? 想到这里,南宫清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副乖乖孩子的模样,眨了眨眼睛,认认真真地答道:“听说凤国皇帝为了迎娶相思费了很大阵仗,我是来一瞻美人容颜的。” 薄相思心里欣慰了一番,心道这孩子长大了啊,总算没说成是弓虽奸了。 月菲白点了点头,随意坐在床上,看着南宫清道:“那你看完了么?” “……嗯……应该……看完了。” “好看么?” 南宫清其实很想说,没想象中好看,不过身材真是一流。可他又着实害怕月菲白,只能乖乖点头,违心地说道:“好看。” “那你走吧。” “……啊?” 月菲白挑了挑眉,很是正经地说道:“看完了不就应该走了么?” 南宫清抓了抓脑袋,一脸苦恼的样子。他从小到大,还没听到过这个理论。不过,月菲白这么有钱,肯定很厉害,说的话肯定也很正确。于是,他只好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那我先走了。相思,咱们明天见。”南宫清冲薄相思眨了眨眼睛。 薄相思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尽管南宫清并没有看懂。当然,月菲白也没有看懂。 “你怎么来了?”这回轮到月菲白被质问了。 “啊?……哦……长安这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天知道他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只是因为太想念薄相思。他才抵达长安,连银月门阀都没回去,就直接来镜凌宫了。 “这样啊……”薄相思了然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怎么跑我宫里来了?还是大晚上的。” 这句话可谓一针见血,月菲白顿时被噎住了。不过幸好他脑子反应快,立马又编了个理由:“我知道今天宁国和南国的使臣抵达,我猜上官权会带你去接见。不过你笨手笨脚的,我是特地来教你怎么应对的。” 薄相思对于他的“笨手笨脚”这个评价很不满,不过月菲白既然是好心来帮忙的,她也不好意思回嘴,于是咽下了这口气,说道:“那么请问月大家主,您有什么好对策呢?” 虽然她还从来没参加过这种宴会,不过在现代的时候看宫廷剧,总能看到这种场合,然后这个去接见的妃子就会特别倒霉,被那些使臣各种刁难,什么让你跳个舞唱个歌的……开玩笑,薄相思除了会医术,其他什么都不会好么? 月菲白点了点头,似乎对薄相思这么乖巧的态度很满意:“凤国是大陆上最强势的国家,宁国和南国都是小国,不过他们俩却是最出类拔萃的小国。他们很清楚自己与凤国的差距,所以不会挑衅,也就不会找你麻烦。” “这次宁国突然出使凤国,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还与你有一些关系。你只要记住,不要泄露你会医术的事就好了。” 薄相思挑了挑眉:“为什么?”难不成他们和薄暮书有仇,要抓薄暮书的后人?这是薄相思的第一个想法。 “原因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月菲白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说。 “好吧,”薄相思坐直身子,学着刚才月菲白犀利的模样,说道,“那你教完了么?” 彼时,某人一脸不善地问某位乖宝宝的大孩子:“那你看完了么?” 月菲白立马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会是什么了,不由得无奈一笑,替薄相思盖好被子,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 薄相思点了点头,看着那袭白色渐渐融合在泼墨的夜色中。 锦珍大概是早就得到了吩咐的,所以老早就将薄相思给叫起来,梳妆打扮折腾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在薄相思叫苦不迭时,绿如那厮站在旁边,疑惑地自言自语道:“真奇怪,娘娘怎么今天突然有精气神了?难道是因为昨晚皇上来这里了?” 绿如不由得感叹一句,爱情真是伟大。她哪里知道,薄相思突然心中郁结打开,只是因为认识了南宫清那个活宝而已。 薄相思由锦珍搀扶着向镜凌宫外走去,一路上,锦珍和绿如,一左一右,细细地叮嘱她相关礼仪。薄相思含糊地点头,心里却翻了个白眼,哪里记得到那么多?反正月菲白说了,他们不会找麻烦,自己应该只需要乖乖坐在位子上,应该就没事了。 脚步刚跨出镜凌宫,一直絮絮叨叨的绿如突然大叫道:“遭了!还有一支凤凰朝天步摇没戴上!锦珍你扶着娘娘在这里等等,我马上跑回去拿!” 说完,绿如立马就风驰电掣地往回跑。薄相思其实很想叫住绿如,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头上已经戴了好几斤了!可是,绿如实在跑得太快,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锦珍颇是理解薄相思的心情,拍了拍她的手背,开解道:“娘娘身份尊贵,这些都是基本的打扮,以后习惯就好了。再说了,娘娘这样,可是多少妃嫔求都求不来的。” 薄相思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左右张望镜凌宫里面,希望绿如能够快点来,锦珍也同样在张望。 于是,她们俩人都没有注意到,正在这时,一个宫女直直地冲了过来!直接撞到了薄相思身上! 薄相思痛叫一声摔在地上,头上的步摇钗子簪子掉了不少下来。锦珍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素来温和的她,竟然直接指着那宫女就厉声大骂:“你不长眼睛啊?敢撞娘娘!更何况,是在今天!待我禀报皇上,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宫女吓坏了,连忙跪在地上,朝薄相思磕头。一边大哭一边解释道:“娘娘饶命啊,实在是林姑娘出事了……奴婢,奴婢急着去找太医,所以,所以没有看到娘娘……娘娘饶命啊!” 薄相思皱了皱眉,连忙扶起这宫女,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说的什么林姑娘,是林蕴娘么?她怎么了?” 第101章 林蕴娘之死 宫女怔愣了一会儿,随即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正是林蕴娘……她,她流产了!” 薄相思紧紧抓住宫女的手慢慢松开,双眼变得有些怔然。锦珍察觉到不对劲,连声唤了唤薄相思,可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前去拿凤凰朝天步摇的绿如回来了,看到这幅场面,不由得大吃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你快去请太医,”薄相思突然回过神来,沉声吩咐道,“绿如,你去告诉皇上,说我突然生病,不能去了。锦珍,你去银月宫请月贵妃,让她收拾打扮准备今天的宴会。” 那宫女听到吩咐,连忙跑去太医院,而薄相思,则快步向尚衣局而去。锦珍和绿如气馁地对望了一眼,还是听吩咐做事去了。 此时尚衣局忙成一团,薄相思好不容易挤进林蕴娘的房间时,只听到一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叫:“我的孩子!孩子!孩子……” 薄相思不忍地闭了闭眼,还是走了进去。 “生死有命,蕴娘,你……节哀吧。” “滚开!”林蕴娘似乎疯了,双目赤红,恼怒地瞪着薄相思。她随手抓起一个东西,就狠狠向薄相思砸去。 “砰!”那是瓷器。 薄相思闪开了,可瓷器却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因这一动静,众人都反应过来,惊恐地看着薄相思。 “见过凰墨妃娘娘。” 他们惊得是,薄相思进来了,他们却没发现,没有及时行礼。而林蕴娘,竟然胆大包天地拿瓷器砸皇妃! “都下去吧。”薄相思面无表情地说道。 众人无法揣测薄相思的喜怒,只是同情地看了一眼林蕴娘,便纷纷走出去了。这下,他们谁也不敢不要命地去禀报皇上,一来此时皇上应该正在接见使臣,二来林蕴娘确实无礼,也确实该死! 薄相思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林蕴娘床边,从怀中抽出一块手帕,递给她:“擦擦眼泪吧,事情已经如此,你哭也没有用。” 林蕴娘却并不领情,她一把打掉薄相思的手,眼泪含在眼眶中,声音悲怆地喃喃说道:“我连他唯一的子嗣都没有保住……我还有什么用?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 “或许,你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薄相思适当地提点了一下。她在这里陪了林蕴娘一会儿,便走出了房间。 林蕴娘是个聪明的人,此时只是太过悲伤而已。薄相思相信,只要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她应该就能够想通。 正逢此时,去了银月宫的锦珍寻着薄相思来到了尚衣局,两人打了一个照面。锦珍连忙上前扶过薄相思,轻声说道:“娘娘,事情已经办妥了,月贵妃已经去正华宫了。” 正华宫是专门举办宴会,接见使臣的地方,其规模比乾清宫还大不知多少。 “娘娘……”锦珍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着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这次接见宁国和南国使臣,是对娘娘身份的一个确定。可是娘娘竟然……难道还有别的事比这件事更重要么?” 薄相思长长叹了一口气,心道是她害得林蕴娘,若不来看看,心里又如何安得下来?不过与锦珍说这些并不合适,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天啊!救命啊!来人啊!”就在薄相思沉默的时候,林蕴娘的房间里突然暴喝出一个宫女尖锐的叫声。随后,尚衣局的宫人全都拥向林蕴娘的房间,不过片刻后,他们又蜂拥着挤出来,一个个表情骇人,仿佛里面有恶鬼似的! 薄相思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林蕴娘房间的方向,决定过去看看。可锦珍却一把拉住了她:“娘娘,看这样子,里面肯定不是好事,不如先找一个宫人问问。” 锦珍说完,随手便抓住了一个往外跑的宫女,皱眉问道:“里面怎么了?” 宫女虽然害怕,但见薄相思站在这里,不敢造次,于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回娘娘,林姑娘她……她上吊自尽了!” 上吊……自尽……了……这几个字如雷劈一样轰隆炸在薄相思的脑子里,惊得她脸色苍白,一个不稳就要往下甩去,幸好锦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娘娘……”锦珍颇为担忧地唤道。 “没事……”薄相思勉强稳住了身子,推开锦珍,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好几次锦珍想要上前来,可薄相思都拒绝了她的搀扶,硬是一个人扶着宫墙,艰难地往镜凌宫走去。 朱红色的宫墙,又高又长,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这一座座华丽的宫殿,锁住的是活生生的灵魂!而林蕴娘,便就葬身在这可怜的深宫中。与她的孩子,一起…… 薄相思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做错了什么……她明明不想害林蕴娘的,可是她最后却生生将林蕴娘逼上了绝路!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步子快疾,也摇晃得厉害,似乎在拼命逃避着什么。薄相思心里害怕,害怕得不知所措。她一直想着林蕴娘的事,没有看脚下的路,竟然一个不防摔了下去。冰凉的石板路,硬邦邦的石板路,她就这样直直地摔了下去! 锦珍连忙着急地跑过来,想要扶起薄相思,可是她还没走近,远处突然飘来一袭白衣,手疾眼快地将薄相思打横抱起。锦珍毕竟是伺候过好几位主子的人,见到这情形,便默契地走到一边,为他们二人把风。 月菲白寻了处石头坐下,将薄相思放在自己腿上,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修长的手指捋着薄相思额前凌乱的长发。 他本来不喜欢去那种社交场合,但因为今天有薄相思在,所以特地去了正华宫。可谁知等了半天,竟然没等到记忆中的人,只有月若迎随着上官权一起来。于是,他趁众人不注意,溜出了正华宫,来到后宫寻找薄相思。 月菲白不知道薄相思出了什么事,但他却静静地将薄相思抱在怀里,一句话也没有多问。薄相思靠在月菲白的胸膛,双目无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两人似乎在无声之间达成了一种沉默的协议。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两个时辰……终于,薄相思动了。 她张开干涩的嘴唇,发出沙哑伤感的声音:“林蕴娘的死,使我终于明白,原来一直都是我想得太简单……我没有权力去揣测别人的想法,揣测别人下一步会做什么,更不应该自以为是地去揣测……这个世界我无法操控……我终于变成了一个坏人,我害死了两条生命……两条无辜的生命……” 月菲白沉默地抵着薄相思的额头,狭长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盛满悲伤的杏眸。良久之后,只听得他说:“两条人命么?我杀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如果你这样就是坏人的话,那我就应该下九层地狱。相思,生死有命,不要难过……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和你没有关系。” “不,不……”薄相思痛苦地摇着头,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会医术,我是个大夫……在我们这种人的眼里,生命都是很宝贵的……”更何况,前世的她还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这个法治社会。 月菲白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薄相思。 锦珍一直站在那边把风,此时腿不禁有些酸,眼睛也疲倦了。因此,她没有看到,不远处的大石头旁边,站了一个女人,面带讽刺地凝视着薄相思和月菲白。 “既然你如此良心不安,那就来一点惩罚吧……”月菲白在薄相思耳边轻声呢喃道,眼尾不时扫向那边大石头旁的陈昭容。 此时放陈昭容安全离去,她必定会将此事禀报上官权。以上官权专横霸道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薄相思。月菲白虽然舍不得薄相思受委屈,但他知道,有时候为了减轻心灵的痛苦,让身体来分担一些痛苦,是个很好的方法。 暮色四合时,月菲白将薄相思抱回了镜凌宫,在上官权无法发现的情况下,悄悄回了银月门阀。 正如月菲白所想的那样,陈昭容将她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告诉了上官权,而上官权确实十分震怒,当晚就来镜凌宫质问。 在当初两人闹别扭的时候,上官权或许还可以勉强容忍薄相思和月菲白在一块儿,可如今,薄相思和他和好了,而她却又再次和月菲白在一起!更何况,还是在外人看见的情况下亲密至斯! 面对上官权一连串的质问,薄相思懒懒地应付了事。这样的态度,使上官权更加生气,当时就下命令,罚俸银一月,并且抄《女戒》五千遍,没抄完不准跟任何人说话,更不许走出镜凌宫一步! 面对这样狠心的惩罚,薄相思却也没有多少动容,随意说了句“谢皇上恩典”之后,便不再说话了。惹得上官权怒火中烧,狠狠地摔门而去。 薄相思并没有抄《女戒》,她整日躺在床上,浑浑噩噩,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上官权扇她巴掌时候的那个模样。锦珍和绿如都很着急,心想这样可是会憋出病来的,可上官权已经下了狠心,她们也不好去找他,只能成日担忧地围着薄相思转。 就这样,薄相思每日只喝一点水,有时候情况好点,便能喝半碗粥。如此过了五六天,人消瘦了不少,而那所谓的五千遍《女戒》,一个字也没动。 第102章 心脏病 薄相思素来不与宫中妃嫔走动,再加上上官权那晚的大发雷霆,皇宫里那几个妃子自然对薄相思更加敬而远之。锦珍和绿如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们镜凌宫居然会迎来一个客人,月若迎。 彼时正是华灯初上之时,月若迎急匆匆地来到,直奔薄相思的寝宫而去。 “薄相思,宁国使臣的家奴危在旦夕,皇宫里的所有太医都赶去了,全都束手无策,你去不去救?”她知道薄相思曾经救治过上官权天生绝脉的事,所以认为薄相思医术高明,“如果宁国的人在我们凤国死了,这不仅会有伤凤国的名声,而且极有可能,从此其他小国便会以为凤国已经衰弱,进而对凤国虎视眈眈,甚至出兵攻打!” 这时候,薄相思终于睁开了眼,她幽幽地盯着床帐看了一会儿,缓缓道:“去。” 她亲手害死了两条人命,如今拯救一条,不知道可不可以赎去些罪孽?但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已,殊不知,她这一去,恰好中了月若迎的下怀,掉入了一个圈套之中。 同一片月朗风清之下,一个白衣男子静坐在阁楼上弹琴,风吹起他的白发,便向后飘扬,仿佛要直上弯月。 在他旁边,一个黑衣束发的男子恭敬地低头站着,老实禀报着自己所看到所听到的一切:“公子,若迎小姐带薄姑娘宁国使馆了,要不奴才带人前去阻拦?” 修长的手指落下一个音,月菲白淡淡摇头:“不必,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是。” 听说宁国的太子六年前无故陷入深度昏迷,此后宁国皇帝遍请天下名医,仍然没有任何奇效。宁国子嗣不如凤国稀少,但宁国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个个都是不可成大器之材。近来宁国皇帝越发年迈,太子仍然昏迷不醒,看来是急了,所以借着来凤国进献千年老人参的由头,来凤国一寻名医。 薄相思的医术,月菲白很清楚,可谓是千万中难出一个。可月菲白并不想她去淌这趟浑水,毕竟医治的一国太子,医好了当然是无上荣耀。可没医好……即便薄相思是凤国皇妃,宁国若是狗急跳墙了,倾尽举国之力也会要薄相思好看! 可是现在不同了,月菲白那日见到薄相思,她如此忧愁,在这深宫中绝不能排解一点点愁绪。月菲白想,去宁国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就算薄相思真的没有医好宁国太子,怕什么,还有他在,谁敢动他的相思? 宁国故意带一个身患重疾的人来,目的就是为了逼出凤国有能力的医士,然后再带这医士回去医治他们的太子。月若迎定然是知道他们的目的,所以才居心叵测地找薄相思。 宁国使馆在长安城的正北上,旁边是南国使馆,往东走一百米就是将军府。薄相思路过将军府时,顿了一顿,难免想起了墨湘镜。也不知道那个痴情人,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了?快点!人命关天!”月若迎察觉到薄相思的迟疑,生怕她识破自己的伎俩,连忙催促道。 薄相思点了点头,将实现从将军府上收回来,跟着月若迎快步向宁国使馆而去。 就算薄相思再迟疑十多个使臣,她也根本不可能发现月若迎的阴谋,对于这些国家的事,她是一概不知。不过,薄相思不知道,并不代表其他的人不知道…… 就在月若迎和薄相思到达宁国使馆门口时,南国使馆突然打开了门,南宫清一脸嬉皮笑脸站在门口。上一刻他还在南国使馆的门口,可是一眨眼之后,他已经飘到了宁国使馆,双手紧紧拽着薄相思。 “放肆!”月若迎首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南宫清显然被月若迎给吓到了,将双眼瞪得老大,结巴了半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你你你你你……好……凶,啊!” 薄相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反手拍着南宫清的手背,说道:“这是我们凤国的月贵妃。” “他是南宫清,南国的王爷。”薄相思又转头,向月若迎简要地解释道。 “本宫当然知道,”月若迎脸色不善地撇过头去,冷冷说道,“在那天宴会上,这小子吵着要见你,弄得皇上很没面子。甚至……不少人都怀疑你和南宫清的关系。” 薄相思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南宫清?那天晚上,上官权来同她说要去接见使臣时,南宫清恰好也听到了的,他肯定以为自己一定会去……而那天因为林蕴娘的事,而让月若迎代去了。南宫清没见到自己,又是孩子心性,难免会闹起来。 “是啊,相思,”南宫清听到月若迎的话,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嘟着嘴委屈地说道,“本王那天没看到你,可急坏了呢。” 薄相思叹了口气,见他这模样,也不好责怪,只能怪自己思虑不周,导致了这样的局面:“我好好的在宫里待着,你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南宫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对于薄相思这句话表现得十分不可思议,“皇宫中尔虞我诈的,今天这个害那个掉孩子,明天那个害这个落水,后天谁谁谁就给谁谁谁下毒。你那天没来,本王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单纯如南宫清,都深知后宫的险恶,便可见一斑了。 薄相思沉了沉眸色,不着痕迹地将手从南宫清手里抽出来,对月若迎说道:“我们进去吧。”南宫清那句无意的“今天这个害那个掉孩子”恰好揭开了她的伤疤,血淋淋的,昭示着她的罪恶。 “嗯。”月若迎点了点头,为免南宫清再纠缠,索性牵起了薄相思的手。 可是……南宫清居然扯住薄相思的衣裳! “相思,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南宫清焦急地说道,眼睛里蒙有雾气,似乎要哭出来了似的,“你可以生气,但是,你不可以进去!” 不可以进去!月若迎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她凝重地将薄相思拉到身后,厉声喝道:“清王爷,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请你不要再闹了!如果你无聊缺少玩伴的话,本宫可以给你安排,现在请你放开凰墨妃!” 南宫清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被这么吼过?瞬间觉得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模样。 月若迎倒希望他真的跑到旁边去哭,但实际上,南宫清仍然紧紧拽着薄相思,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薄相思顿时心软,好言好语地哄着:“我进去是为了救一个病人,你也不想一条人命就这样白白的没有了对吧?你放心,我很快的,一会儿就好,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说完,薄相思狠下心,用力掰开了南宫清的手。为了防止他再追上来,薄相思和月若迎快步往里跑,待她们跑进去,门便被“啪”的一声关上。 南宫清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大门,颓丧地垂下了头,难过地蹲坐在门口。都怪他,虽然知道薄相思这一去没有好处,但却又无法明确表达出来。只希望,相思能够对那个怀病人束手无策,这样,她就不会掉进宁国的圈套了…… 这样想法的不仅仅是南宫清,当上官权第一眼看到走进来的薄相思时,心中也是这个想法。他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厉声冲薄相思喝道:“大晚上的,谁准你出宫了?快回去!” 薄相思皱了皱眉,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反感的情绪。她冷冷回望着上官权,丝毫不畏惧后者的王者气势:“你的妃子大半夜跑出宫,对于你来说,确实是有损名声的事。可是,那是一条人命啊!皇上,难道一条人命还比不上你所谓的名声么?!” 薄相思自认为,已经很给上官权面子了。至少,她没有直呼他的名字。可周围的人却不这么以为,一个个全都将注意力转到了这边,小声地指指点点。 上官权毕竟是一国之主,不想再与薄相思纠缠丢了颜面,只是铁青着脸色,将头撇向了一边,任由薄相思去了。 薄相思冷哼一声推开房门走进去,月若迎勾了勾嘴角,细声细语地劝解着上官权。 两个人都是妃子,谁知书达理,谁蛮横粗暴,一下便可以看出来了。 房间内并没有太多人,只有一个衣着华丽的使臣,一个皇子穿着的人,与一个就诊的大夫,以及,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人。 那大夫诊治了许久,最后难为情地站起身,叹了一口气道:“恕微臣无能,无法看出这位先生的病症。” 那使臣烦躁地摆了摆手,示意大夫退下去。皇子显然并没有使臣这么紧张,在一旁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吃着点头。当他抬眼看到薄相思时,嘴里的点心都忘了咀嚼,瞪大了眼睛,不由得连声赞叹道:“凤国果然是人杰地灵,瞧瞧这小美人纤细的腰肢,饱满的丰盈……本殿下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以前还以为,这等人间尤物只是书上夸辞……” 薄相思不悦地皱了皱眉,对于这人粗暴的语言,她听着很是不舒服。但是,床榻上的病人危在旦夕,她也只好先忍下这口气,等过段日子再找这个人算账! “使臣大人,”薄相思直接无视了那个言行粗暴,举止不雅的人,走到一脸无奈地使臣面前,盈盈一拜,说道,“可否允许我来看看病人的脸色?” 第103章 没资格 使臣点了点头,将薄相思迎到床榻前,同时满怀歉意地说道:“这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宁国的十皇子,素来为人便是如此,如此不拘小节……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薄相思略微颔首,点了点头,也不再理会这边的杂事,专心俯身到床榻上观察病人脸色了。只见这人面相清瘦,脸色苍白,竟然与月菲白生病时那个可怖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葱莹的手指伸到病人的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随后,又熟练地翻起病人的眼睑查看。做这一系列动作时,薄相思不由得心里感慨一声,这样的动作,在今生似乎都很少做了。 手指从脸上移开后,又慢慢抚摸到了病人的胸膛处,细细感受着他的心跳。 最后,薄相思又将手指搭在病人的脉搏上,细细诊断了一会儿。良久之后,她皱眉站起身,凝重地对使臣说道:“这是心脏病。” 心脏病?使臣挑了挑眉,他可从来没听过这个词。十皇子听到了这个新鲜的,竟然也将注意力转了过来。 薄相思长长地叹了口气,并不准备多作解释。这是现代的名词,多说无益。她利落地回到床榻边,将双手呈折叠状按在病人的胸前,上下按动。 使臣见她这动作,感到很奇怪。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这只是一个奴才而已,死了就死了吧,于是也不多去探究薄相思的做法,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十皇子也觉得无聊了,一边喝茶一边不安分地双眼在薄相思身上来回瞟,幸好有使臣瞪着他,他才连忙收回了眼光。 使臣名唤何中书,祖上三代都是朝廷重臣,到了何中书这一代,更是官居国公之位。尽管十皇子是皇家子嗣,但他是个不中用,的,又怎敢造次何中书? 就在两人百无聊赖之时,一道喘着粗气的声音突然回荡在房间内。 这是……刚醒来的病人,急促呼吸空气的声音…… 何中书一个激灵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薄相思。他原以为这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姑娘,谁知道她竟然将这个要死不活的人给救醒了!更何况,这是在凤国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 何中书觉得,他似乎找到能够救治太子殿下的人了…… “以后他若是再犯病,就学着我刚才的样子,给他医治。千万要记住,病人必须在通风的环境中,”薄相思凝重地说道,“不过,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现下看来,也只有用这个法子了。” 配制治疗心脏病的药所需的药材十分名贵,至少在目前,还不能完全凑齐。如果换心脏的话,更加不可能了,这里的医疗设备太有限了。目前来说,在病人病发时,暂时缓解是唯一的办法。 “配制药的话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你们方便的话,我建议将病人留在凤国,我好方便治疗。”薄相思诚恳地建议道。 何中书还未完全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迷茫地点头。等脑子清醒了些,终于反应过来薄相思在说什么时,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忙说:“实不相瞒,这人并非是在下的家奴,而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书童!如果姑娘真有心的话,不妨随在下前往宁国。而且……而且太子殿下正好处于重病之中,姑娘若不介意的话,还请诊治一二。” “重病?什么样的重病?” “这……在下也不知。总之,太子殿下昏迷了整整六年,请遍名医,仍然没有起效。若不是仍有一息尚存,谁都不会认为……认为殿下还活着。”说到这里,何中书掩起长袖,试了试湿润的眼角。太子萧南是难得的治国之才,与他们这些忠臣素来感情甚好。萧南昏迷了六年,何中书便忧愁叹息难眠了六年。 昏迷不醒么……薄相思心中一道,又一个专业的医术名词浮现在脑海中。植物人! “好,我跟你们去宁国。”薄相思凝重地答应道。在现代,植物人都是很难治愈的,更何况这时在古代,这个植物人还已经昏迷了六年!说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也不为过。 不过,幸好……幸好萧南碰到了她。在现代时,她对治愈植物人还有一些研究…… 何中书感动得老泪纵横,连连施拜道:“如此就多谢姑娘了,还请姑娘随在下去禀报贵国皇帝陛下。待陛下恩准后,咱们立即就出发回国!” 这次,薄相思并没有干脆地回答。她迟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上官权专横霸道的脾气,多半是不会同意的……可是,人命关天,更何况,这是一国的太子,关系到宁国未来的君主……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去救人! “……好,使臣大人,我们一起出去吧。” 使臣点点头,同时趁薄相思不注意,狠狠地瞪了一眼十皇子以作警告。现在薄相思可是他们宁国的救命稻草,这可再也由不得十皇子胡来!十皇子冷哼一声,不服气地撇过头,但也不敢再用眼神轻薄薄相思了。 打开门时,上官权正坐在藤椅上看书,似乎对里面的情况一点也不在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神全在薄相思身上,对于这是本什么样的书,他都完全不知道。 “二位出来了啊,”月若迎笑着迎上去,突然之间,她停住脚步,用手帕捂着嘴,咯咯笑道,“看何大人这满脸喜色的模样,看来病症是给治好了?” 听到这话,上官权的脸色微微一沉。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何大人抚掌笑道。随后,他几个步子上前,对上官权弯身行礼,笑着说道,“这位姑娘真是妙手回春,臣有个不情之请。蔽国太子病情危急这是天下皆知的,臣想请这位姑娘前往蔽国,救治太子,望皇上陛下恩准!” “望皇上恩准!”这句话,是薄相思说的。她想,上官权那么爱面子,总该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何中书的请求。 但是,薄相思一点也不了解上官权。一点都不…… “放肆!”上官权腾地从藤椅上站起来,将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扔在地上,紧绷着脸,冷冷地看着何中书,“她是我凤国的凰墨妃,岂能只身前往宁国,只为了给贵国太子治病?!” 何中书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方才只觉得这姑娘又漂亮又有本事,还想着若是太子殿下被治好了,不妨许她太子妃的位子。竟没想到,她是举行了封妃大典的凰墨妃……自古以来,哪有一国妃嫔去别国治疗病人的道理?何中书的心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谷底。 “皇上,你看何大人脸色都变白了,可别继续吓别人了,”这时,月若迎站出来,笑着打圆场道,“皇上,咱们凤国与宁国素来友好,若是此次凰墨妃妹妹将宁国太子殿下治好了,岂不是使两国关系更上一层楼?虽然妹妹会委屈一点,但为了两国百姓,想必是不会觉得苦的。皇上,既然妹妹都不介意,皇上不如就恩准了吧。” 月若迎说的很在理,在场的人无不频频点头,表示同意。但是……上官权竟然将冰冷的视线从何中书身上移到了月若迎身上,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身上慑人的其实让人不禁联想到随时都会将人生吃入腹的狮子。他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带了冰至零度的寒气:“朕和何大人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插嘴?!” 没有、资格、插嘴……月若迎脸上的笑瞬间凝固,脸色苍白,却还是尽力保持着端庄得体。上官权那句话,仿佛就在宣判着她的死刑。月若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如死灰过。 因为心如死灰,所以都不会感觉到痛,更不会流泪。 薄相思的视线在两人脸上移动,最后,停在了上官权的脸上。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皇上,臣妾也觉得月贵妃姐姐说得有理。为了两国永久和睦,臣妾愿意前往宁国,还请皇上恩准!” “请皇上恩准!”见薄相思已经变态,何中书连忙又再次请求道。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上次更响亮,更坚定,也,更具威胁力! “闭嘴!”上官权烦躁地厉声喝道,一把上前拽过薄相思洁白的皓腕,拉着她向外走去。偌大的宁国使馆,只留下了一句冷冽强势的话:“朕的皇妃不可能前往宁国!请何大人另觅名医吧!” 何中书瘫软在地上,脸上死灰一片。若是还能够找到别的名医,这六年的时间,还能够找不到?这一下,太子殿下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月若迎摇摇欲坠,颤抖着身子跟上上官权的脚步。她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她任性骄横时,就是蛮不讲理,而薄相思一次又一次地不给上官权面子,上官权为什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纵容她?为什么当她变得知书达理时,仍然不如薄相思?为什么她一个名门家族的小姐,居然连薄相思这个野丫头都不如?她不懂,真的不懂! 上官权走得很快,月若迎一会儿就跟丢了。一个不防,她踩到了曳地的裙角,扑通摔在了地上,鲜血从小腿肚流下来。 双眼迷茫,不知看向何方。正如此时月若迎的心一样,迷茫…… 当使馆大门被打开时,蹲坐在门口昏昏欲睡的南宫清一下子被惊醒。当他看到薄相思时,眼里有明显的惊喜,可当他再看到狠狠拽着薄相思的上官权时,那份喜便转为了浓浓的怒火:“放开她!” 第104章 狗急了也会跳墙 这个破皇帝难道瞎了么?他不知道他已经把相思的手腕弄得通红了么?他不知道这样相思会很痛么? 此时上官权正处在气头上,若这人是别人,他恐怕早就一掌劈死了。可偏偏这个人是南宫清,南国皇帝的宝贝弟弟。理智告诉他,不能劈死…… “不想死的话,就让开!”上官权厉声说道。 “就不,”南宫清一挺起腰板,怒瞪着上官权,“你把相思放开,本王才会让开!” 闻言,上官权冷冷一笑,“她是我的女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替她出头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南宫清回答得理直气壮,“你这个人,一点都不懂得爱惜相思,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她身边?!” 前一刻,上官权怒对月若迎道,她没资格。现在,南宫清怒目圆瞪地对他说,他没资格。 他会没有资格么?他是上官权,这天下最强大的国家的皇帝! 上官权冷冷推开南宫清,不再理睬他,拉着薄相思就往外走。南宫清没有任何防备,被推倒在地上,连声惨叫。惹得薄相思好几个不忍,频频回头。可上官权走得实在太快,加上此举,薄相思竟然险些跌倒。 南宫清拍拍身上的灰尘,气恼地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赶来的使臣见他这个模样,不由得抚着额头无奈道:“小祖宗,你怎么又在地上打滚?” 这世上,又有哪个人真的想变成没有感情的怪物?!全都是世事所逼。南国的皇帝也不例外,他一边残害着心存异心的手足,不断地猜疑着身边人,另一边,他却又极其渴望亲情。因此,先天智力不全的南宫清,便成了他最宠爱的弟弟。南国上下,无不对他恭恭敬敬。就连爱倚老卖老的重臣,因为他天性率真,也会多加爱护。因此,南宫清在南国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今天,他亲眼看着他的好朋友相思被一个破皇帝拉走,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南宫清撇了撇嘴,眼神幽怨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最后,他扯开嗓子大声地说道:“备马车,去找银月公子!” 月菲白向来行事低调,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名字,外界对他的称呼,也仅仅只是一个银月公子而已。 使臣掏了掏耳朵,惊异地看着南宫清,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清王爷,您刚才说什么?”南宫清可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什么时候知道要结交权贵了? 南宫清看使臣这副模样,便知他是故意的,一时便气恼得很。他跺了跺脚,索性不理会使臣,直接施展轻功,飞上屋檐,朝银月门阀而去。 仍然留在原地的使臣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小孩子脾性的南宫清可从来没坚持过要认真做一件事!而这次,他居然坚持下来,而且还是去拜访银月公子! 使臣欢天喜地地跑回使馆,他一定要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这样皇上就不必整天为南宫清的痴傻而犯愁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矛盾。南国皇帝宠信南宫清,正是因为他傻里傻气的,不会勾心斗角。可同时,他却又十分心疼南宫清,还特地安排了太医专门为他熬药治病。 凤国皇宫。 上官权与薄相思一路回来,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只要一点点的火星,就可以点燃这场爆炸。 最后,还是薄相思打破了这份平静。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上官权,摇了摇头,连连后退,眼里是浓浓的失望:“上官权,你还是不懂我……我会医术,这就注定了我永远都与大夫这个词脱不了干系。在大夫的眼中,每一条生命都弥足宝贵,你懂不懂?难道就为了所谓的面子,你忍心放弃一条生命?!” 上官权仍然没有放开薄相思,他紧紧拽着她的皓腕,在上面留下了粉红色的勒痕,也不管不顾。他的眼睛是冰冷的,身体宛如冰雪,尖瘦的下巴凌厉得似乎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刀,随时就能将薄相思的身体给捅穿! “你懂什么,”上官权冷冷瞥了一眼薄相思,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轻蔑,“朕不让你去,你就不许去!” 他又恢复那个专横霸道的上官权,没有一点柔情可言。因为他是上官权,所以他不想解释,在薄相思看来那是去挽救一条生命,但实际上,她却是去送命!如果治不好萧南,她还有活下来的份?管她是什么凤国的凰墨妃,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可他不会解释。因为,他是上官权。因为,他和薄相思已经互相积怨太久,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低头,更遑论低声下气地解释。 “世界上有那么多生死垂危的人,你救得过来么?薄相思,不要用你可笑的仁慈心来挑战整个凤国江山的颜面!” “你真是不可理喻!”薄相思恼怒地瞪着上官权,脸涨得通红,她从来没觉得上官权这么专横过,“我告诉你!天下那么多生命垂危的人,我确实救不过来。可是,如果我知道有谁正在生死边缘垂死挣扎,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过去,尽自己所能去挽救这条生命!” “哈哈,上官权,你有没有觉得你很可笑?啊?!你觉得你拥有江山很伟大么?我告诉你,如果没有那些你瞧不起贫贱老百姓,你的江山也只是一个空壳!尽管拥有千万丈土地又如何?没有布衣百姓,你的国家就不是一个国家!” 上官权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辱骂过,更何况连带着被骂的,还有祖上留下来的万里锦绣山河。他死死拽着薄相思的手的力道又加重了许多,仿佛随时都会将那截雪白的手腕给拧下来。薄相思秀气的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可她硬是紧咬着牙关,没吭一声。 僵持。这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因为这两个人突然停止争吵,而静止了流通。气氛一下子僵硬,浓浓的火药味如毒藤蔓无声地蔓延。 最后,打破这诡异的平静的,是扑通一声落地的声音。 上官权将薄相思冷冷甩在了地上,紧接着,他紧绷着脸大跨步走出门,“嘭”的一声巨响,关上了朱红色的门,关掉了外面泄进来的光亮。 地面冰凉,周围昏黑,无数个上官权伤害她的影像仿佛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罩在薄相思的头上,逼她去看,逼她去想。薄相思看得头痛,于是伸出手来,拼命想要抓破这张网,可这样做的结果却只是,那张网变得越来越紧密,最后让她变得简直有些无法呼吸! 从时候开始,上官权变成了这样呢……薄相思苦笑一声,或许,上官权从来没有变,只不过薄相思从来没有看清而已。 眼皮越来越重,似乎随时都会关上。大概是因为刚才情绪太激动,导致脑部暂时缺血,所以意识减弱,逐渐昏晕吧……薄相思知道治疗的方法,可她偏偏就不采取行动,任由昏晕渐渐侵蚀自己的意识。 她身为一个大夫,却连挽留病人的自由都没有,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救自己?没有理由。 薄相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痛苦,脑子里的意识也在逐渐减弱。恍恍惚惚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幅画面:柴房,苍白的男子,自己落魄的女子。 在迷茫之中,薄相思似乎突然意识到,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着的,或许就是那个在柴房中咬了她一口,再承诺会娶她的人。上官权从来就不是这个人,他只是凤国的皇帝,天下苍生的皇帝! 难道不是么?第一次在皇宫见到上官权时,他一脸淡漠,根本不认识自己的模样……而后,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关于那日柴房的事。在这一瞬间,薄相思感到很悲哀。或许,一直以为就是她找错了人,喜欢错了人。 他们模样生得一样,却不是一个人……薄相思脑子越发昏沉,可心中却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上官权一日是皇帝,就一日不可能是柴房中那个咬她的人,不可能是她心心念念着的人。 意识渐渐消失,沉重的眼皮终于紧紧地闭上。昏暗的大殿中,没有明亮的光线,看不到殿堂的富丽堂皇,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凄凉的女子,毫无知觉地躺在冰凉的地上。后来,她的小腹处逐渐散发出血红色的柔和光芒,逐渐扩散,直到将她笼罩住。 通灵血玉或许能长生不老,但这只是人们以讹传讹,真正是否如此,还没有人试过。不过,自从那一年,薄相思吃下通灵血玉后,每逢她受了伤,通灵血玉便会自觉散发出一阵血红色的光芒,为她疗伤。正如此时这样。 漆黑深夜,南宫清赶到银月门阀时,月菲白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焦桐古琴,心思却早不知道飞哪去了。 南宫清长长呼了一口气,幸好在长安的这几天里,他在游玩时,经过了银月门阀的府邸,所以记住了通往它的路线。 南宫清见到月菲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紧紧地抓着月菲白雪白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地焦急说道:“快去……救,救相思!” 第105章 大闹乾清宫 她出事了么?月菲白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回来。他皱眉看向南宫清,凝重地问道:“怎么了?” 按理说,薄相思此时应该已经治好了宁国那个突然犯病的家奴,然后,何中书就会请求上官权,带薄相思去宁国。上官权肯定不同意,但为了两国关系,他最后应该还是会为了以大局为重,而点头答应……既然如此,薄相思怎么会出事? “是这样的……”南宫清出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自己所遭遇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其实他说了这么多,月菲白也只抓住一句关键话:上官权拒绝了何中书的请求!面色不善强势地带走了薄相思! 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浮起,月菲白生怕像上次那样,上官权会强要薄相思。于是连忙放下古琴,施展轻功,向皇宫飞去。 偌大的皇宫,倘若是第一次进来的人,肯定会摸不着北。可是,月菲白却能一下子就准确地找到薄相思被关的宫殿,并且将人救出来。 通灵血玉本是他的玉佩,那曾是与他的生命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宝玉,同呼吸,共命运。即使后来送给了薄相思,可只要他想,他还是能够凭着一种对通灵血玉的直觉,而准确地找出它的位置,薄相思的位置。 皇宫的守卫不是不森严,但是他们却无法发现月菲白的闯入。即使他们发现了,也只会当做没看见,谁也不想不要命地得罪银月公子。 更何况,月菲白将薄相思从大殿里抱出来时,是光明正大走出来的,又没偷偷摸摸离开,你也不能说别人擅闯啊? 月菲白将怀中的人紧了又紧,仿佛这是件无价之宝。天知道,当他看到薄相思躺在地上时,心里有多么悲喜交加。悲的是,她竟然被上官权这样对待,他月菲白心中的女人,上官权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喜的是,幸好这次上官权没有怒急了而强要她…… 堂堂银月公子,囊管整个大陆一半的经济,帝王将相也不敢轻易得罪的人,此时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女子,一步一步地向凤国皇宫的乾清宫走去。 此时乾清宫内有两个人,一个是威严龙椅上的上官权,另一个则是站在殿堂下,挺直腰板的何中书。两个人静默地对峙着, 谁也不肯让步半分。 “皇上,贵国与蔽国一向交好,难道皇上要因此而破坏两国几百年来的和睦关系么?!”何中书气势凌人地盯着冷若冰霜的上官权,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宁国与南国是诸多小国的代表,因为南国向来重视经济发展,宁国则偏向军事建设,在这尚未能统一的世界里,小国们为了保全自身,自然会比较倾向于依附宁国。如果宁国要与凤国打仗,虽然实力悬殊较大,但宁国如果纠集起其他的小国,也足以与凤国抗衡!甚至,还有隐隐超过一头的意思。 上官权不是不明白这些,可他就是不想让薄相思去犯险。说得更准确一些的话……他是不想让薄相思离开他身边。 “说得好听是救人,但是,你们当朕是榆木脑袋么,”上官权冷冷一笑,双手紧紧攥着龙椅两侧,扶手上的两颗夜明珠,“太子是什么身份,未来的储君!如果凰墨妃此次前去没有任何起效,你们完全可以扣留凰墨妃,甚至借此引发战争!何大人,你觉得,朕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么?” 何中书皱了皱眉,心里大是不悦:“原来在凤国皇帝的眼里,我宁国竟是如此不堪!既然如此,我宁国也不再强求什么了,即日便启程回国!”天下能人异士多得是,难道除了薄相思,就没有别的人能救太子了么?他偏不信! 没有带回能够治疗太子的病的大夫事小,使国家尊严受到侮辱却事大! 上官权看着何中书转身离开乾清宫的模样,依然神情冰冷,完全没有任何要挽留的意思。打仗么?也好,反正他早想收服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国,一统天下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发动战争的借口而已。 何中书气恼地走出乾清宫,没想到这次凤国之行,竟然如此得不偿失。但是,当他刚刚走出乾清宫大门时,突然看到站在门口的月菲白。 月菲白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怀里抱着薄相思。他不像是刚刚才来的样子,心平气和,反倒像是站在这里偷听了许久似的。 何中书没搞清楚状况,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一脸怪异地道:“银月公子。” 银月公子抱着凤国皇帝的妃嫔做什么?难道……深知后宫生存尔虞我诈之阴险的何中书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皇宫中,不少妃子为了能够诞下子嗣,从此日子好过一些,不惜与别的男人勾搭……可是,这薄相思也未免太有本事,连素来淡然静之的银月公子都能……可是,已经有了银月公子,她又何必当什么凤国的凰墨妃?就是凤国的皇后,可也不见得比银月公子身边的女人身份来得尊贵。 “嗯,”月菲白淡淡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被当场抓到偷听的心虚,一脸坦然道,“方才何大人与皇上的谈话,我听到了不少,似乎是发生了矛盾?不如何大人与我一起进去,再去劝说一番皇上,说不定皇上就同意了。就为这件小事而引发天下打乱,实在不值得。” 何中书认同地连连点头,一下子对月菲白的敬重又多了几分。想来银月公子手段高,面子广,凤国皇帝就算再冷傲,也该不会不给银月公子面子…… 想当初,银月门阀在南国境内的产业出现了一些问题,银月公子亲自前去大理。南国皇帝知道了,大摆宴席欢迎,并趁银月公子喝了酒之后,往他房间里塞了五六个身材火辣脸蛋娇美全身赤裸的女人……这样的结果就是,银月公子当场发怒,撤除了在南国的所有产业。那时候,南国的经济基本呈瘫痪状态。正是因为那次造成的严重后果,使得南国皇帝十分恐慌,坚持发展经济。后来好说歹说,才勉强讨好了月菲白,在南国开了一家钱庄。 那件事轰动天下,后来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两件事,一,银月公子非常洁身自好。二,银月门阀虽然不如当年强盛,但仍然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得罪谁也不要得罪银月公子! 何中书感动万分地跟着月菲白再次走进乾清宫,银月公子会施手帮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恩泽。 何中书走出乾清宫后,上官权本想去看看薄相思。可这会儿,他还没去看薄相思,薄相思就自己来了。只不过,她是被月菲白抱来的。 上官权眯了眯眼狭长的眼,凤眸里闪烁着锐利锋刃般的寒意!那双嵌满了毒刀利刃的眼睛,似乎随时都会将眼前的两个人给置之于死地! 月菲白以同样冰冷的眼光回望着上官权,其中睥睨天下的气势,加上他不染凡尘的谪仙气质,不知不觉间令人陡然生出一抹膜拜之意。 “凰墨妃去宁国救治萧南太子,既能使两国关系更上一层楼,又能挽救一条生命,皇上为何不同意呢……除非,皇上有别的企图!”月菲白目光灼灼地盯着上官权,在这样强势压迫的眼神下,似乎一切丑态都会原形毕露。 上官权觉得好笑,冷笑出了声,饶有兴趣地看着月菲白:“请问银月公子,朕有什么目的?” “蓄意发动战争,”月菲白收起了迫人的气势,又恢复了那个随和温润的模样,“凤国是天下第一大国,没有哪一任凤国的皇帝不想统一天下。想来皇上,也是如此的……宁国是诸多小国中的代表,如果两国之间打仗,极有可能到最后就会演变成,天下大乱的局面。皇上不让凰墨妃去宁国治疗萧南太子,将凰墨妃关在了宫殿里,拒绝了何大人的请求。何大人回去如实禀报后,必然会引起宁国上下众人的愤怒,到时……战争就难免了。” 上官权一声冷笑,对月菲白的话不以为然:“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有证据么?没有的话,银月公子就是污蔑了?原来闻名天下的银月公子也会做这种事。” “证据确实没有,”月菲白坦然地说道,“不过,不知道皇上关押凰墨妃算不算证据?另外,这确实都是我的猜测,但是除了这个猜测,难道今天皇上的所作所为,还能有一个更好的解释么?!” 深更半夜,庄严的乾清宫,三个人气势逼人,拔弩对峙! 月菲白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我说了,这都只是我的猜测。倘若皇上是因为有别的原因而拒绝何大人,不妨说出来,这样也好打消了我不敬的猜测。” 别的原因?为了薄相思可以么?不可以!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何中书心里舒畅了一口气,不禁暗暗赞叹月菲白。不愧是银月公子,三言两语,就使得凤国皇帝哑口无言。这下,要是凤国皇帝再不同意自己的请求的话,那就是他的过错了。传出去,只怕有损上官皇室的颜面,凤国人也会以此为耻。 上官权凝了凝眸,沉默了良久。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突然开口,仿佛累极了似的,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朕便恩准了。不过……何大人也不必急,等过了今晚再启程吧。朕想和凰墨妃说说话。” 第106章 看望药采篱 上官权都已经同意了,何中书哪还会刁难?心里感激涕零,连忙说道:“臣遵旨。” 月菲白笑了笑,再次开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皇上能准许我与何大人一同前去宁国。” “不行!”上官权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他冷着脸从月菲白怀里抱过薄相思,大踏步向外走去。 何中书很是尴尬,不过幸好月菲白并没有一丝怒气,嘴角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上官权是个聪明人,他会想通的,他最后还是会同意的。 夜空如泼墨,黢黑而沉寂。几颗铁青的星星嵌在空中,使得今夜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重,并无半分松缓之意。 今夜的乾清宫经历了一场大闹,今夜银月公子抱了凤国皇帝的皇妃,今夜上官权将薄相思从月菲白怀里抱走。今夜,上官权终于合上眼睡去,昏迷已久的薄相思却在这时醒来。 看到身边的人是上官权时,她的你一个反应是推开。不过上官权的手箍得太紧,她根本无法撼动半分,最后,薄相思叹了口气,索性放弃了。 眼前的人剑眉星目,墨黑色的眉毛斜飞入鬓,薄唇紧抿,似乎在思索一件极为伤脑筋的事。他的脸部线条刚硬,勾勒出使人一眼见到便难忘其冷傲态度的脸。 即便在睡梦中,上官权依旧是冷傲霸道专横的性格……薄相思再次叹了口气,皱着眉喃喃道:“其实你为什么要拒绝呢?那是人命关天……而且,拒绝对于你,对于凤国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使臣大人步步紧逼,他护主心切,你不同意,只会使你更加为难……” 说完,薄相思无奈地摇了摇头,睡意逐渐袭来,她打了个哈欠,也跟着渐渐进入梦乡。 薄相思不知道的是,上官权一向浅眠,这些话,他全听进去了。而正因为她这番无意识间的话,上官权才会真的放宽心让她前去宁国。 次日日上三竿时,上官权召来何中书,说了一句月菲白意料之中的话:同意月菲白与薄相思一起去。 如果薄相思治不好萧南,宁国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但如果月菲白在,宁国就算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也会不得不静下来考虑一二。之前,上官权与薄相思说不了几句话就大吵大闹起来,二人都对对方互有不满。但经过昨夜,薄相思那句无意识间的话,却令上官权莫名心软了起来。 必要时候,还是得以相思的安全为第一……尽管,他一点都不想月菲白陪在相思身边。 薄相思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镜凌宫捣药。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何时启程?” 回话的是绿如:“应该是今天吧……娘娘,要不要您去跟皇上说说,让绿如和锦珍姑姑陪着您去?” 绿如想,薄相思除了医术方面,都笨手笨脚的。在宁国,没有她们在旁提醒,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位权贵,那可怎么是好? 锦珍将薄相思的包袱收拾好,拎过来,笑着点了点绿如的头,说道:“娘娘是去给别人看病的,又不是去享受的。要是带了丫鬟,宁国那些主子才会更不满意呢……你说你,平时挺机灵的,今儿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说这话时,锦珍有意地瞥了眼薄相思。自从上次她为薄相思和月菲白把风之后,心里便自动将他们认为了情人关系。此次前去,娘娘应该是不希望有外人打扰的…… 绿如歪头想了想,觉得锦珍说得有理,也只好答应了。锦珍笑看着她,笑意底下却隐藏了丝丝复杂。虽然绿如是服侍娘娘的,但她毕竟是先皇留给皇上的人,说白了,她始终是第一忠心皇上,第二忠心娘娘……娘娘和月公子的事,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薄相思搁下手中捣药的器材,拎起包袱,对她们二人说道:“锦珍说得对,我又不是去享受的……再说了,治好了萧南太子我就回来,绿如你不必担心。好了,日后镜凌宫的事务就交给你们俩打点了,我先去乾清宫找皇上。” 锦珍和绿如郑重地点了点头,相携来到门口,目送薄相思。她们不知道的是,薄相思的这个“日后”,是没有期限的。镜凌宫,从她去宁国的那一刻开始,便再也没有踏足过。 薄相思并不知道上官权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昨夜听了她那句无意识间说的话,她只当上官权终于开窍了,终于明白人命的宝贵了。因此心里对上官权的怒气,也消了不少。 可是,这并不能使薄相思拉下脸,去讨好上官权,跟他道别。她去找他,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的。 这次去宁国,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她必须在走之前去看看药采篱。 这次上官权一反常态,居然没有跟薄相思翻脸,十分心平气和地答应了。 随着薄相思的马车驶出宫外,前去尚书府的途中,另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宫内,马车上下来的人朝银月宫而去。 此人正是,年过半百却身体依然健朗的何中书。 他递给月若迎好几个锦绣盒子,脸上堆起笑脸,说道:“这次可多谢月贵妃透露凰墨妃身份的事,才使得我国太子终于能觅得良医。这些都是臣的一点点心意,不成敬意,望娘娘收下。” 那日,薄相思虽然使那个患了什么所谓心脏病的家奴病情有了好转,但光凭借这,并不足以让何中书为了薄相思闹上乾清宫。万一薄相思只好恰好会这什么心脏病呢,万一她对其他方面一窍不通呢? 幸好月贵妃在私下告诉他,薄相思不仅是凤国的皇妃,更是薄暮书大难不死的女儿! 因此,何中书才会为了让薄相思去宁国,而不惜闹上乾清宫。 “嗯,”月若迎软软地躺在藤椅中,懒洋洋地抬眼,嘴角挂上一抹惬意的笑容,“虽然凤国国力强盛,但本宫也是不希望两国发生战乱的。”只要能让薄相思暂时离开上官权的眼皮子底下,她完全有手段可以让他们再也无法和好! 何中书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客套了几句,他便行着马车出了宫门,直往使馆而去。他可得回去好好警告一番那个色心胆大包天的十皇子,可千万不能得罪了凰墨妃…… 药采篱已经不上朝,闭门谢客了数余月,外面甚至有猜测他已经死在尚书府了。薄相思很是反感这些瞎说的人,每当她一听到,便会恶狠狠地一瞪眼,以作警示。 今日,尚书府的大门仍是紧闭着的,门前趴着的两只狮子看起来有些苍老。薄相思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说实话,她来到长安一年多,手里的钥匙,竟然只有尚书府的这么一把。 月菲白自从药采篱的身体稍有起色后便不再整日留在这里。原本就寂寥安静的尚书府,一下子萧瑟了不少。来来往往的下人见到薄相思,都恭敬地停下脚步,叫一声“薄姑娘”,待薄相思点点头后,他们才会继续去做事。 尽管薄相思只来过这里两次,但这里的人全都认识她。不用多问,都知道肯定是药采篱特意吩咐过的。想到这里,薄相思的嘴角上扬出一个自豪的弧度,这就是她的师兄,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亲人。 轻车熟路地来到药采篱的卧房,素手缓缓推开雕花的木门,视线透过重重叠叠的纱罗软帐,可以看到一个男子半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兵书观看。 蓦然地,薄相思突然觉得心揪得疼。药采篱那么闹腾的人,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宁愿希望他看的是《金瓶梅》这种为世人所不堪的杂书,也不忍心他看兵书。 一个人究竟受了多少挫折与伤害,才能将自己的性格,喜好完全改变? “师兄……”薄相思艰涩地开口,心头像被一块巨石堵上了,无法呼吸。 药采篱并未抬眼,他依旧专注地翻着手中的兵书,只有紧抿的薄唇缓缓吐出了一句话,证明他真的听到了薄相思说的话:“你怎么来了?” 没有意外,没有惊喜,没有快乐……只是很平淡的一句“你怎么来了”,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的一句话。 薄相思一时被噎住,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还以为,药采篱虽然变了性格与喜好,但那份对她的亲情,是不会改变的。可是现在看来……她似乎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一想到这个悲惨的事实,薄相思的心就像有几千把锋利的刀刃同时在用力地绞动似的。可是这些痛又算得了什么,再痛也比不过药采篱的淡漠疏离。 “你现在是凰墨妃,来这里似乎不大合适……你应该在皇宫悉心侍奉你的皇上,而不是屈尊来到这小小的尚书府。”不待薄相思说话,药采篱又开口了。这次的语气虽淡,但难掩其中的讽刺意味。 薄相思不明白,他到底在气恼什么? “我,我……师兄……你是不是因为,因为我成了凰墨妃,所以才生气的?如果,如果是那样的话,我逃出皇宫,不做凰墨妃就是了……但是始终,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了……”虽然离开上官权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比起失去药采篱,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离开皇宫。 “是么,”书本翻页的声音哗啦啦响彻一室,药采篱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多了几分虚无缥缈的感觉,“如果是这样的话,薄相思,我很负责地告诉你,你一点都不爱上官权。” 第107章 来到宁国 药采篱慢条斯理地穿上外衣,从床榻上走下来,来到薄相思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言辞冷淡地说:“如果真的爱一个人,那么为了这个人,你可以放弃一切,甚至是生养的父母。我于你而言,虽然是亲人的存在,但毕竟不会有生养的父母重要。可你为了我,竟然就可以直截了当地放弃上官权,你觉得,这真的是爱么?我可以相信你喜欢上官权,但我绝不会相信,你爱他。” 随着这番话最后一个字的落下,薄相思的身体狠狠地震了一震。她一脸迷茫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我没有要逼着你回答,”药采篱见此,再次开口,“我只是想帮你看清楚自己的心而已。你不爱上官权,这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很满意。毕竟……我不希望自己的师妹与我的仇人爱得死去活来。” 仇人……薄相思抓住了这个关键的词语,心里感到有些惊诧:“你和上官权……怎么会是……仇人……” “断我筋脉,不是仇人是什么?”药采篱冷冷一笑,用警告的眼神盯着薄相思,“至于他断我筋脉的原因,涉及到你。相思,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上官权为了宿儿,已经疯了,他早就不是那个运筹帷幄以天下为第一责任的上官权。他会断我筋脉,那么,终有一日,他也会将你逼上痛不欲生的绝路!” 踩在地上的绣花鞋一个不稳,连连向后趔趄了好几步,幸好那里有个椅子可以扶着,不然薄相思早就摔了下去。她脸色苍白,觉得药采篱的这番话十分不可置信。但同时,她又觉得这字字都是如假包换的真话,因为这里面,涉及了宿儿……她和上官权,因为宿儿的问题吵过一次。虽然最后还是上官权主动来和好,但他却没正面解释过宿儿的问题。 他真的会么?会如药采篱所说的那样残忍地对待自己呢?薄相思有些不敢想象,上官权虽然霸道专横,不懂温柔,但是……但是他从来没真正害过自己…… 药采篱沉重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师妹,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月菲白要杀我,你会不会杀了月菲白为我报仇?” “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么……怎么……他怎么……会杀你……”薄相思被问得有些怔愣,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是说如果。”药采篱并不打算放过薄相思,依旧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皱眉再次说道。 “如果,如果是那样的话……”薄相思的心有些乱,勉强梳理了一下,脸色发白有些虚脱地回答道,“不会。我宁愿……杀了自己去阴曹地府陪你,也不会杀了他……月菲白真的对我很好,我不会恩将仇报……” 药采篱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的眼神也不复刚才的犀利,变得柔和了许多:“来,师妹,喝杯茶吧,别被吓到了。” 药采篱从就近圆桌上的茶壶中倒出一杯苦荞茶,递到薄相思面前。薄相思缓缓接过,慢慢饮了下去。药采篱看到茶水进了她的喉咙,才勉强放心。但他自己手中的那杯茶,却是一口未动。 但薄相思精神实在太过恍惚,却没有发现。 “走吧,师妹,我送你出去。” 他还是那个药采篱,是不可能变得。正如薄相思所想地那样,纵然他的性格喜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那份对薄相思的好,却始终不会改变。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薄相思还没有彻底看清自己的感情,明白自己真心爱的,事实是月菲白,可药采篱却已经看出来了。 那茶里有合欢药,因为是慢性的,所以不容易被察觉出来。再加上有苦荞茶苦味的遮掩,以及薄相思刚才神情恍惚,根本不可能发现。 合欢药发作的时间药采篱并不确定,不过,那个时候,薄相思肯定还和月菲白在宁国。既然他们俩迟迟走不到一起,那就让他来当一回恶人,促成这份姻缘好了。 送完薄相思出去,转身回到卧房时,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月菲白。 “我知道她是你的宝,不过她也是我的师妹,我不会伤害她,”药采篱倚在门边,风轻云淡地看着屋子里的白衣人。“你这么特地来一趟,看我有没有伤害她,我难免寒心。” 月菲白这时转过身,眉蹙似川:“我相信你不会伤害她。我来这,也是想看看你身体的。” “哦?”药采篱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走进屋子,“那看完了?可以走了?” 月菲白知道药采篱大病初愈,情绪难免不稳定,心里告诉自己不要与他计较。他点了点头,果然转身准备离开。当脚步跨上门槛时,月菲白突然回头说了一句话:“玉枕想来照顾你,在我陪相思去宁国的这段时间。” “不需要。”药采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月菲白轻笑一声,淡淡道:“要来照顾你的是她,这句话你与她说去,和我说是没有用的。” 玉枕贪慕药采篱这么多年,是否能修成正果,就看这段时间的进展了。 宁国位于凤国的北方,凤国此时已是初夏季节,可宁国依然是春天的温度。两国说距离得远,倒也不远,不过就是垮几个小国距离而已。说距离得近,倒也不近,坐马车需要好几个月才可以抵达。 这一路上,倒出了不少幺蛾子。比如中途杀出一群劫匪或者黑衣人什么的,怪就怪在,他们的目标全都是薄相思!不过,最后还是都被月菲白几下就给解决了。 探究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没意思,因为有太多方势力。月若迎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还有凤国皇宫里那些个妃嫔,另外就是宁国与太子为敌的人,也不希望薄相思安全抵达宁国。 这一路上可谓充满艰辛,何中书为了薄相思安全着想,马车不敢有丝毫逗留,一路上都是飞奔如闪电,简直恨不得下一刻就回到宁国,然后就安全了。 因为路上都没有停歇,当到达宁国时,薄相思的脑子已经一片混沌了,昏昏沉沉的。恰好此时已是黄昏,月菲白便说,先休息一晚吧,明日再去拜见宁国皇帝。何中书考虑到薄相思的情况,点点头同意了,直接将他们安排到了太子府入住。 马车停靠在太子府门前,何中书先进去交代了一番,再请月菲白和薄相思进去。薄相思脑袋涨得厉害,连下个马车都成问题。无奈之下,月菲白只好将薄相思抱了进去。 接待他们的是太子妃何清,同时也是何中书的侄女。何清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风姿绰约,妖娆多情。她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怜,一对雪白的玉乳呼之欲出。而且她的衣裳薄得厉害,玲珑身段的轮廓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此时正是炎热时候,加上宁国国风开放,所以也没有人敢指责她不检点。 她看向月菲白的眼神,充满了爱慕:“妾身早已有闻银月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人。” 说罢,何清掩嘴一笑,胸前掀起一阵波浪,凡是个男人估计都会产生谷欠望:“妾身已为公子备好了酒席,不如待会天黑时,公子来妾身房中小饮几杯如何?”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喝酒……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个不安分的尤物…… 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何清的话中之意,明摆着邀请月菲白共度良宵。薄相思虽然脑子昏,但耳朵却是灵敏的。一听这话,她连忙从月菲白怀里探出来,学着何清的样子,做了个妩媚多情的笑容:“真是不好意思,太子妃。今晚有我陪白哥哥,就不劳您大驾了。” 何清只知道她是能救萧南的人,并不知道她是凤国的凰墨妃。所以何清胆敢不屑地瞥一眼薄相思,眼神中透着赤裸裸的轻蔑。就这个看起来全身没一点料的黄毛丫头,也敢跟她比? 何清将眼神收回来,笑意盈盈地看向月菲白。月菲白是个成功的男人,她相信他的眼光。 但是月大家主看都不看一眼何清,只是凝视着怀中的人,笑得促狭:“那你打算怎么陪?” 薄相思一下子就红了脸,但为了不输给何清,依然保持着妖娆风情的笑容,双手勾住月菲白的脖子,咯咯笑道:“太子妃原本打算怎么陪,我就怎么陪。” 虽然知道薄相思是在瞎说,但月菲白的心里却还是一阵愉悦。他礼貌地对何清笑了笑,说道:“她大概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不知我们的房间被安排在哪里?” 何清起先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颇为恼怒地瞪了一眼薄相思,气恼地指着一条小路,说道:“沿着这条路走,最后两间房是你们的。” 月菲白施施然谢过,抱着薄相思朝那边飘去了。徒留何清一个人在原地,懊恼地跺着脚。什么银月门阀的家主,不过就是个有眼无珠的! 房间虽然有些偏僻,但优雅别致。月菲白朝最后一间走去,将薄相思细心地放在床上。薄相思却是累极了,沾床就睡。月菲白无奈一笑,准备出去走走,可当他的手刚刚脱离薄相思的身体时,后者突然睁开眼,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极为认真地说道:“你别看那何清虽然好像身材很好的样子,但其实我觉得,我的胸真的比她大,而且我的腰也要比她细。” 第108章 亲自观战 月菲白起先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后,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轻声安抚道:“我知道的,你快睡吧。” 薄相思身上哪里他没看过没摸过?谁胸大谁腰细他还不知道? 但薄相思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嘟嘴嚷着:“你肯定是敷衍我的,你肯定不相信。要不你摸摸?来,你摸。或者我脱了给你看,你说好不好?” 她脸色潮红,身体火热,眼里泛着诱人的渴望。 月菲白皱了皱眉,伸手探向薄相思布满细汗的额头,皱眉问道:“相思,你怎么了?” 薄相思这个模样,像极了被下合欢药的女人。不过,薄相思一直和他待在一起,怎么会被人下合欢药?更何况,被下了合欢药的女人只知道一味索取,完全失去了意识,也不会如薄相思这般循循善诱,这般话多。 即便月菲白见多识广,他此时也不能明确判断出,薄相思确实被下了合欢药。只不过这合欢药,是经过药采篱改版的。某些地方和原版合欢药一样,比如,当两个人做过之后,被下了药的那个人什么也不会记得。某些地方也大相径庭,比如发作时间,连药采篱自己都不敢确定。再比如当发作时候,被下药的人虽然饥渴难耐,却不似原版合欢药那样凶猛。 薄相思没有说话,她咯咯笑着坐起身子,粗鲁地将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件件撕掉,然后抓起月菲白的手,覆在胸上,妩媚地笑道:“你看,是不是比她大……” 月菲白无奈地抽回自己的手,一番连哄带骗后,终于将薄相思安抚下来,给哄着睡着了。他皱眉坐在床榻边,看着这张逐渐褪下潮红的睡颜,不禁有些疑惑。 薄相思既然能被安抚下来,那就应该没有被下合欢药。可是她确实……很不正常! 月菲白叹了口气,决定不去想这些。相思自己就是医术高明的大夫,难道还会被别人下药不成?他略微安下了心,靠着床边渐渐入睡。 香炉氤氲出一阵白烟,一阵盘旋后,便袅袅向上升起。入夜清风,卷起纱帘摇摆不停。透过门缝传来的,有一阵奇怪的声音。 薄相思被这声音惊醒,睡眼朦胧地推了推月菲白,轻声说道:“外面怎么了?那是什么声音?” 月菲白被推醒,摇摇头道:“不知道。”从这声音一开始,他就听到了。不过想来这是太子府,应该没有什么歹人,最后还是没有去管它。但是,这声音从开始到现在,居然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 薄相思的好奇心被激起,坐起身希冀地看着月菲白,道:“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月菲白一接触到这个眼神,立马就想到了刚才薄相思风情万种的模样,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加上他对薄相思一向是有求必应,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不过问题来了,薄相思的衣裳刚刚已经被她全部撕掉,被子下的她全无遮拦,要出去,穿什么好? 薄相思此时是惊诧的:“我的衣裳怎么会被撕了?” 月菲白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于是随便胡诌道:“估计是你睡觉的时候觉得太热,就撕了吧。” 面对这么没有科学依据而且完全荒唐可笑的答案,薄相思居然信了!她想了想,觉得除了这个理由外,确实没有别的理由了。 “那我穿什么?” 月菲白思索了一会儿,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她罩上。薄相思立刻就瞪大了双眼:“只穿一件披风?”这样的话,那啥啥不会感觉凉飕飕的么…… 月菲白想了想,觉得只穿一件披风确实不大好:“要不这样,你不穿了,直接走出去看。一路上如果碰到了人,而且看了你,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喂狗。” “……那我还是不去看了吧。” 薄相思郁闷地躺下,闭上眼睛准备再次睡觉。可是那声音仍然环绕在耳畔,挥之不去。如此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后,薄相思绝望地起身:“可是不去看我心里痒,而且压根睡不着!” 最后,他们达成了一个协议。月菲白把他的衣裳脱下来给薄相思,然后他披那件披风……月菲白对此只有一个要求:把裤子留下给我。 薄相思想了想,要是连裤子也抢了的话确实不厚道,于是同意了月菲白的要求。两人穿好出门,寻着声音而去。刚出门的一刹那,薄相思就觉得,这双腿之间,实在有点凉…… 那似乎是石头落地的声音,又像是两个有水的东西,撞击在一起的声音,总之奇怪得很,说不清是什么。寻着声音来到花园的假山处,里面有一个洞穴。 这时候薄相思才发现,其实那两种声音都有。里面做的太激烈,导致石头翻滚落地。还有女人兴奋的低吟与男人卖力而压抑的怒吼声夹杂在其中…… 薄相思听出这女人的声音正是今日见过一面的何清,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尴尬,反而高兴地转头对月菲白说道:“你看,她都和别人做上了,说明你只是她的选择之一而已。” 月菲白斜倚在旁边的石头上,月光的清晖撒在他脸上,使得这张谪仙似的容颜更加洁白如玉。银白色的头发懒懒地搭在背上,偶尔随着来往的风一起飘动。月菲白朝洞穴里扬了扬下巴,随意说道:“你听里面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何清技巧很好,你哪里比得上。” 说罢,月菲白便朝来时的路走了。他觉得,他需要吹吹冷风静一下,越冷越好! 薄相思这才注意到那羞人的声音意味着什么,她一脸迥然地连忙跟着月菲白的步子而去。因为心下觉得太羞人,完全忘了月菲白刚才话里的奚落。 月光的清晖落在她的脸上,衬得那可疑的潮红越加明显。 月菲白本想去假山最顶端吹吹风,但薄相思一直跟在身后,他不想她着了凉,于是停下脚步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吹吹风,等会就回去。” 要是不先冷下身体里的谷欠望,他真担心自己会把持不住,尤其是薄相思还在面前。 薄相思原本褪下的潮红又回到了脸上,她迈着诱人的猫步来到月菲白跟前,蹭掉右脚的绣花鞋,小巧洁白的脚便从月菲白的小腿,一路向上磨蹭。她伸出手勾上月菲白的脖子,眼神妩媚:“你刚刚不是说,我不如何清么?你要不要试试,嗯? 说最后一个字时,她的语气带着颤音,惹人心猿意马。 月菲白知道,薄相思此时又回到了睡觉前那个模样。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相思,”月菲白艰难地将薄相思的手放下来,皱眉说道,“你听话,快回去睡觉。等明天,我给你找个大夫来。” 该死!薄相思这么一勾弓丨,那种谷欠望就更强烈了! 薄相思撇了撇嘴,刚被放下的玉手又不安分地环上男人的腰,头靠在月菲白的肩上,胸前两片柔软抵着坚硬的胸膛:“我要……你抱我回去……” 上身零距离地接触,完美贴合。两个人就这样紧紧贴在一起。薄相思感到小腹处有点火热昂扬轻轻抵着,柔媚一笑,羞赧地低下头贴在他的胸口。 月菲白向来不会拒绝薄相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提起内力朝房间飞去……他想,把薄相思放到床上后,他一定得以最快的速度飞出去。否则,他迟早会把持不住要了她。 可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却是,从始至终,薄相思就没有放开过他,还谈什么飞出去! 当月菲白坐到床上,还未将薄相思放下时,后者便将殷红诱人的红唇送到跟前,封出了刀刻般的薄唇。小巧玲珑的舌。头试探性地向前伸,月菲白主动迎接,与它舞蹈纠缠起来。 芊芊素手伸进披风,当月菲白的大手从光洁的后背移到丰盈饱满的胸上时,披风脱落,清瘦却硬朗的上身裸。露出来。 月菲白的吻密密麻麻,从红唇上移到耳垂,移到脖颈……当他咬住一方柔软上的红嫩上时,身前的女人一阵颤栗,檀口发出细碎的呻。吟。 月菲白轻轻搂住了薄相思,任凭相思温热的呼吸喷吐在胸前。 “嗯……”薄相思意乱情动地吻上月菲白的耳垂,贴着耳畔,细细碎碎地一字一句道,“从……了……我!” 月菲白的眼眸终于清醒了些,他凝眸看着身上情窦初开的妩媚女子,沙哑着嗓子问道:“相思,我是谁?” 如果薄相思被下了药,或者她想的是别的男人,那她一定叫不出他的名字。 薄相思连眼睛都没抬,扭动着身子,用染上欲望的声音低声道:“月菲白……” 她的声音本是被上官景弄坏了的,沙哑得很。如今在床上,再加上一层沙哑,听起来倒带着别样的性感。 月菲白听到这个答案,嘴角漾开一个满足的笑容,就像山涧的清泉,甜而清雅。 看到月菲白的笑容,薄相思原本涨红的脸更加红润,她羞赫地将头转过去,侧脸对着月菲白。这下,她布满吻痕的脖颈以及耳垂便完全显露,看得月菲白眸色微微暗沉,便俯身到颈窝处反复亲吻。 第109章 第一次 月菲白自己也憋得难受,可是理智警告他,这是相思的第一次,他必须得珍视。 月菲白俯身在薄相思的耳边,轻道:“相思,第一次,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薄相思已经憋到极点,努力将身子向前顶,想要迎合。可月菲白倒也真忍得住,薄相思每向上顶一点,他便向后退一点。到最后,薄相思泄气了下来,此时别说一个条件,一百个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月菲白喘着粗气,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认真地看着薄相思道:“你不许再做上官权的妃子,听到没?” 薄相思忙不迭地点头,睁大眼睛渴求地看着月菲白:“那现在可以了么?” 毫不考虑就答应?月菲白怀疑薄相思被情愫冲昏了头脑,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他的脸色不禁暗沉了些,掰正薄相思的脑袋,准备跟她好好说说。可薄相思居然两手抓住他的手掌,双手与他的大手十指紧扣,摩挲着暖暖的爱意。 她没有一点经验,只是感受着他的指尖传来的温柔,那是一种稣痒于心的触动。 “嗯……”她舒服地吟叫出声。月菲白柔情地看着薄相思,轻轻地捋了捋她的长发,温柔地呼吸着她发间的香气。 好吧,既然这样,那有没有听清什么的也不重要了,反正来日方长,大不了下次做的时候再说就是了。毕竟现在,他真的忍不住了。 月菲白轻轻拍了拍薄相思的脑袋,相思不明所以,满脸委屈,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叹了口气,缠绵住她的唇,身下则一点点深入。 再次遇到那层障碍时,月菲白轻声说道:“等会可能会有点痛……你不要害怕……” 薄相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被身体即将被充满的渴望。 坚挺的东西迟疑了会,依旧向前进。当障碍被突破的那一刻,薄相思的脸都皱到了一块,她的指甲狠狠嵌进月菲白的皮肤,惊叫出声:“啊……痛……好痛……你,出去!不要……不要了……” 现在月菲白的欲望被挑起得无法收拾,怎么可能退出去?他按捺下自己的火焰,一点点细腻地前进,俯身在薄相思耳畔,低声道:“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他心里告诫着自己,她是初次,一定要控制好力道,不然会伤害到她的。也幸好月菲白的自制力强,克制住了冲动,当热情已经没入一大半时,动作依旧轻缓。 碾压过她体内最敏感的一点,薄相思到达最高处,痛感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到达灵魂深处的快意。修长的双腿更加攀紧劲瘦的腰,薄相思努力配合月菲白的动作,将身体贴合他。 她半仰着,与床榻呈四十五度,以这个艰难的动作缓缓扭动。 “还难受么……”月菲白低声问道。 感受着被前所未有地充实,薄相思全身如蛇一样灵巧地攀附住月菲白,学着他的样子,亲吻他的耳垂:“嗯……不难受……可是我想你……快一点……” 月菲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顾及她的身体一步一步慢慢来,她居然还嫌他太慢了? 夜色深沉,在缠绵的激情退却,困意袭涌,两人相依沉沉睡去。 清晨,月菲白穿好衣裳,去了趟外面,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盆温水及毛巾。他小心翼翼地分开薄相思的双腿,擦拭大腿内壁的黏液,连那幽深的洞穴,他也浅略地擦了一遍。 月菲白怕薄相思起床时,酸痛得难受,于是将她整个人扶起来,靠在怀里,细心地用温水擦拭。整个人从头到脚洗了一遍后,月菲白将薄相思放进被子里,仔细地盖好。然后他则一点点抹着地上,桌子上的白色或者透明的液体…… 直到鸡叫第一声时,月菲白才将所有做好,出去倒水。他心里思忖着,在别人家里办事真麻烦,看来有必要跟何中书说一下,他和薄相思必须搬出去。反正,银月门阀在宁国也有产业,宅子几百座,随便找一处就可以进去睡了。 于是月菲白出去倒水后,就没有再回来。他飞出太子府,看房子去了。得选一座挨着太子府,而且通风,而且不喧闹,而且山清水秀的宅子。 当管理宁国这一带的银月门阀的产业的人听到月菲白这句话时,下巴顿时惊得张不开。他本来还在被窝美美地睡觉,然后这位长得惊为天人的老大将他拽出来,说了这么个惊为天人的要求。 挨着太子府,你还想不喧闹?还山清水秀? 月菲白淡淡瞥了他一眼,修长的食指轻轻扣着桌面:“怎么,很有问题么?” 他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谄媚地说着没问题。有钱就是任性,不就是一座挨着太子府而且不喧闹而且山清水秀的宅子么,大不了把这条街买下来,除了太子府和这位主子的宅子以外,其他的全拆了,种成树不就得了? 虽然耗资巨大,连皇室做这种事都得再三掂量……可谁让这位主子最不缺的就是钱呢? 月菲白满意地点点头,再飞身回去时,天色已经大亮。薄相思是第一次,而且昨晚做了那么久,她肯定很累,现在回去,应该还在睡…… 实际上,月菲白走了没多久,何清就进来了。她容光焕发地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喂!你该起床去觐见皇上了!何大人已经在太子府外等你了!” 薄相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说了句知道了。何清不屑地瞥了眼她那副懒样,扭动着腰肢走出去。反正她已经来叫过了,至于这人起不起来,可就不关她的事了。她可忙着呢,嗯……今早新送来一堆细皮嫩。肉的男人……她得好好挑挑今晚留谁下来。 薄相思真的很想不理会何清,再继续睡。可当她闭上眼的一刹那,突然意识到,这是去见皇上!皇上……天下皇帝一个样,死要面子。要是她不去的话,估计以后在宁国会很不好过。 于是薄相思战胜睡意,缓缓坐起身体。当她动作的那一刻,全身微微有些酸痛。难道昨晚落枕了?薄相思疑惑地想道。 不过一会儿后,她就摇了摇头,不再思索这个问题。现在最紧迫的,就是赶紧梳洗好去见宁国皇帝。 床榻边叠好了一沓衣物,薄相思虽然不知道是谁放的,但想到昨晚月菲白似乎说这位太热,她亲手将自己的衣物给撕了……于是毫不犹豫地将这沓衣裳给套到身上,简单梳洗了下就出门了。 至于被掀开的被子下,床上那一抹鲜红刺目的血迹,她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月菲白回来时,薄相思恰好乘着何中书的轿子前往宫中。看到床上的血红,他顺手就将床被给扯了下来,命人换了副新的上去。 月菲白本想坐着品茶,等薄相思回来就好。但转念一想,薄相思身体劳累,只怕神智有些不清醒,到时候那宁国皇帝问话,看着心里不爽快,借此刁难她可怎么好。于是思来想去,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去了前往皇宫的路。 宁国皇宫虽然不比凤国的富丽堂皇,但也同样巍峨庄严,显示出一国天子的威严。 月菲白并没有直接进宫,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他,是不会让他进去的。而青天白日的,他也不想翻墙。于是,他首先去的,是丞相府。 宁国丞相莫少疏,是天下闻名的才子,以一手绝无仅有的丹青冠名。仅仅二十来几,便凭借自己坐上了丞相的位置。他不同于上官权和月菲白,完全是白手起家,据说他在被宁国拜为相之前,只是一个街头卖画的穷小子。 月菲白与莫少疏乃是君子之交,此次借他前往皇宫,是件很方便的事。 莫少疏是个耿直老实的人,听到月菲白这个请求,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也是月菲白喜欢莫少疏的原因,若是别人,恐怕心里会掂量,我这次帮了银月门阀的家主,下回该怎么将这个人情讨回来。 可莫少疏不会,他心里只是为能够帮到朋友而高兴。 月菲白坐在相府的马车内,不禁感叹一声,莫少疏当真是清廉。这破旧的马车,连药采篱那个小小的尚书的都不如…… 莫少疏简单询问了一下月菲白近来的状况,两人浅浅谈了几句,便已经到了皇宫门口。 侍卫一见是丞相府的马车,连拦下盘问都直接免了。 月菲白轻轻晃动着手中茶杯的茶水,轻笑道:“今天真是多亏你了,如果是我一个人单独进宫的话,他们那些人恐怕还不会让我一介无权无势的草民进去。” “这有什么,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我就是,”莫少疏爽朗一笑。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会儿,犹豫着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月兄,你一向淡泊名利,停留在凤国皇宫,也只因为凤国皇帝是你同门师兄弟而已。你向来不喜欢进入这些奢华扉靡的场所,今日怎么……” 月菲白淡淡一笑,轻抿了一口茶水:“去看我心上人。她被你们皇帝召去了,我恐她受委屈。” 莫少疏一听,吓得差点摔倒:“心上人?!”声音都直接提高了八度。 第110章 萧影 不是据说,月大家主面对一群美女脱衣服,也无动于衷么?不是据说,月大家主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美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残杀么?不是据说,银月门阀的女人,个个貌美如花,但她们全都是清白的么?这心上人是怎么回事……月菲白居然会看上一个女人?! “嗯,”月菲白忍不住一笑,轻声咳道,“不过我这心上人有点特别。你应该听说过她,就是上官权,特地为了她而举行了封妃大典那位。” “墨湘思?!”莫少疏脱口就说出了这个名字。 这下月菲白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你说她不是墨湘思吧,可旅行封妃大典确实是以墨湘思的名义,你说她是墨湘思吧,这不是欺骗莫少疏么? 月菲白尴尬一笑,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索性掀开车帘,准备看看外面的风景。可是当他放眼看到外面的一刹那,一个熟悉身影正缓缓向宫门外的方向走来。 “停车,”月菲白连忙回头对莫少疏说道,“她已经出来了,我过去找她。” 莫少疏像看怪物一样用奇异的眼神看了眼月菲白,但最后,还是让车夫停了下来。素来淡定从容的月菲白,就算有刀子抵在脖子上也没有半分惊慌之色的月菲白,现在说话的语气里居然带了点欣喜与……急迫? 月菲白连忙跳下马车,直奔薄相思而去。莫少疏也跟着月菲白的脚步,想一睹这位令凤国皇帝与月大家主如此痴迷的女子的芳容。 彼时薄相思打着哈欠从金銮殿出来,慢吞吞朝宫门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模样太不精神,所以惹得宁国皇帝很不高兴,居然都不派个人送她出去,而且还居心叵测地将何中书留下来……下棋?她第一次来宁国皇宫,没个熟路的人,怎么出去! 幸好她还不算笨,一路走一路问,最后还是找到了宫门方向。眼见宫门就在眼前,马上就能出去了,薄相思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可就在这时,腰身突然被人环住,温热的呼吸喷吐在耳畔,熟悉的嗓音萦绕:“怎么样?他有没有为难你?” 薄相思身体一僵,本能地挣脱开月菲白。她很想问,月菲白这是怎么了,居然抱她?还有他怎么跑来皇宫了?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亲密?可是一连串问题到了嘴边,脱口的却是:“这么多人,你也好意思?” 月菲白抬眼看了看宫门边,确实,那里几十个侍卫整齐地站着,着实挺多人的。于是,他转头对刚刚来到这里的莫少疏说道:“我要好好跟我的心上人亲密会儿,你让他们全闭上眼睛,敢睁开的就等着眼珠子落地吧。” 莫少疏错愕了一阵,再三确定月菲白的表情很认真,不像开玩笑之后,他也只好怀着郁闷的心情朝宫门边走去。他还没好好看几眼这位传奇女子的芳容呢,月菲白又把他打发走了。 薄相思愣愣地站在原地,月菲白刚才那句“心上人”不断地回响在耳边,心里居然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窃喜。 “现在可以了么?”月菲白再次从后面抱住薄相思,啃咬着她敏感的耳垂,低声道,“我就怕宁国皇帝为难你,特地赶来的。” 电流般酥麻的感觉击中全身,薄相思有些不自在,微微挣脱着。她怎么觉得今天的月菲白很不一样?难道是被人下了春药? 偌大的皇宫,庄严的宫门口,一群侍卫一脸错愕地紧闭着眼睛,谁也不敢睁开。而莫少疏丞相大人,与那些侍卫一样,不敢睁开眼睛。他也有一点怕眼珠子突然落地啊…… 一对男女亲密地拥抱着,男子低声说着些什么,女子先是迷茫,然后是脸红。 另一边,一名服饰华丽的女子,端庄地微笑着朝他们走去…… “月哥哥,”待走近了,她直接无视月菲白怀里的女人,冲着月菲白,温柔地唤道,“我本来想着薄姑娘不识路,想来送送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月哥哥。月哥哥,你想影儿么?” 为了保险起见,何中书和宁国皇帝商量后,决定隐瞒下薄相思身为凤国凰墨妃的身份。这样,可以免去不少麻烦。虽然萧影是公主,但她也只知道薄相思是能救太子哥哥的人,并不知道薄相思的真实身份。 月哥哥……薄相思的身体顿时僵硬住。她见过月菲白身边不少女人,而且个个容貌非凡。可无论是谁,她们对月菲白都是恭恭敬敬的,就像对待神灵一样,半分不敢亵渎。可这个萧影公主,她居然叫月哥哥……哥哥…… 月菲白迟疑了一会儿,打量着萧影。待反应过来后,他淡淡一笑,眼里是难有的亲切:“是影儿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萧影年幼时,宁国皇帝曾经带她去拜访银月门阀,她碰到了年幼的月菲白,那时候月菲白仍然受宠爱。后来,年幼的萧影再次来到银月门阀,月菲白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可萧影仍然不嫌弃月菲白,依旧和他玩耍,还鼓励他要勇敢地活下去。 萧影心疼地看着月菲白,前进了两步,蹙眉说道:“月哥哥,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月哥哥,这些年来,父皇总想把我许配给有权有势的人家,可最后,我宁死也不同意,父皇没了辙,也就只好由着我去了。你知道么,我之所以这么倔,是因为我在等着你……” 十多年后再次见到心中的人,怎么能不激动?只不过……月菲白怀里居然抱着另一个女人。端庄贤淑如萧影,此时也忍不住急忙表白心迹,担心这个女人抢走了她的月哥哥。 薄相思心里有种难言的感觉,她尴尬地挣脱开月菲白的怀抱,强笑着,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们……老朋友见面……我就,就不好杵在这里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逃也似的朝宫门外奔去。莫少疏感觉有人跑过,连忙睁开眼,居然是薄相思的背影。而且……只有她一个人。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月菲白果然在原地,旁边还站着他们如花似玉的萧影公主。 莫少疏实在没搞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不过他还是拔腿就朝薄相思追去。他辛辛苦苦跑来皇宫,还没有一睹美人芳容,可不能就这么让她就这么跑了! 薄相思一路朝太子府跑,一路心里充斥着那种奇怪的感觉,另一边,她则为自己有这种感觉而感到羞耻。当初上官权和月若迎在一起时,她也有这种感觉。只不过那时候,这种感觉很淡,与现在的完全没法比。 “你爱的,是月菲白。”药采篱那句话缠绕在心头,憋得薄相思差点喘不过气来。如果正如药采篱所说,那么,那些对上官权的感情,全都是自己逼出来的……因为上官权曾经承诺过娶她,所以她下意识里,就将上官权当成了夫君。所以,她的潜意识里,就逼迫自己对上官权产生感情…… 想到这里,薄相思苍白了脸色,恐惧地停下脚步,双手环抱着。如果是这样,那那些纠缠了她近一年的感情,岂不全都是虚无缥缈的,一碰就碎? 可笑的是,她还曾幻想,与上官权永远在一起,宁愿委曲求全当一个妃子,宁愿不回桃花谷。 薄相思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待想通这些后,她竟然没有太难过,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人群来来往往,商贩叫卖着东西。薄相思慢慢朝太子府而去,心里想着要如何治愈萧南。 “喂,那位姑娘。”莫少疏喘着气,拉住了薄相思的手,将她扯到街边。正在她离开街中央时,一辆受惊了的马飞奔着急驰而过。如果莫少疏没有拉她,那么她此时已经是马下亡魂了。 薄相思这时才真正恍过神来,仍然有些后怕,连忙道谢:“多谢这位公子。” “不谢不谢,”莫少疏连连摆手,随口说道,“只要你在你男人面前给我美言几句,让他给我拨点救济金,我就千恩万谢你了。” 莫少疏虽然是一国丞相,但由于为人清廉,从来不收下级官员送的礼品,虽然他的收入也仅限于俸银了。再由于他又经常自己掏钱去救济难民,所以他的家中,非常的清贫。 薄相思愣了一下,完全没反应过来。 莫少疏怎么好意思让薄相思尴尬,于是连忙解释道:“月菲白很有钱的,你跟他吹吹枕边风,让他拔一根头发给我,也够我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原来他说的“你男人”,指的是月菲白……还枕边风……她和月菲白又虽然在一张床上睡过,但又没发生关系。 在薄相思的印象中,确实是没有发生关系的。毕竟昨晚是因为合欢药发作的原因,所以那些翻云覆雨,她全都忘了。 至于身上的吻痕自己床上的落红,由于穿衣出门匆忙,她压根儿没注意到。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薄相思好言解释道,“我和月菲白,只是好朋友而已……当然,如果你真的特别缺钱,我可以把我的簪子送给你。” 第111章 表白 这是凤国皇宫拿出来的簪子,因为还是挺值钱的吧…… 莫少疏一愣,心道这月菲白不会是单相思吧?人家姑娘压根儿不承认他。单纯的莫少疏信了薄相思的话,客气地将她送回太子府,然后……然后他沿着回皇宫的路,一脸阴沉地走去。 月菲白也太不厚道了,居然欺骗他,还是朋友么? 当天,莫少疏确实去问了月菲白,月菲白听了之后,脸黑的那叫一个可以。最后,月菲白不仅没给莫少疏所谓的救济金,而且还吩咐银月门阀的人,伪装成一大批难民,去丞相府抢钱……莫少疏特别同情地将家里的东西交给他们,救济的时候挺开心,救济完了之后,他猛然发现,明天吃什么? 皓月当空,菊花的清香洋溢在空中,四处飘散。重阳节快要来了,菊花预先知道,便开放得格外灿烂。 月菲白十分无奈地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嗯……他站了多少个时辰了?反正数不过来。他十分斯文地敲门,里面的人听敲门声听到不耐烦时,便会说一句:“大晚上的,男女授受不亲,请月公子自行回房。” 这么一句话,气得月菲白差点气血不畅。昨晚她在床上叫着要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男女授受不亲? 不过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月菲白依然好脾气地站在门外,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当华灯初上时,他便靠着门,安静地看着天空,也不知道他是在数星星还是在数月亮。 门上重了个影子,这是非常明显的。月菲白在外面看天空,薄相思就在里面看他的影子。 薄相思想,等到天色更晚的时候,月菲白自己应该就会回去了吧。但实际上,当倒了凌晨时,月菲白仍然靠在门边。 薄相思迷蒙着醒来,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老是突然睁眼醒来。每次醒来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地看向门边,这一次也一样。门边依旧重叠着一个人的影子,连动作都没有变过。 他不会睡着了吧?薄相思暗想道,凌晨更深露重的,着凉了可怎么办。在这一瞬间,心里涌现些许感动。习惯了上官权的霸道不讲理,如今细细感受月菲白尊重与温柔,竟不由得心都化了。 月菲白的武功那么高,他完全可以踹门而进,甚至可以在她一点毫无发觉的情况下,偷偷进来。可是他没有,他一直等在门边,等薄相思愿意让他进来。 薄相思叹了口气,披上件外衣,穿上鞋推门而出:“回去睡吧。”她轻声说道。 月光下,她只穿了白色的里衣,外面披了件青色的长衫。没有宽敞的衣服遮掩,玲珑的身段使人望眼欲穿。 月菲白转过头来,握住她的手,沙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出来了,冷不冷?” 他在外面站得太久,难免被风寒侵袭了身。 薄相思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睛很不争气地就红了:“我不冷,你快去睡吧。”说着,她还将罩在外面的衣物褪下来,搭在月菲白身上。 月菲白并不阻止她的动作,但也没有听话地乖乖回去。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细细揉搓着,道:“还说不冷,我握着这么冷。” “你不高兴,我不敢睡。” 月菲白抬起头来,一把将面前的人拥进怀里,他轻柔地吻着她垂落在肩上的头发,低声说道:“我想和你一起睡。” 薄相思本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现在是夏天和秋天交替的季节,月菲白的病可不要发作才好……思忖到这里,她点点头,让月菲白一起进屋了。 薄相思当然不会知道,其实月菲白趁着在苏州的日子,去找了躺毒仙,将体内的毒给彻底清理干净了。 一关上门,月菲白就低头寻找那日思夜想的红唇。薄相思对这种举动很不习惯,但奇怪的是,她却并不反感。 薄相思挣脱了一下,月菲白最后还是放开她,两人规矩地躺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月菲白觉得不甘心,于是伸出手将薄相思揽进怀里。薄相思本想挣脱,可月菲白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闷着声音道:“相思,你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薄相思愣了愣,也忘记了要挣脱的动作。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没有不高兴……” “真的?”月菲白抬起头。 “嗯……” “那就好,”月菲白释然一笑,抱着薄相思,闭上了眼,“那咱们快睡吧,天色不早了。” 一瞬间,薄相思的心里顿时非常郁闷。他还就真的这么信了?眼看月菲白居然真的闭上了眼,薄相思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香烟袅袅盘旋的屋内,两人都闭着眼睡觉。只不过,薄相思一直没有睡着。大约丑时的时候,薄相思终于不再装睡,睁开眼轻声说道:“你和萧影很熟么?” 她不确定月菲白有没有睡着,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月菲白肯定能听见,而且肯定会回答。这是一种来自心里的笃定,虽然她也不知道这种笃定从何而来。 “嗯,很熟,”果然,月菲白缓缓睁开了眼,对上她的眉眼,低声说道,“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过去太多年了,今天如果不是她叫住我,我肯定认不出她的。” “这样啊……”薄相思颤了一下眉睫,继续问道,“那……她很喜欢你么?” 此话一出,月菲白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她是不是很喜欢我我怎么知道……” 薄相思想了想,觉得月菲白说得确实有理,于是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问出了一个她最在意的事:“那……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么,”月菲白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端庄贤淑,是个不会给皇家丢脸的公主。” 薄相思沉默了,这次她没有继续说话。 两个人在一张床上拥抱着,彼此之间亲密无比,脸几乎是贴着的,对方一个呼吸,另一方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 “还有什么想问的么?”月菲白紧了紧怀中的人,低声问道。 既然月菲白都大方地让她问了,她不问岂不是矫情?薄相思鼓可鼓勇气,迎上月菲白的眼眸,格外认真地问道:“你喜欢她么?” 如同昨晚她在床上呻吟一样,最后一个字,带着强烈的颤音。听在耳里盘旋不止,回味无穷。 月菲白一声低笑,啃住她的耳垂,了然地道:“原来你吃醋了。”后知后觉的他这才明白。 薄相思脸一红,一把推开月菲白,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闷声道:“你别瞎想,怎么会吃你的醋。” 月菲白此时心情大好,直接薄相思这句话给过滤到脑后去了。他向前挪了挪身子,从后面抱住薄相思,凑到她耳畔,低声说道:“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么?我为谁舍生忘死,为谁心神大乱,你不知道么?” “相思,我月菲白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那么好过,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突如其来的表白令薄相思怔了一怔,脑子停顿了半晌,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以前是因为,我的家族杀了你的家人,我想弥补你。后来,这份保护逐渐变得连我也无法控制。你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萧南的身体状况,薄相思已经找御医了解过,总的来说,不是一个差字了得。 在这个世界,没有现代医学的先进,更没有那些医疗设备,即便以前薄相思有研究过植物人的病例,但在这里救治起来,还是颇为麻烦。 她整日趴在桌子上,半睁着眼睛,苦苦冥想。有时候稍微想出了一点头绪,便会立马拿起纸张写写画画,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如此几日下来,身子明显消瘦不少,但没有人管她。萧影天天来找月菲白,总有很多理由约他出去。而每次,月菲白都是含笑着答应。薄相思假装看医术,似乎对这事一点也不上心,但实际上,她的眼睛一直盯在月菲白身上。 萧影说话温温柔柔的,待薄相思也是笑脸相对,薄相思纵然心中有些不舒服,也只能干笑着往肚子里咽。况且,月菲白都已经解释过了。 “相思,我的小时候太黑暗,黑暗到你无法想象。那个时候,影儿就是我生命里一道微弱的光。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现在也是,以后也同样会是,你不要多心。” 彼时,月菲白说这话时,薄相思正在吃苹果。边听他说话,她咀嚼苹果的动作便越加缓慢。当月菲白说完时,那还没被啃到一半的苹果便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飞向了窗外。 薄相思双手环胸,从凳子上站起来,冷冷地看着月菲白道:“你生命中的一道光?那还真是遗憾,你们居然没相爱。” 月菲白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薄相思居然这么大反应。但是一会儿后,他居然嘴角漾开一个和煦的笑容:“你吃醋了?” 之后……之后月菲白又和萧影出去玩了。 总的来说,就是月菲白压根儿没把薄相思的情绪放在心上,依旧整日陪着萧影。 第112章 药浴 久而久之,薄相思索性不再搭理月菲白,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萧南身上。眼不见,心不烦。 在现代,如果要刺激一个人醒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电击心脏。可是在古代,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最后,薄相思在苦苦思索之下,决定给萧南来一次“大补”,以达到电击心脏的目的。 所谓“大补”,就是将各种各样可遇而不可求的药草浸泡到水里,制成药浴。物极必反,如果太补的话,一般人的身体是承受不了的,甚至还会导致气血混乱,真气在体内四处乱闯。 但,薄相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天色渐渐接近黄昏时,天边度上了一层金色。她吩咐柴房的人烧水,不停地烧。然后又将何清请来,让她帮忙给萧南脱衣服。 何清听了薄相思的想法后,表情微微凝滞了一晌,但稍后,仍然按照吩咐将萧南的衣物给褪了下来。 因为害怕下人们笨手笨脚的,薄相思挽起袖子准备亲自上阵。所有的药草都是她看着时候,一点一点往冒着热气的水里加的。同时,她还忙着往浴桶内加热水。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浴桶里的水仍然像刚开始一样的温度,没有半分减温,也没有增温。 白雾缭绕的房间内,萧南闭着眼睛躺在浴桶中。因为六年没有苏醒过,没有正常营养供给的原因,他异常消瘦。再加上他并没有像月菲白那样练武过,所以他和月菲白差不多清瘦,却没有月菲白身体线条优美性感,整个人就是一块干瘪的钢板。 薄相思一边往水里加草药,另一边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你能就此醒过来。只要你苏醒了,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让你痊愈……” 至于那百分之百一,就留给所谓的意外。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薄相思的话最终被淹没在越来越浓郁的雾气中。白雾饱含着草药的香味,一些身子稍微弱一些的人,单闻到这气味,恐怕都会控制不住流鼻血了…… 就连月菲白,也忍不住轻轻一皱眉,低声道:“被补药滋养的,不仅是萧南,还有你。” 清润的声音从门口边传来,月菲白不知何时过来了。他两三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棂通风透气:“虽没见你生过大病,但也没见你身子有多好过。若是你这样待在这个地方,恐怕等萧南醒了,你也就差不多倒了。” 薄相思没去理会月菲白,继续专心致志地给萧南弄着浴水。她真的很不想和月菲白说话,一句也不想。 平常这个时候,月菲白应该还在陪着萧影……今天竟然提前回来了。可是,对于这个疑惑,薄相思却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 他既然和萧影那么聊得来,又何必找她? 但显然,某人不是这么想的。没得到薄相思的回应,月菲白皱眉来到薄相思身边,一把抓住正往水里加药草的一截雪白臂藕。 他本想问:“怎么了?”但是,当眼睛触及到水中赤裸的萧南时,原本的问题到嘴边立马改成了:“谁给他脱得衣裳?” 要是是薄相思的话……他一定让这萧南一辈子也脱不下衣裳! 但索性的是,薄相思用神经病一样的眼光瞥了一眼月菲白,然后用力睁开,面无表情地道:“何清。” 听到这个答案,月菲白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看向萧南的眼神也略微顺眼了一点。但是,真的只是略微一点而已…… “你还亲自给他洗澡,这种事,随便找个丫鬟就行了。” “怎么,”薄相思状似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凉悠悠道,“准许你和萧影公主天天黏腻在一起,就不准我给萧南太子洗药浴了?” 她说这话时平平淡淡的,似乎没有任何感情。但即便是如此,月菲白却已经笑开了眉眼。他一把揽过薄相思,拽住她尖细了不少的下巴,准备吻上去:“吃醋了?” 月菲白本就生得极美,但无奈平时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令他看起来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如今一笑,不仅有清莲绽放那一瞬间的惊艳,更使他变得有了些人味。 薄相思一个偏头,恰好躲开月菲白:“没有。”她淡淡道,稍稍将月菲白推开一点,“你出去吧,不要耽误了我给萧南太子治病。” “你给我沐浴,好不好?”月菲白轻咬着她红润的耳垂,温柔地低声道。 薄相思此时无论是心神还是身体,都已经化成了一滩水,哪还有格外的精力去思考?于是,在月菲白的“循循善诱”下,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窗棂虽已关严实,但门口却是大敞开。一阵轻盈的微风偷偷摸进门来,浇灌全身,薄相思猛地醒神! 这时她才想起,刚刚答应了月菲白什么……心中叫苦不迭,可月菲白一脸无辜的模样,甚至还从容淡定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相思莫非想反悔?” 薄相思闻言,很想反驳一句“我是小女子又不是君子”,但她最后只是恨恨地瞪了一眼月菲白,然后认命地收拾浴桶、热水、药草…… 她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 新增的浴桶就放在萧南的房间里,两个浴桶分别处在房间的两个极端。薄相思本想,一边给月菲白沐浴时,一边照顾萧南,但月菲白死活就是不肯。甚至,他还不惜用内力烘托萧南的浴桶,使里面温度保持不变,以此来灭了薄相思去照顾萧南的借口。 当薄相思看到这一幕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以前究竟是怎么瞎了眼,才会觉得这个斤斤计较的男人完美得像谪仙? “相思,”月菲白不满于薄相思的走神,将她的脸掰过来一点,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给我脱衣服。” 给、我、脱、衣、服……薄相思瞪大了眼睛,一把甩开月菲白,脱口就大叫道:“你耍流氓啊!” 月菲白挑了挑眉,心道什么事没做过,脱衣服算什么耍流氓?但为了顾及薄相思的脸皮,他还是没将这话说出来:“你说,何清给萧南脱衣服,那你给我脱衣服,不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么?” 怎么能一样呢……她和月菲白,又不是萧南和何清那种关系……薄相思愣在原地,脸颊如同发烧一样烫。半晌之后,她低着头走过月菲白旁边,语无伦次地说道:“反正,反正我才不给你脱……你要是,要是不想自己脱,那就……别洗了!” 她可还不想要是脱衣服时候,干柴烈火擦出点什么火花,毁了自己的清白……被下了合欢药的她,至今仍不知道那夜与月菲白的翻云覆雨。 不得不说,这句话还真的有用。月菲白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乖乖地自己动手脱了衣服,坐到浴桶里。 薄相思一边尽职尽责地给他添加药草时,一边不禁疑惑道,月菲白这么泡进去,真的不会因为补得过头,而导致半死不活么? 白色的水雾氤氲一室,那若隐若现的一桶两人,显得格外的朦胧。尤其是躺在浴桶中的男子,雪白的发丝搭在浴桶边缘,性感的线条大半隐没在水中,徒添无数想象。 他微微闭着眼,舒服的表情洋溢在毫无瑕疵的脸上,看起来,他似乎极其享受现在的时刻。 他身后的女人,神情幽远,被水雾迷蒙的杏眸没有焦距。薄相思觉得,她应该腾出一点时间来,好好地思索一下她和月菲白的关系。但同时,她又觉得,她应该一刻也不懈怠地思考萧南的事,不应该有一点点的分神。 她的大脑因为这两件事而乱如麻,什么都想不进去。修长的十指机械地往水里投着药草,没有一点技巧可言。 蓦地,月菲白从水里伸出手,抓住了薄相思的手。水声哗啦啦,格外响亮。 薄相思一怔,这时才回过神来,挣脱着想要甩开月菲白。但后者却皱紧了眉,抓得更紧。 “有人来了。”月菲白低声说道。 薄相思先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但过了一会儿,当她听到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吓得脸色都苍白了。 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在太子房里沐浴。不管太子的身体,以月菲白的取乐为首要……这些加起来,算多大的罪名? 月菲白观察着薄相思的脸色,微微握紧了她的手,宠溺温柔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紧接着,只见月菲白伸出另一只手,稍稍提起内力,向刺绣的地方运功。原本笨重得不能移动的屏风,竟然缓缓向这边移来。直到屏风能够完全遮挡,月菲白才收回内力。 他猛地从水中站起来,也不管自己有没有穿衣服,直接跨出浴桶,将薄相思拥进怀里。如果等会有危险的话,薄相思如果会受伤,那危险一定先穿过他的身体。 第113章 何清下毒 薄相思皱了皱眉,此时已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急忙想推开月菲白。他武功那么高,什么危险躲不开?不能因为她,而将他连累了。 可月菲白虽然表面看着身形清瘦,但实际上,薄相思使出吃奶的劲,也无法撼动月菲白的怀抱半分。 渐渐地,她就停止了挣扎。因为,那个人已经到了门口,正一步一步地向里面走来。 屏风半透明,虽然无法看到屏风内的人的细致模样,但大体轮廓还是看得清的。倘若此时薄相思敢稍稍动一下,只要来人将视线转移到屏风上,就一定会发现他们。 但幸好的是,来人对他们根本没有兴趣。她一步一步朝萧南走去,妖媚的嗓音缓缓响起:“王爷,妾身来喂您喝粥了。” 她是,何清。单听这声音,薄相思就可以准确无误地辨认出来。。 自从薄相思来到太子府之后,她发现,何清虽然对萧南太子不忠,但是却还是尽好了自己的本分的。每天,何清不管在干什么,总要定时来喂萧南太子喝粥,以保证他的营养。 但恰巧的是,每次薄相思要么是没碰到,要么是刚刚差一步。总而言之,她从来没有在何清给萧南喂粥的时候,在场过。 这是闻到粥的味道,薄相思觉得,怪怪的……可是,两边相隔了有一些距离,再加上这屋子里有足够浓郁的药草味道,混淆了鼻子的灵敏,她又说不上哪里怪。 可薄相思是大夫啊,但凡感觉到入口的东西有一点怪,便会忍不住想要去探个究竟。她微微朝前挪了挪身子,打算缩短距离,来搞清楚那粥里的怪味道。 可是,她此刻在月菲白怀里,她的一举一动,月菲白都能清晰感知到。 薄相思才稍稍挪动了一步,突然感觉脖子一痒,耳垂处酥酥麻麻的,弄得她有些心猿意马。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居然发现月菲白正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细细地亲吻! 清秀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刚才整个人沉浸在热乎乎的雾气中时,也没有感觉到这么热。 月菲白见她转过头来,顺势就咬住水嫩的唇,一番纠缠。 薄相思瘫软成了一滩水,脑子浑浑噩噩的,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等到月菲白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时,她的灵台才稍微清明了点。 想到月菲白此时还是赤着身子,未着一缕,薄相思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何清早就出去了。 月菲白淡然一笑,从容地一件件穿上衣裳,眼里是运筹帷幄的自信。 他也往屋子外走去,在经过萧南时,他顺手倒了一杯茶,娴熟地点了萧南的穴道,后者便张开了嘴巴。清香的茶水被形成一注水流,被缓缓倒入萧南的嘴里。很快,那嘴里便没有之前那粥里的奇怪味道,只剩下茶水的清香绕齿。 清菊香淡雅,混杂进空气中,一阵微风吹来,即使连洒脱的风儿,也被染上了这香气。 在菊香飘过的地方,一袭白衣的人缓缓行走。他一头如雪白发,看起来有些清冷。他不言不笑,神色寂然,似乎他从来就不曾有过表情般。 “银月公子请留步。”蓦然,一声清亮的女声从簇簇缤纷多彩的菊花中传来,何清衣着妖娆,但表情却肃然,一步一步地朝月菲白走来。 月菲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向何清一眼,但他确实止住了脚下的步子。 何清走到他面前,凝视着这张天地妒怒的脸,终是自觉不如,微微叹了一口气:“妾身多谢银月公子今日相助。”何清缓缓一福礼。 “不必,”月菲白从容一笑,淡淡说道,“我也不是为了帮你。” 刚才在萧南的房中,倘若不是月菲白以吻迷惑住了薄相思,凭薄相思灵敏的嗅觉,一定可以发现那粥有问题! 当时,何清刚刚来到萧南面前时,便注意到了屏风后面有人。可是,她不能跑。因为一跑,就会现出端倪,使屏风后的薄相思疑窦丛生。无奈之下,何清只好硬着头皮胆战心惊地给萧南一勺一勺地喂着粥。所幸的是,月菲白恰好牵制住了薄相思,并没有让她发现。 “原来是这样,竟是妾身多心了,”何清失望地笑笑,妖娆的眼眸里盛满了深深的眷恋,“既然如此,可否告知妾身,公子帮妾身,是想做什么呢?说不定……妾身还可以帮公子一两把。” 单不论月菲白的身份地位,就是他的相貌,都足以让何清心甘情愿地为他去死了。 月菲白仍然没有抬眼看她,径直往前走,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菊花从中。 他有的是手下,银月门阀一个端茶倒水的,能力都比何清强。 毕竟,这世上的女人,除了薄相思以外,他看别人,从来都只看能力。既然何清又不是薄相思,光有脸有身材没能力有什么用? 再说了,何清是个足够狠的女人…… 她今天其实还有别的方法逃脱,比如假装没带勺,正经地走出去,再比如突然说不舒服,然后回房……可是这么多的方法,她一样都没用,反而选择了最为冒险的一种。原因只有一个,萧南每日必须饮下她夹在粥里的毒药,否则就会有很大几率醒来。 太子府的人都知道,薄相思已经为萧南蒸浴了整整一个下午,这会何清要是不趁着空子钻进去给萧南喂药,天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溜进来。 为了保证萧南绝对醒不过来,她也是拼了…… 根据这几日查出来的资料,据说萧南生育方面有疾病,导致何清这么多年来,仍然没有被破过身。直到萧南倒下之后,何清才正常尝到男女之欢的滋味,甚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明目张胆地豢养男人。 何清的背后有何中书这尊大佛,太子府的管家虽然愤恨何清到了极点,但却仍然叫太子府上下噤口关于何清养男人的事。管家只希望,不要与何家闹翻,给他们家太子树敌。 可管家从来都不了解何中书耿直忠心的性格,对于何清的这些事,他一概不知。月菲白猜测,如果何中书知道了的话,是绝不会是非不分地与太子闹翻的,他甚至还会站在萧南这一边。即使太子府这边提议将何清浸猪笼,恐怕这位忠臣只会掩面而泣,却绝不会阻止半分。 可是这些,又关他什么呢?月菲白面色从容,如清风徐徐而过。这些斗争,他一点都不想管,而且也不关他的事。 他已经说过了,今天并不是为了帮何清,而只是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而已。 如果薄相思治好了萧南,她就没理由再留在宁国,必须回凤国,回到上官权……身边……想到这里,月菲白的眸色不禁一深。虽然那天晚上,他和薄相思之间的关系,已经突破了最后一层防线,那是上官权也不曾到达过的。可是,月菲白还是不放心…… 因为,最近薄相思的态度……虽没有之前对于朋友的疏离,有了恋人的亲密,可也仅仅止步于最初的恋人亲密而已,完全没有已经将自己身体交付出去的那种亲密……清秀的眉峰轻轻皱在一起,月菲白不禁思考,难道薄相思自身发生了什么,所以对他若即若离么?或者……他做了什么事,令她看不惯? 第一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了,因为薄相思整日待在太子府里,没有接触过外人,她身上不可能发生什么事。这样的话……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月菲白挑了挑眉,一个名字突然跳上心头。 萧影! 月菲白自认为,他和萧影真的没什么。但是,为了让薄相思开心,他还是非常自觉地陪在薄相思身边,无论萧影怎么来约,都以各种理由笑着婉拒。 薄相思看多了,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发出冷笑:看来,月菲白很是巧舌如簧,那么就是说,他之前不拒绝,完全是因为心里很乐意陪萧影了? 想到这里,薄相思就一阵气闷,狠狠甩给月菲白一个白眼,便不再理他,忙萧南的事去了。 留下月菲白一个人在原地,怔忡了许久。他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心道女人怎么就那么难伺候?这去了吧,她不开心,这不去吧,她同样不开心。 同样心中郁结的,还有萧影。她向来温婉,知书达理。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整日来找月菲白,甚至还主动邀约,这已经够伤脸面了,可偏偏月菲白还不待见她,让她的自尊如何过得去? 这么想着,心里便对薄相思不禁有些嫉恨起来。月菲白对薄相思的感情,她都看在眼里,可薄相思却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压根儿不把月菲白放在眼里。可即使这样,月菲白还是甘之如饴。 萧影不禁一阵气结,她堂堂一国公主喜欢的男人,怎么可以不喜欢她,甚至还对另外一个女人如此卑微? 萧影想着,便越发坚定了要把月菲白给抢回手里的决心。 其实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就越是最好的。如此,便会不惜代价去得到这个得不到的,当最后手段使尽,仍然没有得到的时候,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可笑。这种人,往往就是输给自己的骄傲。他们总是想,我这么好,为什么得不到他? 第114章 萧影的愤怒 萧影就是这样的,她想,她得到的教育比薄相思好,比薄相思知书达理,身份比薄相思尊贵,凭什么月菲白能够喜欢上薄相思,却不会喜欢她?她不甘心啊! 萧影渐渐褪下了脸上端庄高贵淡雅的妆容,换成了妖娆妩媚的。她从小深居后宫,很明白一个女人吸引一个男人的资本是什么。可是她忘了,月菲白是个自制力变态,武功变态的男人。 今天微光初露,萧影一大早就将自己收拾好,乘着轿撵来太子府了。这个时候,除了几个打扰的下人以外,其他人仍然还沉浸在睡梦中。 萧影走得像猫一样轻,决定偷偷去月菲白房里,叫他起床。可是她以前来的时候,都只是在厅堂与月菲白碰面,然后两人一起出去而已,还从来没去过他的房里。 “等一下,”萧影说顺手拉住一个扫地的下人,温柔地笑道,“银月公子的房间在哪里?” “给公主请安,”下人受宠若惊地连连行礼,诚惶诚恐地指着最后一间屋子,老实地答道,“这是薄姑娘睡的地方,至于银月公子……奴才也不清楚。倒数第二间本应是银月公子的,可银月公子从来没踏足过那间屋子。” 萧影了解地点点头,温婉笑道:“多谢。” 薄相思的房间么……萧影的视线盯在最后一间屋子紧闭的门上,眼神若有所思。她慢慢地,静悄悄地朝那间屋子靠近,当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连艳妆也掩饰不住。 里面只传来了一种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经常不小心在父皇寝宫里听到的,女人的低吟! 而月菲白,还没有停止挑弄,薄相思的声音越加娇憨,忘情…… 月菲白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萧影的到来?除非……除非他此时的精力正全部放在另一件事上,根本没心思去管外面的动静。 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要叫嚣着跳出胸口,带着一团一团熊熊的火,狠狠地灼烧这无情的地方。 多年来的端庄高贵,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她“嘭”得一声巨响,推开大门,脸色煞白地背光而立,看着床上的那一对男女。 幸好……他们并没有赤身白体,只是有些衣衫凌乱而已。 月菲白尚还重叠在薄相思身上,他温润的脸颊还贴在薄相思的脸上,一只手托住她的背脊,另一只手则轻轻搂在她的腰间。 其实月菲白真的很想在这大早上做点什么出来,可他费劲功夫,最后也只得到了佳人的亲吻而已。趁着薄相思吻得忘情,意识有些模糊时,他的手便趁机不安分了起来。 至于萧影听到的那些声音,其实只有无意识间溢出的一两句,另外的大概只是她自己太愤怒,所以造成听觉细胞有些混乱了而已。 经过萧影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巨响,薄相思的意识终于清醒。她现在意识到,她和月菲白的姿势多么暧昧,而月菲白的手,多么让她想用毒药给他毒坏! 薄相思一把推开月菲白,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衣裳,黑着一张脸摔门而去。 无辜的门,先被萧影踹,现在被薄相思摔。 于是,再次一声巨响,回荡在房间内,久久不散……象征着薄相思的怒意。不是说好只吻一下么,又动手又动嘴又动身子算什么?! 月菲白尴尬地咳了两声,表面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从容淡定。但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因此,嘴上一时打结:“萧影公主……” 萧影听见这称呼,眼神略微黯淡了下来。他以前不是都叫她影儿么……今日……莫非是在怨怪她打扰了他的好事? 想到这里,萧影心中的委屈便多了一层,嫉恨也多了一分。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萧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连忙解释道,“我是想向你来请教一本棋谱的,听说你下棋很好……”说完,她果真从身后拿出了一本棋谱。 “不怪你,”月菲白这下终于稳定了心神,从容地从床榻上下来,看着她手里的棋谱,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到院子里谈论棋谱吧。” 萧影在下棋方面远不如月菲白,两人技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可偏偏,因为是月菲白讲解的,这种枯燥无聊的东西,就变成了令她兴致盎然的东西,每一个字都听得认认真真。 薄相思今早发过火之后,就直接钻进了药房。薄相思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理,她觉得,在月菲白早就算计好了的情况下,仍然跟他扯东扯西的话,那她迟早会输得连贞洁都不剩的! 真是的……以前还觉得月菲白是个禁欲的男人,现在看来……色狼还差不多…… 薄相思重重叹了口气,心想,还是跟这些药草待在一块儿更安全。 那日给萧南药浴之后,他的身体似乎确实被“大补”到了,连血液流通,都更加迅猛。就在薄相思满心期待地,以为他至少会被刺激着醒来时,萧南却依然保持着原来植物人的模样,一动也不动。 薄相思终于失望了,颓丧了好几天。要是萧南一日不醒来,那她就得每天都刻苦钻研…… 时间就这样慢慢从指缝中溜过,很快就到了晌午。不过,月菲白这边,两人正谈得兴致盎然,谁也没有注意到时间。反倒是薄相思,看得眼睛痛得很,将药草放回了抽屉里,准备先吃午饭休息一下。 可是,当她刚走出药房,来到厅堂时,竟然看到这里不止何清一人,还有一个胖墩墩,笑得一脸和蔼的太监。 薄相思眯了眯眼,这个人让他不禁想起慕应那个阴阳怪气的人,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这就是薄相思吧?”见到薄相思出来,太监堆着一脸的横肉,笑呵呵跑过来,“姑娘,杂家是宫里的人,皇后娘娘要见您。” 何清唯恐薄相思不知道规矩,顶撞了这大太监,继而惹怒皇后,于是连忙站出来,巧笑着解释道:“薄相思,你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吧。咱们太子是当今皇后的儿子,她这番叫你进宫,必定是为了询问关于太子病情治疗进展的事,你不必害怕,老实回答即可。” “确实,我们皇后娘娘一向待人很宽厚的,”太监笑眯眯地说道,“薄姑娘无须担心。” 殊不知,薄相思本来是不害怕的,可一看到这太监脸上的笑容,觉得他是慕应的感觉就越强烈,心里就越发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慕应那么阴阳怪气,而且还害过她,让她怎能不害怕…… 薄相思强笑了两声,一脸为难地道:“这个……我对太子病情的治疗……已经有了新一步的进程!你们……我,我还是留在这里,继续研究吧……” 何清眯了眯眼,她当然是不希望薄相思真正研究出来的,于是连忙怂恿道:“这样的话,那薄姑娘就更应该去了!将治疗计划禀报给皇后娘娘,娘娘也不必再夙夜担忧了。” 等薄相思一去皇宫,她就得马上行动,找出薄相思写下的药方,立马烧毁!要是找不到,把她睡得屋子一块儿烧了也无妨。看薄相思这尴尬的样子,那些东西一定还没成型,只是灵感而已。这样的东西一旦烧了,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的。灵感只是片刻。 那太监觉得何清说得十分有道理,附和着渐渐点头。 薄相思干笑了两声,这下可真是骑虎难下了……要是这人真是慕应,如果她跟他走,岂不是会死无全尸?可是不去,又没有适合的理由…… 易容,肯定要用药。无论是药水还是药粉,都是药。既然是药,那就一定会有味道。凭借薄相思的嗅觉,绝对可以闻出来。 可是她很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易容。可是即便没有易容,薄相思还是觉得他像慕应! 在她的印象,慕应是一个难得的到了中年,却依然身子健朗,没有发福的人。可是眼前这个人,已经胖得全身都是肉,连体型也看不出来了……如果慕应真的吃到了这么胖,那她也确实认不出来啊!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脸上都有那种假心假意的笑容…… 最后,薄相思深呼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可是我现在有点肚子痛,可否请公公稍等一下,我去如厕?” 看到何清和大太监点头,薄相思连忙一溜烟跑掉了。 她当然不可能跑路,她是跑去找月菲白了。这个时候,除了找月菲白出主意,她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菊花洋溢着清香,朴素却不失精致的小院,中间的石桌上,月菲白和萧影面对面下棋。月菲白保持着一贯的从容,嘴角噙着一抹淡雅的笑容。萧影则眉眼含笑,眉目盈盈。 这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可惜却被薄相思气喘吁吁地脚步声给打破。 “月菲白,不要下棋了!”薄相思深深地呼了两口气,待胸口平静下来后,双手无意识地撑在石桌上,盯着月菲白的眼睛,蹙眉说道,“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第115章 安靖 做者无心,看者有意。当薄相思的手无意识地撑在石桌上时,萧影整个人脸色都阴沉了下来。就因为她这双手,好些棋子被打乱,整盘棋局就这么毁了! 月菲白倒并不在意棋局的事,看薄相思这么焦急,连忙为她斟了一杯茶水:“别急,慢慢说。” 薄相思现在哪有心情喝茶,一烦躁就顺手推开了茶杯。可偏偏月菲白本以为薄相思会接,于是拿得松了些,被这么一推,茶杯立刻倒在石桌上。杯口向着萧影的方向,茶水形成一涓细流,湿了她的衣裙。 这下,萧影的脸色更阴沉了。 薄相思被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手帕,道歉道:“对不起啊萧影公主,我不是故意的……” 萧影本来就看薄相思不舒服,这下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可偏偏月菲白就在旁边,她只好将怒气忍了又忍。强忍住想要教训薄相思的冲动,她挤出一个温婉的笑,细声道:“没什么的……如果薄姑娘看不惯我,直说就是,又何必又这种方法……” 薄相思一听,顿时傻了眼。加上被那个大太监刺激过,一时脑子没有反应过来,脱口就道:“你别无理取闹行不行?我哪有看不惯你?只是不小心而已!你也太小心眼了吧!” 刚刚说完,这嘴上倒是痛快了,可薄相思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刚刚说了什么?骂堂堂一国公主,无理取闹,小心眼…… 萧影委屈地低下了头,泪花闪在眼眶里,一副受了欺负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薄相思一看她这样,顿时怒火又蹭得上来了。她不就不小心打湿了她的裙子么,大不了赔她就是了,也不用这样吧!她撸起袖子,准备跟萧影好好理论一番。可是,月菲白却适时地抓住了她的手—— “影儿,相思确实不是故意的,你也不要太计较。”这话,是对萧影说的。 他始终还是在帮着薄相思说话……萧影低着头的眸眶中,闪过一抹怨恨。 “相思,你也少说两句,”月菲白转过头,皱眉看着薄相思,轻声道,“一人少说两句,这事就解决了,弄得这么紧张做什么?” 薄相思瞪了他一眼,没好脸色地撇过头去,却真的不再说话了。 萧影我见犹怜地抬起头,试了试眼角的泪水,从石桌上端起一杯茶水,楚楚可怜地看着薄相思,轻声道:“月哥哥说得对……薄姑娘,这杯茶就算是我给你的道歉茶,以前有什么得罪的让你看不惯我的,还请薄姑娘不要再计较。” 刚刚月菲白明明说的是她在计较,可到了萧影嘴里,这“计较”二字,四两拨千斤,就变成了薄相思在计较。 薄相思虽然心头不舒服,但碍于自己还有正事,不想跟萧影在这耽误时间,于是准备接过茶杯,打算就这样息事宁人…… 可是,当她的指尖刚刚握住茶杯,萧影还没放手时,后者突然直直地向后栽去! 薄相思吓得瞪大了眼睛,她明明什么也没做,萧影怎么会向后倒?向后倒……月若迎当初突然跌下池塘的画面再次重现在眼前。一瞬间,什么都明了了。 月菲白手疾眼快,连忙扶住了萧影,才避免她摔到地上。 “原来宁国的公主这么卑鄙,”薄相思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萧影,语气不善地道,“连一个小女子都要陷害,原来这就是你们宁国的作风么?萧影公主,我薄相思今日,受教了!” 萧影泪流满面地依偎在月菲白怀里,一脸无辜地抽噎着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在……在说什么……” 萧影素来是个温婉大方的人,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会相信这是萧影在无理取闹。连月菲白也不相信,连他都认为是薄相思将萧影推倒在地的,薄相思是这样以为的。 因为,月菲白放开萧影,直直地站了起来,皱眉看着她,缓缓说道:“相思,闭嘴。” 这句话很轻,很淡,却带着无形的威压,比那些大怒之下的怒喝还要管用。 薄相思一脸讽刺地看着月菲白,失望地摇着头:“你也不信我?”当初月若的事件,上官权不信她。如今萧影这件事,月菲白也不信她。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 意识到这点,五脏六腑的地方顿时如千刀万剐般疼痛。 月菲白叹了口气,准备将薄相思强行带走。可是,他的手还没伸出来,一个娇弱的男声突然传来:“杂家说薄姑娘去如厕怎就这样久,原来是偷在这里闲乐了。薄姑娘,快走吧,让皇后娘娘久等了可不好。” 萧影并不是皇后所出,大太监没必要理会她。再说了,一看这情景,就知道肯定有事情发生过。要是一时说话没拿捏好,因为萧影而得罪了薄相思,那可是得不偿失!这可是能够有希望治疗他们太子的人! 薄相思现在再也顾不上大太监像慕应的事,沉默地点了点头,跟着大太监走了。月菲白抿了抿唇,似乎想叫住薄相思。可是最后,他还是没有开口。 事实证明,大太监真的不是慕应。在去皇宫的路上,他对薄相思恭恭敬敬的,并没有半分要害人的意思。 因为国力悬殊,皇后的寝宫并没有太特殊,薄相思甚至觉得,连她的镜凌宫都不如。 皇后今已年过半百,无论如何保养,也抵不过岁月在她脸上,眼角旁刻下的痕迹。这位母亲认真地询问着萧南的情况,薄相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情绪十分低落,常常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幸好皇后为人宽厚,并不计较,反倒笑着按了按薄相思的肩膀,理解地询问道—— “姑娘来宁国也好久了,可是因为太想念凤国,所以心不在焉?” 薄相思怔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回答。一想到凤国,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药采篱……她突然发现,以前受上官权的气时,她就总会想到药采篱,以求得心灵的安慰。可是现在……就算被月菲白欺负了,却没有因此而思念药采篱…… 见她再次走神,皇后不禁有些无奈,干脆直接把话说明:“有个人想见你,这也是本宫找你来的另一个原因。好了,你们在这里谈一会儿吧,本宫先出去。” 有人要见她?谁会千里迢迢跑来见她?薄相思愣了一下,首先想到的是上官权。 虽然她很清楚,上官权一点都不爱她,但她就是会莫名其妙地觉得是上官权。不可能是药采篱,他应该身体还有些虚弱,无法长途颠簸。 如果等会见到了上官权,她要怎么做?是咄咄逼人地质问上官权,有没有继续残害药采篱,还是一脸愧疚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和月菲白在一起了…… 这一刻,薄相思心乱如麻。 终于,床帘后有了动静,一个黑衣人缓缓走出来,一步一步地走出来。黑衣……上官权也喜欢黑衣。只不过,今天这袭黑衣,并不是上官权以前所穿的衣袍,冷傲霸气凛然。而是一身夜行衣。 床帘被推开,夜行衣男人终于现出了真容,脸廓棱角分明刚毅,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是上官权。 “奴才见过娘娘。”黑衣人麻利地跪地行礼。 薄相思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连忙将他扶起来,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知道她是凰墨妃身份的,只有皇宫里的人。显然,上官权虽然没有亲自来,但却派了个人来。 “奴才名叫安靖,”安靖起身,双手抱拳,又对薄相思作了一个揖,“是皇上派奴才前来保护娘娘的。” 根据安靖所说,是因为上官权派在薄相思身边的大臣,跟丢了他们,所以上官权就派了安靖来。算算那大臣走丢的时间,与安靖到来的时间,上官权应该是知道了这件事后,立马就派安靖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据说,宁国皇后在进宫之前,曾是凤国某个大臣的女儿,这是宁国老百姓都知道的事。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她是上官权父亲的细作,亲手训练出来的杰作。 在上官权的父亲死后,她的主人自然就变成了上官权。 使臣走丢,重新再派一个来,这样的事情难免丢人。于是,把安靖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薄相思身边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宁国皇后身上。 薄相思进宫和,和大太监一起,是两个人。出宫时,同样也是两个人,只不过那胖墩墩的大太监,变成了面部线条刚毅,不苟言笑的安靖。 一路上,薄相思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安靖是上官权的人,而她现在仍然是上官权的妃子,而她现在和月菲白关系不是一丁半点的暧昧。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那件事,如果月菲白没有萧影而对她阴沉着连,她一定会将实情告诉安靖,然后诚恳地道歉,希望上官权能当她死了,永远不要找她。可是……经过了今天中午之后,薄相思一点都不想考虑月菲白的感受,一点都不想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安靖不能去太子府,见月菲白,这样的话他们的关系就会暴露了。薄相思也不想回太子府,不想见月菲白。既然这样的话…… 第116章 烧了屋子 “安靖,”薄相思突然转过头,灿烂地冲安靖笑着,说道,“你初来宁国,我带你去转转吧。这异国的风情,也是有趣的很。” 安靖老实地点头,拱手行礼:“遵命!” 宁国国都宁京虽不比长安热闹拥挤,但来来往往的人仍然很多。他们听到安靖的声音,看他的手势,不禁纷纷回过头,猜测这姑娘究竟是哪位达官贵人。 薄相思不禁一阵无奈,低声说道:“这里呢,既不是宁国皇宫,更不是凤国皇宫,而是大街上!这样吧,我叫你安靖,你就叫我相思。” “奴才不敢!”安靖还没思考一二,连忙脱口拒绝,一脸惊恐地说道,“奴才怎敢直呼娘娘芳名!” “什么娘娘啊……”薄相思嫌弃地看了眼安靖,走上前去一步,挽住安靖的手,一脸严肃地说道,“叫相思。” 这可为难了安靖,且先不论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凰墨妃娘娘身份尊贵,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怎么能搭在自己粗糙,沾满鲜血的手上?可关键是,这个女人,他不敢推开。而且,凰墨妃娘娘还让他,直接叫名字…… 安靖犹豫了一会儿,仍然不敢开口。 这回薄相思可算彻底不耐烦了,她好哥们儿似的拍了一下安靖的肩膀,认真地说道:“你要是不叫的话,那你就别跟着我了,直接回凤国去吧。” 直接……回……凤国……安靖瞪大了眼睛,身体像被突然泼了一盆冰雹一样寒冷。 如果他一个人回凤国……如果没有带上凰墨妃娘娘……那位冰冷无情暴戾的主子一定会把他千刀万剐的…… 想到这里,安靖心一横,决定还是保命要紧。他先在心里练习了几遍,然后准备叫出口。 “相思。” 有人叫了一句相思,声音清清润润,无悲无喜。这声音,不是安靖的。 安靖下意识警戒地抬头寻着声音源头望去,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袭白衣的人手执雪白的折扇,一步一步似仙人踏向凡间,向这里走来。 他皱紧了眉头,眼里的警戒更浓了。 薄相思没有看向月菲白,她直接将头扭了过去。她知道这肯定是月菲白,光听声音,她就知道了。 “你去皇宫这么久,我好担心,”月菲白走近了,想要牵起薄相思的手,“所以我就来寻你了。没想到,原来你是接见了一位友人。” 薄相思不着痕迹地用手捋了捋耳畔垂下的青丝,恰好避开月菲白的手。她直接无视眼前的月菲白,侧过身子,看着安靖说道:“我们快走吧。” 安靖点了点头,戒备地看了眼月菲白,准备护送薄相思离开。可是……一把折扇突然打在他的手上。 高手之间的较量,绝不会像无名小卒一样打打杀杀,他们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开始了一场生死较量。 折扇看似脆弱,一摧即毁。可是安靖很清楚,握着这把折扇的手,凝聚了多少深厚的内力。他不敢动,一点都不敢。 “你干什么,”薄相思猛地回过头来,气急败坏地伸手打掉月菲白的手,窝了一肚子气,说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光天化日之下拦住别人的路!” 薄相思成功地让月菲白的手远离了安靖的手,可她自己却被月菲白的拽住,一把拉进了怀里。 安靖自始至终,表面都平静如水地看着这一幕。但实际上,他的后背都已经湿透了。他很了解月菲白的强大,可凰墨妃,居然敢打月菲白……看来传言是真的,月菲白动情了,他要和皇上抢凰墨妃。 薄相思拼命挣扎,可月菲白却只是将她越抱越紧,最后勒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街上的人看到这奇怪的一幕,纷纷停驻下来观看,薄相思觉得太没脸,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先回去,记着,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太生气,”月菲白低头将嘴凑到薄相思耳边,轻声说道,“安靖是我师门的人,我要和他说一些事。” 说完,月菲白便松开了薄相思,看了安靖一眼,提起轻功向远处飞去。 宛若蝴蝶一样轻盈的身姿,脚下如履平地时蕴含的深厚内力,激起了安靖内心深处战斗的欲望。 他踌躇了一会儿,恭敬地看向薄相思,拱手说道:“不如奴才先将娘娘送回太子府,确保娘娘平安……请娘娘恕罪,奴才必须赴月师兄的约。” 他们既然是同门师兄弟,薄相思又怎么好意思阻拦?当下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不用送我回太子府,你直接去吧。” 安靖眼睛一亮,连连道谢,又说一定会亲自回来请罪后,便踏着轻功,寻着月菲白走过的痕迹去了。 清风道人只有四个弟子,月菲白,上官权,药采篱,和宿儿。玉枕是他生前的贴身侍女,而安靖,则是日夜替他烧茶壶的。 他虽资质愚笨,但勤奋好学,说他是武痴也不为过。每次在月菲白他们练习武功的时候,他便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偷偷学习。清风道人知道了,倒也不生气,反而欣慰地说:“难得你这么好学,可比他们勤奋多了……只可以,你资质不足,老道也不能违反师门律令收了你啊。” 清风门收徒的规矩,只有一条,天资聪颖,必须是千万里挑一才能出一个的资质。 那时上官权想,虽然安靖资质一般,但毕竟勤奋刻苦,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不可多得的高手。而他必定是要走上帝王路的人,很需要这种人。 于是,上官权刻意接近安靖,在清风道人圆寂之后,顺理成章地带走了安靖。 安靖知道月菲白和上官权的关系,同时也知道上官权和宿儿的关系,更知道薄相思,月菲白,和上官权三人之间的关系。 可他什么都不会管,他只是暗卫。他只需要做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好了。至于今天应邀月菲白……他实在是忍不住,就让自律了二十几年的他,任性一回吧。 安靖真的想知道,日夜不停苦练二十几年,比起整日懒懒散散,但天资聪颖,世上独一无二的月菲白来说,到底会不会赢? 薄相思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只道他们师兄弟要叙叙旧情,便直接回了太子府。 太子府依旧如往日一样,山青水绿,菊花缤纷,空气中仍然洋溢着花香。只不过,厅堂中多了萧影。 她已经换了一身妖娆的衣裳,雪白的胸脯露了一大半在外面,笑起来时便颤抖得厉害,最能引起男人遐想非非。这应该是,何清的衣裳。 萧影和何清两人坐在厅堂中,有说有笑的,气氛极为融洽。 薄相思瞥了她们一眼,径直向自己房里走去。何清与萧影对视一笑,眼神有些幸灾乐祸。 薄相思才来到自己房间,便立刻冲了出来,怒气冲冲地跑到厅堂,瞪大眼睛,大声质问道:“为什么烧了我的房间?!” 是的,她的房间已经被烧了,只剩下黑糊糊的一片,散发着燃烧过的味道。 何清挑了挑眉,波澜不惊地继续磕着瓜子,笑着道:“真是不好意思,薄姑娘,我本来觉得你房间旁边的那丛菊花有些碍眼,想烧了它,谁知火势竟然蔓延到了你的房间,一发不可收拾。” “你,”薄相思气得说不出话来,“那里面的东西呢?” “应该已经灰飞烟灭了吧。” “你没派人救火,抢救里面的东西?” “啧啧,瞧薄姑娘说得这是什么话,亏你还是大夫呢,”何清一脸鄙夷地站起身,来到薄相思身边,打量着她道,“要是进去抢救的话,肯定会伤到抢救的人。原来在薄姑娘眼里,为了自己的东西,可以断送别人的性命。再说了,烧的是我的屋子,薄姑娘当初来的时候,是两手空空如也吧?就连换洗衣服也是太子府提供的,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贵重东西?” 薄相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从来没见过何清这样刁钻的人,真是难以想象她居然是那个为人宽厚谦逊的何中书的侄女:“当然有贵重东西!我的一些关于救治萧南太子的方法全写在了纸上,放在了房间里。如今一把火烧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何清无所谓地耸了耸双肩:“既然这些全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那再想一份出来不就行了,何必这个样子,冲着我大吼大叫。” “你懂什么!”薄相思不可理喻地看着何清,她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从外太空来的,“那些全都是灵感!灵感!找不回来的!” “什么灵感找不回来,我可不懂,”何清讥讽地看了一眼薄相思,继续道,“我只知道,既然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再写出来?还是说你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治疗方法,只是想借着这,来栽赃陷害我。到时候你救不醒太子殿下,你完全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 “什么大夫,我看就是骗吃骗喝的!” “你不可理喻!”薄相思怒火中烧,想要狠狠将何清给骂个狗血淋头,可她实在是不会骂人,只能用自认为最凶狠的眼神瞪着何清。 第117章 赶出太子府 可何清偏偏不怕这一套,反而更加气势嚣张了起来:“谁不可理喻?是你不可理喻吧!就一江湖骗子,还敢这么嚣张!来人啊,给我把她轰出去!” 随着声音落下,两个奴才气势汹汹地走了上来。 “住手!” 声音来自一个脸长得方方正正的男人,他皱眉朝厅堂走来,怒喝可那两个奴才一声:“还不退下!” 两个奴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为难,不知道该听谁的。 何清危险地眯了眯眼,冲中年男人很不友善地说道:“陈叔,不要忘了,你只是太子府的一个管家!” “太子妃,”陈叔板着一张脸,不卑不亢地说道,“奴才只知道,薄姑娘是能够治好太子的人,无论太子妃与薄姑娘有多少过节,都行能忍则忍。” “什么能治好太子的人,”何清讽刺一笑,盯着陈叔,嘲讽地道,“这女人来了快近一个月了吧?可她有没有把太子治好,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还希望陈叔不要为了一个江湖骗子,而选择跟我闹翻脸。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也只好将何大人请来,让他评评理了!” 这个何大人,指的自然是何中书。 陈叔沉默了。他实在不想何中书来,看到太子府中这可笑的闹剧。要是他因此而对太子殿下失望,继而支持其他的皇子,那可是得不偿失。 心里再三衡量之后,陈叔下了决定,抱歉地对薄相思说道:“薄姑娘,你来到太子府,太子殿下仍然没有任何起效,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还是请薄姑娘,回去吧。” 见事情终于落定,这边一直端坐着的萧影松了一口气。 薄相思摇了摇头,有些心寒地看着陈叔。这种不被信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她勉强扯出一个笑,缓缓道:“既然如此,相思便告辞了。” 薄相思一步一步走出太子府,当她跨出门槛时,太子府的门嘭地一声关上,似乎要永远隔绝她与太子府的往来。 “影儿多谢太子嫂嫂了,替影儿出了这口恶气。”萧影端庄大方地站起身来,柔声笑道。 何清随意摆了摆手,一脸大度地道:“这有什么,谁让她竟然这么不长眼,与你抢心爱的男人便算了,还恶毒地拿茶水泼你,将你推倒在地。” 宁国公主萧影喜欢银月门阀的家主月菲白,这是整个宁国皇室都知道的事。当年萧影被赐婚时,她宁死不屈,甚至说,此生非月菲白不嫁。 宁国皇帝考虑到对方是月菲白,足以撼动最强大的凤国的月菲白,于是便默认了萧影的倔强,不再逼迫她。 萧影温柔一笑,并不说话,准备起身回公主府。何清会有那么好心帮她?不过是害怕薄相思真的将萧南,从此结束她淫秽的生活而已。 “等一下,”何清突然叫住了她,“银月公子并没有跟她一起回来,你何不趁着这好机会,派人杀了薄相思?” 萧影摇了摇头,有些不忍心地道:“终究是一条人命,还是留下吧。”说罢,她便出了太子府。 徒留在原地的何清看着她的背影,讽刺一笑。什么善良?她不过是害怕被月菲白查出真相而已! 能留下薄相思么?不能!绝不能!如果她活着,就还有机会回太子府!每天接触萧南的何清,太了解萧南的身体了,这段时间下来,确实好转了不少…… 既然萧影不忍心杀薄相思,那就让她来吧…… 何清已经接近疯狂了,她完全没有考虑到,月菲白多么强大。 暮色将至,树林深处,剑风凌厉,似乎是一条直冲云霄的龙,势不可挡。两波内力相互交错,围绕了整片树林,惊得树上的鸟儿,纷纷飞出。老鹰盘旋在这片树林上,树林里的强大气息,引起了它的恐慌。花色斑斓的毒蛇钻了出来,一脸戒备地盯着树林,不停吐出鲜红的舌信子。鱼儿焦躁不安地游动,不停地跳出水面,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随着最后一剑落下,内力终于消散。危机接触,万物又恢复了正常。雄鹰嗥叫着直冲云霄,蛇灵活地钻回了洞里,鱼儿安静地戏水。 “你输了。”月菲白淡淡地陈述着这个残酷的事实。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才,站在顶端的天才,平庸之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超越的天才。 安靖脸色惨白,气息虚弱。看来刚才那场比武,抽掉了他不少精力。 “你真的很强,”安靖发自内心地说道,“按照师门的规矩,比武之后输了的,就要告诉赢的人一个天大的秘密。” 虽然说安靖并不是清风老人的弟子,但他同样也是清风门的人,这条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月菲白从容一笑,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对于你来说,几乎什么秘密都没有,”安靖叹了口气,道,“我说出一个消息,至于那是不是你已经知道了的,就不关我的事了。那是我知道的事里,最重要的一条。” 安靖定了定眼神,盯着月菲白,道:“你上次派人去偷宿儿师姐的冰棺,太多人一下子进入,导致冰棺发生了变化。现在宿儿师姐的尸体正在慢慢腐烂,虽然速度很缓慢,但皇上已经快急疯了。他现在,正在想尽办法得到《薄家医经》。” 月菲白那副淡然的表情终于瓦解,一脸的凝重:“所以他终于要对相思下手了?所以你是来迫害相思的?” 安靖摇了摇头,虚弱地道:“师门规矩是只能提供一条消息,请恕安靖不能回答。” “不过月师兄放心,从今天起,安靖不会再跟着娘娘,”安靖勉强站起身,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扶在大树树干上,道,“今日比武,安靖悟出了许多招数,所以需要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领悟。等娘娘回凤国的时候,安靖自然会出现。” 安靖是个老实的人,没有坏心眼,既然他这么说,那他就一定不是上官权派来加害相思的人。 月菲白凝视着安靖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看来接下来的事情,会很麻烦了。 他一步一步往街道的方向而去,鲜血不停地从他的嘴角溢出,无论他怎么擦,都擦不尽。 安靖这小子,果然很刻苦,如今竟然能使他受内伤了。 天边酡红一片,似醉酒后的脸颊。红色的余晖洒在月菲白身上,生生将那一身白衣,染上了颜色。衬得他嘴角的鲜血,更加耀眼嗜血。 今夜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并不是很大。薄相思在街头遇刺了,但幸好的是,有一个人救了她。这个人将她安置在了一间客栈,之后便带上斗笠,走了出去。 薄相思洗漱完之后,安静地躺在床上。回响起今天的事情,真的让她觉得很心寒。为了救治萧南,她如此煞费苦心,结果却得到这样的待遇。 双眼无神地发了一会儿呆,便觉得眼睛有些痛,沉沉地闭上眼,睡去了。 不一会儿之后,客栈来了名白衣男子,脸色不大好。掌柜亲自出来迎接,毕恭毕敬地道:“公子。” 这时,那名救下薄相思的人也出来了,对月菲白行了一个礼,认真地禀报道:“回公子,属下今夜准备出城采办货物时,突然碰到了薄姑娘被一堆黑衣人刺杀。幸好当初公子给了属下们薄相思的画像,吩咐务必保护她,所以属下才有幸救下薄姑娘。那些黑衣人说,他们是萧影派来的。” 月菲白眯了眯眼,思忖了一会儿,道:“有没有活口?” “没有,他们是职业的杀手,在发现不能成功后,便纷纷服毒自尽。能够逼问出,还是属下发现一个人服的毒较少,因此封住了他的全身血脉,迫使他回光返照,所以才逼问出来的。” 月菲白叹了口气,不准备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在哪?” “公子专属的那间房。” 月菲白点了点头,提步朝楼上走去。 薄相思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怀抱里,周围全是熟悉的清香气息,她睁开了眼。 察觉到怀中人转醒,月菲白微微惊讶,低声道:“怎么醒了?” 要知道,以前他在她睡着之后,悄悄爬上她的床,搂着她睡时,她向来察觉不了的。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薄相思今天的心情很差,极差。 她用胳膊肘用力地推了一下月菲白,面无表情地道:“别碰我。” 要是在以前,无论薄相思多么用力,都不会撼动月菲白半分,后者甚至还会将她搂得更紧。可是现在……月菲白闷哼一声,竟然直接从床榻边掉下去了! 薄相思一惊,连忙坐起身子,准备下床看看。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这是月菲白的奸计。于是,她伸下床的脚又缩了回来,坐在床边,冷眼看着月菲白。 月菲白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浸出了不少汗珠,气若游丝。 薄相思脸色大变,明白他这是真的出事了,连忙将他搀扶到床上躺上,手指搭上他苍白的手腕,准备把脉。 可月菲白却直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虚弱地道:“这是……内伤……你诊治……诊治不出来的……” 第118章 月夜情话 薄相思懊恼地缩回手,一脸歉疚地看着月菲白,没好气道:“你怎么不早说你受了伤?” 他嘴角扯出一个清浅的笑,目光柔和地看着薄相思:“你会听我解释么?” 不会。薄相思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去给你找点补身体的药?” “不必,”月菲白摇了摇头,将身子往里挪了挪,留出一半床榻,“你躺下,我抱着你,一会儿伤就好了。” 单是抱着一个人,伤怎么能好呢?薄相思明知他在乱说,但还是依照他说的,躺了下来。月菲白随即便侧过身子,将她搂进怀里,头埋在她的脖颈处。 这是月菲白最喜欢的姿势,无论是说话还是睡觉,他都喜欢将头垂到薄相思的耳边。 月光清晖,轻轻柔柔地洒下,透过窗棂,地上便像被泼了一盆清水一样,散发着清光。世界顿时无比宁静,床上的两个轻轻悄悄地说着话。 “月菲白。” “嗯?” “我真的有那么令人难以置信么?”薄相思睁大眼睛,双眼呆滞地望着上方。 “谁说的,”月菲白皱了皱眉,将她搂得更紧了,“你是个好姑娘,不会害人。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薄相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嘴角勾起了一个最为讽刺的笑容,“你若是相信我,今天就不会为了你的萧影公主,而凶我了。”说到这里时,眼睛有些酸涩,但薄相思拼命将这种感觉忍了下去。 月菲白低头看她,她听到他闷笑了一声,清润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生气……唉,你怎么就不懂呢。当时那种情况,萧影可一个侮辱你的字眼都没有,可你倒好,心眼这么实在……你这样,反倒会坐实了罪名。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萧影闭嘴,可是我知道,你在乎的其实是自己有没有做过,你不想被陷害。” 眼睛的酸涩再也忍不住,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原来竟是她误会月菲白了,原来月菲白这么懂他。 薄相思吸了吸鼻子,抽噎着道:“那,那你知道我没有那样做?你知道是她陷害我的?” 月菲白不着痕迹地低下头,冰凉的薄唇将她脸上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吻进嘴里:“嗯,知道。虽然你可能会为了我,大吃飞醋,但你不会害人。” 薄相思很想推一把这个自恋的家伙,但考虑到他身上的伤势,还是撇了撇嘴,忍了下来:“那……你以后和萧影公主……” “路见不相识。” “啊?”薄相思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吃了一惊。 “她陷害你在先,刺杀你在后,”月菲白面色有些凝重地道,“如果是别的人,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我容忍她至今,就算做小时候感情的抵押。也就是说,我和她,两清了。” 薄相思挑了挑眉,捉住了一个关键词:“刺杀我?” “嗯。”月菲白漫不经心地道。他知道,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萧影不是个那么愚蠢的人。可是,那又怎样呢?他并不想耗费精力去查证这件事。再者,如果萧影真的没有生出过杀害相思的心思,又怎会遭别人陷害? 现在最重要的可不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 “相思,”月菲白顿了顿,继续道,“《薄家医经》……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薄相思愣了愣,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问的这么直白,反倒让她觉得,他并没我觊觎《薄家医经》的心思。她沉思了一会儿,还是老实答道:“没有。” 她知道《薄家医经》的宝贵,所以在来宁国之前,就已经交给了药采篱。那次去见药采篱,不仅是为了去看看他的身体状况,更是为了将《薄家医经》交给他。 当时,药采篱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地道:“你这么放心交给我?” 薄相思笑了笑,不经意地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是我师兄,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可就在薄相思全身心的相信下,药采篱竟然给她下了合欢药。至今薄相思都还不知道。 月菲白眸色深了深,陷入了沉吟。难怪安靖会直截了当地跑去钻研武功,原来抢夺《薄家医经》的任务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这样的话……那上官权是知道薄相思没有将《薄家医经》带在身上?这样的话……他岂不是会对采篱下手…… “如果有人要害采篱,你会怎么办?”月菲白轻声问怀中的人。 “谁害他?”薄相思突然就笑了出来,不以为然地道,“他那个人,肚子里一腔坏水,全是整人的心思。谁要是敢害他,谁一定就倒了大霉!” 说完这话,薄相思突然顿了下来。她竟然没有想到,药采篱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薄相思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道:“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他的话,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柔弱的女子,眼里透出一抹坚定。 那是给了她所有美好的药采篱。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每天只知道发愣,像个傻子一样。可是药采篱,天天换着新花样逗她,让她不要伤心。他以为,薄相思是被那血流成河的画面给吓傻的。 如果没有来到长安,不可否认,她永远都是一个被呵护的孩子,她也永远不会认识到这个世界的险恶。前世的时候,身为中华医药名家的唯一传人,她总是被保护得很好,没有敢跟她争什么。在桃花谷时,有药人和药采篱的疼爱,她仍然是个无忧无虑的人。 这样待她好的药采篱,她怎么能不舍去性命来保护他? 当初,他们在桃花谷到处乱窜玩耍时,难免会碰到野兽。这个时候,药采篱总会挺身而出,站在她前面,无论他有没有把握打败野兽。如今,他身体被伤成这样,该是她保护他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薄相思不禁问道:“上官权为什么要断了我师兄的筋脉?”那曾是她最不理解,也觉得最痛苦的事。可随着岁月的消逝,再次提起来,竟然可以这样平淡。 月菲白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道:“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因为调查不出来。但是,根据他的猜测,上官权应该是为了宿儿,为了得到《薄家医经》,所以才迫害采篱。他应该只是想逼问采篱,《薄家医经》的下落,而采篱宁死不屈,激怒了上官权,提起内力挫断了他的筋脉。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自己的猜测而已,至于真相如何,也只有药采篱和上官权两个人知道。 怎么可能多进去几个人,冰棺就开始发生异变?一定是在之前,宿儿的尸体就已经有腐烂的迹象了。只不过他的行动,加速了这种状况,使它看起来更加明显。 尸体刚刚开始腐烂时,恰好正是药采篱带着薄相思逃离后,被上官权再次找到。上官权带走了薄相思,关押了药采篱,对他种种逼问,逼问《薄家医经》的下落。 这样的猜测,时间上完全吻合,各个细节也没有可以质疑的地方。月菲白相信,真相与这,八九不离十。 “如果日后上官权还会伤害采篱,你也会与他作对么?”月菲白再次开口问道。 薄相思这次没有直接回答,她的心有些慌乱,静静地思索了好久之后,才抬起一双迷茫的眼,不解地问道:“他们不是关系很好的君臣么?为什么上官权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师兄……” 月菲白闻言,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了,就凭他这些提示,都不会寻着蛛丝马迹想下去么? “好了,没什么,快睡吧。” 薄相思点了点头,疲倦地闭上双眼。她真的不想想那些事,至于上官权会伤害药采篱,就让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再来说吧。 那一定会是,她非常痛苦的一天。 月菲白一直凝视着薄相思的眉眼,没有睡觉。睡意朦胧中,薄相思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耳畔轻声呢喃:“相思,不回凤国了,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薄相思翻了个身,没有回答。她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上官权,那是她曾喜欢过的人,月菲白,这是她现在最喜欢的人。这两份感情,她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割舍。 月菲白没有得到答案,有些失望。上次薄相思答应的时候,是在他们缠绵交欢的时候,所以那个时候的答案,是虚假的么?现在她是清醒的,自然不会同意…… 月菲白苦笑一声,闭上眼沉沉地睡去。 薄相思最后还是回到了太子府,是何中书亲自来请她的。当时她和月菲白正在吃饭,何中书突然就这样来了。 这位耿直的大臣,年近半百的人,竟然惨白着脸,扑通一声跪在了薄相思面前。薄相思吃了一惊,连忙丢下碗筷,去扶何中书。可何中书却说,如果她不回太子府,他就永远跪在这里! 薄相思无奈之下,也就只好答应了。 眼看着薄相思坐上了回太子府的马车,何中书松了一口气,转而感激涕零地对月菲白行礼:“多谢银月公子告知,若不是公子,老臣至今还不知道何清那孽障做了这样任性妄为的事!” 第119章 中秋节 月菲白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随着薄相思一块儿进马车去了。他只是不想,薄相思的心血白费而已。 何清看到薄相思回来时,脸上难掩惊讶,更让她惊讶的是,何中书竟然就跟在身后。她当时就慌乱了,心道莫非薄相思将自己与其他男人乱搞的事告诉了何中书? 幸好的是,何中书虽然教训了何清一番,却只是针对她将薄相思赶走的事,并没有提及她的私事。 何清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面对何中书的教导,连连称是。 何清为薄相思重新安排了一间屋子,并且按照何中书的要求,规规矩矩地道了歉。可薄相思并不理会她,转身就走。她现在只想赶紧治好萧南太子,早点离开太子府,离开何清这个疯女人。 心下虽然焦急,可事实上,仍然没有多大进展。索性地,薄相思决定今天好好休息,不再满脑子想萧南的事。 因为,今天是中秋节。 为了给月菲白一个惊喜,薄相思悄悄做了月饼。可月饼尚未从厨房里端出来,突然来了个人。跑到月菲白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银月公子……我们,我们公主……想,想见您!” 月菲白处变不惊地啜了口茶,淡淡道:“没空。” 自从薄相思和月菲白回太子府之后,萧影又成了太子府的常客。可是月菲白时时刻刻陪在薄相思身边,连看一眼萧影都嫌费时间。 萧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所以那天,当她再次强笑着来太子府时,是轻声啜泣着回去的。后来,萧影就再也没有来过太子府。 薄相思以为,萧影是死心可,谁知她今天派了下人来请月菲白。 那下人见此,不禁有些急了:“银月公子,您明明就闲着在喝茶,怎么会没空?我们公主都快死了,嘴里仍然念着您的名字,您就不能去看看她!” 快死了……薄相思心里一震,连忙追问道:“萧影公主怎么了?” “昨天,公主想亲自下河,捉几天鱼,亲自给银月公子做吃的。她说,不知道惹到了公子,公子现在很生她的气,她想亲手做东西来赔礼。可谁知,公主没有捉到鱼,竟然踩到池塘底的青苔,直接摔倒了下去!幸好发现得及时,尚还留有一口气。只不过,却怎么也救不醒!” 那人实在太着急,说得很快,三言两语就解释完了。薄相思听了后,心中略微有些不忍。可月菲白,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与我何干?” 又不是月菲白让萧影下河捉鱼的,关他什么事? 报信的人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银月公子竟然这样冷血无情。薄相思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月菲白,推了推他的肩膀,蹙眉说道:“要不你去看看吧……毕竟人命关天。” “我又不是大夫,”月菲白不以为然地道,“既然快死了,就该找大夫,而不是找我。” “这不是大夫的问题,”薄相思继续劝道,“只是溺水而已,很容易救醒的。但她迟迟不肯醒来,应该是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你去吧,说不定她就能醒了。” 报信的人感激涕零地看了眼薄相思。月菲白却眼神中带有不悦:“你那么希望我去找她?” “不是希望你去找她,”薄相思耐心地解释道,“人命关天,这种事不能耍脾气。” 最后,月菲白还是去了公主府,在薄相思的劝说下。看着月菲白的身影,薄相思不禁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她苦笑一声,暗道,不是你自己叫他去的么?现在又矫情什么! 月饼已经糊了,但薄相思还是将它端了出来,一个人慢慢地咀嚼。 今天是中秋节,所以宁京不会宵禁,百姓们可以自由玩乐,直到黎明。华灯初上时,月菲白和大病初愈的萧影来到了太子府,薄相思的面前。 “薄姑娘,”萧影虚弱地说,“今天是中秋节,我想请你和月哥哥出去玩,不知道你……” 薄相思挺想拒绝的,但想到萧影现在是病人,身体虚弱,不能受刺激,于是很不情愿地点头了。 薄相思和萧影,一左一右跟在月菲白旁边,月菲白习惯性地牵起薄相思的手,指腹在她手心轻轻摩挲。 今天很热闹,商贩们叫嚷不停,百姓们穿梭其中。不少小孩子跑到桥上放烟火,烟火点燃的那一刻,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飞到空中,绽放出美丽的形状。 薄相思呆呆地盯着空中绽放出的烟火,有些发怔。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再也没有看到,没有玩过烟花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竟然有些怀念的感觉。 月菲白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询问道:“想玩么?我去给你买。” 薄相思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月菲白绝世无双的脸,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有一点想玩了,太久没有玩过了。 月菲白看了看前方拥挤的人流,宠溺地轻啄了一下薄相思的樱桃般的红唇,道:“太多人了,会把你挤坏的。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 薄相思笑着点了点头。 月菲白记住薄相思的位置,挤进人流中,朝卖烟花的商贩走去。薄相思仍然抬头欣赏着照亮了半个夜空的一簇簇烟花,如了迷。她没有发现,萧影趁她不注意,竟然慢慢融进了人群中。 等了很久,仍然不见月菲白回来,薄相思不禁有些着急了。这个时候,小孩子们的烟花大多都放完了,该是去重新买了,热闹的夜空突然安静了下来。 突然之间,河的对面,爆发出一阵喝彩声,热闹无比。薄相思望去,隐隐约约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白。 她连忙挤进人群中,跨上拥挤的桥,向那边走去。 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河对面时,发现这里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住了,根本不能挤进去。 她颓丧地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准备大喊来吸引月菲白的注意。可是,她才咳了一两声之后,突然有人蒙住了她的眼睛! 这人身上的味道,有一些熟悉…… “相思相思,”这人兴奋地大叫,“你快猜猜本王是谁?” 这么童真的语气……薄相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缓缓说道:“南宫清!” 南宫清被认了出来,不高兴地拿开手,撇嘴道:“不好玩!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 薄相思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南宫清。但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她连忙抓住南宫清的手,问道:“我记得你是不是武功很高?你躲在我被子里的时候,上官权都不能发现你!” “那可是,”南宫清一被夸,便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骄傲地道,“本王虽然不聪明,但武功还是很高很高的!” 薄相思松了一口气,眼带希望地看着南宫清,道:“你可不可以,带我飞进这群人的中心?” “啊?”南宫清吓傻了眼,努力地咽了咽口水,不可思议地道,“这么多人……小相思,我们会被挤成肉饼的……” “这样啊,”薄相思失望地垂下了眼,“那没什么事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南宫清看她这幅模样,心里很不舒服,感觉喜欢的糕点被别人抢了似的。于是,他连忙抓住薄相思的手,道:“如果你真的很想进去的,我们可以挤进去啊!这样,我帮你一块儿挤。我真的不敢飞,太多人了,我怕踩到人。” 薄相思想了想,觉得南宫清的提议可行,于是点了点头。 费了好大功夫,他们终于挤了进去。月菲白确实在这里,同时在这里的,还有萧影。她羞怯地站在月菲白面前,灯火衬得她更加娇羞。她的手上紧握着一个刺绣的荷包,正在递给月菲白。 月菲白似乎并不想接,他有洁癖,薄相思是知道的。 但旁边的人全都起哄,让他收下。如果这个时候,月菲白拒绝的话,萧影简直是骑虎难下。 可是月菲白,他已经对萧影行同路人了,又怎么会顾及萧影的感受呢? 他从来都是无情的人。他唯一的情,只对薄相思而已。 薄相思想了想,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于是上前一步,劝月菲白收下。月菲白看到薄相思时,心中有些惊讶,但看到她旁边的南宫清后,瞬间了然。 难怪她能挤进来,原来是有南宫清帮忙。 月菲白接下了荷包,萧影的脸上绽放出比烟花还要明亮的笑容。这个时候,人们突然起哄道:“荷包都收了,择个日子就把人家姑娘娶进门吧。” “可别忘了宴请我们啊!我们可都是见证人。” 薄相思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与月菲白对望了一下。这时候,南宫清突然凑过来,皱眉说道:“这是宁国的风俗,在重大的节日里,女子亲手绣荷包,送给自己心爱的人。如果这个男人接受了,就代表他接受的女子的示爱。” 就连孩子心性的南宫清,也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眉头都皱了起来。明明喜欢相思的月菲白,为什么要收下这个女人的荷包? 第120章 交付身体 薄相思脑子轰得一声,周围的声音似乎全都消失了,她的世界一片安静。她急忙拨开人群,逃也似的往外跑去。多么可笑,她自己劝月菲白收下荷包!收下萧影的示爱! 月菲白皱紧了眉头,直接将刚拿到手的荷包丢给南宫清,追着薄相思跑出去了。南宫清接到这个烫手的山芋,吓得哇哇大叫,丢也不是,接也不是:“你们哪位好心人想要这个荷包啊?我可不想要!” 那些人一见事情发展似乎有些不对劲,先愣了一会儿。现在听见南宫清这话,再看到萧影如花似玉的面容,全都纷纷拥上来抢荷包。 萧影惨白着脸被挤出疯狂的人群,泪水止不住从脸颊上落下。月菲白,我萧影有这么不堪么?! 月菲白提起了内力,聚集在脚尖,很快就追到了薄相思。这时,薄相思早已泪流满面。 他心疼地将薄相思按进怀里,轻声安慰道:“我本来没想接的,你别吃醋……我将荷包丢了,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我知道,”薄相思哽咽着声音,泣不成声地道,“我知道你没想接,是我自己犯贱……我没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 “你怎么能怪你自己呢,”月菲白温柔地捧起薄相思的脸,轻轻擦掉上面的泪痕,“如果你真要怪一个人的话,那就怪我吧。我舍不得你怪你自己。” “相思,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想毁灭掉所有的欢乐,让全天下人陪着你哭。” 薄相思终于止住了汹涌的眼泪,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胜过所有秀丽风景的脸,喃喃道:“真的不会有事么?” “不会的。”月菲白将薄相思按到胸口,许诺似的说道。如果宁国皇帝敢逼他,敢惹到他的相思不开心,那他也不介意动动指头,整垮宁国的经济。 这一夜,他们抵死缠。绵。薄相思自己脱下的衣服,月菲白没有引。诱她。这大概是她做过的最勇敢的决定。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真实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原来真的如药采篱所说,她是真的很爱月菲白。 薄相思努力向前弓着身子,更加让月菲白深入。一次又一次的缠。绵,令她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彼此之间,只有她和他。 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醒了就做,累了就眯着眼歇一会儿。直到天亮时,他们才沉沉睡去。 大约只睡了一个时辰,公鸡便开始鸣叫。薄相思不是被鸡叫声给吵醒的,是身体传来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还在她的身体里没有出来,微微一动,便有了感觉。他亲吻她的耳垂,细腻而婉转。 意识到怀中的人醒了,月菲白闷笑一声,轻轻吻住她的嘴唇。薄相思被迫睁开眼,昨晚那么疯狂,今天早上,怕是别想起床了。 直到中午时,月菲白才肯放过薄相思。他让薄相思先躺一会儿,他出去找热水浴桶给她洗澡。 薄相思看着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吻痕,不禁红透了脸。昨晚缠绵的景象历历在目。 衣服早就被撕碎了,知道屋里没人,所以薄相思大胆地裸身从被子里出来,想要收拾床单。 还真别说,放纵过度确实是件不好的事。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酸痛得不成样子。 可再怎么说,也得把床单换了吧?女子第一次的时候,会落红。要是等会被别人看到了,那可羞死人了。 当薄相思掀开被子时,瞬间瞪大了眼睛。没有红色的血迹?她慌了神,忘记了身上的酸痛,爬上爬下地寻找。可是,床单除了非常凌乱之外,真的一点红色的血都没有! 这时候,月菲白正好推门而进,他身后还跟着抬浴桶的下人自己提热水的。 月菲白率先走进来,见薄相思光着身子站着,手疾眼快地飞过去,将她抱进怀里,脱下披风搭在她胸前。 如此便被遮得严严实实,那些下人除了脸以外,其他的地方,一块肉也看不到! 薄相思心中很是焦急,想要说一下落红的事。可碍于这么多下人在这里,不好意思开口,只能心中干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把浴桶摆好了,热水放好了,花瓣洒好了以后,薄相思迫不及待地从月菲白怀里跳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我没有落红……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真的是,第一次!” 月菲白歪坐在床上,欣赏着薄相思的身体,慢悠悠道:“你这样,是在引诱我再来一次么?” 薄相思涨红了脸,这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穿。月菲白坐到床上之后,便将披风也一块儿扯走了。 她连忙跳到床上,扯住被子遮住胸以及以下,红着耳朵嗔怪道:“我跟你说正事呢!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月菲白挑了挑眉,暧昧地凑近薄相思耳旁:“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们早就做过了?你不知道你的第一次早就没了? 薄相思一件疑惑,歪头反问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凭借月菲白识人无数,从未出错的眼光来看,薄相思没有说谎。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 联想到薄相思那夜的奇怪举动,月菲白沉吟了一会儿,暗道她莫非是被下药了?可是,她医术那么高明,难道闻不出合欢药的味道? 除非……下药之人非常熟悉薄相思,而且薄相思非常信任他。这样的话,算起来只有一个人……药采篱! 得出这个结论后,月菲白低笑了一声,果然还是药采篱最懂他的心。 薄相思尚还处在迷茫之中,见月菲白突然奇怪一笑,不禁疑惑更浓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月菲白扯下她的被子,将她腾空从床上抱起,朝浴桶走去,“又不是没看过,遮什么遮。” “我说落红的事……” “没落红就没落红,”月菲白一把打断,无所谓地道,“你说是第一次就是第一次,我有什么可怀疑你的?” 薄相思松了一口气,将头靠在月菲白胸膛,心里觉得很踏实,也很……幸福。 洗一个澡,大概洗了一个时辰。水当然没冷,月菲白用内力托着的。唯一的重点是,月菲白洗着洗着就不老实,一会儿捏捏胸,一会儿钻进她大腿内侧,蓄意挑逗。 虽然薄相思看出了他的心思,但还是无可救药地沉浸了进去。但奇怪的是,当出浴之后,身体竟然真的不酸痛了,恢复得和平时一样。 薄相思一边穿好衣裳,一边奇怪地问道:“怎么这么神奇?这明明是什么药草也没有的清水!” “当然没药草,”月菲白解释道,“给你洗澡的时候,我输了些内力给你。” 听到“内力”这个词,薄相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你的内伤怎么样了?” “没事了。” “那安靖怎么不见了?” “钻研功夫去了。” “这样啊……”薄相思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去吃饭吧,我先出去了。” 他们还没吃午饭,更没吃早饭! “你去哪?” “萧南房里。” “……”月菲白默了默,不悦地看着薄相思,“你怎么前一句话是安靖,后一句话是萧南。就不能想想我?” “你有什么可想的,不就在这里么?” “也是,我和他们计较什么,”月菲白夹起一个鸡腿,优雅地咀嚼起来,“等今天晚上的时候,绝对你满脑子都是我。” 薄相思瞬间明了他说的什么事,红着脸夺门而出。 月菲白吃完之后,将饭菜端到了萧南房里,薄相思面前:“你也吃一点吧,大半天都没吃了。” 薄相思摇了摇头,将饭菜往前推了推,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萧南,叹了口气,道:“吃不下,没胃口。” “因为萧南的事?” “嗯。” “其实你不必太挂心,”月菲白夹起一块糕点,送到薄相思嘴边,“萧南的病已经六年了,请遍名医都没有人能够治好。” 薄相思咬过糕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道:“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你知道的事那么多。” 月菲白沉默了。他当然知道,是何清一直在暗地里搞鬼。可他并不是很想告诉薄相思,他不敢确定,如果薄相思治好了萧南,会不会回凤国。 就算不是为了上官权,她也会为了药采篱,而回去的。而他,真的不想薄相思再见到上官权。 “出去散散心吧,”月菲白避重就轻地道,“说不定这样可以放松心情,发现救治萧南的办法。” 过了中秋节后,过不了几个月,就要迎来冬季了。踏出太子府的时候,还感觉有些凉嗖嗖的。轻盈的风虽不如冬天那样凛冽,刮得人生疼,但却也带有寒意。 月菲白脱下披风,搭在薄相思肩膀上。薄相思有些尴尬,低声道:“这是在外面呢,别人看见多不好。” 月菲白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他们想评头论足就让他们说去。” 薄相思自知在舌头上不是月菲白的对方,便识相地不再说这个问题了。两人相携着一路往外走,路上的行人看见他们,确实都评头论足。 第121章 改天换地 不过,他们倒不是说披风的事,只是觉得这男子生得宛若天神,世间绝无仅有。女子虽模样稍次一些,但生得清秀。即使她穿了不少的衣裳,外面还披了件月菲白的披风,但仍然难掩不可多得的好身段。即使青楼那些名女子,恐怕也自叹不如。 他们莫非是下凡的神仙? 这对神仙在人们羡慕奇异的眼光中,走出了城门。出城之后,人就更稀少了,随处可见的,是高大的常青树自己群芳败落的花瓣。 “我们要去哪?”薄相思侧过头问道。 “不知道,”月菲白轻笑着答道,“既然是出来散心的,那就随心而走。” 他们钻进一片树林,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这里或许已经不是宁京了,薄相思想道。他们走了许久,现在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两人仍然徘徊在小路上,谁也没有感觉到疲倦。欣赏着青山绿水,看着自然的万物百态,欣喜还来不及,谁还会感到疲倦呢? 但月菲白心疼薄相思的身体,停了下来,道:“先歇歇吧。” 薄相思笑着点了点头。正好,在他们面前,有一处天然的洞穴。这里或许算不上洞穴,它远没有洞穴那样深不可测。它是一座高峻的山,山脚往里倾斜,形成了一个类似三角形的空隙。 它远看着很小很矮,可走进去时,才现在这里容纳百来人不成问题。 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没有经过刻意的雕饰,却平坦无比。月菲白提起内力,将地上的灰尘扫出洞穴,两人将就着坐了下来。 才过了中秋的月亮自然圆若银盘,悬挂在青黛色的夜空中。薄相思安稳地靠在月菲白肩上,眼里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我的家乡,也有月亮,”薄相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二十一世纪的事,“可惜我从来没有真正看过一次月亮,因为实在太忙了。师兄也不肯陪我看月亮,因为他总喜欢在月圆这一天,学后羿射日,他可忙着呢。” “以后都有我陪你看……”月菲白沙哑着嗓子,轻轻说道。 薄相思笑着点了点头,再准备说些什么,可是……为什么胸前有点痒? 她低头去看,竟发现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灵巧地钻进了衣服里,隔着亵衣,娴熟地把玩起来。 不等薄相思发表意见,她的嘴便被另一张嘴给堵住。月菲白双手抱住她,熟练地解她身上的衣服。 一番缠绵激吻后,薄相思气喘吁吁地趴在月菲白怀里,按住他的手,道:“别,这里是外面……”她已经快一丝不挂了。 “又没人……”月菲白轻声道,但却真的没有再解薄相思的衣裳,而是将她缓缓放平躺在地上,撩起她的裙子。 昨晚彻夜未眠,今早又是一番激情,洗澡的时候还没放过她……因为担心薄相思身体挨不住,月菲白只做了一次,便替她穿好衣服,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外面的景色在发生天旋地转的变化,由黑到白,逐渐变幻。可惜变化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处在忘我的境界中,谁也没有注意到。 当他们闭上眼睡去的那一刻,月亮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轻柔的雪花,纷纷落下。 第二日一早,月菲白率先醒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没有多想,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提起真气向前打去。改天换地,这样超高的本领,连他也差些境界。 真气打在空气中,就像打雷一样,发出了轰隆的响声,可是响声之后,便什么也没有了。这是真的空气!真的,改天换地! 声音将薄相思惊醒,她迷糊地睁开了双眼。当看到眼前的情景时,猛地瞪大了眼睛:“发生了什么?!” “我们被人盯上了。”月菲白沉着地说着。就他所知的人里,只有清风道人和薄暮书才有改天换地的本事。可是他们两个都已经去世了……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 “谁?”薄相思担忧地问道。她虽然不懂什么改天换地,但也能够知道,这个人肯定很强大。而且看月菲白凝重的神色,说不定连他都对付不了…… “不知道,”月菲白摇了摇头,又恢复了往日从容淡定的模样,“我们先出去吧,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契机。”如果他慌乱的话,薄相思肯定会更慌乱。 两人相携着走出去,外面仍然是细雪纷飞,地上还有一层厚重的积雪。外面的环境已经变了,之前看到的树林,小河,全都已经不见了。只有这座山,还是原原本本地在这里。 “契机会不会就是这座山?”薄相思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看,其他东西都变了,只有它没变。” “它变了,”月菲白冷静地说道,“昨晚我们来的时候,他的坐北的,今日他是坐南。” 薄相思不禁微微惊讶,这种细节月菲白竟然都观察到了……如果是她一个人的话,现在肯定没头没脑地在这山上寻找契机了。 “我们走吧,”月菲白牵起薄相思的手,缓缓向前走去,“那个人困住我们,肯定是有目的的……” 他肯定会现身。这句话还没说出来。月菲白就突然止住了嘴,因为此时,佛寺敲钟的声音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决定寻着钟声,去寺庙看看。薄相思想的是,有寺庙就一定有人,说不定他们就能够出去了!月菲白想的是,困住他们的人完全可以直接出来,何必搞个寺庙这么绕弯子?除非……这个人是和尚! 和尚……月菲白脑子飞速运转,搜寻着有关和尚的信息。确实有一个很强大的和尚,是他一举击败道教,从此奠定了佛家的地位。可是……那个和尚应该都快近两百岁了,不可能还活着! 想到这里,月菲白心中大骇。如果困住他们的人是这个和尚的话,那么他们今天肯定是逃不掉了! 走过一座桥,便看到了一座寺庙,香烛气息浓郁,这是属于寺庙专有的味道。 寺庙并不是很大,但十分精致。寺庙前,站着一个中年和尚,和蔼可亲地看着他们。似乎,他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近两百岁的人不可能是这个样子。月菲白眸色深了深,可是,他既然能活到这么久,自然也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世上,莫非真有长生不老?他不是太相信。 “贫僧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和尚声音朗润,宛若天山的梵音清雪。他说话时看着月菲白,很明显,他是对月菲白说的这话。 月菲白轻轻一笑,从容道:“我并不认识大师。”就算再没把握,也不能在敌人面前发虚。 和尚爽朗一笑,笑声似乎冲上了九天云霄,震耳欲聋:“我们见过,你忘了么?若不是为了完成在这尘世的宿命,我恐怕早就归西去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十几年了。” 这话如果由一个女子来说,那定是极好的情话。可惜这是一个和尚说的。 “这位姑娘是?”和尚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薄相思,疑惑地发问。 月菲白更加握紧了薄相思的手,波澜不惊地道:“我爱人。” “爱人?”和尚似乎很吃惊,不可思议地道,“你的命数是天下王者,孤独终老啊!怎么会有爱人?” 说完,他又将视线转移到了薄相思身上,掐起手指,皱眉算了起来。可是,他越算越迷糊,怎么都算不出来。最后,他不得不放弃,眼里是深深的好奇:“你叫什么?”他是问的薄相思。 “薄相思……” “薄相思?”和尚眉睫一跳,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熟悉的名字……啊!薄暮书的女儿是叫薄相思!可是薄相思已经……” 已经怎么样了,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和尚一脸复杂地看着薄相思,嘴里不停地说着“不该,不该”。 薄相思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怵,心道他不会看出自己身份了吧。不过和尚没拆穿,她也没必要自己招认。 “小白,你随我来吧,我有些话要与你说。”和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小白……这称呼可真是,绝世仅有啊! 月菲白沉吟了一会儿,低头道:“我先去一会儿,你在这里等着。”这个和尚太强大,仿佛什么都知道一样。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顺着和尚的意思来。 薄相思有些不放心,但并没有拒绝:“你快点回来。”月菲白点了点头,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要是一去不回的话,至少还有这个吻,让他铭记到地狱,永生不忘。 和尚翻了个白眼,闭上双眼,嘴里不停念着“阿弥陀佛”。这两个人在出家人面前这么做,真的好么?! “现在天下看似平静,其实这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野心,”和尚给月菲白斟了一杯,平静地说道,“凤国野心勃勃,试图吞并其他国家。宁国与南国素来交好,他们不甘心屈居与凤国之下,一直以为,都努力与其他小国打好关系,试图以众人之力量,来抗衡凤国。不过,无论他们怎么闹,都离不开钱,离不开你。” 第122章 无知 和尚分析得头头是道,透过事物表面看本质,似乎他是一个深知当今时事的智者,而并不是一心向佛的和尚。 “那又与我何关,”月菲白从容不迫地接过茶杯,毫不保留地道,“”我刻意压制银月门阀,就是为了不淌争霸这趟浑水。” 在薄暮书身前发过的誓,他铭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所以绝不会陷入权势争斗之中。 “不,你势必要卷入争霸的漩涡,”和尚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争霸的结果贫僧不会透露,但是,有一样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的是,无论是谁取胜,你都会是永远的王者,他们都得看你的脸色行事。” “小白,你是王者,孤独终老的王者,”和尚定定地看着月菲白,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都是在小思没出现之前。你的命数里不该有小思,可她却出现了……你爱她,她爱你,这看似很美好,但其实,这是最残忍的!有她在,会阻挡你的王者之路……” 月菲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这些道理,他怎么会不懂?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成为王者,更没想过放开薄相思的手。 他没打算反驳和尚,因为和尚说得都是真的。他也不打算跟和尚吐露真情,毕竟是敌是友尚还不分明。 和尚见他没有说话,顿时有些急了,又连忙说道:“你连你的通灵血玉都给了她,导致身体大不如前,甚至还会被安靖那个庸夫所伤!小白,她是你的祸水,你不能要她啊!你要不起!” 月菲白这次终于收回了从容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戒备,眼神凌厉得像一把锋利的刀:“你怎么知道通灵血玉?还有安靖与我切磋?你到底是谁!” “我当然知道通灵血玉……”和尚苦笑一声,继续道,“因为那是我送给你的。” 我送给你的……月菲白神色略微凝重,他的血玉确实是一个和尚赠的……这么说…… “安靖与你比武,是我偶然间看见的。至于我是谁……”和尚顿了顿,继续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贫僧法号无知。” 无知无知,无所不知。或许月菲白这一代的人,已经渐渐淡忘了无知和尚,但月菲白,他却知道!他竟然真的是当年那个击败了道家,奠定佛家地位的人!他竟然……真的活到了近两百岁…… “怎么可能有人活那么久?”月菲白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我不是说过了么,”无知摇摇头,一脸无奈地道,“我本来早就该死了,在大约一百年前。可是我不能死,因为我的宿命,还要见你一面。所以,我一直等到了今天。” 月菲白觉得无知说得十分玄乎,他只选择信一半:“那你已经见过我了,是不是马上就会归西了?” 无知一脸不悦,冲月菲白翻了个白眼:“现在年轻人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我暂时还不会死,因为我还要在五六年之后,点化一位智者!” 如果这世间真有那么神奇的事,那他是不是可以长生不老了?毕竟他的宿命,就是等待薄相思生生世世轮回,然后生生世世去寻找她。月菲白很清楚自己的宿命。 宿命是天定的,怎么可能有人会预先知道自己的宿命?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干什么?月菲白将信将疑,不太想继续听下去,于是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么?没有的话,我就走了,相思会等着急的。” 经过大约半个时辰的谈话,月菲白对无知已经消除了一些危机感。无知并不像其他和尚,他有凡人正常的悲欢喜怒,他甚至还会做出翻白眼这样不雅观的动作。月菲白觉得,他就跟个神棍没什么区别,如果他不是无知,没有强大的本领的话。 “当然有啊,”无知瞧见了月菲白脸上的不耐烦,连忙站起来,拉住月菲白的手,着急道,“你还没答应我放下小思呢,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走了呢?”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月菲白皱了皱眉,一脸奇怪地道,“那是我的私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么?” “当然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代王者就这样堕落!” “……” 谈话的结果就是,月菲白毫发无损地走了出去,而且没答应无知任何要求。无知垂头丧气地跟着出来,看着面前卿卿我我的两个人,觉得很是刺眼,不禁打断道“小思,你跟我进来,我也有话对你说。” 薄相思有些惊讶,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你叫我?”她惊讶的不是和尚会找她继续谈话,而是……他居然叫她小思? “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月菲白下意识地将薄相思护到身后,神色有些不耐烦。他怎么可能放心让无知单独与相思说话?要是无知劝相思离开他怎么办?他和他的相思,经历了这么多困苦波折,才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怎么可能让这和尚几句话给搅黄了? 无知看出了月菲白的心思,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有这么不堪么?有这么卑鄙下流么?! “你家小思不是还为那什么宁国太子发愁么,我指点她几句不行?” “就在这里指点不行?” “你……”无知气得直接想把鞋从脚下脱下来,砸到月菲白脸上。但想了想,还是形象重要,于是拼命平缓气息,一脸认真地道,“我教她一些房术,你要听么?” “……” “我自己会教。” “是么,”无知轻蔑地看了月菲白一眼,得意洋洋地道,“你知道海外风土人情么?你知道西域的么?你知道蛮夷么?你知道边塞?这天下之大,每一个地方的羞羞方式,你全都会?” 这下月菲白的的确确被噎住了,竟然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薄相思站在月菲白身后,羞得脸颊通红。这两个人怎么可以……青天白日的,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种事?而且这和尚还说要教她房术?她才不想学! 月菲白沉吟了一会儿,心道如果无知真的想拆散他们的话,有太多种办法,用不着这样遮遮掩掩的。他应该……真的没坏心情。而且……他也想试试别的姿势。 月菲白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然后转头对薄相思道:“相思你去吧。说不定经他指点之后,你就能想出治疗萧南的办法了。” 薄相思当时便尴尬得很。她真的不想去,但是一想到萧南,她又无法拒绝。最后,薄相思把心一横,决定跟无知进去。 谁知这一进去,便是万丈深渊。对于萧南的病情,无知只简单说了几句话:“你相信自己的医术么?” “当然。按理说,我觉得萧南太子应该早可以醒了。但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然导致他至今仍然处于昏迷之中。” “很好。既然问题不是出在大夫身上,那就是出在病人身上或者周围人的身上。贫僧只能提示至此,剩下的,你还是自己领会吧。” 无知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但他们却在房间里谈了整整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他全都是在普及房术…… 薄相思真的一点也不想听!可她不仅全听进去了,而且还每句话都记得很牢……莫名其妙就记住了。 两人谈完出来时,月菲白仍然站在原地等薄相思。云烟浩渺,小雪细细,梵音阵阵,宛若 太虚仙境。 薄相思虽然双颊有些微红,但脸色平静,并没有什么异常。月菲白见此,微微松了一口气,暗道无知确实守信,没有在薄相思面前乱说。 “你想说的也说完了,不知可否解除改天换地的虚像,让我们回去?”月菲白将薄相思拉到身边,从容地对无知说道。 无知挑了挑眉:“如果我说不呢?”想他活了近两百年,也就只有月菲白敢这么对他大呼小叫的了。关键是,他还不能把他怎么着。当年浪费了一块通灵血玉救回来的人命,他也舍不得伤害啊! 月菲白气定神闲地笑了笑,薄唇缓缓吐出几个字:“杀了你。”这句话说得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而已。 “你觉得你杀得了我?”无知觉得有些好笑,竟然开怀地笑了出来,爽朗的笑声直冲云霄,“你连我的改天换地都破解不了,又怎能杀得了我?”说话的语气中,还带有满满的骄傲! 根据月菲白的命数来说,将来他不仅是孤独一生的王者,武功更是独步天下,求败不能。那时候达到巅峰的月菲白,连他这个活了两百年的妖怪,也不敢与之相比。 所以,在这时,他能够打败月菲白,对于他来说,是一件非常可喜可贺的事。 “或许不能,”月菲白淡然一笑,缓缓道,“但如果,你有意为难我们,我并不介意,拼上所有与你一斗。我月菲白从来不会输,现在,也绝不会。” 改天换地的虚境最后还是被破了,月菲白与无知,最后还是没有打起来。 险峻的高山直插云天,山上寒树丛生。无知现在山顶,目送着那一男一女渐渐远离视线,不禁沉沉叹了口气。 几乎就在叹气声落下的同时,一棵苍老的万年老树后走出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她美目含烟,身姿轻盈,对着无知轻轻一福礼:“无知叔叔。” 第123章 雅趣院 无知转过头来,看着身前的美貌女子,神色略有些愠怒:“小瑶,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也太不懂规矩了!我不是让你暂时离开一会儿么,你居然没走?!” 月瑶比月菲白他们先来到无知这里。当时,无知见到月菲白,觉得机不可失,就连忙让月瑶先去另一座山,然后施了改天换地,将月菲白与薄相思迷惑了进来。谁知……月瑶竟然一直就在这!那么,他与月菲白还有薄相思的谈话,她岂不都听到了? “无知叔叔莫生气,”月瑶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月瑶还是懂规矩的,只听了您与公子的对话而已。毕竟,月瑶这次来找无知叔叔,就是为了公子的事。所以月瑶觉得,听了那些应该没什么。” “公子?无知抓住了这个关键的词语,学着月瑶的口气,怪模怪样地叫了一声,一脸奇异地道,“你不是在苏州好好当你的头牌么?怎么和小白扯到一起了?” “这些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月瑶摇了摇头,并不打算细说,“月瑶来找无知叔叔,有一事相求,还望叔叔一定要答应。” 即使月瑶不说,无知也知道她是有求于自己。记得月瑶上次来找他时,是请他帮她想办法,成为天下第一花魁。月瑶不会闲着没事找无知,因为无知飘忽不定,找到他简直就是比登天还难。 无知的神色渐渐凝重下来,也不去计较方才的事了。月瑶请求的事,一定是很重大,而且很艰巨的。 无知与月瑶的爷爷曾经有过交情,最后,月瑶的爷爷拼死救过无知一命。因此,无知会无条件地答应月瑶两个条件,以作为报答月瑶爷爷的恩情。 月瑶已经用掉过一个了,这剩下的一个,她绝不会用一个简简单单的要求,来牺牲掉这么宝贵的机会…… “你说吧……”无知平了一下心情,努力使自己做好思想准备。可即使如此,当月瑶说出口的那一刻,他还是难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月瑶想嫁给公子,请无知叔叔帮忙想办法。” “你要嫁给小白?”无知惊呼出声,瞪大了双眼,“既然你刚刚一直都在这,那么你就应该看到了,小白很爱小思!他根本不可能娶你!”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请叔叔帮忙,”相比之下,月瑶就显得平静很多了,“如果月瑶能够自己做好这件事的话,绝不会麻烦叔叔。还请叔叔务必帮这个忙……如果叔叔不愿,那月瑶,只好与腹中的孩儿一同下地狱去了。” “腹中的孩儿?” “是。月瑶曾在苏州与公子同房,并且有幸得了身孕。” 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除却人声,便只有满山乱跑的呼呼风声。世界突然静了下来,似乎连云朵飘游的声音,都能一清二楚地挺进耳里。 无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以后,他才抬起头来,一脸凝重地盯着月瑶,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真的不能这么做。” “小白与小思是爱人,我很直白地告诉你,你绝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干扰他们。虽然小思她是另一个世界……虽然她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但我还是大致算出了她近来的命数。过不久,她就有一场生命大劫。如果没有小白陪着她度过,她极有可能会就这样死去!” “小瑶,叔叔不能为了还友人的恩情,便枉枉断送了一条性命……” 虽然无知已经离开佛门很多年,可他仍然自诩是佛门弟子。除了不戒酒不戒肉之外,对于讲诚信,不滥杀这两条,他还是牢记的。所以他对月瑶所说的话,句句真言。 月瑶绝美的脸庞勾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但说话语气仍然彬彬有礼:“既然叔叔不答应,月瑶也不强求……如果叔叔觉得薄相思那一条命,比月瑶这里两条人命更重要的话,月瑶无话可说。” “……你何苦如此狠绝?” “为了腹中孩儿。” “你决定好了?绝不后悔?” “决定好了,绝不后悔。” 回到太子府时已是下午。一进门,薄相思便兴冲冲地跑进了药房,关上门苦苦钻研。何清见此,很是诧异,连忙追问月菲白道:“薄姑娘怎的如此欢喜?” 薄相思是何清现在最忌讳的人之一。何清深知,如果薄相思高兴,那么就代表她的麻烦事来了。 果不其然,月菲白说出了令她内心十分恐慌的事情:“大概是突然想到了治疗萧南太子的方法吧。出去散心的时候,她突然生出了灵感。” 说这话时,月菲白的嘴角挂着淡淡浅笑。他知道这是无知启示了薄相思,一想到无知,他便会想到无知说的……传授薄相思各种房术……看来今晚,得好好试一下那丫头学得怎么样了。 没有注意到何清的脸色,月菲白转头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而他身后的何清,脸色惨白,宛如死人一般。只有充满怨毒很辣的目光,表示着她并不是木偶一般的死人。 自从何清将薄相思的屋子烧了以后,便重新安排了一间。可月菲白有意让何清过不去,于是嫌弃了一番何清新安排的屋子,要求住到单独的小院子里。当时何中书就在旁边,何清怎么也不敢造次,虚伪地笑了两声,还是答应了下来。 小院面朝向东,早晨的时候便自然会有阳光泄露进来。此时的小院凉爽宜人,在高大的竹子掩映下,竟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世俗之中华贵的太子府里的地方。 据说这是当年萧南吩咐建的,为了能够在忙碌中抽出一点时间,好好放松身心,品味大自然。后来宁国皇帝知道了,大赞萧南有高洁的志趣,还亲手为这间小院子题名为雅趣院。 可无论皇恩多么浩荡,这始终只是一间小院子,太过朴素简单,何清一点都看不上这里。 但何清看不上,萧影却常往这里跑。也不知是真的志趣高洁,还是为了争宠,迎合宁国皇帝的喜好,以讨得他的关心。 以前怎么样不必再说,总之现在,萧影此时此刻出现在雅趣院,绝对是有别的目的的。 见到月菲白回来,萧影连忙迎上去,语气温柔地说道:“月哥哥可算回来了,影儿都等了好久了。”她的脸色没有半分不自然,仿佛那晚将荷包送给月菲白的人,后来荷包又被丢给南宫清的,并不是她似的。 按照一般女子来说,经历了那样的事,肯定恨死这个男人了。可萧影不仅没有,反而还像以前一样亲热。 月菲白不习惯地皱了皱眉,道:“你还是叫我月菲白吧,或者月先生,都可以。” 薄相思心眼就是多,他可不想她听见了,又是一阵无名怒火。这样的话……那晚上的计划岂不全泡汤了? 萧影尴尬地顿了顿,但还是没有再叫“月哥哥”:“月……先生……我想问你,我们可不可以,回到最初那样亲密?”说这话时,萧影眼里盛满希冀,语气竟然有几分恳求的味道。难以想象,这居然是一国公主所说出的话。 最初那样亲密,指的就是中秋节之前,萧影陷害薄相思之前……那种亲密。月菲白几乎想也没想就脱口道:“现在这样,不好么?” 现在这样,只是对薄相思好,对月菲白好而已。但月菲白却拿这话来问萧影。萧影好么?当然不好,一点都不好! “可是……我从小就喜欢你啊……”萧影顿时就红了眼眶,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声音很是哽咽,“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么?啊?……你可以告诉我哪里不对,我可以改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对待我?我不想跟你形同陌路!一点都不想!” 说罢,萧影一把躲进月菲白怀里,一双雪白的藕臂狠狠地抱住了他。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身上,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可月菲白心里,却没有一点感动或者心疼,只有满腔的无奈。 他本想推开萧影的,可手刚一搭上她背,就发现她气息不稳,体内血气到处横冲乱撞。她应该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如果这时候再刺激她的话,难免会闹出人命来……月菲白从来不是一个珍惜别人生命的人,可他知道,薄相思是。 秋风微微送来,卷起地上的叶子飘扬翻飞坠落。一男一女站在院子中相拥,一块大石头后,突然冒出了一个眨巴着眼睛的男子。在看到这一幕后,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南宫清直接从石头边跑出来,跑到即将来到雅趣院的薄相思面前,一只手横在她面前,另一只手拉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摇了摇头:“不要进去!你不能进去!” 自打那日在中秋节上见过南宫清后,薄相思就没有见到他了。心里还以为,他回南国去了呢。谁知,今日她准备回雅趣院找月菲白,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了南宫清。而且……他还一脸慌张的样子。 第124章 不要难过 南宫清只是小孩子,尚还不会完美地撒谎,以至于薄相思一眼看到他,便知道雅趣院里一定有猫腻! 薄相思向来心疼南宫清,所以不想让他失望,也就不会违逆他的想法,强入雅趣院。于是,她笑意盈盈地拉过南宫清,连连点头:“好好,我不进去。不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宁国?而且又突然出现在太子府的雅趣院?” 看他身边一直没个侍卫的,多半是一个人来的。身为一国王爷,偷偷跑到另一个国家来,几乎毫无悬念,都会认为是奸细。即使宁国与南国素来走好,即使南宫清心智不全,但宁国皇帝若知道了此事,也一定会心生间隙,处处防备南国。 到时南国皇帝察觉到了,恐怕南宫清的日子便不会那么好过了……为了两国的关系,杀了南宫清,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怕宁国的皇帝为难你啊,”南宫清尚不知自己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只是单纯地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早就听过皇兄还有皇叔他们说过了,萧南的病是没得救啦!宁国皇帝老儿就是自欺欺人而已!我怕那老头儿一生气,迁怒于你,所以赶紧跑来了。”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会儿,继而一脸委屈地道:“其实我本来可以很早就到的,可是一路上皇兄老派人拦我,磨磨蹭蹭直到了现在!” 不拦你才奇怪,薄相思无奈地想道。但南宫清毕竟是为了自己才犯险,倒也不好责怪他。 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跳跃在南宫清孩子气的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总是这样,以一片真心毫无保留地对待薄相思。这份感动,此时此刻感动的感觉,大概她,终此一生都不会忘记。 “其实你皇兄做得很对,”薄相思看着南宫清的眼睛,突然幽幽开口,“他是担心你,害怕你在宁国出事。而你一出事,伤害到的不仅只是你的身体,还有宁国和南国,这持续了多年的友好关系。所以,你回去吧。” “我不会有事的,”薄相思嘴角漾开一个轻轻的浅笑,“我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更何况,就算我治不好,不是还有月菲白在么?他不会让我出事的。” 对于这一点,薄相思有一种来自心底的,莫名的自信。 可是这份自信,很快就被南宫清给摧毁了。 他一脸惊诧地瞪着薄相思,素来纯净的眼中是满满的愤恨:“他都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了,你怎么还相信他!” 这话南宫清几乎是吼出来的,待说完后,面红耳赤,一副气血不畅的样子。似乎意识到说错了什么,他连忙捂住嘴,连连后退,拼命摇着头:“相思相思,我刚刚什么都没有说,你什么都没有听见,好不好?!你千万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可他说都已经说了,哪里是现在反悔来得及的?薄相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眼里的笑意慢慢收敛,直到变成面无表情。 如果这句话是别人说的,即便是上官权,她也会怀疑这是假话。她能够清晰感受到月菲白的心跳,那是随着她心跳的韵律而来的。 可说这话的人是南宫清,他怎么会说谎呢…… 薄相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背影倒在地上,凄凄清清。她慢慢地回头,慢慢地提步,慢慢地走。但天知道,她有多想健步如飞,飞快地逃离这个地方。可是脚下千斤重的步子,身体里千斤重的心情,拖住了她。 南宫清懊恼地垂下了头,暗骂自己怎么就是管不住嘴。看到薄相思那落寞的样子,他很想上前去安慰一番。可他知道,都是因为他,薄相思才会这么伤心。他这个始作俑者,有什么资格去安慰? 南宫清缓缓转身,踏进了雅趣院。他怎么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相思伤心呢?那样,他也会很伤心的啊……他没那个资格安慰,那就让另一个人去吧。 即使南宫清智力不好,不懂人情世故。但他看得出来,月菲白看薄相思的眼神,就像他父亲看母亲的眼神一样,而薄相思看月菲白的眼神,也就像他母亲看父亲。就算他再愚蠢,也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 当他进入雅趣院时,月菲白已经和萧影分开。两人各站一边,毫无亲密之举。仿佛刚才南宫清看到的那一幕,只是幻觉而已。但南宫清从来不会怀疑这些,他还太小,无法去怀疑。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却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找我。”月菲白首先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挑了挑眉,一脸怪异地道。 不仅怪异南宫清会来找他,更怪异的是,一向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烦恼的南宫清,竟然没有一丝笑容,反而委屈得像被偷了最心爱的玩具。 萧影眼眸里闪过一抹奇异,这个人……好眼熟。怎么有点像,宁国那个傻子王爷? 南宫清停住了脚,定定地盯着月菲白,似乎他就是那个偷了他玩具的恶人。可他既没骂这个恶人,更没打这个恶人,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之后,南宫清以一个正常人的口气,说着不同寻常的话:“把这个女人赶走好么?永远赶出相思的世界。” “什么,”这转变太快,月菲白竟然一下子没理解过来,“怎么了?” 连一个不正常的人,都说话正常了。除了有重大事情发生,还能有什么? 萧影听到这话时,握住茶杯的手逐渐用力,手指都开始泛白。这个南宫清,一个傻子而已,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挑拨离间!最可恨的是,月菲白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南宫清在蓄意挑拨,反而还好脾气地问他…… 她怎么能允许一个傻子就来挑拨了呢? 萧影梳理了一下心情,在南宫清还没有说话之前,盈盈地站起身,掩帕笑道:“看清王爷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的样子,想必是还没有去拜见父皇吧?清王爷千里迢迢来到我宁国,却不拜见父皇,倒叫父皇脸上过不去了。” 说罢,她刻意靠近南宫清,试图将他带走。可谁知,南宫清竟然不管不顾地,一把将萧影给推开,没好气地瞪着月菲白,恶狠狠地道:“你和这个女人卿卿我我那点事,相思全都知道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南宫清狠狠一拂袖,转身离开。在走出雅趣院之前,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萧影。 他南宫清虽然脑子不如常人,但他却有很多常人没有的严重洁癖。比如,他很讨厌自己没好感的人,靠近他!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也被染脏了! 萧影敛下眼眸,恰好掩去眼中的憎恨。真是可笑,她堂堂一国公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微了?都是那个叫薄相思的女人!自从她来了之后,她的地位便一天天不如以前! 心下如此想着时,一双修长的手突然伸到眼前,手的主人说:“地上脏,起来吧。” 萧影微微红了一下脸,小心翼翼地将手交付月菲白的手里,仿佛交付一生那样不敢马虎。可月菲白并不多在意,他只将萧影扶起来后,还没有等她站稳,便飞奔出了雅趣院。 那火急火燎的样子与紧皱的眉头,和他平日从容淡定的模样一点都不像。 薄相思在宁国没有熟人,所以她还不至于因为生气,而跑到太子府外去。既然在太子府内,她只可能去五个地方。一是雅趣院,二是厨房,三是槐树下,四是药房,五是萧南房间。 按照这个猜测,月菲白一处一处地找薄相思,最后发现药房的门是紧闭着的,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抓了个下人来询问,下人说,薄姑娘刚刚进去。 月菲白盯着紧闭的雕花木门,他有一千种进去的方法,无论是卸掉大门,还是毫发无损地开门。可是哪一种方法,他都不想用。 “相思……”月菲白眼里闪过无奈,对着大门,耐心地解释起来,“我和萧影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早就两清了。本来她抱我的时候,我想推开的,可是她身子太虚,我怕刺激到她,所以……” 所以就没有推开。可是说到那里,月菲白就没有说下去了,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那解释太过苍白无力,也太孤单让人无法信服,太让人心寒。 可药房内的薄相思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她端着一个药碗,心不在焉地捣着药,耳朵却是竖起来听门外的动静。当发觉月菲白不再说下去时,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所以什么?为什么不愿意继续解释了?难道还有其他的方法? 可薄相思永远都等不到那后半句话了,因此当时,宫里来的太监突然跑到月菲白身边,说皇上请他去皇宫! 但凡一些想结交月菲白的,都知道他不喜欢出入喧闹的场合。可宁国皇帝,居然让他去皇宫……参加……宴会…… 月菲白本来想拒绝的,可这传话的宫人,居然附到月菲白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话。之后,月菲白便离开了太子府,前往皇宫。 第125章 吃糠糟 他说,如果银月公子不去,那便让薄姑娘前去。 相思怎么能去呢?还不知道这个宴会危险与否。于是,月菲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薄相思不知道这些,她被关在门内,什么都不知道。只当月菲白放弃了解释,去陪他的影儿去了。 薄相思努力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另一边,她则拼命使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再想月菲白的事。那想什么呢?就想手中的这堆药草,想萧南好了。 无知和尚说,治疗的问题如果没有出在大夫身上,那就在病人身上,或者病人身边的人身上。 萧南一直昏迷不醒,问题自然不可能在他身上。而他身边的人……全都是他太子府的人,也不应该有问题。那么,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薄相思长长叹了口气,认真思索治疗方法起来。萧南身份尊贵,这六年来几乎可以说是,尝遍天下名药。可仍然没有起效。那么就是说,问题并不出在药上。 不是药,那就是药房了。 薄相思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思索有关这方面的病例。没有任何起效……尝遍天下名药……等等,当初自己中了慕应的毒时,可不就是没有任何起效?后来听人说,上官权为了让她醒来,甚至不惜下血本毁了一棵珍藏数年的老山参。 最后,她醒倒是真的醒了,只不过,却并不是依靠老山参,而只是因为,起初陈太后本就在她体内下过毒。两毒相互碰撞,以毒攻毒,最后两种毒竟然都被化解了。 以毒攻毒,这是为大多数人所不能接受的一句话。他们认为,毒素只会在体内越积越多,最后汇成无穷无尽的汪洋大海,而你这一生,便会葬送在汪洋大海中。 这是罕见的治疗方法,所以治好了她。罕见的治疗方法……必须得出其不意……薄相思似中了魔似的,一直喃喃念着。 她以毒攻毒是出其不意的,那么放在萧南身上,什么应该是出其不的呢……到底是什么呢……吃糠糟…… 对!吃糠糟! 薄相思猛地睁开眼,满脸是顿悟了后的欣喜!萧南这六年来,是被名贵药材给养着的,那么何不换一种粗饭糠糟的方法? 薄相思承认,这个方法毫无科学依据可言,可她就是莫名觉得,这个方法,值得一试。 太子府多的是锦衣玉食,糠糟倒是很难找。薄相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一个下人手中,得到了一碗。她和上金银花,夏枯草这等平常普通的药草,一起研碎了,再端到萧南的面前。 萧南仍然闭着眼,穿着单薄的里衣,躺在床上,他终年都是这个模样。金色的阳光镀在如玉的脸上,使他苍白的脸色好歹看起来有些气色。 萧南生得并不像月菲白那样完美得找不到一点瑕疵,简直不像个人类。他也不像上官权那样冷傲无情,更不是南宫清那种全身上下都透着单纯劲。他面部线条刚硬,五官端端正正。下巴虽然瘦削,但略圆钝,显得整个人刚正不阿。 他一定……将来会成为一个政治开明的君主吧…… 薄相思凝视着他,心中暗暗想道。想到君主时,她突然,就想到了上官权。那个人,冷傲霸道,冷血无情,真不知道,他这样的性格,是怎么撑起堂堂凤国的? 在她的那个世界,历史上,具有丰功伟绩的君主,唐太宗,汉高祖,汉武帝,康熙,乾隆……哪一个是上官权这样奇怪的性子?就连成吉思汗,秦始皇,他们铁骑踏破土地,打下一片大好山河。纵然他们桀骜不羁,但也绝不是上官权这样的高傲。 可是……不也从来没有君王像他那样专情过不是么?虽然他的情从没有用在她身上过,但他对宿儿的情,足以可以感动天地不是么? 轻巧的灵睫微微颤抖,薄相思哑然失笑。心道她果然是不爱上官权的,心里想到这些事,竟然都不会觉得有一点难过。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后,薄相思慢慢靠近萧南,将碗里的药一点一点地倒进他的喉咙里。 据说皇宫里有个宴会,所以何清代表太子府出席了。否则, 她若看到薄相思给萧南喂药,一定会疯掉的。 可就算此时她远在深宫高墙之内,与太子府隔了好几条街,隔了好几堵厚实的墙不说,当萧南咽下药时,端起酒杯正欲敬酒的她,突然手一抖,酒杯“哐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宁帝不悦地看着何清,眼里的斥责之意格外明显。这个何清,不常进皇宫代替太子孝顺皇后也就罢了,在公主的生辰宴上竟然敢摔碎东西!这多不吉利! 今天正是萧影的生辰宴,宴请了朝中三品以上大臣,皇室宗亲,以及,月菲白这个特殊的存在。 何清素日巧舌如簧,长袖善舞,可今天不知怎么的,竟像被抽了魂似的,愣愣地站在原地,身体仍然保持着刚刚酒杯掉下去时候的动作。 何中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但后者仍然没有反应。无奈之下,他只好自斟了一杯酒,站起身对上头的宁帝道:“小清不懂事,老臣代小清自罚一杯。”说罢,他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尽数饮尽。 萧影不愿看到场面尴尬,于是站出来打和场,笑盈盈地说道:“何大人真是身老心不老!我朝有何大人这样的忠臣在,一定会蒸蒸日上!” 何中书谦虚一笑,摆摆手坐下了。其他的大臣一听公主这么说,纷纷笑着附和起来。刚才冷硬的局面突然便轻松了起来。 何清也终于回过神,她皱眉走向自己的坐席,竟然忘了向宁帝请罪道歉。现在她的心中满满都是心事,刚刚的那种感觉,很奇怪,很惊恐……就像是,千万头老虎在后面狂奔着追她似的,所以她吓得失了魂丢了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何清百思不得其解。更重要的是,现在虽然没刚才那样惊恐,但心中仍有几丝恐慌未平。 她疑惑地按了按胸口,不安的情绪开始渐渐扩散…… 何中书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不希望她再出什么差错,惹得龙颜不悦,于是趁众人不注意慢慢挪到何清身旁,低声喝道:“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也不注意点!提不起精神就回去!” 何清沉默了一会儿,竟然乖巧地站起身走了出去。若是往常,她就是撒娇就是耍泼,也一定会留下来的。毕竟就这样出去的话,实在太伤面子。 何中书虽然感到不对劲,但看到宁帝微微皱眉后,便不再管她,连忙解释道:“回陛下,太子妃略觉身子不适,便先退席了。临走之前她与老臣说,望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宁帝点了点头,眉头这才微微舒展,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何清身上,反而看向一直默默无语的月菲白。 月菲白是个天生就很显眼的人,无论是他的容貌还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其实他也不算一直没说话,因为他偶尔还会搭理莫少疏一两句。不过声音实在太小,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到。 “月卿,”宁帝笑着转头看向月菲白,一点也不介意他正在和莫少疏说话,“你和影儿从小相识,你觉得,影儿如何啊?” 月菲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刚才他和莫少疏,正说到关键处。被宁帝这么一搅和,忠心爱国的莫少疏自然立马闭嘴,让宁帝陛下先说。 “陛下身为萧影公主的父亲,莫非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要来问月某一介白衣。”月菲白微微抬起下巴,从容啜了一小口酒水,眼睛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过宁帝。 轻松的气氛顿时僵硬,尴尬。大家纷纷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紧张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盘算着怎样才能保全自身。 就连何中书,也选择了沉默,没有站出来替宁帝说话。月菲白于他有天大的恩情,不然他出使凤国的目的必定失败。一边是君,另一边是恩公,他谁也不想得罪。 莫少疏咽了一口糕点,呛得满脸通红。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月菲白,这个人不是一向最喜欢置身事外了么?今日怎么会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呢? 难道是因为……刚才宁帝打搅了他们的对话,所以他生气了?莫少疏挑了挑眉,心里暗暗啧啧了两声,暗道薄相思还真是好福气,竟能得到月菲白这般喜欢。 刚才他们俩没再讨论什么别的事,月菲白就是说,他惹到他家相思生气了,该怎么哄?他尚还没开口教授招数,宁帝便打断了这对话。 显然,月菲白非常不高兴! 宁帝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又不能对月菲白发脾气,只能识相地跳过这个问题,继续问道:“那月卿觉得,将影儿下嫁到银月家,如何啊?” 堂堂一国公主,可宁帝竟然用了“下嫁”这个词。 萧影坐在自己的坐席上,微微红了脸。今天的生辰宴,名义上是如此,但实际上,她早就与宁帝商量好了,在生辰宴上敲定她的婚事。 萧影志在必得地扬了扬嘴角,她不怕月菲白拒绝,因为今天,她有必胜的筹码! 第126章 两女之斗 萧影知道,作为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或许不是功名利禄,更不是家庭亲人,而是所谓的面子。 月菲白也是男人,她想,他是断不会弃面子于不顾的。更何况,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着的,可都是银月门阀。 那日中秋节,萧影送给了月菲白一个荷包,而月菲白接下了,这是当时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因为萧影刻意派人去制造舆论,所以这件事发展到最后,便成了宁国公主与银月门阀家主,郎才女貌,两情相悦。至于最后月菲白将荷包随手丢给了南宫清的事,则被掩盖了下去。 这桩亲事,宁帝是极力支持的,只要将萧影嫁进了银月门阀,得到银月门阀的支持,今后打败凤国,继而称霸天下,还不是迟早的事么? 他们父女,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一唱一和,将月菲白逼到了非答应这门亲事不可的地步。朝臣识相地沉默,无论局势如何变化,他们就是不会多说一句话。 陛下不能得罪,可银月公子更不能!别人只要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你整得要死不活。比如,月菲白可以在整个大陆的米市上,封杀你。只是一句话的事,却可以让你活生生饿死!他们都深知月菲白的可怕。 这群人当中,恐怕也只有何中书和莫少疏心里才没有打小算盘了。这是宁国的悲哀朝中重臣,也只有莫少疏和何中书撑起来。可他们一老一少,难免和不来。而宁帝为了权衡,也不会让他们合得来的。 宁国就连国家内部,也不如凤国!凤国虽然没有何中书这样耿直不二的大臣,也没有莫少疏这样的绝艳人才,可他们有上官权。单是上官权一个人,便抵得上千千万万的忠臣良将! 月菲白心里不禁暗讽道,就这样还想妄图称霸天下,真是痴人说梦,也不看看上官权允不允许! 其实莫少疏为了宁国,不止一次顶撞过月菲白。可是这一次,他却选择了沉默。身为月菲白的朋友,他深知月菲白和薄相思之间的感情,而他,怎么能够为了让萧影公主开心,而使自己的朋友为难麽?更何况,虽然只见过薄相思一面,但觉得她是个好姑娘,不应该被这么伤害。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飞奔着跑出皇宫,跑向太子府。 而太子府中,作为太子府中心人物的萧南,在薄相思转身的那一刹那,猛地睁开了眼! 这双眼漆黑如墨,看不出情绪,略微带着点对这个世界的茫然和怔愣。也是,昏迷了整整六年人突然醒来,迷茫与怔愣也是应该的。 这个时候,萧南的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正在转身往外走的薄相思。几乎是反射性地,他猛地伸手拉住了这个人的手!现在的萧南,简直就像溺水的沉船,苦苦找不到方向,更找不到回去的路。 突然被拉住,薄相思吓了好大一跳,当她转过头对上那双如墨的眼睛时,细心头闪过一抹狂喜:“你居然醒了!” 萧南皱着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他打量着薄相思,疑惑地道:“你是谁?本宫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还有……本宫明明记得要去参加母后的庆生宴,怎么当时突然就昏倒了?” “我叫薄相思,从凤国来的,为了来治疗你的病,”薄相思莞尔一笑,耐心地解释道,“至于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昏迷前,我还没有来宁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昏迷了六年。” “六年?”萧南显然被这个数字吓得吃了一惊,他不可思议地慢吞吞坐起身子,脑子里努力回想着当时发生的事。 那都是六年前的事,可能现在能记得一清二楚的人,没有几个了。可萧南不同,他昏迷了整整六年,一朝醒来,那些六年前的事,昏迷前的事,对他来说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每回想起来,都历历在目。 薄相思也不着急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萧南想起来。就在她以为萧南要想很久时,他却突然一脸凝重地再次拽住了她:“这么说,你是我的大夫,那么,我可以全身心的信任你么?” “当然可以!”薄相思拍拍胸脯,笑着承诺道。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呢。 萧南似乎松了一口气,但脸上的凝重却仍然未曾削减半分:“这样,你去帮我把陈叔叫来,好不好?记着,不要告诉任何人我醒了,尤其是,何清。” 薄相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飞一般地夺门而出。虽然她不太懂萧南的后半句话,但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萧南那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若真想问,那便等他身体好了,慢慢再询问也不迟。 几乎就在薄相思离开萧南房间的那一刻,一辆马车从皇宫出行驶来,稳稳地停在太子府门前。 里面冲出一个箭一般飞快的人,直往萧南房间奔去! 当何清进入萧南房间时,薄相思仍然没有出来。 当时萧南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被那个女人给骗了,她居然跑去通知何清!第二个反应就是,继续装昏迷! 萧南睁着眼睛的时候,何清刚刚才进来,因为背着光的原因,她并没有看清萧南是否醒了。可心中强烈碰撞的不安情绪很直接地告诉她,萧南醒了!醒了! 何清深深皱着眉头,一步一步走向萧南的床榻,死死地盯着那个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的身体。可有些确实变了,比如,他床头放着的一只空药碗! 何清紧张到了极致,指甲深深地嵌进搜里,滴落下血珠,她也毫无知觉。 可她居然笑了,笑了很张狂,也很心酸:“王爷,我知道你醒了。可你居然装昏迷躲着我,我有那么不堪么?” 整天和一群男人乱搞,这难道还不能叫做不堪? 萧南仍然紧紧闭着眼,未动分毫。他想,只要一直装昏迷下去,估计何清也会怀疑的,进而怀疑薄相思是在耍她,这样的话,他应该可以大致安全了…… 可是,萧南远远低估了何清。她认定了萧南就是醒了,也不管他现在是睁着眼的还是闭着眼的。她只知道,不能够让萧南醒来!绝对不能! 于是,她带着嘴角残忍的笑容,一步一步走近萧南。在距离他毫无距离时,突然伸出手,抓住他身上的被子,猛地向萧南的头上捂去! 同时,何清将整个人压在萧南的脸上,不让他有半分抵抗的机会! 这下,即使想装昏迷,也不能了。他手脚并用,拼命地挣扎。可是无论他怎么动,最后都于事无补,空气越来越稀薄。他是一个昏迷了六年的虚弱之人,连小孩子恐怕都打不过,怎么能和何清相比? 看着身下人的动作逐渐缓慢下来,兴奋的劲头冲上何清的心里,使得她又加重了几分两人力道。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萧南就死了! 几乎连萧南也是那样以为的,一会儿之后,他就要死了…… 可偏偏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大门猛地被推开! 薄相思看到室内地一幕,惊得合不拢嘴。她连忙上前,狠狠地推开何清! 终于重新获得新鲜空气的萧南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然后他看到,他一直以为的背叛了他的薄相思,此刻正与何清扭打在一起! 两人纯粹是女人之间的那种打架,乱抓乱咬,谁也不占上风。很快,薄相思的头发便全散了,很快,何清的衣裳便被撕掉了一大块。两人互相赤红着眼,似乎不整死对方,绝不罢休! 萧南心中着急,想要下床帮助薄相思,可他的腿六年都没有活动过,实在太僵硬,动弹不得分毫。他只能这样干坐着,干着急。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替那个薄相思着急。 眼见薄相思又被撕开了一块布,上身只剩下一件亵衣,再这么闹下去,可不得了!可她已经算是好的了,反观何清,上身只有残余的几片布料勉强遮住胸前的某个点位。 这幅画面若换个声效,换下两人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一定会是一副令男人喷血欲张的活色生香画面。 所以,当安靖突然闯进来,一脚将何清踹飞出去,狠狠地撞到粗壮的柱子时。他转身看到薄相思,差一点就把持不住了。 何清那女人,胸前已经快一丝不挂了,可居然没有穿了亵衣的薄相思胸大……最重要的是,薄相思一副颓然的表情,格外引发男人生出爱怜之情。 可这个女人,不是他安靖爱怜得起的。 安靖识相地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从门外便出来一个人。黑衣张扬,墨发桀骜。一个眼神,一个脚步,似乎都带上了无边的寒冷。 这个人就像冬日最冷冽的一场冰雹,冷酷无情。 萧南皱紧了眉头,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他太子府的人!就凭刚刚那个踹何清的男人的身手来说,连宁国第一高手,也未免比得过他! 上官权只冷冷瞥了一眼萧南,便不再管他。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将身上的黑色披风缓缓脱下来,搭在薄相思身上。 第127章 不值 秋风瑟瑟,卷起的落叶在空中不停地旋转,翻飞,升腾。但无论它们舞得多么动情,最终还是逃不过落到地上,化为泥土的宿命。 长长的走廊大部分由红木制成,精致的百合花被精细地雕刻在上面。三个人融进这片如画走廊中,一男一女面对而坐,另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则站在一身黑衣,气场冷冽的男子身后。 女子本该面容姣好,可刚刚经过一场完全没技术含量的疯打之后,此时嘴角微微磨破皮,眼睛也略有些红肿。 “为了萧南,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不值。”上官权一边细心地给薄相思擦着药,一边神色冷峻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他知道薄相思重情重义,可萧南今天才醒来,和她又没有什么交集,两人纯粹是陌生人。为了一个陌生人,而和另一个女子大打出手,确实不值。 薄相思沉思了片刻,沉默道:“萧南太子……萧南太子是我煞费苦心才救醒的,我不可以让我的心血就这么白白付诸东流。”对,一定是这样的。可说这话的同时,心里有另一个声音突然嗔怪道,矫情什么?你明明就是被月菲白伤了心,想借此发泄一下而已! 上官权的明显停滞了一下,但他究竟有没有信这番措辞,谁也不知道。 “你知道月菲白今天去宁国皇宫做什么么,”上官权面无表情地问道,还不待薄相思回答,他便又继续说了,“今天是萧影的生辰,宁帝要在今天将萧影赐给他。中秋节那天,你知道的,月菲白收下了萧影求爱的荷包……所以,他不能够拒绝萧影。” 有什么东西突然裂开,发出清脆的声响。薄相思已经管不了上官权到底在宁国安插了多少眼线,才能将事情得知得这样详细。她一把抓住上官权为她擦药的手,睁着迷茫的眼睛,无助而惊慌地问道:“可是,可是他那天不是丢了么……而且,而且他是月菲白啊!他要是不愿意,宁帝又能把他怎么样?他难道还敢得罪月菲白?” “丢了是后来的事,他当时确实是接下了,”上官权镇定地握紧薄相思的手,冰冷沉着的眼眸下,隐藏了不为人知的,深深的妒意,“你想让他怎么样?他拒绝的话,名誉受损的不仅只有他,还有整个银月门阀。” 整个,银月门阀……所以说,月菲白今天是一定会与萧影定亲了么……猝不及防地,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滚下来,灼伤了上官权的皮肤。 上官权强忍下心中的情绪,温声细语道:“跟我回凤国吧,我是特意来接你的。” 他没有在药采篱身上找到《薄家医经》,所以他只能,在薄相思身上下手了。只有趁着这段时间,月菲白忙着和萧影的事,无暇顾及薄相思,他才能将薄相思带走,远离月菲白的视线,然后执行他的计划…… 当初来宁国的时候,他确实就是这样想的。可当此时,真正面对薄相思时,心中竟然有爱恨交织的复杂情绪闪过。 真是没想到啊,薄相思竟然真的会爱上月菲白,就在这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那么,过去的一年多,她口口声声对他的喜欢,全都是谎言? 上官权心里觉得,讽刺极了。同时,他也忍不住想要拆毁月菲白和薄相思! “我……”薄相思哽咽得快说不出话,原本被打得红肿的眼睛此时更加肿大,看起来有些可笑,“我想去……去找月菲白……我想问问他,亲口问一下……” 那是她曾想过的要交付一生的男人,她不信,他会就这样娶了别的女人! 因为是月菲白,所以你不信,所以你想要亲自问个结果。上官权心里觉得更加讽刺了,想当初的时候,几乎是相同的情况,放在他,薄相思,月若迎三个人身上,薄相思几乎不问青红皂白,就乱发脾气。 就连宿儿的事,她也从来没有问过……宿儿……想到这里,上官权沉沉地闭上了眼眸,再睁开眼时,便多了几分坚定。 真是可笑!他来宁国的目的,明明只有一个,带走薄相思,找出《薄家医经》,怎么到头来,却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给束缚住了?他不该对薄相思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有感情!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如果你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他,让他颜面无存的话。” “我……我可以私底下问……” “宁帝知道你凰墨妃的身份,你想怎么去把月菲白从宴会上带出来?” “……” 薄相思沉默了,表情依旧茫然,仿佛她是个走失了路的孩子,正等着月菲白来带她回家。可是月菲白没有来,她便想自己去找他,结果却发现,她不能。 “相思,你可以不在意世人的眼光,但你莫非想让药采篱遗臭万年?让别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说他有个水性杨花的师妹么?”上官权冷不丁地再次说道。这些话,未必没有真话。比如,他真的认为薄相思是个可恶的,水性杨花的女人! 他太清楚薄相思的软肋,仅仅一句话,薄相思心里那仅剩一点的坚持便丢盔弃甲。她颓丧地耷拉下脑袋,迷茫而又无助地道:“那好……我跟你回凤国……” 她一直都是个胆小的人,受伤了受委屈了,只知道去找那片属于她的温暖,药采篱。就像此时一样。 但是薄相思,你有没有想到,当这片温暖失去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就像当初何清讽刺得那样,薄相思在这里没有一点她自己的东西,全是太子府给置办的。所以走的时候,连包袱都不用收拾,很是方便。可薄相思,却一直有一下没一下地整理着床铺,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 这个地方,他们曾在这上面抵死缠绵过呢……回忆汹涌澎湃地涌来,带给薄相思的却只有苦笑。 后来萧南进来了,这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是本宫的恩人,本宫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就这样让你走,实在不合情理。” 薄相思没有说话。 萧南有些急了,继续道:“要是我的病又复发了怎么办?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薄相思还是没有说话,她的一腔心思,全都在那个远在深宫院围,正参加宴会的人身上。 萧南更急了,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女人,而也就是这个女人,为了她与何清打架。他一直都以为,只有陈叔才会这样不要命地护他,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遇到一个女子也这样待他。 那颗被官场给麻木了的心,突然就融化开了。 “我只负责把你从植物人变成正常人,至于后续观察,与我何干?”薄相思头也没抬,仿佛焉了气似的说道,也不管萧南到底能不能听懂。 萧南当时确实怔愣了一下,但想来应该是医学界的专业名词,他孤陋寡闻,于是便没有追问。 他萧南是谁?堂堂一国太子,从小养尊处优。他内心的骄傲,或许比上官权还要强一些!所以,在发现薄相思真的已经下定决心后,纵然心中不舍,他也不再勉强:“既然这样,一路走好。” 薄相思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太子府。 她还以为,只要多拖延一点时间,就可以等到月菲白回来,问个清楚呢……可原来,都是她自己想太多了而已…… 上官权因为心中焦虑,急切想带着薄相思回凤国,因此准备得特别匆忙。几乎在薄相思当时点头答应的那一刻,他便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走吧。” 刚才在房间里待的那短短一刻钟,还是薄相思好不容易得来。的。可在这艰难的一刻钟里,月菲白还是没有出现。 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了不知从何方而来的忧愁和哀伤。 薄相思坐上马车,上官权归心似箭地命令安靖,赶快赶马,一刻也不许停!安靖也就真的没有停,手中的皮鞭拼命鞭打着千里马的身子,向凤国的方向疾驰而去。 薄相思似乎再也没有笑了,也没有说话。她静静地坐在马车里,上官权给她糕点,她便接过来咬一两口。吃饭是吃不下的,吃多少吐多少。 上官权只当薄相思心情不好,所以才这样,因此并没有多管。他也实在想惩戒薄相思,竟然背着他和月菲白好上了……于是就真的没有多管她,连大夫也没有请。 最后连安靖都看得心疼,主动请缨道:“皇上!奴才去给娘娘请个大夫吧!” 上官权冷冷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道:“她自己也是大夫,还需要别的大夫?” 就这样一句话,直接将安靖噎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马车又继续狂奔了两天,到晚上的时候,它终于停了下来。不是上官权突然发善心,想给薄相思找大夫,让她休息一下了。而是……马车面前站了一个人,绝代风华,白衣似谪仙。 安靖连忙将马脖子给勒住,才不至于直接踩踏上月菲白。 “你要去哪里?”月菲白直直盯着马车轿帘,轻轻道,“相思,出来吧,我带你回家。” 薄相思没有出来,可轿帘却被里面的人用内力给掀开了。 她瘦了。月菲白看着轿子里的人,蓦地生出一抹心疼。 第128章 我们回家 他依旧是那个样子,白衣翩跹,眉目温润。仿佛所有不快都不曾发生过,仿佛所有的所有都是薄相思在无理取闹。 而当轿帘被掀开,薄相思看到月菲白神情自若的模样时,也确实一时恍惚,误以为真的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上官权大概是看出了她内心的摇摆不定,所以抢在她说话之前,冷冰冰地看着月菲白,破带几分威胁地道:“月卿,如今朕要带爱妃回去,你要阻拦么?你是不是想造反!” 上官权素来是冰冷之人,又有真龙降世那般强大的气场,一震怒起来,连走神的薄相思,都立刻清醒。而安靖,更是夸张,竟然吓得脸色发白,绷紧了身子,一副随时准备被帝王的怒气而献身的样子。 当场之下,也就只有月菲白神情自若了。他对上官权的怒气视若无睹,直直地盯着马车内的薄相思,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宁愿,去做他的爱妃,也不愿意留下么?!” 是这样的么……明明是他先放弃她,选择萧影啊……怎么现在,又成了她的错呢?薄相思眼睛有些酸涩,微微眨了一下。她真是不喜欢月菲白这样,一副雷打不惊,他绝不会有错的样子。 大概是为了心理的报复,又或许是因为不甘,薄相思勇敢地迎上月菲白的目光,学着他的神态,他的语气,吐出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单音:“是!” 一个“是”字,便是承认了所有一切,所有的所有,都无需再问。 很明显,一向波澜不惊的月菲白,在听到那个字时,明显地错愕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上官权却还是察觉到了。 心里如翻江倒海般难受,一时间竟心情格外复杂。月菲白原来还以为,这世界上绝不会有一个人能有能力摧毁他的心神,扰乱他的心智。可是今天,一个叫薄相思的女人做到了。 “我不信……”月菲白微微扇动薄唇,眼睛紧紧盯着薄相思,神情恍惚地抬脚向她走去。 此时的月菲白看起来虚弱极了,仿佛随便一推,就能将他推倒在地。可上官权还是不放心,他向安靖使了个眼色,后者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月菲白的心脏处。 上好的青铜剑,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足以将月菲白的血肉之躯,毫无阻碍地横穿过去! 月菲白停顿了一下,就在安靖松了一口气,以为他不会再前进时,月菲白却又继续提起脚步,一步一步地向马车走去。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薄相思。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染红了他的白衣,染红了青铜剑,也染红了薄相思的眼睛。青铜剑一寸又一寸地深入月菲白的身体,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的心脏劈成两半! 安靖似乎害怕了,他的手和身体,明显地在发抖。可是上官权没有下命令,他也不敢擅自撤回。 上官权冰冷的神色终于慢慢融化,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讥讽。为了一个女人,月菲白竟愿意放弃他的生命?然而上官权似乎忘了,他也被一个女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宿儿死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自欺欺人地认为她没有死,用尽一切卑鄙的手段得到冰棺,以及现在,再次使用卑鄙的手段,得到《薄家医经》。 薄相思的身体微微绷紧,双手死死拽住垂在腿两侧的裙摆,裙子都被她抓出了皱褶。 他……只是试探她吧?只是想让她心疼,继而回心转意吧?他那么精明,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呢……薄相思在心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可是,当她看见安靖的青铜剑已经贯穿了月菲白的身体,剑尖在他的背后出现时,她再也不能视若无睹了! 恐慌的心情一下子弥漫住整个胸腔,薄相思踉踉跄跄地跳出马车,狠狠地推开安靖,手忙脚乱地扯下身上的布条,为月菲白止血。 可是现在止血还有什么用呢?心脏都已经被贯穿了,必死无疑! 当青铜剑被抽出身体的那一刻,身体没了支撑,月菲白虚弱地倒进薄相思的怀里。他趁势握紧她手忙脚乱的手,苍白着脸色,缓缓说道:“我们……回家……” “好,好……”薄相思已经泣不成声,豆子般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她将月菲白的一只手揽到肩上,勉强擦了擦眼泪,转身对上官权道,“皇上,对不起,请您一个人回凤国吧。” 说完,她艰难地揽着月菲白的身体,擦身而过上官权的马车。 “皇上……”安靖皱眉看着上官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您为什么不告诉娘娘,月师兄的心脏在右边,那一剑并不会致命……” 在他看来,薄相思纯粹是害怕月菲白就这样死了,所以才义无反顾地跳下上官权的马车。 上官权已经沉沉闭上了眼,黑衣黑发薄唇,整个人如刀剑般冷冽无情!他没有回答安靖的问话,只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走!” 马车再次飞驰,只不过这一次,少了一个时不时就会泪花盈眶的女人。上官权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冷冰冰地坐在马车内。但其实,他的心里已翻江倒海。 第一次见到薄相思,他只觉得这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妄图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人。可不是么?他们明明从来没有见过面,可她却总是一脸,你怎么能辜负我的表情? 后来得知,她是薄暮书的女儿,还是药采篱的师妹……他便下定了决心要对她好,以便能够得到《薄家医经》。说到底,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一本《薄家医经》而已。倘若没有这本书,他连看她一眼都懒得。 可就在那段假装深情的时间里,他竟然……开始慢慢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其实,当薄相思为他换血,弄得自己苍白得像个鬼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便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他不就是真的假戏真做了么?否则,怎么会为了她,抛下朝中大事,一路寻着她和月菲白的足迹,千里迢迢来到苏州?否则,他怎么会真的对她动怒,对她展现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否则,他怎么会在刚刚,薄相思说对不起,然后带着月菲白走的那一刻,心如刀绞…… 可最后,他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保持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坐在马车里。他当然不可以放任自己去挽留薄相思!他爱的明明是宿儿!怎么能够见异思迁! 马车依然在疾驰,安靖在外面拼命地驾驶。上官权虚脱般地靠在旁边,他觉得很累,很累…… 神情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青衫女子浅笑盈盈,正向他走来。 “宿儿……”上官权眯了眯眼,颤抖着伸出双手,似乎想要触摸到那个踏云而来的女子。 清风门收徒只有一条规矩,那便是天资聪颖。至于身份地位什么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根据清风道人诉说,宿儿是他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上山练功时捡来的。当时只是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已。谁知宿儿不仅乖巧,而且很有继承他清风一派的资质,于是便收下为徒。 宿儿是第一个来到清风门的,可是当上官权,月菲白和药采篱相继来到之后。她却成了他们的小师妹。没什么别的原因,不过就是药采篱心里不平衡,暗道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能当他们的师姐?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强逼着宿儿承认她是师妹。 本来药采篱排行最小,可是宿儿却叫了他师兄,于是便自然而然从大师姐,沦落为了小师妹。 宿儿为人很和善,也很单纯,加上是最初来到清风门的,总是经常帮助他们三个。可是这其中,她格外关照上官权。 宿儿说:“上官师兄太冷漠了,我得好好照顾他,让他感受到人情的温暖。” 当时,月菲白暗讽她的天真,从小看透人情冷暖的他,从来不觉得这人世间还有温暖。至于宿儿想要温暖上官权的事,更让他觉得是痴人说梦。 那个时候上官权和月菲白的关系还比较好,因为他们两个,一个是不得势的皇子,一个是落魄的贵族公子,命运多少有些相似。所以月菲白很清楚上官权,他的那颗心已经被冰封起来,绝不会被任何东西给融化。 但不可思议的是,宿儿竟然真的做到了。上官权会对她笑,会和它说自己的喜怒哀乐,对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上官权觉得,宿儿肯定是喜欢自己的。而他也确实喜欢宿儿,所以在她及笄那一年,他向她表白。可是,宿儿却只是惊慌失措地睁大了眼睛,紧张地说道:“可是,可是……我喜欢的是月师兄啊!” 那时,月菲白恰巧路过这里,听到这句话,身形僵了一下。 后来,上官权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他依然对宿儿好,可却再也不同月菲白关系好。两人如此之间,便产生了敌意。 再后来,上官权意气风发,想要提早出师。清风道人为了徒儿安全着想,坚决不肯。于是,上官权悄悄跑进后山,准备从这里一个人离开清风门。 可就在他去后山的时候,却出事了。 第129章 疗伤 一只巨大的蟒蛇咬了上官权,上官权痛得青筋暴起。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毒素在自己的五脏六腑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掉时,宿儿出现了。 她只是蹙了一下眉,没有任何犹豫,便低下头为上官权一口一口地吮吸毒血。上官权并不想拖累宿儿,可是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哪里还能挣脱开宿儿? 后来,他的毒血全被吸出来了,而很不幸地,宿儿沾染上了这毒。她连最后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与上官权说过,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当时她说:“其实……我……”其实她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当月菲白追上上官权的马车时,他们其实都已经驶出了宁京,而且过了宁京旁边的一座城。因此,当薄相思将月菲白一路搀扶着,来到闹市上时,她一下子就愣住了。这是哪里?她从来就没有来过。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她医术超群,但没有药材,无论怎样也不能将月菲白治好。其实她心中是明白的人的心脏被贯穿,是不可能活下去的。可她就是不信,不信月菲白会就这样死去。 薄相思艰难地带着月菲白来到一家药铺前,大口喘着气,拉着一位门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请问……能不能,帮个忙……” 门童一见月菲白满身是血,生怕他是什么朝廷钦犯,惹火上身,像避开瘟疫似的连忙跑开了。 薄相思无奈,只好换了家药铺,可无论换了多少家,都没有人愿意让他们进门。 这就是人情冷暖。薄相思双目空洞地将月菲白放到自己腿上,眼底涌现了丝丝绝望。果然,她以前是被保护得太好了是么?连这样的人情冷暖都未感受到过。 月菲白一直没有昏迷,只不过气息微弱,连睁开眼都很费劲。但他实在不愿看到薄相思这样伤心,努力着睁开眼,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抚上薄相思的眼,安慰她一两句。 可身体实在太虚,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嘴唇微微动了两下。 即使只是这样,薄相思还是懂了他的意思。她连忙将月菲白的那只手抓在手里,带着它抚上自己的脸颊,轻颤着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怎么会没事呢?她现在害怕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薄相思倔强地仰着头,就是不让它们掉下来。她要是哭了月菲白岂不是更担心? 月菲白轻轻叹了口气,打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将自己心脏的秘密告诉薄相思,这样她就不会伤心了。可他的话还没说出来,面前突然出现了个娉婷袅袅的女子。 “公子。”她皱着眉,向月菲白行了一礼。 “玉枕!”薄相思似乎看到希望般,睁大了眼睛,急忙抓住玉枕的手腕,火急火燎地说道,“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个药铺?我要救月菲白,现在立刻马上!” 玉枕瞅了一眼月菲白的伤口,虽然血流如注,胸前衣襟被染红了一大片。但庆幸的是,伤口在右边,她便松了口气。 看薄相思这么着急的样子,玉枕倒不想解释月菲白心脏的事了。难得看到薄姑娘这么在乎公子,那就让她再在乎一会儿吧! “不需要找药铺,”玉枕笑了笑,随意地说道,“玉枕带薄姑娘去最近的一个避暑山庄,那里是银月门阀的产业。更重要的是,应有尽有。” 虽然说这个时节去避暑山庄确实奇怪得很,但他们的目的又不是避暑,因此便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据说这里是宁国的第二大城市,而在银月门阀没有在这里建造避暑山庄时,它仅仅只是宁国京城旁边的一个城市而已。如此可见,银月门阀的影响力,确实不是一般的大。 避暑山庄,避暑山庄,虽然名为避暑,但其实到了像现在这样,有些微冷的时候,便会变得暖和起来。 因为月菲白的原因,玉枕将避暑山庄里的客人全都赶走了。她将他们带到一个温泉旁,指着里面如牛奶一样雪白的水说:“这是天山的雪山融水炼制而成,加入了不少名贵药材。薄姑娘不必太过担心公子的伤势,将他泡在这里面一天一夜,待他出浴时,便又与没受伤之前一模一样了。” 薄相思此时担心月菲白的身体,哪有心思去多想,连连点头应了下来。她是内行人,一看便知道这座温泉的非比寻常。这浴水里的东西,珍贵程度比起当初萧南用的那些药草,不相上下。但它有个更好的好处,经过了特殊处理,不会像萧南的那些药草一样,身体不好的人泡了,还会喷血而亡。 薄相思手忙脚乱地准备将月菲白直接放到水里,谁知这时,月菲白竟然幽幽睁开了眼,断断续续地道:“你……让我……和衣……沐浴?” 月菲白有很多地方都很怪,比如他洁癖很严重,在比如他特别注重享受,有天下第一舒服的藤椅,就绝不会坐天下第二的。 薄相思知道他在计较什么,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亲手给他脱衣服。他们什么没做过,难道她还怕看他的身体不成? 衣衫一件件被褪下,露出洁白如玉的肌肤。薄相思确实不怕看月菲白的身体,因为当脱得差不多时,她便闭上了眼睛脱。可月菲白却有事,薄相思的手指若有若无地点在他的肌肤上……更何况,刚才薄相思将她一路揽着回来实在太累,胸口起起伏伏。月菲白比她高半个多脑袋,看着格外显眼。 还不等薄相思将他最后一件蔽体的衣裳脱掉,他突然将面前的人揽入怀中,脑袋沉沉地大搭在她的肩上。 他身下的火热抵着她,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两朵红云飞上脸颊,薄相思轻轻推了一下月菲白,低声道:“你有伤……” 月菲白说话还是没什么力气,但他的脑子转得很快,轻而易举就误解了薄相思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等我伤好了,咱们就那什么什么?” 他的眼神迷离,薄相思羞得直接埋下了头。 她没有回答,月菲白就当她是默认了,继续道:“下次……试试你在上面……怎么样?或者……凳子上?厨房里?” 薄相思这下终于不能忍了,红着一张脸,大力推了一下月菲白。可谁知,这厮刚刚调。戏得很是起劲,但身体是真的虚弱,被这么一推,直接倒在了地上。 薄相思暗骂自己真是沉不住气,一脸愧疚地连忙将月菲白扶起,没好气地道:“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你要是好不了,那些事情全都是空想!” 月菲白低低笑了声,任由她将自己放到温泉里。他太了解薄相思了,这个女人没拒绝,就是默认着答应了! 温泉里的水真的很白,就像牛奶一样。加上月菲白皮肤白净如瓷,银发雪白,躺在这浴水中,竟像他天生是这雪白浴水中的人似的。 进了温泉之后,月菲白便没有嬉闹了,他沉稳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浴水浸透全身,清洗伤口。 本来薄相思很担心月菲白会送命的,但看他刚才还有心里开玩笑,心里便不那样焦急了。再说了,玉枕都说过了,只要月菲白躺在这温泉里,等出来的时候,就会像没受伤之前一样。 月菲白不说话,薄相思守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索性闭上眼睛养神。 温泉上有淡淡的雾气缭绕,如梦如幻。闭目养神了也不知多久,薄相思突然觉得身体一凉,连忙睁开了眼! 身体凉不为别的,就因她的衣裳已经没有了!是真的没有了!就算撕了吧,也该有碎片才对,可现在连一点点布屑都没有瞧见。 而她的旁边,某人侧卧着,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的身体…… 薄相思尴尬地笑了笑,试探着问道:“咳咳,那个……那个我的……衣裳呢?” 月菲白挑了挑眉,一脸理所应当地道:“从窗户那里扔下去了。”说罢,他还煞有其事地朝窗户那边扬了扬下巴。 薄相思差点一点老血没喷出,义愤填膺地瞪着月菲白,气不打一处来:“亵衣也丢下去了?月菲白!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要是被别人捡到了,我以后还怎么活!” 这大概是薄相思第一次骂月菲白。因为他丢了她的衣裳。 月菲白觉得薄相思这个担忧完全没有必要,他凑上去封住了一张樱桃般的嘴唇,细声道:“怕什么,我在这里,没人敢过来。没有我的允许,连玉娥都不敢私自来我的地方,至于玉枕……她是个例外。” 薄相思倒不会吃玉枕的醋,她看得出来,那个丫头喜欢她的师兄。至于玉娥……薄相思怎么感觉听着怪怪的? 她眼疾手快地钳制住某只欲往她胸上捏的手,扬了扬下巴,略微推开月菲白,使两人保持了一些距离:“怎么?听你刚刚那话,你和玉娥关系很好?” “没有吧……”月菲白皱眉回味了刚才那一番话,似乎并没有传达那个意思。 “没有?”薄相思阴阳怪气地反问了一句,继续道,“银月门阀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偏偏提她不提别人?什么叫连玉娥都不敢擅进,难道她应该擅进才对?” 也多亏了月菲白脑子一向比别人转得快,好勉强才听懂了薄相思绕弯子一样的话。他低下头,含住她的嘴唇,含糊着道:“这个时候,提外人多扫兴,等完了事再跟你解释。” 第130章 有利于生孩子 说话间,月菲白的手已经慢慢游走到娇嫩的肌肤间,打算进一步揩油。可是,薄相思却突然敲了敲他的脑袋,吃痛的月菲白赶紧收回了手。 什么叫完事了再解释?薄相思心里很不爽,黑着一张脸,用牙齿狠狠咬了一下覆在自己嘴唇上的另一张薄唇。趁着月菲白吃痛松开时,她连忙后退了些,与月菲白保持了一定距离。可无奈四周空空荡荡,什么蔽体的衣料也没有,只好双腿微微弯曲,遮住雪白的玉腿,雪白的藕臂则双手环胸,勉强遮住重要部位。 她没好气地瞪了月菲白一眼,嗔道:“你要是不解释就出去把我的衣服拿来!然后,你一个人一边玩去!” 说实话,薄相思此时此刻这个动作,不但没有使月菲白乖乖听话,反而刺激起了他体内的情调反射。这个时候说什么玉娥,这不是扫兴么?可是不说,就得出去了…… 月菲白表示,这两种结果他都不想选。 “女人,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惯着她的。当她任性刁蛮时,你就得拿出作为男人的威严,好好管教!”彼时宁国皇宫的宴会上,当时莫少疏是这么说的。 月菲白回想起这些话,脑子里已经有了决定。然而薄相思看他思忖的样子,还以为他在想着怎么解释。谁知道下一刻,月菲白已经到了面前,双手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用用六分宠溺,三分温柔,一分威胁的语气,低头在她耳畔戏谑着轻声道:“再拖延下去,我怕等会我没耐心做前戏。你是不是想尝尝立马的羞羞,嗯?” 薄相思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深深地埋下了头。薄相思无语地翻了翻白眼,这月菲白也真是,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火旺。 月菲白说,玉娥本是南国的一个郡主,身份高贵。而玉娥办事能力确实很强,在银月门阀几乎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很欣赏玉娥,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没有将她当成下属,而是搭档,是朋友。 当然,这些都是经过了一番激战后,月菲白才说的。彼时薄相思很不满,心道和这个狡猾的人谈条件,自己似乎还从来没有赢过! 一个郡主为什么肯为了一个男子而抛弃自己尊贵的身份?答案毋庸置疑。薄相思知道玉娥喜欢月菲白,同样她相信,月菲白肯定也是知道的。他们这么多年来都以朋友身份共处,这会子又能出什么特别的事?薄相思不吃玉娥的醋,她在意的是萧影。 那天月菲白一路追出了宁京,那么他在宴会上时,发生了什么呢?薄相思深深闭上了眼睛,眉心是解不开的结。 牛奶似的浴水中,散发这奇异的药香。两个人将身体浸泡在里面,水蔓延过了肩。 侧头去看月菲白,他呼吸均匀,大概是睡着了的样子。薄相思知道他一向浅眠,于是轻轻推了一下他,轻声道:“我出去一下。” 月菲白没有睁眼,也没有动作,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薄相思轻手轻脚地将他搂住自己的手放回去,慢慢爬上了温泉岸边。她的衣裳确实被月菲白给扔了,但月菲白的衣裳却在这里,好好地放着。 她随手拣了两件套在身上,梳理了一下水淋淋的长发,推开房间的门,慢慢朝外面走去。 她首先去的,当然是窗棂下面!嗯……月菲白不是说,她的衣裳被扔在这里么?现在虽然穿了月菲白的衣裳,可是太过宽大,而且没有亵衣,觉得很是不舒服。 正如月菲白所言,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擅入。因此当她出来时,四周静悄悄地,竟真的没有一个人。窗棂下方的青石板上,似乎放着一堆青色的衣衫,薄相思红了红脸,快步朝那里走去。 可是……有一个人比她先到那堆衣服旁。 薄相思有些尴尬,摆着手连忙解释道:“这是……我的衣服。”因为太过紧张,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玉枕当然知道这是薄姑娘的,”玉枕微微弯下身,将地上的一沓衣物捡起来,递给薄相思。看着薄相思穿着月菲白的衣服,露出的一小截雪白的脖子上的吻痕,不用想她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们还真是……做不完。青天白日也不消停。” 薄相思尴尬地接过衣服,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了!好个月菲白,不是说好没人的么?现在被玉枕撞见了,她的脸往哪搁! 薄相思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她匆匆转身,不想和玉枕再继续这个话题,准备就这样逃走。 可是……玉枕却叫住了她。 “薄姑娘,”玉枕蹙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慢慢踱步到薄相思面前,犹豫着说道,“其实玉枕觉得,你和公子可以每天多那啥啥几次,这样有利于怀孕。”说罢,她还煞有其事地看了看薄相思平坦的小腹。 薄相思这下更尴尬了,同意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只能干笑着,不置可否地道:“我们都还年轻……这孩子嘛……咳咳,过个……过个十来年再说,也不迟……” 她现在才十七岁好么?放在二十一世纪都还没成年!这没成年就将自己清白给弄丢了已经够丢人的了,还生孩子…… 闻言,玉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紧紧锁定薄相思,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你不想给公子生孩子?”她的语气有些焦急,还有些惊诧。 薄相思挑了挑眉,这回心里倒不觉得尴尬了。因为她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玉枕今天情绪很不正常…… “你是不是想和我什么?所以用生孩子来暗示我?”薄相思疑惑地揣测道。 这句话似乎就像戳破谎言的真话,惊得玉枕连忙收回了所有不该的情绪。她不安地笑了一下,状似无意地伸手抚了下耳鬓青丝,以缓解内心的紧张:“没,没有啊……玉枕只是觉得,薄姑娘为公子生一个孩子,真的挺好的。薄姑娘也知道……历来在这种大户人家,孩子就是王牌。只有薄姑娘有了孩子,任哪个猫猫狗狗,也无法撼动薄姑娘在公子身边的地位。” 大概是因为太紧张,玉枕说完这话后,就匆匆地转身跑了,背影看起来很是急促。 留下薄相思一个在原地皱眉思索,冷厉的风吹过一如她冷厉的眼眸。莫非……月菲白把萧影肚子搞大了? 可是这个猜测才保持了没多久,月菲白就将玉枕拎到了薄相思面前,方面对质。月菲白很无辜很无奈地说,他抱都没抱过萧影。玉枕则一脸后怕地道,这些都是薄相思想多了,她只是好心地想提醒一下她,早生孩子好而已。 薄相思将信将疑,她怎么总觉得,玉枕怪怪的?而且,这事似乎有蹊跷的感觉? 为了完全打消薄相思的顾虑,在当晚,月菲白耐心地再次解释道:“我月菲白虽然为人心狠手辣,但也知道责任二字怎么写。如果萧影真的怀了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在那天宴会,直截了当地拒绝宁帝的赐婚?” 灯火摇曳,忽明忽暗,打在薄相思清秀的脸颊上。她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道:“你直接拒绝了?”她还以为,月菲白以缓兵之计答应了萧影呢。 “当然,”月菲白有些不悦地皱了下眉,“我怎么可能让你受委屈?肯定会拒绝……不过,宴会上的事,是上官权告诉你的?” 薄相思本来听了月菲白前一句话,心中被欣喜充满。可听到后一句话时,笑容顿时僵硬住了。就这么诚实地告诉月菲白的话,算不算出卖上官权?不过……看月菲白笃定的样子,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 薄相思干笑了一下,全是默认。 “就知道是他,”月菲白轻勾了下唇角,风轻云淡地道,“你以后不要再相信他了,他一直都想拆散我们。” “啊?”薄相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月菲白轻轻瞥了她一眼,一边褪去身上的衣物,一边说道:“很多年前,宿儿还在世。上官权在一个不合适的年纪,向宿儿表白了。” “当时宿儿的心里是害怕,因为山下的话本子上,像她那么早便涉入爱河的女子,最终都会不得善终。所以,她拒绝了上官权。而她拒绝的理由,就是我。可是上官权不知道,他以为,是我横刀夺了他的爱。所以,他肯定也想横刀夺我的爱。” 这是薄相思第一次具体听到有关宿儿的事迹,她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宿儿长得很漂亮么?” “没你好看。”月菲白暧昧地凑过来,伸手欲解她的衣。 “别……”薄相思忙伸手拦住,涨红了脸,“我今天,今天见红了……” 月菲白停顿了一下,兴致阑珊地将手伸了回来,替薄相思盖好被子,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那好吧,你今晚早点睡,我出去一下。” 过了中秋,月亮便又开始走向不圆满的趋势。它孤寂地悬在半空中,冷冷清清。一袭白衣与惨白月光遥相呼应,他步履从容,穿过一片微波粼粼的湖,来到一间小屋前。一只白色的蝴蝶轻盈地翩翩飞上屋顶,落定后,月菲白伸出修长的手指,扣了两下青黛色的瓦。 第131章 菩萨心肠 几乎就在扣瓦的声音响起来的同时,小屋里走出了一个人,施展轻功飞上屋檐。 “公子?”玉枕一脸惊讶地走过去,微微拔高了声音,讶异地道,“你怎么来了?难道不应该趁着良辰美景,和薄姑娘在床上翻云覆雨么?” 月菲白瞥了她一眼,绕有趣味地转过头来,取笑道:“你最近怎么张嘴闭嘴就是这事。难道……采篱偷了你的清白,又不对你负责,所以你心里不平衡了?” 玉枕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我还想他毁我清白呢,可别人不肯啊……” 绕是淡定从容如月菲白,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不免错愕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玉枕会这样回答,尴尬地咳了两声,装作没听到她刚才所说的,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既然你心灵没受刺激,那你今天在相思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害得相思差点又生气。 “我哪有胡说八道,”玉枕不满地反驳,“我说得可句句都是实话。你自己想,要是有一天,一个女人比薄姑娘先生下你的孩子,那她还怎么保得住她在你身边的地位?” “你吃饱了撑得?整天净瞎想些什么,”月菲白奇怪地看着玉枕,不以为然地说道,“除了在清风门时,因为师傅的要求,所以碰了几个女人。不过你也知道,离开清风门后,除了相思,我一个女人都没碰过,哪会有女人给我生孩子?” 因为他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所以在别人面前,月菲白和玉枕是主仆关系,私底下时,说话却没有那么多规矩礼节。 玉枕啧啧着摇了摇头,心道果然酒后乱性,醒来时便什么也记不得了:“我那不是假设么?说真的,公子啊。要是真的有别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月菲白虽然对别人手段狠辣,做事不留情面。但玉枕很清楚,月菲白绝不是那种不懂得负责的男人。如果他放弃薄相思,对另一个女人负责任的话,那么痛苦的就是薄相思和他。如果他坚持和薄相思在一起,不搭理那个女人的话,估计薄相思也会瞧不起他吧…… 这似乎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月菲白也确实思索了好久。就在玉枕几乎以为他根本想不出来解决方法时,月菲白却淡淡开口了:“如果有这样一天的话……我就将银月门阀家主的位置让给那个女人,让她放过我和相思……不过,我觉得不可能会有那么一天。” 月辉踱上他的脸庞,白玉如瓷中透着几分清雅。玉枕眼神复杂地凝视着月菲白,竟然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银月门阀家主位置,莫说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就是一个国家的君王,对这个位置也是渴求的。那几乎是掌握了整个大陆经济命脉的位置,他竟然说给就给……这倒也确实是一种负责任的好方法,嫁给月菲白比直接当银月门阀家主,可好得多。一般的女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的吧。可是…… “如果那个女人想要你的人呢?” “不可能,”月菲白没有经过任何思索,直接就脱口道,“这世上的人,没有人会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即便有,那也是因为他们不敢生出这份心思来而已。” 玉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月菲白的这番话,感到很震撼。但同时,也有反对与疑惑:“可公子不就是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的人么?” “不,你错了,”月菲白哑然失笑,微微扬头望向天空,目光悠远,似乎穿越了千万年的古老星星,“当银月凌的母亲陷害我的母亲,当我在银月门阀的地位连一条狗都不如,当我被银月凌天涯海角地追杀……那个时候,我没有一刻不是渴望着得到这个位置的。” “可是人,就是这么矛盾。现在我得到了,我却想甩开。我不想陷入天下权霸争夺之中,我只希望,平平淡淡地,带着相思回她日思夜想的桃花谷,了却此生而已。” 月菲白所承受的一切痛苦,玉枕都一清二楚。如今听着月菲白这样真心的表白,她不免心中有些感触:“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十年前,你在薄暮书面前发誓,此生不涉足权贵。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公子好傻。就为了那么区区一个当年的承诺,竟然不接受历来身为银月门阀家主的,最隐秘的一支力量。甚至,还刻意压制银月门阀,不让它发展壮大。宁愿被外人骂作窝囊废,也依旧恪守承诺。可能也就是因为公子不曾辜负过薄暮书,所以薄暮书,将他的女儿送来与公子为伴了。” 历来强者注定孤独,那时候玉枕几乎都以为,月菲白这一辈子,只能和他的焦桐古琴度过一生。 “大抵是这样的吧,”一提到薄相思,月菲白便低低笑了起来,眸里脸上,全都是笑意,“所以,玉枕,我知道你的那个担心是为了我们好。但是我绝不会,背叛她的。你根本无须担心。” “嗯……”玉枕强笑着点了点头,心道那个怀着你孩子的女人,都已经出现了好不好! “对了,你怎么会来宁京?”月菲白收敛了笑容,随意从容地问道。这丫头好不容易有个能朝夕相伴在采篱身边的机会,怎么会就这样放过? 玉枕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还不是那怀了你孩子的女人,突然找到她。虽然陪伴药采篱重要,但这事毕竟事关重大,她立刻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本来想将这个女人交给月菲白处理的,可今晚听了月菲白的肺腑之言后,她突然就想,要不还是她先去交涉一下吧…… “你最好能编出一个十分能让人信服的理由。”月菲白状似无意地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否则的话,你可不要不要怪我派人去查。” “因为……因为药采篱和别的女人上床!被我撞见了!然后我气不过,来宁京找公子为我主持公道!”玉枕满眼泪花地说着,语气义愤填膺。 月菲白好笑地点了点头:“这理由够让人信服。好吧,回长安以后,我亲自找他喝喝茶。” “啥?!”玉枕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指着月菲白,“公子,你你说啥?”要是月菲白真去找药采篱了,那还得了?那可不就穿帮了?! 要知道月菲白一向懒得管她和药采篱的事,因此才敢如此大胆地撒谎……今天,公子怎么转性?难道被爱情滋养了,整个人都变得善良了? “怎么?难道你骗我?”月菲白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没没有,绝对没有……”玉枕连忙把头跟个拨浪鼓似的,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公子突然变得如此菩萨心肠,玉枕受宠若惊啊。” 月菲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缓缓道:“天色不早了,你快休息吧。明天萧南要答谢相思,在太子府摆一桌宴席,你也一起去。” “我?”玉枕挑了挑眉,猜测道,“难道公子担心萧影也会去,怕她纠缠不清,所以想让我给你挡挡桃花,免得某人醋意横飞?” “你这个想法……还不错……我本来没那么想,可你一说,我觉得你还真可以胜任挡桃花这一职。” “……” “萧南看中了相思绝世的医术,存了将相思招到麾下的意思。再加上……上次相思和何清打架,衣服被撕碎了,估计萧南看到了……那份爱才的心思,又变成了爱美人……”说到后面两句话时,月菲白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玉枕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兴致勃勃地比划道:“啧啧,何清那女人也太大胆了!不知道公子用了什么高超手段为薄姑娘报仇?” “也没什么,把她害萧南,养男人的事抖了出来而已。”月菲白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件事真的非常渺小。 可玉枕显然不觉得这件事微不足道,她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抖出来了?”做得可真狠! 如果月菲白悄悄告诉宁帝一个人的话,或许何清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月菲白直接将这事给抖出来,公之于众,何清连一点活下来的希望都没有!不仅如此,恐怕何氏一族也会遭到牵连…… “那公子……对付萧南么?”玉枕小心翼翼地问道。她算是知道了,男人吃醋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腹黑又心狠手辣,还地位特别高的男人吃醋! “会,”意料之中地,月菲白淡淡答道,“等空了这段时间,就让他的眼睛受点惩罚。这件事你去做,记着,不要把他眼睛弄瞎了。他是宁国未来的君主,不能拿一个国家的未来开玩笑。” 玉枕沉着地点了点头。其实月菲白的心狠手辣,只针对那些惹了他的人。他对付萧南,却绝不会牵连整个宁国的老百姓。 月菲白从来只是让那些惹了他的人不好过而已,未曾伤害过无辜。真希望那个女人,能够放过月菲白。不然的话,月菲白和薄相思的幸福,恐怕又要从近在咫尺,沦落到远在天涯了。 月菲白并不知玉枕在想什么,他静静地看着夜空,心里想着,等明天他和薄相思赴了那个所谓的感谢宴之后,就带着她远离世俗尘缘,回到她所喜欢的桃花谷,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第132章 撞破好事 清晨,天边熹微升起,淡淡金色的阳光开始逐渐撒满大地。而紧接着,天色也逐渐由青黛色转为明亮的白色。 因为晚上没有折腾,所以薄相思这一觉睡得极好,早上醒来时也挺早的。睁开眼睛时,床头旁边的矮桌上,放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红枣汤。 薄相思挑了挑眉,突然想起昨晚为了躲避某人的兽性大发,所以情急之下,以见红来躲掉了。没想到……月菲白竟实实在在地记在了心里。 心里一阵暖暖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向上扬起。但感动归感动,薄相思着实不想虐待自己的胃——她实在不喜欢喝红枣汤! 于是,趁着月菲白没在屋里,她连忙从被子里起来,连衣服都没穿,只着一件里衣。将红枣汤端起来,走到窗户旁边,准备用作浇灌花儿的养料。谁知刚刚接近窗棂,红枣汤差一步就倒下去的时候,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腰间也覆上了一只手! 薄相思心中一惊,红枣汤从手中脱落。那人手疾眼快地伸出一只手来,稳稳地接住。 “怎么不喝?”月菲白轻轻咬着薄相思敏感的耳垂,喷吐。出的热气环绕在她雪白的脖子上。 “我,我不喜欢喝红枣汤……”不得不说,月菲白撩妹的技术确实高,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就使她全身酥酥麻麻的。但幸好理智尚还存在,她微微挣脱了一下,不想保持这么暧昧的动作。 按常理说,此时月菲白应该将薄相思搂得更紧才对,可这次,他居然一反常态地松手放开了薄相思。就在薄相思心下疑惑时,他竟然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坐到窗户上面。 薄相思心中一惊,虽然没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但心里总是突突地跳得厉害,一种不安的感觉随即涌上心头。 月菲白仍然和从前一样好看,只不过大概这段时间养得比较好,所以不似以前那般瘦弱,洁白如玉的脸颊甚至养出了几分光泽。 以前就觉得他特别好看,没想到当他身子养好时,才是颜值巅峰啊! 薄相思心里不免啧啧感叹,月菲白状似无意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在薄相思面前,将红枣汤给倒进了花盆里。 此时薄相思仍然没有明白过来月菲白到底要做什么,眨巴着眼睛,一脸迷茫困惑。直到一双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透过薄薄的布料,再次覆上她的腰间,原本那种不安的感觉顿时变成了危险! “相思,”月菲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缓缓道,“你不是见红了么?要不要把换下的衣物拿来我给你洗洗?” 他目光温柔似水,仿佛要把眼前的人给融化去。但薄相思却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她心里非常清楚,在这个时候,月菲白越是表现得温柔,其中就越有诈! 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两圈,实在想不出一个适当的理由来搪塞过去。于是只好实话实说,但为了减轻罪刑,还是不免装了些可怜:“谁让你每天都不放过人家,弄得腰酸背痛的……” 她说话时微微嘟起嘴,眼睛也配合得泛起了泪花,当真是一副标准的我见犹怜样。 月菲白眸色色一深,探身前进一步,手指隔着布料,依旧轻柔地徘徊在外面:“相思,你这样真是好诱人……不过,做错了事还是要收到惩罚的。”说话间,他已经快速解开了她的里衣。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薄相思极想惊呼一声,但无奈她坐在窗户边上,实在害怕被别人听见,只能老老实实地咬紧牙关,伸手拦住某只手的为所欲为:“别……别……” “别什么?”月菲白沙哑着嗓子,凑近她的耳朵,缓缓道,“别这么慢么?” 别这么慢?!薄相思瞪大了眼睛,此时她的心里除了惊吓与崩溃,绝对没有第三种情绪! 月菲白的手,缓缓绕到背后,伸手解开她的衣带,亵衣便这样直接脱落。如今她全身上下,只有一件里衣遮着了。 薄相思死死咬紧牙关,硬是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可偏偏月菲白看出了他的心思,故意撬开她的唇舌,细碎的低哼声便从嘴里游出。 月菲白本来便比薄相思高半个多头,现在薄相思坐着,他站在,这样的姿势极其累人。于是他索性将薄相思转移到旁边的墙壁上,使她背靠着粗糙的墙壁。 月菲白斜斜倚着身子,一手挑起薄相思的下颌,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要从了我么?” 薄相思倔强地将头撇向一边,就是不说话!可是身体的反应……实在难受得紧。 月菲白见她不承认,倒也不急,只是悠哉悠哉地继续挑逗,就是不进行最后一步。但后来,薄相思实在受不了了,打算开口求饶。 “公子!薄姑娘!”正在这时,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闯进来,火急火燎地大声喊道。 当她看到墙上的两人时,顿时瞪大了眼睛,嘴巴惊讶地张成了圆形。反应过来后,她连忙将身体背过去,心里欲哭无泪,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薄相思羞得将头深深埋进了月菲白怀里,一向从容淡定的月菲白,现在心里也有一点不淡定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出去?而是转过身在这里杵着?” 薄相思在心里默默赞同了一下月菲白的说话。 玉枕一时语塞,过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因为,因为我还有事要告诉你们啊……不能就这么出去?” “你是不是想被关进死人崖?!”月菲白突然一下加重了语气,脸色很是不善。 玉枕心里咯噔一声,拔腿就往外跑:“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没有进来,你就当没有看到过我!不要把我关进死人崖啊!” 这凄厉的叫声,估计方圆十里的人都听到了…… 月菲白阴沉着脸,慢条斯理地替薄相思将衣物穿好。经过玉枕这么一闹,他确实没什么心情了。 “说不定……玉枕真的有要事禀报?”薄相思犹豫着,还是打算替玉枕开脱几句。 “嗯,确实有要事。”月菲白淡淡答道。没有要事的话,玉枕绝对不会这样冒失,也不会这样直接闯进房间。 闻言,薄相思瞪大了眼睛,一脸藏不住的惊讶:“那你还直接把她给吓跑了?”难道不应该先问一下事情是什么么? 月菲白挑了挑眉,一脸的不以为然:“春宵一刻值千金,难道她不应该出去么?” 好吧,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现在又不是晚上,还什么春宵! 经过今天早晨闹腾之后,玉枕便战战兢兢地躲了起来,一个连月菲白也无法找到的地方。 当时,他们正要启程前去太子府,可昨晚才吩咐好了玉枕,让她今天陪着相思,可到了关键时刻,硬是怎么都找不着人。 偏偏太子府派来的马车夫又在那催,无奈之下,只能不带上玉枕了。 谁知,当太子府的马车刚刚驶出这里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便冒了出来。家丁转身关门时看见了,一脸惊骇以及一副“你完了”的表情:“刚刚公子找你呢。”家丁可怜地说道。 玉枕摸了摸鼻子,点点头表示她知道,随后,溜出了这里。她并没有立即买一匹马追上太子府的马车,而是偷偷摸摸地穿过树林,来到一个泛着微光的湖旁边。 湖的中央,有一间小木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足够精致。她皱着眉焦急地进入一间房,大声喊道:“月瑶!月瑶!”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湖里鱼儿跳跃出水面的声音。 月瑶居然不见了,莫名其妙地不见了!玉枕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几个月前,她尚还在凤国,在街上买菜,准备回尚书府给药采篱做饭时,却突然有一个人拉住了她。这个人,正是月瑶。 月瑶说,她怀了月菲白的孩子。当时玉枕一脸的不信,神色还带了些鄙夷:“我们公子不是那种随便玩女人的人,你就是想栽赃陷害一个人,也别找我们公子不是?” 在苏州时,玉娥同玉枕说了些关于月瑶的情况,因此对于这个青楼女子,不屑大过了可怜。她只是不屑月瑶,居然会这样对他们公子死缠烂打。 月瑶楚楚可怜地摇了摇头,泪花已经在眼眶中泛起:“不是这样的,那天……那天在苏州,薄姑娘跟另一个男人走的那一天,我陪公子喝了一点酒,然后,然后我们就……” “为了不让公子觉得愧疚,早上醒来时,我偷偷走掉了。谁知后来竟发现有了身孕。我本想只身带着孩子安稳度过余生,但我左右想了一下,觉得孩子确实不能没有父亲。所以,能不能恳请玉枕姑娘发月瑶前去见公子?” 得知这件事情后,玉枕连尚书府都来不及回,直接扔下菜篮,买了辆马车,一路颠簸来到宁国。 玉枕并没有直接将月瑶带去见月菲白,而是偷偷安置在了这里。她想先旁敲侧击地询问下月菲白意见,谁知昨天晚上,月菲白竟是那个答案。 第133章 臭男人不要脸 所以,昨晚她和月菲白分别后,直接来到了小屋,对月瑶说:“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再给孩子找一个父亲。我们公子又不喜欢你,就算你成了他的女人,那也于事无补?你还不如找一个爱你的男人好了,你想要多少钱,开个价。” 当时月瑶有些神情恍惚,什么都没说,直接回屋里去了。谁知今天早上打算叫她吃饭时,居然已经人走茶凉。 玉枕那么火急火燎地闯进月菲白和薄相思的房间,也就是为了说这事。如今月瑶不见了,她倒不是担心她的安危,怕就怕,她会狗急跳墙,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过玉枕想,虽然月瑶是苏州乃至凤国第一花魁,但还不至于能够查出月菲白的下落。再说了,这里又不是宁京,去到太子府的话,还要费些时辰。 心下如此想着,便稍稍安稳了些。但她仍然还是出去寻找月瑶了。虽然不知道月瑶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月菲白的,但她确实怀有身孕,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好?玉枕曾经趁月瑶不注意,偷偷把过她的脉。 萧南今日的宴会,是专门为了薄相思而设,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多请了一个人——何中书。这位忠臣在接受过何清的打击后,变得更加苍老了,官阶也连降了两级,可即使如此,他仍然是宁国的重臣。 萧南与何中书,莫少疏这些忠臣素来交情甚好。但因为莫少疏与月菲白有交集,而他今天要做的事,恰好涉及到月菲白,所以萧南不敢将莫少疏请来。 即使是何中书这种,跟月菲白没有多少交情的人,在听了萧南的打算后,还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先莫说薄姑娘和银月公子关系一般,而且,太子殿下不知道的是,她其实是,凤国的凰墨妃!” 在薄相思被御封为凰墨妃时,萧南仍然处于昏迷当中,所以不知道那次的封妃,还举行了大典,他只道薄相思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子而已。因此,当听到何中书这话时,他心里更加不忌惮了:“既然她能和两个男人发生关系,为什么不可以和本宫发生关系?再者,在凤国,她只是一个后宫妃嫔,在银月门阀,她的姿色恐怕连那女管家玉娥都不及,只有在本宫这里,将来本宫可拜她为第一御医,亦可让她以女子之身上朝!” 在这个时代,尚还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萧南的思想没有迂腐,他认为,只要有才,便可为官!与性别完全没有关系。 何中书虽然年龄一大把了,但他也是个爱才之人,所以并不反对萧南的想法。不过,他还是忧心忡忡地道:“既然太子殿下只是爱才,完全可以与薄姑娘提这事便可,又何必非要,非要与她发生关系?” 萧南摇了摇头,心里完全不赞同何中书的话。当年他奉旨迎娶何清,可心里并不喜欢她。因此,有强烈性洁癖的萧南,便装作一副身子虚弱的模样,不肯碰何清。谁知那女人竟然……薄相思已经有两个男人了,那两个男人若是在身体上满足了她,而他没有,她凭什么要为他办事? “何大人年迈了,不懂现在年轻小姑娘的心思。”萧南失笑道。 “老臣确实不怎么懂,”何中书老实答道,“但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凤国皇帝对薄姑娘百般维护,而银月公子……对她也是情深一片。太子殿下,可要再三斟酌啊!” 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不少人站在顶端。可随着慕家被灭,薄暮书之死,银月门阀发生家变……演变到现在,站在顶端的人,只有两个,一是银月门阀月菲白,二是上官皇室上官权。至于无知和尚,世人都只道他早已死了。 萧南若是敢碰薄相思,那他得罪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两个人! 可萧南却不惧,也完全不赞同何中书的说法:“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会逢场作戏。你觉得,他们会被儿女私情给牵绊住?他们的权力,远远比感情更重要!本宫相信,他们不会为了单单一个薄相思,而跟本宫翻脸。” “可是……可是太子殿下也知道,银月公子从来不与权贵相交,莫少疏两袖清风,所以是个例外。而他却常年居住在凤国皇宫……不难看出,他们二人关系好,所以不会为了薄姑娘彼此翻脸。可太子殿下不一样,他们和您并没有交情!”何中书婉转地说了这么一大堆,其实无非就是,他们兄弟感情好,可以共享一个女人而不翻脸,可你和他们两个谁都没有交情! 在世人的眼里,月菲白确实常年住在凤国皇宫。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是月若迎冷嘲热讽地让他去的,目的是为了给上官权供血,缓解先天绝脉发作时的痛苦。 那时候月菲白已经是银月门阀家主了,在一边克制着银月门阀发展的同时,他又一边痛恨自己,居然成了当年薄暮书最为可耻的权贵!在心里生不如死的情况下,他自甘堕落,答应了月若迎的要求。再说,那时他们还没撕破脸,月若迎仍然是那个,将他接回了银月门阀的人。他欠她一个恩情。 一个人一旦下定了决心,无论旁人怎么煽风点火,都改变不了他的想法,比如此时的萧南。他其实只是将这个计划告诉一个何中书,想让他帮忙牵制月菲白而已,并不是听取他意见的。因此,在屡次三番遭到了何中书反对后,脸色就有些阴沉了。 何中书虽然耿直,但纵横官场数十载,一下子便看出了萧南的变化。他只好叹了口气,道:“既然太子殿下下定了决心,老臣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萧南的脸色这才舒缓些,满意地点了点头:“何爱卿记得,到时候务必要牵制住月菲白!” 何中书沉重地点头,心下难免有些抑郁。他忠心耿耿,不曾做过对宁国不利的事。没想到今天,竟然要做这等卑鄙之事…… 今天早上有太阳徐徐升起,本以为今天会晴空万里,谁知等到了太子府时,天气竟一下子阴沉了起来,乌云一卷一卷地聚集,阴风怒号。 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前,薄相思并没有直接下车,而是先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啧啧感叹道:“月菲白,你说这萧南是不是为人特别小气?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老天爷居然不给面子。肯定是他为人太小气!” 月菲白与薄相思面对而坐,听了这话,心不在焉地答道:“或许是吧。” 薄相思转过身来,挑了挑眉,坐到月菲白旁边,学着以前月菲白的样子,俯在他耳边柔声说道:“你今天怎么了?见了那个鸽子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本来在马车上,月菲白一路调戏,弄得薄相思真的很想把他给一脚踹下去!可是,半路上突然来了只信鸽,月菲白看了它脚下衔的纸条后,突然安静下来,一个字也不说。 薄相思难得清净,没有在意。可是现在却隐隐有些担忧了起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没什么,”月菲白将薄相思按到胸膛处,假装轻松地道,“其实我突然觉得,玉枕的提议挺好的,咱们努力点,生个孩子吧。” 难道说,刚刚月菲白一直沉思,就是在思索怎么生孩子? 薄相思一时气不打一处来,红着脸推开了月菲白,二话没说,连忙跳出了马车。 当薄相思出去后,月菲白的眼眸突然变得幽深,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苦笑了一下,心道如果相思真的有孩子就好了,那样可比现在好解决得多……那个月瑶,他确实记得,在苏州时,薄相思跟上官权走的那一天,月瑶搬来了一坛子酒来,他只记得,后来喝醉了。再后来,就是醒来的时候,全身赤果。 月菲白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希望玉枕能够早点找到月瑶,只希望,月瑶不要找到太子府来…… 萧南亲自来到了门口迎接,薄相思很是受宠若惊。当月菲白下马车时,便看到萧南和薄相思谈笑风生的情景。 他缓缓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将薄相思揽在怀里,意有所指地说道:“要不是今天太子有请,你今天可别想下床!” 原本笑声融洽的场合,因月菲白这句话,变得有些怪异起来。薄相思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人咋就这么不要脸?何中书尴尬地咳了两声。萧南的脸上一阵晴一阵阴,刚刚才和别的男人亲欢过的女人,他真的要碰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尴尬的气氛是由月菲白而起,自然也由他结束。他揽着薄相思直接走进太子府,一边说道:“风口浪尖的,太子还是回府吧。站在那里,容易得风寒。到时候太子若是病了,宁帝一把年纪的,会不会因为担忧而一下子登天?还有宁国百姓,太子病了,他们可怎么办……” 赤果果的威胁! 很明显,月菲白已经看出了萧南的那点小心思,萧南知道。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想放弃! 很多穷人都会莫名其妙地仇视有钱人。 第134章 挑唆 就像萧南一样,他在地位权势上是个仇人,因此会莫名其妙地仇视月菲白。 酒过三巡时,萧南本想趁机将薄相思带走。可这时,突然一个下人匆匆来报,说有一个姑娘要见太子,已经在后院侯着了。 萧南皱了皱眉,心道平时找他的,都是些朝廷重臣,怎么会有什么姑娘?莫非……真的有什么大事?心下疑惑间,他还是起身暂别,往后院去了。 何中书以为这是萧南计划中的一部分,因此默默地看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太子府的后院,即便在这连菊花都已经凋零了的秋天,却还是有常青树支撑着满院的绿意盎然。刚刚踏进后院,便能看到一片绿色之中,一个绯红色的人影亭亭玉立。 即使只看背影,也能够看出那飞扬的衣衫下玲珑的曲线。墨发随风飘扬,单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诱。惑的味道。加上她站在黑压压的乌云之下,便徒增了一种地狱美人的味道。 还未靠近,萧南便危险地眯了眯眼。单是一个背影,他便认出了这是名扬凤国的第一花魁月瑶!那个美貌非凡却心高气傲的女人,怎么会突然来太子府?或者说,她是为了达到某些目的的…… “真是稀客,”萧南啪啪拍着手,走到月瑶身边,肆无忌惮地欣赏着她的美貌,“想当初本宫去凤国苏州看你时,一掷千金你都不肯出现。如今……美人竟然屈尊来了太子府?” 月瑶轻轻福礼,浅笑道:“原来当初一掷千金的竟然是萧南太子,月瑶以为是某个只知拿着家中老父母钱来挥霍的人,因此才不接见。若早知是萧南太子,定然早就在门口迎接了,哪有不见的道理?” 萧南知道这是月瑶的说辞,但他并不点破,只是微微笑着,等着她继续说话。 果然,月瑶含笑了一会儿,便再次开口道:“萧南太子是否想得到薄相思?”她的笑容之下,蕴藏了一分笃定。看似是在问萧南,但实际上,她的语气十分肯定! 萧南微微眯了一下眼,不置可否。尚不知来者善恶,他怎么能将自己的心思随便透露出去呢? 月瑶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妩媚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月瑶并不介意告诉萧南太子,薄相思和上官权彼此之间,都没有真感情。薄相思真正爱的,只有银月公子。萧南太子,你真的只想在今夜得到她的身体么?你真的能容忍,过了今夜之后,她又在银月公子身下婉转承欢?” 月瑶是典型的南方女子,再加上身在青楼多年,因此言语之间,无不带着一种缱绻的温柔劲,最能使男人意乱情迷。再加上,她所说的全都是事实,没有哪个男人会不介意自己身下的女人,跟另一个男人坐着他们曾经做过的事。萧南的心,动摇了。 不过,他依旧还能勉强保持理智,幽深地看着眼前这张绝美的脸庞,缓缓道:“你很懂男人的心。不过,你既然知道本宫会介意,那么你就该知道,如果银月公子知道了,他还会接受薄相思么?” 他不能顺着月瑶的思路走!这样的话,就落入了她的圈套……谁先服软,谁就输了!只有另一方,才会在这场莫名其妙的谈判中占得主导权! 即便月瑶一个字都没说,但萧南心里清楚,这就是一场谈判!传闻月瑶曾经说过,她今生只承欢于一人身下,那个人必得是天下第一! 放眼当今,除了月菲白,还有谁敢担得起天下第一这个称号?凤国皇帝上官权或许可以,但还是隐隐差了一头。 虽然萧南不知道月瑶嘴里的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但他知道,一定有人在背后帮她!而她来此的目的,就是月菲白…… 萧南猜的不错,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月瑶背后的人是无知和尚。这些消息,都是无知和尚未卜先知,承受七窍流血的痛苦,告诉月瑶的。 因为月瑶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求无知和尚了。所以,无知无论如何也会帮月瑶。 “说不定,”月瑶扬了扬眉角,说道,“据我所知,银月公子对薄相思,是真的深情一片。如果萧南太子碰了她的话,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不仅得不到薄相思,而且……还会被银月门阀,永远封杀!” 最后一句话,月瑶说得格外沉重,眼睛也死死盯着萧南。仿佛那被银月门阀封杀的日子,不久就会到来……萧南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他太清楚,被银月门阀永远封杀,是个多么惨不忍睹的下场! 月瑶看他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放缓了语调,引诱似的徐徐道来:“太子殿下,你我各取所需,何不愉快地合作?既然我有本事知道这么多的消息,那么,我也同样有本事让薄相思心甘情愿地离开月菲白。” 萧南毕竟是一国太子,从小受到的教育良好。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心神还没有被完全蒙蔽:“你想怎么做?”不得不说,月瑶的这个提议,确实挺让人心动。 “这个嘛,太子殿下就不必担心了,”月瑶咯咯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仿佛是摄人心魂的毒药,“只要太子殿下将薄相思带来这里,与月瑶单独见面就好了。” 萧南紧紧盯着她的脸庞,眼里透过一抹不信任:“月瑶姑娘就这样对待盟友?”让他糊里糊涂地为她办事,像个傻瓜一样?这可不是他萧南的作风! “可是太子已经没得选择了不是么,”月瑶自信一笑,凑近萧南身边,轻声道,“再者,太子殿下已经出来这么久了,若是还想在这里继续跟月瑶纠缠下去,而不回去的话,就不怕他们起疑?” 手指在宽大的衣袖下面紧紧握成拳,眼睛死死地盯着月瑶。这场不知名的僵持,最后还是萧南败下阵来:“本宫让管家带你去本宫的书房,你在那里等。” “是。”月瑶盈盈一笑,娉婷款款地走开了。 萧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天上越发阴沉的天空。良久之后,才提步往回走去。而他身后的乌云,从未散过。 当回到宴席上,只有薄相思一个人索然无味地吃着。 “银月公子和何大人呢?”萧南温润地笑着坐下来,拿起筷子给薄相思夹了一块清蒸鱼片? “何大人说找月菲白有点事,”薄相思礼貌地笑着接下,轻咬了一口鱼片,继续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他们都说了好久了,都还没有回来。” 薄相思心里十分抑郁,月菲白跟何中书走的时候,表情有些凝重。联想到今天在马车上时月菲白的表情,她心里便不安了起来。难道出什么事么? 萧南了然地点点头,嘴角仍然挂着儒雅的笑容。心道何中书果然是说一不二的人,这么快就将月菲白给支走了。 “既然这样,不如薄姑娘到本宫书房去玩玩?那里可有不少的名珍奇画。” “还是算了吧,”薄相思讪讪笑着,没有思考就直接拒绝了,“我对那些没什么研究,去看也是糟蹋。”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心情一点都不好,犹如一只小鹿乱撞,担忧着月菲白,哪有心情去欣赏什么名画? “这样啊……”萧南尴尬了一下,同时心里则在思忖着另一个带走薄相思的方法。良久之后,只见他一脸为难地道,“其实是这样的,刚刚见我的那位姑娘……她想见见薄姑娘,在书房等着。本宫怕薄姑娘不愿意去,所以刚刚才如此说道。这你看……要是真不去,本宫脸上也过意不去……” 他这下可说得完全是大实话了。只不过这场见面后面,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而已。 薄相思迟疑了一下,她亲眼见识过上官权有多么爱面子,这宁国太子,应该也差不多……这不去,好像还真不大好。于是,她勉强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薄相思只见过月瑶一面,还是好几个月前在苏州的时候。而且那时候,月瑶翩翩起舞,脸上尚还画着妖艳的浓妆。所以,当她再次见到月瑶时,已经认不出了,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真是美,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们慢慢聊,桌上有糕点酒水,随意吃。”萧南温文尔雅地说道。 “多谢太子殿下牵桥搭线。”月瑶盈盈福礼,嘴角含笑。 萧南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书房。薄相思因为背对着书房的门,所以没有看到,萧南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酒水,月瑶则以点头回应。 桌上酒水有媚药。他萧南替月瑶办了一件事,月瑶也得帮他办一件事不是? “薄姑娘,”待书房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之后,月瑶轻轻一笑,温柔地说道,“久闻大名,今日一见,确实非同寻常。” “可我不认识你,”薄相思尴尬地道,“而且,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不也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么?” “薄姑娘的身段好啊,”月瑶含笑打量着她,毫不保留地夸奖薄相思,“虽然薄姑娘穿得保守,比月瑶穿得还多。 第135章 怀了他的孩子 可即使这样,还是不难看出傲人的身材……想必,榻上功夫也一定很好吧?否则,月哥哥怎会那般爱不释手?” 当月瑶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薄相思还挺腼腆的。可当月瑶继续说下去时,她脸上友好的笑容顿时僵硬。这是赤果果的侮辱!而且……什么月哥哥?难道这些女人都喜欢这样叫月菲白? “我那啥功夫好不好,容得到你来说?”薄相思收回了脸上的笑容,冷冷道,“这个得月菲白来评价吧,与你何干?”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来到长安,遇到什么事只会无声地隐忍的薄相思。这一年多以来,从月若迎那里受教的不要脸的本事,她还不信对付不了眼前这个女人? “当然与我有关系啊,”月瑶挑了挑眉,并不畏惧,迎上薄相思如刀般凌厉的眼神,继续道,“等我成为银月门阀的女主人之后,我或许会主动给月哥哥纳妾。但是,我绝不允许有比我还要诱人的女子存在在月哥哥身边!”语至最后一句,已经夹杂了嫉妒,痛恨等复杂的情绪。 薄相思讽刺地笑了笑,一脸的不以为意:“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你在我面前嚣张什么?再者,我怎么不知道银月门阀还有什么女主人?” “迟早的事不是么,”月瑶冷傲地睨了她一眼,仿佛她真的就是高高在上的银月门阀女主人,“我已经怀了月哥哥的孩子,你说,我成为银月门阀的女主人不是迟早的事么?” 怀了……月哥哥的……孩子……这句话如同惊天霹雳,在薄相思的脑海中轰得一声炸开。那一瞬间,她觉得世界全都安静了,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你说什么?!”薄相思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抓住月瑶的肩膀,喃喃道,“不可能的,你骗我,骗我……” 原本美丽的杏眸此时空洞得可怕,似乎所有的神采,都被人偷去了。而这个人,就是月瑶。看到薄相思这个样子,她大快人心,眉角越发得意地飞扬:“你不是医术卓越超群么?你可以把把我的脉,看有没有怀孕!” 她寻觅了整整一个月,找到的药,可以让人产生怀孕的假脉。当时月瑶毫不犹豫地就吃下去了。 薄相思颤抖着手指,缓缓搭上月瑶的脉搏。几乎只是搭上的一瞬间,她就像突然看到怪物一样,猛地跳开了。 那确实是怀孕的脉象……薄相思拼命地摇着头,苍白着脸色,欲夺门而出。她不想跟这个女人待在同一个地方,一点也不想!这个女人是她的噩梦!噩梦! 可月瑶却以为她是要去找月菲白,连忙跑过去一把拽住了她。如果月菲白来了,在现在这样时机还不成熟的情况下对质,月瑶还没有太大的信心。那个人太强大,她害怕自己在那样的气势下,忍不住就说出真相…… “你想去哪?!”月瑶狠狠地剜了一眼薄相思,将她拽到桌子边,端起里面早已备好的温热的茶水,捏开她的嘴巴,毫不留情地灌了下去,“你给我清醒一点!难道你要就这样跑出去?让外面的人以为我欺负你了?!” 不少茶水被灌进了喉咙,但也有不少洒落在外面,弄得她满脸都是。 薄相思颓丧地瘫软在椅子里,无助地缩成一团。灰白的脸色以及眼里的绝望,像极了即将跨进地狱的半死不活的人。 见她终于平静了下来,月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撕下一块帷幔,将薄相思捆绑在椅子上。而薄相思,一动不动地任由她为所欲为,仿佛被抽了魂一般空洞无神。 将薄相思绑好后,月瑶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笑,慢慢走出了书房。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萧南了。 当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汹涌澎湃地掉下来。薄相思死死咬住捆绑她的绳子,不让自己的哭声溢出。咬得她牙齿都快掉了,可眼泪仍在继续。那一刻,她哭得像个小孩子,就像个被大人遗弃的小孩子一样,无助,难过…… 记得当年药人去世的时候,她也哭过,可从来没有哭得这样肝肠寸断,这样绝望无助…… 几乎就在同时,月菲白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怎么了?”何中书察觉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月菲白皱眉答道,“刚才何大人说的那些交易,我觉得都还可以,会让银月门阀在这里多发展些钱庄的……不过,我想要不现在先回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浓浓的担忧。 何中书愣了一下,心里盘算着都这么久了,太子殿下也该好了。于是笑容可掬地道:“既然如此,那便回去吧。银月公子先请。” 月菲白没有礼让,直接走在了前面。准确地说,他不是走的,而是用轻功飞过去的。后面的何中书看得张大了嘴巴,就算他用老命拼命地跑,也赶不上月菲白十分之一的速度…… 宴席上一个人也没有。本来萧南在带了薄相思去书房后,便回了宴席。可是刚刚,月瑶出来了,让他回书房……她还说,已经将桌上的东西给薄相思吃了。 月菲白见到这情景,心里的慌乱更加躁动起来。他随手抓了一个人,问道:“刚刚在这里的姑娘呢?!”语气中的着急,完全没有平日的从容淡定。 这人缓缓回过头,是一张绝美,而且熟悉的脸庞。在见到月菲白的那一刻,一个笑容在她脸上绽开,她柔柔地说道:“公子果然在这里,月瑶可找了公子好久了。” 月瑶……月菲白缓缓松开了手,脑子有一瞬间的凝滞,一片空白。 “公子,月瑶怀了你的孩子,而且她失踪了!”今天在马车上接到的飞鸽传书,正是这样的内容。 “你来这里……做什么?”许久之后,月菲白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明明知道月瑶来这里是找他的,可他还是问了一遍。 “让你看看孩子,”月瑶假装没注意到月菲白的错愕,满足地摸着尚未成型的肚子,轻声道,“他都这么大了,你还没有见到过……毕竟你是他的父亲,不带他来见你,倒是我的不是……” 父亲……这个词使得月菲白的脑子再次一片空白。一张做事果断地他,在遭遇到这样的事情时,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何中书气喘吁吁地赶来时,恰好看到月菲白像个木头人一样。他以为这是萧南设下的计,于是识相地连忙跑开。 何中书的到来,喘息声太大,使得月菲白的脑子终于清明了一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退一步,与月瑶保持了些距离,道:“其实每个女子,都希望与自己相爱的人长相厮守……可是,你很清楚,我并不爱你。所以,月瑶,不如这样,我将银月门阀拱手让给你……你另寻良人,可好?” 银月门阀是银月家族世代的基业,不过月菲白自从接管了银月门阀以来,从来没有动用那一支最隐秘的力量……只要那支力量不被交出去,也不算背叛了家族。这万贯的财富,即使赠与月瑶也无妨。 月瑶早料到了月菲白会这样说,因为昨晚,玉枕已经和她说过了……可是,当月菲白亲口说出来时,她仍然会觉得心痛得难以平息。 “可是,我只想要你啊。”月瑶强装轻松地笑道,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角就泛出了泪花。 月菲白沉默地看着,一时无言。 而另一边,同样沉默。 萧南沉默地看着薄相思,薄相思依旧无声地哭着。 刚刚萧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堆满了名珍奇画的书房,一个女子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她无助地哭着,哭得泪眼模糊,哭得肝肠寸断。 萧南一点都不怀疑,此时的薄相思已经伤心到了极致。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走过去,打算给薄相思松绑。可后者却像刺猬一样将自己保护起来——她咬了他! 她咬的力气可真大,似乎快要把他手上的脉搏给咬断了!萧南暗暗想道,可他并没有推开薄相思,只是沉默地受着这些痛苦。 她身上的痛苦,是他加诸给她的,如果能为她分担一点,他求之不得。本来心怀不轨的萧南,在这一刻,竟然不知为何,放下了所以的心眼算计。 很久之后,薄相思终于松开了,她的嘴里,满满的红色,触目惊心,那是他的血。萧南继续为薄相思松绑,这次薄相思没有拒绝。 但她仍然在哭,没有了绳子可以药,她便拼命忍住,靠在椅背上哭。萧南沉默地站在旁边,什么也没有说。 此时媚药的药效应该发作了才对,可薄相思丝毫没有那种预兆。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咬萧南那一口,就是为她自己解毒。 当月瑶灌她茶水时,她便闻出了里面媚药的味道。而萧南当初被她用各种药草浸泡过,用他的血,解这种微不足道的媚药,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月菲白勉强暂时稳住了月瑶之后,找到薄相思时,看到的便是她无声地哭泣的场景。那一瞬间,仿佛有一把刀子,狠狠地从他的心脏割过去,他痛得难以呼吸。 第136章 混账 什么事能让薄相思变成这个样子?月菲白不用想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颤抖着身子走过去,缓缓来到薄相思身边,伸出手想像以前很多次一样,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她的脸,薄相思便狠狠地打掉了,嘴里吐出两个刺眼的字:“恶心!” 她的眼睛早已经哭得红肿得不成样子,看起来十分惹人心疼。月菲白愣愣地收回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薄相思不想和月菲白待在一起,就像刚刚,她不想和月瑶待在一起一样。于是,她艰难地移动已经酸麻了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但月菲白下意识就拉住了她!他什么都没说,月菲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同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拉住薄相思,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几乎就在他拉住的一瞬间,薄相思再次甩开,而且顺手扬过去,一个响亮的巴掌回响在宁国太子府的书房中。 萧南这次被吓到了,连忙偷偷地趁他俩不注意,溜了出去。他怎么都没想到,薄相思竟然会这么大反应……看来他们这下真的完了,那月瑶也真是够狠! 月菲白洁白如玉的脸上顿时被印上五个通红的手掌印。薄相思毫不留情地转身,月菲白再也没拦。 从始至终,他们之间只有两个字:恶心。其他的无声的时光,每一分每一刻都在凌迟这这段艰难的感情。 在今天的突变中,萧南没有达成他的目的,唯一得利的只有月瑶。可是萧南不后悔,他本来有机会动手的,可当他看到薄相思那个生不如死的模样时,脑子里只有满满的心疼。 那天之后,过了不久,又出了一件大事:萧影死了,三尺白绫,头颅悬上。她的贴身侍女说,银月公子当场拒绝了她,她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于是就自尽了。 这个消息传到月菲白耳里时,他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已经闹出过一条人命了,这次他断然不敢再如此绝情,他不想,一尸两命。 萧影的死有失皇家颜面,纵然宁帝悲痛万分,纵然宁帝想给萧影风光大葬,可也不能这样做。到最后,只请了几个法师,在公主府装模作样了之后,便草草将萧影的尸体下葬。 据说萧影入葬的那一天,来了个脸色苍白,身形羸弱的女子,远远地看着公主入葬。当他们这些抬尸体的人走了之后,那个女子在萧影坟前敬酒,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这个消息传到月菲白耳里时,不用想他都知道,那是他的相思。他让玉枕暗中保护薄相思,而他自己,一刻都不敢靠近她。 这个消息传到宁帝耳里时,年迈的宁帝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了薄相思救醒了他的儿子。于是决定摆个宴席,当场答谢。这场宴席最后被月菲白出面拒绝了。宁帝虽然有些尴尬,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提议道,不如他派人护送薄相思回凤国? 当时月菲白苦笑了一下,心道薄相思肯不肯出现还不一定呢。可谁知,薄相思竟娉婷款款地从皇后的宫里而来,对宁帝行了一礼,道:“多谢皇上,既然如此,相思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月菲白一眼,一眼都没有。 后来私下里,宁帝又问了薄相思,问她想要什么赏赐。薄相思摇摇头拒绝了,她说,与其赏赐我,不如赏赐万千黎民百姓吧。相思只希望,二国永远睦邻友好,再也没有战争。 宁帝点头答应了。可是,当他走出皇后的寝宫时,却遇到了月菲白。 “她她不要的赏赐,我代她提。希望皇上给一个承诺,今后无条件地答应薄相思一个要求。”月菲白不疾不徐地说道。他是真的怕,怕薄相思以后会出什么事。只要有了宁帝这个承诺,大概可以勉强保护她。 宁帝犹豫了,无条件地答应……这似乎…… 月菲白讽刺一笑,继续道:“难道一国太子还不比一个承诺重要?”宁帝最终还是答应了。 在薄相思启程回凤国的前一天,月菲白一个人去了当初他们见到无知的地方。那里依然有那个奇怪的山洞,可是没有了改天换地的假象,也没有无知。 月菲白只好无功而返。 他哪里知道,无知早就料到月菲白会来找他。因为他做了亏心事,所以连忙逃走了。 月菲白觉得,他此生做得最勇敢的一件事,就是在薄相思启程回凤国时,厚颜无耻地钻进她的马车里。他曾幻想过无数的对策,关于薄相思赶他下去的。可事实却是,薄相思专心致志地看着医术,对于他的到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世上,最残忍的或许不是她打你骂你杀你,而是你站在她面前,她对你熟视无睹。 月菲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伤心。相思现在只是刚刚接受这个消息,所以有点激动而已。他相信,等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细心与她解释,她会谅解的…… 马车一路慢悠悠行驶,并不像来的时候那样疾驰。薄相思一路都很安静,一个字都没说。她只吃宁国十皇子给她的东西,对于月菲白给的,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月菲白仍不气馁,想尽办法讨好薄相思,但后者依旧是那冷冰冰的样子。整个队伍的人都看出端倪了,十皇子更是得意。 终于有一天,马车刚刚行驶到宁国与凤国交界处时,薄相思突然说话了。这句话是对月菲白说的:“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恶心人?”她将他的讨好,视为恶心,她将他这个人,视为恶心。 月菲白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走开了。薄相思抬眼看着他的北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是你将他赶走的么?现在你在失落什么? 他们都以为月菲白走了,连薄相思也是一样。但实际上,他只是去了附近的一个小镇而已。因为,刚刚经过那里时,薄相思多看了两眼一个小贩摊上的花灯。仅仅只有难么一瞬,月菲白却注意到了。 其实,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死皮赖脸地跟在薄相思身边。这样黏一个人,从来不是他月菲白的作风……月瑶被他暂时安排走了,他一点都不想陪那个女人,他只想要他的相思…… 马车停顿在一处竹林里,偶尔清风吹过,树林便沙沙作响。他们可不是为了等月菲白,只是在这里歇脚,吃午饭而已。 随同来的是十皇子,当初在凤国的宁国使馆,调戏薄相思的那个人。他叫萧麟,亏得取了个麒麟的名字,确实一条蜜蜂一样微不足道的人物。 见月菲白走了,他也以为月菲白不会再回来了,因此嘴角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容。他觊觎了薄相思这么久,这回可终于有机会下手了! “来,吃点这个吧,”萧麟将刚烤好的烤肉送到薄相思面前,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多吃点,好长点肉……虽然你该有肉的地方……嘿嘿,但男人永远也不会嫌大……”说话间,他的眼睛已经色眯眯地在薄相思身上扫了一圈。 薄相思听着这声音很刺耳,皱了皱眉走到旁边去,没有搭理萧麟。萧麟吃了个闭门羹,心中很是不满,用力地将烤肉砸在地上,不屑地大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被上官权和月菲白玩过的女人么?还真把自己当成纯情的小姑娘了?本皇子说几句你就受不了,你在上官权和月菲白身下承欢时,恐怕不会像现在这幅样子吧?应该叫得很欢吧!” 周围正在吃饭的奴才们听到这话,纷纷面面相觑了一眼,识相地走开了。萧麟是出了名的混账,看这阵仗,他们就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了。虽说薄相思是萧南的救命恩人,可他们的任务只是护送薄相思回凤国而已,并没说要完璧归赵啊! 若是平常,单是萧麟这番话,就能把薄相思给气得七窍生烟。可是这一次,她心里一点都不气,面色平静,仿佛从未听到过萧南那样极致侮辱的冷嘲热讽般。 当你此时正在承受着一种世间最难熬的痛苦时,其他的痛苦,都不能算作什么了。 薄相思打了个哈欠,准备回马车睡午觉。可她刚刚走出一步时,萧麟却突然将她拽住! “放开!”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薄相思凌厉地盯着那只手,冷冰冰地说道,“如果你想你的手立马变成一只僵尸的手的话,你可以选择继续拽下去!” 单凭薄相思能够救好萧南这一点,便不能看出她超群的医术。将一个正常人的手变成僵尸的手,对于他来说,应该毫无压力。 可萧麟却一点也不害怕……他直接扣住了薄相思的双手,痞痞地笑道:“没了灵活的双手这下本皇子看你还怎么拽!”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时刻,当生气一线之间时,心爱的人突然从天而降,打败了歹徒,成功地演绎了一番英雄救美的景象? 薄相思被歹徒威胁了,也确实有人从天而降来救她。 第137章 一如既往的蠢 可是这个人,却不是月菲白……当她落入那个黑衣人的怀抱时,薄相思觉得,老天爷真是在玩她,来救她的人居然是上官权! 虽然上官权一身夜行衣,也用黑布蒙住了半边脸,可那周身的冷冽强势的气场,以及那一双冰冷狭长的凤眸,还是使薄相思一眼就认了出来。 萧麟会一点功夫,对付薄相思绰绰有余。可他的功夫一被放到上官权面前,那就是典型的三脚猫功夫,一点都上不得台面!而那些乔装成一般下人的侍卫,以为他们的十皇子要在这里把薄相思就地正法,所以一个个跑得很远。如果他们真的在青天白日就做那种事的话,以这样的距离,绝对听不到!所以,他们也自然听不到这边的打斗声。 不过几个眨眼之间,只看到上官权的影子,只听到萧麟杀猪般的惨叫。再定睛一看时,萧麟已经被上官权踩在了脚下!他似乎十分痛苦,脸都变形得不成样子了,嘴里发出一阵阵惨绝人寰的叫声。 “他轻薄了你哪里?”上官权抬头望向薄相思,这话是问她的。 薄相思摇了摇头,却依然没有说话。 “可是,我似乎听到了他用言语轻薄你?”上官权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阵寒光。 惨叫声冲破云霄,连树林里安安稳稳地栖息着的鸟儿都吓得纷纷飞走了。远处的侍卫们终于听到,一个个面面相觑了一眼,还是决定赶回去看看。 回到原地时,这里已经没有薄相思,也没有了他们那个不识好歹却生龙活虎的十皇子。现在的现在的萧麟,趴在地面上,奄奄一息,背部往下凹,呈一个脚印的形状。 一个侍卫大骇,惊叫道:“这不是佛印脚么?天啊,十皇子,您究竟得罪了什么厉害的江湖人物?过个时候赶紧登门道歉吧!会佛印脚的人,绝对都是跺一跺脚,整个大陆都会颤抖的厉害人物!”而萧麟,他跺一跺脚,顶多他那爱子如命的父亲会颤抖两下,连个小小的宁京都影响不了。 其他的侍卫纷纷附和。佛印脚是失传已久的绝学,但凡会这门武功的人,地位一定不低! 可是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这么久,萧麟仍然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的舌头被割掉了,就被扔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前。 上官权带着薄相思来到了一处湖畔旁,在这里,他才摘下了面罩。黑衣劲挺,身材匀称挺拔,仿佛他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倒下的安稳靠山。 薄相思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终于说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话,但却是为萧南而说的:“我觉得……你是不是太狠了?”萧麟只是出言调戏了几句,还不至于落到这样悲惨的下场。 “你觉得,如果我刚刚不及时赶到,他弓虽奸你时,他会不会觉得残忍?”上官权不以为然地冷冷说道。 这下子,薄相思再次陷入了沉默。她根本无法为萧麟开脱,很明显,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萧麟根本一点都不会觉得残忍。 “你离开桃花谷那种无忧无虑的地方,已经一年多了,居然还没长教训,”上官权用大人教训小孩子般的口吻,冷漠地陈述着事实,“在这个战争随时就会一触即发的时代,没有人会真正的存有好心肠。你对别人,别人说不定会反咬一口。我以为,月菲白让你那么痛心,他给你的沉痛的教训,你已经吸取了,没想到……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蠢!”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点,就真的是蠢! 上官权说这番话确实出于好心,但扯到月菲白,这其中的心思就值得探究了。他是有意这样说的吧,让薄相,思更加痛恨月菲白。 薄相思沉默着,仍然没有答话。清风吹起湖面粼粼波浪,那两个人似乎在看湖的人,其实却各怀心事。 同一片天空,同样的微风,吹拂到一片树林时,只是将浓厚的血腥味吹得到处散播而已。几个侍卫想要将萧麟给扶上马车,可谁知他不让任何人碰,一旦有人挨到他的身体,他就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挣扎! 月菲白手提着花灯赶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萧麟凄惨趴在地上,一卷舌头覆盖在他的脸上,他的背部凹陷出了一个脚印的形状。 花灯“啪”的一声落地,月菲白的眼里闪现一抹出一抹杀意,气势凌人地盯着那一群侍卫,厉声质问道:“相思呢?!” 他们哪里知道薄相思哪里去了,要知道,他们赶回来的时候,可只见到了十皇子一个人!可这番话,他们是断然不敢实实在在地说出来的,只好硬着头皮瞎说道:“刚刚来了个很厉害的黑衣人……十皇子为了保护薄姑娘,所以落得了这番下场……那黑衣人,就把薄姑娘带走了……” 月菲白此时已经顾不上去探究这番话的真假,皱紧了眉头,连忙追问道:“哪个方向?!” 侍卫颤抖得伸出手指,随意一指。但月菲白却当了真,脚下如同踏着云朵般,疾驰而去。 那些侍卫纷纷一副完蛋了的表情,这下不仅没有将薄姑娘安全送回凤国,还害得十皇子落到这样的下场,而且还欺骗了月菲白…… 他们面面相觑的一眼,多年来的默契,使他们不约而同地做了同一个决定:逃!分散逃!逃得越远越好,逃到天涯海角! 侍卫们逃走了以后,原地只剩下了悲惨的萧麟一个人,奄奄一息…… 待味道!当初薄相思不愿意再理他时,月菲白心慌之下,便将一种香料偷偷撒在了薄相思的衣服上,水洗也不会散。 月菲白心里太过担忧薄相思,一向心细的他,竟然忘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为什么玉枕,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月菲白不是派了玉枕暗中保护薄相思么? 这边月菲白在急忙向湖畔赶去,而湖畔上的两个人,正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色。 “既然你这么懂得人情世故,敢问,如果宿儿对你不仁,你是否会将她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加倍地还给她?”薄相思平静地问道。此时提到宿儿,她已经能够十分心平气和地面对了,就像面对上官权一样,再没有了当初的爱恋之情。 可薄相思能够平静,上官权却不能。他心里不禁嘲讽地笑了笑,道薄相思当真已经对他没有感情了,提起宿儿这般面不改色:“你这个假设不成立,宿儿不会那样对我。” 可不是么,一个死人而已,还能掀出多大的波澜来? 但薄相思尚未想到这一层,她摇了摇头,脸上染上一层悲哀的色彩:“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曾经我也以为,月菲白绝对不会伤害我。可是今天我才发现,那个想法多么可笑!” “所以,我想宿儿不可能绝对不伤害你。” 如果她的死算是一种伤害的话,那倒确实是一种极致的伤害。 “你想哭么,”上官权突然转移了话题,他不大想再提到宿儿,“听说,你在刚得知月菲白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时,哭得肝肠寸断。” “不想,”薄相思摇了摇头,淡淡答道,“那时候已经哭够了,现在的我,眼睛干涩得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那到底是有多伤心,才能将余生的眼泪在那时全都哭尽。 “那你累么?” 薄相思愣了一下:“好像,有点……” “靠我肩上吧,睡一觉。” 上官权虽然周围总是一副冷冽的气息,但不得不说,他的肩膀还是让人很有安全感的。他看着身边的人缓缓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缓缓闭着眼睡去,心里涌现出一抹复杂的感觉。 对不起了,相思,今天的温柔之后,我再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宿儿她……真的等不得了。 月菲白火急火燎地赶来湖边时,看到的恰好是这样的情景。他当场便愣了下来,停顿在原地许久之后,他终究落寞地转身离去。 月菲白已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可是今天,他却只身一人到酒馆买醉。待喝到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时,他面前突然站了个女子。女子心疼地为他擦掉嘴角的酒水,蹙眉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偏偏要薄相思。” 月菲白虽然醉意朦胧,但仍然看得出来眼神的人是月瑶。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豪饮下一口酒,断断续续地说道:“这世上,总有人让你爱……不释手……我……中了一种……叫做薄相思……的毒……今生,怕都……都无药可解了……” 随着话语的落下,月瑶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可你为什么不看看我一眼?我哪里比薄相思差!” “你很好,”月菲白醉着说道,“可是……她更好……”因为深爱,所以她,便是心中最好的。 月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含泪跑出去了。 店家觉得月菲白一个人喝酒实在太闷,于是善解人意地跑去隔壁青楼,借来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 月菲白从来不会轻易碰一个女人,即便在醉酒之后,他的头脑也依然保持着清明。这是身为清风门弟子,最基本的要求。 第138章 只为买酒 但那些女人虽然吃了闭门羹,却并不愿意就这样走开。她们都是在风月场所摸爬滚打了多年的,毕竟月瑶那种只卖艺不卖身的罕见,她们都是以出卖身体而得到钱财。侍候过身材臃肿的子弟,年迈而身体发福的大老爷,或者勉勉强强看得过去的小伙子……可月菲白这种,面如冠玉,宛若神人一样,让人看一眼便再也忘不了的容颜,使她们一个个都爱不释手。 身穿枣红色石榴裙的女子转了一圈圆溜溜的眼睛,一甩手帕,娇媚地笑道:“公子怕是因什么事不开心而如此吧?阿嫣最是擅长陪人解除忧愁了……不如,便让阿嫣陪伴公子一晚,兴许,便解忧了呢……” 说话间,阿嫣的眼睛火辣辣地盯着月菲白,青楼女子特有的娇媚声音使得人听了,心头难免被拨动了一根弦。柔软的手缓缓搭上月菲白的肩,圆润丰盈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来回画圈。 其实,当阿嫣碰到月菲白的那一刻,月菲白就想把这个女人给扔出去。可是就在他刚刚生出了这样的想法时,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袭熟悉的青色身影缓缓跨进酒楼。 月菲白一怔,生生将蓄势待发的内力给收了回去,大手一挥,便将那个自称阿嫣的女子给搂进了怀里。他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将醇香清冽的酒倒入酒杯,亲昵地送到阿嫣面前,极温柔地说道:“阿嫣甚得本公子心,你们都回去吧。今夜,有她一人,便够了……” 阿嫣听了这话,笑得越发满足得意。其他女人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阿嫣,却还是无可奈何地出去了。 几乎就在阿嫣香艳的红唇沾上酒杯壁的那一刻,瓷器落到地上的清脆碎裂声突然传来。 “不,不好意思……”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神色张皇地道歉,连忙俯身收拾地上的碎片。 “姑娘可别捡,”卖酒的掌柜惊呼一声,连忙从柜台里面跑出来,蹲下身子拦住了薄相思的手,憨厚地笑着道,“姑娘的手洁白如玉,该被好好疼惜才是,哪能来捡这些碎片?上了手那可不好。” 该被人好好疼惜……这句话如同春天的种子一样,被吹进心里。薄相思一阵神情恍惚,不禁苦笑了声,低头喃喃自语道“可是,疼惜的人已经不见了……”: 月菲白仍然背对着柜台那边而坐,没人看得到他的情绪变化。可他怀中的阿嫣却能清晰地感到,搂着她腰身的越来越紧,这个美丽得不像话的男子,自从那个青衣女子进来后,他的眉头便一刻也未舒展过。 阿嫣只消略略一想,便知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于是识相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多说一句话,也不乱动一下。 薄相思虽然是喃喃自语,可月菲白耳力过人,听得一清二楚。内心有个声音在叫嚣:你去解释啊,去告诉她,你永远都会疼惜她!可无论这声音如何的慷慨激昂,月菲白仍然没有行动。或许只是不敢。 “这有什么,”卖酒的掌柜不以为然地笑笑,将碎片收拾了起来,语调轻松地说道,“若是没了这个人疼惜,那便去找下一个人好了。姑娘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很是舒服,想必肯定会有很多人争着要姑娘的。” 这个不疼惜,那便去找下一个人……这话说得容易,可是又有谁能够真正地洒脱地放下呢? 薄相思忍不住用眼角瞥了一下月菲白的位置,却只能够看到他的背影。但她知道,他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 一抹嘲讽的笑逐渐蔓延开,薄相思对卖酒的掌柜说道:“掌柜,来一罐虬龙酒。” “一罐?”掌柜的听见这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了一遍,“姑娘是不是记错了?真的要一罐么?” 虬龙酒是种很霸道的酒。刚入口是虽然香甜酣畅,但是当酒完完全全到了肚子里时,后劲便上来了。一般的人承受不住,喝一杯便会醉晕过去。甚至有说,有个人曾贪婪虬龙酒刚入口时的美好味道,贪心地喝了三杯,结果竟直接醉死了。 所以,虬龙酒出售,一向以杯为数量单位,还从来没有人敢买一罐虬龙酒。 相比于掌柜的惊讶,月菲白的心中只有苦涩。虬龙酒……原来她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找他的,而是为了给上官权买酒……上官权最爱虬龙酒,这种酒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冷傲霸道。 薄相思笃定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的语言。 掌柜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内心的心情,,现从酒窖里搬出一罐虬龙酒,拍着罐子道:“姑娘,这酒罐有些沉重,不知姑娘可有带人来?” 薄相思摇头。 “这……”掌柜有些为难了,“不是我小气,而是这虬龙酒着实霸道。姑娘若一个人搬这酒罐的话,恐怕路上会摔坏。到时,若是什么野禽家畜的吃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仅那些野禽家畜会醉死,更重要的是,若是他们的主人发现了,进而追究到他身上,那这家酒楼也可以直接关门大吉了。 薄相思理解掌柜的心情,略略思索了一会儿,纤长的手指状似随意地指着月菲白的方向,语调假装轻快地道:“那个人好像很闲?就让他来帮我搬吧。” “这……”掌柜的有些为难,这毕竟不是他的伙计,而是他的客人,可由不得他来做主。 阿嫣感到,那个青衣女子提到月菲白时,月菲白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她便识相地从月菲白怀中站起来,她以为月菲白会义无反顾地过去帮助青衣女子。 可是……当阿嫣站起身的那一刹那,月菲白却突然将她拉了回来,随即吻上了那张如同烈火灼烧的红唇。 “本公子又不是你的苦力,凭什么帮你?”说这话时,月菲白已经放开了阿嫣,转过身冷冷地直视薄相思,眼底冰冷得没有一点点温度。 月菲白素来是温和的人,不像上官权那样,举手投足之间自带摄人的气场。可越是温和的人,一旦冰冷起来,却更加令人心惧。 薄相思自然垂下的手握紧了又放松,放松了又握紧。最后,她还是强迫自己扬起一个笑脸,假装轻松地说道:“不愿意便算了,我也不勉强。”说罢,薄相思扭过头,对掌柜道,“既然掌柜方才能请来如此多妖艳的女子,不妨为相思请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到时候,谁若愿意帮忙搬这酒罐,我便侍候他宽衣解带。”说罢,咯咯的笑声从喉咙溢出,无人得知她心中的苦涩。 掌柜尴尬了一会儿,这下就算再愚钝,也该明白这两人是认识的,而且目测还有特殊关系……月菲白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克制情绪了,可额头上暴起的青筋还是将他泄露。手指在衣袖下面握成拳,关节咯吱作响。 阿嫣察觉到不妙,连忙挣脱了月菲白的怀抱,一溜儿烟似的跑开,掌柜紧随其后。这次,月菲白没再拦着阿嫣,他冷冷地朝薄相思走去,面无表情地单手提起酒罐,朝酒楼外大步流星地走去。 薄相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街上凄清一片,冷冷静静的,与白日的喧闹一点都不符。一男一女行走在其中,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更重要的是,前面的白衣男子只顾自己往前走,根本不管身后的女子是否跟得上。薄相思唯有小跑起来,才能勉强跟上。 因为一直急着跟上月菲白,脚下就没有停止过小跑。当月菲白突然停下来时,薄相思尚还没有注意到,一头直接撞了上去。 月菲白放下手中的虬龙酒,转过身看着她倒吸一口冷气,冷冷地道:“你刚才不是说,谁给你提酒回去,你就为谁宽衣解带?如今我提了,你是否要为我宽衣解带?……我也不是那般无耻之徒,你模样也一般,我也不想浪费春宵一刻在你身上。所以你也不必为我宽衣解带,直接自己脱衣服即可。” 月菲白的下巴微微上扬,语调微快而且冰冷,似乎他说的话,做出的决定,是一个天大的赏赐似的。 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心酸与委屈顿时占据整个心灵。薄相思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毫不服软地看向月菲白:“如果我不呢?月家主,你是要杀了我还是把我弄成残废啊?!” “你喜欢你就弄好了,最好把我给弄死!” 最后一句话,薄相思几乎是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的。这些天所有隐忍下来的痛苦与委屈,在这一刻聚集到一起,彻底爆发。 整个街道,回荡着薄相思的声音,充斥着她的怒气,怨气,以及浓浓的恨意。 月菲白心中一痛,伸手将薄相思揽进怀里。像以前很多次一样,他将头埋进她的脖颈,熟悉的属于薄相思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这世上最痛苦的,或许不是恋人之间声嘶力竭地打骂,而是微笑面对,形同陌路。就像现在,薄相思让月菲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剜心之痛。 第139章 天涯各路 清冷的月色下,青石板铁青着一张脸,仿佛它从来没有感情,没有温度。 薄相思没有推开月菲白,嘴角扬起了一个标准得体的笑容,被破坏后的沙哑的嗓音如同魔咒,一字一句环绕在月菲白的耳畔:“我不推开你,因为我们这是朋友的拥抱。月菲白,从此时此刻起,那些在宁国的日子,便是过眼烟云。日后再见,我也不会忘了你,因为你是那个在皇宫中帮衬了我很多的银月公子。” 银月公子,这是世人对月菲白的敬称。可当这个称呼由薄相思叫出来时,他的心里莫名生出了凄凉悲哀的感觉。 “银月公子,适可而止吧。天色已晚,本宫要回去了,否则皇上该等得很急。”薄相思的声音清清冷冷,仿佛那些在宁国的日子真的从未存在过。她只是上官权的凰墨妃,就像他一直都是银月门阀家主一样。 她这次说话可真绝啊……月菲白忍不住想。连“本宫”的自称,她都用上了。就连上官权,她都搬出来了…… 心中似乎又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他的皮肉被撕下来,鲜血淋漓,再被尖利的牙齿一口一口地咀嚼掉,然后吞进肚子里……可是,他是月菲白啊!什么痛苦没有经历过?倘若现在的苦痛,真的只是皮肉的话,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也能挺过去。可是,这偏偏,是心痛…… “相思,”月菲白如她所愿,缓缓放开。狭长的眼眸紧紧盯着薄相思,仿佛这一眼,就是永久。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蕴含着几分冰冷,几分悲伤,几分哀求,“薄相思,你好狠啊……可是月菲白,也从不是永远跟在你身后摇尾乞怜的人。这是我最爱一次问你,跟不跟我走?如果,你再选择上官权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搞笑,这段感情中,明明背叛者是月菲白,他却说“他不会原谅”。 薄相思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瓦解。月菲白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今日既然说出了这番话,那么,如果她再拒绝,他们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是,她为什么要跟他走?为什么要原谅他!她薄相思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委屈自己的感情,接受男人的三妻四妾! 她潇洒地一转身,轻快的语气像锋利的刀,凌迟着月菲白的耳膜:“好,这是你说的。那就连朋友也不要做了吧,从此以后,天涯各路,相见不相识!” 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薄相思优雅地迈着每一步,背脊挺得直直的。。看起来她似乎真的不伤心,真的如此潇洒……可是晚风知道,她的脸颊,挂上了多少的泪珠。 月菲白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破碎,他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不去追,却也不舍得离开。他是月菲白啊,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这样作践自己呢?不是为了所谓的面子,而是,他从小就被伤害惯了,有些东西,不顾一切地付出过一次,那就已经够了。 冷风呼呼地吹,原本挨在一起的两片枯黄的落叶,因为这风,便天南地北地飞去。 安靖在这里买了处小院子,尽几日,上官权他们都是住在这里的。薄相思抱着沉重的酒罐,满脸泪痕,神情恍惚地回来时,药采篱已经在门口张望很久了。 药采篱也来了。据说,上官权这次是微服出巡,恰好在路上遇到了她被那萧麟欺负而已。药采篱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他与上官权依然能够相处自若,仿佛断他筋脉的人,并不是上官权似的。 既然药采篱都已经不再耿耿于怀了,薄相思也就不再打算质问上官权关于药采篱的人。而且,她现在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又还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的事? 上官权本是在与药采篱下棋,后不知怎的,突然想喝虬龙酒,便让薄相思去买。薄相思本以为,这么久没见到月菲白,这下肯定也不会遇到,谁知在酒楼里,还是遇到了。 院子前悬挂了一盏灯笼,里面放了一支正滴着蜡泪的红烛。在通往院子的这条小道上,摆满了夜明珠,即便薄相思在这样夜深的时候回来,依然能够看得见路。 也正因为有些夜明珠与蜡烛的照明,药采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薄相思红肿的眼睛,自己未干的泪痕……还有,恍惚的神情中的支离破碎。 药采篱身体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他那个爱玩闹的个性再也回不去。,也不会总是装傻充愣,心思更加细腻了几分。放下他便拉过薄相思,皱紧了眉头,沉声问道:“怎么了?” 他还不知道薄相思与月菲白的关系,更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薄相思缓缓垂下头,光影打在她的脸上,使她看起来有些虚幻:“没什么……我进去,进去把酒给皇上送去……” 月菲白和药采篱是好友,而他是药采篱的师妹。薄相思不想因为她和月菲白尴尬的关系,而影响到药采篱。更何况,她也不想他担心。 幽幽说完这句话,薄相思便提步要往里走。猝不及防地,手肘再次被人拽住。 “师妹,”药采篱凝了凝神色,一脸沉重地道, “等会进去时……小心点。”他没再纠结刚才的事情,说完这句话,便松开了手,转身走了。 小心点……薄相思皱了皱眉,心道有什么可小心的?里面不就住着上官权么?再说了,还有安靖贴身保护着上官权所住的房间,难道还会进来什么歹徒不成? 思及此,她摇了摇头,将药采篱的叮嘱全都抛之脑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上官权还未入睡,坐在床边翻看医术,似乎在特意等她一般。 “虬龙酒。”薄相思面不改色地将酒罐放到桌上,转身欲走。说来也。怪,这酒罐本是极重的,可自从刚刚与月菲白分道扬镳后,一路上都是薄相思一个人抱着酒罐,竟然不觉得丝毫吃力。大概是,心太痛,所以其他任何感觉都会消失于这巨大的痛苦之中吧。 上官权淡淡地抬了一下眼,却没有看向薄相思,只是盯着虬龙酒,缓缓说道:“据说,虬龙酒不仅能把人醉死,还能把死人醉活……这样的事,你知道么?” 薄相思顿下了脚步,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回答道:“生死有命,岂是单单虬龙酒就能决定的?如果想要一个人死,相信所谓的虬龙酒还不如相信一个杀伐冷情的杀手来得好。若是想救人,还不如将希望寄托在大夫身上。” 大抵是最近受得刺激太多了,所以薄相思说起话来有板有眼,丝毫不风趣,竟多了几分迂腐的味道。 可是上官权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紧紧地盯着薄相思,终于问出了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想问的一个问题:“你也是大夫,那你觉得,将救人的希望放在你身上,可靠么?” 若是一般的大夫,听到这问话,只怕早已连忙吹嘘起自己来了。可薄相思面色不惊地转过身,自嘲呃笑了笑,摇头:“不能。我自己都是一个要死不活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治疗别人?” “我想,我今生大概都不会再治病救人了……所以我,也不再是个大夫。”因为这次来宁国救人,她赌上了自己的身心,赔上了自己的一生,最后输得一败涂地。她怎么还敢去救人?她不过是个只会在救人中,把自己深陷泥潭的废物而已! 上官权的脸色明显地变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不安:“你说,你永远都不会再救人了?” “是。”薄相思回答得干脆,就像她的态度一样,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这一夜,上官权宿醉一宿。他的酒量确实好,虬龙酒也当真是适合他的酒喝了一大半时,才勉强醉过去。别人莫说一大半,有的人就是只喝一两杯,就已经醉得快要半只脚踏进地狱了。 谁也不知道上官权为什么会心中烦恼,闷闷地喝了一个晚上。连薄相思也不知道,她虽然陪在上官权旁边,但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忽到哪里去了,心不在焉的。 上官权似乎念了一下宿儿的名字,隐隐约约的,并不是很真切。待上官权真的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后,薄相思才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 刚刚上官权喝酒时,硬是不让她走,要她陪在旁边。 窗棂在木桌的右侧,一站起身,便能看见。薄相思站起身地那一刻,看到窗外的情景,突然就愣住了。 月菲白在那里! 薄相思不敢确定当她看向窗棂时,月菲白是不是也正看过来。但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慌,她还是连忙将头撇了过去。 上官权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迷迷糊糊呢喃着什么。若站在远处听,倒更觉得这像是呻吟。 薄相思久久凝视着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窗外人影绰绰,并不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只不过月菲白一向喜爱穿白色的衣裳,所以在夜色中,格外显眼,一眼便能辨认出来。 第140章 痛 窗外大约是有三个人的样子,除却月菲白,另一个人的身影,薄相思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认出来,那是药采篱!还有一个人,身姿婀娜曼妙,大约是个女子。 虽然不能确定这女人是谁,但薄相思能够看到,那女人似乎正倚在月菲白的怀里…… 他们三人攀谈了一会儿,药采篱便带着那女人走了,那袭刺眼的白色仍然立在窗外,身姿修长匀称,在月辉的映衬下,却有几分孤寂悲凉的味道…… 他怎么会孤寂呢?薄相思自嘲地摇了摇头。自从他们吵架后,他就自由了,应该身边美人从未间断过吧……又怎会寂寞? 薄相思吸了吸鼻子,强压下心头的悲伤,转而看向趴在桌子上的上官权。他一直是个很冷漠很警戒的人,可是今天,竟然一反常态地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毫不设防地醉倒在她面前。 最近,大家怎么都这么奇怪啊……薄相思嘲讽地想道。 烛光映下上官权的面庞,虽不如月菲白那般精致得无可挑剔,但多了几分冷硬以及漠然,更能使人泥足深陷。 薄相思咬了咬牙,决定施行刚才脑子里冒出的那个想法。 尖利的指甲狠狠地嵌进一块雪白的肉里,仿佛已经戳破了血脉,抵达了里面慌忙逃窜的细胞。鲜血缓缓地流下,薄相思毫不掩饰身体上的痛苦,痛得大叫。 这样的声音很大,大得连熟睡的上官权都险些被惊醒,皱着眉翻了个身,大得外面的月菲白听得一清二楚,脸庞在月色下变得惨白可怖。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还有叫声……只将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一些恐怖的想法便会自动地跃进脑海。 月菲白的身体颤了好己颤,似乎他轻如蝉翼,随便一阵风都能将他刮走。 屋内薄相思痛得龇牙咧嘴,觉得自己想要的效果差不多达到后,她才松开自己的手。小腿处,早已鲜血淋漓,仿佛一块肉都快被她给扯了下来! 额头上覆满了薄薄的虚汗,薄相思抬起衣袖揩了揩,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报复性的笑容,眼底更充满了报复的快意。月菲白加诸在她身上的那些痛苦,她一定要让月菲白也亲身感受一遍!这样,他才会明白自己有多么残忍! 薄相思拖着疲倦的身体窝进椅子里,沉沉地睡去。在睡意席卷她的前一刻,她突然想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样心肠歹毒,这样瑕疵必报? 在萧麟的那件事上,如果是以前的话,她一定会当场阻止上官权吧,可她现在,只是在事后无关痛痒地说了一两句……在月菲白的事情上,如果是以前的话,她肯定会逃的远远的,将自己藏起来,不见任何人,任何人也见不到她。可是最后,她却选择了报复的方式来面对月菲白…… 最后入睡的时候,薄相思似乎听见自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个人行走在这世间,哪能一辈子保持赤子之心呢?人总是会变得吧,尤其是,她还一直生活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现在的她在逐渐变得冰冷无情,那么以后呢,她又会变成什么样? 随着入眠的,除了这深入脑海的思索以外,还有孤寂哀伤的琴声。这琴声是从窗外而来,洋洋洒洒,哀哀戚戚。这琴声一直伴随着薄相思入睡,入梦。 而门外那个弹琴的人,一身素白衣裳,惘然迷茫地拨弄着琴弦,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一样,神情脸色空洞。如薄相思所愿,他感受到了那种痛苦,痛不欲生的痛!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在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了罢。 琴声在月华正浓时响起,当月亮渐渐隐退时,它却仍然没有消散。琴声目送了月光的离开,迎接了朝阳的到来。 熹微细碎地洒进屋子里,光影斑驳在卷翘的眉睫上,眉睫便轻微颤了颤。 薄相思缓缓睁开眼,从椅子上起来,上官权仍然处于熟睡中,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门外哀伤的琴声还在继续,只不过比起昨晚,它已不那般流利,偶尔还会停顿一两下。如此一来,就算再美的调子,听起来也索然无味了。 薄相思以前还不知道月菲白会弹琴,现在听起来,只觉得这琴声太过哀伤,仿佛将弹琴之人一生的愁绪,全都聚集到此时,爆发了。 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直到有下人将洗漱的水端起来时,才回过神来。草草地盥妆完毕,薄相思便推开门,朝着门口的院子走去。 月菲白应该是弹了整整一夜的琴,所以她在梦中也能听到他的琴声,所以他的手指才会不堪重负,连弹出一个完整的音,也变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只能断断续续的。 他终于尝到了她曾忍受过的痛苦,那么,她不应该很高兴才对么?薄相思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随意坐在地上,眼底蕴了一层疲倦的青色,神色哀伤地弹着琴的人走去。她没有一点点开心,一点点都没有。只觉得呼吸一下被凝滞了,心痛得无法自已。 薄相思站在远处静静地看了月菲白许久,月菲白一直低头弹着他的琴,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薄相思来过似的。 即使再难过,也不可以心软,薄相思如此告诫自己。她迅速地调整好心情,再抬起眸来时,眼底已是一片神采飞扬,脸上亦挂满了笑容。 “月菲白,”薄相思笑着坐到月菲白旁边,毫无隔膜似的挽起月菲白手,语调轻快地说道,“昨晚我和皇上同房了,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样下去的话,没过多久,我肯定就能怀上皇嗣……到时候,我就能成为梦寐以求的皇后了!” 她清秀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加上非常轻快的语调,那一瞬间,差点连她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月菲白的身躯明显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眼睫微微下垂,教人看不到他眼底的东西。 “虽然昨天我们说恩断义绝,但那都是气话,”薄相思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宽宏大量地说道,“我们毕竟是好朋友,不能就因为一点小事,而断送了我们的友谊,那多不值啊……你看现在,是我主动找你说话,那就算我服软好不好?咱们恢复到以前好朋友的时候吧!” 假如薄相思的这一番话里,没有一直强调“好朋友”这几个字,倒是一番在恋人吵架后,道歉的绝佳好话。可是薄相思用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语气说出来,月菲白一点都不想回答。 可偏偏,他越不回答,薄相思便越不依不饶。似乎她一定要逼着他承认,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好朋友。似乎只有他承认了,她才肯罢休。 一夜未睡的倦意,加上心头的哀伤,还有此时此刻薄相思的咄咄逼人,全都转化成了尖利的锋刃,横穿过月菲白的胸膛!猛地,喉咙一阵腥甜,鲜红的鲜血便被吐了出来,溅了不少在琴弦上。 薄相思无懈可击的笑容终于露出了破绽,她惊慌了。可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当月菲白擦完嘴角时,她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态语气:“吐这么多血?没事吧?我觉得应该没事……再说,这也不是我该关心的地方。我心心念念的,应该是为皇上准备什么样的早膳才好。” 薄相思又叽叽喳喳地说开了,她看起来兴致极高,但实际上,伪装的那份笑容一直都未曾到达眼底,仅仅只是停留在眼角眉梢罢了。 月菲白仍然和之前一样,不发一语。似乎他一直都不会说话,似乎他天生就是个哑巴。 没有人知道月菲白究竟在想什么,他面色平静,波澜不惊,仿佛对薄相思一点也不上心。可他手指下的琴声那样的哀伤,仿佛他的心,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 最后薄相思停止了唠叨,还是因为药采篱的到来。 他似乎是来专程看月菲白的,因为他手上提着一个食盒,一壶热酒。 其实他早就听到了薄相思的说话,本来不想去打扰他们,多多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可他将薄相思的话一清二楚地听了进去,心头的怒火一下子便窜了出来。 “薄相思!”药采篱铁青着脸,恼怒地瞪着薄相思,“你给我过来!现在!立刻!马上!” 说完,药采篱便将食盒与热酒重重地放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往一处幽径走去。薄相思顿了一下,却还是放开月菲白的手,快步跟上药采篱去了。 这时候,月菲白才有了属于自己的动作。他缓缓将手抬起,抬到眼前,细细地观摩。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双手了,手指全都破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从中总能溢出鲜艳明亮的血。 在他的身后,一个身穿大红衣衫的女人,在月菲白抬起手的那一刻,她也清晰地看见了他的手,于是用手帕捂着嘴,低低地哭了起来。 月菲白真的神情恍惚了,所以他竟然都没发现,那个躲在他身后,低声哭泣的女人。 这个哭泣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天下多少儒雅书生的梦中情人,月瑶。 就因为那日的一眼,便成了痴,一见钟情。 第141章 自作多情 为此,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甚至以最后一个要求威胁无知和尚,以至于她此生都不能再求无知,失去了这座强大的靠山。 她对薄相思狠,还捏造了怀孕的谎言,甚至在月菲白将她送走时,打死了两个护送她的侍卫,千里迢迢跑来找他……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啊,鲜血溅到她的脸上,那双娇嫩,专门为跳舞绣花的手,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绕是再心狠手辣的女人,也有一片柔软之地。而月瑶心中的柔软,便是月菲白。 远远瞥见那双沾满鲜血,弯曲得不成样子的手,眼泪便毫无预兆地簌簌掉下来她想啊,月菲白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只要他一开口,天下不知多少妖艳美丽的女人朝他身上挤,可他偏偏,为什么就要在薄相思这里苦苦执着呢? 月瑶不懂,正如她不懂,她自己为什么要苦苦执着于月菲白一样。 终是看不下去月菲白那沾满鲜血的手,可她又不敢就这样跑出去。因为昨晚,她刚刚抵达这里时,月菲白神情淡漠地说道,你不能留在这里。但现在天色已晚,允你留一宿。但是,你绝不可以出现在相思面前! 为什么不可以出现?怕那个女人又吃醋又胡闹么?当时月瑶极想将这句话说出来,可到最后,她还是将这话,和着泪咽进了肚子里,点点头沉默地走开了。 她看准月菲白的方向,扔过去一瓶金疮药,然后便捂着嘴含着泪跑开了。药采篱应该没有把薄相思带走太远,所以她不能盲目出现,要是被薄相思看见了她,那就是忤逆月菲白了…… “砰”的一声清脆,药瓶掉到地上,滚了几滚,来到雪白的衣袂之下。这一声响唤醒了月菲白的思绪,眼光从手指上移开,缓缓看向地上的金疮药。 不用想,他都能猜出这是谁扔的。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眸,却终是没有捡起金疮药,终是没有领这一份情。 临近初冬,百花凋零,到处一片惨败的景象。吹来的风微微寒冷,气温也日渐降低,这时若是少穿一点,恐怕都会冷得发抖。 可相较于这样的冷来说,更让药采篱觉得冷的,是眼前的薄相思。 这曾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师妹,他太清楚薄相思那天真无邪,单纯善良的性子。所以,当他亲耳听到薄相思对月菲白的那番话时,他的心冷到了极点。这份冷意,从心脏的血脉处逐渐扩散,直到将他整个人都冷得搭僵。 什么时候,他的师妹会变成了这样? 药采篱皱眉盯着薄相思看了一会儿,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你不是已经将自己交给他了么……为什么,又要和上官权……师妹,我相信你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如果,你是在上官权的威逼下屈服的,你大可以不必怕……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护你的!” 算算他给薄相思下的合欢药的发作时间,那时候只有月菲白陪在她身边。 药采篱即使到了现在也不肯相信,薄相思真的背叛了月菲白。于是他自己替薄相思解释道,她只是受了上官权的威胁而已。 可是,薄相思却生生掐灭了他自作主张的解释。她嘴角泛起一抹冷然的笑,眼里居然有浓浓的失望:“师兄,你的意思是,我和上官权做了那种事,就是水性杨花?哈哈,你觉不觉得,你这句话特别可笑啊?昨晚你见到月瑶了吧?你看到了吧,月菲白都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了!那他就不是水性杨花么?!你凭什么只知道指责我!” “薄相思,”药采篱皱紧了眉头,听了这话,心头莫名窜出一团火,“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他是月菲白,又不是什么卖羊肉开面馆的阿猫阿狗!我以为你在进宫时,就已经很明白了。再说了,月菲白也没说一定会把月瑶接过门,你撒什么泼!” “我问你,上官权的妾多么?可他有多爱宿儿你自己心里清楚!遑不论现在月菲白没有把月瑶接过门,就算他以后接进来再多的女人,他也不可能委屈你的!可你倒好,居然下贱地去和上官权做那种事!薄相思,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变成这样!我宁愿,你从来没有出过桃花谷……” 药采篱失望地摇着头,每当在极其愤怒的时候,他就会叫薄相思的全名。 而这种时候,药采篱便是真的动怒了。可薄相思,也好不到哪里去。 以往这种时候,薄相思都会识趣地住嘴,然后乖乖地讨好药采篱,让他不要生气。可这次,她只是张狂地笑出声,一脸陌生地看着月菲白,眼角竟然泛出了点点晶莹:“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竟然是这样想的……” “药采篱,我告诉你,我薄相思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女人!更不是能容忍自己的枕边人三妻四妾的女人!我变成哪样了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薄相思的眼睛都涨红了,呼吸急促,胸腔急速地起伏。说罢,她深深地看了药采篱一眼,转身跑开了。 失望,心碎,伤心……那是那一眼中的所有内容。药采篱连忙扶住旁边的围墙,一只手按向胸口,脸上担忧与痛苦的神色交错纵横。 筋脉被断可不是那么容易医好的,虽然月菲白用了特殊的手法,将筋脉给接了回去,可难免留下了后遗症。只要情绪一激动,撕心裂肺的感觉就会遍及四肢百骸。 他怎么会不懂薄相思心中所想呢?他们一起长大,她对爱情的观念,他清清楚楚!可他还是执意要说那番话,为的就是气薄相思。上官权已经蠢蠢欲动了,他已经在着手准备《薄家医经》的事了,这样关键的时刻,薄相思怎么可以和上官权走那么近,岂不是羊入虎口! 可这些,薄相思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也不必知道。药采篱的嘴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容,最近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就算情绪没有激动,但也会复发。直觉告诉他,他已经命不久矣了…… 等他死了的时候,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药采篱来保护薄相思。所以他的师妹啊,必须学会恨,学会狠,才可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生存下去…… 她招惹上了月菲白和上官权,桃花谷那片宁静的地方,便注定了她是回不去的。 天空微微阴沉,几朵乌云四处飘散。药采篱抬头望向天空,嘴角蔓延出一抹苦笑。爹,对不起了,师妹的那一片单纯善良,我还是无法保得住…… 薄相思从药采篱身边跑开后,眼泪便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或许她不是伤心于药采篱的不理解,她只是觉得,药采篱未免也太过偏心了…… 明明她是他的师妹,可他却总是偏向月菲白!她相信药采篱能够理解她对爱情的观念,可是她同样相信,药采篱为了保护月菲白,所以才那样说她。 眼泪纷纷地掉下来,落在手上,融进泥土里。薄相思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飞快地往前跑,直到撞到了人方才停下。 这人一身酒味,即便薄相思没有抬头看他,也还是能感受到他周身的冷傲气息。 “你怎么了?”上官权皱眉。 “没,没什么……”薄相思慌忙地擦着眼泪,因为不想提及这个问题,所以她连忙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来了?” 薄相思跑得太快,也跑得太久,这里早就不是院子里了。按理说,上官权应该在他的屋里继续睡觉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没有睡到日上三竿的习惯,”上官权状似无意地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刚才起身准备去用早膳,结果看到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外跑……我不放心,就跟出来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薄相思自嘲地笑了笑,“我又不倾国倾城,又不家产万贯,还有谁会打我的主意不成?” 上官权微微一笑,直接否决了薄相思的说法:“当然有。” “嘘……别动,”上官权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将手指搁在薄相思唇边,轻声说道,“你听,脚步声……追着你出来的可不止我一个。我没有打你的主意,那么这个人,可是实实在在地确实就在打你这个人的主意!” 随着上官权话语的落下,确实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以至于薄相思都能够听见。然后,一个人影清晰地出现在面前。他一袭白衣,刺眼的白。 他们就这样遥遥对望着,中间隔了个上官权,还隔了许多的松柏主子。他的眼睛幽深似海,看不透。 良久之后,只见薄唇轻启:“原来,你这么爱他。这么麻烦地跑出来,只为了私会。” 薄相思亦静静地回望着他,淡淡一笑:“你才知道啊……” 你才知道啊……其实我一直都这么爱他啊。月菲白一阵精神恍惚,悲凉占据心头,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薄相思这句话,是不是在告诉他,在宁国的那段日子,她只是玩玩而已。而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自作多情?自作多情么……为什么,心那么痛啊…… 第142章 又能怎样 上官权看着他们二人误会渐深,丝毫没有要出去解释的打算。 他不仅不想他们解除误会,而且看着薄相思和月菲白如今这样,心里竟还有几分窃喜。窃喜……?意识到这点,上官权冷峻地皱了皱眉,他的情绪,岂能容这个女人来牵扯? 风儿轻轻地吹,吹散天边依偎的云朵,吹飞筑巢产卵的鸟儿。月菲白神情恍惚地看了薄相思许久,那张天人般的容颜早已不复当初的无暇,憔悴不堪。 凡是一个人,无论曾经多美,可只要瘦到了一种境界,脸上一点肉,一点光泽也没有,双目颓唐不堪,整个人宛如行尸走肉。如是这样,那他不仅不会美,而且还看着令人感到发渗。 如今的月菲白便是如此,自从在宁国太子府与薄相思吵了架之后,他的身体便每况愈下,体重成倍地减少,以至于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任谁也无法想象,这个人曾经美得多么天妒人怨。 最重要的是,那双狭长的眼眸逐渐变得黯淡,没有身材,恍惚不安。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一片从容的模样。 这样的月菲白,早就不是惊为天人的了。 但其实,薄相思又能好到哪里去?表面上她看起来过得很好,和上官权卿卿我我,每天都过得很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天都吃不下东西,安靖送来的膳食,她会笑着接下,但当安靖转身离开后,那些膳食,便会悉数从围墙倒下去。围墙的另一头,有不少流浪的小猫小狗。 这样下来,她也瘦了不少。 “月菲白,”薄相思静静地看着他,轻笑着说道,“不知你跟踪我们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跟踪当朝皇帝和皇妃,是会被斩首的么?” 看吧,她果然一直都恨死他了…… 月菲白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准备转身离开。可正在这时,树林里突然走出个娉婷袅袅的身影,还未看得清其人的容貌,便听见了其人软蠕缠绵的嗓音:“月哥哥可叫人家好找,分明说好了今天陪人家去河那边散步,竟然自个儿跑这边来了!” 娇嗔得恰到其处,别说是男人,就是薄相思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怜香惜玉之情。当然,这些都是在她没有看清这人容颜的情况下。 她穿着一身烟色衣裙,举手投足尽显媚态,顾盼生辉,最是勾人。这个人薄相思怎么会忘记?就是她,在太子府,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她月瑶,有了月菲白的孩子…… 几乎在见到月瑶的那一刻,薄相思的脸就冷了下来。随即而来的,是满脸的嘲讽。她还真是搞不懂,月菲白明明有佳人在怀,做什么还死皮赖脸地缠在她身边?是觉得她举目无亲,所以可怜么?! 月菲白眯了一下眼睛,看向月瑶的眼神有明显的不悦与警告。可月瑶只当没看见,巧笑倩兮地走过去,亲昵地挽着月菲白的手,似是才看见这里还有别人似的,惊讶地说道:“原来这里竟还有人!哎,薄相思……你怎么就……当初见你与月哥哥情深,还想着咱们二人一同侍奉月哥哥呢,没想到,薄姑娘竟这么快便另觅了良人……倒是我多心了。” 月瑶只是青楼女子,哪曾见过天子真颜,因此她并不认识上官权。 听了这话,薄相思反感地皱了一下眉,毫不怯懦地迎上月瑶的眼光,道:“我想怕是月瑶姑娘误会了什么,我与月菲白从来仅限于朋友而已。那日得知你怀孕之事,会痛哭流涕,只不过是因为我在可怜我的朋友月菲白而已。我就在想啊,银月门阀家大业大,到头来银月门阀的家主竟然要娶一个名、妓过门,还真是可悲,可悲!” 月瑶方才故意说出那番话,有意让薄相思当场难堪。既然这样,她又何必姑息月瑶? 在月瑶挽上月菲白的手时,月菲白本想推开的,可他听到薄相思说他们从来仅限于朋友关系时,那已准备好推开月瑶的手突然僵硬在半空中,直至慢慢垂下。 月瑶虽然从小在青楼长大,过得也不是大家闺秀的日子。可她学的素来都是舞蹈,唱歌,绣花……等文艺一类的东西。再加上她的身份地位不一般,连老鸨有时也得顺着她的脸色来,其他青楼女子更是没人敢惹她。因此,日子倒也清净,不曾吵过架斗过嘴。 月瑶听到薄相思的话,气得脸色都白了,可也只能生愣愣地瞪着薄相思,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这样的她,哪里能够跟在皇宫生活了一年多,与月若迎斗智斗勇了不少次的薄相思比呢? 可就算月瑶气成了这个样子,薄相思还是不准备放过她。对敌人,必须心狠手辣!这是月若迎教会她的。倘若这次不让这个月瑶长点教训,下次她恐怕还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想到这里,薄相思准备再落井下石几句。可这时,手心突然被人握住,握住她的那只手冰凉冰凉的,可指节分明,刚毅有力。 “朕很赞同爱妃的说法,月瑶姑娘是否真的误会了什么,”上官权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话,“相思是朕的凰墨妃,又怎会与月卿有染?依朕看,你蓄意陷害凰墨妃,不如就地处决了好!” 这世上,只有皇帝敢自呼“朕”,而这里已是凤国境地,能自呼“朕”的,除了上官权还有谁?月瑶不傻,当上官权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 月瑶惊得一下子就松开了月菲白,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娇美的容颜上全是惊讶,原本顾盼生辉的美眸也突然多了几分害怕与恐惧:“皇……皇上?!” 凤国皇帝上官权,冷血无情,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而天下人同样也知道,前不久,他特地举行封妃大典迎娶了战无不胜的墨御将军的女儿墨湘思。 月瑶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是凰墨妃……刹那间,她的脸变得苍白,毫无血色,她惊恐地看着薄相思,仿佛薄相思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似的。 可是这惊恐的表情只持续了一会儿,便马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悲凉:“既然如此,贱女冒犯凰墨妃娘娘,请皇上踢死!” 她本来只是跟着月菲白出来的,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违逆月菲白的意思,出现在薄相思面前。可是,当她听到薄相思的那番话时,她实在不不忍月菲白继续委屈下去,索性从暗处走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薄相思竟然是凰墨妃……月瑶脸上一片惨淡,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有时候,一个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倘若你想逃避这责任的话,那么这副重担,终究会落在你身边的人身上。月瑶哪有什么身边的人?她只有月菲白而已。她不希望,因为她今天的鲁莽,而使帝子的怒火迁降到月菲白的身上。 “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朕做决定了?”上官权连看月瑶一眼都不屑,自始至终,他一直都轻柔地看着薄相思,“爱妃,既然这贱女冲撞的是你,那便由你来惩治吧。” 上官权将对月瑶的生杀大权交给了薄相思……月瑶柔弱的身体忍不住狠狠一颤,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怎么办?她曾经那样对薄相思,薄相思现在会怎样报复她?她不怕死,可她怕生不如死! 薄相思冷眼一笑,眼睛在她和月菲白之间来回扫,似乎在思索怎么处置月瑶。最后,她冷声道:“依本宫看,月瑶姑娘的性子,出身,实在配不上堂堂银月门阀的家主。不如这样,月瑶姑娘在此发誓,今生不再纠缠月菲白,本宫便放过你!” 薄相思太清楚了,离开自己深爱的人,是一种多么生不如死的味道! 果然,月瑶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拼命地摇头。她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得到月菲白,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呢? 但薄相思似乎认定了要月瑶发这样一个狠毒的誓,咄咄逼人了起来。上官权在一旁静静看着,竟然也不阻止。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我一语纠缠了许久,最后,竟是以月菲白的说话声而告终的。在月菲白开口之前,月瑶想都不敢想,月菲白竟然会开口替她说话。 “没想到皇室可以管这么宽,”一直沉默地月菲白突然开口,直接走到月瑶身边,与薄相思对峙,“就算不发誓,你又能怎样?” 他神情淡漠,说话时微微扬了扬下巴。仿佛他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说罢,月菲白迟疑了一下,还是牵起月瑶的手,缓缓向树林出口而去。薄相思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竟然一个字也不曾说出来。 这后来,坊间便多了这么一条传闻。清高的花魁姑娘月瑶,竟然与银月门阀的家主两情相悦。那曾打破月贵妃专宠的凰墨妃,因嫉妒月瑶的美貌,两人便起了冲突。上官权与月菲白各自护自家美娇娘,两人的兄弟情谊,彻底破灭。 这些话颠倒了当日事实,而且句句都是对薄相思不利。更何况,消息被传得那么快,定有人蓄意而为之。 想来想去,似乎就是银月门阀的可能性最大了。 第143章 你敢么 男人们不少都感叹,这凰墨妃果然是红颜祸水,将来可不要将君主给迷惑了才好啊。女人们曾沉浸在上官权与月菲白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举动中,迷恋着久久不能自拔。 薄相思听到这些传闻时,愣了半晌,但最后终究什么也没说,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开了。月瑶听到这些传闻时,喜忧参半。她颇为忧心忡忡地问月菲白:“和皇上作对,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月菲白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淡声道,“不过就是与他决裂而已。”反正这前前后后,他已与月若迎决裂,与薄相思决裂,又何须差一个上官权?况且,与上官权决裂那也是迟早的事。 月瑶并不知月菲白所想,还以为是自己导致月菲白和上官权决裂,颇为愧疚地低下头,嗫嚅着道:“对不起……” “嗯,”月菲白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接受了月瑶的道歉,“关于孩子的,我们也该谈谈了。” 他抬起一双惊艳红尘的眸,淡淡看着月瑶。后者娇美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 上官权此次离开京城,本是为了微服私访民间的。当然,这是他给薄相思的说辞,至于真正目的是什么,也就只有药采篱知道了。 打着微服私访的名头,上官权一行离开了那座小院子,往京城的方向而去。上官权说,出来也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不过沿路可以体察民情,所以他们不需要快马加鞭,一路上游山玩水地走也可以。 薄相思虽没心情游山玩水,但也没心情反驳,只是任由上官权安排。安靖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意见。倒是药采篱,在听见上官权那番话时,眼睛闪过一道光,随即便说道:“臣以为,外面多灾险,皇上还是赶紧皇宫的好。” 即便知道他这番话毫无用处,但他仍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下。正如药采篱所想,他那番话确实没什么作用,最后仍然没有改变他们一路游山玩水,一路回宫的决定。 薄相思整日整夜地窝在马车上,要么就是发呆,要么就是睡觉,要么就是看书。药采篱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上官权总是会派给安靖一些任务,由此安靖总是三天两头都不在马车上。 “尚书大人,”这日,又准备出去的安靖却在出门前,突然进了马车,对药采篱道,“皇上让您与奴才一起去旁边的集市上,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可以使凰墨妃娘娘开心起来的小玩意儿。” 药采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薄相思,后者正在睡觉,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一个人去就行了,”药采篱率先走出马车,淡漠的神情竟然有几分月菲白清冷的味道,“那些讨人欢喜的小玩意儿也不重,又怎需两个男人?你一个人去吧。” “可这是皇上吩咐的,”安靖跟着走出马车,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说了,你是凰墨妃娘娘的师兄,娘娘喜欢什么,自然是你更加清楚。” 对于药采篱,安靖远远没有对待月菲白那样尊敬。这倒也不怪他,每一个痴学于武术的人,总会十分尊敬另一个人在武术上比自己强很多的人。而药采篱在清风门学的不过是八卦阵图,对于武功,他一窍不通。 “我一定要去么,”待走出马车十几步远之后,药采篱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皱眉道,“他现在就要开始了么?” “皇上的计划,安靖又怎会知道,”安靖将手中的黑色长剑抱在胸前,仍然是面无表情,“皇上吩咐什么,安靖便做什么。至于其他的,绝不会多问。” “是么,”药采篱冷笑一声,眼里闪着玩味,“这么些年来,上官权与阿月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是他们却从未真正交手过。你猜,他们两人若是打起来,谁胜谁负?” “什么意思!”安靖猛地转过头,眉眼之间尽是凝重。 药采篱无所谓地挑了挑眉,继续道:“怎么?痴学武功入迷了,连人话也听不懂了?” “安靖,你可别忘了,阿月和相思之间感情多么深厚!你以为,单单是凭借月瑶一事就能让他们真的完全放弃对方么?!安靖,我很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今天上官权要刻意支走我,在这里对相思下手,你可别忘了提醒他,阿月可能就在附近!”说罢,药采篱冷冷地一拂袖,转身朝市集的方向走去。 刚刚走进城门时,药采篱突然一个折身,从旁边商贩里买了个信鸽,咬下手指头,用鲜血在上面草草写了几个字,便将信鸽放飞。 月菲白和薄相思确实互相爱得很深,可是这一次,薄相思是真的伤害到了月菲白。按照药采篱对月菲白的理解,月菲白大概确实已经走了。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为了麻痹上官权而已。 信鸽越飞越远,直到只剩下一个白色的小点,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希望阿月看到这封信后,能够不计前嫌地前来救助相思…… 药采篱仰头看着信鸽飞走的方向,心里想着别的事,一时之间竟然走神了。直到有人拍了他一下,方才回过神来。 “我已经将这些告诉皇上了,”安靖仍然是那张木头脸,没有半点波澜起伏,也没有半点表情,“作为一个暗卫,我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了。所以,药采篱,咱们去买东西吧。” “买东西不如喝喝茶,”药采篱轻轻笑了笑,眼里有几分悲然,“要是相思今天真的被上官权杀了,我们将这些可以逗人开心的东西买回去,还有什么用呢?不如去茶楼喝喝茶吧,我给你讲讲相思的事。” “我不会因此生出恻隐之心,而去救她,因而背叛皇上的。”安靖仍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我知道,”药采篱悲怆地笑了笑,继续道,“但我还是想要试一下。其实,安靖,你也觉得相思是一个很好的人,不是么?否则,你刚刚就不会生出恻隐之心,而帮我去欺瞒上官权了。” 那个关于月菲白的谎言,根本没有实据可考,安靖就这样相信了,不是生出了恻隐之心,又是什么? 可安靖却偏过头,怎么也不肯承认,硬邦邦地道:“作为一个暗卫,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向皇上禀报的内容!” 药采篱不打算揭发他,笑了笑,不置可否:“你现在对相思,只是有一点点恻隐之心而已。走吧,去茶楼,听我说说她的事,说不定那一点点的恻隐之心,便会占据你的整个心!” “安靖,”药采篱颇为倨傲地看着他,你敢么? 安靖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的映照下,阴晴不明。 “薄相思,你敢么?” 悬崖千丈,深不见底,云雾蔼蔼,大树参天。这是宛如仙境一样的地方,两座陡峭的悬崖之间,夹着一根生了锈的铁链。而铁链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来回在铁链上走动,如履平地。 他对悬崖上站着的女子发出了邀请:“有些时候心情需要放松,需要被刺激一下,这样,大概你那些烦躁的情绪就会好很多了。” “别怕,过来吧,要是你掉下去了,我就跳下去救你。”说这话时,上官权一向冷冰冰的双眸,竟然出奇地多了几分温柔。在那一刹那间,连他自己都快搞不清楚,那是发自肺腑的话,还是只是为了蒙蔽薄相思,而说出来的话。 薄相思最近大概真的被月菲白折腾得不行了,所以她听了上官权的话之后,竟然连思考一下都没有,便抬脚向铁链而去。 这应该是很多年前的铁链了,上面不仅锈迹斑斑,踩上去的时候,还会剧烈摇晃。甚至你会以为,那系着悬崖的两端,其实根本就是松的!只等你将整个人都站在了铁链上面,这铁链立马就会掉下去! 薄相思尽管只放了一只脚在铁链上面,但却已经汗渍涔涔,额头上不停地冒冷汗。 她其实很想将脚缩回去的,可是一有这样的想法时,月菲白那张脸便在脑海中浮现。还有那日在树林里,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成了她的梦魇,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想到月菲白,薄相思的心里便立即会闪现出一个讽刺的微笑。一想到月菲白,薄相思就会觉得,一个人活着,真是没意思。想到这里时,对于死亡便没有那么可怕了,而脚下的铁链,亦没有那样可怕了。 薄相思慢慢地,慢慢地将另一只脚也放在铁链上……由于她并不像上官权能够极好地掌握平衡,因此刚站上来时,铁链摇晃得十分厉害。 薄相思紧张地攥紧双拳,心里的心简直快要跳出喉咙口了! “相思,别怕,”站在铁链中央的上官权轻声安慰道,“平衡身体,慢慢走过来。慢慢地……不要慌……” 上官权似乎怎么都不会掉下去似的,即便刚刚薄相思踏上铁链,铁链剧烈摇晃的那一会儿,上官权似乎一点害怕的反应都没有。 铁链往左摇,他的身体便往左摇。铁链往右摇,他的身体也跟着往右摇。似乎上官权的脚底抹了胶水似的,牢牢地被粘在了铁链上面。 第144章 失足 薄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移动脚步,朝上官权走去。 在那时,她的心中只想到怎么保持平衡,怎么不让自己摔下去,竟然真的可以暂时忘记月菲白,忘记那些伤人的往事。 悬崖万丈深,偶尔一两颗石子掉下去,连落地的声音,也不曾听到。一般这样的悬崖之下,要么是深海,要么是密林。掉下去的话,无论哪种,活下去的几率都不是很大。毕竟深海有水藻,有鲨鱼。而密林潜藏了不少毒物,还有奇形怪状的枝干,指不定掉下去的时候,直接就被枝干戳穿胸膛而死。 一失足则成千古恨,这句话用在此时的薄相思身上,当真是特别应景。 浅绿色的衣裳被风吹得向后飘扬,可即使这风再大,也吹不干她背后布满的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因为紧张,恐惧,而产生的薄汗。 大约走了十几步的样子,薄相思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远处的上官权,神情有些无助:“我不敢走了……”沙哑的声音碰到陡峭的岩壁被弹回来,在这悬崖中形成回声。 上官权倒也不勉强,略微点了一下头,道:“那你站在那,我走过去,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说罢,上官权便快速地移动步子。薄相思见此,心头略微松了一口气,警戒也松弛了下来。说来也怪,薄相思走这铁链时,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而上官权如履平地,仿佛这里和平常走的路没什么区别似的。 这就是会武功的人和不会武功的人的差别,薄相思暗暗感叹道。 两人的距离已经不是很远了,薄相思只要一伸出手,就能碰到上官权。由此心中的警戒又松弛了不少。上官权慢慢地朝她走过去,同时伸出手,欲揽住薄相思的腰,朝悬崖边上飞去。 可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铁链突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薄相思重心不稳,急忙想蹲下身扶住铁链,可她刚刚一动身子,居然直接从铁链上掉了下去! 脚下失去依靠的一瞬间,薄相思害怕地闭上了双眼。其实那时,上官权就在面前,她完全可以拉住上官权。但薄相思想,她何苦连累一个无辜的人呢?更何况,凭借上官权的武功,在铁链完全掉落之前,应该可以施展轻功,回到悬崖边上吧…… 人体掉落的速度极快,呼呼的风声充斥在耳膜,震得耳膜生疼。据说,人在死之前,可以完整地回顾一遍自己的一生,可她为什么,什么也想不到呢…… 唯一有感觉的,似乎就是没有风灌进来,周身温暖一些了……温暖?!薄相思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有一张被放大的冷峻的脸庞! 而她,此时已被这个人圈进怀中…… “上官权,你疯了!”薄相思瞪大眼睛,气急地骂他。他明明可以独自活下来,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 “别动,”熟悉的冰冷的声音响在头顶,上官权将薄相思的头按在胸口,柔声道,“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你,”薄相思睁大眼睛,心中复杂不堪,“你什么意思?……上官权,放我下来吧,你抓住岩石,借着轻功飞上去……你不能陪我死,你还有宿儿,你还有凤国的天下百姓!” 可是上官权依然紧紧圈住她,不过他倒是真的伸出一只手,攀住了一块伸出来的岩石:“我是爱过宿儿,但你不知道么?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现在,我只想平安地将你带回去。”手终于是凡物,不似钢铁那般坚硬,又怎能与岩石抗衡?很快,上官权的手便沾满了鲜血,那是他的血。薄相思甚至能够看见,他的手指关节泛白,似乎下一刻,如果他还不放手的话,那指关节就会脆生生地断掉! 薄相思来不及思索上官权刚才说的话,焦急地在他怀中挣扎:“放开我!” 她一挣扎,连带着上官权,都在剧烈摇晃。万丈深渊上,悬崖峭壁间,两个人如风中柳絮,不停地摇摆。 可眼看着他们都要掉下去了,上官权仍然不肯松手。薄相思焦急地皱紧了眉头,想要再次开口劝说上官权。可是,劝说的话语才刚到喉咙口,一阵眩晕突然传来!薄相思沉沉地闭上了双眼,倒在上官权的肩头。 确定薄相思真的已经晕倒之后,上官权一跃而起,落到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紧接着,扭动机关,几块石头纷纷移位,一个山洞的出口便出现了。 上官权抱着薄相思,慢慢走进山洞。当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一片黑暗中时,原来的石头便自动回归原位,山洞的出口再次被封。 大风呼啸而下,卷起地上枯枝败叶,纷纷扬扬洒了整个天空。树枝被吹得歪七扭八,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少年的头发被吹得往后翻飞,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这里有两个少年,皆身穿豹皮的上衣,下身同样也只有豹皮围起来,头发狂傲不羁地散落下来。这样异域的装扮,没有半点中原将就的精致。 两个少年都站在宽阔的空地上,一样的容颜。唯一能区分他们的,便是那双眼睛。左边的少年眼睛呈冰蓝色,右边的少年则是火红色。 他们手持弯弓,眼睛如如鹰隼般犀利,死死地盯着天空,弓上的箭蓄势待发! “就是它!”直到一只白色的鸽子飞过天空,火红色眼睛的少年突然出声道。 随着他话语的落下,两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上天空! 鸽子哀叫一声,坠落下来,身上赫然插着两支箭,同中心脏部位。 “没劲,又是平手,”火红色眼睛的少年撇撇嘴,愁苦地叹了口气,“冥幽,你说怎么办啊……咱们马上就要抵达长安了……主人那么讨厌我们,会不会又把我们扔进死亡地狱!” 想想上次主人初任家主之位时,第一道命令就是让他们去死亡地狱。整整好几年,一直到今天,他们才活着出来……想想那死亡地狱满布的毒物,还有腐烂的尸体,沼泽……一想到这些,冥拟浑身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不知道,”冥幽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过,那又有什么办法,主人的命令不可以违抗……再说了,又不只有我们两个,还有佞叔,望姐他们……不也被扔了进去?” 冥拟悲哀地叹了口气,小小的少年眉目间尽是惆怅:“想想咱们可是银月门阀最隐秘的那支力量啊,咱们兄弟还是几千年难得一见的异瞳子,主人怎么就不知道珍惜我们?” 冥幽抿了抿嘴,并未说话,但眉宇间仍然布满忧愁。 “冥拟冥幽,”一个妖娆多情的女声突然传来,但并不见其人,“快回来,咱们得连夜赶往长安!主人好像知道我们出来的事了,飞鸽传书来了急召!” 闻言,冥拟立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直接将手中的弓箭扔掉,攀到冥幽身上。拼命地摇晃着冥幽,语气中还似乎隐约带有哭腔:“怎么办怎么办?主人是不是又要想新法子整死我们了啊?” 冥幽长长叹了口气,将冥拟从身上扒下来,往刚刚声音的来源处走去。冥拟见状,只好连忙捡起弓箭,跟了上去。 而那只被他们射下的白色鸽子,此时已奄奄一息。它的腿上,似乎还夹杂着信条。随着信鸽两腿一蹬,信条便自动展开,上面印着匆忙的几个大字:阿月,上官权终于要下手了。 “月哥哥,你不带我走么?”楚楚可怜的女子含泪欲泣。 男子翻身上马,连一个回眸都不肯给那女子:“我要回长安。” 说罢,马儿一声长啸,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男子白色的身影很快便湮灭在翻飞黄沙之中。 茶楼小二慌忙上前来添茶,添完茶之后,便连忙匆匆地提着茶壶走开。能够包下茶楼的人,可都是非富即贵,他一个小百姓,怎么惹得起? 偌大的茶楼,平时人满为患,如今空荡荡的,只有靠窗的一桌上,面对面坐着两个男人。左边的男人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缓缓道:“关于相思的事,我已经说完了。现在,我要去救她,你会拦么?” “不会,”安靖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你去也已经没用了,皇上大概已经得手了。” 药采篱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清香的茶水便溢出来不少:“怎么会?你没把月菲白跟踪的事告诉上官权?只要月菲白在,他不敢擅自动手的!” 虽然那只是一个谎言,可只有上官权听了,绝对不会就这样毫无忌惮地动手。 “说了……可是之前皇上已经就做好了引开月师兄的准备……他,派人抓了玉枕。” “你说什么?!”药采篱突然瞪大眼睛,语调都上扬了许多,“他竟然抓了玉枕!”这清风门,终于还是走到了决裂的那一天。 安靖沉默地点点头。 药采篱突然似被抽空了力气般,瘫软在椅子上。一想到玉枕在上官权的手上,他的心突然就痛了起来。也不知道上官权那个疯子,会对玉枕做什么…… “安靖,我们……回长安吧。”良久之后,药采篱闭着眼睛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145章 险棋 骑着千里马飞驰在路上的药采篱觉得,他此生唯一对不起薄相思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此时。为了救玉枕,他毅然决然放弃了去救薄相思的机会。药采篱觉得,上官权抓了玉枕,什么事情都可能做。而对于薄相思,上官权只是想得到《薄家医经》而已。 只有这样安慰自己,药采篱的良心才能好过一些。 安靖没有跟着药采篱回长安,他说,这次皇上走的是一步险棋,他需要回去找他们。 上官权明明可以有很多种方法逼迫薄相思交出《薄家医经》,可到最后,他却选择了最下乘的一种。即便安靖愚钝,但也明白这其中缘由。 每每想到这里的时候,安靖都会不由自主地皱眉。如果宿儿真的醒了,真不知道上官权在薄相思和宿儿之间,会如何取舍。 头昏脑涨,这是薄相思醒过来时的第一个反应。 她挣扎着起身,四周已不是万丈的悬崖,绡香软帐,屋子陈设精致。薄相思揉着太阳穴,慢慢起身下床,掀开床帘往外走去。 “安靖?”薄相思惊讶地叫出声。外面的床上躺着上官权,而安靖则在上官权的旁边。 “娘娘,”安靖恭敬地抱拳行礼,抬头时,眼里满是担忧,“您终于,醒了……可是,皇上仍然处在昏睡之中……” 不用问,薄相思已大概猜出,应该是安靖救的他们。而上官权,薄相思便自动认为是为了保护她,所以才受的伤。 “我来看看吧,”薄相思愧疚地走到上官权床边,伸出一只手搭上上官权脉搏。半晌后,秀气的双眉突然紧紧蹙起,“不对啊……脉搏平稳,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怎么会醒不过来?” “不知道,”安靖的眼神有些飘忽,“兴许皇上的伤娘娘从没有见过吧,不如……不如娘娘将医书拿出来,翻看一二。” “医书?”薄相思挑了挑眉,哑然失笑,“我从不将医书带在身上。” “没有?”安靖突然瞪大眼睛,声音都拔高了不少。待意识到失态后,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低声道,“听说,听说娘娘家有薄公子亲手撰写的《薄家医经》……虽然娘娘医术本身便天下独一无二了,可薄公子毕竟比娘娘还要厉害些……指不定那书上,就记载了皇上这种情况呢……” 安靖给薄相思留下的印象就是老实,因此,当安靖说出《薄家医经》时,薄相思心中竟没有起疑。她摸着下巴,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后,道:“你说得倒也对,其实我当初钻研《薄家医经》时,着实有些地方看不懂……不过,我确实不带医书在身上,包括《薄家医经》。如果当真要将那书翻出来查看的话,恐怕得回京去了。” 安靖的眸子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奴才愿快马加鞭,回京将医书取来!” “不行,”薄相思摇了摇头,还没思索就拒绝了,“你拿不到手的,只有我亲自去,才能够拿到。”她将《薄家医经》交给了药采篱,药采篱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拿给安靖? 皓月星空,夜晚悄然逝去。次日,薄相思一行也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五拨人同时赶往长安。策马奔腾的月菲白,日夜奔波的药采篱,抑郁难过的冥拟一群人,乘着马车的薄相思一行,以及,心怀鬼胎,仍然对薄相思放不下手的萧南。 可是过了十天之后,有两拨人马发生了变动。 药采篱在回长安的途中,误入了迷雾森林,困在这里久久不能出去。传闻迷雾森林中,奇门遁甲遍布,进来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出去的。 上官权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可是某日,安靖突然接到一个飞鸽传书,说是朝廷内出大事了,执意要先将上官权带走,薄相思坐马车慢慢回来。 就在薄相思的马车驶过与迷雾森林隔着一条河的地方时,被困了好几天的药采篱恰在这时破解了所有奇门遁甲,走了出来。两人惊讶地四目对望,最后薄相思弃了马车,与药采篱同乘一匹马,赶往长安。 因为行路匆忙,一路上他们俩谁都没时间说上哪怕一句话。因此,药采篱未曾来得及告诉薄相思,玉枕被上官权抓的消息。而薄相思也未曾来得及告诉药采篱,她要拿出《薄家医经》来救治上官权。 她想,药采篱多半将东西放在长安,这日夜奔波的,实在不适合说这事。等到了长安时,再说吧。 长安的大街依旧如往日繁华,并不曾因为上官权,药采篱,月菲白,薄相思他们的离开而衰退半分。芸芸众生中,他们只是其中之一。 “师兄……你我都精神不济了,不如先各自回去睡觉?”薄相思揉了揉疲倦的眼睛,转过身对药采篱说道。可是,当她转过身的那一刻,原本半眯半合的眼睛突然睁得斗大! 周围人来人往,可是没有药采篱!她怀着疑惑,来回叫了几声后,仍然不见药采篱。困意再次袭来,薄相思打了个哈欠,索性不再找他,直接回宫去了。 药采篱那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不成?说不定,他直接溜开,回府睡觉去了呢。 待薄相思走远后,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从小巷子里走出来。 “你就那么怕见她?”药采篱戏谑道。 “不是怕,”月菲白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将她带走后,我们朝夕相处,还愁见不到?不必急在这一时。” 彼时,药采篱正准备和薄相思说休息一下,先睡觉的问题。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出来肩上突然搭了一只手,那只手随即便悄无声息地将他拽进了小巷子。 “你要带她走?”药采篱微微惊讶,在惊讶过后,便是皱紧了眉头,“你不管月瑶了么?” “不,我会对她负责。”月菲白叹了口气。 “你要对她负责?那我师妹怎么办!”一听到这话,药采篱的怒火顿时就不打一处来。要是月菲白不管月瑶了,和薄相思双宿双飞,他倒还挺乐意的。可月菲白既要对月瑶复杂,还要带走薄相思,这算什么事?! “暂时还没想好……”月菲白皱眉,“不过带她走是首要任务。上次,安靖对我说,宿儿的尸体快腐烂了……我猜测,上官权应该在部署怎么《薄家医经》了。为了相思的安全,我必须带她走。” 闻言,药采篱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何止是部署,他都已经行动了……你觉得他真的是微服私访么?不过是借个理由将我带出来,旁敲侧击《薄家医经》的下落罢了。但是那时他并不确定《薄家医经》是否在我身上,所以并没有行动得太过分。” “既然这样的话,那更要带走相思了。” “可是我觉得,在带走我师妹之前,你应该先想想怎么救玉枕。”的方法。 “我不插手这件事,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将玉枕救出来。况且,她应该也希望将她救出来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说完这话,月菲白拿出一个银色的半脸面具,带上之后,便转身走了。 “面具?”药采篱一脸奇怪地挑了挑眉,即便知道月菲白已经走远了,他还是忍不住揶揄道,“还嘴硬说不怕见到我师妹。” 药采篱无奈地摇了摇头,同样也转过身,准备思索回去思索救出玉枕。可是,当他刚刚转过身时,又有一只手搭在了他身上! “药采篱,我不想动手,跟我走吧。”来自安靖的声音响起。 皇宫宫闱深,在这里,一念之差便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薄相思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两边的宫墙间。算算时间,竟然已经在这尘世逗留这么久了。 离开桃花谷时,刚刚过中秋。再踏回皇宫内院时,已经快到下雪的时候了。 冤家路窄这一句话,用来形容薄相思和月若迎,兴许是很合适的。凤国的皇宫那么大,比起两个宁国的皇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就在这么大的地方,一条宫道上,薄相思转个弯踏进开头,月若迎恰好从结尾的地方缓缓走来。 时隔好几月不见,两人谁都没有过得太称心如意。谁都瘦了一大截。 薄相思凝视着另一头的月若迎,迟迟没有迈开步子走过去。对于月若迎,她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憎恶,如今只是觉得她可怜。 月若迎倒不似薄相思这般别扭,大步大步地走过来。待走到薄相思面前时,她倏地停下,侧过头,嘴角微微上扬:“药采篱被关起来了。” “你说什么?!”仅仅这一句,便牵动了薄相思的心神。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我说,药采篱被关起来了,”月若迎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刚刚,我看到他跟安靖一起进宫来。安靖可是皇上的暗卫,没有皇上的命令他是不会随便出现的。心里迷惑,我便远远跟了上去,结果看到安靖将药采篱带去了天牢。” 薄相思犹疑地皱着眉,并不就此相信月若迎:“我凭什么信你?” 月若迎微微笑了:“就凭药采篱是你师兄,你很在乎的人,你不敢拿他的生命开玩笑。” 两双眼睛对峙,一双眼睛里盛着得意与自信,另一双则充满了迟疑不决。 第146章 未来女主人 月若迎说得很对,药采篱是她的软肋,她没有那个勇气,拿药采篱的生命去开玩笑。况且,薄相思也想过了,如今的月若迎已经非彼时,还不至于拿这种事来诓她。 再说了,月若迎将这件事告诉给薄相思知道,对于她来说,只有益处没有害处。薄相思势必要救出药采篱,那就一定会跟上官权闹。这就是月若迎特别乐意看到的场面了。 薄相思没有直接去天牢,而是先去了乾清宫。现在的乾清宫仍然跟她离开时一样,富丽堂皇,巍峨高大,没有半分改变。 薄相思在乾清宫门前站定,仰头看了一会儿,方才慢慢提步走进去。 “哟,这不是凰墨妃娘娘么?今儿咋有空来了?可惜啊,皇上不在宫里。”一道尖锐的声音从乾清宫内传来,与之相随的,便是手执拂栉的小顺子。多日不见,他倒是发福不少,身子都圆润了。 “不在么,”薄相思凝滞下脚步,略一思索,询问道,“那你可知皇上在哪?” “这个,奴才哪知道啊,”小顺子笑得谄媚,“娘娘您也知道,那些武功高强的人啊,总是爱来无影去无踪。这上一刻还在这里吧,一眨眼,他又不见了。” 薄相思眼含笑意地凝视着小顺子,朱唇轻启:“本宫再问你一遍,皇上真的不在么?” “不,不在啊……”小顺子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虚,连带着谄媚的笑容都僵硬了不少,但他仍硬着头皮道,“娘娘,奴才要是骗您,那,那是得遭天打雷劈的啊!” “那你就去遭天打雷劈吧。”薄相思冷冷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留下小顺子一个人在原地,苦着脸摸了摸鼻子,暗道当奴才真是不容易,当个忠心的奴才更是不容易!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甩拂栉,往乾清宫内走去。该去回复那位主子,凰墨妃已经被打发走了。 风渐渐吹得猛烈,映上薄相思怒气冲冲的表情,甚是应景。薄相思从乾清宫出来后,窝了一肚子火。如果说之前对于月若迎的话,只相信一半话,那么此时加上上官权的反应,她已经彻底相信了! 薄相思径直往银月宫的方向走去。而这世上,不是每一个聪明伶俐的奴才,都能一眼认出素装打扮的薄相思是凰墨妃的。由于刚刚才从外面回来,薄相思还没换衣裳,仍然是简简单单的浅绿色民间普通女子的装扮。银月宫的奴才见了,硬是不让她进去。 “你们……”薄相思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这些奴才纯粹是自己找死,“你们找死是不是!说,想七窍流血而亡,还是肠穿肚烂而死,亦或者你们想别的死法,老娘都可以成全你们!” 咆哮声回荡在银月宫外面,那些拦薄相思的奴才,个个面如寒蝉,显然被薄相思这气势给吓到了。 月若迎本来正在午休,听见这声音,懒懒地睁开了眼,不悦地向守寝的宫女问道:“外面怎么了?” “刚刚奴婢去外面查看了,一个素面朝天的女人说自己是凰墨妃,要见娘娘……可是娘娘您说,凰墨妃怎该是那种穷酸样?他们以为这是个疯女人,便拦在外面不让进去。” “哦?”月若迎慵懒地从床榻上坐起,听了这话,伸手抬起那宫女的下颚,笑着问道,“那你觉得凰墨妃该是什么样?是穿金戴银?还是八部轿撵?还是凤袍加身?嗯?!”语至最后一字,月若迎的声气陡然抬高,手上的力气也加重不少。尖锐的指甲深深嵌进宫女的下颚,几丝鲜血浸了出来。 那宫女惊恐地瞪大眼睛,心里叫着不该。她怎么就忘了呢,这个女人曾经是后宫最恐怖的存在!就算她如今失宠,如今性子收敛了不少。她的很辣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表现,但却从未改变过! “娘娘……饶命啊……” 月若迎冷冷盯着她,最后嫌恶地狠狠甩开她的下颚,从腰间抽出一条绸缎手帕,优雅地擦着手上的血迹:“从明天起,你就去浣衣局吧。”说完这风轻云淡的一句话,月若迎便娉婷袅袅地走了出去。 那宫女脸色一白,但仍跪着谢恩:“奴婢……多谢娘娘不杀之恩。” 银月宫外面,仍然是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这样的情况,直到月若迎的到来,方才扭转:“奴才们见过娘娘。”那些奴才一见到月若迎,连忙俯身下跪,哪还有刚才嚣张的半分模样? 月若迎轻轻一笑,看着地上的那群奴才,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拦凰墨妃。你们可都给本宫眼尖地看清楚了,这就是凰墨妃!念你们是初犯,并不责罚。倘若还有下次,每人领二十板子!” 那些奴才先是一脸惊讶,待听到月若迎的吩咐后,纷纷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一溜儿烟跑了。 薄相思仍旧阴沉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瞪着月若迎。月若迎轻咳了两声,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皇上不见我。”半晌后,薄相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正常,”月若迎一边慢悠悠地折叠着手帕,一边说道,“对于皇上这个反应,你应该庆幸才是。说明他并不想与你撕破脸皮,说明她还念着你。”说完这话,她的眼里泛过一抹酸涩。 薄相思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可我就算撕破脸皮也要见他。上一次师兄已经在他的天牢里受过一次罪了,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他救出来!” “你确定?”月若迎扬了扬眼角。 “是!”薄相思的回答坚定不移。 “既然这样,我也不介意告诉你救出药采篱的办法,”月若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角扬起一个算计的笑容,“你可以去找月菲白。月菲白喜欢你,最重要的是,皇上会忌惮他。” 如果薄相思真的这么做了,大概确实可以救出药采篱。但这样的结果就是,薄相思与上官权撕破脸破,月菲白与上官权撕破脸皮。药采篱的生死,月若迎不关心。她关心的,是怎么好好利用这一次的情况,达到她的目的。 闻言,薄相思错愕了一下,久久没有回答月若迎的话。待月若迎都等得不耐烦了,她才慢吞吞地挤出了一句话:“只有……这个办法么?” 月若迎皱了皱眉,显然不理解薄相思为什么会犹豫:“反正我只想到这个办法,如果你有别的办法的话,也可以去实施。” “……你说得对,我没有别的办法,”薄相思思索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有出宫令牌么?”她终于还是要去找月菲白。 “有,”月若迎从腰间取出一个令牌,递到薄相思手上,“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另外,银月门阀坐落在城南。” 薄相思心情沉重地接过令牌,道了声谢,缓缓往银月宫外走去。大风依旧在刮,在这并不是下雨的征兆,乌云被风给吹散了,看起来大约是快要出太阳的样子。只是,气候似乎比刚才更冷了。 银月门阀家大业大,但月菲白似乎并不喜欢铺张浪费,反而更喜欢清净淡雅。月宅如此,这京城的宅子,也是如此。而且,看门的两个人皆是一副清秀书生的模样,薄相思简直都要怀疑,这两个人其实饱读圣贤书,如果参加科举考试的话,拿不到状元也能拿个榜眼探花什么的。 想到这里,薄相思不禁哑然失笑。这是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年代,有没有科举考试这回事,还不一定呢。 “我要见月……你们公子,可否请这位大哥进去通报一下?”薄相思礼貌地上前问道。经过了这么多些日子,她的心里对于月菲白,已不如当初偏激。 “薄姑娘真是折煞奴才了。”左边的一个书生儒雅地笑道。嘴上虽自称奴才,但却没有小顺子那样的谄媚,更没有银月宫里那些宫人的趾高气扬,“薄姑娘想进去,只管进去就好。公子在后院,奴才可带薄姑娘进去。” “薄姑娘……”薄相思回味着这句话,挑了挑眉,道,“你认识我?” “薄姑娘说得这是哪里话,认识姑娘的岂止是奴才,银月门阀的人都认识。公子曾将薄姑娘的画像交给奴才们认识,并且告诫,这是奴才们未来的女主人,若是遇到,不遗余力也要保护薄姑娘。” 未来的女主人……酸意突然从鼻子间涌出,薄相思强忍住眼泪,衣袖下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好……我知道了……我自己进去就好,不必劳烦大哥啊。” “称不上劳烦,为薄姑娘效力是奴才的荣幸。” 薄相思略一点头,提步跨进银月门阀的门槛。在她刚刚进去的那一刹那,几颗小雪突然从天空飘扬而下。 “下雪了……”门外的两个书生似乎听到了一句似乎呓语的,从薄相思口中传出的话。 薄相思从来没有来过银月门阀,一路上碰到下人,问个路,竟也找到了后院来。那些下人对她都特别恭敬,尊称薄姑娘。 后院栽种了不少桃树,但在这下雪的天气,没有满树繁花,只有光秃秃的枝干。 第147章 异瞳子 薄相思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对月菲白说过想看桃花……二也就是那一次,她真的看到了桃花,同时也再次遇到了上官权。 原来月菲白将她的话都记在心里,所以这后院,并没有像前院一样栽种竹子,反倒栽种了格格不入的桃树。 心中感慨万千,联想到近些时候的事,薄相思突然觉得,似乎是她太不讲理了。月菲白是这个世上最爱她的男人,比药采篱还要爱她,为什么她却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呢? 药采篱……想到这个名字,薄相思的心脏突然狠狠地颤抖了一下。这一瞬间,她犹豫了,不想进入后院了。让月菲白去救药采篱,又何尝不是在伤害月菲白?突然之间,薄相思就胆怯了。 跨过这座桥,就是后院。隔得如此之近,但却又如此之远。 “姐姐,你脚边的那把剑,我可以去捡么?”正在犹豫不决时,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薄相思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脚边,确实躺着一柄长剑。 “方才我们在比剑,结果剑不慎被打飞。”少年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解释道。 薄相思顺手将长剑捡起,递给少年。少年笑着道谢伸手去接,可是,薄相思却紧紧握着剑,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少年疑惑地看向薄相思,却发现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你,你是欧洲人?”薄相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冰蓝色的眼眸,深邃的眉眼,刚硬的面部轮廓…… 冥幽错愕了一会儿,半晌后,才迟疑着缓缓道道:“我是……凤国人。” “怎么可能!”薄相思激动地说道,声调都拔高了不少,“我在这里,看到的全都是亚洲人的面孔,而你,你是欧洲人啊!你,你的家乡在哪?是不是在越过海洋?” 如果找到了冥幽的家乡,那就可以到达欧洲。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个世界极有可能和自己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有一点相似后,薄相思没由来地一阵激动。 冥幽似乎被薄相思这狂热的模样吓住了,一向处事温柔的他,竟然愣愣地睁大眼睛,就这样与薄相思对峙。 薄相思见他什么都不肯说,不由得着急了,想要再提醒一下他。可就在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突然传来:“冥幽,不就让你捡一下剑么?怎么那么久?你是不是脑子不灵光了啊?敢让公子久等……小心他又不高兴了。你也知道的,公子向来不喜欢我们……” 那说着话的人碎碎叨叨地从桥上走来。他的本意是来催冥幽的,可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夸张地瞪大眼睛,没形象地大喊大叫:“天啊!冥幽被一个美人姐姐看上了!天啊!冥幽要娶媳妇啦!” 冥拟一边叫,一边飞快地往后院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薄相思和冥幽都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半晌后,冥幽略为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刚刚那个人……是我弟弟。他一向那个性子……” 薄相思错愕地点了点头,脑子里完全还没反应过来。 冥幽丢人地捂住了眼睛,准备拿过剑拔腿就跑。可他才跑过桥,突然就撞到了一个软绵绵的怀抱。 “哎哟喂,你小子,冥拟说你勾搭美人老娘还不信呢,可如今……”被撞得那人捂住胸口,一脸的痛心疾首,“你这臭小子,居然敢撞老娘胸!才多大点,就会勾搭女人了……” 冥幽好不容易拿开的手再次捂住眼睛,一脸的这女人没救了。 “好了,望娘,你别逗冥幽了,”望娘旁边的男子轻轻摇着扇子,安抚了一下望娘,转头对冥幽说道,“刚刚冥拟说的美人说谁?小冥幽,带佞叔叔去看看啊。” “看什么看?咱们主人清心寡欲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来什么美人,”望娘一改刚刚的柔弱模样,怒瞪着阿佞,“依我看啊,能够光荣地住进银月门阀,而且长得貌比天仙的,除了我还有谁啊……” “咳咳咳。”这是来自三个人尴尬的咳嗽声。这下不止冥幽,连冥拟和阿佞都捂住了眼睛,一脸的这女人没救了。 他们谈笑的声音极为大声,桥另一头的薄相思自然听见了。刚刚准备给月菲白一个解释的机会的心情,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薄相思黑着脸转身,准备离开。不找月菲白她还不相信救不了药采篱了! 桥这头的冥拟正好此时将捂住眼睛的手拿开,恰好看到那婀娜多姿的身影,连忙叫道:“冥幽媳妇!别走啊!我还没看到你长什么样呢!我是冥幽的弟弟哦,我长得很可爱,脾气也很可爱的!” 还没等冥拟叫完,一旁的阿佞直接踩着水面飞到桥对面去了。一旁的望娘看着,不禁啧啧感叹,这才叫行动派!要是等冥拟这话唠把话说完,人家美人要跑了! 望娘同样连忙施展轻功,飞了过去。她倒是要看看,能让异瞳子都称之为美人的人,究竟有多美。 冥拟见他们俩都过去了,也想直接飞过去。可是,他的脚还没离地,整个人突然被冥幽拽住了:“冥拟,你不要乱说,我和那姐姐没关系……” 果然是亲兄弟,都是话唠。待冥幽长篇大论地解释完后,待在后院的月菲白都出来了。 阿佞和望娘是听到冥拟的大叫后,出来看热闹的。而月菲白纯粹是在后院坐得不耐烦了,准备出来教训一番这几个人。 “主人!”见到月菲白,冥幽和冥拟连忙恭敬地行礼。 “阿佞望娘呢?” “在那边看冥幽媳妇!”冥拟连忙顶着一张笑脸抬头,狗腿地答道。 月菲白抬眼向桥那头望去,待看清阿佞和望娘中间的那个女人后,他眯了眯眼睛,向冥拟问道:“你说她是谁?” “冥幽媳妇啊!主人你都不知道,刚刚我过去的时候,看到冥幽和那美人面对面,挨得特别近!而且那美人还一脸激动!” 冥幽真的很想插嘴解释,可是他实在没有冥拟那个天高地厚的不知廉耻的本事,而且他太过敬畏月菲白,实在不敢造次。 月菲白嘴角勾起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云淡风轻地说:“冥拟,你回死亡地狱去吧。” 说完这话,还没给冥拟反应过来的机会,月菲白便踏着水朝桥那边飞去了。在月菲白过去的前一刻,冥拟似乎听到自家主人一脸温和地说道:“冥拟,下次可别认错了哦,她是本公子的媳妇。” 冥拟整个人顿时石化,僵硬地转过头,欲哭无泪地看着冥幽。冥幽可怜地看了他两眼,无情地转过身,随着月菲白的脚步,踏着水面往桥对面而去。 “主人!”一见月菲白过来,正在问候薄相思的阿佞和望娘立马端正神色,恭恭敬敬地行礼。 月菲白本来确实没什么勇气见薄相思,可被这四个蠢货一刺激,又害怕薄相思被阿佞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给迷住,这才不管不顾地奔来。结果这回见到薄相思了,他却笨拙地不知还说什么好,又不敢看薄相思的眼睛,只能像个认错的孩子似的低着头。 阿佞,望娘和冥幽一看情况不对劲,连忙惊慌地跟着低头,同时三个人默默地用眼神交流。 “死冥幽,不是说这是你媳妇么?怎么主人还向你低头!”望娘暴怒。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冥拟那小子的话你也信?”阿佞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望姐,你还是别瞎说了。刚刚主人说……那是他媳妇……”冥幽的眼神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顿时,阿佞和望娘的眼神充满了惊讶,不可置信!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主人终于有戏了。 薄相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在来银月门阀之前,她就想好了措辞。可这会儿,心里堵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她讪讪一笑,心里想干脆直接跑掉算了。可她这个想法摆刚冒出来,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一道风风火火的声音:“主人啊!您开恩啊!我不要去死亡地狱啊!” 冥拟就这样突兀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平静。 月菲白头疼地扶着额头,心道将他打发去死亡地狱确实不大好,干脆直接将他炖了,反正他还没吃过人肉,更何况这是异瞳子。 冥拟一跑进来,见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眼睛下意识地观察月菲白的表情。见后者似乎有发怒的前兆,他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准备趁月菲白发怒前,赶紧溜掉。 可是…… “异瞳子!”薄相思已经看到了冥拟的眼睛,一声惊呼道。同时伴随着惊讶的,还有心里的失落,原来是异瞳子,不是欧洲人啊…… 那低着头的三个人纷纷抬头,戒备地盯着薄相思!这世上,知道异瞳子存在的人不多,而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不想得到异瞳子的! 冥幽和冥拟互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不着痕迹地靠在一起,双手背在背后。冥幽的双手上捧着一团冰球,而冥拟则捧着一团火。只要薄相思有异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武器抛出去! 阿佞和望娘对望了一眼,也都拿出战斗的姿势,体内的内力已被缓缓提上来。 第148章 最亲近的人是谁 就在他们这样高度警戒的情况下,月菲白居然对薄相思轻笑道:“对,异瞳子。你喜欢么?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四个人纷纷想一口鲜血吐出。尤其是冥幽和冥拟,简直快欲哭无泪了。主人有想过他们的感受么?他们以为月菲白的话已经够让人跌破眼睛的了,可谁知薄相思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太喜欢,”薄相思撇了撇嘴,“那红眼睛的小孩,也太童言无忌了。” “你说得对,”月菲白连忙附和道,“那就罚冥拟以后都不准说话。” “都不准说话啊,那多可怜……” “没事,你喜欢就好。” 后面的冥拟听了,突然觉得体内气血不畅,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主人,你在讨好美人的同时,有想过我的感受么?不是说好的清心寡欲么?不是说好的绝不被美色迷惑么? “算了,我说来玩的,”薄相思看到冥拟那可怜兮兮的表情,顿时心中不忍,宽宏大量地说道,“别罚他了,还有,刚刚我听到他说什么,不要去死亡地狱……你还是,别让他去了吧。那地方一听就挺恐怖的,这才多大的小孩。” 一时间,薄相思竟然忘了之前的尴尬,面对月菲白说话,竟然特别流畅。月菲白见此,心中松了一口气。美人发话,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点头应下了。 冥拟顿时觉得这姐姐简直胜若天仙啊!心里激动得特别想去给一个大大的拥抱。望娘看出冥拟心中所想,连忙拽住。得,这小子还没长记性,你叫错了一声人家美人,主人就要把你派到死亡地狱去,你要是再去抱人家,主人指不定就直接生吞活剥了你! 望娘一手拽着冥拟,一手拉着冥幽,准备离开,给他们两人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可是,当她向阿佞使眼色,准备叫后者一起离开时,却发现阿佞的眼珠子都快粘到薄相思身上了! 刚刚月菲白还没来之前,阿佞就一直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薄相思。这会儿月菲白来了,他还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敢情这厮是宁愿一死,也要记住美人容颜的节奏是吧? 望娘恨铁不成钢地想要提醒一下阿佞,可她的话尚未说出来,便听到阿佞迟疑着,一脸错愕地道:“主人,她体内怎么会有你的通灵血玉?那是你保命的东西啊……我说,我说怎么这次见着你,感觉气血亏空了不少,原来是你的通灵血玉不见了!” 能够身为银月门阀最隐秘的一支力量,自然个个都是奇人。而阿佞的奇特之处,就是感知力非凡。更何况薄相思体内的是通灵血玉,他自然能够感知得到。第一眼见到薄相思,他就觉得这女人体内有通灵血玉,可那会儿实在不敢确定。如今炖看了几眼,再加上月菲白对薄相思如此亲昵,他便确定了自己的直觉。 薄相思确实记得,薄家被灭满门时,有个白衣人给了自己一块通灵血玉……原来,这个白衣人就是月菲白,而就是那块通灵血玉,被她吃了下去,才能够保住一命。可她吃的,却是月菲白的命! 薄相思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茫然不知所措地退了好几步。月菲白担忧地上前,想要扶住她,可手伸到一半却又不敢,只能开口安慰道:“我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么?” 可薄相思根本不信月菲白的话,她摇了摇头,一脸茫然:“上次,一到换季的时候,你的黑山巫掌的毒会复发,但一抱着我,你就没事了。是不是因为,我的体内有通灵血玉?……” 月菲白不愿欺骗薄相思,于是点了点头:“是。” 如果这世上有一种灵药,能够让吃了的东西吐出来的话,薄相思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将那药拿到手。即便她知道,是通灵血玉救活了她,如果吐出通灵血玉的话,她也就没个活头了。 “月菲白,”薄相思的声音突然哽咽了,扑到月菲白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阿佞等四人见状,纷纷默契地走开。 月菲白一点一点吻去薄相思脸上的眼泪,声音有些低沉:“记着你说过的,你不会再离开我了……” 在后来,有一次薄相思回响起这件事,很是感动地问月菲白:“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好像为了刺激你,为了装出和上官权同房过的样子。可那会儿你居然一点都不计较,我太感动了。” 彼时月菲白采了满满一篮子桃花回来,听到薄相思这话,气定神闲地放下桃花,挑了挑眉:“你当我傻?呻吟的叫声能和痛苦的叫声一样?那夜……肉没掐掉吧?” “可是你那会儿明明很生气……” “当时没想那么多,可是过了一天后,自然就想通了。” “……”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而现在,薄相思将药采篱被关押,而上官权不见她的事告诉了月菲白,月菲白连思索一下都没有,直接拉着薄相思道:“走,我带你去找他。” 果然皇宫都是些势利眼,比如薄相思想要进出皇宫,必须得有令牌才行,而月菲白直接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那些侍卫不仅不敢拦,而且还一脸的荣幸。再比如,小顺子死皮赖脸地缠住薄相思,不让她进乾清宫,可一见是月菲白,他连忙跑得连个影儿都没有了。 在即将踏进乾清宫时,薄相思突然挣开月菲白的手,道:“我在的话,你们说话可能拘束一点。这样吧,我就在外面等着。” 月菲白略一思索,觉得薄相思说得确实有理,于是点头答应了。可是,他才踏进乾清宫时,原本规规矩矩地站在乾清宫门口的薄相思突然溜走了。 “小顺子!带我进去藏着,我要偷听他们说话!……否则的话,我就去把你掉下的那截命根子给偷来烧了!” “姑奶奶这可不能烧啊,”小顺子欲哭无泪,恳求道,“这东西死后是要跟着下土的,要是这身体不完整,阎王爷不会收的!这,奴才可怎么转世投胎啊……皇上说了不见任何人,您别为难奴才了……” “偷听算是见他么?” “……好像不算……” “那不就行了,赶紧带我去!” 小顺子带着薄相思藏的地方,是一道锦绣山河的屏风后面。距离上官权此时身处的位置,不远不近,能够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对话。而且,这距离恰好不能让他们俩发现。 月菲白走进来时,上官权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那神情,似乎在专门等月菲白似的。 “既然你料到了我会来,那就放人吧。”月菲白淡淡瞥了他一眼。 “凭什么?”上官权嗤笑出声,将茶杯重重地搁下,“月菲白,你是不是习惯了命令人的日子?习惯了做一个至尊的强者?所以认为天下人都应该服从于你?所以对朕,你也敢发号施令!” 月菲白摇了摇头,神色变得有些冷峻:“这么多些年来,我又没有对你发号施令过你自己清楚。你心里清楚,我既然来这里要人,那么如果要不到的话。,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与其伤了和气,还不如你直接放人的好。” “更何况,”月菲白顿了顿,继续道,“我倒是有些不懂,你抓采篱做什么?你借着微服私访的名头,带着采篱出去的时候,应该已经摸清楚了,采篱身上并没有《薄家医经》。还有,你抓玉枕是为了引开我,你的目的达到了,不也应该将玉枕一并放了么?” 月菲白的话清晰地落进薄相思的耳朵里,她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原来,上官权竟然做了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原来,上官权从一开始就在觊觎《薄家医经》! “不放你又能怎样?玉枕不是很爱药采篱么?让他们做一对死命鸳鸯,不好么?……你说得对,在带药采篱出去的那一段时间,我确实发现他没有《薄家医经》。我以为,《薄家医经》在薄相思身上。但事实却是,薄相思从不将医书带在身上!包括《薄家医经》!据说《薄家医经》在京城啊,试问,薄相思在京城最亲近的人是谁?!” “如果药采篱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薄家医经》带在身上,而是藏在京城的话,微服私访的那段时间内,朕确实无法从他身上找到!”总之一句话,上官权认定了《薄家医经》在药采篱身上,所以抓了他。 月菲白凝视着上官权,神色有些复杂:“那你为什么不肯叫相思?你爱的是宿儿,从未爱过相思。不肯能为了不和她撕破脸皮,而有意让小顺子将她挡在门外。” “朕有说不见她么,”上官权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朕说的是,不见任何人!” “为何?” “因为……宿儿的尸体已经腐烂一大半了,”说到这里,上官权方才嚣张的气焰突然消失,转而是满脸的颓丧,连声音都低沉了不少,“月菲白,现在你明白了吧,朕绝对不会放走药采篱的,除非他交出《薄家医经》……朕也不会放玉枕,她太过深爱药采篱了,如果放走了她,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月菲白,你回去吧……宿儿她,也是你师妹。” 第149章 断了腿 紧接着,便是无边的沉默。 一直藏着的薄相思见状,心里升起一抹恐惧。不得不说,上官权这皇帝真不是白当的,以前她只见过他冰冷无情的模样,心道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让群臣心甘情愿地服从呢?如今她才明白,上官权是真的有本事,这一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月菲白根本就没有理由不答应。 如果有一个人,对薄相思说:“你薄相思,你回去吧……药采篱他,毕竟是你师兄。”如果有人说出这番话,薄相思肯定会立马改变主意!那么月菲白,应该也会改变主意的吧…… 薄相思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乱如麻。生怕月菲白答应了上官权,所以,在月菲白说话之前,薄相思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她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皱眉说道:“上官权,放了药采篱吧,我来救治宿儿。你应该很清楚,要想找到一个医术比我还好的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试问,找一个庸医,就算拥有《薄家医经》,又能怎样?” 上官权见到薄相思走出来,皱紧了眉头:“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倒是月菲白,显然要从容淡定很多,反正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欺瞒薄相思什么,被听见了就被听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薄相思并没有正面回答月菲白的问题,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放了药采篱,我来救治宿儿。” 上官权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思索要不要进行这笔交易。思考到最后,他说道,“你救宿儿,同时交出《薄家医经》,朕就放了药采篱。” “上官权,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次见面就这样结束,最后,薄相思答应救宿儿,同时交出《薄家医经》,而上官权,却并没有立即放了药采篱。他说,等宿儿真的被治好了之后再放,也不迟。月菲白当时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心里生出了杀意。可是薄相思却拽了拽他的衣角,低声道,算了吧。 从乾清宫出来后,月菲白问起理由,薄相思长长叹了一口气:“《薄家医经》被我师兄藏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交出去的那本,是我没事做时,自己撰写的。” “月菲白,我想去看看我师兄,看看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月菲白直接就答应了。但是,当月菲白带着薄相思来天牢时,薄相思却不让他进去,月菲白问起缘由,薄相思支支吾吾地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她干脆把心一横,装作害羞的样子道:“你先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今天我好好陪你……” 语罢,薄相思还踮起脚尖在月菲白唇上轻啄了一下。 “开什么玩笑,”月菲白失笑道,“今夜你可是要陪宿儿!”话虽然这么说,但月菲白最后还是回去了。 薄相思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进入天牢。来到长安后,她在上官权身上学到的,便是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如果药采篱现在的境况很惨,而且被月菲白看到了,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毕竟大家都是男人。 天牢里的侍卫全被月菲白解决掉了,此时空旷旷的,一个人也没有。薄相思的鞋子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在这里尤为明显。 天牢里还关押着其他的犯人,这些人见有人来了,纷纷像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朝薄相思抓去。薄相思快速地扫了一眼这群人,确定没有药采篱后,径直走开。 医者父母心,身为一个大夫,她比常人有更多的同情心。可是在这种时候,同情心是绝对不允许被泛滥的! 最后一间牢房最是安静,因为里面只住了一个犯人。而且,在这间牢房的周围,也没有住其他的犯人。 尽管那个犯人趴在地上,连个脸都没有露出来,薄相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药采篱! “师兄,”薄相思的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顾不得牢房的脏,她将这个人都贴在了铁牢上,恨不得立马挤进去,“师兄,我是相思啊……你,你还好么?”她的手拼命地往里伸,极其想碰到铁牢里的那个人。可是,碰不到…… 药采篱听到有人叫他,身子动了一下。可当他听到“相思”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体突然僵硬,连动弹一下都不肯。 “师兄!”薄相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哭腔,几乎是咆哮,几乎是怒吼,她大声地叫唤着药采篱。不求别的,她只希望药采篱能够应一声! 兴许药采篱也被这声音打动了吧,他不再沉寂。可是,从嘴里说出的话,却让薄相思的五脏六腑似乎都碎了一般:“滚!薄相思,我药采篱痛恨上官权。你是他的女人,所以,你滚!” 药采篱的声音已经完全变样了,比薄相思的还要沙哑。他说每一个字,似乎都会把喉咙给吐出来!似乎每一个字,都含糊着血。 “我,我不是上官权的女人……”很久之后,薄相思才木讷无力地解释了这么一句。她怎么能想到,当日为了刺激月菲白而做出的事,结果没有刺激到月菲白,反而刺激到了药采篱。 药采篱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解释,只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泪水早已经遍布了整张脸,薄相思的眼睛已红肿得不成样子。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慢慢靠着铁牢蹲了下来,泣不成声。 兴许站起和蹲着的角度不同,所以她再将视线投向药采篱时,突然发现那衣衫下面是空的!空的!没有腿!薄相思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眼珠子随时都会掉下来!上官权没杀他,可是居然,断了他的双腿! “啊——”薄相思一声尖叫,捂着头飞快地跑了出去。药采篱那满是刀痕,满是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 或许药采篱是为了不让薄相思看到他那副惨样,所以让她滚。也或许是真的太痛恨上官权,所以让她滚。但无论怎样,薄相思都相信,他肯定不希望她看到他的双腿。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跑了出去。只不过那一声恐惧的尖叫,还是没有控制住。 薄相思直接跑去了乾清宫,一路上撞倒了不少宫人。他们有的对薄相思指指点点,有的则直接破口大骂了。 冲进乾清宫时,这里空无一人。大概是上官权已经吩咐过了。而连上官权,也不在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思索,薄相思径直跑到书房,打开机关,往密室而去。 这里仍然有那么的夜明珠,只不过有几颗已经坏了。在最深处,仍然有那张床,床后面是冰棺,而上官权,正在冰棺旁。 “上官权,滚出去!”薄相思阴鹜地瞪着他,脸上的泪痕尚未完全干,可这里光线不如外面,并不能看清楚。 上官权冷冷地看着她,低喝出声:“薄相思,你想死是不是!”为了怕惊到冰棺里的宿儿,上官权在尽量放低声音。可薄相思看到这一幕,觉得特别可笑,一个已死的人,尸体都快腐烂的人,原来还会受惊么? “如果你想我救她的话,马上给我滚出去!!”薄相思的声音冷冰冰的,如同千年不化的冰山。 上官权闻言,只好强忍住怒意,走了出去。 这冰棺可谓是奇物,当初上官权为了得到它,不知得罪了多少江湖人士。以至于这些年,那些人动不动就要给朝廷添一些麻烦,很是叫人头疼。 冰棺里躺着一个人,身上的衣物是崭新的,那是凤袍。看来,上官权不久前才给她换过衣服呢……女子看起来年龄不大,比薄相思还要小。她的左脸精致,容貌清秀。可是右脸……已经腐烂了,只堆着一堆腐肉。不仅是右脸,她的整个右半身,全都是腐肉…… 旁人若是见了,定会恐惧地连忙逃走,吐上三天三夜也不嫌多。可薄相思见到,却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反而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眼里盛着星星点点的得意。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救得活?更何况尸体已经腐烂了!上官权的那些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痴人说梦罢了!可就为了他的这个梦,他将药采篱害成那个样子…… 如果没有宿儿,如果没有这具尸体,药采篱还会变得那么惨么?不!当然不会!所有的一切,药采篱身上所有的痛苦,全都是这个叫做宿儿的女人造成的!全都是这具丑陋的尸体在作怪! 还说什么师兄妹之情,当真是讽刺!宿儿啊宿儿,你作怪让药采篱变成那个样子,你可有念哪怕一丝一毫的师兄妹之情?你早就该腐烂了!可为什么你现在腐烂,却只是腐烂了一边?啊?为什么要留下一点幻想,让上官权如此痴狂,竟然泯灭人性地这样对待药采篱! 宿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把药采篱害成这个样子,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上官权让我忍受药采篱被害的痛苦,那我就让他尝尝美梦破碎的痛苦! 薄相思阴着脸,缓缓走进宿儿,手上还拿着一个黑色的瓷瓶。 第150章 最坏的结局 上官权曾预想过他和薄相思之间的结局,最好的就是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妃子,最坏的也无非就是,她不愿意留下,而他强制她留下,关押她。即便她兴许会恨他,但却会留在他的身边。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满目憎恶地瞪着薄相思,双手死死地掐着她的脖颈! 薄相思丝毫不惧,明明脸已经涨得通红了,呼吸也格外艰难,可她依然张狂地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上官权,痛么?你的心,痛么?!我告诉你!我受到的痛苦,是你的十倍百倍!至少宿儿只是完完全全地死去而已,可药采篱却是生不如死!” 一提到宿儿,上官权的脸色便更加阴沉得厉害。刚刚薄相思轻笑着走出来,他满心欢喜地以为宿儿被治好了。结果,走进去时,只有一堆腐肉!全都是腐肉啊!他的宿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害得! “薄相思!”上官权咬牙切齿地叫着她的名字,眼里满是怨毒的仇恨。薄相思呼进去的空气越发稀薄,那张狂的笑声也被扼杀在了喉咙口。眼睛已经开始往上翻白眼,如果上官权再不放手的话,她很有可能下一刻就死去! 可上官权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放手?他现在满心想到的,全都是冰棺里的那一堆腐肉!那曾是个活泼动人的女子啊…… 乾清宫静悄悄的,只有上官权的暴怒与薄相思艰难的呼吸声。也正是这样,正好路过乾清宫的绿如与锦珍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绿如,快,你快进去!去救娘娘!”锦珍大惊失色,连忙说道,“我去搬救兵!” 薄相思在皇宫举目无亲,也没什么妃子与她亲近,这个时候哪搬得到什么救兵?可救人危在旦夕,绿如此时也想不到那么多,连忙点头,往乾清宫冲去。 锦珍深呼吸了两口,勉强镇定下心神后,去找了小顺子。小顺子与她有些交情,便将出宫的令牌给了她。锦珍拿着令牌,连忙出宫往银月门阀奔去。上一次,她是亲眼见着薄相思与月菲白相拥的。 乾清宫静得可怕,似乎这里已经成为了阴曹地府。那一身龙袍的人,便是黑脸阴沉的阎罗王,而那被掐着喉咙的人,便是不听话的鬼! 绿如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想到救人要紧,她还是勉强稳下心神,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颤抖着声音道:“皇上……皇上放了娘娘吧……” “狗东西!谁准你进来的!”上官权的暴怒与绿如的小心形成鲜明对比。上官权此时双手掐着薄相思,腾不出手来收拾绿如,于是直接用脚横空一扫,桌案上的茶杯便直直飞向绿如! 瓷器砸在人头上,瓷器碎了,人的额头鲜血横流。就算大难不死,破相也是难免的了。 绿如深深吸了一口气,额头上的疼痛,倒使她更有勇气了,说话也不似之前那般唯唯诺诺:“回皇上,奴婢以为,就这么掐死凰墨妃实在是太便宜了。更何况是被真龙天子被掐死的,这是福泽而不是报应啊!” 上官权大约是真的恨死了薄相思,所以绿如的这番话竟然起了效果。他双目嗜血的猩红渐渐褪去,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放松,直到完全松开。 “让朕想想,你最恨什么呢,”上官权阴冷地眯起眼睛,俊朗的脸庞似乎布满了毒液,“朕问你,你有没有把身体给月菲白?”说这话时,上官权将脸凑近了薄相思,吓得后者连连后退。 “呸!”薄相思朝上官权吐了一口唾沫,嫌恶地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问我的事!” 因为这句话,上官权的怒火再次达到顶峰。他粗鲁地一把扯过薄相思,将她放倒摁在地上,大手则撕拉撕拉地撕扯着她的衣裳。语气全是恶毒与报复的快感:“他有没有碰过你,朕试一下就知道了!绿如,你立马从书上取来纸墨笔砚!把朕临幸这个贱人的过程!全都一笔一笔地,给朕画得清清楚楚!要是少了一笔,就斩断你的一根手指头来补上!” 绿如被吓得惊慌失色,立马狂奔到书房,又如一阵风似的跑回大殿里。反正只是画个画而已,薄相思也可以暂时不用死了,她心里觉得这还是挺划算的。 当绿如赶回大殿上来时,薄相思已经一丝不挂了。可她一点都不听话,拼尽全身力气拳打脚踢,打不过时,便张嘴死死地咬! 绿如看这一幕看得心惊,愣愣地忘记了该做什么。如果她没看错的话,皇上左肩上的鲜血淋漓……瘫软在地上的那一块沾满鲜血的肉……薄相思满嘴的鲜血……上官权被咬掉了一块肉! 上官权的眼睛再次变得猩红,好几次他都想把薄相思给点穴了,可这女人扭动得特别厉害,根本点不准穴位!都说,人一旦被逼到了一种境界,意想不到的潜能就会激发出来。上官权从小练武的人,居然不能按住薄相思! 最后一击,薄相思狠狠地朝上官权胯下踹去,趁着他闪开的空挡,薄相思连忙爬起来跑开。这个时候真是一点廉耻也顾不上了,全身赤裸,依旧还是跑开了。 上官权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身上的衣物比薄相思多不了多少。更重要的是,薄相思毫发无损,可他全身上下哪里都是伤!不如……直接把她杀了,再!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就被绿如一声尖叫打断了:“娘娘!娘娘!你的身体!血,血啊!” 薄相思头发凌乱,像个疯子似的。可她现在完全没有疯子的嚣张气焰,痛苦地捂着肚子,五官都已经扭曲了。而她的下体,不停地有血流出来,不停地流……两条腿,全被沾上了鲜血。 上官权错愕了一下,明明全都是薄相思在打他,怎么她流血成这个样子?这种关心的想法才冒出来,立马就被上官权给扼杀了。他阴冷地笑着,一步步走向薄相思:“你不是很能打么?这下朕看你怎么反抗!” “皇上,不要啊,”绿如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扯着嗓子嘶吼,“皇上,求皇上宣太医吧,娘娘会死的啊!” 可上官权似乎完全没听见绿如的话,依旧带着阴冷的笑容,一步一步地,走向薄相思。 地上的女人已经被痛苦折磨得不成样子,鲜血流了一滩。这种情况临幸,跟在女人见红时临幸没什么区别。可是上官权可不会想到这些,他想到的,就是如何让薄相思一生痛苦!一生耻辱! 身前被一个高大的人影笼罩住,薄相思抬头看了看上官权,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嘴角溢出残忍的笑容:“来吧,反正我……我现在,也,也是半死不活……的了……你肯定,肯定,哈哈,肯定是这,这史上第一个,第一个奸,尸的皇帝哈哈……” 上官权的双手再次握紧。本来他看到那地上的一滩血,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可如今听到薄相思的话,那份恻隐指着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官权慢慢俯下身子,靠近薄相思……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力道,整个人被这力道掀得往后翻!月菲白突然赶到,直接踹了上官权一脚! 上官权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阴鹜地盯着那相拥在一起的一对男女。 月菲白早已经不是从容淡定的了,他满眼都是惊恐,惊慌……他似乎很想说几句话安慰薄相思,叫她不要怕,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紧紧地将薄相思抱在怀里,生怕她下一刻就会灰飞烟灭。 “不要,怕……”月菲白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有些惘然地盯着地上的一滩血,“我,来了,来了……” “好深情,”上官权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打了个手势,立马就有十个人跳出来,团团围住月菲白,“月菲白,你猜猜,天下顶尖的杀手,围攻一个天下第一,究竟谁胜谁负!” 月菲白没有回答他,只是机械地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来一件,给薄相思披上。待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慢慢抬起头,盯着上官权,一字一顿地道:“放了她,我和你身边的所有高手决斗!如果我死了,我所有的产业,心血,全都是你的!” 他用他的所有身外之物,加上他这个人,来换一个薄相思。 但上官权显然没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朕放过你,但是朕要你在这看着,你的女人在朕身上承欢的样子。” “做梦!”月菲白阴冷地盯着上官权,几乎是从牙齿间挤出了这几个字。 上官权突然就笑了,笑得阴毒,笑得心狠手辣,仿佛他是一条吃人的毒蛇:“你们,都给朕听好了!银月公子身份高贵,可不能随便乱杀了。你们的任务,就是把他怀里的那个女人,给朕抢出来!制服住银月公子!” “是!” 刀光剑影,无非如此。月菲白武功独步天下,但却也有坐着不动,任由敌人在自己身上乱砍的一天。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他的身上遍布伤痕。 第151章 冥幽的眼睛 可月菲白仍然不曾反抗。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松开薄相思一点点,那些人就会钻进一切空子,抢走她的……如果这样的话,那他宁愿就这样抱着她,即便刀子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划过身体,也无所谓。 上官权的命令是不杀月菲白,那么这样乱砍他,又没将刀子贯穿他的身体,确实算不上杀。 月菲白身上的白衣很快就成了血红色,他仍然死死地抱着薄相思,即便他已经奄奄一息。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怀中人低声的哭泣。月菲白很想说,相思,不要哭……可是他来不及说出一个字,就已经昏过去了。 幽暗的灯光,腐臭的气息,月菲白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醒过来的。 “相思,相思……”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寻找薄相思,可无论他叫了多久,都没有人回应他……这是一个独立的牢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薄相思。 最后月菲白颓丧地靠在墙壁上,身上大大小小地布满了伤口,可身上就算再痛,也比不上心上的痛。相思流了那么多血,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他特别想知道,但是却不得而知。 牢房都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有不少的虫蚁,月菲白待的这间也不例外。那些虫蚁钻进他的伤口里,便是一阵钻心的痛。 月菲白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将这个虫蚁给赶跑,可他刚刚站起身子,铁牢突然传来了几声闷响。 月菲白大喜过望,连忙大声叫道:“相思!是你么!是的话再敲一声!”于是,铁牢又响了一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些了。薄相思的声音被上官景用毒药弄得沙哑过,即便再大声喊,也不能有正常人喊叫的效果。而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月菲白,她还在。 声音的另一头,薄相思苍白着脸色,披散着头发,活像一个女鬼。幸好她前世物理没有学得太烂,直到声音传播途径,固体传播最快,因此才想了这个办法。 即便上官权将他们一个关在这一头,一个关在另一头,可铁牢到底是连在一起的。这一头轻轻敲打,另一头就会听到。 薄相思的身上仍然穿着月菲白给她披得那件衣裳。这不染纤尘的白衣,此时已经脏乱不堪了。她的双腿是红色的,因为之前,鲜血浸染了她两条腿。 那是什么血?会流那么多?因为,那是一条生命的血啊……那是一个人的血啊…… 想到这里,薄相思的眼泪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啊!就这样没了,就这样白白地没了……曾经,月瑶趾高气昂地到她面前,说她有了月菲白的孩子……她也有孩子的! 薄相思还记得,玉枕告诉她,早点和月菲白生个孩子,月菲白也说过,想要个孩子……可到底,孩子有是有了,但却就这么白白地葬送在了她自己的手里! 可不是么,是她亲手害死的孩子…… 从始至终,都是她在打上官权,上官权又没打过她……而且,如果她不一时任性,恐怕也不会得到上官权那样的对待,继而流掉孩子吧…… 流了这么多血,而且没有及时得到医救……这以后,恐怕一辈子都难以怀上孩子了吧……薄相思悲凉地一笑,眼泪从眼角溢出,划过她的脸庞,滴落到腿上,那斑斑血迹中。 薄相思慢慢低下头,将嘴伏在腿上,一口一口地,细腻地舔着那些鲜血。那是,她的孩子的血…… 在这牢房里,过着不分日夜的生活。每一天,薄相思和月菲白,只能靠敲铁牢来联系。当某一天,薄相思习惯性地敲铁牢时,却再也没有得到回应。 薄相思心里慌乱了一下,但随即,便是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说不定,他是出去了呢……即使死掉的几率比出去的几率大太多。但她仍然执拗地认为,月菲白并没有死,只是离开天牢了…… 曾经她笑话上官权,宿儿明明已经死了,却还是要得到冰棺,得到《薄家医经》,来救宿儿,这也太自欺欺人了。可当差不多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时,她却发现,上官权真的是迫不得已……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谁又会愿意走上自欺欺人这条可笑的道路呢? 在铁牢的另一端,满是鲜血。这些鲜血,预示着刚才发生过多么惨烈的情况。 曾经的银月公子,以完美著称,现在断了一条手,不知道可还完美? 上官权断了他一条手臂,放了他。 不过在牢房中待了几日,出来时,已经是大雪纷飞的景象了。月菲白满身是血,衣裳脏乱不堪,抱着自己的手臂,一步一步地往宫外走去。 那些宫人见了他,全都避之不及。果然啊,人就是这么势利的东西。 转过一个弯,月菲白见到了第一个熟人。月若迎。 月若迎一身雪貂皮绒,不知是不是为了刺激月菲白,所以她没有穿自己最爱的那些鲜艳明丽的颜色,而是穿了月菲白最喜欢的白色。 月若迎巧笑着慢慢走过去,月菲白亦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她手中的胡椒粉突然掉了下来,准确无误地全都洒在月菲白的背上! 一个宫妃,为什么要在手上端一小盅胡椒粉呢?更何况还在冬天。不用想,都知道月若迎这是在报复! 胡椒粉渗进伤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月菲白深吸了一口冷气,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去。 “哎,弟弟,见了姐姐,就这般陌生么?”月若迎笑着说道,从下人手中拿过一件披风,施舍似的丢给月菲白,“这是姐姐准备拿去给狗暖被窝的,不过看弟弟这么落魄,就赏给弟弟好了。” 说罢,她便巧笑着走开了。她在报复,报复他不管深宫中的她,为了薄相思,竟然与她狠心地恩断义绝! 月菲白看了看他面前的披风,面无表情地踩上去,踏着它,继续往前走。 银月门阀看门的那两个人,仍然是那两个书生。他们不停地张望着前方,似乎在等一个什么人。直到看到月菲白的身影缓缓走近,右边书生连忙撞了一下左边书生的手肘,焦急地说道:“你看,那是不是咱们公子?” 左边书生定睛一看,虽然形象完全没得比,但那张脸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两人大吃一惊,连忙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跑上前去裹住月菲白。月菲白就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艰难地从皇宫一路走到银月门阀,伤口被洒了胡椒粉的情况下。 阿佞说,其实主人早就该昏倒了,可他硬是凭借着意识,没让自己闭眼,一路艰难地走了回来。 望娘说,公子走之前和我们约好了的,只要他十天内没有回来,我们就去救他。可是眼看着,还有两天就到十天的期限了,他为什么不等下去?他在急什么?宁愿断一条手臂,也要提前回来! 冥幽和冥拟说,我们是异瞳子,眼睛有奇效。将我们的眼睛各挖出来一只,剁成浆糊,糊到断掉的手臂上面,就可以将手接回去。 冥幽和冥拟才说完,立刻就遭到了阿佞的强烈反对:“绝对不行!如果你们失了眼睛,就是废物!即便只是一只眼睛,可你们就再也不是异瞳子!顶多算是武林高手而已!银月门阀最隐秘的一支力量,武林高手还远远不够格!” 冥幽和冥拟沉默了。 “我来吧,”望娘思索了一会儿,站出来道,“主人不可以没有手,把我脸上的皮剥下来,剁成浆糊,同样也有和异瞳子的眼睛一样的效果。” “剥你的皮还不如直接掏我的心脏,一样有这效果!”阿佞暴怒道。他是这里唯一的男人,怎么能让女人和小孩冒险? “可是你没有心脏就死了啊,”望娘皱着眉,话语已经带了哭腔,“我没了皮,顶多还能活着……可你没了心脏,是会死的啊!冥幽和冥拟还小,所以,让我去!” 谁不知道,望娘最得意的就是她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若是没了容颜,她就算活了下去,那也是生不如死。 “我来吧,”良久之后,冥幽突然站出来说,“让我一个人来,挖我的两只眼睛,冥拟就不用出眼睛。这样的话,只是失去了一个异瞳子而已,仍然存在着另一个。所以,这是最小的损失了。” “不!”冥拟立马尖叫着反对,“冥幽,你疯了是不是!如果挖我们两个人的,我们都只是堕落成武林高手而已!可如果你一个人失去了两只眼睛,你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人啊!还是个瞎子!” “不,冥拟,你不要激动,”冥幽摇着头,沉着冷静地说道,“佞叔望姐,你们也听我说。佞叔是绝对不可以死的,因为佞叔是我们这里的核心人物。望姐也不可以有事,望姐,有男人在,你一个女人就好好待着吧。冥拟,你是我弟弟,我有责任保护你。” “更何况,佞叔,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让两个异瞳子变成一个武林高手,或者单单只牺牲一个异瞳子,哪样更划算?几百个武林高手也敌不过一个异瞳子。” “佞叔,望姐,冥拟,答应我吧。” 第152章 车裂 月菲白这次昏睡,足足昏睡了一天有余。阿佞看到他睁开眼时,眼里全是惊讶,他说,以月菲白的身体状况,昏迷一个月都不算多的。 月菲白苍白地蠕动嘴唇,阿佞连忙俯身去听。苍白无血的嘴唇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救……她……” 说完这句话,月菲白再次陷入昏迷。阿佞皱紧了眉头,心中苦苦思索,这个“她”是谁?银月小姐?还是薄姑娘?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着手准备救人的事。既然月菲白没有指明是谁,那干脆就把两个人都带出来好了。 冥拟冷冷地看着阿佞忙上忙下,本是如火的少年,竟然冰冷得像这漫天的冰雪。阿佞吩咐他任务时,冥拟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压根儿不理会。 阿佞倒也不怪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冥拟不愿意去,那就我来吧……” “怎么可以?”望娘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紧蹙着秀眉,“你已经一个人揽下够多的任务了……冥拟,你就办这一件事不行么?你看看你佞叔,本来是该你的任务,他都替你揽下了,你就做一个不行么!” 可冥拟仍然不领情,冷冷地看着望娘:“原来在你们心中,冥幽就是这么的不值一提……如今他失了双眼,又走丢了。可是你们呢,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管他的死活,而是准备救那两个女人!阿佞,望娘,你们不要忘了,冥幽是代替我们牺牲的!你们怎么那么无情啊!” 语至最动情的几句,冥拟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混杂着眼角的泪水。那个最调皮捣蛋,话最多的少年,在冥幽失去双眼,又失踪了之后,似乎一夜之间,便长大了。 一提到冥拟的问题,阿佞和望娘全都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阿佞沉重地先开口:“冥拟,关于冥幽的事,不只有你一个人难过。其实你也知道,冥幽失踪的那一刻,我便差人去找了。现在,是主人下命令了,我们必须调回所有的人手,只为了救出他们!冥拟,你不要忘了,你身为冥幽弟弟的这重身份,只是其次。你最重要的身份,是银月门阀家主的死士!” 望娘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揽住冥拟的肩膀,安慰道:“冥拟,不要任性了……我觉得,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救出她们两个人。你知道么,只有尽快地救出了她们,才可以调派人手去找冥幽……” 主人的命令是第一,这是他们终身不变的法则。 冥拟抿了抿嘴唇,紧绷的冷峻表情终于有了几分瓦解:“既然这样,佞叔,我一个人去救银月小姐和薄姑娘,你们……全都去找冥拟吧!” “不可以,”阿佞还没思考,就直接严厉地拒绝了,“冥拟,根据我计划,就可以不泄露我们的身份。可如果你一个人去的话,不仅会泄露这件事是银月门阀做的,而且还会暴露你异瞳子的身份!” “我把眼睛蒙起来就是了。”冥拟依然倔强地坚持。 “那你用火的时候呢?你有见过哪个普通人会用火么?只要你一用火,身份毕然暴露!而我问你,除了用火,你还会别的什么?!” 冥拟颓丧地垂下了头,闷闷不乐地,但却还是答应了阿佞。冥幽,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找到你……冥拟在心中不断祈求。如果得到了主人的命令,他可以离开银月门阀的话,他一定第一个就跑出去找冥幽……可他是死士啊,没有主人的命令,哪里也不可以去……更何况,主人现在昏迷不醒,他更加不可以离开。 彼时,阿佞将冥幽的眼睛血淋淋地从眼眶中剜下来。那个平时温柔如水的少年,连眼泪都没掉一滴,只是死死地咬着牙齿! 冥幽从身上撕下来一块碎步,裹住了空洞的眼眶。冥拟哭着想要带冥幽去看大夫,可冥幽却推开了他:“冥拟,我有一点累,想先睡一觉……” 冥幽从来不会撒谎,冥拟便信了。包括阿佞和望娘,他们也都信了。可谁知,冥幽睡了那么久都没出来,最后冥拟害怕出什么事,踹开了冥幽的房门。 少年已经不见,只留下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废人不配留在主人身边。 冥幽的字本是很漂亮的,可由于他没了双眼,这些字都是靠感觉写的,竟然比冥拟那龙飞凤舞的字还要难看。可就是面对着这样难看的字,冥拟嚎啕大哭,望娘伤心地试着眼泪,就连阿佞,也悄悄试了好几次眼角。 冥幽现在是个废人,而且是个瞎子,他会跑到哪里去呢?会不会被坏人拐走?冥拟害怕极了。 迎凤楼是京城最热闹的酒楼。一层专供那些没身份没地位的老百姓享用,二楼则留给商人,三楼则是朝廷官员,四楼则是皇室宗亲,而至于五楼,就是皇帝专属了。 想当初墨家之女回京时,墨御为迎其女,特地在迎凤楼大摆酒席,甚至还邀请到了当朝皇帝,太后,贵妃娘娘。而也就是在那一次,素来不好女色的皇帝上官权,竟然对墨家之女墨湘思一见钟情,举行封妃大典浩浩荡荡地迎娶。 这桩事,后来便成了老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如今,他们仍然在谈及这位凰墨妃,可眼中已没有了当初的艳羡,只剩下满脸的遗憾。 “听说,凰墨妃冲撞了皇上,要处以车裂之行?” “自古以来,可是只有罪恶滔天的人才处以车裂啊!凰墨妃就算再不该,可到底是皇上的枕边人,也不该如此狠心啊!” “皇家的事复杂得很,指不定凰墨妃冲犯了皇上的禁忌呢?” “也不知道墨大将军现在如何了,心里肯定很不好受吧……说实话,墨家为我大凤朝立下汗马功劳,打下半壁江山,就是我这么一个平民老百姓,也不忍看到墨大将军老年丧女啊!” “哎,各位,要不这样吧,待凰墨妃行刑那一天,咱们全都跪下为凰墨妃求情!说不定到时候众生朝拜,皇上就动容了呢?” “哎哎哎,你这个方法好!” “街坊邻里们,大家赶紧奔走相告!最好将这个京城的人全都联合起来!” 老百姓们纷纷附和表示同意,而此时的二楼之上,两个头带斗笠的人观察着下面的这一切。 “说实话,佞叔,我真不懂,主人为什么会爱上一个皇妃?一个皇帝的女人?”坐在右边的人突然出声,一听便知尚还是个未弱冠的少年。 “你可听仔细了,那些百姓们讨论的人,叫做墨湘思!而主人喜欢的女人,叫做薄相思……”左边的人低声解释道。 少年心中一动,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它实在消失得太快,冥拟抓不住。 “既然薄姑娘不是那真的墨湘思,那她就不是墨御的女儿,也就是说……墨御并不会去救薄姑娘!” “对,”阿佞赞许地点点头,“墨御不插手进来的话,我们的行动可就简单多了,不必防着墨御会认出我们……那些老百姓,看来在当日,肯定会闹出一番幺蛾子的。冥拟,你不是很想单独行动么?到时候佞叔把你打扮成太上老君,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火了。” “单独行动?”冥拟挑了挑眉,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让我一个人行动?那你之前的安排呢?” “这有什么难的,调去找冥幽就好了……冥拟,你过来,到时候你这样,这样……就可以祸乱百姓们的神智,懂了么?” “嗯,”冥拟认真地点了点头,毫无保留地发表自己的意见,“那银月小姐呢?佞叔你亲自出手去救么。还是望姐亲自去?” “开什么玩笑,”即便用斗笠遮住了脸,但冥拟仍然感觉到了那来自斗笠之下的,慢慢的鄙夷,“你望姐要亲自接应薄姑娘,而我要留下来照看主人,顺便准备料理后事。至于银月小姐,随便派个门口的书生去把她打晕,带回来不就得了。” “这么随便?她可是主人的姐姐啊!” 阿佞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你难道不知道么,主人和银月小姐撕破脸皮了……” “你怎么知道?” “查的。” “哇塞,佞叔你好棒,居然敢查主人!” “咳咳,”阿佞刚入口的茶水直接没形象地喷出,“冥拟,你如此认真地说出这些细节,我会很尴尬的。” 大约快到了晚上的时候,迎凤楼的人就渐渐少了,连阿佞和冥拟都起身走了。不过,在迎凤楼的一楼,角落里仍然坐着一桌人。 主位上的人丰神俊朗,一派正气。而他旁边的那个人,则在计算着这些山珍海味,究竟多少钱。 “哎,殿下,微臣早就说了,不要来这凤国的迎凤楼,随便找家面馆吃了就是……您看看,这些大鱼大肉的钱,可都值一家老百姓一年的开销了!” 萧南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温和地笑道:“丞相倒是很关心民生。” 莫少疏摆了摆手,一脸的义不容辞:“殿下过奖了,这些都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身居高官,本就该为百姓谋福利。更何况,天下以民为本,有些时候,百姓远远比军队要重要得多。” 第153章 刑场劫人 “你的理论完全正确,”萧南夹了一筷子菜,继续道,“可是,事事以民为主的前提,必须是太平盛世。在现在这个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还是蓄养军队更重要些。” 萧南知道莫少疏是个一根筋。所以,他在发表完自己的意见后,生怕莫少疏在这个问题上钻牛角尖,所以急忙转移了话题:“铺张浪费确实是不正确的,但是,少疏,我们来迎凤楼是为了听取消息的,又不是真的吃饭。” 说到这里,莫少疏明显地迟疑了一下。连夹菜的动作,都稍稍凝滞了一下:“殿下,真的下定决心要救她了么?” “不然你以为?若不是为了救她,本宫何必千里迢迢地从宁国日夜兼程地赶来。” “可是……她是月菲白的女人。作为一个臣子,微臣忠心地建议殿下,还是不要插手得好。月菲白势必会救薄相思的,就算最后是殿下救下了她,月菲白就算毁了宁国,也会将人带走的。” 当莫少疏说到“毁灭宁国”时,萧南的坚定终于有了些瓦解。但是,他仍然还存着执拗:“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银月公子,不至于这么狠吧。” 莫少疏微微一笑:“他最爱的女人。” 在莫少疏的劝说下,萧南终于决定不救薄相思了。并且他们决定,在薄相思处以车裂之前,赶紧离开。莫少疏真的以为萧南就是这样做的,可事实上,萧南却派人偷偷地去了一趟凤国的天牢。那人回来时,交给了萧南一样东西。 阿佞的眼线将这件事禀报时,阿佞不屑地笑了笑:“原来宁国最有出息的一个皇子,也不过如此……居然派人去偷药采篱和玉枕的骨灰。还不为的就是薄姑娘主动去找他。” 望娘听了,不由自主地拧紧双眉:“那不如,我在半路上将骨灰抢回来?” “不必,”阿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主人并没有吩咐过我们要这样做。更何况,现在人手已经调派去寻找冥幽了,也没有多余的人去管那档子事。” 冥幽冥幽,你在哪里呢…… 据说窦娥被处死的时候,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可居然满天飘起了飞雪,由此被称为“窦娥冤”。薄相思行刑的那一天,同样是漫天的飞雪,不过与窦娥不一样的是,这本来就是冬天,本来就是该下雪的时候。 老百姓们将刑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薄相思被梳洗打扮了一番,憔悴的容颜令人心疼。坐在监斩官位置上的人一身明黄龙袍加身,正是当今天子上官权。 其实上官权本不想杀薄相思的,可薄相思却自己要求…… 彼时,为了报复薄相思,上官权将药采篱和玉枕的头颅扔到薄相思面前。出乎意料地,薄相思居然很平静,一点恐惧的模样都没有。 “上官权,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车裂,或者五马分尸,”她扬起头,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你不敢杀我的话,你就是孬种,就是比野猪还要低贱的畜生!” 上官权遂了她的愿,处以她车裂。 没人看到的是,当上官权走了之后,那个强装淡定的女人,看着地上的两个血淋淋的头颅,突然一阵反胃,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之所以是干呕,完全是因为她这些日子什么也没吃,呕吐也无法吐出什么东西来。 不可以在敌人面前露出丑相,这是薄相思那时所坚定的。在夜深人静时,她对着那两个头颅,长跪不起,泣不成声。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满眼的怨恨!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慢慢播种,悄无声息地发芽。 在薄相思走上刑场的那一刻,所有老百姓似乎约好了的似的,上千万人,同时下跪。 “请皇上赦免凰墨妃!请皇上赦免凰墨妃!” “请皇上赦免凰墨妃!一日夫妻百日恩!” “请皇上赦免凰墨妃!墨家是忠臣良将,不可寒了臣子的心!” “请皇上赦免凰墨妃!” “请皇上赦免凰墨妃!” 百姓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上官权不由得站起了身子。见所有人都匍匐跪在地上之后,他的心中竟然莫名多了一份轻松。 他本来就无意处死薄相思,只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当初气急说下了那话,便无法收回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将薄相思往刑场送。如今,正好借着百姓们的这个阵仗,以此为借口放了她…… 可是,他这个想法才冒出来,还来不及出口赦免薄相思,突然见一个白色苍苍的老人腾空踏来。 凡是轻功比较高的,应该都可以做到这个程度。但由于他满身白色,胡须垂了好几尺,手执白色拂栉,打扮得很是像个神仙。莫名的,百姓们看到他的第一眼,想到的不是武林高手,而是,神仙下凡了! 上官权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与其让他相信这是个神仙,还不如让他相信这是个来捣乱的。 薄相思疑惑地看向那个人,她是科学主义者,更加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大罗神仙显灵了!要来帮助凰墨妃了!”顿时,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神仙”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含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他的双手捏出一个火球,猛地彭扔向为薄相思准备车辆地那五辆马车。 顿时间,马车熊熊地燃起了火焰。白头发“神仙”确定那马车不会有生还的机会后,果断地抓起薄相思,直接踏空远去了。 墨御皱了皱眉,准备施展轻功追过去。虽然薄相思不是他的女儿,他不会出手相救,但这毕竟是皇妃被处死,他一个将军来维护秩序也是情理之中的。 “天神显灵,佑我凤国生生不息,永垂不朽!”突然之间,一直沉默的上官权从监斩官的位置上站起来,对着冥拟离去的方向,朗声说道。 老百姓们听了,纷纷跟着重复上官权那一句话。 墨御不得不停了下来,跟着百姓们一起匍匐在地,朗声念着。不过,他刚毅的脸上却难得的出现了忧愁的表情。 皇上这是故意的,故意说出那句话,以这为借口放走薄相思。墨御长长地叹了口气,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虽不知薄相思犯了什么错,得到个车裂的下场。但这样悲惨的境地,肯定是触犯到了天子禁忌的。当时上官权的心或许是硬的,可到了最后关头,他到底还是不忍啊…… 不要回来了吧,薄相思。墨御沉默地在心中说道。帝王从来就不该多情,多情了的帝王,都难逃昏君的下场,而这红颜,终是成祸水。 冥拟踏着漫天的大雪回到银月门阀,即便他是个天生的火孩子,可仍然被冷成了一道冰块。为了保护薄相思,他将浑身的衣裳能扒的全都扒了下来,薄相思被裹得跟个粽子似的。 可即便如此,薄相思的身体还是冷,比冥拟还要冷。她不知是何时失去意识的,总之从冥拟抱起她,到放下她的时候,一直都未曾醒过。 望娘早就备好了热水和换洗衣裳。可是,当她当薄相思的身体浸泡在热水里,足足一刻钟之后,薄相思的身体仍然与刚才一样冰冷,没有一点温度时,望娘慌了。 她慌不择路地跑去找阿佞:“阿佞!阿佞!薄姑娘身体没有温度!没有温度啊!跟尸体一样冰冷,怎么办……怎么办!” 阿佞皱紧了眉头,立马跟着望娘跑去薄相思沐浴的房间。一时也管不得什么男女之别,直接越过屏风,就着薄相思赤裸身体躺在浴桶里,抓起一截冰冷苍白的手腕,把起脉来。 热水的雾气袅袅上升,以此证明它的温度。在这迷蒙的环境中,阿佞的眉头越皱越紧,站在旁边的望娘也跟着紧张起来。 许久之后,只见阿佞失魂落魄地放下薄相思的手腕,眼底隐含着冰冷的绝望。他微微仰起脸,声音颤抖地说道:“望娘……你就在这里,千万守好薄姑娘……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要去找主人,让他定夺……定夺薄姑娘的死活……” “阿佞你在说什么,”望娘焦急地拉住阿佞,“主人不是昏迷了么?你问他有什么用?还有,这需要考虑么?当然是救薄姑娘了!难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劲的么?” 阿佞没有回答望娘的问题,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缓缓地走了出去。 月菲白现在被放在地下冰窖中。其实,在这样的天气,外面的温度与冰窖差不多,只不过冰窖的空气环境比较干净,没那么多病毒细菌。他躺在一张冰床上,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细胞不断地分裂,分化,连接。 这样的速度看似很快,但其实,过了一天了,手臂才愈合了十分之一而已。 那个绝代风华的男人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病秧子。脸上没有一点光泽,双眼深深地凹陷进去,全身上下只有一层皮裹着。 阿佞缓缓踏进这一片冰天雪地,久久凝视着冰床上的人。突然之间,他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在了月菲白的面前。 第154章 夜有所梦 在很多年前,阿佞曾经听到一个传说,关于鬼童子。 据说这一种孩子,冷血无情。当他在娘胎里的时候,专门以夺取母亲的营养为生,肆无忌惮地啃食母亲的肉,吸食母亲的血。 但这种孩子,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而已。因为怀上他是不容易的,据说凡人肉体的子宫根本无法承受鬼童子。更何况,鬼童子是邪恶的化身,假如这个母亲没有强烈至极的怨念的话,同样无法怀上鬼童子。 当初阿佞看到这段话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他以为,这世上绝不会出现鬼童子。 可是今天他才发现,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主人,”阿佞绝望地望着冰床上的人,仍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阿佞告诉您两个消息……一是,薄姑娘流产了。二是……流掉的只有一个孩子,而她的腹中,还有一个鬼童子存在……” “主人,我明白了……您将通灵血玉给了她,本想保她平安,可这恰恰,成就了她非同凡人的身躯……一个,能够孕育鬼童子的身躯……主人,您要鬼童子,还是要薄姑娘……” 鬼童子虽然嗜血无情,可心智只是一个未曾长大的孩子而已,只要利用得好,他将会是最无坚不摧的一把利器!可是……就怕鬼童子出生的那一天,薄相思的内脏早就被啃食得七零八碎……直接,死在生产时…… 可冰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处在严重的昏迷之中,怎么可能听到阿佞说的话呢?回答阿佞的,只有那一成不变地冰冷的温度而已。 “主人,”阿佞疲倦地瘫软在地上,一滴清泪从眼角溢出,“这次,让阿佞替您做决定吧……如果主人醒了,要怪罪阿佞的话,阿佞亦不会怨言半分……” 说罢,一个堂堂的三尺男儿,竟然双手捂着脸,趴在雪地上,如同一个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叫阿佞,三岁会作诗,五岁能断案,七岁时不费一兵一卒,策划了一场完美的打贪官下台的好事。由此,他的名声被乡亲们远传。那时年少,他曾幻想过,朝廷上的高官听到了他的名声,会不会来邀他去朝堂为官。那时他便想,他一定要做一个好官,为百姓谋福利,辅佐明君,开创盛世。 可实际上,他连朝堂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银月门阀的人比上官皇室先找到他,于是他成了死士。他那颗聪慧过人的七窍玲珑心,便是他成为银月门阀死士的资本。 他作恶多端,剑下亡魂没有上万也有几千。可他从来没有杀过小孩,更何况是腹中婴儿。 可是今天,他要手刃一个还未来得及看这世界哪怕一眼的胎儿……手起刀落之间,哪怕那胎儿是鬼童子,还是多少会有几分不忍的。更何况,这个胎儿的父亲,是他的主人。 阿佞从冰天雪地中爬起,回到屋子里的那一刻,望娘顿时就惊住了:“你,你干什么去了?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她本还想揶揄一番,可是注意到阿佞通红的眼睛,以及脸上不寻常的悲伤后,那份玩笑的心思立马就收了起来,转而是浓浓的担忧。 这时冥拟恰好将那一身奇怪的装束收拾干净,穿上自己原来的衣裳,走进屋来。 “佞,佞叔,你怎么了……”还未踏进门槛,冥拟直接就被阿佞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阿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微微仰起脸,声音低沉地道:“望娘……把薄姑娘从水中捞起来,放到床上吧……” “啊?哦……那,那我先去给薄姑娘将衣裳穿好。” “不必穿了……就这样吧,直接放到床上。” 初听到这话时,望娘的心中有些很不是滋味。难道男人个个都这么好色么?!冥拟直接瞪大了眼睛,仿佛非常不敢相信这是阿佞会说出的话。首先阿佞并不好色,其次这是主人的女人,就是借给阿佞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 床榻上的女人虽然凹凸有致,堪称绝世尤物。可是,她的脸色苍白,身体冰凉。若不是尚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存在,谁都不会怀疑,其实她已经死去。 一把短刃干净利落地从腰间弹出,阿佞紧紧地握着它,朝薄相思缓缓走去。冰凉的刀贴在肚子上,不断比划,似乎在想究竟以哪个位置划开最合适。 阿佞和冥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但他们看见阿佞沉重的脸色,却不敢出声阻止。当刀子没入薄相思的肚子的那一刻,他们也只敢惊慌地闭上双眼而已。 阿佞大概用刀在薄相思的肚子上操作了一个时辰之久,手也颤抖了那么久。 后来,望娘和冥拟回忆起这一个时辰,心中仍然存在余悸。对于薄相思,一个来自母亲的报复,后来不论她将阿佞害得有多惨,望娘和冥拟都没有怪过她。 只记得那一天,阿佞似乎从薄相思的肚子里取出了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也不敢问。因为当时阿佞的表情,竟然可以用欣喜来形容。 望娘和冥拟对望了一眼,背上不禁升起阵阵寒意。莫非阿佞是中邪了么?不然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薄相思肚子上的那一道蜈蚣一样恐怖的伤口,是望娘用针线一针一针缝上去的。纵然是刺绣精湛的望娘,在缝合薄相思的肚子时,手仍然颤抖得厉害。 每一针扎下去,出来时便是一根血淋淋的绣花针。即便只是这样看着,那些疼痛似乎都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身上,更遑论薄相思。 薄相思本是昏迷着的,可她却被这穿破灵魂的痛苦给生生痛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的那一刻,望娘吓得手一抖,刚刚穿过线的绣花针冷不防地又刺了回去,痛得薄相思倒吸一口冷气,苍白的五官扭到了一起,眼角浸出丝丝泪意。 “你……我……我的肚子……你们……”薄相思死命咬紧牙关,忍住这痛苦,艰难地从牙缝间挤出一个个字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剖……开……” 后面的话薄相思没能继续说下去,毕竟忍住这痛苦已经耗去了她大半的力气。可就算她没说出来,望娘心里还是明白。 望娘连忙稳住心神,手脚麻利地两三下将结打好,用牙齿将绣线咬了下来,一脸难为情地说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阿佞没说过。薄姑娘还是先好好休息吧,等会儿阿佞应该会来解释的……我去给薄姑娘准备一些吃的……” 望娘深呼吸了一口气,连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为什么要跑呢?薄相思心里一阵苦笑,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一条细密的绣线纵穿而过,肚子上全是鲜血的颜色。不吓人才怪。 她久久凝视着自己的肚子,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闪过一抹怅然若失的感觉。薄相思想停下脑子的运转,好好探究一番这种感觉。可是,那感觉稍纵即逝,再如何探究,也找不回来。 薄相思疑惑地皱了皱眉,索性不再去想,艰难地掀过一旁的被子,盖上沉沉地睡去了。 你有没有听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月菲白以前一度想念薄相思时,便常常梦到她入梦来。醒时怅然万分,极想再次回到那个梦中去。只是此时月菲白处于重度昏迷,意识浑浑噩噩的,又怎会思念?怎会做梦? 可月菲白不会做梦,薄相思却会。 在天牢时,她常常怀念那个逝去的孩子,每天用泪水忏悔。薄相思在忏悔时,从来没有提及过他的父亲,月菲白。但她却每天必说,你有一个很有钱,很聪明的舅舅。假如你能成功来到这人世,我肯定会唤你作,怀篱,生怀篱。 一生怀念,药采篱。 薄相思在天牢时日日想着她的孩子,但却从来没有梦到过。可是今天,她肚子被剖开的这天,她被痛醒又再次睡去的这天,一个孩子入梦来了。 他是孩子,不是婴儿,更不是胎儿。孩子生得与月菲白极像,容貌精致,肤白如瓷。唯一不一样的,便是他没有白发,竟是鲜血似的红发。 薄相思对于月菲白最初的印象,是谪仙,不染凡尘的干净。可这个孩子,眉眼之间隐隐呈现着煞气,眼眸竟是上官权那样的冰冷如霜。 周围空旷寂寥,天地一片昏暗,只有孩子与薄相思所处的地方,尚有一片光亮。 “孩子,孩子,”薄相思激动地热泪纵横,两三步跑过去,一把将这个只及腰长的小孩子紧紧地搂在怀中。晶莹滚烫的泪水,滚落到孩子如火如荼的发间,“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抛下我的……看,你真的来找我了!孩子,你不要走了好不好……回来!回来!” 他生的是个四五岁孩子的模样,可是身上骇人的气场远远超过了他那个年纪。 他生硬地推开薄相思,一往后跃去,竟已是十里开外。他的声音冷如霜,雌雄莫辩:“是你抛下了我……如果,那个男人杀我的时候,你醒来的话,我就不会死了……是你!是你!都是你!你害死了我!是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你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第155章 东窗事发 “我,我没有……”看到孩子跑远,薄相思很想追上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才一迈开脚步。便狼狈地跌允在了地上,“孩子……你回来,回来!我没有……没有杀你!”怎么会有杀自己腹中孩儿的母亲呢? 可那孩子不信,他冷冷一笑,眼中有些许不屑:“你确实没有动手杀我,但是在那个男人杀我的时候,你没有反抗,不就是默认了么?我再也不想要见到你!” 孩子恶狠狠地说完这句话,便化为一团血雾,慢慢散去。 “不!”薄相思哭得歇斯底里,可却无能为力。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消失,天地黑暗间,只有她一个人。 “不,不,”檀木床上,一个熟睡的女子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也不知是被噩梦吓白的,还是本身病态如此。也或许,两者都有吧。她拼命地摇着头,似乎在躲避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不,你不要走,不要走啊!啊——” 随着一声尖叫落下,薄相思终于停止了挣扎,也停止了那个噩梦。她猛地睁开眼,直直地坐起身子! 原来是一场梦……薄相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头发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大半。即便那只是一个梦,可现在回想起来,却仍然心有余悸。 在梦中,孩子一直强调有个男人杀了他……薄相思抬起衣袖擦了擦满头密布的汗水,心中疑惑地想道,难道,是上官权么…… 门被“嗵”的一声踹开,门口逆光而站的人,却不是刚刚出去了的望娘。她红裙似火,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既艳丽,又俗气。这样的人,薄相思印象之中只有一个,那就是月若迎。 四目对望之间,月若迎明显吃了一惊,大抵是没想到薄相思竟然这么快就醒了吧。 薄相思凝了凝眼眸,神情并无多大变化。这里是银月门阀,月若迎理应出现在这里,不是么? 只见月若迎浅浅一笑,抖掉身上的风雪,娉婷袅袅地走过来。这样绚丽的风景,不知为何,薄相思却读出了一层寒冷至极的冷意。 “我怀不了孩子,其实你呢,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月若迎在薄相思跟前站定,幸灾乐祸地盯着她,不屑地说道,“你的男人要杀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不知道,你那孩子怀着还有什么意思。” 薄相思皱了皱眉,几乎下意识就脱口道:“上官权不是我的男人。” 此话一出,月若迎似乎错愕了一会儿。良久之后,才听见她张扬地笑开了,嚣张的笑声在屋子里久久回荡:“我当然知道皇上不是你的男人……听过一句话么,女人如衣服。我那弟弟对自己穿的衣服那么洁癖,对自己的女人,肯定也有变态的洁癖。要是你真和皇上在一起了,他扔掉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这么宠你……我指的'你的男人',当然是月菲白了!” “什么意思?”薄相思眯了眯眼,并不是太懂月若迎的话。害死她孩子的不是上官权么,又怎么会扯到月菲白身上?再说了,她的孩子也是月菲白的孩子,他完全没理由要杀他啊…… “什么意思?薄相思,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真是够自欺欺人的!”月若冷哼一声,继续道,“当然是字面意思。月菲白,杀了你的孩子。” “不可能,”还来不及思考,薄相思直接就给否认了。但,即使她否认得这样快,眼里却还是不免露出了几分恐慌,“月若迎,你真是蛇蝎心肠啊!你自己得不到自己所爱,自己无法生育,便落井下石于我!你这样歹毒,活该你……” 话才说到一半,突然被一记响亮的巴掌声给打破。薄相思的头微微偏向一边,苍白的嘴唇被鲜血浸染。月若迎高高扬着手,杏眸充血,身体禁不住地颤抖。 自从吸取过教训之后,她有多久没这样动怒过了?她一直都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躁怒症,有些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她宁愿将尖锐的指甲,深深嵌进手臂里,以疼痛来迫使自己清醒,也不愿意被这病症再牵着鼻子走。 可是这次……当真是气急上心头了吧。 薄相思侧着头,依然保持着那个被扇耳光的姿势。脸颊上通红一片,火辣辣的疼。她似乎感觉到,以前那个动不动就胡乱发一通脾气的月若迎又回来了。 果然—— “薄相思!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月若迎的双眸充斥着血色,脸上的表情几近疯狂。双手紧紧拽起薄相思的衣襟,恶狠狠地瞪着她,大声怒吼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终日在皇上和月菲白之间徘徊……我告诉你,是阿佞害死你的孩子的!我亲眼看见的!你不信你去问冥拟,阿佞是不是划开了你的肚子,从里面捞出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阿佞是谁,你也不想想!这天下除了月菲白,没人差遣得动他!” “没有月菲白的吩咐,他更不敢动你一分一毫!再说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指不定是谁的,月菲白傻了才会允许你把那个杂种生下来,给他戴一顶高上天的绿帽子!” 月若迎一口气吼完这些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忍着什么。渐渐地,她眼里的血红开始褪去,归为平淡。关节已泛白的手缓缓松开…… 这一瞬间,所有都安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愤怒从未发生过,仿佛这里的两个女人,从来都是这么平静。 月若迎的眼神有些复杂,她按了按胸口,准备转身走出来。可是,当她刚刚转身的时候,腰上突然增加了一道力!猝不及防地,她直直地趴在了地上,狼狈至极。 薄相思披散着长发,缓缓从床榻上走下来。带着几分狠戾,她缓缓来到月若迎面前,蹲下身子,抬起一张妆容精致却极度恐慌的脸:“月若迎,我忍你很久了……” 薄相思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尖锐的指甲嵌进肉里,月若迎下颚的鲜血便一丝一丝地落到了她的指甲上:“谁准你侮辱我的孩子了?嗯?!月若迎,有些话,有些事,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 说罢,薄相思的手微微用力,月若迎便不得不张开嘴巴。紧接着,薄相思用另一只手掏出从身上掏出一些粉末,抖落进月若迎的嘴里。 这是粉末,而不是药丸,入口即化,月若迎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听到几声咿咿呀呀地抽泣。 直到薄相思缓缓穿好衣裳,艰难地拖着身体走出房间时,月若迎仍然保持着那个趴在地上的姿势,嘴里的咿呀抽泣声仍旧不变。不知道薄相思下了什么药,什么时候下的药。总之她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身体便动弹不得,嘴里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外面并不是一片耀眼的白,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下一场狠戾的暴风雨。在这该下雪的天气,却下暴风雨,倒真是稀奇。 薄相思刚刚从房间里走出来,身体的温度便骤然下降,脸颊和手不多时就冻得发紫了。月若迎既然敢底气十足地说出那样的话,就说明,她所言非虚,那也就没有再找冥拟的必要了。 只是月菲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信任我,还是……我不配生下你的孩子?……可无论怎样,那终究,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都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薄相思是大夫,她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体有再次掉胎的迹象。原先她还以为,自己只是被那个在天牢死去的孩子给弄得神志不清了。谁知,这竟然都是真的…… 有泪水缓缓从眼里溢出,流淌在脸颊上。路上的下人,有的察觉到了不对劲,慌忙跑去找阿佞。可到了阿佞的房里,却没有一个人。这下人又跑去找望娘,直到一炷香后,方才在一座堆满了雪的六角亭里发现了望娘和冥拟。 “望姑娘……薄姑娘她,她走了!” “你说什么,”仅仅只是一句话,便将正在小憩的望娘直接惊醒,瞪大了眼眸,“你那话什么意思?什么走了?” 她本来要去给薄相思准备膳食,可刚到厨房,便被冥拟给拉走了,嚷嚷说找冥幽的事。无奈之下,望娘便将膳食的事仔细地吩咐给了几个模样灵巧的丫鬟。她自己,则随着冥拟来到了这亭子。 冥拟说着他自己规划的如何寻找冥幽的计划,不过才听了几句,望娘便听出了其中的破绽百出。但看得冥拟脸上的期盼,又不忍拂了他的兴,于是一边听着,一边侧过头去小憩。 可谁知就是这么小憩一会儿,便出了大事…… “就是走了啊,”那下人见解释不清,不禁有些着了急,“薄姑娘她一个人,哭着往宅子外面走去了!” “你怎么不早点说清楚!”望娘皱眉倏地站起身来,一边急匆匆地往亭子外走,一边问道,“有没有拦住她?这么冷的天气,她绝对不能出去!” “没,没有……”那下人低下头,低声道,“见是薄姑娘,谁也不敢拦……也不敢多问。” 那可是他们主子的命根子,心尖子,谁敢不要命了去拦? 第156章 薄相思消失 望娘脸色大变,一把推开报信的下人,连忙朝外面跑去。冥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也跟着望娘去了。倘若薄相思出事了,阿佞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来找她。到时候,找冥幽的事恐怕又要耽搁了…… 乌云已散,到底还是没有下暴风雨,但却又飘起了雪。望娘匆匆赶到府邸门口时,除了两个守门的书生以外,再没有别的人。 “薄姑娘呢?”望娘皱眉问道。 “方才,薄姑娘出去了……”两人一看望娘脸色不对劲,犹豫了许久,才唯唯诺诺地说出来。 冥拟随后赶到,恰好听到这话,一把拉住即将发飙的望娘,沉着地说道:“我跑得比你快,我出去追薄姑娘。望姐,你赶紧回去告诉佞叔!” 说罢,那个眸子通红的少年已然朝外奔去。望娘心中的怒火平息了些,美眸如烟凝视着冥拟的影子,眼中若有所思。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向来只会玩闹的冥拟,一说话就跟洪水泛滥似的冥拟,变得这样沉着冷静了? 望娘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府找阿佞去了。再天真无邪的少年,终究也有长大的一天啊。 屋子里因为处处有炉火,所以即便在这样冰天雪地的时候,只要不出门,倒也不会觉得有多冷。可是一旦出来,风欺雪压的,也没个遮蔽的地方,不多时身上便会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 所谓的踏雪,那是有钱人而且有闲心的人才会做的事。如果脚下的路全是堆积到膝盖的雪堆,你还会出去踏雪么?在这样的天气,也就只有街道上,天天有人清扫,才不会堆积至膝盖。 郊外的路无人问津,厚实得很。一眼望去,白雪皑皑的一片,竟没有一丝杂质。一个穿着单薄的女子,艰难地行走着。她一脚踩下去,雪便淹没了膝盖。再将脚提起来时,半条腿便染上了不少水渍。如此反复,没多一会儿,她的下半条腿便已经湿透了。 身上也是冷极了,从她僵硬的行走动作中就可以看出。她原本应该生得模样清秀吧,可是青紫的脸颊已经看不出姣好的容貌。长及腰的青丝披散在身后,自然垂下,连一个发髻都不曾挽,更遑论流苏步摇这等华贵的饰品。 因为瘦弱,她的眼睛深深地凹陷了进去,身上仅有一层皮包着而已。双目无神,没有焦距。这使她看起来格外苍老。 苍白干裂的嘴唇轻轻颤抖,如果懂唇语的人,便可以读出她喃喃说着的话:孩子…… 终于,她倒下了,倒进冰冷的雪堆里,眼睛缓缓合上,嘴唇也不再念叨。 漫天飞雪无情地打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没有了一点温度,正如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经麻木到连疼痛都已经无法感知。 最后,一双手缓缓将雪里的人抱起,踏着沉稳的步子慢慢走远。泛有光泽而且柔和的白色,与这白色的世界毫无违和地相互映衬。 在这个白发人走了不久之后,冥拟风风火火地赶到这里:“奇怪,刚刚在那边山顶,好像是看到了薄姑娘……”冥拟狐疑地嘟囔着,就在这周围到处寻找。 可直到天黑,冥拟翻遍了这附近,也无法找到薄相思,只好无功而返。 回到银月门阀时,已经接近天黑。阿佞疲惫地倒在藤椅中,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望娘不知所踪,大概是出去找薄相思了吧。 冥拟皱眉靠在门边,心里思索着要不要叫醒阿佞。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咳嗽声突然传来,紧接着便是虚浮无力的脚步声。在银月门阀,即便是扫地的下人,也是有些武功底子的,还不至于这样虚弱。那这个人是……冥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突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冥拟慢慢转头,朝声源处望去。映入眼帘的那个人,与他猜想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主人!”几乎就是条件反射,冥拟立马抱拳行礼。 阿佞是个极小心的人,向来也浅眠,听到冥拟的话,立即就睁开眼。待看到扶着墙壁,身体羸弱的月菲白缓缓向这里而来时,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行礼也忘记了。在这惊讶之中,还隐藏着几分恐慌。薄相思不见了,月菲白恰巧在这个时候苏醒,他可怎么交差? 冥拟眼疾手快地连忙上前扶着月菲白,并不长的一段路,费了好些时间才走进来。月菲白的身体似乎真的差到了极点,刚刚跨进门,他便寻了个椅子靠着。 “我的手……不是断了么?”月菲白微微眯起眼睛,问着阿佞,“发生了什么?” 阿佞心思细腻,比望娘他们知道得多得多。因此他很早以前便揣摩了出来,月菲白不喜欢他们,仅仅只是因为银月门阀这一层关系而已。其实他私底下,格外宠爱冥幽。那个孩子,总是与温润的月菲白有几分相似。而不同的是,冥幽尚小,有月菲白所没有的天真与单纯。 阿佞考虑到月菲白的身体,担心他得知冥幽的事情后,再度陷入昏迷。于是思忖了一会儿,直接大不敬地转移了话题:“主人竟然……这么快就行了,真是大大出乎阿佞的预料。” 冥拟倒是很想说出冥幽的事,可实在月菲白没问他,他并不敢插嘴说话。这时候听到阿佞避而不言,心中蓦然窜起一股怒火。 月菲白怀疑地眯了眯眼睛,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就此揭过。 后来,当华灯初上时,月菲白总算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冥拟的心瞬间凉透了,主人既然知道薄姑娘失踪的事了,那势必会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寻找她上面。冥幽……无人问津。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月菲白最后居然做了两个令人大吃一惊的决定。一是,阿佞调动所有人马,就算把全世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冥幽带回来。二是,他要一个人,亲自去找薄相思。 第一个决定,阿佞和冥拟都没有什么不满。可这第二个决定一出来,素来只知道顺从的阿佞和冥拟,竟然异口同声地坚定地拒绝了。 月菲白刚刚醒过来,拖着这样的身体出去,不是找死是什么? 可月菲白终究是主子,他冷冰冰的一句“这是命令,而不是和你们商议。我月菲白身边,从来不需要很有主见的属下!”,就这么一句话,阿佞和冥拟立即禁声,连大气也不敢出。最后,在阿佞一而再再而三的恳求下,冥拟哭哭啼啼的声音中,月菲白总算妥协了一些:带着望娘上路,而且每天天黑前必须回来。 第一点月菲白答应倒没什么,可这第二点,他竟然也会答应,倒是有些奇怪了。后来望娘向阿佞问起这事时,阿佞惆怅地叹了口气,缓缓道:“因为我对主人说,您如果不每天回来,怎么知道薄姑娘有没有回来呢?” 那时阿佞便明白,月菲白的心里眼里,全都是薄相思。他宁愿断一条手臂也要提前赶回来,只是为了通知他们去救薄相思让薄相思早日从天牢中出来,早日脱离苦海罢了。 也不知道阿佞用了什么奇怪的药方,用了多少可遇而不可求的药材,总之月菲白那羸弱的身体,即便每天都在冰天雪地里晃荡,但仍然一天天地有了起色。 薄相思仍然没有找到。 有一次,一个下人说,在城南发现了一个相貌与薄相思极为相似的人。月菲白立马被子,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只穿着一件里衣,跨上一匹马,马不停蹄地跑到城南,一路上撞到了不少摊贩,阿佞跟在后面赔钱道歉。 按理说,夜晚该是要宵禁的。可不知为什么,长安最近的治安越来越松懈,以至于那些摊贩们竟敢明目张胆地出来摆夜市。据说一位规规矩矩的秀才见了这情况,心中气愤,嚷嚷着要面见天子。结果这天子没见成,倒是被打得半死不活。 一些人便说,这上官皇帝,竟然变得如此昏庸了,看来,这凤国的气数,不长了。 来到城南时,一群人正围在一起指指点点。月菲白向那边瞥了一眼,见是一个女子卖身葬父。当那女子抬起头来时,眉眼竟然神似薄相思。 看来,说的就是她了……月菲白的眼中有几分失落,即便再像,他也能一眼便看出,这不是他的相似。 这时阿佞气喘吁吁地赶来,见这场面,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主人,要不……我们将她带回府?” 阿佞倒是很希望,这个女人,能够洗去月菲白对薄相思的感情。一个强者,并不需要动真情。阿佞太明白了,薄相思是月菲白的软肋。可这对于一个强者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 “不必,”月菲白摇了摇头,缓缓转身身,有些失落地道,“给她些钱吧。” 此话一出,阿佞也有些失望了。但他不敢再多言,直接将钱袋掏出来,挤过人群,将钱袋放到了那女子跟前。 钱袋刚一放下,那些议论声顿时消失不见,转而是一阵齐齐的吸气声。这些钱,已经够一个普通家庭过完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吧? 第157章 满心欢喜 那女子也惊讶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阿佞。那些围观的人,也纷纷将视线投在了阿佞身上,艳羡地打量着。这究竟得多有钱,才能出手如此阔绰? 阿佞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简单解释道:“这是我家主人叫我给你的,你不必谢我……” 说罢,阿佞便挤出了人群。那女子抬眼看见,阿佞来到一个一身白衣,背影有些落寞的人身后。似乎在交代着什么。随后,那人点了点头,提步往前走。 那人一头与众不同的银发,看起来有些异类。但那女子并不害怕,反而连忙拨开人群,朝月菲白离开的方向跑去。 月菲白的身体实在差劲,武功更是连一成都没有恢复。所以,当那女子跑到他身后,从后面一把抱住他时,他才反应过来。 “霓裳多谢公子救急之恩,作为报答,霓裳愿意一生一世跟着公子,为奴为婢,无怨无悔!”说罢,霓裳便松开了抱住月菲白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些钱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月菲白连头也没有回,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如果一条狗死在街上了,我心情好的话,也会让阿佞给它买一块最好的坟地,风光大葬。什么报恩的,就不必了。如果给你那些钱会惹来这样大麻烦的话,那我选择把钱收回。” 月菲白从不会拒绝薄相思,但并不代表他也不会拒绝别的女人。 阿佞虽然有心让这霓裳进府来,但听到月菲白这样绝情狠毒的话之后,那念头便彻底打消了。这才是他那个无心无情狠毒的主人……当他看到月菲白那样迁就薄相思时,他还以为,多年不见,他家主子改性了。 霓裳错愕了半晌,她绝没有想到,月菲白会这样拒绝。当她反应过来时,眼前哪还有月菲白的影子? 十天过去了,薄相思仍然没有被找到。月菲白仍然每天坚持出去找,即便是找过的地方,他也会仔仔细细地一丝不苟地去找。可每次,总是失望而归。 冥幽也没有被找到。银月门阀的势力遍布全天下,可居然连一个人也找不到。当冥拟将这个疑惑告诉阿佞时,阿佞眉睫一动,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就连各个王朝的皇室,也有银月门阀的人混进去。所以,普天之下,莫非银月,绝不可能找不到一个人……除非,冥幽身处的地方,是连银月门阀都没有涉及到过的。” “会有这样的地方么?”冥拟有些不敢相信。 “有,”阿佞肯定地说道,“你还记得,主人的爷爷么?他到现在还活着,居住在荒山竹屋中。他住的地方,遍布奇门遁甲,一不小心陷入,兴许一辈子都无法出来。所以,银月门阀没敢在那处安排过人。不仅是为了尊重那位老人,更是不想白白葬送一批人的性命。” 月菲白其实完全可以吩咐下去,寻找薄相思和冥幽两个人。但如此一来,手下的人要留心两处。留心一处总是比留心两处办事效率高。因此,为了找到冥幽,月菲白都没有吩咐他们找薄相思。 现在,冥拟又怎么敢厚颜无耻地去提议,要不到银月爷爷隐居的地方去看看。 冥拟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冥幽的眼睛看不见……应该,应该不会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吧……佞叔,我们再努力一点,再仔细一点,一定可以找到冥幽的!” 月若迎每天看着他们忙里忙外,忙上忙下,心中麻木得没有一点感觉。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眼睛正在一天天失明。不知道那天薄相思给她下了什么药,总之自从那天之后,月若迎的视力便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下降。 月若迎闹过,哭喊过,可最后这些都归于了平静。原因只有一个,每天累得半死不活的阿佞回来后,还要面对月若迎的这些无理取闹。于是,某一天,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一把将月若迎按倒在地上,双手抓着她的衣襟,沉下脸色,道:“银月小姐若是再闹,休怪阿佞做出一些禽兽不如的事!” 两人挨得如此之近,这“禽兽不如的事”指的是是什么,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月若迎害怕地推开阿佞,后来果真就没有再闹了。 对比,望娘挑了挑眉,啧啧赞叹地看着阿佞,道:“你胆子可还真是大,他毕竟是主人的姐姐。” 阿佞轻轻瞥了她一眼,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们只是主人的手下而已,又不是她的。再说了,连主人都对她不理不睬的,我没直接一刀子抹死她,也算是仁慈的。” 当初他应该想到的,主人只在乎薄姑娘一个人,这个“她”指的肯定是薄姑娘!他脑子当时究竟有多卡,才会把月若迎也给一起带了回来? 月若迎失踪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皇宫,传遍了长安。据说,皇上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整日饮酒作乐,笙箫歌舞,好不快活。甚至还纳了不少大臣的女儿为妃。 天下人仍然不相信,银月门阀与上官皇室就这样撕破脸皮了,尽管,银月门阀有明显在一步步撤走在凤国这边的产业的行迹。他们自欺欺人地以为,皇上太疼爱月贵妃了,如今月贵妃不见了,变得麻木不仁。 可不是麻木不仁么?据说上官权,每天除了陪美人之外,不理政事,不关心民生。 据说,在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中,有个叫薄霓裳的,格外受宠。进宫一个月,便已经怀上了刚好一个月的龙种。有些宫里知道内情的人说,她原来叫霓裳,是个没有姓氏的女人。后来皇上宠她,赐了“薄”这个姓。 据说,薄妃和那被神仙带走的凰墨妃,眉眼之间相似极了。只不过知道这的,只有小顺子一个人而已。 薄相思身为凰墨妃时,在宫中的日子寥寥可数。而且她为人低调,不常走动,妃嫔们即使有的见过她一眼,可过了些时候,也就都忘了。记得她模样的,便只有镜凌宫的宫人和小顺子。只不过,镜凌宫被上官权一把火烧了,如今只有一片废墟。那些宫人,是被活活烧死的。包括绿如,包括锦珍。 霓裳自以为得到了无上恩宠,为人越发嚣张跋扈起来。可她忘了,那些妃嫔中,除了她以为,各个都有一个强势的娘家。薄霓裳在后宫欺负他们,他们的娘家便在朝堂上给上官权施压。 给上官权一眼奏折都没看过,任由那些臣子胡作非为。如此一来,凤国渐渐变得乌烟瘴气。幸好还有墨御在,联合几位忠心的老臣,勉强压下了动乱的局面。 而另一边,墨御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征打仗的准备。凤国乱成这样,那些边陲小国肯定早就听到了风声,蠢蠢欲动了…… 有些人让墨御进宫劝谏皇上,但墨御却摇头拒绝了。他心里很清楚,上官权不仅不是昏君,而且还有一统天下的宏伟蓝图。那些大道理,上官权不是不懂。他去劝谏,有用么? 镜凌宫自从被烧毁后,便没有再建过。那里一片荒凉废墟,与周遭的富丽堂皇很是格格不入。 上官权从来没有踏足过这里,大家都以为,他讨厌那里。于是,薄霓裳妄自揣测圣意,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欢爱过后,她极尽妩媚地扭动着身子,一边用酥麻的声音说:“皇上……既然那废墟看着碍眼,不如在那里重建一座宫殿吧。” 她以为,她会得到夸奖,得到赏赐。可谁知,上官权竟然突然阴沉了脸色,冷冰冰地将她一把推到了地上。 她已经怀孕了。可上官权从来没有顾及过,仍然与她欢爱。正如此时,上官权一点也没用顾及她的肚子,直接将她推到了地上。 上官权连看她都没有看一眼,径直穿好衣服,带着一身冷寒的气息,走了出去。 自那以后,薄霓裳再也没有见到过上官权。再次相见时,是她流产了的时候。 薄霓裳看到上官权来了,满心欢喜。但她仍然极力压制住内心的喜悦,一副病恹恹,可怜兮兮的模样。 上官权皱眉看着她,冷冷道:“听说,你在镜凌宫旧址上发疯,所以跌倒流产的?镜凌宫也是你这个贱人可以玷污的……滚吧,趁朕还没有想要杀你之前,滚得越远越好!” 薄霓裳直到出宫的那一刻,仍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憔悴极了,穿着素衣背着包袱缓缓朝宫门挪去。 那些被她欺压过的人,全都在盘算着,当她出去以后,要怎么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才会甘心! 可谁知,上官权竟然也来送薄霓裳了。看着那张憔悴朴素的脸颊,心底一根弦突然绷断。 上官权使用轻功,从城楼上跳了下去,几个蜻蜓点水,便落到了薄霓裳面前。 在所有人惊讶,嫉妒的眼神中,上官权搂着薄霓裳,一起出宫去了。薄霓裳竟然又得到了圣宠。这是那些嫉恨薄霓裳的妃子心中所想的。薄霓裳永远不会失去圣宠,除非薄相思回来。这是小顺子所想的。 第158章 还债 相比于那些妃子们的艳羡不同,薄霓裳靠在上官权怀里,一点都不感觉到皇恩浩荡。 冷如冰蝉的气息环绕在周围,仿佛抱着自己的,不是每日在枕边耳鬓厮磨的人,而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死神! 薄霓裳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忍不住害怕地颤抖。 上官权戏谑地低下头,微微上扬的凤眸中冰冻三尺:“怎么?你很害怕?” 她怎么能承认自己害怕呢?薄霓裳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上官权满意地点点头,并不打算继续追究这个问题:“朕今日带你去见一个老朋友。” 当到了那个地方,见着了那个人之后,薄霓裳才发现,那个“老朋友”,也是她的旧识。 这里相较于一般的豪华贵宅不同,宅子修建的风格并不张扬。但仔细研究的话,则会发现,宅子的牌匾用的是南国专产的,大理石地面是从遥远的西疆运来的,房梁则是宁国生产……总之,这些用料极其考究,全都是每个国家,每个地方的特产。 不可算它的造价,毕竟这里的某些东西,是用钱也买不来的。 宅子门口,站着两个模样清秀的书生。一个白衣男子披着貂裘,用手帕掩着嘴不断地咳嗽,缓缓从里面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容貌妖娆艳丽,满脸担忧的女人,不停地在身后叽叽喳喳:“主人,今天格外冷,就不出去了吧……” 可白衣男子恍若未闻,压根儿不理会女人,径自往前走。 上官权和薄霓裳来到这里时,看到的恰恰是月菲白准备出去找薄相思的时候。 薄霓裳卖身葬父的那天,她记得遇到了一个银发白衣的男子,虽然未曾看清他的面容,但记得他气质非凡,宛如谪仙。眼前的月菲白同样是这样,不过今天似乎看起来更加虚弱苍白而已。 “是你!”薄霓裳掩着嘴惊讶地叫出声来。 但月菲白却似乎没看见她一般,视线一直停留在上官权身上。而上官权,自从来到了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薄霓裳身上过。眼睛盯着月菲白,一动不动。 望娘火急火燎地跟上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尴尬的场面。她轻咳了两声,识相地摒退了两个看门的书生,自己则站到一旁,识趣地当个隐形人。 今天的天气格外冷,连下雪,也更加密集了。正是这样的气候,引得月菲白好不容易有些回转的身体,又犯病了起来。 一个一身白衣,冷淡苍白。一个一身黑袍,冷傲不羁。两人就像冰与火的极端,久久凝视着对方。仿佛就在这眼神的交流中,已经暗中交手厮杀了好几个回合。 许久之后,听得上官权疲倦而又略带些请求的声音出现:“我……想见见她……偷偷看一眼就好。” 此话一出,他身旁的薄霓裳立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个冷傲霸道,不可一世的帝王,现在居然这样低声下气?这个白衣男子……薄霓裳自幼清贫,也未曾念过书,对于那门匾上苍劲有力的“银月府”,虽看得见,却认不得。但她的潜意识里,这世上没有比上官权还有厉害的人了。因此,她以为,上官权之所以低声下气,只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她”而已…… 她是谁?薄霓裳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她得到的所有宠爱,在别人眼里是皇恩浩荡,其实在这个“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月菲白的神色有些恍惚,配上他微弱的呼吸,仿佛这是一个极碎的瓷娃娃。苍白的嘴唇微微扇动,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也想见她,哪怕只有偷偷一眼也好……可是,她不见了。” 这句话如同一根麻痹神经的银针,缓缓注入疯狂的人的血脉里。那之后,无论原来多么疯癫,想必所有的嘈杂吵闹都会归于平静。 雪依旧在下,轻轻柔柔地飞舞。平静而诡异的气氛旋转在这周围,更像是压抑。倘若那些被压抑的情感一旦爆发,想必定是惊天动地的暴乱。 这场暴乱起于上官权。快得只剩一道影子的他飞速来到月菲白面前,随后只看到月菲白弯曲着腰,上官权的拳头正中他捂着的肚子。想必定是极痛苦,更何况他身子虚。可是,月菲白的表情依旧如往常,没有半分波澜。倒是上官权,额头青筋暴起,盛怒地冲着月菲白,大声嘶吼着:“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为什么?!” 薄霓裳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不知所措。望娘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扶起月菲白。秀眉深深蹙起,她都怕自己会一个忍不住,对上官权出手,替她家主人报仇。 一个浅淡的笑容在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上绽开。月菲白轻轻笑了:“上官权,这句话,任何人都有资格来质问我,除了你。”上官权,杀了药采篱,逼死玉枕,害死薄相思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将她施以车裂之刑,他有什么资格,那样质问月菲白呢? 眼中的那些狂傲,怒火,突然之间支离破碎。眸光渐渐暗淡下去,上官权懊恼的低下了头。 “宿儿如何了?” “好些年前……就死了啊……” “你终于肯承认她死了。” “倘若,我早些承认的话。我与相思,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吧……” “对。所以,我很庆幸你的自欺欺人。她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你,倘若你不那样伤害她,我兴许,也无法得到她的心。” 语至最后,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竟然微微仰起头,以防眼泪掉下来。 当上官权转身离去时,背影竟有几分孤寂落寞。月菲白久久凝视着,突然开口说:“当初,相思就是以为你是个廉明的君王,所以才千里迢迢从桃花谷来到长安,请你给薄家一个清白。你还是,不要辜负了她对你的印象吧。” 上官权的背影微微凝滞了一下,但也只有那一下而已,他便继续往前走。 自那天之后,皇上似乎幡然醒悟了一般,不再终日沉迷于笙箫歌舞之中。朝廷之内,民间之中,无不纷纷松了一口气。那些意欲趁此机会发动战争的边陲小国,全都惋惜地叹了口气。后宫中仍然莺莺燕燕,只不过薄霓裳的地位一落千丈。后宫中没有谁被专宠,君王雨露均沾。 好几次,小顺子在上书房伺候上官权批奏折时,一边研着墨,一边不可思议地偷偷看着上官权的侧脸。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得到这么大的改变? 乾清宫书房的密室再也没有被打开过。当然,这无人知晓。那密室的夜明珠,失去了光泽,也无人问津,渐渐地,那底下便漆黑一片了。无人知道的是,就在那样漆黑的地方,放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冰棺。那冰棺此时,堆着一堆腐肉,长满了蛆虫。 银月门阀前任家主银月凌,犯下滔天罪孽,屠了薄家满门。上官权将此道圣谕颁给月菲白,月菲白欣然接受,下令三年之内,银月门阀所有人披麻戴孝,不得行声乐之事。 凰墨妃因贤良淑德,被神仙带上天做神仙去了,特地加封为镜凌皇后。同时,大赦天下。 上官权做了这么多,给了薄家血案一个交代,给了薄相思最尊贵的名分。可是,他却无法补偿药采篱和玉枕。 多少次午夜梦回,透过昏暗的烛光,上官权似乎隐隐约约看见,当初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子,不情不愿地说:“我不想做你的妃子,只想做皇后……”曾经他执迷不悟,认为只有宿儿才配当他的皇后。现如今,他给了她皇后的位置,可她再也不会回来。 上官权经常会在梦中,大汗淋漓地醒来。他总是做着同一个梦,让他一生后悔的梦。梦中有他,还有薄相思。那是在一个柴房,他咬了薄相思的脖子,吸她的血,然后他说,他会娶她。 原来,他真的许下过那样的诺言……上官权记起来了,那时他被上官景忽悠来到那家青楼,结果突然病发。老鸨以为他是要来卖身的,虽病殃殃得可怕,但好歹模样能迷死一堆少女,于是便暂时先将他扔进了柴房。 上官权每次病发过后,都会忘记自己病发时的情景。于是,他忘了在柴房中的所有。 原来他欠薄相思,这么多。 转眼过了大雪纷飞的时候,天气渐渐回暖。月菲白仍然每天出去找薄相思,而对于银月门阀的人来说,披麻戴孝与寻找冥幽,成了跟他们每天吃饭睡觉一样平常却不得不做的事。 过了一个东,冥拟拔高了一截,已经高出望娘一个头了。他总会莫名的怅然,心中想,冥幽是不是也已经长这么高了? 月若迎的存在渐渐被人所淡忘,如果不是那天,她讽刺月菲白,说出薄相思孩子的事,月菲白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了。 “月菲白,你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关着我,不让我回宫!”月若迎瞧见了月菲白的身影,一个箭步跑过去,狠狠拽着月菲白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哭喊道,“你也就这点本事!只会欺负女人!薄相思那个小贱人,敢跟我抢皇上。她遇到你,这就是上天给她的最好的惩罚!” 第159章 银月柯 “月菲白,你也真够贱的,连自己的孩子都容不下……” “月菲白,你也真够贱的,连自己的孩子都容不下……” 这句话如同魔障,久久回响在月菲白的脑海中。他一把抓住月若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的孩子?”月若迎并不知道月瑶的事,所以她指的孩子,肯定不是月瑶腹中的……所以,这个孩子…… 可月若迎似乎已经疯狂了,她哈哈大笑着甩开月菲白,跑开了。 月菲白深深吸了一口气,立即叫来了阿佞。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内,所有的事情都是阿佞处理的。 当时阿佞正在与冥拟对弈,听到传唤时,身体突然僵了一下。但冥拟和望娘都没有发现,望娘还一脸笑着将他推开,得意地说道,“谁叫你把我和冥拟杀得片甲不留的,这回好了,你终于要离开棋局了!” 阿佞假意笑了两声,逃也似的去见月菲白。月菲白如果有事,一定会将望娘和冥拟一起叫去,而不是单单只是叫阿佞一个人。 待阿佞刚刚起身,冥拟疑惑地抬起头,看着阿佞的背影,低声道:“望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能有什么事,”望娘白了他一眼,笑眯眯道,“你看啊,主人现在可没有以前那么讨厌我们,所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他找阿佞,多半是交代一些事吧。” 冥拟不放心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去追究。望娘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再者,就算月菲白真的要把阿佞怎么样,他们也没有权力去管。 初春正是回暖的时候,大概是皇恩浩荡,所以允许犯人过了这个春天,再春后处斩。只不过今年,因为封后而天下大赦的原因,所以没有犯人处斩。倒是阿佞,他恐怕要死在这个春天了。 从拿掉的孩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想过要隐瞒什么。如果某一天,月菲白终于发现了,他会毫不隐瞒地告诉他,对,孩子是我拿掉的。这是作为一个死士对主人的忠诚。 缓缓推开房门,月菲白负手而立。银色长发披在肩上,配上白衣,在不染凡尘的干净中,却多了几分清冷以及,狠绝。 阿佞凝眸看着他,缓缓出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他听见月菲白将手指捏的咯吱响,怒火环绕在他的头顶。现在月菲白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一个弹指之间,便能将他灰飞烟灭。阿佞认命地闭上眼睛,心道,这样也好。 可是,迟迟没有等来死亡,倒是被月菲白一脚踹倒在地上:“阿佞,你凭什么拿掉我的孩子?!” 月菲白素来是个没脾气的人,就算是当初他将阿佞他们赶到死亡地狱,也不过是淡淡的一句吩咐。如今这样的盛怒,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吧。 可就是这样的人,一旦生起气来,后果将会比旁人不知道严重多少倍。 狠戾冰冷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阿佞忍不住浑身颤抖:“从今以后,你自废武功,将你的七窍玲珑心,变成一个傻子的心!我不会杀你,因为对你的裁决,要相思来决定……” 如果一刀杀了他,那还好受些。可月菲白这样的决定,比要他的命还严重!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变成了傻子,从今以后,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关键是他必须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等到薄相思回来给他最后的裁决。 阿佞慢慢点头,目送着月菲白离去。 他一个关于鬼童子的字都没有提过。这就是身为一个死士的职责,处处为主人着想。月菲白如果知道他的孩子是个鬼童子,一定会痛不欲生的吧…… 外面天空那么晴朗,他是第一个自己废了自己的七窍玲珑心的人。 “主人……为什么,要那样对待阿佞?” “他千不该万不该,杀了我的孩子!” “因为,他杀了我的孩子!”类似的话语,出现在一座傍山而居的竹屋中。 “阿佞杀了我的孩子,我一定要他给我个交代,”薄相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所以,我一定要出去!” 月菲白,上官权在疯狂地寻找薄相思,甚至找到苏州去了,却不曾想,她从未离开过长安。只不过,她身处深山罢了。 自从那日昏倒在雪地里以后,一个白发的男子将她救走。当薄相思醒来的时候,便身处在这个竹屋中了。她昏睡了一个冬季,醒来时,已是万物复苏的景象。白发男子斜靠在门边,懒散地看着她。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眉眼之间与月菲白有些相似。不过,他的皮肤并不像月菲白那样呈现病态,而是泛着一层莹润的白。因此,他竟比月菲白还要生得好看。这人看不出年龄,但约摸和月菲白差不多。这是薄相思第一眼见到银月柯时,给他的评价。 后来她才知道,这人哪里是和月菲白一样大?简直就比月菲白多了近五个轮回啊!他就是月菲白的爷爷,前前前任银月门阀家主,银月柯。 此时,银月柯一只手挡在薄相思面前,一边眼带精光地说道:“说了不让你走就是不让你走……要是你敢耍花样的话,老朽不介意和你做点那种什么事。到时候,你就算是背叛阿月了吧?你就算是老朽的人了吧?看你还怎么走!” 大概阿佞是银月柯调教出来的,就连这威胁人的法子,也如出一辙…… 薄相思翻了个白眼,一脸鄙夷地说:“您这都是百岁高龄了吧?再说了,你也太为老不尊了,我是您孙子的女人!” 虽然银月柯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可那真实年龄在那摆着,这是他无法狡辩的。 “我为老不尊?你这小丫头片子,还不尊老爱幼呢!”银月柯没好气地瞪了薄相思一眼。 既然横竖都无法出去,薄相思索性不再坚持,气呼呼地转身,直接扔下包袱,郁闷地躺在床上。 其实银月柯对她还是很好的,每天的饭食,都是问了她之后才去准备的。而且银月柯这个人,是个实实在在的老顽童,还格外会哄人。在这里的这些日子,薄相思心中的积郁,不知道消散了多少。 可是,就算银月柯待她再好,她也必须回去。她必须向阿佞讨要一个交代……而且,在药采篱死去的那一刻,她便重重地发过誓,一定要金戈铁马,踏平上官权的江山! 所以,这座小竹屋里,每天都在上演着同样的情节。薄相思变着花样逃走,可每次都被银月柯逮个正着。 终于在第十六次被拦住之后,薄相思不耐烦了,皱着眉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走?还真是奇了,没见过爷爷强留孙媳妇的……”薄相思本是顺口一说,可这说到孙媳妇时,她立马红了脸。 不过好在银月柯没有注意到,否则薄相思肯定会被取笑一番。 月菲白的头发是因为身体虚弱而导致的,但银月柯的白发实实在在是岁月磨砺出来的。不仅如此,他的眉毛也都是白色的。 此时,这位容貌年轻的老人眸光黯淡,微微低下了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自从阿月的父亲继承了家主之位后,我便来到了这里……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半辈子了,一个人……我孤独寂寞了半辈子,就是想让你,陪陪我……” 说实话,薄相思见惯了银月柯无赖懒散的样子,这会儿他装可怜,还倒真有点不适应。 “咳,你……可以出去啊……外面有很多人的,出去了就不孤独了。”薄相思实在不觉得,这个困扰了银月柯半辈子的难题,究竟有什么值得考虑的!就算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也想得出解决方法。 “不,我不可以出去,”银月柯摇了摇头,道,“当年银月凌继承家主之位时,我深知他不是一个能挑得起银月门阀这样重担的人,于是极力反对。可到底,他还是当上了家主,而且将我赶到了这深山中来……他让我一生不可出这深山……这是家主的命令,我不可以违抗。阿月没有发话解除这条命令,我不敢出去……” “你可是月菲白的爷爷啊……”薄相思听了,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其实……你也知道的,月菲白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你要想出去,直接出去就好了,月菲白不会怪罪的。” 可银月柯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要不……你当我出去?然后我给月菲白提议解除那条命令的事?” “不行!谁知道你出去后会不会被人世繁华迷了眼,直接就忘了我这老头子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去长安……喂,你要是再不放我,信不信我见到了月菲白以后,参你一本!让他好好收拾你!” “这个……我孙子那么机智,怎么会只听你片面之词……” 薄相思伸了个懒腰,斜着眼看着某位老人:“你觉得,如果我告他,你曾经意图轻薄我。你觉得,他是先思考我是在胡言乱语呢,还是直接把你就地正法?” “你这孩子……我当时不就随口一说么,你咋还较真起来了……得得得,你走你走!……不过,你可别在阿月面前瞎说啊!”银月柯不满地嘟囔着。 第160章 又见月菲白 薄相思曾经问过银月柯,为什么恰好在雪地里将她救了起来?为什么恰好是银月柯?这么冰天雪地的,这老人家也不怕闪了腰摔了跤? 银月柯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一张老脸通红通红的:“其实那天……我本来是想出去感慨一番,抒发人生感怀的……结果,就碰到了你。虽然老朽身在深山,对当今世事却是了如指掌!最了解的,就是老朽那孙子,为了一个女人和上官权对着干那事。” “那会儿老朽就认定了,你肯定是老朽孙媳妇。于是,老朽特地多次打探,得知了你的容貌。” 在深山竹屋的这些日子里,银月柯确实是将她当成一个孙媳妇对待,对薄相思可好了。同时,薄相思怨恨月菲白的事,也是因为银月柯化解的。 彼时,薄相思将自己为什么会在大雪天跑出来的原因一五一十地讲了,银月柯抿了一口茶水,一脸不可置信地道:“孙媳妇,你确定你没在开玩笑?阿月那么爱你,怎么可能容不下你们的孩子?这事你是听谁说的?” “月若迎。” “这个……”银月柯被茶水一口呛到,咳嗽了好几声,缓缓道,“这个……迎儿从小娇生惯养的,难免嫉恨之心重了些……你咋就,咋就只相信迎儿不相信阿月呢?这事依老朽看吧,多半是迎儿胡诌的。” “不可能,”薄相思笃定地摇摇头,眼底一片黯淡,“她将冥拟都搬出来了,还说冥拟可以为她作证……当时,阿佞划开了我的肚子,从里面……里面拿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 说到最后,薄相思的声音已经有些许哽咽。一想到这些,她仿佛就亲眼看见了自己的孩子被残杀的过程。 银月柯沉下眸子,抚着白眉深思了一会儿。良久后,只见他沉着地开口道:“依这样的话,迎儿的话多半是真的……不过,她偏偏在你身体差的时候来刺激你,定是居心叵测的。阿佞是死士,没有阿月的命令,他确实不敢擅自行动……但是,这只是在一般情况下而已。如果情况极端,而且阿月恰好昏迷的话,他是可以擅做主张的……所以我觉得,大概是你的孩子另有隐情吧……总之以我这活了百来年的经验觉得,阿月绝不会容不下你们的孩子。” 经过这一番劝解,银月柯倒是做了好事,使得薄相思对月菲白的误会,没那么深了。但同时,他也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天大的灾祸:薄相思决意要回银月门阀问个清楚。也就是说,他又要一个人过孤苦伶仃的日子了。 目送着薄相思走远,身影渐渐隐匿在青山绿水中,银月柯长长地叹了口气,朝旁边的怪石密林走去:“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误入了老朽的奇门遁甲……这都快一个月了,待老朽这就去查看,究竟是死了没啊!” 长安仍旧繁华,千金小姐们丫鬟的陪同下,三三两两地来到街上,看看胭脂,买买衣裳。王公贵族们也忙得很准备着即将开始的春猎。如果能够得到皇上的青睐,那从此便可平步青云。 “哎,你们听说了么,银月门阀的布庄啊,又出了一种新的布料呢!咱们去看看吧,到时候扯点来做衣裳,再想个法子去皇上面前晃悠,到时候说不定被看上,可就光耀门楣啦!” “你可真不害臊的……不过你倒也说得对,现在皇上可不比以前那样冷冰冰了,年年充实后宫妃嫔……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得到我呢。” “我觉得吧,咱们还是别去银月门阀了……那布料一出来便被人给抢光了,现在哪还有卖的?还不是白跑一趟!要想得到皇上注意,干脆直接照着镜凌皇后升仙前的穿着打扮不就行了!” “你这方法好像不错……说真的,皇上对镜凌皇后啊,可真是情深……” “你们说镜凌皇后这前世得积了多大的福啊,既是墨将军之女,又是我凤国皇后,还被神仙带上天了……” 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一边说说笑笑着,一边从薄相思身边走过。 镜凌皇后……镜凌宫……墨将军之女……说的,不就是她么?她什么时候成皇后了?薄相思皱了皱眉,心中很是疑惑。 不过这可不是她关心的地方。听刚才那些人所说,上官权现在过得很是快活?薄相思勾唇一笑,暗道你快活吧,趁着我的复仇计划还没开始前,你确实应该好好快活快活…… 银月门阀的产业遍布长安城,随便走进一家酒楼或者布庄,兴许都是银月门阀的。但薄相思要去的,确实银月门阀的住宅。再穿过一条街,就到了。 薄相思前些日子虽然瘦了不少,但最近在银月柯那里养着,倒是将以前瘦下来的肉,都补上去了。而且,也不知道银月柯那每天一杯的下午茶是不是有养颜的功效,总之薄相思喝了这几天下来,模样倒是比以前更加水灵了。 就连月瑶站在她面前,恐怕两人容貌也差不了多少。更何况,两人的身段那可是天差地别。 可是月菲白,他好像就是喜欢月瑶…… 刚刚踏进银月门阀住宅的这条街,便看到一辆马车停靠在银月门阀前,上面下来两个妖娆多姿的女子。一个是望娘,而另一个……则是月瑶。 当他们下马车的时候,月菲白恰好从里面走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出来接她们的。月瑶见了他,立马笑眼盈盈地上前去,柔媚地说道:“月哥哥,今日我和望娘可是又卖出了不少布呢!怎么样,我们厉害吧?” 望娘站在远处双手还胸,翻了个白眼,一脸被肉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的样子。 月菲白微微含笑着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什么,薄相思听不大清楚。但她能看见,月菲白说了那句话之后,月瑶便便咯咯笑了起来。 鼻子有些酸意,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砰”得一声破裂了。薄相思没有哭,她笑了,用一个最完美,,最妖娆的笑容看着他们。原来,月菲白一直过得很好……原来,银月柯的猜测错得这么离谱! 她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这条街。 这时,身后似乎传来了一阵惊呼:“天哪!主人你快看!那是不是薄姑娘的背影!” 这话刚一落下,身边便来了一阵风,随后,薄相思整个人突然落入了一个怀抱,月菲白身上熟悉的清香缭绕在鼻尖。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激动,却依旧得清润好听:“相思,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出去找你,我……” 说到这里,月菲白突然顿住了。他一脸惊讶地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深入自己腹部的匕首。 薄相思一把推开月菲白,将匕首从他身上拔出来,优雅地掏出手绢仔细地擦拭着,另一边则不屑地说道:“你什么?月菲白,请不要用你肮脏的身体碰我好么?这让我觉得很恶心!我回来,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你没死,我倒是很失望呢……不过我要回去了,皇上还在宫里给我准备了接风洗尘宴呢。我现在可是镜凌皇后了,你个下贱的刁民,最好还是不要在本宫面前晃悠,脏了本宫的眼!” 说完,薄相思将擦得蹭亮的匕首“扑通”一生扔到月菲白脚边,潇洒地拍拍手,转身准备离开。 当转身的那一刻,所有伪装全部瓦解。那眼底原本不屑的表情,渐渐黯淡,转为了浓重的哀伤。如果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薄相思的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忍着什么。 她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伪装的能力了,简直是滴水不漏啊……只是,为什么这么伤心呢? 月菲白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腹部鲜血直流。他忘了那里的疼痛,同时也忘了上前拉住薄相思。 由于月菲白是背对着她们的,所以这边发生的事情,月瑶和望娘一概不知。她们只看到薄相思转身走了,上官权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望娘眼中闪过几分担忧,月瑶却表情古怪得很。她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喜悦,但仍然会流露出来。 然后她们看见,月菲白突然动了。他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薄相思。但他的手尚未触及那片衣袂,便轰然倒在地上! “主人!”“月哥哥!”两道身影同时向前奔去。 听到这声音,薄相思的脚步僵了一下。她约摸能猜出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要回头么?不!不能回头!刚刚她只不过是,刺入了月菲白的腹部而已,又不是心脏,能出什么事? 如此想着,薄相思便加快了往前走的脚步。可是突然,肩上多了一只手,制得她动弹不得。 “薄姑娘,失礼了,”望娘皱眉说道,“主人找了你很久……所以,你不能走!” 薄相思蠕动了一下嘴唇,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跟望娘动起手来,她毫无胜算。就算用毒药也没有办法,望娘体质特殊,会害怕她那一点磨皮擦痒般的毒药? “望娘,”那边扶着月菲白的月瑶见情况不对,连忙插进来一脚,说道,“薄相思对月哥哥这么心狠,你留下她,难道是想要她再给月哥哥一刀么?” 第161章 雷雨之夜 “你说得对,”望娘莞尔一笑,放下了搭在薄相思身上的手,“所以,为了防止你再伤害主人,薄姑娘,只有对不住了。”说罢,望娘从怀里掏出一根精致的手帕,薄相思和月瑶还没有看清是什么,望娘便已经用手帕将薄相思的双手绑在了一起。 “主人吃药吃得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吃了。再者,这只是皮外伤,未伤及心脉,倒也没有什么。从今日起,薄姑娘便待在主人的房间吧,如果主人没醒,望娘是不会私自放了薄姑娘,或者让薄姑娘离开主人的房间半步的。” 月瑶眼中闪过一抹嫉恨,但当她闭眸再睁眼时,那份嫉恨已然不见。 月菲白的房间陈设很简单,没有那种帷幔四处飘扬的轻浮感。香炉熏起来的香味,是月菲白身上常年带着的清香的味道。这里面有不少书,看来他是没有书房的,将书房与卧房合并在了一起。 望娘将薄相思带进来这里后,并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先转身关上了门。看这架势,大概是想要和她说什么。薄相思微微偏过了头,以表示她的不屑。 “薄姑娘,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望娘转过身来,久久凝视着她,叹了口气道,“主人对你的一片情深,你难道就看不到么?月瑶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主人的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月瑶现在似乎也和你一样,失去了孩子……所以,你根本不必计较月瑶的事。你始终都是主人心尖儿上的那个人!” 月瑶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了么……薄相思眼中闪过几道意味不明的光,但却没有答话。 望娘见此,只好继续劝说道:“再说了,你又能怎么样呢?主人如果对你想要强的,你根本跑不掉!哪怕是上官权,也护不了你……如果主人对你,是又宠爱又放纵,你怎么就不识趣呢?非要逼迫主人么?薄姑娘,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一个男人,如果被逼到了极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更何况,这个男人是银月门阀的家主,他有血洗天下的本事!薄姑娘,你是希望天下苍生为你陪葬呢,还是希望主人为你打造一座金丝牢笼……或者你其实想,主人将药采篱的尸首挖出来,鞭笞十年?” 月菲白不可能杀得了天下苍生,不是还有那次他们在什么改天换地遇到的无知和尚么?他肯定会制止月菲白,而且能够成功制止。金丝牢笼……她有什么害怕的?大不了一死就是。至于药采篱……药采篱已经死了啊!怎么能把他再挖出来鞭笞?这是禽兽不如的行径!月菲白怎么会那么做……他和药采篱也是好朋友……可是,一个男人,如果被逼到了极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最后薄相思妥协在了这最后一句威胁里。 当望娘满意地走出去时,薄相思没由来地觉得一阵讽刺。她对药采篱的在意这么明显么?人人都知道抓住她的软肋,用药采篱来威胁她。上官权是如此,望娘亦是如此。 她才不是在意那什么月瑶肚子里的孩子呢,她也不是在意月瑶回来了……薄相思只是觉得,月菲白现在过得如此安稳,不是很好么?她留下来,只是画蛇添足而已。 床榻上的人闭着双眼,即便昏睡了,眉头也是深锁着的。 “月菲白……你究竟想怎样……”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缓缓扩散,充斥着整个房间。 春天的第一道雷总是很轻柔的,连带着细雨,就像一位女子偷偷来看情郎那样悄悄,那样轻轻。 望娘倒真是敬业,她一直守在门口。从薄相思被关进来,直到现在到了晚上,天上打了雷,下了雨,她也仍然在那里守着。 望娘不饿么?不累么?不困么?薄相思心中狐疑道。她慢慢站起身,向门边走去,打算叫望娘去歇息,反正她也是跑不了的。可谁知,一挨近门边,薄相思仔细一看,门口那个影子哪里是望娘?分明就是一个稻草人! 枉她还替望娘着想……薄相思的嘴角微微抽搐,折身往回走。 雷声中混杂着开门声,即便雷声非常温柔,那开门声也同样不容易被人发觉。 因此,当薄相思刚刚转身,门便被人打开了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当她转过身,看到望娘就那么直直地站在自己身后时,实实在在地被吓了一跳。 “怎么样,和月哥哥独处一室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月瑶轻轻掩嘴一笑,绝色的眼眸中闪现的,却是讥讽,“你也真够不要脸的,望娘让你留下来,你还真就留下来。你难道没看见么,月哥哥每天与我那么亲密,他的心早就已经是我的了!你还在这里死皮赖脸地待着,真是下贱!” 恐怕月瑶的那些爱慕者们,穷尽一生也不会想到,他们每天魂牵梦萦的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子,竟然会骂出这样肮脏的字眼。 薄相思的脸色微微一僵,她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你看不见么?是望娘强制我留下来的!试问面对望娘的强制,有几个人能够成功地逃脱出来?月菲白喜欢你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月菲白……不过就是我玩腻的一个男人!你要是想要,我完全可以送给你……本宫可是凤国的皇后,比你这见不得光的小情人不知道高贵多少倍!” 真是想不到,到头来,她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上官权给她的名分,来拒绝月菲白,来恐吓月瑶。 娇美的脸庞浮现出几分恶毒,尤其是当薄相思说“月菲白……不过是我玩腻的一个男人!你要是想要,我完全可以送给你”的时候。她月瑶看上的男人,什么时候成了这个丑陋的女人看不上的东西了? 雷声突然大作,今年的第一道雷声似乎不寻常,不似以前那样总是温婉轻柔的,它渐渐变得猛烈,似乎会淹没掉世间的所有声音。床榻上躺着的人的轻微咳嗽声,也被它淹没掉了。 月菲白慢慢睁开眼,双眼空洞地望着上方。薄相思的话他全听到了,他在想,要放她她自由么。这可真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以来,需要做的最艰难的一个决定了。比当初决定要不要夺家主之位还要艰难。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死鸭子嘴硬!”月瑶狠狠推了薄相思一把,铁青着脸色道,“明眼人都知道,一个皇后,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不仅要跟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争一个男人,而且,一个皇后还不如当月哥哥的哪怕是小妾来得好!虽然之前月哥哥对你一往情深,但是你现在看到了,你已经不再是他心疼的人了!” 月瑶或许真的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所以说话时什么都不管了,连编造谎言这种话她也说得出来。 薄相思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她绝对不能在月瑶面前表现出自己很在意!闪电穿过窗棂,照得屋子通亮一片。映照在薄相思的脸上,竟然一片白一片青,恐怖异常。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着接下来的措辞。可就在这时,一道剧烈的咳嗽声骤然响起。 这间屋子里只有薄相思,月菲白和月瑶。薄相思没咳嗽,月瑶没咳嗽,那么这道咳嗽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薄相思和月瑶不约而同地朝床榻上望去。那个本应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此时已经从床榻上站起来。 月瑶原本趾高气昂的脸上,在看到月菲白缓缓朝她们走来的那一刻,变得恐惧与害怕。不过她只能强制自己将这些情绪压下去。她现在只能够祈祷,月菲白没有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否则的话,她或许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月菲白如同一个白衣修罗,伴着猛烈的雷声与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闪电,缓缓走来。他每走一步,对于月瑶来说,似乎就是往她的心口上插了一剑! 月菲白这样阴郁的表情……月瑶后怕地想道,他不会是听到了吧?不!他明明是昏迷着的,怎么可能听到! “月瑶,”月菲白走近了,冷漠地瞥了眼月瑶,淡淡道,“你说你的孩子掉了,从今以后只想谋求个有屋檐的地方,绝对不会对我再有非分之想,所以我才留下你的。可你竟然,敢伤害相思……你知不知道,当我听到那些话的时候,真的很想杀了你。可是,月菲白一般不杀女人,况且,也相识一场……所以,你滚吧。为了你的生计,你可以从账房那里拿千两黄金。” 月菲白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可它的每个字一说出来,月瑶脸上的绝望就多一分。 “拿千两黄金?”月瑶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声音哪还有刚才的嚣张跋扈,只剩下哽咽中的悲哀,“月菲白,你是不是当这个赶一个赖在你家的叫花子?啊?!可我不是叫花子,我是月瑶啊!我那么爱你……” “这个女人,她有什么好!她只会一直伤害你而已!月菲白,我对你的一片痴心,你难道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么?!” 第162章 月瑶之死 “就是因为看到了,所以才对你这么宽容,”月菲白平静地说道,“我明白爱一个人有多么辛苦,所以我不刁难你,放你一条生路。” 雷声噼里啪啦地打下来,一道道闪电如同流水般汹涌澎湃地滚来。烛光被烈风吹得忽然熄灭,可这间屋子却依旧明亮如白昼,那是被闪电给照亮的! 望娘不安稳地翻了个身,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呢?不会的,薄相思的双手被绑了,锁在主人的房间里,不可能出什么事。月瑶也被她锁了起来,窗户都关严实了的,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望娘千算万算都不会想到,月瑶还不是花魁之前,曾经只是青楼一个普通的丫鬟。有时候犯了错被老鸨锁在柴房里,到了晚上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只有偷偷撬开门去厨房偷吃的。如此久了,竟练就了一摸上锁,就能灵活地直接打开的本事。 望娘不是阿佞,没有那样的七窍玲珑心,无法思虑得太周全。 兴许,是因为担心阿佞,所以心里才会感到如此不安吧?望娘暗自想道。现在薄相思回来了,阿佞应该也没几天活头了……所以,才会这么担心吧。 望娘叹了口气,从床上翻身下来,穿戴好衣裳,打开门朝外走去。 刚刚一开门,一道闪电便横空劈下!吓得望娘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连忙跑开拍着胸口,后怕地道:“这情景怎么搞得跟话本子里神仙渡劫似的?这雷公也不看着点,差点就劈死老娘了……也不知道阿佞现在怎么样,先去厨房给他偷点吃的吧……” 那道惊天动地的闪电劈下来时,不仅惊吓到了望娘。皇宫的某一处,一个一身明黄龙袍的人本伏在奏折上睡着了,被这闪电以及雷声惊得猛地抬起头! 他旁边的太监本来昏昏欲睡了,被这么一惊,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道:“皇上,不早了,先歇息吧……这些奏折,明天再来批改也不迟。”也不知皇上最近是怎么了,勤政爱民地有些过头。 上官权淡淡“嗯”了一声,端起手边已经凉了的茶水,抿了一口,道:“明天派人,在镜凌宫的旧址上……重修宫殿。” 一听这话,小顺子顿时醒神,惊讶地问道:“建什么样的?给哪位娘娘?” “原来的,镜凌宫的样子,给皇后的……里面的宫人,便安插原来镜凌宫的宫人的亲戚吧……” 同处一片天空之下,凤国有如此猛烈的闪电,宁国和南国也不例外。 宁国。莫少疏将一个穿着黑衣,带着斗笠的人送进一辆马车,低声说道:“药兄,我劝你此次绝处逢生,最好还是隐居的好……她身边有月菲白,而且我看,上官权对她也是有情意的。这万丈红尘,她不会苦到哪里去。你还是不要,因为放不下她,而回到那个是非舆论的地方。” 黑袍人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被闪电照亮,便看得到它的花纹繁密,交错之间形成了四个大字:吾妻玉枕。他再拉低了一点斗笠,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莫少疏这才示意马车夫驾车离开。 南国。南宫清一下子被闪电惊醒,迷糊地睁着眼睛,嘟囔道:“这么大闪电雷声,也不知道相思怕不怕……” 他就像在梦游似的,说完这句话后,又一头倒下去,呼呼睡着了。 一道闪电,惊醒了许许多多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反应。可这其中,却惨的当属月瑶了。 彼时,她被月菲白的一席话刺激得失去了神智,红着眼伸手去推搡薄相思。月菲白本想伸手去阻止,可这时心头一口淤血突然窜了上来,他捂着胸口,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而就在这时,月瑶已经向薄相思推去,薄相思哪是那么忍气吞声的人?两个女人互相拉扯。月瑶是真的气疯了,所以力气大得很,薄相思明显占了下风。可是,薄相思的背后是一张桌子,有了这个借力,倒不输月瑶。 几道闪电再次横空袭来,将月瑶的脸庞映照得跟魔鬼一样黑暗可怕! 薄相思抬眼一看,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也就是在这时,月瑶发现了她的走神,狞笑着要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倒!可是……那是什么?!薄相思的背后,居然有一张婴儿的脸! 那婴儿脸色铁青,不哭也不闹,死死地瞪着月瑶! 月瑶惊恐地收回手,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往后退。因为脚步杂乱无章,所以她竟然一个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角,直直地往后摔去!如果只是普通摔一跤倒也没有什么,可她的背后,偏偏是一个青瓷花瓶! 月菲白的脸上掠过一抹慌张,他似乎想伸手去拉住月瑶。可是,他的手尚还没有碰到月瑶,月瑶就已经撞倒了青瓷花瓶! 刹那间,地面缓缓分开。而月瑶倒下去的地方,恰好是那分开的地面! “啊——”女人的惨叫声响彻整间屋子,那什么惊天动地的雷声,在这一声简直快把五脏六腑给吼出来的惨叫声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这叫声震撼着心灵,听到的人仿佛与发生叫声的人引起了共鸣,感受到了她的痛苦与恐惧。 刹那间,雷声平息,闪电逝去,黑黝黝屋子静得可怕。那张婴儿的脸,在月瑶摔倒的那一刻,在月菲白抬起头的同时,渐渐消失…… 薄相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提起脚步缓缓朝那分开的地面走去。那里面究竟有什么?月瑶竟然会…… 可是,她才走了几步,月菲白突然伸手将她圈进了怀里,低声道:“不要看……明天,我派人将那里处理了。” “那你告诉我,那里面有什么……” “……陷阱。防敌人的陷阱……” 既然是防敌人的,那就一定是致命的陷阱!薄相思大概已经预料到,月瑶此时的惨状。 她缓缓推开了月菲白,还是执拗地要去看。是因为她们是仇人,所以想嘲笑她的死么?还是因为她是大夫,所以想看看这个人还有没有救活的机会……究竟是哪一种原因,薄相思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她是真的想过去看看…… “月菲白,点灯。”薄相思缓缓道。 月菲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去窗棂边将灯火重新挑燃。他来到薄相思身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轻声道:“等会吓着了,就把眼睛埋在我怀里,知道了么?” 薄相思点头。 月菲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抬起一只手,袖中有什么东西谈向烛火放置的地方。刹那间,烛火再次摇曳了起来,渐渐照亮了整间屋子。同样也,照清了月瑶…… 仅仅只是一眼,薄相思便瞪大了眼睛,捂住胸口不停地干呕!月菲白皱了皱眉,心疼地为她顺着背,嗔怪道:“都让你不要看了……” 那下面是什么?是月瑶的尸体! 在薄相思的印象当中,月瑶一直是朵艳丽的牡丹花。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种令男人欲罢不能的风情。可是现在的她呢?身体呈一个“大”字形倒在下面,无数锋利的钢针贯穿她的身体! 毫不怀疑,如果把这地面倒过来,月瑶也不会从那块钢板上掉下来。她的身体,已经被钢针钉在了上面!那张令许多男人痴狂,许多女人嫉妒的容颜,正眉心被钢针贯穿过去!鲜血糊了一脸。刹那间,薄相思便想到了“血肉模糊”这四个字。 “我杀人了……”干呕完之后,薄相思双目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仍然修长莹润,可是在她的眼里,却是一张沾满鲜血的手! 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或许最痛苦的不是面对病人,束手无策。而是他们以治病为目的,到头来却成了夺去一条生命的凶手……就是因为怕救人时害死人,所以薄相思从小就刻苦钻研医术。可最后,她竟然不是在救人的时候害死人,而是亲手……将一个人推向了死亡! 月菲白叹了口气,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安抚着说道:“相思,这不怪你……更何况,想要复仇,想要成为一个王者,手染鲜血是必须的事。曾经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你,不让你沾染到一点污秽。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你最需要的,不是我的保护,而是你自己的保护……相思,弑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这个帝王,是凤国的帝王!” 薄相思的视线缓缓从手上转移到月菲白的脸上,她怔怔地看着他。原来,他竟然这么了解她……她什么都没有和他说过,可他竟然知道,知道她一门心思要报复上官权! “我知道,你想亲手让他尝到生不如死的味道,所以我并没有打算插手这件事,”月菲白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也很想为采篱报仇,可我知道,最想报仇的人,是你……更何况,师命难为,我不能杀他……但,相思,你记住,无论你做出多么离经叛的事,我都不会斥责。银月门阀的力量,你随便用……” 眼眶刹那间湿润,薄相思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个人对她的真心,天地可鉴,可她为什么总是遇到一点点事,就怀疑他?她所有的无理取闹,都像是跳梁小丑在表演似的。 第163章 琴华 十多年前,他将自己护命的玉佩给了她,从此两人牵扯不清。他一次又一次地用命保护她,可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怀疑他。 在他们相爱的这条路上,萧影死了,月瑶死了……薄相思,你还敢再爱他么? 或许恩断义绝,就不会再有不信任,再有彼此之间的折磨。或许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了死了…… 所以。 “月菲白……我们,恩断,义绝吧……” 好不容易平息了的雷声再次响起,响彻整个天际。她的脸泪痕交错,双目空洞无神。他失魂落魄地垂下了眸,没有说一个字。 大概月菲白也累了,所以他没有特别激动地直接拒绝,而是垂下眸静静思索。良久之后,薄唇缓缓张开,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一个“好”字缓缓吐出。 “不过等十天后吧,”看着月菲白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色,薄相思终是不忍,再次开口说道,“我想学一些你叱咤风云的本事,到时候好蓄养我的势力,回来报复上官权……趁这十天,也正好可以好好养养身子。” 月菲白在听到这句话时,低垂着的黯淡无光眼眸似乎突然燃起了一点希望。他缓缓抬起头,微微笑着,道:“好,这十天,我一定竭尽所能将我的本事交给你……不过,相思,白手起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不如,让望娘冥拟去帮你,我再将自己暗中蓄养的力量,转移给你。” 这样的话,他们之间就不会断得那么干净。这样的话,他们还有接触的机会,还有藕断丝连的希望。 但是,薄相思可真是心狠啊……她连考虑一下都没有,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不必了,我想靠自己为师兄报仇。至于你,好好地当银月门阀的家主吧……可不要等我到时候回来,你的地位已经不如我了。” 他们像两个普通的朋友一样,不咸不淡地说着即将分别的事。他们表情从容,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说出一个字,心就如同撕裂一般地痛。 都说,痛苦中的一刻钟就像一辈子那么长,快乐中的一刻钟比一眨眼还要短。这十天里,月菲白与薄相思安然无事地相处。他给她演示剑术,教她怎么管理下属,怎么做生意……渐渐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九天。 “还剩最后一天了……”月菲白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却不得不接受事实。他苦笑一声收起佩剑,转过头对薄相思说,“等到日暮西山,你应该就快走了吧……不如,现在去酒楼,好好恣意一番人生?” 其实,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等到子时再走……薄相思凝视月菲白,心中这样想道。但最后,她还是没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只是看着月菲白笑着点了点头:“好啊,咱们就去附近的一家吧。” 附近的一家酒楼虽然与银月门阀的住宅很近,但那却不是银月门阀的产业。银月门阀家的酒楼,都是处在黄金地段的。而这条街,太过僻静。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里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都是些穷人。有钱的人,可全都挤到银月门阀的酒楼里去了。 掌柜左手撑着脑袋,右手在算盘上拨弄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掌柜的,来几个招牌菜,清淡点,不要太辣。另外,再添一壶好茶。”刚刚一进门,月菲白便说道。 薄相思心中一动,微微低下了头。她一向不喜欢太辣的东西,月菲白什么都记得。 掌柜的这才从瞌睡中醒来,见来了客人,立马喜笑颜开地迎上去。跟着月菲白和薄相思的脚步,殷勤地将肩上的抹布拿下来,为他们擦着桌子板凳:“只要这些么?两位客官要不要点别的?咱们店里还有一坛好酒,那是刚刚从银月门阀买来的,老贵了!银月门阀的东西,那可不只是有钱才能吃得到的,得有钱有势的人才成!两位客官要不要来点?” 一般的人来这里吃东西,掌柜的一般是先伸手要钱,再上菜。毕竟这些穷鬼,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来蹭吃蹭喝的。可今天不一样,他一看见月菲白和薄相思,气质非凡,而且衣裳布料那都是顶好的,肯定非富即贵! 薄相思尴尬地咳了两声,心道这掌柜在吹嘘的时候,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银月门阀的家主就在他眼前。 “既然这样,那就来两杯了,”月菲白忍着笑意,道,“倒是要看看,这银月门阀的酒,能好到哪里去。” 一听这话,掌柜的立马笑逐颜开。看这位公子对这位姑娘含情脉脉的样子,他心中顿时又有了一个主意…… “看姑娘这倾国倾城之姿,单单是喝酒吃饭,恐怕有损姑娘仙姿……小的老家来了个亲戚,弹得一手好琴。您还别说,每当他弹琴的时候,便总有什么喜鹊啊,大雁什么的飞来……不如,请他来为二位助助兴?” 薄相思头一次被人夸倾国倾城,顿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倒是月菲白,明知掌柜的这是在拍马屁,但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含笑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请来吧。” “这些钱,可够?”月菲白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递给掌柜的。 这掌柜的大概是从未见过这么多钱,顿时眼睛发亮地连忙接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饭菜钱,加上茶钱,加上酒钱,加上弹琴的钱……满打满算还没有一锭银子。 有钱人,出手就是阔绰! 薄相思看着掌柜的蹦蹦跳跳跑去厨房的身影,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月菲白道:“他刚刚都说了,只有有钱有势的人才买得到银月门阀的酒,很显然,他绝对买不到……你怎么就上当了?还有,这春天的哪有什么大雁啊,那掌柜明显在胡诌……你做生意那么贼,这会子怎么栽到这掌柜的手里了?” 月菲白手指轻扣着桌面,发出悦耳且有韵律的声音。他含笑看着薄相思,柔声道:“这新来的酿酒师,可是我费了千辛万苦,从南疆请来的。夸我的酒好,自然是夸到心坎里了……而他夸你漂亮,更是夸到了我心尖儿里。如此一来,我当然要买账了。” 薄相思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当月菲白说“他夸你漂亮,更是夸到了我心尖儿里”的时候,薄相思更是尴尬得不得了。 不过幸好在他们说话的空档,掌柜的已经把饭菜,茶水,酒水给准备好了。他端上桌来,恰好缓解了薄相思的尴尬。 “两位客官请慢用,我这就把那远房亲戚给叫下来!” 说罢,掌柜的便笑眯眯地往楼上去了。 什么远房亲戚?他压根儿就没有那个蹭吃蹭喝的弹琴的家伙口中所说的什么乡下姨娘好么?可偏偏这家伙太死皮赖脸,一口咬定说是他多年不见的远房亲戚! 拜托,能长点眼睛么?他虽然长得不是特别英俊,但好歹有鼻子有眼的,是个人样。那个弹琴的呢,一张脸丑陋无比,除了能看见一双眼睛以外,还真不知道能看清其他什么地方了。 这么天差地别的长相,一看就不是亲戚好么!可偏偏,那个不要脸的人说,他这是被大火烧的,在没被烧之前,那也是有鼻子有眼的。 掌柜的顿时气结,铁了心要将他赶出去。可这个人居然到处诋毁他,说他以貌取人,嫌他丑,连亲戚都不管了。迫于群众的压力,掌柜的只好含泪让他住了下来。 他叫什么来着?自称琴华。名字倒还是挺有模有样的。 琴华在他这里白吃白住了这么久,叫他下去弹个琴,不算过分吧? 掌柜的是真的以为不过分。但当他对琴华说了这事后,琴华居然一脸气愤地指着他,阴沉着脸色道:“弹琴是何等高雅之事?岂能为区区一锭银子而折了自身高洁?这绝对使不得!你将那银子还给我,我还回去!” “你有病吧,”掌柜的连忙揣紧腰包,瞪了一眼琴华,没好气地道,“什么高雅高洁的,你在我这白吃白喝很高雅高洁么?喂,琴华,我对你不错了吧。你什么也不干,就在我这蹭吃蹭喝的,让你去弹个琴,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掌柜的觉得琴华不可理喻,琴华又何尝不是觉得掌柜的不可理喻?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这不叫蹭吃蹭喝!你呢,也不是亏本,我是个有满腹才学的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人,只不过他们嫌我丑,不相信而已!我这样的人才,迟早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是么,”掌柜的不屑地看着他,“那你怎么现在还在我这里蹭吃蹭喝?” “我都跟你说了,不要用蹭吃蹭喝这个词语!算了!真是跟你说不清!” “说不清就别说了,反正我也不想听!走,出去弹琴!” “凭什么!” “你不出去信不信老子把酒楼卖了,然后别处谋生去啊!然后你就去别家蹭吃蹭喝吧!” 别家……可不一定有掌柜的这么心慈。或许宁愿被街坊邻居品头论足,也不愿意收留他。琴华仰天长叹一声,只好抱着琴缓缓走出去。 为了不吓着客人,掌柜的特意搬来了一张屏风。月菲白和薄相思在屏风内吃,琴华就在外面弹琴。 第164章 丑陋的容貌 琴华尴尬地坐下来,却不准备就此抚琴。直到掌柜的瞪了他一眼,他才眼神闪躲地指着屏风里面,说道:“那个……真的要现在弹么?好像……不大好吧?” 掌柜的本来没注意到什么,一听琴华这么说,疑惑地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今晚……留下来,陪陪我吧……” “好……”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大晚上待在一起,能有什么事?掌柜的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强装镇定地道:“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弹你的琴!我先去厨房忙了……”说罢,掌柜的便一溜烟儿似的跑了。开玩笑,要是打扰了那两位的好事,他们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那他这穷酸的酒楼还用不用继续开下去了? 就让琴华那个倒霉蛋去承受那两位贵人的怒火吧! 琴华是何等心思,一看掌柜那动作便明白了他心里那些小九九。不过他并不介意,因为这桌客人是月菲白。 琴华是拥有七窍玲珑心的人。在来到长安之前,他确实生得有模有样的,而且还是富甲一方的财主。阿佞自小有远大志向,可琴华不同,他只希望做个普通人。 可是事与愿违,就在前些时候,他的脸突然烧了起来……几乎在那一刹那间,琴华便笃定阿佞出事了。 银月门阀的那些人,只知道阿佞有七窍玲珑心,可他们却不知道,阿佞的孪生弟弟琴华也有。只不过,琴华的悟性要晚得多。当他觉察出自己也有阿佞那样的天分时,阿佞已经被银月门阀的人带走五六年了。 孪生七窍玲珑心,一方出事,另一方也要遭受灾难……一个人的脸,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燃烧起来了?一定是阿佞出事了…… 当时,琴华以最快的速度遣散了府中所有的女眷,良田产业全以半价卖出。拿着那些卖东西得来的钱,他便踏上了来到长安的路。 这世上那些野心勃勃的王者们,谁不想得到七窍玲珑心?假如琴华真的有本事,谁会嫌弃他丑?很明显,琴华对掌柜的那一番说辞,仅仅只是敷衍了事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月菲白! 因为知道银月门阀在这条街,所以琴华死皮赖脸都在住在这家酒楼。为的就是趁机混进银月门阀,看看阿佞……还真是没想到,这些日子想破了脑子,也没想到要进去的方法,他居然自动送上门来了。 不是传闻,月菲白不好女色么?那么这个女人,是谁……莫非,是他唯一心爱的女人? 想到这里,琴华的心中已经有了要弹奏的歌曲。看样子月菲白喜欢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此情此景,还有什么比《凤求凰》更合适呢? 琴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缓缓搭在琴弦,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 琴声如同天生积雪,晶莹剔透,仿佛能将人里里外外给洗涤得干干净净。有时候,又如同是吟唱的梵音,颂唱着爱情的高洁。到了高潮部分,竟是慢慢的爱慕,使人听了心神荡漾。 月菲白和薄相思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可是他们说着说着,渐渐就被这琴声给吸引了过去,忘记了闲聊。直到一曲作罢,薄相思才缓过神来,心中已是千层激浪。 刚刚她在欣赏琴声的时候,心神魂魄竟然全给这琴音给勾去了……这是一种怎样出神入化的琴技,竟然能够控制人的心神……薄相思勉强克制住内心的震撼,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常。 这人的琴声既然能够控制一个人的心神,那么想必,那掌柜所说的都不是假话了……兴许掌柜没有亲眼见过,但琴华的琴声,确实有引来喜鹊大雁的本事! 月菲白端起桌上的茶,浅浅饮了一口,他的脸色明显要比薄相思好很多。琴华的琴声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一个普通人的心神,可如果想要摄住他的心魄的话,恐怕还差得远。 “没想到,这座小酒楼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座大佛。”薄相思不禁摇头感慨道。 “你喜欢听?”月菲白放下茶杯,温柔地看下她,含笑着说道,“虽然我没有研究过摄人心魄的琴声,但纯粹的琴声,倒是研究了不少。若仔细停下来,是要比这还好听的,若你喜欢,回去我弹给你听。” 薄相思本是随口一感慨,没想到月菲白竟会这样回答,不由得愣了一下。再加上两人如今的关系,而今天又是十天之期的最后一天。月菲白此话一出,竟不由得引起了几分伤感。薄相思轻轻垂下眸,沉默地饮着茶水。 安静而又尴尬的气氛就此弥漫开,其中还夹杂着少于伤感,不由得令身处这其中的人,不知所措起来。 “人生几载长?真情难寻觅。若得良人配,天上地下随。”刹那间,琴声倏地停止,接着便是屏风后的弹琴人,缓缓吟出了这几句不成调,不成韵的句子。 这几句诗哪有多美?不仅没有意境,而且不成韵律。可就是这样平铺直白的话,却令薄相思呼吸一窒,捏着茶杯的手都僵硬了起来。这弹琴的人啊,当真是绝顶聪明……竟然能够简简单单便勾起了她内心的伤感。 月菲白虽然心思比一般男人细腻得多,可他毕竟是个男人。不过就是听了几句诗而已,他还不至于像薄相思那样想那么多。可他一直注意着薄相思的神色。 见此,月菲白眸光闪了闪,搁下手中的筷子,对着屏风后面说道:“弹琴的兄台,可否出来一见?在下不才,平日里也会拨弄着琴弦,不如出来探讨一番?” 与月菲白稍微亲近一点的人,都知道月菲白的琴艺师承琴道人。当年一个以琴声,平息了一场战争的奇人。琴道人的琴声堪称天上地下,无人能比。而得到了他言传身教的月菲白,琴艺又会差到哪里去? 药采篱曾经半开玩笑似的说过,自从琴道人去世后,这世上怕再也没有能有资格与月菲白探讨琴艺的人了。而月菲白,也确实不曾与他人探讨过。 琴华的琴声,能够在不知不觉间摄人心魂,不过是在琴弦上灌输了一些邪乎的技巧而已,与正经的弹琴大不相干。琴华若要与月菲白探讨琴艺,恐怕还远远不够格。 但月菲白不过是看出了薄相思的心思,以为她对这弹琴的人的产生了兴趣,所以才以此为噱头,欲将琴华请出来,与薄相思见上一面而已。而琴华,他本来就有自己的目的,哪里顾得上什么够不够格的问题,直接大大方方地抱着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这屏风大概有一人高,上面绘得是几匹骏马奔腾的景象。虽然不是太精致,可也还看得下去。当这屋子里没有其他更能夺人眼球的东西时,这屏风便格外引人注意。可是,当琴华一从屏风内走出来时,这间屋子的吸引力,便瞬间从屏风转移到了琴华身上。 薄相思记得第一次见到月菲白时,虽然被他的容貌给深深惊艳到了,可也只是在内心不停地感叹而已,还不至于露出丑态。可如今,当她见到琴华时,直接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就连一向从容自若的月菲白,竟然也被茶水呛了一下。 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眼前的人穿着勉强算是干净整洁,手中抱着一把看起来还不错的琴。他的脸一片漆黑……不过,你有见过黑得坑坑洼洼的脸么?那不仅仅只是黑,更像是被烈火灼烧之后的痕迹!永远也抹不掉的痕迹! 脖子完好无损,怎么可能只烧到脸上?而且,看样子当时的火应该很是凶猛,这个人怎么还能够活下来?月菲白在惊讶片刻之后,迅速恢复了情绪,低下头轻轻啜了一口茶,恰好掩下眼眸中的疑惑与戒备。 “不好意思啊……”薄相思抱歉地冲琴华一笑,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们不知道你遭受过苦难,所以才叫你出来……如果你实在觉得心里不好受的话,不如过来一下,我给你看看皮肤还有没有修补的机会。” 琴华本来很有兴趣地欣赏着眼前这两个人见到他时的惊讶,可是在听到薄相思这话后,他立即僵硬了身体。 他那满腹的智慧才学比天底下任何一张美丽的脸庞都更有诱惑力,他怎么会在乎自己的容貌呢?他本来就没有觉得不好受。可是薄相思这话一出来,他反倒情绪有些变化了…… 在长安的路上,他见过多少被他的容貌所吓到的人,又见过多少嘲讽他容貌的人。可薄相思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说。 本来他的目的是月菲白,可现今他对面前这个青衣女子更感兴趣了。她就不怕么?真的不怕么? 可心中的疑问琴华哪里敢问出口,尤其是,这个女人与月菲白关系暧昧不清,而且月菲白正好在旁边。 “不劳姑娘费心了,容貌与钱财一样,皆是身外之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变得丑陋,又何尝不是一桩好事?至少从现在起,留在我身边的,全都是真心待我的人。” 虽然这样的人,至今也没有一个。 第165章 出长安 这人虽然容貌丑陋出奇,但琴声不俗,谈吐更是不俗。况且懂得简简单单几句诗,就抓住了薄相思的心神……这样的人,真的是普通人么? 薄相思心中一动,她要复仇,可她什么也没有……若是能够得到一个谋士……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薄相思微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琴华不必拘礼,直接坐下就好。 琴华同样以微笑回礼,倒也真的没有客气,抱着琴就坐下了:“江南琴华。” “江南可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薄相思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不知怎么来了京城?依我看,江南风景秀丽,倒是个过日子的好地方。这京城虽然热闹繁华,可却远远不及江南的好。” 这两人攀谈起来,竟然直接将月菲白给无视了。幸好琴华生得奇丑无比,否则月菲白肯定会大吃飞醋。不过就算琴华丑,可他心里仍旧不太好受。 “看你在这里也定是遭了不少白眼,不如你跟着我们走,从此吃喝不愁。”月菲白突然插话道。他是生怕这两个人继续绕弯子,到时候可别天都黑了他们仍然在侃侃而谈。他和薄相思相处的时间都在倒计时了,这时候这什么琴华还来打搅…… 闻言,心头一阵狂喜掠过。琴华轻轻垂下眸,掩下眼中的情绪。总算等来了这句话,那么以前遭受到的那些白眼与凌辱都不算什么! 但为了不让月菲白起疑,琴华还是假意推托了一下:“这……不大好吧?我相貌太丑,万一吓到了你们府中的人……那可就是罪过了。” “这有什么?”薄相思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他的府中确实很多人,不过呢,你也就在他府里歇一夜,到了明天,咱们就要离开京城了。到时候路上只有你我二人,吓不着谁的。” “你说什么!”一听这话,琴华激动得直接站起了身子,错愕地问道,“我跟你走?!” “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有……”琴华失魂落魄地答道。如果现在答应了的话,至少能够混进银月门阀一个晚上,说不定恰好这一个晚上就能找到阿佞呢?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就只有到时候再想办法了…… 其实在来京城时,他就已经想了无数种可以混进银月门阀的办法。可当他将每个办法都列出来后,竟然发现,计划很完美,实施难度太大。 他原先预料的结果是,跟着月菲白走,做银月门阀的一名下人。虽然现今得到的这个结果比预想得差了一些……但也总比每天在这小酒楼混日子,一筹莫展得好。再说了,看月菲白那么宠爱薄相思的样子,说不定只要把薄相思给伺候好了。到时候直接向月菲白开口要阿佞,兴许他也会同意呢…… 想到这里,琴华的心里不由舒畅了很多。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才的异常反应全都被月菲白和薄相思看在了眼里。 “相思,这个人很奇怪,”等琴华上楼收拾衣物,准备跟他们走时,月菲白突然用手指扣着桌面,皱眉说道,“要不,还是不带他一起走……或者,你将望娘带在身边,以防他对你不利,到时候还有望娘挡着。” “可是你觉得,凭琴华的聪明才智,!如果他真想害我的话,望娘挡得住么,”薄相思幽幽地盯着月菲白的眼睛,眼底意味不明,“月菲白……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还是,不要管那么多的好……” 如果薄相思用其他任何理由来拒绝月菲白,月菲白兴许都能想出一个完美的回答,让薄相思心服口服地放弃琴华。可偏偏,薄相思一语便戳中了月菲白的伤心处。,使得月菲白什么什么借口也找不出来。 就在两人沉默的空档,琴华已经将包袱收拾好了。薄相思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带着琴华先走出酒楼。月菲白缓缓闭上眼眸,将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 多么可笑?到头来,在她的心里,他居然连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琴华都不如! 薄相思本来不想回银月门阀了,心里想着干脆随便找家客栈住下,天亮就启程离开京城好了。但想到刚刚在酒楼里,答应了月菲白再多留一个晚上……而且,看琴华那个反应,肯定也是很想留在银月门阀的。自己若是擅自作出决定,说不定他会失望透顶。连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琴华这样足智多谋的人。 夜幕降临时,夜晚真正来到。夜色笼罩下的银月门阀,透着不寻常的安静,一夜便这样悄然逝去。 琴华刚刚踏进银月门阀的门槛时,确实将每个见着他的人都给吓到了。但下人们见琴华是跟在薄相思身后回来的,也不敢多说不敢多问,更不敢将那种惊吓的表情赤裸裸地表现在路上。 当鸡叫第二遍时,天色已经有了些许苏醒的意思。望娘推开房门,确定四周没人之后,灵巧地钻进月菲白的房里,皱眉禀报着:“回主人,薄姑娘带回来的那个人……是不是有问题?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府里晃悠……好像在找什么似的,又感觉好像在研究府里的地形。” 按理说,这个时候人们都还处于熟睡中。可月菲白竟然衣着整齐地坐在窗棂边,手上拿着一本棋谱,耳朵听着望娘的禀报。他眼皮底下隐隐约约有一团青色,看样子大概是一夜未眠。 “他研究得出来么,”月菲白打了个哈欠,满不在意地说道,“银月门阀住宅可是爷爷亲手设计了机关的。随手踢一个小石子,就能移动乾坤八卦,将他困在阵法里。即便他再如何决定聪明,也不可能在一个时辰内破裂阵法。而在一个时辰内,所有机关会陆续开启,攻击阵法里的人。有能够以一敌百的强者出现,也不可能躲得了这些机关……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他想转悠,就让他转悠吧,”月菲白顿了一下,继续道,“他是相思想要拉拢的人……” 琴华当然不会自负地以为,他在晚上的行动可以瞒天过海。他确实在找阿佞,同时也在研究这里的格局,更重要的是,他在试探一件事…… 如果月菲白没有出面阻止他的行动的话,那就说明,月菲白很在意薄相思,非常在意! 恐怕月菲白怎么都不会想到,琴华居然敢连他一块儿算计了。 琴华想要留在银月门阀,进一步找出阿佞,他只能依靠薄相思。毕竟,名义上他现在是薄相思的人。可薄相思不仅要离开银月门阀,还要离开京城……这对于他的计划,可是非常的不利啊…… “小姐,”用过早膳之后,趁着薄相思饮早茶的时间,琴华连忙开口道,“依琴华看,月公子对小姐一片情深,而小姐对月公子,似乎也有情愫。既然如此,为什么小姐非要执拗地离开呢?不如留下来吧,虽然小姐可能和月公子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是只要两人坦诚相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依琴华看,小姐断不可因为一时意气,而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此时太阳恰好缓缓从东边升起,光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轻风偶尔拂过,倒是使得这春日格外具有一番情调。 薄相思缓缓搁下手中茶杯,斜着眼看向琴华,慢悠悠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一时意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琴华,如果你想留在银月门阀的话,可以直接说,我不会勉强你跟我走的。” 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竟然将琴华看得心中一惊,心中懊悔不已。他怎么就忘了,月菲白是多么叱咤风云的人物,他身边的女人,怎么可能是简单货色…… 琴华微微低着头,看起来极为谦恭的样子。但其实,这是他在思考的时候,惯用的动作。他深信只有这样,别人才看不到他的表情,看不到他眼底的变化,读不出他内心所想! 在这样的关头,如果他现在对薄相思点头,告诉她,我确实想留下来的话,或许薄相思真的会将他留下。因为这样一个有些心高气傲的女人,是不屑于再将他带在身边的……不屑……琴华凝了一下眼眸,脑子里瞬间便联想到了,那一双含着微笑的理解的眼神,骤然变成不屑甚至是鄙夷的样子…… “不!我跟您走!”鬼使神差地,琴华倏地抬起头,坚定地说道。 薄相思淡淡笑了,可她的眼神比以前疏离了很多。 后来每当琴华回忆起这一幕时,他便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没有冲动,没有让薄相思怀疑自己,那么是不是,以后的每一天他都不必活在被她质疑的生活中? 因为自从他们离开银月门阀之后,薄相思便再也没有相信过他。 聪明过人的琴华,这一步,终究是走错了啊……他不如阿佞沉着稳定,那就必须要为他的浮躁付出代价。他唯一强过阿佞的地方,大概就是,他选择了一个更为强大,更为正确的主人! 在这一个春天,薄相思带着琴华,一步一步地走出长安。月菲白不曾去相送,可他却一个人站在高楼上目送薄相思的身影。直到那个身影完全消失了,他仍然站在高楼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直到望娘来叫他时,他才如大梦初醒般恍惚。看看天色,已经是深夜了。 第166章 变化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可即便在不是沙漠的地方,落日也仍旧是圆的,炊烟袅袅直上云天。天边一片酡红如醉酒的脸颊,又似熊熊大火滚滚袭卷而来。 每当琴华看到这样的景象时,他总会站在高处,凝眸眺望着天边那一片绯红如火。自从他的脸被烈火灼烧过后,他便变得见不得火了。每当一见到,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张悲哀的脸,继而想到生死不明的阿佞…… 尤记得小时,阿娘又当爹又当娘地拉扯他们兄弟俩。不过,所有人,包括他的阿娘,永远只记得阿佞,不记得琴华。那时的阿佞多么耀眼啊,小小年纪,破案作诗骑射,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而琴华呢,他如同样年龄的孩子一样成长着。阿佞能从容不迫地在县衙里指指点点,协助破案时,他则在河边捞泥鳅,变着法儿逃课。 琴华那时是个正常的孩子,可因有阿佞的对比,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他的脑子不正常。 连阿娘也这样以为。每当她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情时,总会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琴华身上。可无论她多么生气,只要一见到阿佞,便立即会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嘘寒问暖。 琴华讨厌阿佞么?当然讨厌!琴华当真是打心眼儿里讨厌阿佞的,可这些,不过都是他在午夜梦回时的恶毒想法罢了。每当一见到阿佞,他就有了归家般温暖的感觉。 所有人都忽视琴华,可阿佞记得,他还有个弟弟。他将他当成弟弟,当成最亲密的朋友,当成用命来保护的人。 琴华至今都记得,阿佞被银月门阀的人接走时,他眼底有些苦涩。但他仍然对琴华温厚地笑着,弯下身子轻声叮嘱道:“我本想,立功建业,报效国家。可不曾想,竟然会成为一个死士……琴华啊,此去经年,恐怕再也见不到了……但是琴华,哥哥会一直记住你,一直等着你来找哥哥……到时候,我们带着阿娘,一起去镇口看耍猴子的!” 那时候的阿佞年龄并不是很大,可他仍然清楚,成为了死士,就意味着不再有自由。他不可能去找琴华,只有等着琴华来找他。 那时琴华尚还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阿佞苦笑一声,跟着那些人坐上了一座华贵的马车,扬尘而去。 后来每当琴华长大了,每想起这一幕,总是忍不住潸然泪下。数年后的他才明白,那时的阿佞,心中有多少无奈,多少苦涩,多少依依不舍。 后来渐渐地,他发现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想通很多事情,偶尔看一本书,竟然可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所有神智的觉醒仿佛就在那一刹那,琴华突然明白,原来他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欣喜不已,甚至萌生出了前往银月门阀,用自己将阿佞给替出来的想法。可是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来,立马便被他自己给扼杀了。 如果他去将阿佞给替出来的话,阿佞不会高兴……而且,他兴许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与失望。阿佞或许更希望琴华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结婚生子,享受天伦之乐。阿佞所有享受不到的快乐,都由琴华来代替他感受。 想通了这些的琴华,隐藏了自己的七窍玲珑心,在江南置了一间宅子,过着平平稳稳的生活。那时他想,他会去找阿佞,当他慢慢将生意做大,拥有了与银月门阀谈生意的资格时,他便去银月门阀。为了见阿佞。 可琴华千想万想都没有想过,他真的来找阿佞了,却是因为他出事了…… 更悲哀的是,如今他连混进银月门阀的办法都没有,只能跟着薄相思,踏上一条越来越远离银月门阀的路。 每当琴华发现他身处的距离,与阿佞身处的距离,又变得长一点了时,他的内心便会忍不住一阵难过与恐慌。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他们身上都没有什么钱,无法雇佣马车,只能靠步行。 因此,即使他们已经离开长安十来天了,可也距离并不太远。 但薄相思显然对现在的速度十分不满,她皱着眉在客栈来回踱步了许久,最后一声不吭地出门去了。当她回来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此时,薄相思包着一个小匣子,里面竟然全是银锭子! 琴华眼神复杂地看了薄相思一眼,最后沉默地出去找马车。这些天来,薄相思的变化他全都看在眼里。这个女人几乎不笑,话也很少。但她举手投足间竟然渐渐有了王者的风范,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臣服。 而她灵巧的心思,竟然让拥有七窍玲珑心的琴华,也不禁深深震撼。比如,她不费一兵一卒从强盗手里救下了一个小孩,比如,她总能在身无分文时,弄到一点钱来。再比如,此时她莫名其妙就拿出了一匣子的银子。 对于薄相思,琴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一个能够让月菲白上心的女人,肯定有她的独特之处!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这么……有野心。 仅仅这十来天的相处,琴华便看出来了,薄相思总是刻意养成那种王者风范的气息。而且她……似乎在策划着什么…… 琴华便不由得担忧起来,尤其是将马车雇好后。要是现在真的远离银月门阀了,下次再来到,还不知是何年何月……而且,他这几个月来的蛰伏全都白费了! 薄相思似乎看出了他的焦躁,睨了琴华一眼,慢悠悠道:“我曾经给过你机会离开,可你不肯。现在你是我的属下,你已经没有离开的资格了。如果你一定要执着,我也不介意。但你一定要记得,等我薄相思睥睨天下之时,便是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说得狠绝,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够说得出来的…… 琴华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最后他沉默地闭上眼睛,不敢再为离开的事而蠢蠢欲动。 或许,这就是命吧,身为一个总有七窍玲珑心的人的命……琴华如此想到。阿佞,我们这样的人,是注定了无法平凡的,是注定了要辅佐王者至尊的。你为月菲白谋事,从今以后,我恐怕就要为薄相思谋事了……阿佞,不知道我的结局,是和你一样地悲惨,还是能流芳百世? 马车夫是一个矮胖敦厚的人,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这人是薄相思找来的,琴华不认识。他规规矩矩地驾车,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一句闲话也不会多说。所以,即使琴华几次三番想要和这马车夫搞好关系,弄清去向,却总是无功而返。 外面的青山绿水,他一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终于,琴华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向薄相思问道。 薄相思正在闭目养神,听见问话,缓缓睁开眼,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琴华,慢悠悠道:“宁国。”为什么要去宁国?因为她好歹是萧南的救命恩人。那么这里,就是最好的投靠处! 不过琴华似乎并不是太喜欢宁国,他皱起眉,心里小心翼翼地计算着宁京与长安之间的距离。不过说实在的,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人无聊得去准确计算宁京与长安的距离。所以,即使琴华脑子聪明,却仍然把这路程计算得一团糟。 直到他们离开又一座城市,马车驶向乡间时,马车速度才放慢了一点。蓝天白云,绿水青山,如果就这样走马观花的话,未免太可惜了一点。 薄相思自从离开长安时,性子便越发古怪。不但身上了无生气,而且喜怒无常。刚开始,琴华还会偶尔提提回长安的事,可是渐渐地,当他一眼看到薄相思,就连忙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 薄相思也不知怎的,整个人就跟从灵魂到肉体,完完全全变了似的。当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她常常会突然被梦魇惊醒,惊出一身冷汗。这下半夜,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梦中,一个个浑身是血的人来向她哭诉……他们,的命,全都是她欠的!绣荭,药采篱,绿如,锦珍…… 每梦到一次,她眼中的冷厉与狠绝便会与日俱增!或许她当初选择离开月菲白,不仅是因为不想再害人了,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因为所谓的爱情,而牵绊住了复仇的脚步……大概月菲白是懂她的吧,所以并没有强留她。 这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可是为什么,心中总是会很失落呢? 素手掀开车帘,一道沙哑的声音沉静地问道:“怎么停了?”就在刚才思绪千回万转之时,前行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琴华也好奇地探出头去。 “回小姐,前面堵住了,”马车夫擦擦额头的汗水,回过头大声说道,“前面聚集了很多村民,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被绑在木柴下。看样子,大概是要施以火刑吧……这些人也真是的,光天化日之下,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施以火刑……”薄相思皱了皱眉,从坐榻上起身,“走,出去看看。” 琴华应声而起,沉默地跟在身后。 第167章 老天爷的意思 这里似乎确实是一个村庄,阡陌交通,屋舍俨然。一眼望去,梯田错落有致,野花野草茁壮生长。 照理说,这样的地方,应该是山清水秀,乡邻和睦,亲似一家人才对。可真实的情况却是,一个个人都放下手头的活,全聚在了这里。有些人大概是才赶来的吧,肩上还扛着还没来得及放下的锄头。 所有人全都围成一圈,对那被绑在中心的少女指指点点。 少女确实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生得水灵,是个典型的小家碧玉模样。不过,她此时脸色一片灰白,眼里尽是绝望,颓丧地垂下头。 “芍药啊……我们大家乡邻的,谁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家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们又怎么忍心对你下死手?可是,你自己做的那些羞耻事赤裸裸地摆在面前!咱们杏花村,是绝对不允许这种败坏风俗的事存在的!不过……芍药,看在你从小没爹没娘的份上,爷爷给你开个先例……只要你把那个野男人供出来,咱们啊,就放过你。你还是咱们村的好芍药,好女孩……”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语重心长地劝道。他的威望似乎极高,老者一说话,所有的议论刹那间禁声。 “谢谢木爷爷……”芍药红着眼眶抬起头,感激地看了老者一眼,“可是芍药,无话可说……所有的一切,都是芍药心甘情愿的……芍药愿意将自己的身子和心都给他。芍药知道乡邻们绝不容许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存在,所以,芍药恳请木爷爷点火!” 此话一出,下面的议论声便又开始了。倾耳细听,大多数都是摇头叹息。 “虽然私自处死人是违反法令的事,可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这样的事都是普遍存在的……这女孩子虽然可怜,但她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我们也没什么打抱不平的,”远处一棵柳树,脸带银色面具的男子对身旁的女子说道,“小姐,我们还是回马车吧。” 琴华自己本身就是来自小山村,那种地方,连当今世道谁为王都不清楚。他们只知道男耕女织,传宗接代。而村规,就是他们至高无上的法典。在这样落后的地方,最为忌讳的,就是黄花大闺女与男人私通。从刚才的对话中,不难判断出,这女孩子大概就是做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琴华很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所以他不建议去掺和这件事。 但薄相思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她扬了扬精致的下巴,扔给琴华一句“就当是我做的最后一件好事吧”之后,便提步朝人群的地方走去。 琴华只觉得头皮发麻,无奈之下,还是跟着前去了。 “擅自杀人可是违法的。而且,你们的本意也并不想杀她,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干脆留她一命,赶出山村好了。”就在姓木的老者含泪准备点火时,一道沙哑却沉稳冷静的声音突然传来。 所有村民们纷纷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只听那声音,还以为这是个相貌平平的姑娘,却不想她生得眉清目秀,身段玲珑。眼底隐隐约约有几分疏离,身姿摇曳中,自成冷厉的气息。 村民们全都不约而同地为她让开路,让薄相思能够毫无无碍地来到少女面前。 纤长的手指勾起女子的下巴,芍药被迫抬起头,与薄相思对视。可也只不过对视了那么一眼,她便被那眼中的气势所折服,慌忙移开眼。 鼻子,脸型……都与她隐隐约约有些相似,这是天意么?薄相思的眸光暗了暗。 “敢问这位老者,为何处死芍药姑娘?就因为她与男人私通,坏了村里规矩么?相思不才,自以为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可以由人来改!有些时候,是可以适当变通的。”薄相思放开芍药,转过头微笑着看向木姓老者。 “姑娘所言极是,”木姓老者捋着胡须,认同地点点头,“老朽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活了这么久,岂不知道这个道理?倘若芍药当真只是因为受罚的话,那还好说……可是,处死芍药这是菩萨的意思,我们也不敢违背啊……” 木姓老者说完,皱巴巴的脸上立刻布满了惋惜。 “是啊,这是菩萨决定的,我们不可以拂了菩萨的意啊……”众村民纷纷附和。即便芍药是他们共同的邻居好友,可是在菩萨面前,芍药根本不值得一提! “菩萨?”薄相思嘴角勾起一抹笑,双手环胸,慢悠悠地问道,“敢问各位,菩萨!是如何告诉你们他的决定的?托梦么?” 在薄相思看来,所谓的信菩萨,不过是佛教的一种信仰而已。菩萨说到底不过是一座土偶木梗!再说了,这世上信仰千千万万,基督教信耶稣。,穆斯林信安拉,还有人以游戏人物,或许历史人物为信仰呢……这些村民就因为一个菩萨,而处死一位少女,也未免有些太离谱了。 但村民们显然不这样觉得,或许是薄相思轻浮的语气激怒了他们,所以个个都面带愠色。只有那木姓长者稍微好些,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我等凡夫俗子,哪里有幸得到菩萨的托梦?只是我们在菩萨面前抓阄,而抓到了处死芍药的这张……这不是菩萨的要求,又是什么?” 抓阄么?生死几率各占一半,这芍药也真是够倒霉的。 琴华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薄相思,想她接下来会怎么解决这番纠纷。身为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孩子,他再清楚不过了,他们的信仰是最顽固不化的。既然他们认定了菩萨要处死芍药,那么,他们就绝对不会让芍药活下来! 薄相思略一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抬头望向天空,说道:“菩萨是居住在九重天的吧?就像我们人,居住在大陆上,游鱼居住在海里,野兽居住在森林中一样。居住的事物,似乎可以影响他们生存的环境。但事实上,他们永远也无法摆脱这样一个环境。你以为,游鱼离开了水,还活得了么?以此类推,菩萨离开了九重天,也会灰飞烟灭吧?所以,我以为,九重天较之菩萨,是应更要令人尊敬的。” 薄相思含笑讲完这段话,表面波澜不惊,但事实上,她的内心简直冷汗狂流。也不知这些人能不能听懂? 周围的村民一个个疑惑地看着她,显然不是很明白。但虽然不太明白,心里却莫名觉得薄相思讲得很有道理。一张在面具下的脸皱起了眉,细入思索薄相思方才所说的话。待琴华好不容易捋清了这些关系后,眼眸中是掩不住地惊艳与赞叹! 这些生存者与生存环境之间的关系,琴华可谓从来没有想到过。今日听薄相思一说,瞬间有了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她说的不是很深奥,为了让他们懂,还特意用了好几个例子类比。可这些道理深入去想的话……琴华废上一些脑筋,倒还能勉强想通。但这些村民,是真的一窍不通! “其实我的意思就是……如果老天爷心存善念,要放过这位姑娘,各位会否尊重老天爷的意思?还是继续按照菩萨的指示做?”见他们一个个都一脸迷茫的样子,薄相思不禁头皮发麻,干脆直接将本来目的给讲出来了。 “当然是尊重老天爷的意思,”村民们还沉浸在刚刚薄相思那番话中,没有反应过来时,白胡子的木性老人站出来,目光赞许地看向薄相思,说道,“姑娘刚才那番话,足以证明姑娘是才识不浅之人。老朽虽然愚钝,但好歹活到了这个岁数,姑娘刚才的话,略懂了一二。哪怕是我们所敬仰的菩萨,也是不可违逆老天爷的!倘若老天爷当真有心放过芍药,我们自当从了老天爷的意!” “只是不知……姑娘要如何将这事告诉老天爷,询问老天爷的意见?”白胡子老人顿了一下,缓缓收回赞许地目光,一脸疑惑地问道。 琴华站在旁边,双手环胸,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薄相思,还真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心,竟然对于薄相思,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几分崇敬的感觉…… 他知道事情正在向一种他不愿意接受的局面发展,但他无法控制。最重要的是,如果薄相思这次真的能用计谋救出那个唤作芍药的女子,大概他从此以后,便会心甘情愿地成为薄相思的仆人…… 看,阿佞,你的主子纵然才华横溢,掌握整个大陆的经济命脉,武功更是独步天下……可是,阿佞,你忘了,我们七窍玲珑心的人,最崇敬的应该是无双的智慧才对。薄相思的计谋,远比月菲白深不可测……琴华凝眸想到。 “山人自有妙计,”薄相思完全不知道琴华的想法,转过头对白胡子老人微微一笑,随手指了间铁匠铺,道,“此事天机不可泄露,还请老爷爷随相思去那边,相思自然会当着老爷爷的面,向老天爷问个清楚!” 此话一出,不少人心中都痒痒得厉害。薄相思说得这么玄乎,不看一眼,他们怎么能够甘心?一个二个眼巴巴地盯着白胡子老人,希望他能跟薄相思说说,准许他们也进去看看。 第168章 救芍药 白胡子老人到底是活了这么大岁数的人,年轻时也曾出过村子。虽然心里知道,一些江湖术士,最是喜欢故弄玄虚来诓人,但他也知道,有真才实学的人,也喜欢故弄玄虚。但他们可不是为了诓人,只是天机不可泄露而已。 看眼前这女子,生得眉清目秀,身段玲珑妖娆,一身青衣似江水婉转,举手投足,语气之间尽显儒雅。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骗子。 她能够让自己进去观看,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吧…… 白胡子老人深谙这个道理,因此,他并没有理会村民们的请求,只是和气地笑着,对薄相思说道:“既然如此,那老朽就跟姑娘去这一趟!到时……倘若姑娘不能让老朽心服口服的话,这芍药丫头的命,便就还是菩萨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白胡子老人这番话,隐隐含了几分威胁之意在里头。倘若薄相思敢耍他的话,他可就一点也不会顾惜什么情面,直接将芍药给烧死! 这话说来倒是有几分奇怪的,芍药分明是白胡子老人村子里的人,和薄相思没有半点关系,可他竟然拿芍药的命来威胁薄相思…… 被绑在木桩上的芍药,在听到这话时,脸色顿时变得惨淡,眼神十分凄凉。这就是人世啊,人情淡薄。她最尊敬的木爷爷,竟然为了能够见一面所谓的老天爷,拿她的命来威胁……而那个一心要救她的女子,与她仅仅只是初次见面,这多么可笑! 可芍药的心中无论多么悲凉,也没人去注意到,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薄相思给吸引过去了! “小姐,难道……你也不带上我么?”眼见薄相思和白胡子老人就要提步朝铁匠铺走去,琴华连忙叫住了薄相思。虽然他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但他可对薄相思待会儿要怎么忽悠这个看似慈祥,其实精明得不得了的老者这件事十分感兴趣。 “带上你?”薄相思冲琴华挑了挑眉,显然有些不理解琴华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请求,“为什么要带上你?有什么用么?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带上老爷爷已经算是破例了,若是再带上你,就怕老天爷会不高兴,不肯给指示。” 薄相思可真是会……收买人心啊!琴华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当然,,人们并不能看到他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表情。 薄相思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白胡子老人脸上的疑惑顿时变成了欣赏与满足,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村民,一听到这话,立刻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脸生怕得罪了老天爷的样子。 相比之下,琴华刚才那番话是多么的愚蠢,简直就是在白白给薄相思作衬托!什么时候开始,这世上居然有人能把拥有七窍玲珑心的人给玩得团团转了?琴华心里很气愤很不平衡。 但他更气愤更不平衡的是,薄相思居然还真的不带他去看…… 那铁匠铺极是简陋,但门口堆积了不少废铁。看样子生意还不错,大概是因为村子里只有这么一家铁匠铺的原因吧。 薄相思为什么要将地点选在铁匠铺呢?难道真的只是随手一指么?琴华心中有些疑惑,皱起眉思索起来。他希望能够凭借七窍玲珑心的细密心思,抓住铁匠铺这个突破口,捋清薄相思的计划。 但是,七窍玲珑心的人确实聪明,可他们所了解的知识也仅限于这个时代罢了。难道你认为,琴华能够想出来,薄相思去铁匠铺是为了高温煅烧大理石,分解出里面的生石灰,再将生石灰溶解在水中,以此煮鸡蛋的原理么? 琴华当然不能,白胡子老人更不能! 简陋的铁匠铺中,四处弥漫着金属的味道。但这金属之中,只有铜与铁的味道,而没有那些奢华高贵的金银。 白胡子满脸惊讶地站在地站在一个女子旁,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锅里沸腾的水。随后,那份惊讶很快又变成了不敢置信,又变成了恍然大悟,深深地敬仰……最后,老人直接面对锅炉跪了下来!表情虔诚无比。 “怎么样,老爷爷,看到了吧,”薄相思满意地看着白胡子老人,缓缓说道,“用石头煮鸡蛋,你应该是闻所未闻吧?石头怎么能煮鸡蛋呢?除非这是老天爷下命令煮的……来,你看看,鸡蛋熟了,要不要剥开看一下?” 老人小心翼翼地接过鸡蛋,却并没有像薄相思所提议的那样将鸡蛋剥开。生鸡蛋和熟鸡蛋捏在手里的感觉都不好么?老人活了大半辈子,这点还是知道的。 这后来,杏花村的菩萨再没有收到过香火,每逢佳节,他们总是对祭拜一个鸡蛋。根据那时的村民说,这是鸡蛋是老天爷煮熟的!他们村里来过神仙,这鸡蛋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总之那鸡蛋从此一代代传下去,不曾腐烂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薄相思微笑着看向老人,缓缓说道:“既然老天爷都已经开眼了,不知老爷爷可否放了芍药?” “当然当然!”老人点头如捣蒜,眼睛却始终不离,手中的鸡蛋,“姑娘原来竟是能够召唤出老天的神人,先前的种种,都是老朽唐突冒昧了,还希望姑娘不要计较。” 这场闹剧的最后,芍药被释放,而薄相思以救命恩人,当以身相许的名头,将芍药给讨了去。那时所有村民,包括老人都沉浸在那个煮熟的鸡蛋与神仙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薄相思的这番做法,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奸诈的感觉。 芍药战战兢兢地看着薄相思,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姑娘……您与芍药都是女子,以身相许这,这谈何说起啊!”假如薄相思是个男子,无论他多丑还是多穷,就冲着他救了她这一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以身相许的……可是,如果对方是个女人呢?芍药是当真没辙了。 周遭山清水秀,黄莺婉转啼叫,山上寒秋郁郁葱葱。两女一男行走在其中。 走在最前面的那女子,闻言后转过身来,双手环胸,微微笑着,道:“我所谓的以身相许,便是从今以后……你的心和身体,必须归我所有!我让你做的事,你绝不可以反抗!我让你说的话,你绝对不可以不说!从今以后,你芍药的生命中,烙的便是我薄相思的名字!从今以后,我,就是比你生命还重要的人,明白了么?” 薄相思说这话时刻意加重了语气,再加上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芍药,一刻也不肯放松!这无形间,就增添了不少的压迫感! 别说是芍药了,就是琴华,在听到这话时也难免被呛了一下。他现在总算明白,薄相思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救这个叫芍药的女子了……他还以为,她是发善心了呢。但其实,她早就没了善心,这所有的举措,最后目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 芍药最后点头答应了薄相思,但琴华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芍药是被诱拐的,而且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 “既然如此,你可去将你的情郎找来。我与琴华在附近小镇的茶楼等你……既然你是我的下属了,你那苦命的情郎,我自然也会照应的。”薄相思表情波澜不惊地说道。 芍药眼睛一亮,连连向薄相思道了好几次谢后,才飞奔着跑回村子,去找她的情郎。 “可真是好计谋!”琴华赞叹地看向薄相思,由衷地感叹道,“你这番举动既收买了人心,而且一下子得了两个奴才!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么?” 薄相思不打算理他,转身欲往小镇上走。身后突然想起琴华惊讶的声音:“还真就这么走了啊?你不怕那个芍药丫头一去不复返,毁约么?” “守约毁约本是人之本性,何苦强求?”薄相思顿了一下脚步,未转过头,淡淡道,“在走之前,我已经与老人说好了,老天庇佑的,自然都是至信至善之人,倘若这芍药不是至信至善之人,那可真真是辜负了老天一片好心!倘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便请老人家务必严明执法,将芍药处死!” 假如芍药回来了那还好……但如果她一时迷失了心神,想要就此逃掉的话……那么,她这一去,就没有复返的机会了!而且她至死,可能都不知道,薄相思才是那个杀了她的人! 琴华深深吸了口气,心里不禁为薄相思的智谋所折服。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竟然能算计到这一步…… 不过她为什么要算计芍药呢?找个更加貌美,或者武功更加高强的人,不是更好么?芍药手无缚鸡之力,而且是个山村女子……琴华真是搞不懂,薄相思这么煞费苦心救下她,又收下她,是几个意思。 彼时薄相思正要躺下睡午觉,听见琴华的问题,只好睁开眼,语气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救了她一命,这就是她比起其他的优势……至于容貌武功什么的,我从没想过。琴华,你可知,我医术独步天下?就算是一个相貌奇丑的人,我也有把握将她变成倾国倾城的美人!更何况,芍药不丑。”说这话时,薄相思微微扬起头,语气略有些不可一世。 第169章 为了一个男人,至于 “不过你……”薄相思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向琴华,“我趁你睡着的时候,研究过你的脸。虽然看上去好像是火烧成这样的,但是,如果真是火烧的,我大概还有办法补救……可你的脸,连一点补救的希望都没有!” 薄相思目光灼灼地盯着琴华,她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医术,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琴华在说谎! “咳,是么,”琴华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四两拨千斤地说道,“所谓容貌,其实也不过就是身外之物而已。琴华虽不是大圣人,但对这些身外的,死了带不走的东西,琴华还是看的很淡的。所以,也就不劳小姐费心了。” “带不走……”薄相思微微沉下眼眸,“这世间万物所有,死了都是带不走的吧?依你这样说,你每天吃下去的食物,也是带不走的,那还不如不要吃了。” “小姐此言差矣。世间带不走的,仅仅只是物品而已。假如我辅佐了一介千秋帝王,那么我死后带走的。就是我流芳千古的名声!”琴华语气颇为豪壮。 “你想流芳千古?”薄相思闪了闪眸色。 琴华微微一笑:“以前不想,更不敢想……而现在,琴华想,非常想!”阿佞的遗憾,就让他来完成吧…… 薄相思淡淡一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举手投足之间竟有掌握世间一切的姿态:“那么,琴华,恭喜你,跟对主子了。” 杏花村这边临海,所以冬暖夏凉。当夜幕降临时,也不见得有多凉。还有海风从海边吹来,温暖得很。 薄相思半倚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她身前坐着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杏花村比较偏僻,这里的人也都朴实。当到了晚上的时候,村民们早早就睡了,谁也没有长安那些商贩摆夜市的习惯。按照平常,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已经熄灯了。 薄相思和琴华在等一个人,所以迟迟不入睡。 他们这一等,便等了数个时辰。直到月亮都不耐烦,悄悄躲进云朵里时,直到油灯换了一盏又一盏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吱呀的推门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格外大声,脚步声接踵而至。 “对不起姑娘……不,小姐!芍药来迟了,小姐等久了!”两个人影走了进来,女子一脸愧疚地跪在地上。 居然回来了……薄相思有些出乎意料,却又有些意料之中。 “快起来吧,”薄相思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说道,“这么晚了,先睡吧……明天再说。”琴华显然也有些撑不住了,得了薄相思这句话,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脸终于解放了地表情。 芍药愧疚地退下去。 琴华,芍药都走了……可这里还有一个人。他大概就是芍药的情郎吧,薄相思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生得高挑,挺秀气的,像是个书生……不过这一看起来,应该就是从小在书院里摇头晃脑的那种,身上连一点肌肉都没有!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极端聪慧的大脑,只能是累赘! “还有事么?”薄相思不悦地皱眉问道。本来她还以为,芍药的情郎,好歹是个能文善武的,谁知竟是这副窝囊样!这个人最窝囊的可能不是他一副穷酸样,而是,当芍药被施以火刑时,他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当然,”王瑞朝薄相思礼貌地笑了笑,眼睛里竟然有掩饰不住的兴奋的光芒,“芍药同我说了你的事……本来我来这这里,也就是想问问姑娘,瞎管闲事好玩么?本来是打算如此质问的,可这一见姑娘天仙都不及的身段,清丽的容貌,我哪还敢造次?疼惜还来不及!” “不知姑娘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诗词歌赋?只要姑娘说出来,我一定可以陪姑娘……好好玩上它整整一夜!”说话间,他竟然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薄相思眯了一下眼,心中感到很是嘲讽。敢情这人借着兴师问罪的由头,来调戏人?芍药前脚刚走,就来调戏她?也不知这个窝囊废哪来的自信,他自以为自己很帅,自以为薄相思肯定会看上他? “咳……我么,比较喜欢看书,尤其是春宫图之类的,”薄相思假意咳嗽了一下,害羞地低下头,却时时忍不住抬头抛了一个媚眼,“既然公子如此有情,相思也着实不好拒绝。这样……相思去将那些书找出来,与公子探讨,探讨……如何啊?”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薄相思已经从榻上下来,绕到王瑞身上,轻轻地说道。 王瑞早就被迷得七荤八素,一双秀才似的手忍不住想要将身后那磨人的小妖精揉进身体里。但一想到等会还有更刺激的,他只好强按下心头的冲动,暧昧地笑着点头。 薄相思如一阵风般轻盈地飘出房间,王瑞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她,嘴巴都快流口水出来了! 这阵风在屋子里时带着温婉暧昧诱人的笑容,可当她一走出房门,所有的表情瞬息万变,只剩下一张冒着寒气的脸! 琴华本来已睡熟了,可是这会儿,房门被“砰”的一声踹开!他吓得连忙从床上跳起来,还以为是地震了! 可是……眼前这景象,貌似比地震更恐怖? 薄相思阴沉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冰冻三尺的寒气。脸上明显写着,敢惹老娘就滚去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琴华打了个寒颤,连衣裳也忘了穿,就那么满脸惊恐地看着薄相思。 话说,在这样夜黑风高的夜里,难道不是他这张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更恐怖么,这什么情况! 四周静悄悄的,似乎连黑白无常的铁链声都能够听见……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数个眨眼的功夫,最后琴华败下阵来,一脸讨好地上前,眼里却带着明显的愁苦:“小姐这么晚大驾光临……实在是让琴华……受宠若惊啊……呵呵呵呵呵……” 薄相思仍然脸色阴沉,不见半分好转?最后,只听见她冷冷地扔下一句:把芍药带到我门外偷听。说完这句话,薄相思便踏着满脚的恐怖炼狱,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琴华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带上芍药?在她门外偷听?偷听什么?他现在可是一头雾水啊! 但就是借给琴华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问薄相思,也不敢丝毫怠慢了这命令,连忙利索地穿上衣服,戴上面具,朝芍药的房间走去。 琴华朝芍药的房间走去,而薄相思则迈着沉重艰难的步子,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这天下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男人?薄相思表示实在无法理解王瑞那奇葩的思想。难道他看到每个好看一点的女子都扑上去?完全不会去考虑,对方是否也喜欢他么? 若不是为了完完全全收服芍药,她才不会去管那个人面兽心的王瑞!直接给他下点药,让他半身不遂! 站在房间外面,天上月朗风清,清风徐徐,海风温暖,似乎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可现在薄相思不仅没有半点谈情说爱的心思,心中还抑郁得可怕! 她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去面对那张恶心的嘴脸…… 芍药被叫醒的时候,和最初的琴华一样,一脸茫然。但是她可明显比琴华好运多了。琴华虽然苦着一张脸,但至少没有像薄相思那样杀气腾腾…… 当芍药穿戴好衣裳,跟着琴华来到薄相思的房间外面时,他们便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找不到春宫图了没关系,上面的动作……我都已经在心里记得熟烂了!既然美人这么想体会,我就教教你啊……以身示范……” “你走开!你这样可是背叛芍药的!” “芍药?那个山村小丫头片子?美人开什么玩笑,她哪里比得上你一颦一笑?要是美人实在介意的话,那我不如今晚就将她给……做了!” 里面王瑞说得心头舒畅快意,可外头芍药听着,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地往下掉。 琴华心中有些不忍,想要安慰她一句。可他毕竟是不曾安慰过女孩的人,这话刚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只好尴尬地将头撇向一边,装作没有看到芍药哭得样子。 原来薄相思让芍药来,就是为了让她看到这一幕……这一步棋走得可真是……太狠了! 这下芍药该听的都听到了,现在他应该带着芍药闯进去吧?虽然薄相思事先没有和他吩咐接下来的动作,但琴华心里揣测着,现在他的确应该闯进去。在这个最恰当的时候! 不然的话……里面薄相思得装得多辛苦? 于是在最恰当的时候,琴华一把抓起芍药的手,还不待对方反应过来,竟然直接撞开了房门! 王瑞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脸上的表情便变成了不屑与鄙夷。 琴华不着痕迹地松开芍药的手,双手环胸站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闹剧。 “瑞哥哥……你快告诉我,刚刚我所听到的,都不是真的对不对?瑞哥哥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对不对?”芍药挂着满脸的泪痕,绝望地问道。 听到这话,薄相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女人怎么那么蠢?还有……她那言外之意,是说薄相思勾引王瑞,所以王瑞鬼迷心窍么?还真是够恩将仇报!就为了一个男人,至于么?! 第170章 竹叶雨 “我确实对你说过很多假话,”王瑞见芍药这副模样,不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是满脸的嘲讽与嫌弃,“我对你说过那么多话,大概十句里有九局都是假的吧?那唯一的一句真的,就是刚刚你听到的那些。” 王瑞的每一个字,芍药听在耳朵里,那都是割肉剜心一般的痛。她的脸颊已经痛苦地扭在了一起。王瑞还不曾对她做过什么,她的灵魂就已经不允许她不能不痛苦了! 月亮肆无忌惮地爬出来,妖艳的月光洒向薄相思的脸庞。它在欣赏这一场闹剧,欣赏这缠绵的痛苦。 “为什么!”芍药红着眼,声音中含着泪水,大声地嘶吼了出来。她就像头受伤了的狮子,遍体鳞伤,却还要拼尽最后的余力,将心中的不甘统统都吼出来! 这句快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吼出来的话不是对王瑞说的,她是……对薄相思说的…… 或许她早就知道王瑞对她不是真心,但她仍然甘之如饴,只求留在他的身旁。可如今,薄相思生生将这表象给撕开,将真相血淋淋地暴露! 芍药当然不甘心! 薄相思皱了皱眉,被月光笼罩的脸越发妖异。那妖艳动人的脸庞之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冷至灵魂的笑:“不为什么,只是纯粹觉得你很蠢而已……芍药,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杀了他,二,废了他!” “我薄相思身边的人,从来不需要优柔寡断!当然,更不需要忘恩负义的……总之,你执行了这命令之后,你会受到惩罚,那是给你的教训!” 说话时,薄相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芍药,就像天空中盘旋的雄鹰盯着地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崽一样……琴华冷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对芍药没有半点同情。他也着实觉得,这芍药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主! 琴华此时心中所想的,是薄相思原来不喜欢这样的下属,也幸好他既不优柔寡断,也不忘恩负义。 听了这话,反应最大的应该是王瑞。先是薄相思主动迎合,然后找了借口出去,现在被芍药当场撞见,薄相思说话又!如此之残忍……就算他脑子再不好使,此时也应该明白过来了!他被薄相思给算计了! “你个贱人……”王瑞气急败坏地指着薄相思,月光下的他面色狰狞,充满怨恨,“连老子你都敢算计!装出一副多有智慧多高洁的样子,女人还不也就是那样?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等会老子叫你欲仙欲死的时候,你只会感激老子!” 王瑞恶狠狠地说完,运势便准备朝薄相思扑去。 琴华倚在一边,眉睫跳了一下。几乎就在王瑞的身子开始动的那一刹那,他的脑子便飞速运转了起来,盘算着救主与不救主的利弊! 最后,救主以既得薄相思宠信,说不定还能从月菲白那里捞一箱银子这样的好处,完胜只可以保住生命安全,却什么也得不到的不救主的想法。 琴华刚刚思考完,王瑞都还没有挨到薄相思。倒不是说王瑞的动作有多慢,只不过琴华的七窍玲珑心,真正思考起来,实在是太逆天了而已。 琴华一个闪身,来到王瑞身后,对准他的背部,就狠狠地踹了过去!王瑞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 这果然是个没用的家伙!琴华根本什么武功也不会,居然就可以把他给踹成这样…… “我们家小姐你也敢碰,不想活了么,”琴华以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一脚踩住了王瑞的背,冷声说道,“你也不看看我们家小姐是谁?轮得到你来玷污?就是你有那个胆玷污,你的灵魂恐怕都承受不起某些人的报复!实话告诉你,你要是敢碰我们家小姐,我们小姐的男人,绝对能让你灵魂永生永世都不得安生!” 不用怀疑,月菲白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当然,琴华会这么说,纯粹是因为他还不够了解月菲白。假如王瑞真的敢把薄相思怎么样的话,他得到的报复,恐怕不止永生永世灵魂都不得安生这么简单吧? “不就是一个……臭……婊子么……老子……还,还怕她?她能有……什么好……男人……村口那个……讨饭的……么……”王瑞虽然被琴华压制得动弹不得,脸色苍白,但他仍然犟嘴,就算断断续续也要把污蔑薄相思的话给说出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甘心似的。 “你还有心思管我的事,”薄相思直接略过他们所说的“薄相思的男人”之类的话,残忍地说道,“你还不如关心一下你的死法……本来想让芍药给处置的,现在看来,我不想让她处置了……因为,我要亲手杀了你!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我允许你选你自己的死法,我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仿佛是为了应景似的,薄相思刚说完这句话,琴华的脚就又用力了几分!引得王瑞又是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 这次惨叫之后,王瑞居然没有再说话了。大概是真的去思考怎么死了吧。 薄相思好整以暇地坐到一旁,慢悠悠地喝着茶,等着王瑞的答案。她没看到的是,被踩在脚下的王瑞竟然在给芍药传递救他的信息! 若是往常,芍药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救下王瑞。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对于王瑞的暗示,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将眼神投到优雅品茶的薄相思身上,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芍药很感激小姐的救命之恩。但芍药有一事不明,小姐为何要插手芍药和王瑞之间的私事呢?” 她承认,她刚刚是真的过激了,才会去指责薄相思。现在回想起来,竟然直接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女人这样厉害,而她居然还敢不识好歹地指责她! 为什么要管,为了让你更加心悦诚服于我行不行?薄相思确实是怀着这样的目的的。可是,她不能向芍药说实话,这样的理由,任谁都不会太相信吧……想要让一个人心悦诚服,有千千万万种方式,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走这么一圈呢? 不会相信的人,心中大概都是这样想的。可薄相思总不能说,我现在没权没钱,只有用一种不用钱权而且快捷的方法才行……你看,这可不是多快么,才一个晚上,彼此之间就已经憎恶对方了…… “实不相瞒,我是百花宫的人,专门惩治负心汉!”薄相思思忖了一会儿,缓缓解释道。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王瑞和芍药居然异口同声地问了句:“百花宫是什么?” 百花宫是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么?那是出了名的专门铲除负心汉的组织啊!没想到杏花村居然这么落后,连这都不知道……薄相思暗自嘀咕道,和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有得一比了。但不同的是,桃花源肯定不会有王瑞这般龌龊之人! 本来薄相思只是想搬出这百花宫的名声来震震芍药,来吓吓王瑞。但这两个人居然什么也不知道,那她这话岂不是白说了?薄相思叹了口气,索性随便敷衍道:“一个组织而已。” 一旁的琴华听了,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你冒用别人百花宫的名声就算了,还诋毁别人“一个组织”而已?一个普通的组织,能像百花宫一样被天下妇女所崇拜么? 谁也想不到的是,就在琴华失神的那一刹那,王瑞居然抓住这个空子,跑了出去! 他大概是真的怕极了,所以跑得格外快。当薄相思反应过来,从藤椅上站起身时,眼前哪里还有王瑞的影子? “居然让他跑了……”薄相思低声念着,同时抬头用意味不明的眼神凝视着芍药。 芍药被这眼神看得发虚,最后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请罪道:“芍药自知欠小姐太多,从今往后,芍药为奴为婢!小姐去哪,芍药便跟着去哪。小姐若让芍药往东,芍药绝对不敢往西。如果小姐想要芍药死,芍药绝对死得干干净净,一口气都不留下!” 芍药她……大抵是真的醒悟了吧。 薄相思和琴华离开杏花村的那一天,没有带上芍药。薄相思给芍药配了一些草药,让她抹在自己脸上,早晚各一次,坚持两个月。 当琴华问及薄相思,如此做的原因时,薄相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死睡眼惺忪地说道:“等两个月后你就知道了。” 而在这期间,芍药不可以与任何人见面。她被安置在杏花村旁边一座破旧寺庙里,这里没有人来,很安全。 可芍药安全了,薄相思和琴华可不一定安全。他们刚刚出了杏花村不久,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四周的景象竟然突然发生了变化! 改天换地?!薄相思立马警惕了起来。可是仔细一看,却又不像是改天换地。它没有那样的深厚功力,可以将周遭所有全都改变,比如上次无知和尚,便是连所有的一切,都转变成了冬雪。 周围的树隐隐扭曲了一下,很快却又恢复原状。唯一不同的,那便是满树的竹叶,竟然突然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所有的竹叶都是这样,仿佛他们遭到了谁的控制似的。 薄相思疑惑地仰头去看,眼中全是戒备! 第171章 百花宫 渐渐地,一袭青色的衣裳踏着一片片竹叶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等他近在眼前了,薄相思才发现,他容貌妖异,眉间轻轻上挑,有点唱戏的那种妩媚的感觉。若非他衣裳宽松,胸前平坦,而且有喉结的话,恐怕不少人都会以为他是个绝世大美人吧。 “本宫主听说,有人冒充我百花宫的名号出来招摇撞骗?因此,特来此一躺。敢问这位姑娘,是否就是那位冒充我百花宫之人?”青邑的声音妖而不媚,柔而不娇。但却又徘徊在这些之间。 原来他就是百花宫宫主青邑……薄相思心中暗忖道。看那百花宫这么痛恨负心汉,还以为这宫主是个有情有义的侠肝义胆的女子,谁能知道竟然是一个妖媚的男子? “这个……那着实是个误会,”薄相思皱了一下眉,沉着冷静地解释道,“那王瑞确实是个负心汉,但我想着,若是不给个名头,便将他随意杀害了,那倒是难教人信服,因此便借用了一下贵宫的名号。” “借用?本宫主可没有见到你来上门借过,”青邑唰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慢悠悠地摇晃着。倏而,他又将折扇啪一声关上,饶有趣味地盯着薄相思,缓缓道,“你可知道,你长得特别像一个人?” “谁?” “银月门阀月大家主的心上人,凤国的镜凌皇后,墨湘思……” 闻言,琴华眉睫一跳。这百花宫虽然专杀负心汉,但在业余的时候,也常常强抢民女。可强抢了民女之后,他们又会劫富济贫。 总而言之,世人对百花宫的评价复杂得很。当然,主要还是源于他那复杂的行事风格,亦正亦邪。 而这青邑,极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以至于世人至今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据说,见过青邑的人,除了百花宫的,就只剩下死人了……现在薄相思和琴华见到了,那么他们会成为死人么?还是成为百花宫的一员? “兴许只是巧合吧……”琴华连忙站出来,替薄相思解释道,“我家小姐既不叫墨湘思,更不是姓墨,她叫……” “我叫采桑。”还不等琴华将话给说完,薄相思就连忙开口说道。 “对……采桑……”琴华有些结巴地说道,“我家小姐……确实叫采桑。” “是么,”青邑显然不太相信琴华的说辞,含笑打量着薄相思,最后总结似的说道,“据说月菲白喜欢的那女人,长得不是太漂亮,可是那身段,单是一看就能叫男人遐想翩翩……而且她清秀的脸庞,不仅没为此而降低了她身段的玲珑,反而还更让男人欲罢不能……你试想,一张清秀的脸庞下,居然隐藏着一具无比勾人的身体,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疯狂的事?” “我青邑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会有那样的好身段。因此,我那时一度认为,这个女人不过是月菲白吹嘘出来的罢了……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月菲白不仅没有吹嘘,还没有完全地描绘出你的动人……一个人的灵气,岂是枯燥干瘪的语言能够描绘出来的?” “所以我笃定,你一定就是墨湘思!” 青邑语气坚定,仿佛这确实是个正确答案无疑。琴华叹了口气,连忙躲到薄相思的身后。这可是青邑,而不是王瑞那种阿猫阿狗……该警惕的,不该出风头的,还是都得注意点。 薄相思仍旧不改脸上的微笑,微微扬了扬下巴,凝视着青邑:“你有证据么?没有证据的话……是不能胡说八道的。这世上的美人千千万万,青邑宫主可不要冤枉我一介平民啊。” 总之墨湘思这个人,都是假的,她还不信青邑能有什么证据了?只要没证据,完全可以死赖着不承认! “证据自然有,”青邑抬起右手,描了一下妩媚的眉形,“只不过在这里,本宫主可拿不出……所以,为了墨姑娘能看到证据,只能劳烦姑娘,跟青邑走一趟百花宫了!” 说罢,一阵疾风飞驰而来,地上的竹叶刹那间全都飞起!琴华脸色大变,连忙用衣袖遮住了面庞。青邑绝没有薄相思那么好忽悠,要是脸上的面具掉下来,青邑对他的脸伤感了兴趣,一研究起来,准能把他是七窍玲珑心的身份给挖出来! 在这个战争一触即发的年代,谁不想得到七窍玲珑心的辅佐?即便青邑只是江湖人。 这劲风足足缠绕在周围一刻钟之久,待琴华将衣袖慢慢放下时,面具没掉。但他的脸色,却变得比刚才更为厉害!薄相思,不见了!青邑,也不见了! 那天,琴华在那里足足待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苦苦冥想,才想出了一个救薄相思的办法。果然啊,脑袋不常用,那是要生锈的。想当初阿佞策划救薄相思的计划时,几乎就在月菲白说出命令的下一刻,他的胸中便有了主意。后来的时间,只不过是完善细节而已。 琴华转身离开了这片树林,悠长的叹息回荡进每一片竹叶,宛若绵长的琴声,久久回绝。 薄相思刚来到长安时,还不知道百花宫的存在。直到后来,与月菲白渐渐熟络时,从他嘴里听过百花宫的名号。但是,百花宫虽然名声大,可是知道它的坐落位置的人,却寥寥无几。 此次青邑带薄相思回百花宫,薄相思才恍然大悟,难道世人都不知道百花宫在哪。这身处群山之中,寒树怀抱之内,谁能找得到?就算有人知道,也未必敢来。这种地方,一看就毒物遍布。这情况……倒是与香山有些相像…… 青邑单手拎着薄相思,使用轻功飞过一座座群山,最后落定在巍峨峥嵘的山峰之上。往下是悬崖,往后是密密麻麻不见空隙的阔叶林。 薄相思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青邑,不是去百花宫么,来这干嘛?难不成他想把自己推下去?!然而青邑一派淡然,并没有做坏事时的嘚瑟与奸诈。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抱着我,第二,我抱着你。”青邑转过头,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薄相思顿时傻眼,下意识地看了眼脚下的万丈悬崖,心中暗自想道,难不成这两个和选项后面的隐含条件,是如果不选,就把她给弄下去?不然的话,他没事带她来这里干嘛! “咳咳,”薄相思脸色有些不自然,有些头疼地说道,“没想到堂堂百花宫宫主,竟然是这般道貌岸然。表面上做一些帮助天下妇女的事,另一边却来调戏人。” 青邑明显愣了下,随后,一道暴怒声突然从头顶响起:“谁调戏你啊!百花宫的入口在悬崖下面!如果你想一个人跳下去,不需要我的话,我也不介意!” 这声音……青邑估计还用上了内力吧?否则怎么林子里居住的鸟儿都吓得飞走了?脚边的石子还被声波震得掉下去几块。 百花宫,它的本意是将女子比为娇美的花儿,而这里拥有众多的女子,自然就是百花了。但事实上,百花宫确实不辱这个名称。单单是宫门口,便种植了不下五十种花! 如果说,银月门阀的女子各个都美如画的话,那么百花宫的女子,则是各有千秋。她们绝没有银月门阀的女子那么美,可银月门阀的女子,却绝没有她们这么率性。 小到刚出生,老到上百岁的女子,这里应有尽有。刚一进门,便能听到欢声笑语,里面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这哪里像个江湖门派,分明就是大杂院! “百花宫的人……都是这样的?”薄相思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惊讶地问道,“没有其他人么?这样的话,如果有敌人来进攻,岂不是毫无招架之力?”他们从宫门口一路来到厅堂,见到的全是普通妇人! “这里是妇人们居住的地方,百花宫的内部核心,集中在后殿。”青邑淡淡答道。说完,他便提步往前走去,一路上的妇人见着了他,全都微笑停下来行礼。还有几个模样娇俏的小姑娘,红着脸将手中才采的花送给他。青邑也不拒绝,礼貌地笑着收下了。 薄相思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就是上官权的后宫,也没有这青邑的后宫殷实吧?瞧瞧,什么年龄的姑娘都有啊!而且,他来者不拒…… “还不跟上来?”大概是察觉出身后没有脚步声,青邑不悦地停下来,转过身,果然见薄相思还在原来的位置,“你可不是被本宫主救济的妇人,是没有资格待在这里的!” 没有资格……?薄相思顿时恍然大悟。兴许是为了给这些妇人营造出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所以这里只能由那些青邑带回来的女人居住。至于闲杂人等,全都搬到后殿去吧! 不得不说,这个安排很是心细…… 如果那些妇人居住的地方是温暖祥和,百花开放的话,那么这百花宫的后殿,则是不堪入目,毫无生机! 这里别说花了,连一根草都很难见到。那些妇人居住的地方,修建的都是低矮的房舍,而这后殿,则是恢弘的宫殿!一些服饰统一的女子在宫殿前练武,见到青邑,全都停下来,齐声道:“宫主!” 第172章 灵尸大法 “宫主这么快便回来了?不是说要下山收拾一个辟谣的小人么?”站在最前面,服饰与其他女子略微有些颜色差异的女子跑过来,一连就问了两个问题。她似乎这时才看到薄相思,疑惑地指着她,问道,“宫主,这位是……” 青邑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她,直接问道:“桑格在哪里?” 女子难免有些尴尬,但她却极力保持着原来的笑容,朝宫殿里面指了一下,说道:“桑格在里面,宫主不让他出来,他便一直留在里面钻研。” 青邑颔首,提步朝宫殿内走去。薄相思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别人青邑要去见人了,她还跟去干嘛? 可谁知,青邑刚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又不跟上来?” 薄相思讪讪一笑,跟着青邑一起进了宫殿。那女子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眼里透露出危险的光芒。青邑宫主从来没有带过百花宫外的女人进宫殿……这个女人,是谁?! 难怪青邑说这里才是百花宫的内部核心,一进来,便看到各色的穿梭其中。这些人算不得多美貌,但是一看,就会感觉有绝技在身的样子! 经过一番绕来绕去,最后青邑停留在了一扇泛着柔和光芒的白玉门前。薄相思以为他会推开,谁知他竟然兜头扔下一幅画,笑得几分邪魅,说道:“这是月菲白给他银月门阀中人传着看的画像。据说跟着这幅画一起来的,还有一道石破天惊的命令:此人乃本家主心仪之人,谁见着她,就如同见到本家主亲临一般。” 纸张的质量很好,摸起来如同抚摸在肌如白玉的女人身上似的。单是这么一张纸,大概就能够一家普通人半年的花销了吧。银月门阀这么有钱,这确实像它的行事风格。 薄相思皱眉将画缓缓打开,一个女子跃然于纸上。她身着一身青衣,眉眼笑得无邪。这与薄相思,岂止是几分像,简直就像是她这个人,跑进了画里似的! 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她吧……现在她才没有这样的笑容了呢……看这颇具江湖味道的衣裳,应该是她刚来到京城,在尚书府外,与月菲白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只有爱到灵魂里,将这个人的模样深深地刻进心里,才能在不见到她的情况下,闭眼画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她来……一瞬间,薄相思的眼睛有些酸涩。但她强制自己压下这份感情,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相像的人!青邑宫主可当真是让小女子长见识了啊。” 随着话语落下,青邑的笑容刹那间凝固在脸上,那张有些妖媚的脸庞,渐渐变得嘲讽:“月菲白向来不近女色,坊间甚至还传闻,他可能有龙阳之好。如今他有了心上人,本宫主还当是个怎样的奇女子,原来她奇就奇在如此忘恩负义……你当真是负了月菲白,墨湘……不,采桑,你真的,配不上他!” 薄相思笑笑,不置可否。既然要和月菲白一刀两断,那就得断得干干净净!现在若是承认了,青邑拿她威胁月菲白怎么办?在危急关头又扯上月菲白,这算什么事!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青邑满脸的鄙夷与不屑,仿佛薄相思是这世间最无耻最肮脏的人似的。 正在这时,青邑背后的白玉门突然缓缓打开……一个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的男子走出来,对青邑弯腰福礼,道:“宫主,虽然您将格桑关在这里面,目的是为了让格桑能够更好地钻研灵尸大法。可是格桑觉得,这样终日劳累下去是会增加心理负担的……” 他一出来,薄相思便眯了一下眼睛。长得倒是有点欧洲人的味道,但是没有蓝眼睛……这人,应该是西域或者波斯的吧? “正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本宫主给你带了个人来,”青邑又恢复往日的模样,凤眼上挑,邪魅地笑道,“本宫主思考了一下,不管你再怎么钻研,始终都是理论上的知识,这没有实践,可怎么行?所以,就拿她当你的第一个试验品吧。”青邑的下巴朝薄相思的位置扬了扬。 “试验品?”薄相思警惕地瞪大眼睛,衣袖下的手一翻转,便有毒药包落在了手中。 “她么……”格桑皱眉打量着薄相思,那目光简直就是透过眼前这具肉体,直接拆分薄相思的每一个细胞!良久之后,只见他摇摇头,“这姑娘手无缚鸡之力的,不用实验也知道,她的肉体承受不了。” 听到这里,薄相思微微松了一口气,手中的毒药不再像刚才那样攥得那么紧。 可谁知,青邑竟然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她只是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而已,可她的身体……可比本宫主都要强壮。格桑,她身为一个吃了通灵血玉的人,你觉得,她的身体还会差?” “通灵血玉?!”青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引得格桑顿时瞪大了眼睛,像盯着绝世宝藏那样盯着薄相思,丝毫不掩饰他的渴望,“你居然拥有通灵血玉?!而且还吃了!” 薄相思皱了一下眉头,立即否认道:“通灵血玉是什么?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听过。青邑宫主,一而再再而三地诬陷人有意思么?而且我真是没看出来,这样诬陷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是不是诬陷,你自己清楚……”与薄相思的凌厉形成鲜明对比,青邑懒洋洋地说道,“格桑,你认为,无知和尚会说假话么?” 面对薄相思的否认,格桑那满腔热情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也是,一个屁大点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拥有传说中的通灵血玉?而且,那东西只存在于传说中,究竟有没有还未可知……但是,青邑又确实没有那个骗人的必要。 格桑正在摇摆不定时,听到青邑的问话,不曾多加思索,便开口答道:“无知道行高深,没有骗人的必要。如果他实在不想说某件事,也没有人敢去他说。总之,格桑以为,无知大师要么不说,要么说的必是真言无疑!” 格桑这番话似乎正中了青邑下怀,他笑着打开手中折扇,缓缓说道:“既然你不会怀疑无知和尚的话,那么,刚才为什么要摇摆不定呢?” 简而言之,我所得的消息是无知告诉我的,你既然相信无知,那就不应该不相信我说的话! 薄相思闻言,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无知?那个会改天换地,连月菲白都忌惮不已,指点她治好宁国太子的人? 可是那个人,怎么会和青邑走到一块儿呢…… 仿佛是看穿了薄相思心中所想似的,青邑将眼神移到她身上,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让无知和尚透露点消息也不需要付出多大代价,一坛上千年的老酒即可。” “格桑,现在你还有疑惑么?没有的话,就把她带进去做实验吧。” 格桑怎么会有意见?现在他看薄相思的眼神,简直就像饥饿了几十年的老狼,看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小白兔似的。但是在这饥渴的眼神中,所夹杂着遗憾……这女人已经把通灵血玉给吃下去了,虽然这女人就是个成了人形的通灵血玉,可说到底,通灵血玉已经破碎了,再也不复存在了。 格桑伸出手去拉薄相思,就在那只手伸出来的同时,薄相思的脑子飞速转动,计算如果反抗能成功逃出去的几率有多大。最后,失败的几率以百分之九十五的几率完胜,薄相思任由格桑将自己给拉扯了进去。 白玉门轰得一声关上。 原来青邑口中的,全都是理论这句话是真的。这里面那像实验室?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不过纸张倒是铺了一桌子,上面写的应该是各种实验。不过写得再多又怎样,还不都是纸上谈兵! “我要给你做的实验,是灵尸大法……”格桑将薄相思领进来后,简单地解释道,“其实这个东西,成功了很有好处的。一夕之间,你的武功就可以暴增……所谓灵尸大法,就是将一具久远的尸体,与你合二为一。而你得到的,不仅是这具尸体生前的功力,还有他在土里蕴藏了上千甚至上万年的功力。” 薄相思听完,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眼睛:“说实话,听了你这个介绍,我没有一点害怕。不仅不害怕,我甚至还觉得很好笑。你不觉得你那东西听起来太玄乎么?” “不玄乎,”格桑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眸充满了自信,“传闻中的通灵血玉,以前我总以为,这是世人构造臆想出来的,可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以前,我也曾怀疑过灵尸大法,可是今天得知了通灵血玉的存在,我对它,就再也没有怀疑了。” “这能一样么,”薄相思皱紧了眉头,她现在严重怀疑这什么灵尸大法,就是翻版的法轮功,“通灵血玉说白了也就一块石头,可你那什么大法,那是需要实践的!需要付出劳动,金钱,技术和人才的!你一天到晚纸上谈兵,构造出一个又一个的理论,我问你,这些理论你有依据么?!” 第173章 以色诱敌 “首先,我们不谈论你这个灵尸大法。我记得你刚刚说需要久远的尸体是吧?你觉得,那种久远的尸体,他们能不已经腐烂了么?不过这世上好像有种东西叫冰棺,专门保存尸体的。但是你想一想,能够得到冰棺的,必然是雄霸一方的人,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去抢别人祖先的尸体?就算是青邑,也不敢妄自动手吧!” 薄相思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情。 她以为格桑会就此受到打击,如果能够静下来细细地思索她那番话,然后了悟的话,那可真就是太好了。但现实确实,格桑自信地拍了拍薄相思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实践过?实话跟你说吧,我曾用波斯猫与五百年前的老虎化石实验过。最后那只波斯猫,咬死了一头身强力壮的豹子。” “你口中的纸上谈兵,并不完全成立。从那波斯猫的实验中,不难看出,灵尸大法是完全可以存在的。我这些天埋头写写画画,构造的只不过是,如果将这灵尸大法使用在人类身上,会不会有异常现在发生?如果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局面,又该如何应对?外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会不会受到伤害?” 原来,是这样……薄相思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格桑竟然就是现代所说的科学家!以他这资历,到了现代,给他个科学家院长的职位,恐怕都是辱没人才吧? “可是我不想成为试验品,”感叹归感叹,理智还是要有的,“我不希望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格桑,如果你硬要逼迫我的话,那我也就只有以死来表明决心了。” 薄相思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她对死亡并不害怕似的。但实际上,她却是在赌。她还有大仇未报,她当然不可以死!这就得看格桑是不是有一点点的同情心了……他应该是有的吧,否则他怎么会关心外面那些妇人么? 但这次,格桑又大大出乎了薄相思的预料。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不近人情地说道:“随便你,用尸体与尸体来实验,我也不介意。说不定,还能达到比活人更好的效果!毕竟……尸体戾气太大,这就助长了他的威力。而且……”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格桑震惊地盯着突然扑到他怀中的女人,一时竟然紧张得身体紧绷,连话都忘记了。 “格桑,没想到你这么不解风情……”薄相思尽量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小手轻轻点点地游移在格桑的腰上,“你知道,为什么青邑要把我带来么?这全都是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啊……他不想承认我们母子,可却又怕我跑出去,坏了他的名声,因此将我带来给你实验……其实只要青邑哥哥开心,我也无怨无悔……我别无所求,只希望在被实验之前,能够再见一面青邑哥哥……” 薄相思的声带本就沙哑,如果刻意说得缓慢,再放慢节奏的话,可以达到很性感的效果。再加上她本身就是个尤物,男人不动心都难。此时她说得楚楚可怜,眼里还包了几滴盈盈闪动的泪珠,格桑的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好……我先带你去见宫主。”格桑爱怜地拍了拍薄相思的肩膀。 薄相思假意擦了擦眼泪,连声道谢。格桑看着突然空落落的怀抱,身上还残留这女人的清香,竟然没由来一阵失落。 都说科学家不解风情,格桑又何尝不是这样?他大概没有动心,所以他能信守承诺地将薄相思带到青邑面前。但他也可能动心了,在看到薄相思吻青邑时,他心中格外烦躁,只能加快了往外的脚步。 他当真是不解风情的,连自己的心都搞不清楚! 待格桑完全走出去后,青邑推开怀中的女人,眼带戏谑地说道:“你魅力可真是大,不但银月公子为你而心折,连本宫主那个似一块木头的下属格桑,也能被你迷得团团转……怎么,如今打算来迷惑本宫主了么?” “当然不是,”薄相思微微一笑,正经地从青邑腿上站起来,后退了一步,说道,“我可是撒谎说我们俩有关系,格桑才会将我带到你面前的。在格桑还没有走之前,我要是什么都不做,他岂不是会怀疑?然后立即将我带出去?到时候,你恐怕只会袖手旁观吧。那我免费给格桑的那一个拥抱,可就白费了。” 青邑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有时候,人不是太蠢也是挺好的。如果刚才青邑真的直接将薄相思给拉出去的话,他确实只会袖手旁观。 “那你找本宫主有什么事呢?为了实验?很明确地告诉你,你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世上,或许只有你能练就灵尸大法……其他的人,承受不住尸体的力量,会爆体的。但你有通灵血玉护身。”青邑认真地说道。 但薄相思并不气馁,反而摆出了谈判的姿势,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们不妨做笔交易。如今你放了我,待我俯首天下江山的一天,你的百花宫,必是天下第一大组织!而你青邑,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实你拿我去做实验,也完全没有好处。如若我真的练就了灵尸大法,青邑,你会很荣幸地成为我的第一个手下亡魂!” 听到这话时,青邑其实很想笑。一个黄毛丫头,不过就只有两个男人喜欢她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俯首天下江山!她的那两个男人,随便哪个跺跺脚,就能让她灰飞烟灭。 但是,薄相思的语气很认真,甚至带了点狂傲,青邑竟然莫名其妙地想相信她的话,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只好避及薄相思的那笔所谓的交易,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本宫主可以在你身上下毒,到时候,你别说杀本宫主了,恐怕还会鞍前马后!听说你还曾经治好了宁国那位太子……如今是皇帝了。但是纵然你医术再高超又如何,那毒药是会腐蚀进肠子,渗透血液的。除非那一天,你将你肚子里的所有肠子给挖出来,把血抽干。此毒倒是可以解。” 这毒可真是够狠够绝啊!薄相思恨恨地想到。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确实没有本事解这种毒。 这里是青邑的卧房,陈设极其简单,只有必需的一张床而已。连桌子都不曾有,更不要提什么帷幔香炉书架之类的了。青邑总归是江湖人,率性很多。 可也就因为这样一览无遗,薄相思明明距离青邑十几步。青邑在床榻上斜躺着,薄相思站在门口。明明这么远的距离,当薄相思突然褪下自己衣衫时,青邑都能够清晰地看见如白玉的皮肤,甚至能看见上面的每一根汗毛!仿佛这个女人,就近在咫尺似的。 青邑也是个男人,他眯了一下眼,突然从床榻上跃起,脚踏虚无来到薄相思面前。他的下意识动作是想将这个美人搂进怀里,可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青邑捡起地上的衣裳,批到薄相思背上,不自然地扭过头,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我百花宫那么多女人,难道本宫主还会被你色诱不成?” 一个妩媚的笑容在脸上缓缓绽开,薄相思目光迷离地攀上青邑的肩,不置可否地说道:“总之,我也是要死的人了……刚刚我与格桑说,我怀了你的孩子。可要是,我连身子都不曾给过你,那可不就是太欺骗格桑了么?总之都要死了,死前又何必再做骗子,造孽呢?” “……只是实验,不会死……” “与死有区别么,”薄相思灵巧地从青邑背后绕到他身上,修长白玉般的手指勾住他的腰带,神色暧昧地说道,“你之前不是说,我是个尤物么?怎么如今,你倒是不乐意了?” 说罢,薄相思也不管青邑的反应,径直取下青色的腰带。直到身上只剩一件白色里衣时,青邑突然反应过来! 他眯着眼环住薄相思的腰,将她抵到墙壁上,指腹揉着一张微张的红唇,警告似的说道:“你可是月菲白的女人……本宫主可不相信,如果你将自己的身体给玷污了的话,他还会再接受你……你这样的举动,带来的损失可是巨大的。你难道不知道,要三思而后行么?” 也就因为她是月菲白的女人,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克制着自己。与月菲白起冲突,他一点都不怀疑,百花宫立马就会从江湖上除名! “我都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墨湘思……”薄相思瘪了瘪嘴,似乎极不满意青邑这样说。所以她迷离的眼神渐渐变得清醒,撇过头,有些自嘲地说道,“如果你以此来拒绝的我的话,大可不必。你只要直接这样说,我也不会死缠烂打。” 如果说,刚刚的热情让青邑难以把持的话,此时欲拒还迎,就使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内心的情绪了! 青邑低下头,攫住一张红唇,布料撕碎的声音回荡。两人双双倒在地上,一丝不挂。 可这样的情景才持续了没多久,青邑突然闷哼一声,目光呆滞地倒在地上! 薄相思嫌弃地拍了拍没控制好力道,一不小心洒落在身上的毒药粉。 第174章 冥幽出现 江湖上传言,凡是被百花宫救下,并且带回去的女人,就没有一个出来的。至于究竟是不愿意出来还是不能出来,就无人得知了。不过依据大家的猜测,她们是不愿意出来。在将这桩事当做谈资的同时,世人也难免感叹一番,这百花宫的男人,那可真真是好福气。 而薄相思,恰好打破了这个一成不变的定律。她不仅出来了,还是被宫主青邑给亲自带出来的。 外面的人虽然觉得奇怪,但却没有人敢上前去拦。有些不同寻常的是,青邑的脸死板得很,像被操控的木偶一般。但怀疑归怀疑,谁也没有那个胆拦住青邑的路,然后问一句:宫主您今天怎么像木偶? 在众目睽睽之下,薄相思成功地离开了百花宫。但是一个特别令人头疼的问题接踵而至:百花宫是出来了,可是这群山环绕,险象环生的,她一个人出的去么?! 薄相思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目光呆滞,表情木讷的青邑。心中打定主意,薄相思便准备使唤青邑带自己飞过去。但是,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绵长而嘹亮的歌声突然从对面山头传来。歌声碰到四面八方的障碍,形成回声。一时间,这里竟有了四面楚歌的感觉。 在这种地方,还有人居住?还有人上山砍柴唱歌?! 薄相思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她给青邑下的可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不过是催眠散而已。只要被下了药的人没有受到太大的刺激,就会一直处于被下药人支控的局面,直到下药人给解药为止。 可是……这能把灵魂都震得抖三抖的歌声,不是刺激又是什么?! 就在薄相思头疼之时,几乎是意料之中,旁边的人慢慢恢复神智,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略微带着怒意,在耳畔响起:“薄相思,从来没有人敢对本宫主下药!你是第一个!”幸亏了他宅心仁厚,没有把附近的居民赶走。否则的话,这个女人还无法无天了不是!月菲白的女人,果然够娇纵! 薄相思强装淡定地转过身,对青邑抱歉一笑。同时,她的脚步则在慢慢向后退:“你看……宫主您这,不也没事么?反正……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你的试验品的……如果宫主实在逼迫的话,那相思,也就只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说罢,她看了眼身后的万丈悬崖,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青邑眯了一下眼睛,一抹冷笑从妖艳的脸庞上溢出,周身的寒气可谓冰冻三尺!薄相思这才意识到,刚刚青邑只是在强压怒气……至于现在,他应该是把怒气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了吧?否则怎么一面火冒三丈的样子,一会儿又寒冷如冰呢? 青邑才不信薄相思会真的跳下去!这个女人身后有如此强势的两个男人,随便挑一个后半辈子都是叱咤风云地过下去。人生如此美好,她怎么会寻死呢?所以他一点都不管薄相思的威胁,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随着青邑的靠近,那怒气也就更近了一点!这会儿要是被他抓住了,回去恐怕就不止是实验这么简单了吧?谁知道他会怎样惨绝人寰地报复她! 身后虽是万丈悬崖,云雾缭绕,怪石林立……但好歹,跳下去之后就没有青邑……好歹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薄相思咬了咬牙,把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 还差一点就挨近她的青邑脸色大变,快步跑到悬崖边。果然,一道青色的身影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坠! 风极速地拍打着身体。薄相思心里苦笑道,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么?这下子竟然没之前害怕了。隐隐约约之间,她似乎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道火急火燎地命令声:“百花宫宫人听令!全都给本宫主下去墨湘思!一个都不许留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虚伪!薄相思心中冷笑着嘲讽。既然如此,当时又何必逼得她跳下去呢? 这万丈悬崖,跳下去必死无疑。可是我薄相思,绝对不会死!前两次坠崖时,有月菲白和上官权在,以至于她活了下来。这一次,就算没有他们,她也会活下来!不为什么,就为我是薄相思!我命由我不由天! 身体穿过层层云雾,到达最底端时,“咚”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落进了深海。 真是该死!薄相思闭着眼睛捂着口鼻,努力不让水灌进来。天知道她是一个典型的旱鸭子!至于刚才那一连串动作,也不是什么坠水的正确救命措施,她只是纯粹觉得水灌进来太难受而已。 海水四面八方地涌来,一点也不怜惜这个溺水的女子。她的长发散落在水中,身体慢慢平躺,表情很是痛苦……看样子,她已经快呼吸不过来了。偏偏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东西幸灾乐祸地凑过来落井下石,水底一根青绿色的水草竟然缠住了她细小的脚踝! 看样子,她是在劫难逃了……似乎是为了感叹一般,海水刹那间拥挤得更加厉害。 一道亮光从远处而来……亮光?那好像是一柄剑!紧接着,这柄剑迅速斩断缠绕在薄相思脚上的水草。同时,长剑“哐啷”一声落地。持剑的主人腾出双手来,将薄相思揽进怀里,不由分说地攫住她的嘴唇,将自己口中的空气渡过她。 这个吻浅尝辄止,一点也没有侵犯的意思。待薄相思有了醒转迹象时,这人松了一口气,将她揽进怀里,一起向上游去。 他们刚刚走,后面就跟来了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此人的容貌,恰好是琴华!他冲那两个身影翻了个白眼,眼里明显在说:为了泡女人连自己的佩剑都不要了?琴华只好任劳任怨地捡起那柄被遗弃的剑,跟着向上游去。此时,琴华尚还不知道,他口中的“女人”,就是薄相思! 由是,当琴华一身湿漉漉地上岸,瞧见同伴正在给那女子做人工呼吸时,他仰天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拍着冥幽的肩膀,说道:“冥幽啊,你瞧瞧你,这才十五六岁,还没弱冠啊!居然就懂得英雄救美了,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过,这英雄救美是好事,可是我们是有任务在身的啊!要是你见一个救一个,等咱们成功潜进百花宫的时候,小姐指不定气儿都没了……” 冥幽没有理会琴华,专心致志地继续给薄相思做人工呼吸。一会儿后,他长吁了一口气,径直走到旁边,将蒙住眼睛的蓝色布料取下来,铺陈在海边。 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是闭着的。冥幽不敢睁开眼睛,他依稀记得,他有一次睁开时,直接将一群小孩子给吓跑了。他们叫他是没有眼珠子的怪物。 一见冥幽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琴华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他轻咳了两声,摆出大人的姿态,准备再去与冥幽说教一番。谁知这时,那躺在地上的女子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了好几口海水,然后喘着粗气坐了起来…… 琴华看到她的第一眼,眼睛就瞪得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似的:“小姐?!”冥幽那小子从海里捞出来的女人,居然是小姐?天啊!刚刚冥幽还吻了小姐!虽然说只是救人而已……可为什么心里有点激动呢? 薄相思完全没理会琴华的大惊小怪,她一脸凝重地转过头,看着那个独自坐在一旁晒布条的少年,轻声问道:“你刚刚叫他冥幽?” 薄相思说得很小声,冥幽应该不大能听见。所以,她虽然看着冥幽,这话却是问的琴华。 “是啊,”琴华的眼睛在冥幽与薄相思之间来回转动,似乎在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日小姐被青邑带走之后,我便去想法子救小姐了。在路上,恰好遇到了这小子,他说他能帮我,于是就让他同行了……怎么,小姐认识冥幽么?” 关于银月门阀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疯了一般找冥幽的事,薄相思还是略有耳闻。但她不知道冥幽为什么会消失。 虽然说银月门阀势力庞大,找一个人轻而易举。可如果这个人有心躲起来,躲到偏僻的地方,银月门阀的产业没有涉及的地方,他们也是找不到的。 这百花宫所处位置偏僻到了极点,如果冥幽一直都在这里的话,银月门阀找不到也不奇怪。只不过……冥幽为什么要帮助琴华呢?他与琴华并不认识,更不知道琴华就是薄相思的手下。 “冥幽,”薄相思想站起来走过去,可这一动才发现,脚大抵是抽筋了,只好又坐回去,就这样对着冥幽的背影,说道,“你为什么不回去呢?你知不知道大家都找得你很辛苦?尤其是冥拟……你不见了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少年缓缓转过头,仍旧闭着眼睛,眉毛疑惑地皱在了一起:“我没有家人,怎么会有人找我?冥拟……冥拟是谁?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但是又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还有,你是谁,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似曾相识?琴华又是谁,为什么他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冥冥之中感到,他要去救一个我的熟人?为什么我会忍不住帮他?” 第175章 娘亲 分明是薄相思有好多问题要问冥幽,可这问来问去,竟成了冥幽不断地发问。 少年的声音比以前更加清润了,奇怪的是,这个年龄的男生应该都处于变声期才对,可冥幽居然一点也没有公鸭嗓的感觉。他虽然坐着,但不难看出身体拔高了一大截。冥幽的脸部线条比以前更加硬朗,仍然是英俊的深邃眼眸高挺鼻梁。唯一突兀的是,他闭着眼,看不到那原有的蓝色眼眸。 “你的眼睛怎么了?”薄相思没有回答冥幽那一长串的问题。一个正常人,怎么会闭着眼睛呢? “眼珠子掉了。”冥幽面色不改地道。 眼珠子掉了?琴华的眉睫跳了跳,他与冥幽认识总共也没多久,这个少年一直蒙着蓝色的布条,他还以为是眼睛瞎子……没想到,居然是眼珠子掉了! 意识但他们之间似乎真的是旧时,而且真的有话要说,琴华识趣地伸了个懒腰,往旁边走了几步:“这全身可都湿透了啊!小姐,我去找点柴火,等会烤一烤衣裳。” 待琴华走后,薄相思的脚抽筋也抽得差不多了。她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裙摆的水,朝冥幽走去:“冥幽,你怎么了,失忆了么?”薄相思在冥幽面前坐定,素手关怀似的搭上冥幽清凉的手腕,手指所不动声色地把住了脉搏。 “或许是吧……毕竟我本来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冥幽黯然地垂下头,说道,“我叫冥幽,还是老爷爷告诉我的……他说我没了眼睛,从此以后红尘万丈,我已经没有参与的资格了……他让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 这一路上,冥幽所见到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主动亲近他的。虽然他没有再睁开眼了,但那些人看他蒙着眼睛,都会起哄地喊他瞎子。琴华虽然没有那样,而且同意了让他帮忙,但他却处处防备着自己…… 这个女人,是第一个亲近他的人吧?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也不觉得这份亲近很突兀。 薄相思紧紧抓住冥幽的手,似乎想以此给他力量。她已经把脉完了,冥幽是受了太大刺激,导致大脑皮层的记忆脱落。薄相思不想问,也没有必要问。毕竟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冥幽已经失忆了。关于那刺激,大概冥拟他们是清楚的吧。 “那冥幽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个老爷爷是谁呢?”薄相思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问他。冥幽只是个孩子,却受到了这样的伤害。她情不自禁的,就会想到那两个死在腹中的胎儿……他们也很惨,还没出生,就被扼杀掉了。 “我不知道,”冥幽摇了摇头,诚实地说道,“我被困在了一个阵法里,是他将我带出来的。他说他和我主人一个姓,可是,我连我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 和月菲白一个姓?薄相思眉眼跳了跳,莫非是月菲白的爷爷,银月那老头子? “他还与你说什么了?” “他说……以后没事别出来乱晃,我这副样子,迟早会死在街头的……如果没有人保护我的话,我最好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以前的事,我不必想。就算我想起来了,我也不可能是以前的冥幽了……没有眼睛的冥幽,就是个废物……” 银月老头子说话可真是狠啊……不过也就只有这样,冥幽才会心甘情愿地过避世的生活吧。 “那冥幽是想一个人隐居避世呢,还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薄相思温柔地问道。隐居避世那是看破了红尘的人做的事,比如银月老头子,比如药人,再比如薄暮书。可冥幽不应该,他才七八岁,不应该那样…… 此时薄相思对冥幽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初次见面时,那个模样只有七八岁的男孩。她完全忽略了之前琴华说的,十五六岁的孩子。 “我……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冥幽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害怕他达不到这个目标似的,“虽然,他们很多人都会笑话我……但是我的记忆一片空白,我不想此生就这样空白地度过……老爷爷说了,我隐居避世的前提,是没有人保护我……如果有人可以保护我的话,那就好了……” 他顶着所有的嘲笑讥讽,跨越千山万水,只为寻找到一个能保护的人。 “那正好,”薄相思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强制着忍下去,轻轻抱着冥幽,说道,“冥幽,你很孤独,我也很孤独……你想要一个能保护你的人,而我,恰好失去了儿子……如果冥幽不嫌弃的话,可以做我儿子么?我保证,从今以后,若是还有人妄图想要欺负你,就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 冥幽的眼睛在这一刹那张开,没有漂亮的蓝色的眼眸,只剩两个黑黢黢的洞,恐怖至极。可是这两个黑洞,竟然流出了晶莹的液体,流淌在那张精致的脸上。 原来,他还会哭啊……冥幽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还以为,没有了眼珠子以后,任何与眼睛有关的事,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了呢。 海风轻轻拂过,海上漾起一圈圈涟漪,同样也漾起了那个少年心中的涟漪。 当琴华抱着一堆木柴回来时,恰好便听见了少年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娘亲!而薄相思擦着眼泪,很高兴地答应了。 琴华手中的木柴立即掉到地上,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才离开了一会儿,这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前他只怀疑他们认识而已,谁知现在竟然成了母子!难道……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琴华夸张地捂着嘴,怪声怪气地走过去说道:“天啊……小姐,冥幽该不会是您的私生子吧?不过,不对啊……小姐您才二十左右的样子,而冥幽已经十五了,怎么也不可能是您的儿子啊!” “十五?”薄相思挑了挑眉,疑惑地问道,“冥幽不是只有七八岁么?” “这个……”琴华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虽然冥幽从来没说过他的身份,但我揣测,他应该是异瞳子……异瞳子的生长发育很不正常的,当他们生长到七八岁时,身体会停止发育,直到十五岁。当他们十五生辰那天,身体开始生长,以飞快的速度,在几个月之内达到十五岁正常人的身体……” 谁知这番解释竟然没能成功讨好到薄相思,反而还将她惹得防备心顿起:“你怎么知道冥幽是异瞳子?他现在已经没有眼睛了,你怎么看出来的?凭揣测?……你有什么证据么?” 看吧,薄相思还是原来那个薄相思,冰冷多疑。刚刚那一瞬间的柔情,只是对她的新儿子冥幽而已。 意识到薄相思动了真格,琴华不敢撒谎,收敛了笑嘻嘻的模样,认认真真地答道:“没有谁会无聊到去挖一个人的眼睛,除非这个人的眼睛有特别宝贵的价值,或者有深仇大恨……但是谁会与一个孩子有深仇大恨呢?更何况冥幽性格温润随和,更不可能得罪谁。那么,只能说明他的眼睛太宝贵。这世上,有谁的眼睛能宝贵得过异瞳子?所以,我便大胆猜测他是异瞳子。而且后来,我还特地试过他,发现他武功不是一般得高!试问一个孩子,怎么可能达到这种境界?而且还是在没有双眼的情况下!这就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测。” “就凭这些?”薄相思松开怀中的冥幽,慢慢踱步到琴华的身体,眼神尖锐地打量着他。就在琴华以为薄相思会不相信时,谁知她竟然勾了勾唇,出乎意料地说:“你很聪明……不过以后这些聪明,还是用到为我谋事上吧。你也知道,从今以后冥幽便是我的儿子了,而你,没有资格再去揣测他!” 琴华恭敬地点了点头。 “娘亲,什么是异瞳子?”听了两人对话很久的冥幽,突然偏过头疑惑地问道。 “异瞳子啊……”薄相思温柔地笑了笑,轻柔地在冥幽脸颊上印上一个吻,说道,“异瞳子,就是特别聪明漂亮的小孩。” “那琴华的意思是,我很聪明漂亮么?” “没错!” 这区别待遇……琴华瘪了嘴。小姐,教小孩自恋真的好么?! 薄相思从百花宫上往下跳,来到这片海,那么这片海的上面,自然也就是百花宫。它依旧如往日一样鲜艳明丽,百花齐放,清香扑鼻。 而今天,两位贵客的到来,更是使这里蓬荜生辉,连花儿都争妍夺丽,想要在这两位贵人面前一盏妖艳姿态。 而那位真正妖艳的人,百花宫宫主青邑,却非常头疼。因为坐在他面前,表面是来叙叙旧情,实际上是来兴师问罪的两个人,是这当今天下的两个至尊王者! 他和这银月门阀家主,只是偶尔打过几个照面而已,他略有些钦佩月菲白的才华而已,怎么就熟到了叙旧情的地步?他和这凤国皇帝,唯一的一次相交也不过是很多年前,他带百花宫的人去围剿一窝土匪,而凤国皇帝承诺,从此朝廷不再针对百花宫。可这也完全没到叙旧情的地步啊! 你们这么冠冕堂皇地打着叙旧情的幌子来我百花宫,欺骗我这个老江湖,真的好么?! 第176章 娘亲比较喜欢你 那时,已经距离薄相思跳下悬崖这件事五六天了,仍然没有在崖下找到任何线索。青邑忧愁得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决定亲自带一批人下去找。可谁知,他刚清点好人数,突然有人来报,银月门阀家主月菲白来访。青邑心中咯噔一声,准备先藏起来再说,可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身后便响起了一道清润却略带寒意的声音: “青邑宫主,多年不见,当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本家主特意来找青邑宫主叙旧,看宫主这架势,莫非是不欢迎不成?”本事?什么本事?居然敢对他月菲白的女人下手,不是本事又是什么! 青邑深知月菲白来此的目的,硬着头皮转过身,假装没听懂月菲白话里的意思,强笑着道:“哪里哪里,家主真是过奖了。鄙人再如何长本事,也始终在家主之下啊。” “所以,青邑宫主绑走相思做什么呢,”月菲白并不打算跟青邑绕圈子,直截了当地冷着脸道,“原来青邑宫主还知道在本家主之下?听闻青邑宫主绑架相思的事,还以为青邑宫主在向银月门阀下战书呢!” 谁敢向银月门阀下战书,那不是找死么……青邑小声嘀咕道。但转眼,他又收起了不满的情绪,假意淡定地道:“鄙人记得,墨湘思乃是凤国镜凌皇后,怎么请她来坐坐,还就与银月家主扯上关系了呢?” 青邑真心不是在找死,他只是除了揪住薄相思的身份以外,真没别的办法来对付月菲白了。 “那青邑宫主的意思,就是承认绑架我凤国皇后了?莫非青邑宫主最近有点闲,想要重新挑战朝廷?!”月菲白还没有回答,一道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从远方传来。紧接着,便看到一身黑袍的上官权脚踏虚无地飞来。 “朕,与银月门阀家主是好友,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朕的妻,便是银月家主的友人之妻。青邑宫主倒是说一说,银月家主怎么没有资格插手了?!”黑色的靴子点地,上官权停落在两人面前。 不是据说,月菲白和上官权翻脸了么?!青邑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看这两人靠得这么近,说话语气这么亲密,哪里像是翻脸的样子?分明比亲兄弟还要亲兄弟! 月菲白蠕动了一下嘴唇,友人之妻这几个字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但为了大局着想,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呵呵……”青邑干笑着,那张妖艳的脸庞因此看起来格外虚假,“银月家主还请进去坐着,待会儿咱们好好聊聊叙旧。至于上官皇上么……有什么恩怨不如就在这里解决了?”这是青邑所能想到的,唯一能暂时分开银月门阀和上官皇室的方法。 “不必了,”可谁知,上官权一口就拒绝了,“朕与青邑宫主也有些交情,一起叙个旧吧。” 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幕。月菲白和上官权坐在左边,像鹰準般犀利地盯着青邑,而青邑,战战兢兢地捧着手中的茶,警惕着周围会不会突然什么明枪暗箭,将他一招毙命! “青邑宫主,这一盏茶的时间也快过去了,能否告诉朕,朕的皇后在哪?” “青邑宫主,本家主也有点急。” 青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如果同时与这两大势力作对,胜算有多大。最后的结果是,两方联合?开玩笑,随便对付一方他都没有胜算好么! 于是,在月菲白和上官权的威压下,青邑用了此生最轻柔,最婉转的话语,告诉了他们薄相思跳下悬崖的真相。可无论你说得再天花乱坠,始终不离核心——薄相思跳下悬崖了。 上官权怒得拍案而起!一脸不把青邑生吞活剥绝不善罢甘休的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青邑花容失色,直接打翻了手中的茶杯。幸好月菲白还算理智些,冷静地拉住了上官权,沉声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去救相思。可不要在救到人之前,反而先将自己的力量给用完了……还有,你激动什么?逼她走上绝路的事,你不是也做过类似的么?!” 上官权竟然眸光黯淡地垂下了头。月菲白冷哼一声,拂袖大踏步离去。很久之后,上官权才抬起头追上去。等他们都走好些远了,青邑隐隐约约听到上官权的讥讽声: “你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么?到最后不也还是没能挽留住她?现在她出事了,装什么好人跑到百花宫来!” 青邑一脸被欺骗了的痛苦表情,好吧,他们像亲兄弟那都是他的错觉。银月家主和凤国皇帝,的确是闹翻了。 据说自从那日后,月菲白便沿着那悬崖,一点一点地往下攀。而上官权,本来也想效仿,可恰在这时,一道飞鸽传书来临,急召他回朝议事。青邑记得,那天上官权气得砸碎了一块石头,但却还是回去了。 而也就在上官权回去时,凤国出了这么一张追杀令:朕微服私访时,竟遇一女,因其貌与朕之皇后甚似,竟欲借此迷惑于朕!今发此追杀令,谁若得此女上交,必赏黄金万两! 不就是迷惑了一下你么,你至于将人家追杀么?这追杀令一出,大家纷纷揣测,皇上表面说是追杀,其实是想得到此女吧?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今皇后抛下皇上一人上天去神仙去,皇上也就只有这种办法,才能略微缓解对皇后的相思之苦吧? 一些一心想要发官致富的人,心里盘算着若得此女,绝不能下狠手,一定要完完整整地送到皇上面前。而也有些不解风情的,压根儿没看前面的文字,只看到“追杀令”与“貌似皇后的人”。心道,这人也忒大胆了,竟然敢冒充皇后,触及皇上的伤心往事。看来下手的时候,不必顾及下手太重会伤到美人,而且还可以故意踹上一两脚。 而这张追杀令的下面贴的图,更是让百姓们唏嘘不已。这哪里是相似啊?明明就是一模一样好么?当然,这些都只是那些曾观看过封妃大典的人才知道的。当然了,银月门阀的人也知道。这哪里是通缉犯人的画像?明明就是他们家公子画的,给他们传阅认脸的那一张! 可就算凤国的所有人,包括未出世的胎儿知道了这件事,上官权也无法找到薄相思。因为,在他的追杀令恰好颁布的那一天,薄相思跨过了凤宁交界,进入了宁国地界。 黄尘飞沙,毒日当头,知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惹得人简直想一巴掌拍死它!一辆马车伴随着这样的知了声,缓缓驶近。 “这上官权也真是的,没事追杀小姐您干嘛?害得我们出凤国走小路。这看情况啊,沿着这条黄沙大道走,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到了,”琴华突然停下马车,对里面的人说道,“这条小路也是够偏僻,居然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不过……现在咱们面前有一家茶铺,小姐要下来去喝杯茶么?” “茶?谁知道有没有毒,”马车里传来一阵慵懒的声音,“这么荒凉的地比方,还开茶铺,这可就很不寻常了!” 琴华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准备继续驾车。好吧,其实是他口渴了,他真的很想喝一碗啊! 可谁知,这时马车里突然出现了一道清润的声音:“娘亲,未央觉得挺渴的,不如咱们下去吧?” 这自称未央的人,正是昔日的冥幽。薄相思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做采桑,给冥幽也改了个,叫做未央。采桑采篱……这名字,总能让她轻而易举地想起药采篱。未央未央,那可是没有尽头的意思。大概薄相思就是希望,冥幽能活到永生永世,他的生命永不到尽头吧。 未央的话刚刚落下,采桑宠溺的语气便接踵而至:“是娘亲疏忽了。既然如此,咱们就去吧。” 果然儿子都是娘心头的宝啊……琴华忍不住在内心感叹,这就随手在海边认得一个儿子,那也跟心尖肉一样地对待。哪像他,采桑只知道奴役他! “三位客观要好茶还是好酒?里面坐还是就在外面喝了好赶路?”见有生意来了,茶老板立马从瞌睡中醒转过来,热情地笑着迎上去。 “两杯茶一杯酒,”采桑淡淡吩咐道,“自然要去里面。” 采桑有时候……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琴华想到。至少她没直接要三杯茶,而是给自己留了一杯酒。 掀开幕帘,茶棚一览无余。简简单单的五六张桌子,坐着三三两两的人。格外突出的是左上角的那个人,在这大热天,他居然一身黑子将自己从脚到头捂得严严实实!在喝茶时,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一看便价值不菲。 采桑凝了凝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装扮奇怪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人的背影很熟悉……可是是谁呢,又总是想不起来。 “娘亲喜欢那个盒子么?等以后未央给您买!”眼睛蒙着布条的少年感觉到了采桑的视线,连忙问道。 “不,娘亲不喜欢,”采桑这才将视线收回来,宠溺地拍拍未央的脸颊,道,“娘亲比较喜欢你。” 第177章 放河灯 周围的人被这一段温馨的对话吸引,纷纷朝采桑这边转过头。谁知见了真实情景后,一个二个全都忍不住唏嘘:这姑娘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可这少年……已经和她一样高了!到底是这女子保养太好,以至于他们察觉不出她的真实年龄,还是这少年发育过头? 唯一没有被吸引注意力的,便是那个服装奇怪的人。他自顾吃完自己的茶,留下几枚铜钱,起身准备离开。 当他站起身子时,薄相思才发现,他那宽大而奇异的衣袍下面,居然是空荡荡的。他,没有腿! 没有腿……没有腿!曾经有个很熟悉很亲近的人,也是没有腿的!可是,他不是已经,已经死了么? 这人靠着两根拐杖行走,看来他还没怎么适应这样的生活,所以走起来极为艰难。 刹那间,采桑的眼眶就红了。她的师兄,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娘亲,”大概是感觉到了采桑的异常,未央担忧地摇了摇她的手,“娘亲怎么了?”琴华也投来关怀的眼神。 “没,没什么……”采桑抹了抹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两三步离开座位,走到那个奇怪之人的身后,声音沙哑,而又伤感地叫道:“师兄……”可是,那人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为此停下脚步。 难道他不是药采篱?不!采桑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这个人分明就是药采篱!尽管,她只看到了他的一个背影…… “师兄!师兄!”这两句叫喊声,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歇斯底里。不少正在喝茶的人,听到这声音,吓得直接被茶水给呛了一口,直咳嗽。刚刚掀开幕帘,准备进来上茶的茶老板,被这声音吓得绊了一脚,差一点就将手中的茶水给倾倒出去了。琴华连忙将茶老板拉到一旁,示意他不要出声。 虽然得到了这么多奇怪的反应,但值得庆幸的是,那个奇怪的人终于停下脚步了。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采桑,疑惑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自从那次大劫大难之后,他终日苟延残喘地活。没有腿了,耳朵不大能听清东西,眼睛也不怎么看得清……莫少疏说,他的脸上全是深一道浅一道纵横交错的伤疤。出门时为了不吓到人,最好还是戴全脸面具比较好。 他不仅遮了脸,还将自己给全副武装了起开。他本就是个在世人眼中已死的人,他活着,他这个人,就是件见不得光的事。 莫少疏说,萧南带他回来,只是为了给他师妹做个样子,让他师妹能主动来找他而已。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萧南看着他和玉枕的身体,嫌恶地皱了皱皱眉,交给莫少疏处理。莫少疏叹了一口气,当天晚上买了块沣水好的坟地,亲自给他们挖坟。可谁知,挖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放进棺材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活了过来…… 活过来的那个自然是药采篱。根据莫少疏回忆,当时夜黑风高夜深人静的,吓得他魂都快丢了,还以为是诈尸了呢!当然,这所有的事,都是莫少疏扯着嗓门告诉他的。 莫少疏没有将药采篱活了的消息告诉萧南。他觉得,萧南极有可能为了能让薄相思来,不惜再让药采篱死一次。人命关天,莫少疏不会害人的。于是,他便将药采篱安排在了自己的府上休息。当药采篱的身体好一点时,他便安排着让药采篱赶紧离开。 总之,这凤国宁国,都不是药采篱该待的敌方。莫少疏建议他,可以去去南国,也可以选择隐居避世。 药采篱选择了后者,他打算回桃花谷。在万丈红尘中将自己弄得千疮百孔的他,此时终于明白,当年药人不让他出去闯荡,是一个多么良苦用心的决定。 可是桃花谷毕竟在凤国境内,想要回去,必定要回凤国。为了不惹人注意,药采篱便选择了一条小路。 他走到这里也口渴了,于是便有了这番相遇。 采桑久久凝视着他,眼里泛着忧伤与痛心。就在药采篱以为这姑娘是不愿意说第二遍时,采桑却突然走近了他,牵起他的手,她的手指在他的手心写写画画。 “师兄。”她只写了这两个字,却写了无数遍。 都说,眼瞎的人耳朵会特别好,如果耳朵聋的人鼻子会特别好,但如果又聋又瞎,那么感官就会比较灵敏。药采篱的感官很灵敏,当采桑在他手上写第一遍的时候,他便认出来了。 那天,在那个茶铺喝过茶的人,后来回忆起这一幕,总是不禁感叹,当真是兄妹情深啊!后来,这间小茶铺翻修成了一座茶楼,成了远近闻名的不开在闹市,在偏僻地方开店的一座茶楼。而这修茶楼的钱,是采桑给的。 那一天之后,未央多了个舅舅,琴华多了个包袱。无论去哪,做什么,他的首要任务,都是要照顾好药采篱! 明明当初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万丈红尘,回桃花谷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可当师兄妹再次相遇时,药采篱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跟她走。他想,就这样吧,总之他也是拖着一副残缺的身体,回了桃花谷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有等死的份儿。还不如陪着他的师妹,好好享受这一番亲情。 无论她是薄相思还是墨湘思,亦或是现在的采桑,她从来都是他的师妹。这一点,从未变过。 因为有了药采篱,采桑最近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好了。当然,未央这个一直活在宠爱当中的孩子是没有感受的。只有整天被奴役的劳苦人民琴华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但这好脾气,也终于有结束的一天。采桑的好脾气,结束于药采篱被抓走,未央身受重伤的那一天。 当时,他们已经进了宁国一个比较热闹的城市了。琴华算了一下,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到达宁京,也就十来天的路程,不算远。于是一行四人加上一匹马,准备好好歇息歇息。 每个城市必定都有它的特色,有它最著名的地方。从长安一直出来到现在,除了在碰到芍药的那个小山村以及在百花宫之外,薄相思他们还没停留过在一个地方,超过一天。 这会儿停下来,好好玩个几天,就当是放松心情也是放松身体了。 药采篱的脚不方便,采桑便给他准备了一架轮椅。每天晚上吃过晚饭时,他们都会去街上转悠几圈。对于这点,未央是最高兴的,但由于他本身是个比较温润的少年,所以即便高兴起来,也不会有同龄人那么疯。 今晚他们要去的是河边。听说今天是河灯节,如果在今天晚上,到河边放河灯的话,就会心想事成。 采桑这一行人,谁都不信这个。但采桑实在心疼药采篱,想要为他许一个愿望,而未央还没放过河灯,兴致勃勃的表示要去。药采篱一向疼爱采桑,自然不会拒绝。一行人下来,竟然只有琴华闷闷不乐。 但他愿不愿意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一回事。最后迫于小姐的威压之下,琴华仰天长叹一声,只好答应了下来。他为什么不愿意去呢?因为每次出门,都是他照顾药采篱这个麻烦的人!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采桑牵着未央,琴华给药采篱推着轮椅,一行四人就这样从客栈出门了。 因为隔得近,所以凤国和宁国的风俗习惯大多相似,但也总有那么一点出入的地方。比如,凤国的人比较喜欢端庄矜贵的衣裳,而宁国人则比较崇尚朴素节约。一到大街上,一眼望去,没有在凤国时,给人带来的眼花缭乱之感,质朴中多了几分纯真。 “小姐,要不您和未央,药公子在这里等着,我去买河灯?”琴华提议道。 采桑并没有立即回答,她思忖了一会儿,缓缓道:“一起去吧,今天人这么多,走散了可不好。” 他们来到距离最近的一个卖河灯的商贩这里,不仅是因为近,而且这里的客人比起别处,那可不是一般的少。 他的河灯很漂亮,比起别家的,多了几分奢华端庄之感。采桑随手拿了四个河灯,琴华付钱后,几个人便走开了。当时正是夜晚,而且人群喧嚷拥挤,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卖河灯的商贩,在看到薄相思时,眼里突然闪过异样的情绪。如果药采篱的眼睛能够看见的话,他一定会发现,这里的河灯之所以不受欢迎,是因为,这河灯样子不符合当地的审美。 只有凤国的商贩,才会卖这样的河灯…… 这条河贯穿这座城市,既被称为许愿池又被称为护城河。每年河灯节的时候,人们都会选择在这里放河灯,许愿池的名字便就是这样来的。 素手放下一盏河灯,任它随波而去。眼睛缓缓闭上,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许下一个愿望。 “娘亲,你许的什么愿望?”未央浅笑着问道。 “这个不可以说,说了就不灵了。”采桑笑着答道。这次放河灯本就是为了药采篱而来,她许的愿望,无非就是希望药采篱能够永远安康快乐。 第178章 你过来,我放人 “不用说我也知道,”少年故作吃醋地说道,“肯定是和采篱舅舅有关的……自从采篱舅舅来了以后啊,娘钱都没以前那么疼爱未央了呢。” 采桑并未否认,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河中斑斓明亮的河灯,感慨道:“你采篱舅舅为娘亲做了很多。未央,你知道么,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所有人都欺负娘亲,你采篱舅舅一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保护娘亲。如果有人说你采篱舅舅会害娘亲的话,娘亲不会选择怀疑你采篱舅舅,而是会整死那个辟谣者。” 河灯大多都是莲花状,当然也有别出心裁的,比如什么桃花啊牡丹啊芍药之类的。每盏河灯里面都有一支蜡烛,将河灯照得通体明亮。而河灯,便将这许愿池给照得 通体明亮。 “娘亲,以后未央会保护你的。”未央扯了扯采桑的袖子,温润地说道。 “可是未央现在还小啊,”采桑拍拍未央的脸颊,**溺地说道,“等以后未央长到采篱舅舅那么大的时候,娘亲就会同意未央来保护。但现在,是娘亲保护未央的时候!” “对了……还有琴华也会保护未央的,还有你采篱舅舅……”采桑转过头,习惯性地朝旁边问道,“师兄,琴华,你们说是不是啊?”没有人回答。 采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恐惧感汹涌澎湃地涌来!明明之前旁边的人是琴华与药采篱,而现在,哪里还有他们俩的影子?周围的人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不好意思,这位大哥,”采桑连忙抓住手边的一个人,这个人待的位置,是刚刚药采篱待过的,“请问,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人和一个坐轮椅的人?那个坐轮椅全身都被黑布裹住,很奇怪的……对了对了,在你待在这个位置之前,他是待在这里的!” 那人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被这么突然一拽住,顿时吓破了胆,颤抖着手指指向西北方,结结巴巴地说道:“去……去那边了……那个,那个面具的人,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有个人把那个坐轮椅的,推走了……戴面具的反应过来……后,马上就追过去了……”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这人偏偏结巴了好久,才完整地说出来,采桑简直急得火烧眉毛了! “未央,快!跟上我!”采桑大叫一声,连忙拨开人群,朝西北方奔去。她这么一声大叫,却抵不住人群的喧闹,很快又淹没在了喧嚷的人声当中。就好像药采篱被推走时,可能有人察觉到了,觉得奇怪,但很快,这件奇怪的事又被淹没在了放河灯的兴致当中。 采桑很久以前就发现了,未央虽然没有眼珠子,但他无论做什么,都毫无障碍,似乎他还有一双眼睛似的。对此,琴华解释为,武功太高了,完全能够凭借感觉来代替眼睛。 当采桑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时,却看到一个蓝衣的少年,早已站在了面前。未央会武功,只需要轻轻一跃,便可以毫无压力地出来。 “娘亲,”未央将手伸出手,温润地但,“娘亲牵住未央的手,未央用轻功,很快就可以过去了。” 未央的手指很修长,比起月菲白上官权的手指都还要长。他才十五,便已经和采桑差不多高了,采桑在女子中,算是身材高挑的了。想必未央长大后,应该比月菲白还要高。 以前跟着月菲白,上官权他们蹭轻功的时候,他们都习惯于揽着采桑的腰。这会子未央竟是牵着她的手,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仿佛脚下的轻功就是她自己的似的! 一路沿西北的方向飞去,穿过一层层热闹街市后,终于在尽头的地方,一个偏僻的地方,看到了一群平常老百姓的人,他们的领头,正是那个河灯的人。而这群人的中间,正是药采篱与琴华! “放开他们!”还没完全落地,采桑便赤红着眼,凌厉地喝道,“最好现在放了他们,否则的话,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那商贩讥诮一笑,眉目之间竟然隐隐含有几分英气,“你自己都是凤国的通缉犯了,还有什么资格让我生不如死?” 采桑来不及思考商贩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这商贩是不准备放他们的。 拳手被死死握紧,采桑阴骛地盯着商贩,脚下似踏着万丈阎罗殿,左右似夹着黑白无常。她带着常人所不应该有的阴气,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有几个人得了商贩的眼神示意,上前来阻止采桑。可他们的手连采桑的衣裳都没碰到,就被采桑的旁边的蓝衣少年,一个弹指给割掉了脑袋!脑袋落地,身子仍然站立,伤口完美得仿佛是经过静心计算了尺寸的。 弹指杀一人……商贩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依这少年的功力,就算这里所有的人一起上,也绝没有一点胜算!可……难道要这么放弃么?不!他从军数十年,因一时冲昏了头脑,犯了贪污之罪,被削了凤国国籍,从此永生不得踏故土!但如果……将这个追杀令上的人,冒充皇后的女子给带回去的话,不仅能得到黄金万两,说不定还能还可以官复原职…… 想到这里,商贩摇摆不定的心终于稳了下来。 “等一下!”商贩突然出声,指着未央,盯着薄相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把这个少年绑起来,用他来轮椅上那个,怎么样?” 他发现,从一开始,这女人的眼睛便死死地盯着轮椅上那个,生怕他有一点闪失。虽然她偶尔也会看一眼戴面具那个,但与其说是关心,还不如说他们是在用眼神交流! 商贩的条件一说出口,未央的身体就僵住了。他有些惊慌地看向采桑,他很清楚,在采桑的心中,药采篱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琴华面具下的眉毛不禁皱在了一起,心道这商贩可真是够恶毒!如此一来的话,不但限制住了未央,而且还成功地挑拨了采桑与未央之间的关系。看,你这么保护她,结果在她心中,你还不如一个残废重要! 商贩说话时很大声,兴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吧。也就是因为这样,一向耳朵不好使的药采篱都听见了:“师妹,不要听他的!你快走,快让未央带你走!不要管我们!” 这边琴华默默翻了个白眼,你想为采桑献身,我还有大好人生呢……不过,药采篱的决定倒真的称得上是男子汉所为! 商贩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就在所有人都等着采桑的答案,她缓缓抬起头,说出了一句谁都没有想到的话:“刚刚你说,我是凤国通缉犯……也就是说,你要抓我,然后邀功。你的目的是我,大费周折抓住他们两个,也是为了引我来。你当时不敢直接对我下手,因为你发现未央在我身边,而且身怀武功。但是你绝没有想到,未央的武功竟然这么高!要未央有什么用呢,我用我自己,换他们两个人,怎么样?” 她不愿牺牲未央,因为她曾经承诺过,要永远保护她。她宁愿选择牺牲自己,也不会要未央受到一点伤害。 “可以,”商贩没想到采桑这么有远见,欣然地答应了,“不过你得先想办法束缚住这小子的武功,不然的话,等会他追来了怎么办?你也可以我束缚他的武功,是为了将你们三个人一网打尽。随便你怎么想,我不介意。不过你可以想一下,我要两个大男人有什么用?其中一个还得悉心照顾!” 商贩很聪明,没有直接说药采篱是残废。不然的话,大概采桑当场就会发飙吧。 “未央,”采桑吸了一下鼻子,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当她转头的一刹那,那凌厉的眼神顿时便化为了万千柔情,“未央,娘亲给你吃安眠药好不好?我们未央吃了以后啊,就会睡上美美的一觉!” “美美的一觉……”少年重复着这个词语,语气忽然变得寂寥,“这美美的一觉醒来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是么?”他没有真正的眼睛,从未见过他的娘亲一眼,她便要离去了。他多希望此时的万千星辰,可以化作他的眼睛,嵌进他那空洞可怖的眼眶…… 采桑凝视眼前的少年,却不知该说什么。她轻轻拥他入怀,到最后,终究还是还是残忍地承认了:“嗯……” 琴华叹了一口气,不忍地别过头去。见了这般母子深情,现在他突然支持药采篱的观点了。小姐,快走吧,让未央带着您走,不要管我们…… “来,未央乖,吃吧。”采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黑色的药丸,送进未央的嘴里。明知这是不好的东西,但未央还是吞了下去,没有半点迟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甘之如饴。 “好,好,不错,”商贩满意地拍着手,手指冲采桑勾了勾,示意她走过来,“当她过来后,你们就放人,听到了么?” “是!” 未央缓缓倒在地上,蒙眼睛的布条已浸湿。那空洞的眼眶又流了眼泪。他想,他的娘亲为什么那样傻,为什么要自己去犯险?他不怕自己去犯险,他只是怕娘亲不要他而已…… 第179章 玉娥殉情 商贩将采桑钳制在手里之后,如约地放了药采篱和琴华。但是,他却用眼神示意手下将未央给抓住。 待意识到不对劲后,未央已经在商贩手里了。 “你干什么!”琴华怒斥出声,“你不是说了不会对我怎么样么?!”薄相思也眼神凌厉地盯着他。 “就算我想对你们怎么样,你们又能怎样呢,”商贩得意地笑起来,眼带嘲讽地看着他们,“你们还真是蠢,敌人的话也相信……不过,我这人从军十年,不喜欢耍诈,所以,我并不准备对你们怎么样。刚刚我说了,会放了你们两个,但是我说了放过这小子么?” “将这小子带回去,你们说皇上会给我多大的官爵呢?”说到这里,商贩的眼睛已经开始发光。 琴华错愕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不要慌……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不,”商贩一口回绝,“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耍花样,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带着这两个能够让我升官发财的人回凤国,献给皇上。”他一点余地都不留给琴华,就算琴华有千万窍玲珑心,也无法施展…… “你敢这样做试一试!”一直沉默的采桑突然暴怒出声,与刚才琴华和商贩轻声细语的谈判对比起来,十分突兀,“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伤害未央,今生今世,此生此世,就算把你追到天涯海角,万丈地狱,我也会把你生吞活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都说了,最恐怖的不是魔鬼,而且疯女人。此时的采桑,完全符合这一要求。 商贩在听到这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时,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一阵寒意从脚尖窜起。如果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可就算害怕又怎么样,他这么大费周章,好不容易将这女人弄到手里,让这小子昏迷。离成功只差一步,他怎么可能就此放手?使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是么,”商贩连忙掩饰住内心的发虚,强装镇定地道,“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你要怎么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这句话,商贩便恶狠狠地推搡了采桑一把,使她被迫往前走。他吆喝了一下周围的弟兄,示意他们跟着一起走。 琴华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商贩的背影!他的脑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转得这么快,大概过了今天,好长一段时间脑子都会处于休克状态吧……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想出的一个个办法都无法实施……眼看着采桑的背影越来越远,他无能为力…… “嘭!”突然一声巨响,打破这片诡异的平静。当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只要那个钳制住采桑的手下已经倒地,而随着倒地的,还有药采篱……药采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飞奔过去的,总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了钳制采桑的人……一个没有双腿的人,怎么可能速度这么快?果然啊,人到绝境,激发身体潜藏的能力…… “不!”采桑赤红着眼,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瞪着药采篱的……尸体。她就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愣愣地站在那里。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商贩也被震住了,他竟然都没想到再派一个手下,去钳制住采桑……一个眨眼,两个眨眼……此时钳制已经来不及了,采桑动了。 她一把抽过旁边一个人的佩剑,扬起手臂胡乱砍杀!一瞬间,安静停止,沸腾开始。所有人都对这个女疯子避之不及,可她,不愿放过他们!明晃晃的剑沾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始终不肯罢休。 剑出!破风声!凌厉作响!眼看剑尖即将没入一个人的身体,那人慌乱中从同伴手里一把抢过昏迷的未央,挡在自己的身前!收剑已来不及!长剑贯穿未央的胸膛! 琴华瞪大了眼睛,连忙跑过去一脚踹开那人,将未央扶了过来。采桑愣愣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剑,一时间竟停止了杀戮。 “你这个女疯子!”商贩嘶叫着奔过来,狠狠地将采桑踹倒在地,“我不要你了还不行么!把那个少年给我!给我!”说罢,商贩便转身去争抢琴华手中的未央。两相拉扯之间,伤口竟被撕裂了开来…… 琴华只好忍痛松手,站起身面红耳赤地怒斥道:“你会遭天打雷劈的啊!” 可那商贩完全疯了,入魔了似的,只知道死死抱住未央,嘴里不停呢喃着:“我要把他献给皇上,献给皇上……” 献给皇上……这几个字,深深地刺痛了采桑。又是上官权!好!好得很啊!他杀了一次药采篱,还不够,还要来第二次!这次,他是真的死了啊!死了啊!还有未央!未央…… “你去死吧!”采桑赤红着眼,捡起一旁的剑,狠狠地刺进商贩的怀里……仿佛这一剑,就是所有仇恨与愤怒的宣泄口……商贩瞪大眼睛,头缓缓垂下,可他仍然没有松开抱着未央的手…… 暴怒的采桑在这一刻突然软了下来,泪流满面:“孩子,我的孩子……”她满脸都是泪水,狼狈地朝商贩爬去,扒开商贩的身体,将未央接了出来。 她的眼泪那么多,似乎能将未央身体上的所有血渍都给清洗掉似的。 琴华沉默地走过去,收拾药采篱的尸体。天上满天星辰,黯淡无光。今夜,血色弥漫。 这**之后,采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那房间中,还有未央……当采桑出来时,已经是一天**后,她形容憔悴地站在琴华面前,交给他一张纸。 “按照上面药方,一月内痊愈。” 琴华展开纸张,密密麻麻地写了整整**,每天的药方居然都是不一样的! “你呢?”琴华皱眉问道。既然采桑将照顾未央的事交给了他,那就代表着,她要出去了。 “我有事。”采桑冷冰冰地说完,便走了出去。 琴华不敢拦。前几个时辰,他为了让采桑出来吃饭,从窗户翻进去,结果被揍了一顿……她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去百花宫有什么方法?采桑不会武功,自然不能像青邑那样飞来飞去。所以这正门,是绝对走不得的……不知,从那海的地方,一直往上攀,能否到达?掉下来的几率,应该是百分之九十吧,但采桑已心如死灰,她还怕死么? 这里依旧和走的时候一样,海面水平如镜,清澈见底。周围寒树林立,怪石耸立。 唯一不同的是,山洞里突然钻出来一个人,雪白的衣裳脏得不堪入目,全是泥土。本该精致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时松松垮垮。 他一从山洞跳出来,采桑就看见他了。他也看见了采桑,于是刹那间停住。 “你……活着……”自从来到百花宫的那一天,月菲白便一直待在这下面找。他找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见到了,却不知道还说什么,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她的眼神太冰冷,太凌厉。 采桑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视线便转移到一旁垂下来的绳索上。这……应该是月菲白的吧。 “把绳子系在腰上,推动旁边的石头,上面就会得到讯息,拉你上去。”月菲白连忙解释道。 采桑一句话都没说,却真的将绳索绑在了腰上,推动了旁边的石头。“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停顿了一会儿,绳子竟然真的开始缓缓往上升。 从始至终,她不曾看过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或者一个普通的绳索使用解说员而已。 看着采桑的背影缓缓上升,月菲白的眼中越来越悲凉。但采桑已经没入云雾缭绕之中后,他仰天大笑,大踏步往前走去。悲凉寂寥的背影,逐渐消失。 原来这上面有上百个精壮的汉子,所以才能从万丈悬崖中,拉上来一个人。当他们废了好长时间,终于将绳索拉上来时,齐齐傻眼。 这女的是谁?! 当下面穿出声响,有人欢天喜地地去禀报了玉娥,说公子终于想通了,要上来了。玉娥那颗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好好地梳洗打扮了一番,来到悬崖边。可谁知,见到的竟然是……很久不见的,印象中的薄相思。 “啪!”突然,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玉娥颤抖着身子,怒气冲冲地指着采桑,道:“你怎么好意思一个人上来?你知不知道公子找了你多久!上次我下去看他的时候,他那么狼狈……你跟了他那么久,难道你不知道他那个人有多爱干净么?薄相思!你的良心,过得去么!” “不好意思,”采桑冷冷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道,“我叫采桑,不是什么薄相思。” “啪!”一声,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刮子。只不过,这次不再是玉娥打采桑,而且采桑打玉娥。 “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这是还你的。”采桑冷冷说完,便绕过玉娥,往前走去。 “玉娥姑娘!”采桑才走出没几步,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采桑转过身,只看到玉娥跳下悬崖的身影。 她的身子狠狠地摇晃了一下,眼中的寒冰刹那间崩溃。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当她再睁开眼时,已是冷冰冰的采桑了。 第180章 傻子傻否 她又回来了,带着满身的戾气与煞气。整个百花宫竟然全都被她的气势所震慑,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拦她。 采桑最后停在了青邑房门前,不顾里面传来的**声音,一脚将门踹开! 两个赤身缠在一起的人惊讶地看向门口,青邑身下的女人尖叫一声,将头埋进了青邑怀里。 在青邑惊诧的目光中,采桑淡定地走过去,冷冷地掰开两人的身体,直接将那女人给扔了出去。这连串的动作,青邑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女人为什么回来了?她现在难道不应该在跟某位老大情意绵绵么,跑到他房间里来干什么?!而且……这周身的寒气是怎么回事?这盯着一张僵尸脸又是怎么回事?他做那种事,好像和这女人没什么关系? “你该不会喜欢上本宫主了吧?”青邑邪邪一笑,也不管自己是否穿了衣服,大胆地揽住采桑的腰,“所以你吃醋了,对么?本宫主很高兴你吃醋了,但有个很严重的问题……你可坏了本宫主的坏事,这怎么办呢?” 说这话时,青邑的耳朵可是竖得厉害!他在警惕月菲白有没有来…… 虽然说,她是月菲白的女人,虽然说,月菲白就在这旁边,但青邑我不会规矩的……美人自动送上门,他为什么要拒绝?只要月菲白不发现,一切好说,好说…… “你想?” “要不……”青邑的手缓缓扯下采桑的的腰带,笑得邪魅,“你来代替她?” 青邑想,依这女人那倔牛般的脾气,肯定会大发雷霆。总之说到底,他还是没有胆量玩月菲白的女人。就是知道这女人会反抗,所以他才敢那么大胆。 可青邑万万没有想到,采桑居然简洁明了地说了一个“好”字!虽然语气冰冷,可她居然,没有拒绝…… 这么一来,青邑倒是不敢乱来了……他连忙缩回手,后怕地躲到一边,用被子捂住身体,戒备地说道:“你不会又想像上次一样整我吧?这次你不用整我了,你想出去随时可以出去!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再拿你当试验品!”天知道月菲白和上官权待在这里时,他的日子有多难过!要是让他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的话,一定不会放过他! 这边正在给未央上药的琴华,突然打了个喷嚏。 “不整你,”采桑直接动手一层一层脱掉了衣服,然后在青邑目瞪口呆之下,成一个“大”字形躺在**上——,冷冷道,“你要是喜欢,你就来吧。” 天!谁能告诉他今天是怎么了!别说这女人躺在那了,就算她扑上来,青邑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啊!现在他还不知道月菲白已经走了……如果知道的话,大概是不会这样规矩的。 最后在青邑一边替采桑穿衣服,一边内心格外煎熬之中,他了解了真相:采桑想修习灵尸**,需要他帮忙。因为之前整了他,想以此作为道歉礼。毕竟是提议是他提的,那就代表他应该会特别喜欢这份礼物。 “这有什么,我不是也害得你跳下悬崖了么,咱们两清,两清。”青邑风情万种地笑道。然而他的内心想的却是,早知道这是礼物,我早就接受了!为什么不早说!自从上次采桑用身体迷惑他之后,最后发现周围那些女人,好像身材都变味了…… 当格桑再见到采桑时,他仍然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对于他这个整天在实验中埋头苦干的人来说,那些什么流言蜚语的,全都是浮云。此时看到青邑和采桑一起过来,他的内心是真的为采桑感到高兴。 “小采桑啊,你和宫主修成正果这可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呢!等以后孩子出生了,可要记得请我喝百岁酒啊!”说完,格桑正义地拍了拍胸脯,高兴地又跑去查看他的研究了。 青邑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疑惑地问道:“他怎么了?” 采桑无所谓地耸耸肩:“大概是做实验做傻了。” 采桑告诉格桑,她要修炼灵尸**。格桑表情凝重地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她说的是修炼,而不是实验。 “你想用什么样的尸体?” “越强越好!” “有看中的么?” “你。” “南宫铃。” 单听这姓氏,便能大概猜出南宫铃的身份。没错她正是南国皇室中人。相传她是南国开国的皇帝的独生女。那时的南太祖膝下子嗣无数,个个都英勇善战,谋略长远。为了争夺皇位,他们互相残杀,到最后,只剩下几个不值一提的皇子。 南宫铃身为女儿身,巾帼不让须眉。在南太祖暮年时,南征北战,平定乱贼,修明政治,可谓一代女豪杰!可是她再能干又如何,她始终是女儿身……南宫铃是南宫皇室的无上荣耀,也是他们的耻辱。 因为南宫铃是女儿身,所以南太祖绝不会将皇位传给她,最后竟然给了一个痴傻的皇子……当时,南宫铃血溅朝阳宫,在群臣面前讽刺南太祖的无情与迂腐,在咽气之前,发誓若有来生,永不为南宫皇室之人! “她的英勇善战,很多大将军都比不上。她的勇气,很多江湖人士都比不上。”最后,格桑如此解释道。 “得到南宫铃的尸体,恐怕要去挖南宫皇室的祖坟吧?”薄相思冷冷地勾了一下嘴唇,竟看不出是讽刺还是嘲笑,“挖一个皇室的祖坟,也亏你想得出来。且不说她是皇室之人,更何况她的身份,存在意义对于南宫皇室来说如此重要。你以为,想挖就能挖么?” “可这是你要用,”格桑白了采桑一眼,很不负责任地道,“你让我给你提建议的,总之我就觉得,没有谁比南宫铃的尸体更好了。薄暮书曾是个传奇,可连他都比不上南宫铃,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他死了太晚了,没有深埋土地里的戾气……对了,好像据说当年他是被烧死的?尸体都找不到谈他没用!”格桑,这么大剌剌地在别人面前谈论她父亲的遗体,真的好么? 采桑抿了抿嘴,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百花宫仍然百花绽放啊,不知道这地势是不是有什么奇特之处,不管什么天气,花儿都照开不误。 “采桑,”青邑追上来,跟上采桑的脚步,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月菲白抛弃你不见了,我知道去南宫皇的祖坟偷南宫铃的尸体很难,让我帮你吧。至于谢我的礼物,用你之前打算送我的那个礼物就好。” 这种话,也只有臭不要脸的青邑能面不改色地说得出来了。 “不必,”薄相思冷冷地一口回绝,“十天之内,必定带着南宫铃的尸体重返百花宫!” 青邑顿时被噎住了,心中很是不明白,采桑掉了一趟悬崖,脑子明明变得没有之前那么迂腐了,她为什么不同意呢?他开出的价格如此优惠,而他却要陪她去舍生忘死啊! 采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青邑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飞身上去,揽住她的腰,道:“没有我,你出得去么?!”说完,便使用轻功,踏过一座座险峻的山。 说句实在的,当青邑看着采桑一步步向南国的方向走去时,他心中不是没有冲动的。莫名就想这么追上去,帮她一把。可最后,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青邑恶狠狠地想:让她一个人!等她失败了回来求他时,他可是要加条件的! 其实,百花宫地处凤国宁国南国的交界处。只不过大部分面积在凤国而已。青邑带着采桑出来的那条路,又是另一条路了。从这条路下来,一直往西走,没多久就可以到达南国。再加上采桑买了匹马,硬生生将十天的路程缩短到了一天半,可见她是多么马不停蹄地赶来的。 采桑没有任何逗留,入了南国境内之后就直奔京城而去。可她还是晚了一步,当她赶到那里时,城门已经关闭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采桑将马儿停靠在旁边,神色自然地朝一旁的乞丐堆而去。事实上,她是想偷听这些人说话,以取得这里的最新情况,便于行动。 “今天运气不咋啊,还讨到两个铜板。”一个乞丐怨声载道地说道。 “你抱怨什么?等过了几天,那银锭子可以多得把你砸得头破血流!” “哈哈哈哈哈哈,二愣子你又白日做梦了吧?”群体哄笑道。 “才没有,”二愣子见众人不相信他的话,急得面红耳赤,急忙解释道,“过几天就是清王爷二十五的寿辰了!咱们可以去混吃混喝,然后顺便捞点东西!” “对对,二愣子说得不错,清王爷人那么好。” “那些笑清王爷痴傻的人,我看他们才是真的痴傻!清王爷时不时就救济我们,这可是大善人啊!” “可不是,每次清王府里摆酒席,管家还会特地来通知我们!就算我们拿了清王府的什么玉瓷花瓶,清王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有下人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大伙儿,你们说,清王爷会不会是装傻?为了保全自身才这么做的?” “有可能……不然的话,他能对凤国的皇后心动?” 第181章 倔强的老人 “什么?他居然喜欢凤国的皇后?就是那个上天做了神仙的?”对于他们这些乞丐来说,凤国简直就是仰起脖子都难以看到的存在,更不要说是凤国的皇后了。 “你们没听说过么?前几天大将军那个相貌奇丑脾气又坏的独生女,去找清王爷的时候,结果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幅女子的画像……那大小姐当场就发飙了,不依不饶地将画像抢了过去,让她的父亲,也就是咱们大将军,去杀了这个女的!” 听到这里,所有乞丐全都聚拢到了这里,聚精会神地听着二愣子说话。 “但大将军一看到画像上的人啊,立马就板起了一张脸,严厉地斥责了那位千金大小姐,还说‘真是没规没矩!这是凤国的镜凌皇后,哪里容得了你胡来‘,总之那位千金大小姐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就对了!” 听到这里,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大将军家那个天下第一丑却又脾气坏得不得了的千金大小姐,在这南国,谁不知道?尤其是在乞丐里,她可出名了。 毕竟这位小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整乞丐。也许只有在乞丐这里,她才能找到一点优越感。不过最近,她又增添了一项新的爱好,那就是与清王爷**。 京城的人戏谑道,傻子配丑女,那倒确实是天作之合啊。不过,在乞丐们的眼里,那就是一朵鲜花被牛粪不幸看上了!他们宁愿他们的清王爷与凤国皇后有一段姻缘,尽管这是违背伦理的,可他们也不一样南宫清栽在那奇葩的女人的手里! 但除了这些幸灾乐祸的人之后,还有一大部分人一脸的不信:“二愣子,说白了咱们都是要饭的,咱们知道的消息,那都是全京城都已经传遍了的!可今儿你的消息,怎么这么独家,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又一次遭到质疑,二愣子不满地瞪了那人一眼,气呼呼地道:“前几个儿我想溜进清王府拿点东西出来,恰好听到王府的丫鬟们在讨论这事而已!” “原来你竟是个偷听贼啊!”大家再一次哄笑起来。二愣子冷哼一声,抑郁地垂下头。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大将军怎么会认识凤国皇后的?”在笑够之后,一个人突然发问道,“二愣子,你知道么?”二愣子当然不知道,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大概……是因为上官权的通缉令吧。采桑暗暗想道。上面是她的画像,说的是此女与皇后极像,那么生得这个模样的,**不离十就是镜凌皇后。那什么大将军弄到一张凤国的通缉令,还不算太难。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掌握凤国的动向,那可是身为一个大将军的必备工作。 天上繁星满布,一轮新月深深地嵌进夜空之中。城门外的人叽叽喳喳地交流,讨论的都是些王公贵族,从这便不难看出,他们对那种奢靡生活的向往。 采桑站起身,走远了一点,靠着墙缓缓入睡。明天一天亮,趁着人们还没有醒来时,她得赶紧去找一些草药,制成易容膏。否则的话,她顶着这张脸,整个南国还不炸开锅了! 至于南宫清……对于此时无心无情的采桑来说,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她对他,已经没有以前的那种怜惜。 她来南国也不是为了他,见他也没有必要。他喜欢谁,那是他的事。他最后会不会娶那个蛮横的千金小姐,那也都是他的事。 南国真不是块风水好地,单是这药材方面来说,就可以看出其贫瘠程度。难怪薄暮书,药人等医术逆天的人,都会选择在凤国隐居……而且,南国似乎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有名的大夫。 采桑翻上山找了整整半日,才勉强凑好了两样易容膏的药材。不过幸好这两样都是主药材,没有其他的,还是能勉强制成易容膏,只不过效果没有那么好而已。 易容成什么呢?普通的小姑娘?还是风情万种的尤物?不过似乎这两种都不大好……她本就是女儿身,无论易容成什么,难免也有以前的影子。所以,最后采桑决定,易容成一个普通书的模样。 只见那易容膏往脸上一抹,眼睛变得狭长些了,眉毛斜飞入鬓,嘴唇渐渐变薄,脸部线条更加刚毅。加上采桑本身就高挑,而且书生一般都比较瘦弱,女子来乔办这个角色,那是再好不过了。 因为药材不齐,所以难免有漏洞出现。只要一沾到水,估计这张脸立马就会现出原形! 采桑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一条河整理了一下易容,河中便出现了一个眉目清秀的书生。 那些王公贵族,他们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所以不允许乞丐在城里过夜。每到了晚上时,乞丐们只能在外面过夜。在白天时,他们一般都会进城乞讨。但有个别例外,老得走不动的或者病得无法动弹的。 今日也与往常一样,四肢健全的,都去城里讨饭了,只剩下几个奄奄一息的人,仍然留在这里。 采桑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定在一个年纪最大的人身上,缓缓走过去。 别人见了乞丐,哪一个不是避之不及,怎么会有人主动走过来呢?所以这些乞丐们认为,这个神色冷漠的秀才应该只是路过。可是,在他们惊诧的眼光中,秀才竟然蹲在了一个乞丐的面前! 那乞丐已经很年迈了,这一代的乞丐都认得他。据说他在成为一名乞丐之前,是老老实实的面馆老板,还时常救济穷人。只不过,他的儿子长大后嫌他麻烦,便将他扔了出来。他儿子败家很快,没过几天,那面馆便已经抵押出去了。后来据说,他儿子欠了别人几百两银子,但是还不起,被乱刀砍死了。 “老人家,”采桑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老人手里塞了一锭银子,“看你怪可怜的,这些钱你留着用吧。走,我带你去找大夫……”说完,采桑竟然不嫌弃老人脏,背在背上就往城里走去。 剩下的一众乞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无不透着艳羡。 可老人不一样,他活了大半辈子,没有沦为乞丐之前在面馆里也老多了人情世态,自然明白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于是,当他吃了采桑为他拿的药,身体稍微感觉好一点之后,便叹了一口气,问道:“小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采桑的眼神闪烁不定,并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要求,反而眯了眯眼,警戒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儿身?”她的声音被上官景害得沙哑,雌雄难辨,加上特意乔装一番,就这么轻易被认出……采桑有些不相信这个老人只是普通人。 “呵呵……小姑娘准备得很充分,可是忘了一点,这也是你无论怎么乔装,也做不到的,”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介意采桑的态度。继而,他用苍老的手指指了下自己的喉咙,说道,“喉结,男子有喉结。”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采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平常不会有人注意这里。这老人也真是心细。 “既然知道我是有事相求,我也就不绕弯子了,”采桑略过刚才的话题,盯着老人沧桑的眼睛,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把你对南宫皇室皇陵的所有了解,都告诉我!” 听到这句话,老人眼里明显闪过刹那的错愕。少顷后,他缓缓垂下头,眼里有些许颓丧:“不可以……但凡南国的人,都知道皇陵。小姑娘这样问,大抵不是我南国人吧……你刻意询问皇陵的消息,若是想要窃取什么机密,那可就不好了……我虽然,老态龙钟,生活也穷困潦倒。但要我为了区区一副药而出国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老人……有点意思。采桑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递到老人手里:“一副药不行,那两锭银子呢?这两锭银子,抵得上上千副药吧?” 对于一个乞丐来说,尤其是老人这种连乞讨资格都已经失去了的乞丐来说,两锭银子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钱财!老人就算再爱国,再高洁,也终究只是一个人……在这红尘中苦苦挣扎,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人。 所以,他缓缓抬起了头,苍老的目光凝视着采桑手里的两锭银子。就在采桑以为他要接过去时,谁知老人竟然侧过了头,缓缓道:“你拿走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活头了,拿这两锭银子也没个什么用……至于欠你的那副药钱,我今生是还不起了……等来世,我一定以十锭银子相报。” 果真是顽固得无可救药!难怪他的儿子会不要他,采桑想道。她面无表情地将银子收回,不再管老人,往前走了几步,说道:“你那什么面馆?如今是间茶铺?我突然来了兴致,等会儿就将它给收购了来,专门用来养猪,或者也可以开**……视情况而定吧……” 采桑说话的音量不大不小,但恰好能够听到。 对于一个人来说,无论是哪个国家的,都会对家有一种归属感。即便老人的面馆已经不属于他了,可看着它仍然在规规矩矩地被用来做生意,心里还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如果用来糟蹋……那心里,肯定很不好受吧! 第182章 进入皇陵 老人沉默了。他停下脚步,愣了好一会儿。就在采桑以为他被吓得说不出话时,老人却突然长叹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小姑娘?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老道?女孩子啊,还是柔弱一点,更讨得男人欢心……” 采桑笑笑,不置可否。她需要讨得谁欢心?谁都不需要!从药采篱真正死亡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认定了,今生今世靠自己,做一个人上人!把药采篱所受到过的所有欺辱,全都一笔一笔地还给他们! 从她决定走上这条不归路的时候,眼里心里,便就只剩下仇恨了…… “你这么小的姑娘,居然来威胁我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儿……唉!”老人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算是被你给捉住了软肋,可是老头子就算再害怕祖宅成为不三不四的地方,也不会真的成为国贼的……我只告诉你几句话,这些都是南国人人人都知道的消息,说与你听也无妨……皇陵在皇宫正北方向,里面住着南宫皇室的所有皇帝……我们南国是有规矩的,皇陵只有皇帝才可居住。什么妃子啊太后太妃的,只能住在皇陵旁边的正陵……这话倒也不全对,毕竟铃公主是个例外,她身为一介公主,却住进了皇陵……” 说到南宫铃时,老人皱巴巴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了几分自豪,苍老的眼睛竟然也会变得熠熠发光。 采桑将老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已经了然。看来格桑说的都是真的,南宫铃确实是一个传奇。放眼这历史长河,无论是哪个国家,可能都没有一个像南宫铃那样传奇英勇的女子吧…… 这样的人,成为她练就灵尸**的棋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采桑微微一笑,告别了老人,朝那座余晖笼罩中的巍峨皇城走去。此时已是黄昏,商贩们全都准备着收摊回家,守城门的侍卫也哈欠连天。想必南国不像宁国那样,应该和凤国差不多,晚上有宵禁。 不过这也好,人少才好行动呢…… 采桑没有在皇城面前逗留,径直绕开,往它的正北方向走去。与此同时,皇宫里缓缓驶出一辆马车,打盹的侍卫顿时提起精神,打算上前盘查。可是,当他们看清那驾马车的仆人时,立马乖乖地退了回来,毕恭毕敬地恭送马车出去。 谁不知道清王爷最近跟皇上闹翻了?谁不知道清王爷竟是装傻的?谁不知道清王爷最近脾气很火爆?谁不知道清王爷身后老爱跟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总之一句话,就现在的形势来看,清王爷是绝对得罪不得的人! 马车缓缓驶出皇城。待到大街上时,这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马车突然转了个弯,朝着皇城的正北方行驶去。 一个脸庞方正的人见此,忍不住问道:“王爷,不先回躺王府么?现在就去皇陵?虽然皇上让您到祖先面前忏悔一月……可是,好歹先回去躺,收拾些东西啊……” 他对面坐着的男子面如冠玉,模样与当初的南宫清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不一样的,便是以前那老爱睁得大大的眼睛,此时透出几分淡漠。 南宫清疲倦地揉了揉额心,缓缓道:“不必……反正是去守陵,又不是去享受的,收拾什么?忏悔……说得好听,其实,刘叔,咱们都清楚,这一忏悔,恐怕就是一辈子……” 刘叔听了这话,担忧地看了一眼南宫清,眼里同样透露着深深的疲倦:“王爷您说……皇上怎么就那样狠心呢?您当初装傻,只是为了保全一条性命而已。如今虽是东窗事发,可您手上连一兵一卒都没有,皇上为什么就能这样狠?” “因为……他是皇上。”南宫清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那种在寻常百姓人家最普通的亲情,到这天家来,便什么也不是。昨日可以要好如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可明天,也可以兵戎相见。 刘叔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很是为自家主子担忧。半晌之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遂道:“王爷,不如您干脆就从了皇上的旨意,娶了大将军的女儿?这样的话既从了皇上的心,背后又有了大将军这座靠山,皇上要是敢动您也得掂量掂量……” “你真是糊涂啊刘叔。难道你没看出来么,这是皇兄的一个局?无论我答不答应,最后都难逃他的惩治。他是天子,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超出他预料的事的。但我是个变数。” 马车吱吱呀呀地往前而去。刘叔起先没懂南宫清的意思,直到马车已经过了一条河之后,他才突然了悟,背后都已经吓出了一层冷汗。 如若南宫清答应这场婚事,那皇上大概从此会更加怀疑他。不仅会接机铲除了南宫清,只怕到时候大将军都在劫难逃。如果他不答应的话……那可就更好办了,直接以违抗圣旨的罪名,随便给南宫清点处罚,只要让他永世都无法翻身就好。 瞧瞧如今这个惩罚,守皇陵……多好啊。完完全全地断了他和外界的! 夜幕降临时,采桑和马车一起进了皇陵。准确的说,是采桑使了点小计,靠着南宫清的马车,才得以顺利进入皇陵的。 作为一座住着历代皇帝尸体的陵墓,这里自燃是重兵把手。采桑早就注意到了身后的马车,由是,当马车快要驶进皇陵时,她一下子将身体横扫过去,攀在了马车的下面。 幸好这些日子跟着青邑学了两手,才能轻而易举地攀在马车下面。采桑长长出了一口气,暗道有武功果然是好的。那南宫铃的尸体,她一定要得到了! 马车底下攀了个人,一般人或许注意不到,比如驾车的仆人。但刘叔和南宫清这种武功不错的人,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刘叔,他作势就要屏息凝神,使出内力朝马车底下震去。幸好南宫清及时拉住了他的手。 “王爷,怎么了?”刘叔不解地问道。谁知道这下面的人存了什么心思,反正越早解决越好! “没什么……”南宫清摇了摇头,眼里竟然闪过一瞬间的欣喜,“刘叔,我想这个人,她不是刺客,而是我在南国等了很久的人……” 相思…… 刘叔识相地收回了手。还特地吩咐马车夫驶慢点。不然的话,摔着了他们王爷的心上人,他们王爷还不得心疼死? 刘叔这一系列突然的动作,采桑就算再傻,也明白他是有意帮忙的了。况且她又不聋,刚才南宫清和刘叔的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本来她只当这是一辆普通马车的,却不料竟然是南宫清…… 本来无意相见,冥冥之中却还是见到了。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因为有了南宫清的庇佑,采桑轻轻松松地就进去了。当马车停下的时候,她识趣地出来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等着南宫清出来。 夜朗星稀,南宫清倒也真是心细,特意停靠在了皇陵中偏僻的一隅,连一盏灯都没有,更不要提什么巡逻的了。只不过,这里虽然偏僻,但是往左走十来步的样子,却有一方坟墓。 借着星光,采桑能隐隐约约看到那确实是个坟墓的轮廓。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却还不大清楚。 “相思……”正在此时,南宫清激动地从马车里跑了出来。他似乎想将采桑拥入怀,但又不敢。伸出去的双手着实尴尬,打算握个手好了。可偏偏采桑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南宫清只好讪讪地收回了双手。 刘叔早已带着闲杂人等离开了这里。 “采桑多谢王爷的援手,”采桑微微点头,算是礼到了,“采桑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王爷请自便。” “采桑……”南宫清喃喃地重复这个名字,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凤国的那群人,竟然已经将她逼到改名换姓的地步了么?他知道上官权在通缉她,可他一直以为,有月菲白在,她是不会出事的。却不曾想……原来没有一个人保护她。 “采桑,采桑……”南宫清改了口,连忙追上去,“采桑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如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挖你祖先的坟这种重要的事,你会帮我么?采桑没有回答南宫清,径自往前走去。可是,南宫清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到她的冷漠,仍然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如果不是他说话正常的话,采桑简直都要怀疑,他其实并没有装傻!这个人……面对冷漠怎么也能热情依旧? “你别再跟着我了,南宫清,”采桑突然转过身,看着一直跟在身后的问东问西的男子,不耐烦地说道,“我要去偷南宫铃的尸体。你可以阻止我,我并不会介意。你也可以当做没有听到,直接走开,我也不会介意。” “铃公主的尸体……”南宫清似乎吃惊不小,嘴巴大得能容纳一个瓷碗! 采桑不耐烦地转身,跟这个人说这些,真的就是在浪费时间! “采桑,”可谁知,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南宫清竟然一下子拽住了她的手。他的语气略微有些凝重,“采桑,铃公主的墓穴很多机关……恐怕你,闯不过去。” 第183章 回到宁京 采桑一直以为,她与南宫清只是泛泛之交。她从来没有想过,南宫清竟然会为了她,而选择偷自己祖先的尸体。 “如果南宫铃听到了你说这句话,大概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吧。”采桑并没有接受南宫清的好意,反而双手环胸,不冷不热地嘲讽着。 可南宫清倒也不在意,反而笑着道:“不会的,铃公主是个很好的人……我们皇室的子弟,都是从小听铃公主的故事长大的。采桑,铃公主心怀天下。如果让她在慢慢腐朽与用自己的尸体,帮助人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我想铃公主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采桑,让我帮你吧。小时候我曾进过铃公主的坟墓,总是比你更加熟悉的。” 夜幕的笼罩下,南宫清笑得温润如玉。采桑凝了凝眸,她想,南宫清确实没有装傻,他本来就是个傻子。 本以为,在南宫清的带领下,偷尸体的事会容易很多。可是,他们算尽了坟墓里会里什么机关,却没有算到,坟在会出现什么机关…… 当他们成功地将一具死了上千年,却依旧容貌完整的女尸抱出来时,迎接他们的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与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 “好啊,南宫清,你真是好的很啊!”当看到他们手中的女尸时,男子的眼睛立马如同充了血一般赤红。他指着南宫清的鼻子就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及形象,“南宫清你个败类!朕本念手足之情,特意来皇陵看望你,想看看你是否知错……谁知你竟然,竟然偷起祖先的尸体来了!南宫清!你真是……真是枉读圣贤书啊!” 看望……看望兄弟,需要带这么多士兵么? 南宫清疲倦地摆了摆手,目光幽幽地盯着南宫桀,直言不讳地说道:“皇兄,事到如今,你再装腔作势,还有什么意思么?这些士兵都是你的人,你没必要做给谁看。咱们兄弟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过,在说之前,希望皇兄能够放了她,并且让她带走铃公主。” 采桑如今易了容,南宫桀对采桑可没有南宫清那般的痴心,能够一眼就认出她。当他发现这人不过是个柔弱的秀才时,不屑一顾:“南宫清,他偷盗祖先的尸体,朕没有立即将他就地正法,已经是好的了!如今你倒好,竟然叫朕放了他……南宫清,你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可皇兄,凤国的皇后,你惹不起啊……南宫清下意识看了采桑一眼,她易了容,定是不愿别人认出她的。那他只能遂了采桑的心愿,不说出她的身份……只是这样的话,想要让她脱离危险,恐怕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了。 “皇兄,”南宫清微微一笑,从容地站起身,“阿清有样东西给皇兄,相信皇兄看了之后,肯定会放了他的。” 南宫桀眯了一下眼睛,心里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了他要给的是什么…… 这后来,没人知道南宫清到底给了南宫桀什么,总之南宫桀没有再为难采桑,而且允许她带着铃公主的尸体离开。可这后来,没有人再见到过南宫清。有人说他是死了,也有人说街上的某个乞丐就是他。 而百花宫,寻找了南宫清整整六十年。后来不再找了,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宫主觉得,南宫清就算当时活了下来,这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也应该死了。 他们的宫主,是在南宫清失踪的那一天,令原宫主青邑俯首称臣,因而成为新任宫主的。当时,青邑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闭关了七七四十九天,成功练就灵尸**的女人,震撼到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仍旧是原来的模样,不过脸上多了几分死气,目光更加冰冷。眉眼隐隐含有英气的妖娆,那应该是南宫铃的模样……这种邪恶的武功,不需要苦练也不需要基础,只要练成,就能拥有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功力。 如今采桑的功力,便是当初南宫铃的功力,以及千万年来她尸体的怨气及戾气结合而成。 待青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采桑已经理所当然地坐在檀木桌旁,传唤婢女做饭了。青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忙将一脸疲倦的格桑拉到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就算她有通灵血玉护身也不一定能成功么?你不是说人毕竟是人,尸体毕竟是尸体么,融合在一起很困难么?!” “确实是这样的,”格桑压低了声音,皱眉道,“我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谁知道竟然真的……看来,这就是天意吧。” 谁又能知道,采桑曾经孕育过鬼童子,她的身体早就可以与那些阴暗的东西相通。 青邑悻悻地放开格桑,打算不理会坐在桌旁优雅地夹菜的人,准备出去。谁知,他刚刚走到门口,一道沙哑却冰凉的声音突然叫住了他:“青邑,你这宫主之位,我要了。” 说罢,她又旁若无人地吃起饭来,仿佛刚刚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青邑震惊了足足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口回绝了采桑!这百花宫可是他师门的基业,向来不传外人,怎么可以让采桑夺了去? 他拒绝的后果就是,两人在百花宫打斗了一天**,鸡飞狗跳。最后青邑技不如人,跪倒在采桑张扬的红裙下。 那之后,百花宫便易主了。而原来的宫主青邑,则成了采桑的贴身奴才。当然,也有说他是采桑的入幕之宾,总之说法不一。而后,采桑便带着青邑离开了百花宫,数日之后,一个蒙着眼睛的少年登上这里,声称暂代宫主一职。 不少人对他的来历提出质疑,只有格桑对冥幽的话,深信不疑。他在冥幽的身上闻到了属于采桑的味道,非相处已久,无法沾染上。 百花宫虽没有太多药材,但好歹鲜花种类繁多。格桑的任务,从原来的研究灵尸**,变成了料理这位暂代宫主的身体。冥幽当初被采桑一剑刺穿心脏,后来虽然勉强救活过来了,但心脏终究是落下了顽疾。 百花之中,芳香四溢,沁人心脾。少年站在其中,身材颀长,绝世而落寞。他的脑海中,久久徘徊着一道温柔的声音:“冥幽,你暂时到百花宫居住,顺便养身体。待娘亲君临天下之时,便来接你回家。” 那时采桑,仍然对冥幽很温柔。当时青邑听到这话,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果然母爱是这天底下最伟大的爱啊,采桑与千年女尸合二为一了,居然还能记得到她的孩子……” 尽管他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了,但采桑仍然听进了耳里,一记冰冷的眼刀飞过去,吓得青邑花容失色,立马禁口。 好不容易看着采桑牵着冥幽的手,走出房门时,琴华这时才敢说话。他同情地拍了拍青邑的肩膀,颇有感触地说道:“兄弟,现在你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偏心的人了吧……而我,一直活在冥幽的光环之下,被无情地奴役着。现在可真好,我有伴了。” 说罢,琴华含情脉脉地牵起青邑的手。吓得青邑那张妖娆的脸上又变了了几变色彩,惊恐地捂着脸跑开了。 后面传来琴华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这以后艰苦的日子里,大概这就是唯一的乐趣了吧。 自从有了上次的教训,此后采桑都习惯带着斗笠,坐在马车里,如果没有要事,绝对不会出来。琴华预计了一路上会发生的所有情况,一一拟定了相应的解决办法。由此,这一路到宁京,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宁京仍然如当初一样,没有一点的变化。叫花子们还是喜欢到丞相府讨吃的,莫少疏仍然穷得一清二白。他哪里有个丞相的样子?坐在马车里,就能听到街道一旁,他在教一群小孩读书的声音。 “来来来,你们几个啊,都过来,谁听完了我这堂课呢,我就给你们一人发一碟茴香豆,可好?” 在外面赶车的琴华,赞许地看了莫少疏一眼,轻笑着道:“莫丞相不愧是才子,知道教育方才是发展国家的基础。” 琴华虽然说得小声,但里面坐着的两个人武功都不可小觑。青邑挑了挑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莫丞相?才子?莫非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才弱冠就才气名扬天下的莫少疏?” 青邑只是突然想起,随口一说而已。却没想道,对面而坐的采桑竟然回答了他:“嗯,就是他……莫少疏,是个好官。”若非他与月菲白交情深厚的话,采桑倒不介意与这莫少疏结识一番。 青邑眼睫跳了跳,眼中涌上几抹复杂的神色,缓缓垂下了眼睑。采桑能破天荒地主动回答他的问题,是因为这个人是莫少疏么?是因为莫少疏是月菲白的朋友么? 他以前不了解采桑,只以为她是得到了两个男人**爱的女人。这后来的接触中,加上与琴华的谈话,他才知道,采桑早就与月菲白一刀两断了。至于上官权,那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至于那两个男人在采桑出事后跑来百花宫,青邑只能庆幸他们没有带走采桑。他觉得,这两个男人肯定是来看采桑笑话的……不然,就是要抓她回去虐待! 第184章 两军开战 宁京皇城的那些守门人,还是没有变。只是站在这里,采桑已经不太能想起当时在这里发生过的事。她只觉得眼前有些恍惚,当初救下萧南,纯粹是为了救人,没想到今天,竟然会以这来向萧南讨恩情。 “琴华,你留在这,”隔着青色的斗笠,采桑回头吩咐道,“青邑,你跟在我后面。” 交待完这句话,眼前便没有了采桑的影子!抬头往上看,只能隐约看到两道青色的身影,一前一后穿梭在皇城内。前面那道身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后面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跟上她。 琴华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原来被奴役的只有他而已。别人青邑虽然也是奴才,但怎么看怎么都要高级点的感觉…… 这时萧南已经是皇帝了,不过原来的萧帝仍然活着,只不过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了而已。 老萧帝偷听了采桑与萧南的对话,突然间,他就想起了当初答应月菲白的那个要求……想来,此时的采桑很需要帮助。正好,他可以借此履行当初的承诺了。 在老萧帝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宣布,采桑是他流散在外多年的女儿。萧南看着老萧帝慢慢合上的眼睛,竟然迟迟没有做出反应。按理说,现在应该上演一场感人肺腑的认亲大戏才对,然后下令封采桑为公主…… 青邑探究似的瞥了一眼萧南,竟发现他的眼睛正钉在采桑的身上,里面闪着不知名的情愫…… 原来是这样!萧南居然对采桑怀有二心,才不想认她为妹妹。莫名地,青邑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 “采儿,”青邑温柔地笑着上前,尽量自然地搂住采桑的腰,薄唇若有若无地摩擦在采桑的脸上,“看萧帝这一副很不相信很不愿意的表情,咱们干脆就走吧。哥哥不愿意认你,你还有我呢……别人萧帝不愿意就算了,咱们走吧。”天知道他这么潇洒的举措之下,隐藏了一颗多么颤抖的心。他是真的怕采桑一个生气,直接将他给拍死了! 萧南错愕地看着青邑,眼中的复杂情愫逐渐变成了警戒。他明明记得采桑与月菲白关系好,这个模样妖娆的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采桑……他,他是谁?”方才的谈话中,采桑说她与月菲白已经一刀两断时,萧南的心中还有些窃喜。直到这个和采桑一样穿青衣服的男人出现,萧南的心中骤然有了危机感。 可青邑是谁呢?采桑的仆人。意识到这点的青邑,神色灰败地垂下了头,搂住采桑的手,正在缓缓松开…… 可谁知,在这时采桑居然扣住了他的手!只听见一道沙哑的声音说:“他么,我的入幕之宾……最近他使我很满意,所以他的话,也正是我的意思。请萧帝赶紧做决定吧,采桑不想浪费时间。” 她说……入幕之宾。虽然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极大的侮辱,可青邑听在耳里,居然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采桑使用轻功飞进的皇城,出来时,却是八部轿撵,风光无限。那日后,宁国多了个公主,封号竟然就是宁国的国号!而也就是在这一天,凤国那张通缉令,被撕了下来。 世人只当是那个冒充皇后的女人被皇上找到了,殊不知,当天月菲白进了皇宫,惨淡地笑着,对上官权说:“我见到她了,她还活着……可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从此上官权逼迫自己忘却那些荒唐的儿女情长,一心扑在政治上。但银月门阀,从此日益衰败。只因为,他们的家主不见了。谁也找不到月菲白。 这些变化,对于身在宁国的琴华来说,并不感兴趣。他认为最值得一提的,是当天青邑的那番话:“刚刚在皇城里,采桑说我是她的入幕之宾……你说,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说了这句话之后,青邑一整天都处于傻笑状态。直到华灯初上时,他突然跳起来,跑到浴池里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挽了个新发髻,兴冲冲地跑进了采桑房间…… “其实采桑,你不觉得,与尸体合二为一是一件很伤身的事情么……我是个男人,身上很多阳气,你要不要,来汲取一点?” 一路跟着发疯一般的青邑来到采桑房间外面的琴华,听到这话时,心里大呼无耻!紧接着,他就转身一脸悲愤地离开了。因为,他听到采桑说:“可以。” 他本以为来了个同伴,谁知道,现实竟然残忍地告诉他,同样是出身体,但青邑那可是能够抱得美人归的出身体。至于他琴华,只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做个劳动者……人与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 但琴华不知道的是,当他走了之后,采桑打了个哈欠,睨着青邑,慵懒地摆弄着指甲,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输点内力给我。” 三年后。 宁国不知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各方面飞速发展。常常凤宁两国交界处扰乱,此地民不聊生。 银月门阀财力日渐强盛,明目张胆地支持宁国,常常给凤国使绊子。 银月小姐,月贵妃于一年前死亡,入土那日,失踪一年的月菲白归来,同时带回一名头带青色斗笠的女子。月菲白对其格外关照,事事听从。此女子气质卓然,左边跟着一名带面具的男子,右边跟着一名青衫男子。 自从青色斗笠的女子出现之后,月菲白便不再居住在凤国,而一直留在宁国。有人说,月菲白曾经为给这名女子举行生辰宴,而花天价修建园林,其规模堪比皇城! 谁都不知道她是谁,只将她当作银月门阀最神秘的一个人物。上官权听闻这个消息时,激动得差点拍案而起!依照月菲白的这些举动,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女子,就是薄相思…… 可那又怎样呢?别说见薄相思了,他现在连月菲白都见不到了。 萧南执政第三年,按照采桑的计策,对凤国实行闪击战。凤国节节败退,一连失守十座城池!直到墨御赶来前线时,凤**队才勉强支撑住了第十一座城池。 墨御是常胜将军,他一来,凤**队的士气便上涨了不少。可是他们绝没有想到,第二天,墨御便负伤无法动弹。 当时两军交战,宁国公主突然单匹马闯进战场,不知怎么的,墨御竟然一看到她,就撇下这边的战场,对她穷追不舍。当他回来时,整个人遍体鳞伤,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是血! 可他仍然坚持着点燃煤油灯,写下了战况十万加急吩咐士兵将信送回长安。上官权打开信笺时,上面规规矩矩写下了战况,但在最后,却有了一行多余的字:臣追击宁国公主,容貌与皇后九分相似。气质冰冷,武功高超诡异,不知是何派别。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上官权当即决定,平息战火,与宁国和谈。凤国圆与宁国联姻,以十座城池为聘,赢取宁国公主。如果宁国还有其他要求,可以尽管提,凤国为表诚心,一定会尽力办到。 凤国倒贴联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那些本来想趁着战争,一起推倒凤国的国家,军队都准备好出发了,听到这个消息,只好痛恨地解散军队。这么好的条件,宁国不可能不答应!这战争,又打不起来了…… 可事实上,萧南看到求和信时,真的不是很想答应。 那时正值寒冬深夜,他烦躁地将信重新叠好,拿了件披风,裹在身上出了帐篷。外面风雪交加,大风呼呼刮着,来势汹汹,声音凄厉得仿佛鬼哭狼嚎。 萧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走进另一处帐篷。 这间帐篷比他那间还要暖和,檀香袅袅,哪里像打仗的?谁让月菲白睡这间帐篷呢,别人有钱,就算是行军打仗的帐篷,别人也能布置得跟房间一样精致舒适。 “采桑,宁国的求和信来了……上官权想要联姻,你怎么看?” **榻上躺着两个人,身体被厚重的棉被遮盖了。在萧南进来之前,他们正做着颠鸾倒凤的事。萧南是知道的,因为现在,**上还有未平息的粗重喘气声。 “内容是什么?”采桑平复好呼吸,不咸不淡地问道。 “上官权想要……你过去联姻。上面指明了,宁国公主。” “我不同意,”采桑还没有说话,**上的男子微愠地说道,“萧帝说完了么?还请早些回营帐休息吧!” 萧南并没有将月菲白说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将求和信给放在了一旁的檀木桌上,道:“采桑,你好好做定夺吧。夜深了,我先回营帐休息。”月菲白说的话算什么?自从两年前他来到宁国之后,便沦为了采桑的入幕之宾。采桑说一,他绝对不敢说二。 萧南掀开帐篷,踏着这一片冰天雪地,缓缓走了出去。他看起来神色寂然,但却隐约有一些不甘。采桑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比他强,无论是完美无瑕的月菲白,还是来历不明的青邑,甚至是整天带着面具的琴华。也难怪,他始终都得不到采桑。 第185章 阴谋 再见陈太后,她已色老鬓衰,再没有当初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反观采桑,倒是模样越发妖娆,身段越发玲珑。 采桑与陈太后,也算是老冤家了。或许最懂你的人并不是亲人,而是你的冤家。陈太后自然不能辱没了身为采桑冤家的这个身份,当她一见到采桑时,便认出了她。手里的茶碗“砰”得一声掉在地上。 明明慈安宫常年安静,没有一个人造访,可偏偏那天,大家都知道采桑要去请安,或许是为了找乐子,慈安宫周围竟然被安插了不少眼线。对于这一点,采桑自走近慈安宫便察觉到了。 当天,宁国公主与安和王爷请安之后,皇宫内便炸开锅了。妃嫔们纷纷四处走动,就连平时敌对的妃嫔,也都联合了起来。因为,那天的探子回来说,陈太后见到宁国公主之后,情绪竟然非常激动,直接就破口大骂!从两人的谈话内容之中,他们隐隐猜测……宁国公主就是传闻已经飞升了的镜凌皇后! 镜凌皇后,镜凌皇后……这个人,是凤国皇宫所有的女人都忌惮以及妒忌的女人。曾经有妃嫔无意中说过镜凌皇后一句坏话,后来传到上官权耳里,上官权竟然对那名嫔妃施以极刑!最后,据说她是被折磨死的…… 再据说,有嫔妃为了刻意讨好上官权,竟然犯大不敬,模仿镜凌皇后的喜好,一颦一笑。而最后,这名嫔妃成功获得了盛**。 所有的事迹都表明,上官权不对任何一个女人上心,他深爱着镜凌皇后。如今镜凌皇后若是回来了,那她们哪还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也是说,最近皇上怎么怪怪的……好几天不曾临幸过任何人,原来竟是因为镜凌皇后回来了……不过,镜凌皇后怎么就成了安和王妃呢?那个傻子的王妃? “要我说,什么飞升,说不准就是被宁国的人给劫法场了!当初镜凌皇后治好了萧南,你们都是知道的吧?肯定就是因为这,所以宁国才会帮助镜凌皇后。当镜凌皇后到了宁国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宁国公主。这最近,凤国和宁国两军交战,你们觉得,弱小的宁国凭什么能打得凤国节节败退?说不定就是萧南拿镜凌皇后威胁皇上!皇上打算借和亲,将镜凌皇后带回来,但宁国有意羞辱皇上,于是要求宁国公主和亲的对象是安和。”一个容貌颇为干练地妃嫔认真地分析道。 其他妃嫔听了,全都认同地点点头。似乎只有这个逻辑才能说得通。 “那现在怎么办呢?陈昭容,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她不是和陈太后过不去么,要不你去趟慈安宫,将陈太后请出来镇镇她!” 这话一出,所有妃嫔的眼睛都盯向了陈昭容。虽然陈太后的存在已经微乎其微,可到底是一国太后。 陈昭容抿了抿嘴,内心有些犹豫。这些年随着陈太后存在感的越来越渺小,她在妃嫔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如今后宫的形势,比起当初简直是复杂得不得了。陈太后一心只有她的景儿,谩骂采桑两句纯粹是再见冤家,气上心头。若请她出来对付采桑,这应该不大可能…… 但……陈昭容的视线从众妃嫔脸上一一过去。如果她能解决好这事,威望应该会提高不少吧……想到这里,她一咬牙,狠狠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一定不负众姐妹的期望!她镜凌既然已经走了,就休想再回来!”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陈太后身边有一个叫慕应的高手……虽然慕应已经走了,但陈太后一定知道慕应的方法。慕应与采桑是有仇的,叫他来帮这个忙,倒是个好计划…… 这边后宫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思忖着怎么能够帮到陈昭容,更好地打压镜凌皇后。而那边,乾清宫,上官权同样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前几年,月菲白虽然住在了宁国,在经济上也不那么偏向凤国了,偶尔还会给凤国使绊子,可好歹没有太严重,上官权应付起来游刃有余。可最近,就在宁国公主前往凤国和亲的最近,月菲白居然对凤国下死手!上官权事先没有准备,以至于全国好几处钱庄都陷入了瘫痪状态…… 最近江南那边闹了水灾,朝廷预计救灾的那一部分钱,钦差大臣还没从国库中提取出来,皇上就直接进了国库,将大部分的钱都取走了。剩下的钱,那是绝对不能取的……怎么着,也得留点根本吧? 于是江南灾民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朝廷的拨款,死了不少人。有些灾民四处乱窜,偷窃打架,扰得其他郡县也不得安宁。朝臣一本本地参奏,乾清宫的书房第一次堆积了那么多奏折。 现在上官权哪里还有心思去探究采桑究竟是不是薄相思的问题?他已经忙得连饭都没空吃了! 而始作俑者,也就是月菲白,居然悠哉悠哉地坐在安和王府的凉亭里。,准确地说,他是半躺在某位公主的大腿上……而这位公主的左边,站着一直在翻白眼,却又一直在如实禀报最近情况的琴华。而她的右边,站着眼睛一直酸溜溜地盯着月菲白的青邑。 月菲白似乎注意到了青邑的眼神,如仙的男子竟然得意一笑。为了刺激青邑,他甚至慢慢坐直了身子,直接将宁国公主搂进怀里,两只手不安分地到处游走。果然,青邑一下子就被气得脸色发青。 琴华不由得感叹,这都被刺激了整整两年了,青邑怎么还是那么轻易就上了月菲白的当呢? “公主,琴华以为,银月公子此番举措太过冒失了……虽然将上官权弄得手足无措,暂时无暇顾及公主的事,可到底这受害,全都是无辜百姓啊……” 采桑淡定自若地拍开月菲白的手,站在琴华身边,双手环胸,冷冷地问道:“月菲白,对于琴华的问题,你解释一下。” “这也是个问题?”月菲白挑了挑眉,不屑地看了琴华一眼,果然只是阿佞的弟弟,晚成熟的七窍玲珑心,能力比阿佞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你觉得,上官权会让他的国家出现危机么?你觉得,上官权没有能力应对这次的事件么?琴华,我跟你说,这次灾害我没有害死一个人,有些奄奄一息的,他们只是被银月门阀的人接走了而已。至于到处暴乱的,你得相信,上官权很快就会镇压下来。” “采桑,”月菲白叹了口气,重新将采桑搂进怀里,“有我在,你还要琴华做什么?你觉得琴华有比我强的地方么?还有那个青邑,在我手下走不过一百招。” 果然!这厮满脑子都是将他们俩赶走的龌龊思想!青邑和琴华愤恨地对望了一眼,士可杀不可辱!最后,他们同仇敌忾地齐声说道:“既然银月公子这么厉害……咱们公主这里庙小,您就滚回银月门阀去吧!” 这事情发展,怎么有点不对?月菲白看了眼怀中的人。采桑轻轻松松挣脱开月菲白的怀抱,扬长而去:“我的入幕之宾和我的人说的话,代表的就是我的意见,没听到么?这里庙小,你可以滚回银月门阀去了。” 青邑和琴华耀武扬威地跟上去,同时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原来他们在公主心中的地位竟然这么重要……当然,这是他们此时的想法。时隔多年之后,青邑与琴华正在喝酒时,琴华突然想到这一幕,猛地一拍桌子,恍然大悟地说道:“我突然好像……明白当初公主为什么要我们也不要银月公子了……” 青邑仰头喝着酒壶中的醇香烈酒,用余光睨了琴华一眼:“你的反应怎么这么慢?这么多年过去了,才想明白……咱们当初不是知道的么,因为我们在公主心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啊!” 琴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种自我安慰的话,你也信?” 青邑立马沉默地放下酒壶,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而后,琴华思忖了一会儿,煞有其事地说道:“我觉得,他就是看我们两个不如银月公子,才将我们留下来的……你想,她当时怀有深仇大恨,巴不得将上官权给大卸八块!这么重的仇恨,她怎么会让银月公子来帮她完成呢?银月公子一出手,公主大概还没有反应过来,上官权应该就已经灰飞烟灭了。这样的话,公主还亲手报什么仇?” 原来……谋略太高深,钱太多,武功太好,也是一种错? 青邑歪头想了一会儿,居然觉得琴华分析得特别有道理,当下便认同地点了点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月菲白看着那三个离去的身影,只觉得自从采桑有了琴华和青邑之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在想,要怎么报复这两个家伙才好呢?最好不要让采桑知道…… 月菲白点上油灯,花了整整一个通宵想好了报复的计划。可这完美无缺的计划,最后却因为一个黑衣人的到来而泡汤。 当时他正处在昏昏欲睡的状态,警戒意识不高。而青邑虽然有点武功,但明显没有到月菲白那种出神入化的境界。到这个黑衣人来的时候,他就在采桑的隔壁,却一点都没有发觉! 第186章 家宴 直到打斗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安和王府上空时,月菲白和青邑突然醒来!连忙朝外奔去。而琴华,仍然睡得很死: 他们打斗的声音并不大,毕竟两人谁都没有使用刀剑。交手时,那是内力破空,震动空气的声音。 黑衣人与采桑越交手,脸上的讶异便就要多一分。这是什么奇怪的武功?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招数?犹记得上次见到采桑时,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阔别三四年不见,她的武功竟然高到了这种地步! 三四年达到这个地步,即便是月菲白,那都是不可能做到的……最后一招下去,黑衣人渐渐感觉力不从心。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采桑,他准备逃走。 此时月菲白和青邑恰好赶到。见黑衣人已经转身,月菲白连忙提起内力,朝黑衣人的后背狠狠一击!黑衣人哪里能想到下面还有援兵?根本没有任何准备,身体实实在在地受了这一掌。顿时一口鲜血吐出,脚步不稳,差点从上空掉下来! 幸好月菲白是仓促之下攻击的,并没有使出全力。否则黑衣人现在哪里还能够睁开眼睛? 黑衣人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见形势不妙,连忙施展轻功朝外飞去。月菲白打算乘胜追击,可站在房檐上的采桑突然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了起来!月菲白心中一惊,哪里还顾得上追黑衣人,连忙飞到采桑旁边,打横抱起便下面飞去。 百花宫的武功素来以潇洒优美著称。不管是什么东西,他们都能发挥得像佩剑一样优美,一样,锋利!青邑凝视着逃跑的黑衣人,突然折下旁边的一根翠竹,猛地朝空中挥去! 寂静月夜,孤寂的月亮冷冷清清地悬挂着。那一个本使用轻功逃跑的人,突然被翠竹给戳破心脏!鲜血浸染了墨色的天空。黑衣人如同突然失去翅膀的鸟儿,急速地从空中**下来。 灵尸**虽然能够速成武功,但毕竟这项武功才还没有成熟,练就之后有什么副作用,连格桑都还没有研究出来。这次采桑动了真气,虽然将南宫铃的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但却陷入昏迷。青邑大概隐约知道,兴许这灵尸**的副作用,就是耗力太多吧。 “说,”甫一进门,月菲白便突然出现在眼前,“她究竟做了什么,导致武功大增?”对于月菲白来说,这绝不是一件好事。任何不是以正大光明,勤奋刻苦得来的成就,那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青邑揉了揉额心,虽然很害怕被月菲白追着打,但他仍然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幸好的是,这次有那黑衣人当挡箭牌,月菲白虽然真的很想打死青邑,但现在,处理黑衣人才是关键。 掀开黑衣人的面罩,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慕应。 “他已经死了,你将他带走做什么,”青邑看着月菲白拎起慕应往外走,疑惑地问道,“随便派个下人将他扔去喂狗就是了,你怎么还亲自将他带出去?” “没听过么,”月菲白没有回头,冷冷清清地说道,“银月门阀有一种逼问手段,可以让死人吐出话来。” 听……倒是听过。可是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以前青邑还以为,这是银月门阀在夸大其词呢。 银月门阀办事能力高,效率更快。这才过了一天,月菲白便回来了。彼时,采桑已经从昏迷之中醒过来,安和正伺候着她喝鸡汤。安和……月菲白看到这一幕时,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对于安和,他有比对琴华和青邑更强的敌意! “青邑呢,”月菲白大踏步走进来,环顾四周道,“这种事怎么好让安和王爷亲手做?就算青邑不在,琴华总该在吧?”采桑大概明白月菲白又要发什么神经了,索性一口将鸡汤喝完,躺下身子闭上眼睛。 安和细心地为采桑掖上被子,不幸的是,这个动作被月菲白看在眼里,觉得非常必要。安和浑然不觉,挠了挠头,转过身来,老老实实地说道:“青邑说他是护卫,断然不可以做端饭这种掉档次的事。琴华说他是谋事,脑子里想的那都是能扭转天下乾坤的事,怎么能伺候女人喝鸡汤呢?” 月菲白沉默了一下,好脾气地将安和哄走。心中却在盘算着青邑和琴华真是越来越胆大了,看来真的得收拾一下他们。 这里是采桑的卧房,布置得跟镜凌宫一模一样。由此可见,上官权布置这座府邸时,当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采桑与安和从来没有同房过。这间屋子进出最多的男人,就是月菲白。 此时,月菲白轻车熟路地将安神的熏香找出来点上,关好门窗,坐在采桑旁边,轻声道:“刺杀你的黑衣人,是慕应。这次我回去查,查出来了两个消息。一是,慕应是陈昭容指使的,慕应与陈太后,藕断丝仍连。二是,慕应之所以一直针对你,主要还是因为,他与薄家,有深仇大恨。” 说到这里,月菲白突然停了下来。采桑已经改名换姓,他不是很确定,采桑愿不愿意听有关薄家的事。 “继续。”采桑突然睁开眼,幽幽地说道。 “说到底,也就是当年薄暮书离开慕家,导致慕家**之间从江湖除名的事件。当时慕应正在外面执行任务,逃过了这一劫。他需要一个庇护,当年的陈太后需要一个帮手,两人便走到了一起。在皇宫的掩护下,没人敢探查他,也就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上官权,他的父皇与慕家小姐又一段情缘,是他们上官家欠了慕家的,所以上官权这些年对慕应一直都很忍让。如此,慕应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总是动用私权,寻找有关薄暮书的人和事。凡是薄暮书的朋友,他都会一一找人除掉。” 至于薄暮书,就算他有那个能力,恐怕就不敢除!这些年他陆陆续续杀死了薄暮书不少朋友,也难怪,薄家被灭满门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慕应的尸体呢?” “丢在后山了。” “找出来,喂狗!” 因为突然冒出来慕应这档子事,牵扯出前人的恩怨。采桑决定,报复上官权的计划暂时先放一放,不如先将陈太后送去地狱再说。 慕应,你杀死我父亲那么多朋友,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薄暮书的女儿,会将你的爱人亲手杀死?! 凭着女人的直觉,采桑相信,慕应肯定是深爱陈太后的。否则,他明明可以准备周全后再来报复采桑,又何必听信陈昭容的话,毫无准备就来刺杀呢? 上官权将所有奏折完完全全处理好后,凤国的难民危机解除之后,上官权整整睡了一天**。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既不是吃饭,也不是传唤妃嫔侍寝。 “小顺子,你去趟安和王府,就说今夜朕要在御花园举行家宴,让王府的每一个人,都务必来到!” “每一个人?”小顺子错愕地抬起头,“家丁也要来么?”要是家丁都来了的话,这都差不多几百人了吧…… “……除了家丁以外的所有人!”既然上官权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么采桑要是不出席,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中午的时候,骄阳似火,上官权亲自窝在御膳房里,吩咐没一道菜。在众多锅碗瓢盆的声音里,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皇上!皇上!” 小顺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镜凌……安和王妃说了,既然是家宴,那么皇上这边也应该是除了下人,其他全都要到齐。要是皇上不这样的话,那她就不来了。” 上官权皱了皱眉,她在搞什么花样? “好,朕同意,你去告诉她吧。等你回来后,三宫六院跑一趟,让每一位妃嫔必须出席!还有陈太后……叫她也一块儿来。” 不就是想见她一面么?还非得搞这么大阵仗! 小顺子认命地叹了口气,拖着越来越圆润的身子,又跑了出去。这来来回回跑的,等到了明天。应该就离瘫痪不远了吧? 小顺子好歹是跟在上官权多年的,他一看宁国公主的容貌,就知道上官权此举是为何意了。他亲自跑了安和王府两趟,至于这三宫六院,他着实没去。随便派几个小太监去禀报就可以了。他可不想累倒,等到了晚宴的时候,他还要看王妃与妃嫔战斗的好戏呢! 说实在的,到时候要是哪个妃嫔敢不识相惹得安和王妃不开心了,皇上当晚就会派人将这嫔妃给抛尸荒野吧?这后宫啊,五六年前,月若迎专**。采桑从来没有被专**过,可人人却都知道,她是皇上的心尖肉。 这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齐齐全都来了。整个偌大的御花园,一下子便充斥满了人,水泄不通。 当陈太后来了之后,安和王府的人却还没有到。 陈太后颇有些不耐烦地发牢骚道:“还让哀家等,这算什么道理?干脆哀家直接回慈安宫好了!你们慢慢吃!” 陈太后起了个带头作用,其他嫔妃纷纷跟着不满起来,两三个互相嚼起舌根。 第187章 突然昏迷 月色正好,月光轻轻柔柔地笼下,蝉鸣响彻周围。可不是人人都有“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雅兴,她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就在陈太后第二次发牢骚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银月公子到——宁国公主到——安和王爷到——” 这……大概是被收买了吧?否则怎么先说月菲白,然后竟然是宁国公主而不是安和王妃!这对于皇室来说,简直就是**裸地扇了一记耳光啊! 当下,众妃嫔都神色各异起来,有些人甚至将责怪的目光**裸地投向了陈昭容,陈昭容自己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慕应一直没有回来,她还以为,那是因为成功了,所以外游去了,谁知竟然…… 与上官权坐在一起的陈太后也变了脸色。慕应不是去刺杀采桑了么,如今采桑还活着,那么慕应……陈太后有些不敢想下去。上官权端起一杯酒灌下去,才勉强不使自己介意月菲白也来了。 本来预计好了安和王爷和安和王妃两个人,上官权这一桌只坐了他和陈太后两个人,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碗筷一共只有四副。可采桑那边……一共来了五个人! 采桑看到桌上的碗筷,不由得笑了笑:“皇上不是说,除了家丁以外安和王府所有的人都要来么?本公主不敢违抗皇上的命令,所以便将入幕之宾都带来了。” 这回琴华总算是心里安慰一点了,好歹这次采桑没有歧视。但月菲白明显有不悦,这两个家伙才采桑的手都没碰过,他能和这两个人相提并论么? “入幕之宾?真是可笑!”采桑的话一说出来,陈太后立马就冷笑了起来,“原来宁国皇帝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身为一个女人,不懂得三从四德也就罢了,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养野男人!” 采桑笑笑,没有说话,自然地落座。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落座,倒是月菲白,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洁白如玉的脸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怒气。半晌之后,他冷笑出声,说出的话让这三宫六院的嫔妃全都胆战心惊:“陈太后,你是第一个敢骂银月门阀的家主是野男人的人。” “可不是,陈太后真是好胆量,”青邑轻晃着手中的白玉酒杯,脸上浮现出一抹妖艳而冰冷的笑容,“陈太后,你不仅骂了银月门阀家主,还连带骂了百花宫宫主。朝廷与江湖一向安稳共事,本宫主行事也向来低调。没想到,这到了陈太后的嘴里,竟然就成了野男人……不知道那些江湖朋友们听了,是不是会气得找到皇城,向陈太后讨个说法!” 青邑的话一说出来,全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现在她们都已经明白了,镜凌皇后真的是她们惹不起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皇上的心头肉,更重要的是,别人背后还有银月门阀与百花宫两大势力撑腰! 陈太后的脸色更是直接变了好几变,最后尴尬地垂下头,什么也不说。 “可是朕觉得,太后虽然语言偏激了一点,但也是为了皇家颜面着想,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正在气氛尴尬之时,上官权突然幽幽开口道,“安和虽然脑子不大好,难道宁国公主就可以这样欺负他么?” 采桑正在夹起一块兔肉,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将筷子放下,讥笑一声,冷冷地道:“本公主哪里欺负安和了?难道这不是你凤国的国风么,开放至此。皇上还记得么,本公主来和亲的那一天,皇上见了本公主是多么失态。后来,本公主与安和王爷进宫请安,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墨御将军。皇上你猜,墨御将军对本公主说了什么?” 虽然采桑一口一个“本公主”,很是大不敬。但此时却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大家的关注点都被“墨御将军”这几个字给吸引过去了。墨御在凤国的地位举足轻重,难道他会说出败坏自己国家的话么? 在大家的惊诧之中,采桑缓缓说道:“墨御将军说,皇上深情于本公主。这……皇上身为小叔子,喜欢弟媳,这不是代表凤国国风开放,又是什么?本公主顶多养了几个入幕之宾,又没有**,怎么还要遭到谴责了?” 这话……明摆着在骂上官权没有人性,**啊! 众妃嫔一个个胆战心惊,她们当真坐不下去了,生怕上官权真的被惹怒,到时候会拿她们来出气。 采桑既然敢光明正大地说出来,那就代表墨御肯定说过。上官权能够隐约猜出墨御的用意,但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懊恼。这个只懂得打仗的粗人,又来给他添乱! 这场所谓的家宴,最后就这样不欢而散。第二天,长安传遍了一个消息:宁国公主大有来头,身后有银月门阀和百花宫撑腰!连他们的皇上,对宁国公主都只有忍让的份儿。 不少人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心道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妖女,竟然这么厉害! 茶馆内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讥讽地笑了笑:“你们见过宁国公主真容么?那长得可是一个妖娆多情,这普通的男人啊,一看到她就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吧!别看银月公子不好女色,那是因为没有碰到绝世美人而已!那百花宫虽然神秘,可他们宫主不照样难过美人关?你们别光感叹宁国公主势力大,谁知道她是不是拿身体去取悦那几个男人的?” 在座的人听了,全都一阵唏嘘,原本脸上的羡慕全都变成了鄙夷。 这人很满意他的话造成的效果,于是付了茶钱,准备到下一家酒楼再说说一番这样的话。当日暮黄昏时,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宁国公主是个下贱的女人了。 造谣的人心满意足地拿着陈昭容给的银两,前往**去了。可他才走了两步,突然心脏被一柄剑贯穿!他震惊地转头,只看到一袭青衣的男子,容貌妖娆得不像话…… 青邑将剑从他的胸口抽出,惋惜地道:“其实你造的那些谣,有一部分我还是很喜欢的,比如你说公主拿身体取悦我。可是啊,你千不该万不该骂公主下贱。” 青邑拎起这人的尸体,心里盘算着,拿这个回去,能不能将功抵过,让采桑不再计较他冒充百花宫宫主之事?他哪是什么宫主啊,三年就下位了,现在的宫主可是采桑! 找到造谣生事的人,青邑算是立了功,采桑倒也真的没有计较他冒充百花宫宫主的事。或者说,其实她根本就没将这个身份给放在心上过。 华灯初上,白天热闹非凡的街道此时一片寂静,偶尔有一两队巡逻的军队走过,身上的铠甲便发出“擦擦”的声响。 许多人家熄了灯,但仍然有许多人家点着灯。安和王府便是这点着灯的人家中的佼佼者。灯火通明,偌大的一处宅子,处处都充斥着灯火。若从远处望去,不知情地还以为着火了呢。 安和王府中的每一个人,上到安和王爷,下到喂马的奴才,每一个人都没有睡。他们焦急地进进出出一个房间,不断地烧热水,熬药,忙得一团糟。 安和焦急地坐在采桑旁边,此时的采桑面目苍白地躺在**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驾鹤西去。 一向围在采桑身边团团转的青邑和琴华,在这出了大事的关头,却偏偏不见了。守在采桑**头的,只有从容而立的月菲白和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安和。 “银月公子,你就告诉我,这样子下去公主会不会有事?要不,要不我去皇宫吧!将御医都给请过来!”安和虽然痴傻,但一些该懂的规矩,他还是都知道的。比如,凤国有宵禁,天子犯法五庶民同罪。他唯一痴傻的地方,只是不能像别人那样思虑周全,稍稍绕一点的话,他便很难理解而已。 月菲白深深凝视着焦急的安和,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悠闲地打开折扇,敛眉道:“王爷,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你问!只要你问了之后能够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就好!” “为什么,王爷会对公主那么好呢,”月菲白微微停顿了一下,少顷后才继续说道,“王爷很清楚,公主不喜欢王爷,也不可能喜欢王爷。就算公主如今是安和王妃,但那也是权宜之计。王爷对公主的话,只不过是打水漂罢了。” 月菲白这番话说得简单,安和恰巧能听懂。也正因为他能听懂,所以心头很快便蒙上了一层阴翳。安和微微低垂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我,我知道……公主她,她喜欢银月公子……可是,公主是第一个不嘲笑我的人,我只是,想回报公主的好而已……” “没必要,”月菲白一口打断安和的话,强势地说道,“你觉得公主需要你的回报么?安和王爷好好当自己的王爷就行了。公主的事,你不必管,也管不起!” 随着月菲白每一个字的落下,安和的脸上便会阴下几分。最后,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那些进进出出的下人也不再忙活,全都出去了。 原本热闹的屋子,一下子就寂静了下来。像被施了法术似的。 第188章 废了陈昭容 “你这又是发哪门子神经?”突然之间,那个原本躺在**上昏迷不醒的人,突然睁开眼,皱眉看向月菲白,道,“你整天针对青邑琴华我倒可以理解,可你针对安和做什么?他脑子不正常。” 这两年一来,采桑只有一表现出点点的不悦,月菲白都会立马认错,好脾气地哄采桑开心。可是这一次,他居然面不改色地看着采桑,依然用刚才强势的语气说道:“怎么?我赶走他你心疼了?” “发什么神经!”采桑皱眉,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月菲白,一副不想理神经病的样子。 月菲白倒也不介意她这态度,但他仍然没换下自己那一张臭脸,硬邦邦地挤进采桑的**。采桑朝他踹了一脚,冷冷道:“神经病下去!”月菲白睨了她一眼,居然一反常态地将她拽进怀里,强势地道:“我这个神经病,明天还要去皇宫帮你除掉一个女人!你就不能给点好脸色?” 这次,采桑没再反抗,任由月菲白去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昏迷就昏迷呢?大概是有见不得人的隐情吧……安和无法想到这一点,整整**,他脑子里全是月菲白说得那些话。公主的事……不需要他管…… 所以,尽管他很担心公主会出什么事,可仍然忍住了,没有进皇宫去找御医。他很悲哀地想,为什么公主不需要他插手她的事呢,难道就因为他是一个傻子么?可是……他有尊贵的身份以及王爷的权力啊!公主可以吩咐他去做什么,不做什么……这样也不会给公主添乱的啊! 想到这里,安和心中的阴霾总算少了些。他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尽管**没睡,他还是笑着推开了房门,准备将自己的决定去告诉公主。 他不是南宫清那种装傻的人,他是真的傻。就过了**而已,他已经差不多快忘了,其实采桑还处于昏迷之中。他兴冲冲地跑去采桑房间,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上有一件换下来的白衣,质地上好,袖口有蝴蝶暗纹。这是月菲白的衣裳……在这件白衣旁边,散乱地放着一件青衣,这是公主的衣裳。平时的时候,他们都喜欢穿这种款式白衣和青衣。只有遇到重大场合,他们才会换一件端庄大方的衣服。 所以说,公主和银月公子出去了么? “小桃,”安和朗声叫道,“公主和银月公子哪里去了?”小桃是专门伺候采桑的下人,模样水灵。采桑之所以会选中她,也不过是因为,这安和王府的一众下人中,基本上都是皇宫调来的,只有小桃是安和在街上发善心买下来的,这样就排除了被监视的可能。 “公主和银月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小桃原本在擦拭角落的墙壁,听到安和的问话,连忙跑了出来,低眉顺眼地说道,“公主今天早上就醒来了,只不过脸色仍然很苍白。银月公子不放心,便决定带公主进宫……” 进宫?找御医看病么?既然横竖都要找御医,那为什么昨晚不让他去?安和不解。但他不准备深究这个问题,他打算前去皇宫,看看采桑怎么样了。 可是,他才走了两三部,小桃突然犹豫着叫住了他:“王爷,奴婢想说一些事很久了……” 安和顿住了脚步。 “王爷,小桃从来没有见过像您这样被欺负的男人……更何况,您身份尊贵,是我凤国的王爷啊!公主她……虽然是和亲来的,但宁国哪有凤国强?她怎么就不知道尊重您?和银月公子两人也,也太大胆了吧!这让您的面子,您的尊严往哪搁?”小桃一直贴身伺候采桑,对于每天晚上,月菲白和采桑经常会做些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面子么,尊严么,”安和惨淡一笑,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小桃,你多虑了,傻子是没有资格拥有面子与尊严的。” 其实安和不知道,傻子是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傻子的,他们也无法说出那一番话。在服用了采桑的药这么多天以来,或许他早就不似以前那般痴傻了,只不过他自己还浑然未觉。 这王妃要进皇宫,怎么也该是由王爷带着来才对。可采桑是个例外,她是由银月公子扶着进来的。按理说,守城门的士兵应该照常检查令牌,而采桑和月菲白,肯定一个都没有。但他们就是猜中了两人不可能有令牌这件事,于是一个个全都默契地对他们视而不见,不曾出手阻拦。 这可是银月公子,他们可没那个胆量去拦路! 而对于采桑,虽然他们尽量不看向她,但采桑还是感觉到了当他们注意到她的脸色时,那一抹难掩的幸灾乐祸。多亏了陈昭容,现在她在京城可是出名了! 不过没事,陈昭容,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今天我采桑就要让你知道,宁国公主绝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一路上的宫人都看到银月公子和宁国公主相携着往太医院而去,本来在乾清宫门口做减肥早操的小顺子,听到了这个风声之后,连忙跑去了太医院。 他记得镜凌皇后的医术那可是天下无敌,怎么就还去太医院了?小顺子本来是抱着好奇的心态跑去的,殊不知,他这一去,就落进了采桑的圈套…… “公主确实体力不支,”御医煞有其事地把着采桑的脉搏,恭敬地站起身,对着上官权深深一福礼,“公主气息紊乱,似乎筋脉受损……老臣,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病。只能根据经验猜测,公主多半是受了内伤。” “内伤?”上官权眯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月菲白,眼里带着探究与质疑。少顷后,他挥挥手,示意御医先下去,“她怎么会受内伤?月菲白,你不是武功很高么?怎么保护不了她?!”说到最后,上官权冰冷的脸上竟多了几分愠怒。 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上官权,月菲白与躺在**上闭着眼睛的采桑,火药味很快就弥漫了整个房间。 面对上官权的质问,月菲白不怒反笑:“有些时候,我确实保护不了她。否则的话,三年前她怎么会在你的乾清宫,被你那般肆意羞辱?!”他不是不介意,只是那时,采桑消失带来的痛苦,远远胜过了这件事。 仅仅这么一句话,上官权刚才的嚣张气焰立马像被浇了盆冷水似的,消失得一干二净。薄唇紧抿着,苍白色渐渐爬上刚毅的脸庞。那一件事,是他们三个人共同的伤疤,采桑介意,月菲白介意,而他……又何尝不介意? “你如果……实在不想说,就算了。”半晌后,上官权嗫嚅着苍白的嘴唇,目光没有焦距地说道。他也曾害过采桑,那么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冠冕堂皇地站在这里,一副要为采桑伸张正义的样子呢? 月菲白不屑地瞥了上官权一眼,到最后,他终于还是松了口,缓缓说道:“我想,就算你知道是谁做的,也没有什么用……但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连青邑都知道。” “陈太后的侄女,被你封为陈昭容的那女子,便是主凶……不过她派来刺杀公主的这个人,还真是别出心裁。你应该很久没有见到慕应了吧,这次他出现,倒真是可惜,你还是没有见着。” “慕应?”上官权抓住关键的一个词语,转过头一脸错愕地问道,“你确定?慕应自恃武功甚高,而且曾是辉煌一时的慕家的人,向来心比天高……他怎么会听从陈昭容的差遣?” “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么?还是说,你怀疑银月门阀的情报?”月菲白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越过上官权,来到采桑旁边,一把将她抱起,提步往外走,“或者说,其实你知道这是真的,但你舍不得你的美人!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我想,公主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上官权的脸上露出一抹晦涩。藏在宽敞的衣袖下的手,握紧了拳头却又松开,松开了却又要握紧。良久之后,他总算松开了拳头,可手心已经有一圈血迹,那是指甲嵌进肉里而造成的。 上官权重重地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陈昭容的模样,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据说在银月公子与宁国公主进宫的当天,陈昭容被皇上贬为庶人,流放边疆……而理由竟是,不慎将茶水泼到皇上的龙袍上,龙颜大怒。 圣旨刚下达的那一刻,陈昭容迷茫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抓着小顺子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确认。直到小顺子一遍又一遍地点头,悲悯地看着她时,她才终于肯承认这个悲哀的事实。 此时陈昭容满脸苍白,眼里布满颓丧与灰败,哪还有那副精致的模样? “顺公公,”陈昭容泫然欲泣,哀求似的扯着小顺子的衣袍,低声下气地问道,“臣妾自问不曾做错什么……可否请顺公公透露,到底臣妾是如何触了皇上的逆鳞的?” 直到现在,她的心中仍然还抱有一丝希冀。心想如果能弄清原因的话,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第189章 试探 那天陈昭容从小顺子那里得来的答案,足以令她的灵魂都心灰意冷,像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刺穿她的心脏! 小顺子说,这后宫中的妃嫔,大多数都是在镜凌皇后走了后,才入宫为妃的。而镜凌皇后还在时,也极少在姐妹间走动,因此,认得她的人寥寥无几。而陈昭容,大概是这后宫中妃子中,唯一一个能够曾与镜凌皇后交集的人。 小顺子说,话都说都说到这份上了,奴才也好意思再隐瞒什么,虽然皇上只字未提,但奴才也和陈昭容想得一样,宁国公主,就是镜凌皇后!陈昭容您问,到底怎么碰了皇上的逆鳞,陈昭容对宁国公主做了什么,陈昭容不是最清楚了么?陈昭容当真是糊涂,您可以对付后宫中任何一个妃子,但却独独动不得她! 昭容您莫非忘了么,多年以前,后宫妃嫔寥寥无几的时候,月贵妃专**的时候……那会子,月贵妃多么风光啊?可如今,大概记得她的人都没有几个了。当时镜凌皇后被施以车裂,月贵妃凭空消失……而皇上,竟然就权当从来不认识月贵妃似的,不曾派过一兵一卒前去寻找月贵妃!而在镜凌皇后飞升这件事的笼罩下,月贵妃的凭空消失,也不那么引人在意……昭容您觉得,皇上为什么会对月贵妃那么狠么?曾经荣极一时的月贵妃,为什么会落得这样悲哀的下场呢? 小顺子虽然没有直说,但陈昭容不是愚昧之人。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她记得在镜凌皇后还没有成为妃嫔前,是皇上的贴身御医。那时候,月若迎便老是找她的麻烦……月若迎欺负过宁国公主,所以皇上会对月若迎那样心狠…… 那么她呢?派人去刺杀宁国公主!又岂是一个欺负就能说得清的?! 陈昭容苍白着脸色,泪眼朦胧地闭上眼睛,脚步虚浮地连连后退。直到后腰磕上木桌,她才堪堪停下来。再抬头,神色惘然,早已泪流满面。 皇宫就是一个这样无情的地方,当你升迁的时候,寝殿里挤满了人,她们或许只是来阿谀奉承的。当你一落千丈时,她们格外积极地挤过来,看你落魄的模样。也是,皇宫多寂寥,只有看到别人比自己更惨,她们才能找到心灵的安慰。 凤国的皇宫同样也是这样,当陈昭容被废了的消息传出去时,各宫的妃子都不约而同地画着最精致的妆容,身姿摇曳地来到陈昭容的宫里——表面为了同情关心,实际不过是数落笑话。 但是,当她们到达时,陈昭容却并没有如愿。一个又一个的人娉婷款款地踏入那座宫殿,一个又一个的人尖叫着花容失色地跑开。宫殿里再没有往日的陈昭容,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阳光明媚地笼罩下来,天气一点也没有因为今天死人了,而变得差那么哪怕一分一毫。这样舒适的天气,最容易打瞌睡。再加上这是中午,装了一天多昏迷的采桑,这时懒洋洋地窝在贵妃椅中,闭目养神。 陈昭容自杀的消息传来时,她眼皮都没有抬,只是略微有些惋惜地说道:“就这样让她死了,倒是便宜她了……我本来还想着,等她到了边疆之后,派几个人去好好‘伺候‘她呢。”这就是三年后的采桑,心狠手辣到令人不禁胆寒的地步! “公主……”青邑一边跪坐在采桑脚边为她捏腿,一边疑惑地问道,“您要是真想收拾那女人,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行了,为何这样大动干戈?昨晚还昏迷不醒,这会子这样神采奕奕,就算安和王爷是个傻子,估计也能看出来您把他耍了……亏别人担心得团团转,生怕您真的出了什么事呢!” “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智商差距真的很大,”采桑仍旧闭着眼,不咸不淡地讽刺道,“琴华一听我这个计划时,立马就明白了我这样做的意图……你倒是奇了,我计划都已经完成了,你居然都还没领悟到。” “来自敌人的伤害,远远不及来自爱人的伤害。”采桑缓缓说完这句话,便轻轻摇晃着身子,这次是真的闭目养神了。看她的样子,就算青邑再问什么,采桑估计也不会回答了。 毕竟过几天,就是太后的生辰宴……到时候,采桑可够忙的,趁着这几天可以偷闲,她还不好好歇歇? 陈太后以前生辰的时候,还从来没有举行生辰宴。不过有几个有心的妃子,记得陈太后生辰,总会在这一天备些薄利,大家聚在慈安宫吃个饭。但自从上官景死了以后,陈太后闭门不见客,连好心来给她贺生辰的人,她也闭门不见。 那些妃嫔吃了闭门羹,一个个窝了一肚子火,便再也不去慈安宫走动了。这皇宫没几个人真正将陈太后当回事,谁都知道,她又不是皇上的生母。虽然她和皇上的关系,没有到一提起就火冒三丈的地步,可也一直不温不火,两人之间并没有太浓厚的亲情。再加上陈太后一向不怎么打理后宫中的事……如此,便更没有人将她放进眼里了。 而今年,上官权会破天荒地为陈太后举办个生辰宴,纯粹是采桑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下这件事,而上官权却牢牢地记住了,而且准备顺着采桑的想法来。 举办生辰宴的时候,已经距离陈昭容死去近十天了。 采桑这次并没有像上次家宴一样过分,将青邑和琴华也带上。这次只有她和安和两个人。早晨起来,她与安和一起用早膳的时候,采桑交代了一些相关的事宜。总之就是,无论今天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 安和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似懂非懂地点头,他含着一抹笑,温柔地答道:“好。” 采桑有些惊异地抬起头,她怎么觉得,今天安和有一点不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呢,采桑却不愿意去多想。此时她的脑子里仍惦记着前几天,看到的那个窝在月菲白怀里的女人。她觉得很碍眼,心里略微觉得有些不舒服,心里盘算着要不在进皇宫之前,先派青邑将她给杀了再说。 但是,采桑已经动手的机会了。她才走出安和王府的大门,突然看到对面一对男女卿卿我我地走过来。那一袭惹眼的白衣,不是月菲白又是谁?那个一脸娇羞的女人,不是前几天看到的那个又是谁? 采桑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很快又恢复平常:“银月公子是来王府与王爷谈天说地么?可是不巧,今日我们要进宫赴宴,银月公子恐怕来不了了。” “宁国公主说错了,”既然采桑一副不熟的样子,月菲白也配合得演下去,客客气气地道,“我身为银月门阀的家主,凤国这是第一次举办太后的生辰宴,自然要出席表示一下的。不过……银月门阀的马车坏了,所以特地从街那边赶来,打算与安和王爷共乘一辆马车进宫。” 银月门阀马车坏了?天下谁不知道,只要银月门阀愿意,勾一勾小指头,同一时间内绝对有上万辆马车非常愿意给银月门阀! 月菲白用了个这么容易被戳穿的借口,显然他并没有为此花多大心思。或者说,其实他认定了安和会带着他一起去。再或者说,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就算安和不答应,他也有办法能够死皮赖脸地挤上去。 “不好意思,安和王府的马车比较小,”采桑以同样客气的语气回答道,“若是容纳四个人的话,恐怕有些容纳不下……” “这有什么关系!”月菲白怀里那个女人总算看不惯了,娇声娇气地插嘴道,“银月公子,要不咱们买一辆就是了,反正又花不了多少钱!” 这女人还真是够蠢,竟然没看出月菲白是故意来气采桑的。听到她这么说,月菲白既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是含笑看向采桑,模棱两可地问道:“公主以为呢?” “本公主以为……这女人碍眼得很!”采桑冷冷地看着眼前两人一唱一和,直接上前将月菲白拉过来,居高临下地对那花枝招展的女人说,“你可以走了,而且以后都不用再出现了。” 女人惊讶地瞪大美眸,怒不可遏地瞪着采桑。她打算让月菲白为她出气,可此时,月菲白居然一脸享用地看着宁国公主,眼里哪还有她的影子? “我觉得,公主的提议甚好……你确实不用再出现了。如果实在不甘心,可以去银月门阀找管家领银子。”月菲白一边对那女人说着话,一边则轻车熟路地榄上采桑的腰,薄唇若有若无地亲吻着云鬓。 女人恨恨地瞪了采桑,却还是狼狈地离开了。当此时,安和恰好从王府里走出来,看到的正是月菲白与采桑亲昵得这副模样。琥珀色的眼眸刹那间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月菲白似乎注意到了来自身后的不善的眼光,特意转过头,风轻云淡地对安和笑了笑。这几天他觉得,采桑总是被那几个男人缠住,他实在是没法了,所以才随便找了个女人,有意在采桑面前上演这一出。 还好,采桑的反应没让他失望。 第190章 赴宴 陈太后的生辰宴,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因此这场宴会,倒是格外热闹。这该来的,自然是朝廷重臣,这不该来的,就是萧南了。 南国为了表示一下,派了几个使臣前来。可这宁国就算表现得再怎么重视,这一国之君大驾光临,未免也有些太小题大做了。而凤国也没有想过萧南会亲自来,连位置都没有给他准备。可萧南倒是怡然自得得很,当采桑进来的时候,便已经看到他一脸理所当然地坐在左边第一位上,与凤国其他大臣把酒言欢。 “他怎么来了?”月菲白微微皱了一下眉。这安和王爷他都还没摆平,又来个萧南…… “不知道,”采桑低声回道,“现在我们与他一直都是盟友关系。在宴会开始前,他可没有说过要来赴宴的事……看来,这次他或许有自己单独的行动,不想我们参与。” 可是……一个国君亲自来执行任务,这可能么?月菲白摇了摇头,却没有直接将真相揭开。采桑的心思很缜密,可她毕竟在权谋之中,只过了三年而已。很多实际的地方,月菲白能想得通透的,她都无法想到。 虽说采桑的推测也有些道理,可月菲白觉得,萧南亲自来这里……多半是为了采桑吧。他对采桑的那份惜才之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变质。虽然他心里很清楚采桑和月菲白的关系,可他有些时候……还是会忍不住。 比如现在,得知了陈太后要举办生辰宴的消息之后,萧南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亲自到凤国为陈太后祝寿!这样就能见到采桑了……可他心里还是别扭得不肯承认自己对采桑动了心,于是冥思苦想了整整**,才为自己找到一个到凤国见采桑的理由:他爱才惜才,可不能让采桑这么一个医术天下无敌的人为上官权效力! 大殿处处充斥着谈笑声,四个角落里坐着四个抚琴的人,琴声委婉动听,但听在采桑耳里,却是不屑一顾。幸好琴华没来,否则的话,他要是听见这样的琴声,估计会气得连形象都顾不上,直接抢过琴师手里的琴,火冒三丈地训斥一番吧? 月菲白的琴声固然美,可琴华的琴声中总是掺杂一些魅惑人心的技巧,听起来那便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了。 那边萧南已经饮下好几杯酒,采桑也从门外来到了殿内。最近宁国公主的名声在京城响亮得很,她这一进来,原本热闹非凡的大殿,竟然不约而同地微微凝滞了一下。 少顷之后,人们又开始谈笑风生。可这气氛怎么看,怎么也不如刚才的融洽。甚至还透露着几分刻意的做作。 “没想到皇兄竟然亲自来了……”采桑将那些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不作何反应,只是淡然自若地来到萧南面前,微微一笑,道,“不过皇兄怎么不事先告知一声呢?咱们兄妹这一前一后地来,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妹俩闹了别扭呢。” 采桑一开口,那些谈话的声音便像受到了魔障似的,全都弱了下来。刹那间,采桑的声音格外响亮,每个人都听进了耳里,心下微微了然,原来宁国公主和宁国皇帝并没有闹别扭。 “这不是怕打扰妹妹了么,”萧南温和一笑,随意地指了指旁边的位子,笑道,“妹妹就坐这里吧,朕许久未见妹妹了,甚是想念得紧,正好可以趁着现在好好说说话。” 为了表示尊敬,左边的座位一般都是供给外来使臣的。萧南这一举动,若是采桑真的坐在了这边,那么不仅月菲白无法坐在采桑旁边,连安和都不能。 出席宴会,女子不陪自己丈夫,反而去陪伴兄长,这算什么道理?不过,也好在安和王爷是个傻子,并不懂得这些。但……不是据说这宁国公主也是银月公子的人么,这萧南真当银月公子是吃素的?真是可惜……那什么百花宫宫主怎么没来,否则的话,那才好玩了…… 一些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抿下了一口热酒,索性连结交好友也顾不上了,端端正正坐在自己座位上,看着中央的那四个人。他们最想看的,就是银月公子让这什么宁国皇帝下不了台! 但是……今天的月菲白却似乎友好得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正好,我在宁国住了也两年了,算半个宁国人,便坐在公主旁边吧。”银月公子为了不和宁国皇帝发生冲突,居然委曲求全地坐在右边?!一些正在喝酒的人,听到这话,心里实在太过惊讶,竟然一口酒呛到了喉咙口,脸涨得通红。 采桑睨了月菲白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但萧南看月菲白的目光,却明显有敌意!好不容易想出个办法暂时支开月菲白,结果这厮竟然又死皮赖脸地贴上来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月菲白的身上,无人注意到,那个他们口中的“傻子王爷”,目光有一瞬间的黯淡。随后,他便规规矩矩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斟了一杯闷酒。动作行云流畅得哪里像是个傻子?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正在气氛诡异之时,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破空传来。紧接着,便是群臣跪拜行礼的声音。在一众人的匍匐迎接中,一身龙袍的上官权与大红牡丹绣袍的陈太后缓缓入殿来。 一眼望去,众生匍匐,却有三人例外。萧南,采桑,与月菲白。 萧南身为宁国皇帝,行跪拜大礼却是不怎么合礼仪。至于月菲白……就算他真的不行礼,你还敢说一个“不”字?但宁国公主不行礼……这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连安和王爷都已恭敬地跪拜在地上。 “众卿平身,”上官权落座在雕花精致的龙椅上,声音不怒自威,“今日本是为母后准备的生辰宴,目的就是为了好好开心一场,大家若是拘束了,反而不好。今天这里,只有朋友,没有君臣!”从始至终,竟从未提过宁国公主不行礼之事。 萧南含笑着给采桑倒了一杯酒,采桑微笑着接过,但在即将饮下的时候,月菲白却挡手接住,皱眉道:“你这几日身体不好……”虽然内伤是假的,可采桑确实因为使用灵尸**,而耗力过多,还是得需要好好休养。 但萧南不知道这件事,他以为月菲白故意在和他作对,于是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月菲白回以淡笑,萧南不甘心地撇过头来,两个大男人竟然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用眼神打架了起来! 采桑索性不理会这两人,抬头向高座上的陈太后看了一眼。大概是因为陈昭容的事,她操碎了心,所以看起来形容更加憔悴,再多的胭脂水粉也掩饰不了眼底的疲惫。 相信这个生辰宴,你一定会很难忘的……采桑微微一笑,饮下一杯酒,视线从陈太后身上移开。谁知,在她错开视线的那一刹那,一道来自陈太后旁边的目光,深深地锁定住了她! 采桑不用看都能大概猜到,这个人是谁。于是,她端起酒杯,落落大方地接受了上官权的目光,甚至还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大有遥寄君一杯的意思。 “皇上,臣无能,前些天从江南得到一块透明的石头,觉得新奇得紧,特献给太后娘娘!”一个模样敦厚,眼里却闪着精光大人,突然站出来说道。 透明的石头?这倒确实是新奇,不少人的脑袋都伸长了,凑到那锦盒上面。只有采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酒杯。透明的石头?那有什么好大不了的,她连玻璃都见过。 这人带了个开头之后,陆陆续续便有许多人上前来献礼。陈太后既没有表现得多欣喜,也没有多讨厌。总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寿星并不是她似的。 由此,一轮送礼下来,气氛不但没有变得活跃起来,反而还更加尴尬了! “你就没有看上的么,”月菲白往采桑旁边挪了挪,亲昵地凑到她耳边,道,“这么多奇珍异宝,你若是看上了哪个,就跟我说。” “你要将这寿礼抢来赠与我?”采桑挑眉问道。 “当然不是,”月菲白矢口否认,“那都已经是送给人的了,送过一次的东西,哪里配得上你?我的意思是,你喜欢哪个,就告诉我,我可以给你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或者在原来的构思上,做一个更漂亮的出来。” 采桑睨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不知宁国皇帝千里迢迢来我凤国为太后祝寿,准备的是什么寿礼?”上头的上官权大概是看到了采桑与月菲白之间的动作,心里稍微有些不好受,于是朗声朝采桑这边说话道。 送什么礼事小,他只是想要打断采桑与月菲白的谈话而已。 “没什么大礼。”萧南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一笑,大概是准备介绍他的礼物。 “我们宁国不比凤国地大物博,自然没什么大礼可准备,”可萧南介绍的话还没说出来,采桑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咸不淡地道,“还好本公主学了些舞蹈,今日一舞,便算作是对陈太后的贺礼了。” 第191章 刺杀陈太后 采桑从来到凤国和亲的那一刻起,自称一直都是“本公主”,不仅如此,她还不喜欢别人叫她安和王妃,宫人们便都习惯称她为宁国公主。更何况,这还是皇上默许了的。 可这口头称呼是一回事,具体做法则又是另一回事了。现在采桑的这一番话,完美地诠释了“她是宁国人”这个道理。不少老臣面色不满,轻蔑地瞪了一眼采桑。宁国了不起么?很值得骄傲么?连凤国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这多是一群年事已高,性格迂腐的老臣。他们对凤宁两国的认识,仍然停留在很久以前。以前,宁国确实连凤国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可现在,凤国被打得节节败退,连失十座城池,这已是铁杠杠的事实! 采桑与他们计较做什么?只当做没看见,眼睛依旧看向上官权,等待他的请示。月菲白淡淡抿下一口醇酒,心中却不着痕迹地将那几个老臣的模样熟记于心。 “如此,甚好。”上官权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眸看向采桑,却有几分不同于君臣之间的复杂情感。一直静默喝酒的安和,一抬头便看到了上官权的眼神,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却并不多言。萧南注意到上官权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复杂,与势在必得的眼神。 “皇兄,”上官权的话音刚刚落下,采桑还未来得及谢恩时,安和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敛眉道,“臣弟有些微醉了,再待下去,恐露出丑态,还请皇兄准臣弟回府歇息……待太后生辰宴过后,臣弟打算回封地。公主看起来与银月公子还有皇兄交情匪浅的样子,就留在京城好好玩吧……等玩够了,再回封地也不迟。” 说罢,安和行了一个规矩到挑剔不出任何错处的礼,不等到上官权批准,便摇摇晃晃地往殿门外走去。看那似乎随时都会跌倒的身影,好像当真醉得不轻。 但大家关心的,却不是安和是否醉了的事,他们心里震惊的,嘴上正窃窃私语着的,是安和是否也像南国的那个清王爷一样装疯傻?如今这番话流利通畅,哪里像是个傻子会说的? 上官权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手托住下巴,打量着安和渐行渐远的身影,眸中若有所思。安和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得痴傻的事,是他派人去做的。包括那个为安和诊治的大夫,也是他亲手安插进去的。上官权比任何人都清楚,安和真的是个痴儿,并不是装的……只是如今…… 上官权挑了挑眉,眼中带有询问似的看向采桑。采桑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精致的下巴,虽然没有表明态度,却算是默认了。冰冷的面容被一丝笑容所破解,上官权心里泛起的杀意被镇下,取而代之的竟是满腔的自豪。 也就只有他的采桑,才有能力治好安和。 月菲白仰头饮尽一杯酒,余光将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流看了个完全。一些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月菲白微微有些恼怒,索性借了和安和一样的借口,起身离席了。 众人错愕得看着银月公子有些急促的身影,实在没明白过来到底这位大人物在发什么无名怒火?萧南用手肘撑着桌子,手托着头,看向月菲白的身影,若有所思。什么天下第一的银月公子?原来也就这点气量! 在这诡异的气氛的笼罩下,众人再次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因此而变慢了。采桑微微凝眉,却没有看向月菲白的身影,站起身福礼,淡笑道:“既然皇上已许可,采桑这就下去换身衣裳。” 今日为了这什么生辰宴会,特意穿了件五彩流金霓裳裙,穿上倒是高贵典雅,风姿绰约,可如果要跳舞的话,那却是万万使不得的。 曼妙的身影缓缓走出大殿,不少人佯装掩袖饮酒,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瞟向宁国公主的身影。瞧瞧这身段,这模样,难怪能让银月公子和百花宫宫主都神魂颠倒。 天光云影,微风徘徊。外面的空气想必殿内的压抑,显然要好很多。采桑径直走向旁边的偏殿,小顺子已捧着一堆衣裳等候在那里。 “凰……公主,您总算来了,快拿去换吧。奴才这可都离开皇上身边好些时候了,要是再不赶回去的话,皇上可会起疑的!”小顺子苦着脸抱怨道。今日采桑刚一进宫,便将这堆衣裳交给了他,并且嘱咐他一定要在这里等着,直到她出来为止。偏偏小顺子不想接下这活,可却又不敢不接。 也算他倒霉,如今采桑在宫里,除了上官权以外,最熟悉的人,就是小顺子的了。 采桑冷冷瞥了他一眼,将那堆大红色的舞服抱起,朝屋内走去,“啪”得一声关上了门。小顺子早已被那眼神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哪还敢抱怨半句?公主这眼神……怎么看起来比皇上还要可怖…… 直到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小顺子才勉强缓过神来,后怕地拍着并不结实的胸口。 “那个……公主,奴才提醒您一下……银月公子刚才出来的时候,好像脸色很不好。奴才看着他……似乎朝御花园去了。”小顺子本想赶紧溜掉,可转念一想,还是提醒一下采桑,博个好感比较好。 皇上对镜凌皇后的感情,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说完这句话,小顺子摸了摸鼻尖,立马朝大殿内跑去。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站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谁也不知道银月公子和宁国公主出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宁国公主身穿一袭艳红似火的舞服翩翩走进来时,银月公子面色沉静地抱着一把焦桐琴,落座在旁边。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好歹不似之前那样黑着一张脸了。 修长的手指缓缓拨弄琴弦,悦耳的琴音便从指尖流淌出来,如同醇香的美酒,迷人地缠绕在唇齿指尖,久久不散。角落里那些琴师一听见这琴音,手指不由自主地顿了下来,满脸都是惊讶与错愕。调子缓缓上扬,仿佛千军万马踏着漫天飞沙,手持红缨,气势汹汹地而来。那些发怔的琴师终于被唤醒神智,仿佛大梦初醒般,内心被震撼得久久无法平复。 向来只听闻银月公子容貌一绝,钱财一绝,却不曾想,他的琴技更是一绝!那些琴师全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感叹道,看向月菲白的眼神充满了狂热与崇拜。 都说同行看同行,最能看出不足的地方。可这些宫廷**琴师,琴技可算出类拔萃,可他们看月菲白的琴技,却没听出半分不足,只有自惭形秽! 随着琴音高低起伏,那个艳丽如火的女子,也扭动着腰肢,在中央旋转,飞腾……她的一颦一笑,一个敛眉一个垂眸,全都紧紧地牵着看客的心魂!那火红的水袖如同势不可挡的水流涌来时,看客在屏住呼吸凝住心神的同时,却又期待着那水袖会甩向自己…… 可最后采桑扭动了一下不盈一握的水蛇腰,却只是将水袖在陈太后面前轻轻拂过,美人的香气就此留下,同时逸到了上官权周围…… 上官权幽深的眼神立马变得有些沉迷。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陈太后却冷哼一声,像看到了一个世间最卑微可耻的东西般,不屑地说道:“原来这就是宁国所谓的尊贵的公主?舞跳得不怎么样,这味道眼神倒是很会**男人!说实在的,哀家随随便便从宫里拉出个舞女来,所跳的舞绝对比宁国公主的好得多!” 世人已经很少见到陈太后,只知道她正在在慈安宫念佛,修身养性。这样的人,应该是很慈善的才对,可谁知,陈太后竟然字字针对采桑!字字侮辱采桑! 且不论那些舞女是否比采桑跳得好,,可她毕竟是一国公主,岂是能与一群舞女相提并论?这话刚出,采桑还未来得及变脸色,萧南的脸色就自己变得铁青了。 陈太后似乎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说的不恰当,微微撇了下嘴,却不曾准备道歉。 采桑勾了勾唇角,仍然在中央独舞,仿佛一朵绝世清傲的**红梅。月菲白的琴声变得紧凑,如同千军万马挥师南下,根本没有人体停下来思考的余地!在这样的琴声,采桑加快了脚步,身体翻飞如同蝴蝶,快得让人看不清身形! 这时,似乎有什么明晃晃的东西一闪而过。定睛一看时,原来采桑已不知从何处拿了柄剑,红衣美人,凛冽刀光,配合在翩然的舞蹈中,竟是有几分令人心悸! 锋利的剑在采桑手中宛如灵活的蛇,跟随着她的身体一起舞蹈。只见灵蛇射出,刀面反射的光令人不自觉地眯起眼睛。佩剑也不知何时离开了美人,直直地向前飞去,带着凛冽的杀意! 似乎有人意识到了不妙,但当他反应过来时,陈太后的心脏已被佩剑贯穿!身体软绵绵地倒瘫在贵妃椅中,眼睛死死地瞪着前方!或许她在死之前,还想着要将采桑给一同拉下地狱! 从令人陶醉不已的舞蹈,到陈太后死亡,仅仅是一瞬的事。终于看清了真相的人,后怕地咽了咽口水,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不敢多说。大殿顿时寂静得可怕…… 第192章 全身而退 这场所谓的生辰宴,或许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刚开始,这里气氛虽然压抑沉闷,可好歹那些大臣将表面功夫给做足了。但是如今,大殿之上血溅三尺!寿星被一柄剑贯穿胸膛,死不瞑目! “不好意思,失手了,”采桑面不改色地收起佩剑,扔到一边,风轻云淡地捋了捋额角碎发,对周围的异样目光视若无睹,“毕竟这柄剑又不是自己的,使起来难免不顺手……只是没想到,这不顺手的后果居然这么大。” 采桑随意地瞥了眼歪倒在贵妃椅中死不瞑目的人,确认她气息真的已经断了,方才款款走回座位。 “既然是不小心,就别怕,”萧南见采桑回来,温润地笑着替她斟上一杯酒,柔声细语道,“连习武都难免有失手误伤的时候,更何况是跳舞了……妹妹别害怕。” 可真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好兄妹啊!萧南的话音一落下,顿时,大殿上数十双眼睛全都齐刷刷地看向采桑,带着怨恨,憎恶……就连在陈太后死去的那一刻,表情都不曾有过变化的上官权,在听到萧南这席话时,眉蹙似川。 “皇上说怎么办吧,”萧南依旧噙着一抹笑意,转头看向上官权,缓缓站起身,目光不卑不亢地迎上那一双冰寒至极的眼眸,“宁国公主不小心将陈太后给杀死了,确实是宁国公主不好。但是,都说了是误伤……如果皇上执意要追究的话,我宁国也不会狡辩。但如果叫我宁国交出宁国公主来一命抵一命的话,很抱歉,凤国恐怕是不会如愿的!” “宁国皇帝好狂妄啊!”萧南的话刚一说完,一直铁青着脸色,却保持沉默的墨御突然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萧南,眼里闪过一抹不屑与鄙夷,“听宁国皇帝这话,意思是如果我凤国执意追究,而宁国怎么也不会交出宁国公主,那么,是要战场上见的意思么?宁国皇帝是不是忘了,宁国从来就是凤国的手下败将!你只不过胜了一次而已,也就只有这么一次而已!萧南!我墨御告诉你,如果再打仗,宁国绝对不会再有胜利的机会!” “皇上!墨御在此,请求皇上赐微臣领军大将军之职,对宁国宣战!”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墨御的态度完美地诠释了这句话。 常胜将军一说话,效果就是不一样。在场的人,虽然整日会互相勾心斗角,但他们都是凤国的人,又怎会甘心自己的国家被侮辱?墨御一说话,他们心中的那份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一个个都恶狠狠地瞪着萧南。 “宁国皇帝,可否容老臣说一句话?”一个白胡子老头从座位上站起来,眉目深沉地审视着萧南。他正是当朝太傅,嘴上虽然好像是在请求萧南的同意,可实际上,萧南尚未表态,他便接着说道,“老臣想,您恐怕搞错了一件事……无论宁国公主是以身份来到我凤国的,总之,她如今是我凤国的人!宁国皇帝莫非没有听过一句话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宁国公主犯了法,自然就该按着宁国的规矩来!这和你交不交人有什么关系么?如今宁国公主本来就是我凤国的人!” 不得不说,萧南对采桑的这一番维护,不仅没有起到一个好的效果,反而还使事情发展得越来越糟糕。或许,在场的很多人并没有非要宁国公主偿命不可,他们只看上官权的脸色行事。可是,萧南这一出来,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怒火,如今在他们眼里,宁国公主代表的是宁国,陈太后代表的是凤国。这已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件杀人案那么简单了……这关系的,是国家颜面! 听了太傅的话,萧南抿紧了嘴唇,嘴角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太傅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他完全没有理由去反驳……可是,不反驳么?那采桑怎么办?不对……她既然做出了这一步,那就一定有退身的万全之策!看来……是自己横插了一脚。想到这里,萧南不再继续维护采桑,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们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凤国皇帝可还没表态!我妹妹也还没有说什么。现在,让他们说吧。” 萧南这句话一出来,太傅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果然是受了墨御那个匹夫的影响,这可是在大殿之上,皇上面前啊!他什么也没说,结果自己在这里大吼大叫……太傅战战兢兢地看了上官权一眼,慢慢挪回自己的座位去。 而墨御,仍旧是那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刚毅的脸上仍然满布滔天怒火。在场几十双眼睛都看在眼里,不少人对墨御敬佩不已,而对太傅,则心生了鄙夷。 可这些人却忘了,至少太傅刚刚敢站出来指责萧南!而他们,从始至终,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一直坐在角落面不改色的月菲白,仿佛这场闹剧他不曾见过听过,脸上一派风轻云淡。可是,当他听到萧南直接将烂摊子丢给采桑时,手指微微用力,一根琴弦被挑断! 顿时,大殿上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月菲白身上。这个一直坐在角落里,不曾言语,身份却是这里最高的人身上! 月菲白心烦意乱地皱了皱眉,放下琴站起身,眼眸直视着上官权:“宁国公主杀人,确实是她不对。一命偿一命,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上对宁国公主发落,就看皇上的慈悲程度吧。” 他不会像萧南那样没有头脑,就凭着一腔热血为采桑开脱,那样只会更加激起群众的怒火。这番话说得温和,却能最有效地唤起人内心深处的良知。 在场的人,又有哪一个是没有犯过错的呢?将心比心,他们应当不会再那样为难采桑…… 月菲白说完这句话,朝上官权福了一礼,便朝殿外走去。他相信采桑会有万全之策退身。就算她被抓住了,但还有他在不是么?大不了火烧天牢,救出采桑就是了。 月菲白回到银月门阀时,已是晌午。望娘本在和冥拟吃饭,一见到月菲白回来,不由得挑了挑眉,满脸惊讶地问道:“主人怎么回来了?不是进宫去了么?”冥拟也抬起头,睁着好奇的眼睛。 阿佞出事,冥幽失踪。这些曾带给他们致命打击的事,随着三年光阴的逝去,终于还是释怀了。 “没什么。”月菲白皱眉道。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一想起采桑身边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男人,他就心烦意乱得很。难道是因为上官权给的危机感么?亦或者……是因为萧南对采桑的感情,越来越抑制不住了么? 总之想不通,月菲白叹了口气,提步朝房间走去:“望娘,准备药浴。” 望娘眨了眨眼,好奇地与冥拟对视。主人不是已经很久都不洗药浴了么?他不是只喜欢洗薄姑娘为他准备的药浴么?怎么,这会儿咋看上他们银月门阀自身的那些个粗陋的药浴配方了? 华灯初上时,月菲白的房间雾气氤氲。他闭眸半躺在浴桶中,银色的长发搭在浴桶边沿,一泻千里。 纵然明月来相照,明月光辉,也比不上他银发的风采。 这世上最了解薄相思的人,是药采篱。而这世上最了解采桑的人,大概就是月菲白了。他没有猜错,采桑确实有全身而退的办法。这一天,谁都没敢为难她,更没人要处罚她。 采桑大大方方地从大殿内走出,此时已是月悬半空。原来这件事解决了这么久……采桑眯了眯眼,看着黑夜中悬挂的一轮银月,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月菲白是在银月门阀还是在安和王府?这男人不知道怎么的,最近老爱给她脸色瞧。他应该在银月门阀吧,安和的痴呆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应该是不会再留在安和王府的。 念及此,采桑重新提起脚步往前走。她想,等会儿出了宫门,就施展轻功往银月门阀去……今天月菲白那样帮她,她可还没好好谢谢他呢……当然了,采桑最想的,还是能够见一见他。 虽然她修炼灵尸**,变得冷血无情。可是那份感情,仍然还在。更何况,南宫铃是个敢爱敢恨的豪爽女子,采桑继承了尸体的阴冷,自然也继承了南宫铃对爱情的那份狂热。 只不过……她平时将这种狂热压制得很好而已。但也总有抑制不住的时候,否则的话,两年前她怎么会允许月菲白留下?一次又一次地将月菲白的话认认真真地记在心里? 月菲白是毒。无论死对于薄相思,还是采桑。 明月映照下的皇宫,一袭张扬红衣的女子快速地行走着。可是突然,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红衣女子本想出手攻击,可待看清这人容貌后。将攻势给收了回去。 在红衣女子与这人往旁边的花丛中走去时,一道冷傲的身影突然出现,静悄悄地跟了上去…… “采桑,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维护竟然会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停下后,萧南开门见山就说道。她他真担心采桑会因为今天的事而误会他什么。 第193章 深夜表白 “就为了说这个?”采桑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这样,说完了?说完了的话,我要走了。” 她一向不喜欢别人打扰她的计划。比如这次,采桑的计划中是要立马回去找月菲白的。可因为这个萧南的横空出现,导致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这种感觉,很不好。 眼看着采桑已经毫不留恋地走出了两步,萧南心中稍有不甘,匆忙之中反手拉住了采桑的手腕!冰冷,沁凉……还带有野兽一般的敌意……萧南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但他仍然鼓足了勇气紧紧握着! “采桑……我,我还有一些话要对你说。”在群臣面前侃侃而谈的萧南,即使面对才子莫少疏,冰冷的上官权,亦或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月菲白,也不曾紧张过。可眼前这人若成了梦中心心念念的采桑,他的心却总能蓦地揪起来…… 采桑皱紧了眉头。但她知道,萧南,给了她宁国公主的身份,所以,她不能伤害他。最终,采桑还是在理智的掌控下,没有甩手离开。但她不着痕迹地从萧南的手中将手抽出来。转过身,尽量不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不耐烦:“那就请萧帝赶紧说吧。现在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早点休息比较好。” 他在人前叫她妹妹,在人后叫她采桑。而她在人前,不曾叫过他一声皇兄,在人后,也从来只是以萧帝相称。 “其实……采桑不用那么见外的,”萧南有些失落地收回手,强笑着道,“你可以叫我萧南……虽然我是宁国皇帝,但你很清楚,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摆过皇帝的架子……采桑,我们一直都是朋友不是么?这么见外,就不大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萧南一点也不想说他们是朋友。 月色的映照下,一半的月光洒在采桑的脸上,莹白如玉,秀眉微微上挑,妖艳得不可方物。另一张脸则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却令人徒生了想要一探究竟的**! 萧南凝眸看着她,眼底全是那张脸的影子。这些年来,采桑变得越发美丽,也越发冰冷,越发难以令人接近。 “采桑,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但如今,你是宁国公主,我的妹妹,”萧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此时他要说的话,是他憋了整整三年的,“作为兄长,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但是,就算你不是我妹妹,我也会保护你。从你带着琴华与青邑来到宁国找我时,我便知道,你与从前不一样……很不一样。虽然,这些年来,你从来没有对我吐露过什么,但是你的种种行为……进攻凤国,引诱墨御,和亲安和王爷,包括今天刻意的刺杀……我都能看出来,你与凤国,恐怕有不共戴天之仇……” “采桑,我不愿看到你因为背负仇恨而永远失去自我。让我来报你的仇,保护你,好不好……”说到最后,萧南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颤抖。积蓄了整整三年的感情一朝吐露,他不敢想象,如果遭到拒绝会怎样…… 这时,采桑终于回过了头。她不再是面无表情,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她眼底的感情,居然是嘲笑……萧南有些刺眼地撇过了头。如果她对他的感情只有嘲笑的话,那么他还是宁愿她永远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 “怎么?怕被拒绝?”采桑嘲讽地笑着,娇艳的脸庞之上,狂傲得不可一世,“既然你会害怕,那么就说明,在你表白之前,你就已经想到了会被拒绝的下场。既然已经想到了,那为什么还要说呢?为什么要我亲口拒绝你才甘心呢?这样很浪费我口水!” 如今的采桑就是这样,说话不留一点情面,足以让人尴尬死。萧南面如死灰地闭上了眼,身体微微摇晃。在采桑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开口:“如果……今天说这番话的人是月菲白呢?” 采桑头也未回,一边走一边说道:“月菲白?他不会那样说的。从始至终,他都不会阻止我做任何事,更不会代替我做任何事,他只会帮我做而已。” “再者,萧南,我和月菲白的关系你会不知道?如果他真那么说,说不定我会真的考虑不报仇了……” 原来,只是因为说这番话的人不同而已。萧南凄惨地笑了笑,苦笑着摇头,转身与采桑背道而驰。银色的月光泼洒在他的身上,摇摇晃晃的步伐惨淡而黯然,正如他此时的心。 宫道一旁的荼靡奢华的宫殿,紧闭着朱红色的大门。华丽精致的屋檐之上,一袭黑衣的人负手二里。风吹起他的衣角,狂傲不羁地向后飞扬。银色的月光映照在他的脸颊上,冷漠而狂傲。狭长的凤眸中,夹杂着几分愤怒与不甘! 刚才萧南和采桑的话,上官权全都听见了。此时,上官权已经不需要有任何怀疑,采桑就是薄相思!采桑!好!真是好得很!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原来只有月菲白才是真正赢得了采桑的那个人。 为什么?明白采桑最开始喜欢的是他不是么?她对月菲白的喜欢,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上官权一想起这些自己特别想弄清楚的问题时,便会猛然察觉,原来那时,自己对采桑的关注那样少。 是啊,那时候一颗心全都在宿儿身上……为了宿儿还那样羞辱过采桑……想到这里,上官权充满不甘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那些他伤害采桑的往事,连他回忆起来,都觉得不堪入目,难怪采桑会恨他了。 上官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在屋檐上站了一会儿。最后,只见皇宫上空飞掠过一袭黑衣,钻进了尚衣局。 尚衣局的宫女,大多是五个五地睡在一间房里,除了尚衣局的阿客姑姑。 阿客是三年前,皇上下江南体察民情时,亲自带回来的女子。比起其他被带回来的女子侍候皇上,成为一宫之主的命运不同,阿客只是被丢进了尚衣局,唯一被关照了一点的是,好歹当上了尚衣局的姑姑。不过这与一宫之主的地位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而且,皇上不允许阿客将脸露出来,必须带面纱!因为皇上说,这张脸实在丑得惨绝人寰,还是不要出来吓人得好。阿客对于皇上的这些安排,没有一丝异议。众人只知她是被皇上带回来的女子中,运气最不好的一个。却无人得知,她睡觉从不关门。 每在深更半夜,那位同妃嫔欢爱过后的君王,便会来到她的房间里。整整后半夜,毫无停歇,都在索爱。他总会深深地抱紧她,嘴里叫着“相思”。三年如一日,他没有哪**不来,也没有哪**不叫着“相思”。 阿客从来没有怀过孩子,因为皇上总会特别贴心地,在上朝之前吩咐小顺子将避孕药摆在她的**头。 只不过最近……那道敞开的门,在半夜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算算时间,似乎是从凤宁两国打仗的那时开始,上官权来得便少了。到了后来,阿客更是连他一面都没有见过! 阿客不由得很是焦急,她在这后宫中,全是倚仗这个男人才生存下去的。否则那些总爱挑三拣四的妃嫔们,怎么可能找过御膳房麻烦,找过太医院麻烦,却从来没有找过尚衣局麻烦? 还有她在苏州老家的亲人……爹爹正是因为皇上,才当上了苏州的县令,姐姐才嫁了个好人家,兄长才有机会进入高等学院读书,以便将来考取功名……阿客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算是皇上给的。所以她不敢同那些妃嫔一样争风吃醋,惹皇上不开心,更不敢抗议避孕药的事。 阿客很担心也很不理解,为什么皇上说不来就不来了?难道她做错了什么么?犹记得三年前,他将她带回来时,曾抚着她的嘴唇,神情冷傲地说过:“你不需要做什么,朕会一直**信你,因为你这张脸。” 子时已过,上官权还是没有来。阿客焦急地在房中徘徊,一次又一次地点燃快要燃尽的麝香。最近上官权都没有来,但她最近都越发悉心地打扮自己,期待上官权来的时候,能一眼惊艳,从此不再冷落她。 今天,阿客穿了一件火红的衣衫。裹胸低垂,大片的雪白暴露在外。香肩办露,衣裙只能勉强包裹住**部,**修长。 丑时已经过了,上官权还是没有来。阿客有些心灰意冷地坐到**边,猜测大概今夜,上官权也不会来了吧。于是她吹灭麝香,将灯罩中的烛火挑灭一根灯芯,烛光便黯淡了不少。 突然,腰间一紧,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上方,有人抱住了她! 阿客心中一惊,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半嘲讽地说道:“都好些年了,你还察觉不出朕的气息?若是她的话,只怕月菲白还在十里之外,就已经察觉到了!” 这个“她”是谁,阿客不敢问。但她能隐隐约约猜到,应该是上官权夜夜在口中呼唤的“相思。” “是妾身不好。”阿客不敢造次,连忙低头认错道。 第194章 神似相思的女人 腰间的手缓缓松开,那近在咫尺的人似乎也向外走了几步。阿客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盯在她的身上,随后,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毫无感情地说道:“同样是妖艳似火的红衣,可你穿出来,居然没有她一半妖娆多情。你这样,只会让朕觉得是在东施效颦。脱了!” 几近羞辱的命令! 可阿客却不觉得有半分耻辱,只是心中一惊,心道原来红衣服是皇上的禁忌,早知就不穿了。 阿客手忙脚乱地解开身的衣服。皇上没让她进屏风后面脱,她不敢走动半分。更何况,皇上说得是让她脱,而不是换。 但是,在衣衫滑落下身体的那一刻,却见上官权皱了皱眉,目光略有些鄙夷地道:“叫你脱你就脱你?若是她的话,肯定大骂朕是**,死也不肯脱……不过,那是以前的她了,现在的话,估计只会冷冰冰地坐在一边,对朕的话视若无睹。” 阿客尴尬地吸了一口气,今天上官权不知道怎么了,老是说起“她”。犹豫着,阿客缓缓将自己脸上的面纱取下来。皇上曾经说过,最喜的便是她这张脸。只期望他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不再说起“她”。这时阿客才明白,原来她从来不嫉妒那些妃嫔,只是因为她们从来没走进上官权的心里而已。她不大度,她嫉妒他嘴中的“她”。 可是,没想到的是,当她面纱一被摘下的那一刻,上官权突然闪身到阿客面前,用两指勾起她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道:“还记得朕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需要的话,你可能得爬到银月公子的**上去么?阿客,朕觉得,这一天,来了!” 微弱的烛光下,只见阿客的五官,竟有薄相思有九分相似!在上官权狂热的眼神的注视下,阿客的瞳孔骤然紧缩!银月公子,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纵然知道银月公子比上官权还有俊美,还要优秀。可她的心里,还是不愿意去服侍银月公子的…… 可是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据说……银月门阀美女如云,银月公子怎会看得上妾身?再者,皇上要妾身去**银月公子,是希望妾身对他做点什么吧。可是,银月公子武功独步天下,妾身又怎能得手?更何况,银月公子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只怕并不会对妾身另眼相看。”阿客冷静地形势分析了一遍,只不过分析出的,全都是不利形势。 “他确实不近女色,”上官权缓缓松开手指,踱步到窗边,眸色深沉地说道,“可是,他也和朕一样,对你这张脸,情有独钟……朕等会儿就会将你不知不觉地送到她的**上去。你只要记住,不要叫他银月公子,叫月菲白。也不要自称妾身,用我。你要极尽所能**他……你放心,朕不会让你刺杀他。你只需要**他就行了。” 上官权都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无论阿客再说什么,都已于事无补。她缓缓低下头,一滴晶莹的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落下。 阿客慢慢朝屏风后面走,打算找一件衣裳穿上。可她才走了两步,上官权突然出现在身后,将她揽进怀里,温热的呼吸喷吐在耳畔:“不用穿,反正等会都要脱的……再说了,朕相信,他肯定更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这就是上官权,即便在利用一个人时,也不会甜言蜜语。可即使这样,阿客也还是,甘之如饴…… 月菲白的武功确实高,甚至一些普通的毒物,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可如果,清风门的人,用清风道人的秘方出来的**散,即便是月菲白,也难逃**散的掌控。 当上官权与阿客来到银月门阀时,月菲白还在房间里洗药浴。雾气氤氲一室,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望姐,你说主人今天是怎么了?他都泡在水里那么久了,不怕把自己泡肿啊?真是难以想象,他这么一个风度翩翩,宛若谪仙。迷倒了万千少女的人,要是突然变得肿胀起来了,该是怎么一番景象!” “主人最注意形象了,多半是薄姑娘又气着他了吧。” “主人很注意形象么?” “难道你有见过主人出丑过?” “这个……倒还真没有!等等,望姐你刚刚说薄姑娘?我听来的小道消息说,她现在好像叫采桑了,而且整天冰冷得跟个死尸似的!这三年没见,变化咋就那么大?而且,望姐你确定主人真的还会继续喜欢一个死尸一样的女人么?” 说话声越来越近,望娘和冥幽各提着一桶热水,朝月菲白的房间走来。虽说月菲白内力身后,能够保持水温不褪下。可这都过了好久了,望娘猜测月菲白的内力应该供不应求了吧?于是拉着冥幽烧了热水,朝这边走来。 如果是两个普通下人的话,上官权直接将他们打昏。可是,当他听到望娘和冥拟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时,心下骤然一沉。依他们俩的功力,恐怕就是他和月菲白联合起来对付其中一个,也不会有胜算吧? 月菲白……怎么会收服下那么厉害的人?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银月门阀那支最隐晦神秘的力量? 上官权连忙将阿客抱到一边,捂住两人的口鼻。真正的高手,仅凭呼吸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位置! “主人!我和冥拟给您送热水来了!”一到房间门口,望娘就连忙放下手中的水桶,大声叫道。 可是……回应他们的只有偶尔的风声……望娘和冥拟对望了一眼,莫非主人情伤多度,晕倒在浴桶里了?两人皆是脸色大变,打算直接推门而入。可就在这时,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里传来:“如果你们很闲的话,就去安和王府,看看她在干什么!” 这个“她”,即使月菲白不明说,望娘和冥拟也知道是谁。 很闲的话……就去安和王府看她在干什么。也就是说,如果不闲的话,就可以不用去了?当然不是!月菲白说这句话的同时,就已经向望娘和冥拟传递了一个信息:你们很闲,你们必须去。 两人面色愁苦地放下手中的水桶,认命地外出办事去了。 直到望娘和冥拟离开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上官权才松开手。阿客的脸已经有些发青,上官权实在捂得太紧,如果他再不松手的话,阿客大概就会窒息而死。 上官权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任何关怀的意思,只是冷漠地命令道:“别忘了你的任务!”随后,他抱起阿客飞身上屋檐,揭开一片青瓦,将**散洒了下去。之后,上官权抱着阿客开门走进房里,月菲白竟然都没有发现…… 大概是上官权的**散洒得太多了,所以一刻钟之后,月菲白仍然没有任何反应,阿客就那么愣愣地在**上躺了整整一刻钟!其实,就这样的话,阿客感觉还挺好……可是她知道,她今晚必须完成她的任务。 阿客慢慢从**榻上坐起,朝那一片氤氲雾气中走去。走进了,她才得以看清,浴桶里躺着一个五官精致,模样不食烟火,宛若谪仙的人。一头银发披散着,有的落在浴桶外面,有的则贴在胸前。他闭着眼睛,靠在浴桶边沿。 阿客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横下心。,将一条腿跨进浴桶中……直到最后,胸以下都淹没进了水里。阿客轻轻摇了一下月菲白,刚想叫银月公子,但想到上官权的叮嘱,于是最后很不自然地叫了句“月菲白”。 月菲白睡眼朦胧地醒来,阿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银月公子沉浸在**散中,最后直接睡着了! “采桑,你来了!”在看到阿客的第一眼,月菲白的眼睛立即有了神采。但很快,他又装着不开心的样子,冷笑一声,道,“怎么?现在你知道,安和那个傻子,还有什么青邑琴华,加起来也没我好了?知道来找我了?” 安和,青邑,琴华……这三个名字加起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人,宁国公主!原来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不是假的,银月公子和宁国公主,真的有裙带关系……只是,阿客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银月公子会把她认成宁国公主?她不是和皇上口中的“相思”长得很像么? 由于心虚,阿客不敢直接回应月菲白,只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然后垂下了头。 这般模样,在月菲白的角度看来是很娇羞的。他心情大好,将阿客拥入怀中,低头攫取住一方红唇,连唇齿之间都带着笑意:“采桑,你怎么这么主动了?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阿客犹豫了一会儿,努力地回应着月菲白的吻。她的吻技不差,可她明显感到身前的男人渐渐不悦起来,最后竟然一把推开了她! 下巴突然被狠狠拽住,阿客被迫与月菲白直视:“说!你是谁!” 这个女人虽然与采桑很相似,可那只是以前而已……这三年来他每晚抱着的女人,他难道不知道是什么样?采桑因为逐渐灵尸**,模样比以前妖媚了不少,而体温,也总是冰冷…… 第196章 兄弟见面 阿客咬紧了下唇,没有说话。怎么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皇上不是很有把握的么?怎么办,难道任务要失败了么! “月……菲白,如果那年的桃花……我遇到的人,不是皇……上官……权,而是你,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那样命运多桀?”阿客突然想起,上官权曾经说过,她虽然最后喜欢的还是月菲白,但那年桃花树下,她遇到的还是我。紧急之中,阿客索性借着这番话,乱说了一通。 可谁知,她一说完,下巴上的疼痛突然消失,之后她就陷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那次的桃花……是我弄来的,”月菲白的嘴唇挨着阿客的耳畔,温柔地说道,“上官权,他只不过是误入而已。我没想到,晚来了一步,就让他抢了先机。不过没事,反正你也已经是我的人了……采桑,如果你想看桃花,我一定倾尽所有,为你打造属于你的桃花世界……无论是春夏秋冬,都会有桃花……” 阿客的心刹那间融化,心中很感动,却又有些嫉妒。银月公子和宁国公主那样情深,她真的要害他们么? 一轮圆月之下,采桑慢慢行走在长安的街道上。此时她已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蒙着蓝色布条的男子。如果不是她甫一出宫,就见到了冥幽的话,恐怕她早在半个时辰以前就已经到了银月门阀。 但她现在不仅没有到银月门阀,而且还不打算去了。一见到冥幽,她对月菲白的牵挂,好像就淡了许多。 “怎么突然从百花宫出来了?有没有侍从跟着你?路上没有遇到坏人?冥幽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娘亲?”一到冥幽面前,向来冷冰冰的采桑不仅笑逐颜开,而且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对于这个现象,琴华曾经感叹过,这就是母爱的力量! “因为冥幽想娘亲了,所以就出来了啊,”冥幽突然顿住脚步,拉着采桑的衣角,嘟着嘴委屈地说道,“娘亲还好意思问冥幽有没有想您,冥幽对娘亲相思成疾,可娘亲三年来对冥幽不闻不问!至于侍从么,当然没带。没有娘亲的命令,格桑会同意冥幽出来么?” 是啊,三年过去了……冥幽已经长得比月菲白还要高,但他却仍喜欢对着采桑撒娇。三年过去了,从前对青邑马首是瞻的格桑,早就已经成了采桑的走狗。 “冥幽都长大了,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没有!不对……如果娘亲也算是女孩子的话,那冥幽就有了。” 采桑被冥幽逗得笑开了花。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了安和王府门前。 “如今娘亲住在这里,”采桑拉着冥幽的手,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仍指着门口说道,“今晚冥幽也住在这里好不好?等天亮的时候,娘亲就带冥幽出去好好玩玩……过了这几天,冥幽还是回百花宫吧。” 在采桑最后一句话的衬托下,冥幽自动忽视了前面几句话,一脸委屈地拉住采桑,并不往前走:“娘亲为什么又要赶冥幽走?现在冥幽长大了,不会给娘亲添乱的!” 哪里是怕你添乱,只是怕你受到伤害而已……采桑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道跟他解释吧,今晚解释清楚,让他暂时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的好。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出来,一道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冥幽!冥幽!”几乎就在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冥拟就从一里之外奔到了冥幽的面前!采桑下意识想要出手,可即使她练就了灵尸**,在异瞳子的面前,却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采桑被冥拟给震了出去!幸好望娘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采桑才没有掉在地上。 在望娘的手接触到采桑的身体的那一刻,神情刹那间凝重。正常人的体温怎么可能这么低?这分明就是尸体的温度!虽然心中有一点害怕,但望娘很清楚自己手上抱着的是自家主子心心念念的人,这才没有将采桑直接扔到地上。 而就在采桑被震开的一刹那,冥拟就已经来到了冥幽的面前。可也就是在两兄弟距离最的那一刻,冥幽突然出手,直击冥拟的心脏!冥幽连冥拟功力的二十分之一都没有,可这个人是冥幽……于是,冥拟被冥幽一掌击倒在地上!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溢出。 “伤我娘亲者,死!”冥幽冷冷地对着冥拟吐出这句话。 采桑站稳在地上后,本来很想收拾一下冥拟。可当她看到冥幽对冥拟的所作所为时,心中的狠辣突然就收了起来……恐怕她对冥拟任何的折磨,都比不上此时冥幽的所作所为吧?既然这样。那就让冥幽代替她收拾冥拟好了!所以,采桑一把拉住了望娘,在望娘想要上前阻止的时候。 望娘的手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吓得她顿时感觉被死尸握住了一般!这个时候,她算是全信了刚才冥拟对她说的那些小道消息。现在,连她也不禁怀疑,主人真的还会一如既往地喜欢采桑么? “冥幽,地上那个,是你以前的弟弟,叫冥拟。”采桑冷冷淡淡地解释道。 冥幽“哦”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道:“那又怎样?现在我只有娘亲而已!所以,弟弟?请你也忘了我吧,就当冥幽已经死了。冥幽确实已经死了,现在的冥幽,只是娘亲的儿子而已。” 现在的冥幽,心中只有一个采桑而已,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一提。 冥拟久久地凝视着冥幽,泪花在眼眶中闪动。可他终究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嘴角挂上了一个残忍的笑容,刻意挑拨离间地说道:“娘亲?你叫谁娘亲?冥幽!我冥拟告诉你,我们的父母早就已经死了!你叫谁娘亲?采桑么?你叫得起么!她是主人心爱的女人,而你,只是主人的手下而已!” 冥拟说得残忍,可却句句属实。 眼看着冥幽虽然有些茫然,却脸色越来越不好,采桑适时地出声道:“哦?是么?那我明天去告诉月菲白,让他解除和冥幽之间的主仆关系……这样的话,冥拟你说,冥幽还有没有资格当我的儿子呢?” 冥拟刹那间沉默。眼底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心碎与伤心……他整整寻找了三年的人,一朝回来,却残忍地告诉他,我不认识你了。而且从此以后,冥幽最重要的人,也不再是他…… 冥拟似虚脱了般,颓丧地坐在地上,低声哭泣了起来。 眼看情势越来越紧张,望娘连忙笑着出来打和场道:“冥拟,这都夜深了,咱们快回去了吧……” 望娘记得,主人只是让他们出来看公主在做什么而已,也没有说要将公主请回去。再说了,公主一见到主人,肯定就会说冥幽的事,到时候冥拟还不伤心死?出于私心考虑,望娘并没有告诉采桑,是月菲白派他们来的。 “望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四个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为什么佞叔突然不见了,他到底去了哪里?” 阿佞啊……他被主人带了出去,送给了公主。这是望娘亲眼所见的。她还看到,公主将阿佞折磨得不成人形。可她没有帮助阿佞,望娘知道,这是阿佞在还那个孩子的债。 可冥拟终究还太年轻,望娘不敢告诉冥拟这些。只是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 冥拟真的以为冥幽已经与他一刀两断了。可冥拟永远也不会知道,冥幽不会轻易出手,但凡出手,手下绝对不会有活人!纵然冥拟是异瞳子,可他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冥幽若真心想杀他的话,冥拟绝无生还的可能! “到底还是手足情深,冥幽想回到弟弟身边么?”采桑走到冥幽旁边,顺着他眼睛的方向,看着冥拟离去的身影。 “不,”冥幽执拗地摇头,“虽然对他,心中好像有一点点不舍,他哭的时候,也有点心痛。但冥幽很清楚,冥幽最重要的人,还是娘亲。” 采桑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陪着冥幽,现在安和王府的门口,目送着冥拟。但冥幽看不见,即使冥拟的身影消失了,他也仍旧站在原地。 夜风冷冽,这样站下去,明天大概就会得风寒。兴许是考虑到了采桑,在一炷香之后,冥幽回过头来说:“娘亲,我们进去吧。” 采桑点了点头。 可是,就在他们刚转身的时候,采桑突然被拉进了一个怀抱!危机感顿时袭来,采桑运起内力朝身后的人打去,可这人不但巧妙地化解,反而还使两人的姿势更加**!冥幽浑身散发着寒意,不断攻击这人,可这人倒也卑鄙,似乎就是捏准了采桑对冥幽的重要性,所以一直将采桑挡在面前! 导致冥幽好几次出手的时候,不得不强行将功力收回,亏了不少气血! “上官权,你找死!”采桑虽然被钳制住了,但仍然不影响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的煞气! “不找死,带你去找月菲白,”上官权冷笑一声,嘲讽地说道,“朕带你去看看,昨晚还与**欢爱的男人,今晚是怎么拥吻另一个女人的!” 第197章 在床捉奸 上官权与采桑的到来,几乎可以说是突袭!当时望娘正在安慰冥拟,忙得团团转,压根儿没注意到有人来访银月门阀。 冥幽本来也想跟着来,但采桑阴沉着一张脸,说这种事太淫秽,冥幽还是不要去的好。又考虑到冥拟在银月门阀,免得又来一场认亲情节,所以冥幽最后还是回安和王府睡觉了。 上官权确实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但是不是真的,进去一看不就知道了!才到门口,采桑就已经听见了里面跌宕起伏的声音……拳头不由得握紧,眉头紧紧地皱着! “砰”一声巨响!门被狠狠踹开!**榻上的两个人,赤身**。月菲白半躺在**边,并没有怎么动作,却是阿客在他身上不断地扭动身体,发出细碎的**声。在门被踹开以前,月菲白似乎语气平缓地说了句:“采桑,你的身材怎么没有以前好了?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平时的时候,可都是我不依不饶,你老是要睡觉,不情愿的样子……” 可见月菲白一直心中念着的,都是采桑。在听到这话时,上官权心中“咯噔”一声,暗恋不妙,连忙转头观察采桑的神色。幸好采桑处于愤怒之中,耳中充斥的全是那些淫秽不堪的声音,压根儿没听到月菲白在说什么! 上官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门被踹开的一刹那,阿客知道是上官权来了。她将头埋进月菲白的胸前,不敢回头去看他。可谁知,月菲白竟然突然起身,错愕地说道:“采桑……你怎么,在这里?那这个女人……”他惊慌失措地指着自己身上的女人,心中慌乱。 “好一对狗男女!”采桑冷冷地瞪着**上的两个人,一个眨眼之后,已经来到了**榻前。只见她狠狠地揪起阿客的头发,迫使阿客将头抬起来。可阿客的头发太过凌乱,并不能让人看到她的脸。 冰冷的手指死死地掐着阿客的脖子,指甲深深地嵌进里面,血丝不断地冒出来!阿客不断地往上翻白眼,脸很快就涨成了紫色! 采桑的眼睛里似乎蕴藏着千万把带毒的利剑,她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蕴藏着无限的怒火!就在月菲白和上官权都以为采桑要将阿客给活生生掐死时,采桑却突然松开了手…… “你碰过她哪里?”采桑如一条毒蛇,慢慢爬**榻,眯着眼睛危险地问向月菲白,“说,你碰过她哪里!” 其实很明显,哪里都碰过不是么?月菲白沉默着没有说话,甚至没敢看采桑。他不是心虚,只是在想,很明显这是上官权陷害得他,他要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揭穿上官权的阴谋呢? 可月菲白的沉默,在采桑的眼里就是心虚!她强势地握住月菲白的下巴,红唇贴了上去,毫不怜惜地伸出舌头在里面搅动。果然,有其他女人的味道!采桑阴沉了眸色,舌头足足在里面**了一刻钟,确定没有异味之后,才放开月菲白。 被甩开后的月菲白居然意犹未尽,如果现在采桑不是怒火冲天的话,他还倒挺希望被多强吻几下的。 在采桑与月菲白旁若无人地拥吻时,上官权眸色阴沉地盯着他们。而他不知道的是,阿客正一脸悲伤地盯着他。 采桑明显对强吻月菲白没有兴趣,待清理掉他嘴里的异味之后,便转过头处理阿客了。如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神在阿客的身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好几下,那些**的痕迹……看得她又是火冒三丈! 只见采桑一个挥手,那悬挂在墙上的佩剑就已经落到了采桑的手里!在月菲白和上官权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采桑已经挥手砍掉了阿客的一个胸部! 当月菲白和上官权反应过来后,只看到阿客痛苦地尖叫着缩成一团,地上鲜血四溢……那团掉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东西,让人根本无法直视! 采桑将佩剑扔在地上,冷冷地对月菲白说:“你是银月门阀家主,本公主不敢对你怎么样,但本公主有权利不见你!从今以后,银月公子若是,想见本公主,还请银月公主从这个女人身上割下一斤肉!没有肉,不见人!” 仅仅这么一句话,便将月菲白从刚才强吻的欣喜中拉了出来,打到了地狱……如果带着肉去见她,就表明,他承认了他们之间疏离的关系。如果不见她,对于月菲白来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月菲白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采桑已经摔门而去。上官权溢出一抹冰冷的笑,落井下石地说道:“银月公子不近女色,朕为银月门阀的香火担心了许多年……这下可好了,原来银月公子有喜欢的女人。反正都被朕不小心撞见了,不如这样吧,朕做主,银月公子将这女人收了。” 这哪里是建议,分明就是命令! 月菲白当然不吃上官权那一套,冷声道:“原来皇上管这么宽!如果,我说不呢?” “你当然可以说不,”上官权笑着往外走了两步,张开手臂无所谓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告诉她,我和宿儿的事,恐怕我和她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吧。那你有没有告诉过她,你和宿儿的事呢?月师弟,我没有记错的话,宿儿貌似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你不把这个女人收了,我就把那件事告诉她……” 月菲白的瞳孔剧烈收缩,眼里的怒火几乎要把上官权给活活烧死:“上官权,你活该失去宿儿又失去采桑!当年如果不是你贪生怕死,我与宿儿又怎会发生关系?如今你竟然找个女人陷害我……上官权,从今天起,我们恩断义绝!我月菲白一定会让你尝到这世间最痛苦的滋味!” 上官权砍掉月菲白手臂时,月菲白都没有现在这样恨上官权。其实如果,他知道上官权害死可他和采桑的孩子的话,他大概早就这样痛恨上官权了。 上官权还是笑得无所谓:“随便你。反正也知道,现在的你,已经尝到这世间最痛苦的滋味了!” 他转身去追采桑了。或许最痛苦的,并不是月菲白,而是低伏在地上不断抽泣的阿客。 月菲白眼中的怒火渐渐消散,瞳眸逐渐被麻木不仁所占据。他突然想起十多年前,他踏进那个血流成河的宅子,一个小姑娘撞了他,咬了他,然后他竟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用来护命的通灵血玉给了她。 或许,那时候就已经天意注定,他此生都无法离开她。自从她吃了通灵血玉,那么从此以后,她便是他的护命符。 如果不待在护命符的身边,他是会死的吧…… “起来吧,”月菲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将衣服一件件迟钝地穿上,“我会把你接进来,不会割你的肉。”没有采桑在身边,他早晚会死的。采桑是不会原谅他的,那么他不再祈求原谅。他只希望在有限的时间,竭尽所有,让上官权尝到无限的痛苦…… 夜深人静,银月已慢慢隐没进云层。一袭红衣的女子站在高楼之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她似乎成了雕像,因为她一直都没有动过。 从深夜,直到天边东方破晓,她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早的露珠凝结在她的身上,她浑然未觉。 琴华一打开房门,便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得吓了一跳:“公主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说了?” 采桑摇了摇头,没有立即回答,目光依然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琴华忧心忡忡地陪她站着,不敢再多问几句。即便他七窍玲珑心,可还是不能揣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太后的死讯早就已经传开了,也就是说,采桑进宫达到了她的目的。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她如此反常?对了……月菲白怎么没有来?难道他们俩发生矛盾了?不对啊……哪次闹矛盾时,月菲白不都是立马就承认错误? “琴华,你不是觉得,我一个平庸的女子,却能得到银月公子的偏爱,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但偏偏我还不知好歹,老是不给他好脸色看……琴华,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其实很久以前,我叫薄相思,是薄暮书的女儿。在三年前,我一心一意想的,是为薄家讨个公道。在那三年中,我想的,是要让上官权生不如死……” 琴华没有插话,安静地听采桑叙述。他知道,采桑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听众。 “我与上官权有不共戴天之仇,那时我想,我这一生恐怕都要与仇恨相依为命。所以,我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爱情,不断地上四方寻求能够变强的方法……但是,月菲白却又在两年前找来了,我贪心地留下了他。” “我不知道留下他究竟是错还是对,但我知道,当我看到他满脸沧桑地出现在面前时,我的心,真的很痛。” “我一面想要跟他在一起,另一面又想要报仇……可能是因为我太贪心了吧,所以上天要惩罚我……琴华,我不想报仇了,我想藏起来……” “那就不报仇了。”琴华凝视着身边颓丧的女人,衷心地建议道。 “你会恨我么?”采桑转过头,迷茫地问着。如果她不报仇,曾经向琴华许诺的流芳百世,便会从此化为乌有。 第198章 千里银月 “不会恨……”琴华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人生那么长,恨来恨去的,多没意思?我就当……被一个骗子骗去了三年光阴不就得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从来没告诉过采桑,流芳百世不是他的梦想,那是在他在替另一个人完成。采桑的突然举动,迫使他放弃的话,又何尝不是一种对他自己的解脱? “公主,不如先回宁国吧,好好休养着……待身心都休养好之后,再决定是否继续复仇。”琴华衷心地建议道。 采桑点了点头,这是第一次,她和琴华两个人在这样的气氛下,度过的一个清凉早晨。采桑这时候才发现,原来琴华的谈吐,智慧谋略竟不亚于莫少疏……也难怪,他想流芳千古了。 这时候采桑看到琴华,只是想起莫少疏,如果她想起阿佞的话,也会发现,阿佞和琴华的某些说话技巧,谋篇布局很是相似……倘若她发现了的话,大概就会放了阿佞。而那一直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阿佞,也就可以解脱。 采桑说,她曾见过一个能改天换地的人。唤作无知和尚,你知道他的来历么? 琴华点点头,如实地说道,公主的父亲薄公子,是上一代人的传奇。而无知和尚,则是整个佛教的传奇……如果没有他的话,今天佛道两派,还不知谁当老大呢。公主是怎么见到他的?他都快两百岁了吧,怎么会没死? 采桑没有回答琴华的问题,只是眺望着远方,安静而又忧郁地说道,我先有点想见他了。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一定可以为我指点迷津吧? 什么时候开始,采桑也开始依赖人了?或许她从来不会依赖人,只是月菲白给她的打击太大,令她已无法思考。 琴华与采桑一样,同样眺望着远方,缓缓说道,如是有缘,总会再见到的。 清晨的这番对话到此结束。因为冥幽已经披着露水,朝高楼寻来,气喘吁吁地对采桑说道:“娘亲,冥幽可总算找到您了,都已经把安和王府翻了个底朝天!”冥幽初次来到安和王府,加上眼睛不方便,大概走了不少弯路吧。 采桑爱怜地牵起冥幽的手,如今冥幽已手指纤长有力,在采桑发现,他的手竟已经比自己的还要大之后,不再像以前那样,将冥幽的手圈在手心,而是将自己的手缩成一团,放在冥幽的手心。 用早膳的时候,采桑向安和提出了回宁国的事。她的面色那样沉静,语气那样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但安和知道,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是天大的大事! 安和一个紧张,手里的碗竟然直接掉在了地上!瓷器破碎的声音清楚地传来,正如安和此时破碎的心。 “公主,为什么要走呢?吃了公主的药,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以后,以后我可以照顾公主了!比萧南还要照顾得好……”安和的话竟然几近哀求。兴许是自从痴傻以后,采桑是唯一一个不嘲笑,而且还为他治病的人,所以他对采桑格外依赖吧……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依赖与爱情,安和已经不大分得清了。 “王爷何必这样呢,”采桑连看都不看安和一眼,吩咐下人再准备一只碗,安静地吃着碗里的菜,“你我不过就是萍水相逢。再说了,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你封号为安和。这样的浅淡之交,我以为分别的时候,是不需要一点伤心的。却没想到,王爷竟然这样放不开。” 所以说,他是让她失望了么?安和颓丧地垂下头,没有说话。直到采桑用完早膳,起身离开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惊觉,采桑是真的要走了…… “公主,”安和突然出声叫道,“我叫上官和,你且记住了?” 采桑没有回头,但脚步却停顿了一下:“王爷该寻个好女子做王妃,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厌恶傻子……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心灵美好高尚的人,会与你和亲,纯粹是出于某种目的而已。” 说完这句胡,采桑便牵着冥幽扬长而去,琴华和青邑很快跟上她。上官和站在王府的门槛上,不停地朝远方眺望。直到采桑的身影消失于天地间,他也没有离开。上官和想,就算公主为自己找借口,但她仍然是善良的。否则,她怎么拿出药来医治他呢?狭长的眼眸中晕开一层苦笑。这个女子太美好,美好到他不敢挽留。 采桑走的当天,上官和便请辞回封地了。在路上,他吩咐下人备好了许多只有在京城才能买到的首饰衣物。这些举动,没有让一个人怀疑,宁国公主已经走了。 上官和并不是为了敷衍别人,才这样做的。在他的心中,公主永远在身边,所以他依旧还是会备好她所需要的东西。从今以后,上官和想,无论是浪迹天涯还是黄泉地狱,他都不会孤单了……他的公主,永远在心中陪着他。 采桑走的当天,银月门阀家主骑着高头大马,眼神忧郁而又悲伤地跟着那辆马车。一路上围观的人不少,毕竟能亲眼见到银月门阀的家主的真容,那可不是简单的事! 大家纷纷猜测那马车里的人是谁,有的人说是宁国公主,可有人立马就回答,不可能!宁国公主已经跟安和王爷回封地去了!于是大家又陷入了猜测之中,可这猜来猜去,也无法想到是银月公子的哪位红颜知己。 在他们的印象中,与银月公子公开有关系的女人,只有宁国公主而已。 出了长安城,月菲白也仍然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可银月公子会跟出城,那些老百姓可还有正经事要做,一个个只能悻悻转身回去。少女们眼中流露的,多半是对马上那个谪仙似的男人的不舍,男人们眼中流露的,多是是对马车里的人的好奇。能让银月公子痴情至此,究竟是生的多么倾国倾城? 就因为银月公子骑马千里相送的事件,后来的世人谈论这个时代美貌的女子时,化去了千金为买美人笑的月瑶的名字,划去了凤国国母镜凌皇后墨湘思的名字,然后郑重地将这位银月公子的知己给添上去。 由于不知名讳,那些撰写史书的人想了老半天,最后赋予一个千里银月的名号。 可事实上,银月公子哪里才送了千里?从凤国的长安城,一直都送到凤宁两国边境了!下雨的时候,采桑坐在马车里,没有太大感触,可月菲白坐在马上,淋着雨仍然赶路。太阳火辣的时候,青邑会千方百计寻来冰块,可月菲白只能坐在马上,忍受毒日的炙烤。 所以,月菲白只送到了凤宁两国边境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不想送了,而是因为他的身体已支撑不住,直接从马上跌了下来! 琴华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一脸不忍地对采桑说道:“公主好歹下去看看银月公子,他现在昏迷不醒,即便公主去了,他也不会知道的。看银月公子这副惨样,如果没有人管他的话……大概会死的吧。” 连经常与月菲白作对的青邑,此时心中也难免不忍起来,帮着琴华为月菲白说好话:“虽然月菲白老是欺负我,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所有举动,都是因为太在乎公主而已。青邑一介江湖中人,过着在刀尖舔血的日子,心早已麻木。可看到银月公子这个样子,还是难免心生同情。” “你同情他,”采桑眯着眼,冷淡地重复着这个事实,“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下车把他带回银月门阀吧……对了,等你回长安之后,直接回百花宫就好,不必再来找我了。” 这话一出,马车里的其他三个人全都愕然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采桑。他们大概是在想,采桑这句话究竟是儿戏还是真的吧。半晌后,马车已经驶出了好远,青邑终于有了反应。 他轻轻点了点头,跳下了马车。他承认自己对采桑有一点在意,可也只有一丁点而已。想必起来,百花宫是他师门几百年的基业,绝不能放弃…… 百花宫还有那么多女人等着他呢!离开了采桑,就可以过左拥右抱的日子了!青邑一边走,一边轻松地想道。但是,那张妖艳的脸上不仅没有笑容,反而还溢出了几许悲伤。 “没想到啊,银月公子也有倒在地上的一天!”青邑苦笑着扛起月菲白,将他放在马上,自己随后上马,御马前行。 在呼呼风声与马蹄声中,青邑似乎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声音:“别……别带我……远离……她……” 至于月菲白有没有说句话,青邑不大清楚。因为当他低头去看时,月菲白紧闭着双眼,气若游丝。一抹苦笑在嘴角溢开,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连银月公子都是如此,而他一个小小的百花宫宫主,又怎能逃得过这道美人关? 赶走了青邑,采桑下一个要赶走的人,就是冥幽。 采桑说,冥幽,娘亲真的很想留下你。可是冥幽,对不起,娘亲无法给予你快乐,也无法让你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 第199章 她心里的地方 然后,在冥幽错愕的神色中,采桑忍痛吹了一声口哨。不久之后,冥幽又见到了那个自称是他弟弟的少年。 “冥拟,我与冥幽母子一场,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他带回到你的身边,”采桑神色忧郁地看着冥幽,眼里流露出冥幽永远也无法看见的悲伤,“他的眼珠子没了,是注定无法再看见东西的……但是他的记忆,我有办法修补……这是用了十多年研制的药,每日吃一粒,吃完了,冥幽的记忆就会回来了。” 说完,采桑从水袖中拿出一个青花瓷瓶,放到冥拟的手中。这瓶药,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便开始研制。就算是当年的薄暮书,恐怕也无法研制出来。结合了现代的医学知识,即便薄暮书再怎么传奇,也无法参透。 冥幽没有反抗,大概是他终于知道,采桑的决定,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但他没有反抗,却并不代表他不会忧伤。采桑转身的一刹那,蓝色布条被泪水湿润了。 冥拟心疼地抱住冥幽,笨拙地安慰道:“冥幽不要伤心好不好?如果公主肯原谅主人的话,那公主就一定还会回到主人的身边!到时候,我们又可以见到公主了……只不过,那样的话,冥幽不能再叫公主娘亲了。” 冥幽茫然地抬起头,脸上的悲伤总算减少了一点。不能叫娘亲又怎样?只要能见到她就好了! 青邑,冥幽的离去,让琴华最近总是惶恐不安。公主那么疼爱冥幽,都会将他赶走,那么公主是不是也会将他赶走?终于在琴华的心理备受了好几天煎熬之后,他犹豫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采桑挑了挑眉,一脸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赶你走?其实……我不想赶任何人走的。只不过,青邑本来就属于百花宫,冥幽本来就属于冥拟,我不该将他们强留。至于你……好像无亲无故?” 琴华尴尬地轻咳了两声,眼底有些苦涩。前几天在夜里,他突然因为心绞痛而醒。那疼痛只有一瞬间,之后便消失了。可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琴华怔怔地坐在**头,直到天明。 他大概可以猜到,是因为阿佞死了。从此以后,他是真的无亲无故了…… 阿佞死了,琴华永远也不会知道,是这个女人将他的哥哥弄得生不如死。也或许,是阿佞知道琴华在追随采桑,觉得这样挺好,于是自尽而亡,不让自己的存在,成为他们俩的间隙。 毕竟阿佞的死很突然。采桑并没有折磨他,他就那样突兀地死去。 没有了青邑和冥幽,这路程显得越发寂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采桑老是吃不下饭,而且还经常呕吐。只不过大多是干呕,根本吐不出东西。 如此持续了好几天之后,琴华忧心忡忡地拍着采桑的背,一边为她顺气,一边问道:“公主莫不是怀孕了?” 采桑皱了皱眉,将手指搭在手腕上。自己给自己把脉。只见她的眉头越蹙越紧,最后缓缓松开手,长叹一声,道:“当年一连失去两个孩子,流那么多的血……我以为伤到了子宫,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没想到……天意弄人啊。” 而偏偏,又是在月菲白背叛了她的时候,这个孩子出现。 因为怀孕的事,琴华坚持要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绝不能让采桑太劳累。如此下来,他们几乎是歇两天,走半天,行程很慢。琴华无微不至地照顾采桑,那架势,倒有点像采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这天,他们进了一间酒楼,座无虚席,人满为患。琴华一进门,就皱眉对店小二说道:“怎么这么多人?有没有雅间?” 店小二挠挠头,傻呵呵地笑道:“今天啊,是银月门阀办喜事的日子!银月公子包下了全天下的酒楼,可以免费吃上一天!这别的地方,也是一样拥挤的……而且,银月门阀旗下的酒楼,那可比这里拥挤一百倍!毕竟那里面的东西,寻常可只有达官显贵才吃得起……” 银月门阀办喜事?采桑的神情一瞬间恍惚。是月菲白要迎娶那个女人吧? “有雅间么?”琴华明显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他只想马上带着公主到雅间去,不然的话,继续听这店小二说下去,公主心里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 “有有有!两位客官随小的这里来!”银月公子只包下了吃的,又没包下雅间。所以这雅间是需要付钱的,因此才没有爆满。 在采桑与琴华上去后的下一刻,一个一身黑袍,气质冷峻的人走了进来。另一个店小二一看这人非富即贵,连忙热情地迎了上去:“这位客人,可是要住店?” 上官权没有回答,冰冷的目光只是看着楼上,缓缓问道:“刚才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与一个女人,要的是哪一间雅间?”按理说,客人的消息是不能随便透露的。可就在店小二十分为难时,上官权突然掏出一锭金子,放到他的手里。这是一掷千金,只求佳人下落啊!店小二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地接住。 “二楼左转第一个房间。” 上官权点了点头,提步往楼上走。采桑,我设了天大的局,构陷月菲白,又千里迢迢追你到你宁国来,这一次,你可千万不要拒绝我了……这时的上官权还没有考虑到,他和采桑之间,永远都隔着药采篱这一天无法逾越的鸿沟。 推开雅间的门,一阵清香迎面扑来。看来琴华是真的将采桑照顾得很好,连宁神的熏香都不会忘记点上。 这些日子,因为感情的激荡,再加上坏了孩子这件事,导致采桑的灵尸**已经所剩无几。她的体温越来越正常,功力也越来越弱。所以,上官权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可她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见到推门而入的人是上官权时,采桑着实吃了一惊。但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嘴角挂上一抹冷笑:“怎么,我终于决定不复仇了,皇上觉得不好玩,所以来专程寻死么?” 上官权慢慢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此时他卸掉所有的冰冷与伪装,慢慢走过来,眉目温柔地说道:“如果是死在你的手里,我甘之如饴……采桑,我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柴房里,我说要娶你。因为我有先天绝脉,会忘记发病时候的情况……所以,我才不记得你。可是,当你后来在法场上被劫走之后不久,我就想了起来。那个时候,我就想履行诺言了……只可惜,你不见了……” “所以呢?”采桑懒洋洋地反问道,“不可否认,因为你那个诺言,也迷恋了你很久。可是同样否认不了的是,自从喜欢上月菲白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喜欢过你……上官权,我放弃复仇并不代表放弃对你的仇恨。我们,永远都是敌人!你杀了我唯一的亲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我还是想争取一下……” “没用的。你知道的,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拒绝你!” 那天相见的结局就是,堂堂凤国君主,就这样留在了采桑的身边。做牛做马,洗衣做饭……很快上官权就知道了采桑怀孕的事,脸色阴晴不定。 采桑冷眼看着他,不咸不淡地说道,好了,现在你知道我已经怀孕了,所以,就快走吧。 上官权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做了一个格外重要的决定。他说,这孩子,是月菲白的吧……没关系,如果你接受我的话,我会将这孩子视如己出。他是我上官权的长子,就算以后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他的地位也不会被动摇。 一直旁观的琴华,似乎也被上官权这番话打动了。他走到采桑旁边,衷心地劝说道,公主,给皇上一个机会吧,也当给自己一个机会。 这是第一次,采桑没有对上官权冷嘲热讽。她转过头,眼角溢出一抹晶莹的泪珠。采桑很快不着痕迹地擦掉,声音颤抖着,说道:“上官权,如果……你能在三个月找到我心里的地方,我就跟你走。那个地方,也是药采篱心中的地方……你找到了,那么,你与药采篱的恩怨,就一笔勾销。我们的恩怨……也一笔勾销。” 采桑没有直接同意上官权,可即使是这样,上官权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他一把将采桑抱起,举得高高的,转了好几个圈,朗声笑道:“我一定会在三个月之内找到那个地方的!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就带着你和我们的孩子,隐居避世!” “那我呢?”琴华冷不丁地冒出来。 “你?”上官权犹豫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说道,“可以来我们家砍柴,包吃包住!” 这……真的是那个冷傲得不可一世的帝王么? 采桑觉得有些好笑,索性帮着上官权一起欺负琴华:“怎么?看你那表情,莫非是觉得在我们家砍柴很委屈?” 琴华默默转过头去。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还是月菲白好呢?至少银月公子会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不像皇上这样来阴的! 上官权走的第二天,采桑与琴华再次踏上了征程。琴华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不等着皇上回来?采桑微微一笑,道,有缘总会相见。 第200章 制成人彘 有缘总会相见。曾经,采桑想见无知和尚的时候。琴华曾这样说过。不知道采桑与上官权有没有缘,总之她和无知和尚确实是有缘的。否则的话,他们怎么会在莫少疏的府里相见呢? 当时采桑不知该往何处去,问及琴华时,琴华沉吟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我早有听闻大才子莫少疏的名声,这一生虽不能流芳百世,但若能与莫少疏结识一番的话,倒也无憾了。” 为了避免与萧南见面,采桑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两人看起来跟普通农民没有什么两样。 无知和尚作为当今世上,年龄最老的一个活着的人,应该是看破红尘,看透功名利禄的。而他居然会出现在宁国的丞相府,这倒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更奇怪的是,莫少疏老神在在地看着这个一来到他家,就一直诵经念佛的和尚,感到很是迷茫。他家倒是常来乞丐,可是来和尚,这倒还是第一次……而且这个和尚既不化缘,也不传经颂道,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红木椅上捻珠诵经。看他的样子,倒更像是在等人似的。 只不过……到丞相府等人做什么?莫少疏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素来宅心仁厚,看这和尚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索性没有将他赶走,任由他坐在那里。 和尚念了一个上午的经,莫少疏都已经从外面教学回来了,和尚仍然保持着最原始的姿势。 “大人!用午膳了!”小厮没大没小地叫唤道。他们就是看中了莫少疏的好脾气,所以才越发没大没小。 莫少疏点了点头,迟疑地看了一眼红木椅上的和尚,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吩咐道:“将这位大师的午膳一并准备了吧。想来大师是不沾酒荤的,如此,便多炒几个素菜,酒也不必上了。” 小厮领命而去,而就在这时,一直闭眸念经的和尚突然睁开眼,宽大的脸上露出一个佛祖般慈悲的笑容,声音犹如天山梵音般纯净:“这世间的人千千万万,老衲记得人,已寥寥无几。记得曾经天下第一花魁的爷爷,记得薄暮书,记得银月公子……而大才子莫少疏的名声,也听过一二。” 月瑶的爷爷恐怕已经很少有人能记得了,那曾是南国继南宫铃后的第二代战神。只不过功高盖主,最后落得了满门抄斩的下场。月瑶是唯一活着逃出来的血脉。 不得不说,就是将银月公子与月瑶的爷爷,薄暮书这等人物放在一起,都已经是很勉强了。而莫少疏,似乎连被提名的资格的没有!和尚这番话,着实令他受**若惊。 “大师谬赞了,少疏不过是一介读书人而已,又岂敢与当年的薄公子,以及现今的银月公子相提并论?”莫少疏摇了摇头,眼里并没有嫉妒,只有深远的崇拜,“少疏自知才疏学浅,恐怕连他们的百分之一都不如。” “这只是现在而已,”和尚微笑着摇摇头,并不赞同莫少疏的观点,“相信老衲,待你百年之后,你将会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第一名相!至于小白那小子……老衲算过了,他今生怕是与你齐名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啊,算是彻底栽在女人手里了……”如果没有那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女人,他以后的成就,兴许连薄暮书都比不上吧。 “那就借大师吉言了。”莫少疏礼貌地道谢,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和尚,就是曾明闻天下,最后又销声匿迹了的无知和尚! 无知和尚微微一笑,并不因莫少疏的不相信而生气。他眯着眼看了看丞相府的门口,缓缓说道:“终于来了。” 莫少疏挑了挑眉,虽然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但仍然跟着无知和尚的目光,朝大门口望去。只见原本人影寥寥无几的门口,突然停下一辆马车,上面走下来两个普通的农民。 农民?莫少疏皱了皱眉,农民怎会有那样优雅端庄的气质?尤其是那个女子,一颦一笑礼节备至。而那个戴了面具的男子,儒雅翩翩,一看就是读过圣贤书的人。 “小桑啊……老衲在这里等了你们半天了,你们可总算来了。”见采桑和琴华走进来,无知和尚从座位上站起,冲着采桑招呼道。 不愧是无知,明明从来不爱打听凡尘俗事,却能掐指一算,就算出天下变幻,连采桑改名这件事都算出来了。 采桑惊讶了一会儿,随后微笑着将**撕了下来,一张比起以前妖艳许多的脸庞便露了出来。 “公主!”莫少疏一眼认出这正是宁国公主,不由得惊呼道。他记得皇上之前为了见宁国公主,特意亲自前往凤国给陈太后贺寿。这贺寿的结果怎么样莫少疏不清楚,但他知道,皇上回来后心情就没有一天好过! “少疏别来无恙,”采桑温和地笑道。自从灵尸**的功力逐渐衰退后,她变得越发随和了,“你也不必叫我公主了,如今只是平民采桑。” 莫少疏不是傻子,很明显,采桑认识无知和尚,而无知和尚特意在这里等的人,正是采桑!于是莫少疏笑笑,识相地退了下去。 “无知大师找采桑何事?”待莫少疏已经走了好久之后,采桑看着无知和尚,微笑道,“正好,采桑也有很多迷津需要大师指点。这几天都在唠叨如何才能见到大师呢。” “老衲无法指点你,”无知和尚摇摇头,半开玩笑似的说道,“银月公子的人,老衲还没有那个胆量去指点。”无知和尚连采桑改名字的事都知道,不可能不知道月菲白和采桑之间发生的那些事。那么很明显,他是有意这样说的。 “小桑丫头,你千万记住,小白为了你,放弃了成为天下霸主的机会……你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才走到一起,你为什么不信他呢?老衲问你,你可曾听他解释过一句?老衲再问你,你在这世间,可曾找到过比小白对你还要情深的人?老衲不为他说话,只想说一句……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老衲也不是特意来等你的,而是,等他……”说着,无知和尚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琴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你的心智,是上天赐予你的礼物。你是上天的**儿,可惜的是,已经有一个**儿陨落了,老衲绝不会让另一个**儿也陨落……” 或许采桑没有听明白,但琴华心里却明白得很。无知和尚口中的“心智”,是七窍玲珑心……看来,他真的就是那位佛教的奠基者,活了几近两百岁的无知和尚! “阿弥陀佛,”琴华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敛眉道,“若能跟随大师,是琴华几世才可修来的福分……只是,在遇到大师之前,琴华已经成为公主的人,这去与不去,还得由公主做主。” 说实话,琴华很犹豫不决。他既想跟在无知和尚身边学本事,却又想跟在采桑身边。于是,他索性将这个问题抛给了采桑。但或许,他的潜意识里知道,将决定权交给采桑,就是默认了要跟无知而去…… 采桑说过,留下他只是因为他无亲无故而已。如今竟有无知和尚要将他带走,这可是无知啊!采桑又怎么拒绝呢?意料之中的,采桑微笑着冲无知和尚点了点头。 “不过,在让琴华跟你走之前,我有些话要与他说,”采桑缓缓说道,“吩咐他做最后一件事,想来无知大师是不会干涉的?” “不会,”无知和尚一脸平静地道,“老衲不会插手凡尘之事。而在琴华跟我走之前,他仍然是你的人,老衲无权插手你们主仆的事。” 采桑微笑着点头,将琴华叫到了丞相府的后花园来。天知道那无知的武功有多强,还是能越远谈话越好。 莫少疏的后花园是采桑见过的最清贫也最淡雅的后花园了。这里没有繁华锦簇,更没有绿草如茵,只有稀稀疏疏的松柏墨竹。倒是极像莫少疏的品行为人,不张扬,淡雅如初。 “琴华,这些日子里,你应该也知道了,月菲白将要迎娶另一个女人。我交给你的最后一项任务,便是在那女人的大婚之夜,将那个女人变成人彘!” “何为人彘?”琴华有些迷惑。 原来……这个时代竟还没有人施行过人彘的酷刑么? “所谓人彘,便是将一个人割其四肢,剜其眼珠,用毒药毒哑他的喉咙,割掉他的舌头,使他不能言语……然后,将他扔到最肮脏的地方!”采桑面不改色地解释完。可这样的酷刑,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琴华听了,也不由得心底一颤。果然是最毒女人心啊!幸好公主不是叫他去将银月公子给制成人彘…… “琴华一定竭力做到……只是,琴华很疑惑,为什么公主从始至终只折磨那个女人,而不收拾银月公子?”不知道内幕的琴华以为,明明是银月公子**,为什么公主偏偏只报复那个可怜的女人? “我采桑的男人,若成了人彘,这多可笑?”采桑的嘴角终于又挂上了以前那种冷冰冰的笑容。 第201章 妖女阿客 琴华那时才终于明白,采桑即使对月菲白没有感情了,也不会将他千刀万剐。总之一句话,死要面子就对了。 在采桑,琴华与无知和尚离开宁国丞相府的第五天,银月公子成亲的消息铺天盖地地传来……无知和尚静默地坐在一旁拨动着佛珠,仿佛周围发生的所有事都与他无关似的。采桑抿了一口清淡的茶,斜眼看向琴华。琴华立马会意,跨上一匹千里马,直奔凤国京城长安! 待马蹄扬起的飞沙慢慢降落下来之后,采桑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最近是越发嗜睡了,看来我得好好保胎……无知大师,我就不奉陪了,先行一步。待琴华完成任务回来,他就是你的人了。” 无知终于停下诵经,睁开纯净如冰雪的眼眸:“这是你最后一次怀孕,小桑,你可记住了,如果你再流产,今生都不会再有孕育孩子的机会了……” 无知和尚的话一说出口,采桑便停顿住了。半晌后,她神情恍惚地转过头,表情竟有些木讷。,看不出是喜是悲:“多谢大师提醒……我一定会保护好这个孩子的,这一次,如果孩子再死掉了,那么我,也会跟着他下黄泉地狱……”如今,对于采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月菲白,而是肚子里的孩子吧…… 采桑孕育过三个孩子,一个是鬼童子。这三个,全部都是月菲白的孩子。只不过,月菲白似乎知道鬼童子曾经存在过……这就是,冤孽吧……无知和尚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采桑孕育了鬼童子,所以能够接纳下南宫铃的尸体,模样越发美艳,以至于月菲白越发无法自拔,从此越来越远离他的王者之路。 不过你看,事情万物总都是要回归本身的。因为这第三个孩子的到来,鬼童子已没有容身之地,从此灰飞烟灭。而那些靠鬼童子维持下来的功力,也跟着一起烟消云散。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互相挥手告别。眼看着采桑的马车越驶越远,无知和尚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手中的佛珠,低声道:“阿弥陀佛。”但愿这个孩子,能够化解采桑所有的痛苦。如果没有月菲白的打击与这个孩子的出现的话,无知和尚没有一点怀疑,再过几个年头,采桑会成为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最大的魔头! 今后的行程,只有采桑一个人了。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索性打算在附近的小镇雇佣个马车夫。 说实在的,采桑也不知道她现的地理位置在哪。就是连在凤国还是在宁国她都不知道。当然,也可能是在南国吧。这小镇没有长安城的繁华,但仍然很热闹。随处可见的是商贩的叫声与孩童的嬉戏声。 “这位大嫂,请问一下,您知道马行在哪里么?”采桑有礼貌地拉着一位路过的妇人道。 被突然拉住,妇人似乎吓了一跳。但当她转过头看到采桑时,竟然脸色都白了!妇人哆哆嗦嗦地连忙甩开采桑,眼里盛满了恐惧。她一边往前跑,一边嘴里还念着:“妖女不是只害小孩子么?怎么找上我了……” 妖女?采桑皱了皱眉,莫非她做的那些事,连这种偏僻的地方都知道了?不对啊……她什么时候害过小孩子? 站在街道的中央,采桑有一种错觉,人来人往的拥挤,似乎因为她的到来,人群而莫名其妙地变得渐渐少了起来……更奇怪的是,小镇上的镇民们,总是忍不住用余光来瞥采桑。但如果采桑回望过去的话,他们便会立即移开眼神,跑得飞快,一副活见了鬼,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种不安的感觉逐渐在心中扩散开。采桑敛着眉,莲步轻移,踏在刚刚还人满为患,此时已空荡荡得没有一个人的大街上。西风卷过,一顶没来得及收的草帽被卷起,在空中飘荡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到了地上。采桑朝那顶草帽走过去,挨近鼻子嗅了嗅,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大脑神经…… 因为学医的原因,所以采桑的感官比一般人要灵敏很多。而有些味道,更是可以闻过就不会忘的……只不过,这味道虽然熟悉,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属于谁的。 “还真是够胆小,今儿为了防我,竟然全都躲进了家里……连生意也不做了么?倒真是一群自私的人!难道你们就不管你们的孩子了么?”银铃般的声音从巷子口传来,语气带有轻微的鄙夷。随着的,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或许,这才是镇民们口中的妖女!采桑心中一凛,连忙将草帽扔下,闪身进了另一个巷子口。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面的一举一动,但外面的人却不能轻易发现这里面的情况。 采桑自知凭借现在的武功,没有半点嚣张跋扈的资本。更何况,她还身怀六甲,如今的状况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上!和那所谓的妖女,还是不要碰面得好……只不过,她很疑惑,镇民们怎么会将她认成是妖女? 采桑的这个疑问,在那妖女从巷子口走出来,现身于大庭广众之下时,终于得解。 难怪那些镇民们会错认了,就连采桑自己,在见到那妖女时,都差点以为那其实是另一个自己!像!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她的胸前一边大,一边小,很明显一边胸部被人砍去了。 被砍去胸部的女人?采桑微微皱眉,立即就想到了那个曾与月菲白发生关系的女人。只不过……不对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此刻不应该在与月菲白拜堂么?还有就是……为什么她会与自己长得这么像!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脑海中冒出来,采桑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从藏身的巷子中走了出去。 阿客听到脚步声,朝巷子口望来。采桑走出巷子的一瞬间,四目相对,简直就像是一个人在照镜子似的! “宁国公主……”阿客微微眯了眯眼,采桑将她弄成这副模样,可她的眼中居然没有怨恨,“今天银月公子成亲……我还以为,你会去大闹婚礼呢……” “为什么要大闹?”采桑反问道,“娶谁那是他的选择不是么?就像当初他选择为了你背叛我一样,那都是他的选择……只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难道他要娶的女人不是你?” 阿客与采桑仅有一面之缘,而她对采桑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冰冷,凶狠,强势之中。如今听到采桑这般和气的声音,她不由得愣了一下。许久之后,方才反应过来采桑在问自己话:“皇上确实逼迫银月公子娶我,只不过……银月公子是什么人?他要是会受皇上威胁的话,那他就不是银月公子了……他要娶的女人,是一个叫……宿儿的。” “等一下!上官权?这和上官权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威胁月菲白?”采桑有些不解地问道,“宿儿?宿儿又是谁?莫非……是他的师妹?可是,那个宿儿不是已经死了么?” “我不知道……”阿客诚实地摇了摇头,“宿儿这个名字,是我听到银月公子那么叫的……至于皇上,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是皇上安排我去**银月公子的,目的就是为了离间你们……其实,银月公子当真很爱你,那晚他中了**药,神智有些不清醒。因为我与你模样相似,他便以为我是你,所以才……” 所以说,月菲白从来没有背叛过她……难怪,难怪无知和尚会说那番话,或许他早就知道实情……可笑的是,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便给月菲白下了背叛的罪名…… 采桑脸色发白地连连倒退了几步,她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一片,嗡嗡作响……她看到阿客的嘴巴仍然在一张一合,继续说着什么,可是她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 许久之后,直到阿客都快以为她不正常了时,采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很:“既然,你是上官权的人……那为什么,还要将真相告诉我?他已经达到目的了,而你将真相说出来,不就是背叛他了么?” 这次正面提到上官权的问题,阿客的眼神有些闪烁。但想到自己已经是被遗弃了的棋子,心里也就没那么瞻前顾后了,反而一五一十地说道:“不可否认,我很卑微地喜欢上了皇上。但是我发现,好像比起喜欢他,我更喜欢我自己……我不想让他伤心,但是我更不想让自己伤心……所以我将真相告诉你,希望你去找银月公子。如此,他就不能如愿地得到你。” 阿客没有宫中那些女人的花花肠子,她的心思,确实只有这么简单而已。 采桑凝眸看着她,既没有同意,也没有答应。半晌后,她竟然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那你为什么成了妖女?” “因为,我想像一个正常的女人那样活着,”阿客微微侧过头,眼底流露出一些悲哀的情绪,但她的语气却平淡如常,“把小孩子煮成肉浆来洗澡,应该会有成效的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人。又有谁是绝对的可恨可怜呢? 第202章 豁然 阿客会变成这个模样,全都是采桑一手造成的。但是,她却不恨采桑,反而踏遍万水千山,用全身上下所有的钱财,从一个南疆老巫师那得知了这样的秘法:以孩童之血肉,方可使肌肤重新生长。 这样的说法毫无依据可言,或许阿客的内心也是不信的。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那天,阿客与采桑一见之后,她们二人在小镇上了说了许久的话。采桑听闻了阿客残杀孩童的原因后,神情恍惚了一会儿,缓缓问道:“你至今手上染了多少名孩子的鲜血?” “大概,一百左右吧……”一百左右……阿客说得面不改色,但采桑却听得触目惊心!自从药采篱死后,她便不再是那个总有悬壶济世的人。可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因为自身的原因,采桑对孩子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情。 她失去孩子的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苦不堪言。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们的心情,她完全能够体会……是什么造成百名孩童的惨死?是她?还是阿客,亦或是月菲白……或者,他们都有错。 “你杀了百名孩童,那么你觉得,有起效么?”采桑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情绪,尽量面色平静地问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个大夫……你这样的情况,是根本没有办法医治的!毕竟你觉得,当时我那种情况,会给你留下退路么?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没错,但我不愧疚。而你,在答应为上官权命时,就应该想到了会得到更惨的下场不是么?如今又为了自己,来杀害无辜孩童,这又算什么?!” 她确实不愧疚,更不后悔。不管那件事是阿客**,上官权陷害还是月菲白自愿。总之,阿客与月菲白,该做的都做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而采桑,容不下这粒沙。 阿客蜡黄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双眼无神,愣愣地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最后不慎踩到地上的一块香蕉皮,狼狈地跌在了地上……现在她的模样,倒更像是乞讨的叫花子。 “没有退路了……没有退路了……没有……”她不停地念着采桑的那一句话,反反复复地念。就像才学会说话的小孩子,反反复复地呢喃着唯一会说的那一个词。 阿客的脸上一片惨然无光,就像被敌军攻陷了的城池,只剩下断壁残垣。最后,她痛苦地抱着脑袋,身体缩在了一起。孤苦无依的模样仿佛被遗弃的流浪的孩子。只是,当她在残害孩子时,可否想过那些孩子的母亲,也和她一样甚至比她此时还要痛苦,内心还要煎熬? 采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长叹一声,面无表情地走开了。她可以确定,从今以后阿客不会出来害人了……而她,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与阿客缠在一块儿! 彼时正是采桑与无知和尚挥手道别的第五天。算算日子,这时候琴华恐怕还没有抵达长安。采桑沿着来时的路,凭着记忆往回走。但那些路她只走过一次,能百分百准确无误地走对的话,几率实在太小。 但奇怪的是,她最后还是记忆中的起点见到了无知和尚。或者说,她其实走错了,无知和尚算出了她想要见他,所以刻意在这里等着。 无知和尚仍然是如同在宁国丞相府见到的那般模样,穿一件红色袈裟,粗壮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巨大的佛珠。挂着一串小佛珠,没事就转动它来诵经念佛。他若单单只是坐在那里,气质绝不会有月菲白半分出众。可若真正交起手来,恐怕月菲白连他武功的一半也不及。所谓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在无知和尚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采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缓缓走近,眼神古井无波地看着无知和尚,问道:“其实你知道,月菲白要娶的人不是阿客,而是宿儿,对么?其实你知道,为什么宿儿会和月菲白发生关系,对么?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在采桑开口说话的那一刹那间,转动的佛珠与诵经的梵音倏地停止!无知和尚慢慢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采桑,答非所问地道:“我就知道你会为此事回来找我,只是我竟然,没有猜测道,你会是这样平静的心态……” 眼眸中,竟然隐隐有赞叹之意!如今无知和尚总算知道,为什么他算出的命数中,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这个女人会成为一统天下的女魔头……而她,也确实总有一统天下的资格! 只是……采桑若为王,必定血流成河,伏尸成山。而他,佛教地位的奠基人无知,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发生。更何况,采桑是女子,又怎可为王呢? 所以,与其说月菲白的事件,是上官权陷害的,还不如说是无知一手导演的。这几年来,月菲白表现得越来越强大,上官权对他已经产生了比以前更加强烈的忌惮之心!绝不可能铤而走险,用一个女人,一瓶药这么随随便便的方法,就去陷害月菲白。这场陷害的所有计划,全都是无知想出来的。包括那瓶**药,不仅是清风门研制出来的,无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往里面加入了自己珍藏了近百年的迷药! “不平静又怎样?”采桑摇了摇头,反问道,“难道要因为你的刻意隐瞒,而与你打架么?可我并不能打不过你。或者骂你么?我想你要么没有兴趣和我对骂,要么会将我骂得体无完肤。横竖都占不了便宜,我又何苦多此一举?” “小桑分析得很有道理,”无知和尚赞赏地看着采桑,醇厚的笑声从喉咙间溢出,传遍树林的每一个角落,“只是,你的智慧为什么没有用在小白身上呢?倘若你当时能像现在一样保持理智,冷静地分析。你和小白也不会是如今这个境况。所以啊,小桑,我瞒不瞒你并不是最重要的地方,你其实全都能想通,我瞒不瞒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啊,她全都能想通。只是在面对感情纠葛时,女人往往会被情感蒙住理智。采桑也是这样。 采桑缓缓叹了口气,终是不再与无知和尚计较,转身缓缓离去。这一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该去哪,应该做什么。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忘记人间疾苦。 既然月菲白要迎娶的人,已经变成了宿儿,那采桑坚信,琴华绝对碰不到宿儿一分一毫!最后只能是无功而返。就是确定自己害不了人了,所以她才会转身离开,而不是跑去长安叫琴华收手。 或许每个母亲都是善良的,她们不想自己的孩子得到报应,所以总是不愿做出违背天的事。 夜色如墨,月如钩。清风徐来,散发披肩,谁能道出其中愁?采桑再次离开无知和尚的又一个五天后,她来到了一处小河旁。这次可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了,随便走都能走到一处小镇。这次的沿途中,只有密密麻麻的树林,一座又一座的大山,以及一条又一条的清澈见底的小河。 采桑缓缓走到小河旁,凝眸看着水里。除了一弯银月以外,水里还有一个憔悴的女人的模样。如今哪还有什么风华绝代,妖娆多姿?仅仅只能够看五官仍然不错罢了。尽管采桑在路上已经很注意很小心了,但她的衣服却还是难免被勾破了一块。 望着河中那个凄惨的人影,她悲哀一笑,于是河里面的人,也露出了一个同样悲哀的笑容。她何时这样狼狈过?还是在怀着孩子的时候。采桑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无忧无虑地养胎才对,可她毕竟找不到可以养胎的地方。或者说她不想找。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个人慢慢远离小河边。可就是她转身的一刹那,一大片脚步声突然传来!而且越来越近!采桑不敢迟疑,连忙躲进旁边的草丛里。以那些人的速度,在他们到达这里之前,她根本跑不远! 果然,当她藏好没多久,一对男女便狼狈地相携奔到了小河边!男子剑眉星目,眉间隐隐藏有几分英气与豪情,女子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模样可人。但此时这两个人,都面露焦色。 最后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中,采桑总算明白了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大概就是男子与女子两情相悦,两小无猜。但男子的父亲,为了能让男子平步青云,而逼迫他迎娶官宦家的小姐。而且女子是江湖中人,没有一般女儿家的温婉,男子的家人都不怎么喜欢她。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幕,男子连夜带着女子逃了出来,身后有大批的家丁追赶着。或许女子的武功足以对付那些家丁,但女子不愿伤害男子家中的人,因此只有一再避退。 当采桑理清这个关系时,心下怔了一怔。为什么同样是面对爱情的挫折,而别人可以那样勇敢?她却只知道退缩?毫无疑问,月菲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可为什么……她会那么没有勇气去追逐这一段感情? 第203章 回长安 江边的男子说,就算死去,成为一对鬼鸳鸯,也比活在人世,各自嫁娶来得好!女子嘴角勾起一个幸福的笑容,竟然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她说,纵然不是同一个国家的人,纵然没有得到父母的支持,但他们生下来,又不是为了别人的称心如意而活的。这一生,倘若不能潇洒恣意地活,又还有什么意思? 江水悠悠,如同**的感情,含情脉脉。那些追捕两人的家丁们终于到来,两方打斗,女子不愿伤害男子的家人,于是处处让步,可那些家丁反而不知好歹,处处紧逼!眼看着女子落了下风,只见那男子焦急地喊道,你不要因为我而手下留情!我不想他们受伤,可我更不想你受伤!而且……我很想和你,活着好好过完余生! 刹那间,女子回眸一笑,笑容明媚感动。再回首时,她已收敛了所有笑容,手中的剑开始变得凌厉,那些家丁再也不是她的对手!很快,他们一个个被打得落荒而逃。 直到男子与女子相互依偎着离去,采桑才慢吞吞地从草丛中走出来。脸上似乎有点凉意,伸手触及,竟全是眼泪……是感动么?是感动吧。刹那间,采桑似乎明白了自己该前往何处。 天明的时候,她寻了处客栈,好好地睡上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时分,采桑向掌柜的询问了走出这里的路,到了外面之后,她聘请了一位马车夫,给了一锭金子,马车夫笑逐颜开,看采桑的眼神就跟看神仙似的! 采桑浅笑着走进马车,她花高价聘请这个马车夫,只有一个要求,马不停蹄地赶往长安!在银月门阀的家主成亲之前,抵达长安! 马车夫听到这个要求时,正在用牙齿啃银锭子的他愣了一下,错愕地眨巴着眼睛。心中暗道,这莫非不是银月门阀的仇敌吧?这要是当真将这位姑娘带到长安城去了,到时候银月门阀出了什么事,那他可不就成了帮凶?虽说……这一锭银锭子足够他过活好久了,可惹银月门阀这事,他还是不敢干…… 采桑似乎看出了马车夫的犹豫,缓缓解释道:“你当着,我一介女流,不可能将银月门阀怎么样的。而且,我并不是银月门阀的仇敌,此番前去也不是寻仇的。就算到时候你真的害怕出什么事,将我放在长安之后连夜离开就是了,谁也无法找到你。” 采桑说得合情合理,倒是叫马车夫有些不好意思了:“姑娘说得这是哪里话?既然姑娘要去的是银月门阀,自然要送到门口才行。虽说我不是居住在长安,但也去过好几次,这城可大得很啊,要是不送到门口,我还有什么职业道德?”倒是一个耿直的人。 采桑心里微微放宽了些心,索性再给了马车夫一锭银子,马车便悠悠开始启程。 马车夫为了达到采桑的要求,便连吃饭也不曾下过马车,只为了节省时间。可是,即便他们已经紧赶慢赶了,当到达长安城时,银月门阀那场轰动天下的亲事,还是已经落幕了。如今长安城中剩下的,仅有举办过亲事后的余欢。三三两两还在讨论着,无不感叹银月公子用情至深,排场之盛大。 采桑每多听一个字,眼角就会湿润一分。到最后,眼泪竟然将一块手帕都给湿润了。 马车夫坐在外面,不知道马车里面的情况。但他记得,采桑说是要在亲事举办完之前到达长安。如今这亲事都已经过了,他算不算没有将任务给完成好? 心里犹豫了一会儿,马车夫还是将一锭银子拿了出来,往马车里面递,略带愧疚地说道:“采桑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还是误了时间……我虽然是个赶车的,但如今误了采桑姑娘的事,哪还有脸收两锭银子?这一锭……就还给采桑姑娘吧。可以拿来。好好买些补胎的补药,这坏了孩子的人啊,可一定要吃好!可是采桑姑娘也太瘦了些。”马车夫虽然跟采桑并没有相处多久,但采桑经常干呕,他还是看出了些眉目的。 出乎意料的是,采桑却并没我接那锭银子,只是将马车夫的手给推了回去,幽幽说道:“这是你该得的……麻烦栽我去一趟曾经的尚书府可好?” 既然采桑都给他了,马车夫也不再矫情,大剌剌地收下。听到采桑的要求,他忙不迭地点头,跟个捣蒜的似的。 马车夫想,这有什么好劳累的呢?采桑姑娘这样有钱,就是让他栽采桑一辈子,他也甘愿啊! 药采篱之后,自然有新的尚书上位。采桑不知道这位新尚书如何,只看到那原本的“药”字,被换成了“程”,其他仍旧和原来一模一样。也不知道里面是否也是一样的。 采桑紧紧握住双拳,直到指甲嵌进肉里,丝丝鲜血浸透出来,她才克制住自己想要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马车夫已经走了,这里只有采桑一个人。恰巧现在又是鸡啼时候的,老百姓们都沉睡在梦乡中,没有谁会醒来。因此,这凄清萧条的大街上,便真的只有采桑一个人。 采桑站在原地,久久凝望了这座府邸许久。最后,她缓缓跪在地上,冲那府邸磕了三个响头,同时嘴里还说道:“师兄,如果你想要我为你报仇,那便是让上官权生不如死。可从始至终,似乎都与月菲白没什么关系。可为什么,我伤得最深的人却是他?……师兄,国泰民安,皇帝励精图治,我想,我们不应该因为个人仇怨,连带着让百姓也受苦。如若百年之后,你会责怪我没有为你报仇的话,我无怨无悔!” 说完此话,感觉就像积郁了多年的一口浊气,终于一朝吐了出来那般舒畅。自从药采篱死后,采桑便一直活在复仇的阴影当中……可是,采桑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药采篱虽然爱财,但他同样也会关心百姓。而如果上官权有了三长两短,那些对凤国虎视眈眈已久的国家必定清剿而入!到时候,凤国必定民不聊生…… 她一心一意为他报仇,却直到今天才幡然醒悟,或许药采篱,并不是很想报复上官权。 绣花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很轻,但如果这声音就近在咫尺,还是能够听见的。 正当采桑磕完头,准确起身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一双绣花鞋。她不喜欢仰视别人,所以缓缓站死了身,与那双绣花鞋的呕人平视。 她撑着一把青花绣纹的伞,眉眼精致,额前留了几片细碎的刘海,脑后挽了一个单髻。采桑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她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女人,毕竟她的容貌是如此熟悉,只不过她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而已。但同时,采桑几乎可以确定没有见过这个人,毕竟她空灵脱俗的气质,是如此超然陌生。 “你是采桑吧,”女子凝视着采桑,慢慢开口道,“他说,你终有一天会回到尚书府来看看,于是,他一有空便会来尚书府驻足守望。但可笑的是,偏偏他今天有要事缠身,没有来,你便来了。。” 这世上,还有谁会那么执着?即便这女子没有点明,采桑也已经猜出这个人是谁了。 “那……你是宿儿吧,”采桑面色不改地猜测道。难怪她会觉得熟悉,原来是许多年以前,她曾在皇宫乾清宫书房的密室内,在冰棺中见过宿儿,“我很疑惑,你怎么又活了过来……宿儿,我对你的兴趣,也就仅仅只有这些而已了。我不羡慕你,更不会嫉妒你,我再也不会怀疑月菲白的感情……如果我愿意,我相信他会随时为了我而抛下你,” 采桑的话语太笃定,笃定到宿儿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她听说过月菲白与采桑之间发生的事,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可如果说,月菲白要因此就放弃他们之间的师兄妹之情的话,连宿儿都有些不敢相信。 可这个女人,太有自信,以至于,连她都快要相信了。 “有自信是一件好事,可如果自信过头,未必是一件好事,”宿儿回过神卡后,微微一笑,客气地说道,“你是跟了他许久的人,我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他很重情重义,你应该知道。所以,为了你而抛下我,到底是有些夸张了。” “是么,可是那又怎样呢,”采桑不甚在意地笑笑,随口说道,“我说过,我对你的兴趣,仅限于你为什么突然又活过来了这件事……至于月菲白与你我之间的感情,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不必当真的。” 攀谈之间,天已亮了不少,公鸡也已经蹄叫过了许多声。已有一些早起买菜的人来了,他们将菜摆放好后,几乎都会好奇地朝采桑这边张望。大早上的,怎么会有两个女人在尚书府门口闲聊? “找个地方坐着慢慢说吧,”宿儿有些不太适应众人的目光,于是低头道,“我想,如果你单单只想知道这一个问题的答案的话,还不如听我将清风门中的所有恩怨与你说一遍。” 第204章 赌一把 或许是清风门真的如它的名字一样,没有任何**。也或许是宿儿隐瞒了什么不可说的密辛,总之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有关清风门的事,与采桑之前所知晓的大同小异。 只不过,宿儿多说了一段话。那是最近关于她和月菲白之间的,这些,或许月菲白永远都不会告诉采桑。 “其实当年……我并没有死。但这其中缘由,我并不想说,而你也不需要知道。总之上官师兄一直以来保存的那具尸体,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孪生妹妹……我本想,在深山中度过余生也好,可是,却不曾料到我那个一向淡然的月师兄,却爱上了一个女人……更可笑的是,这个女人居然还害得他这么惨!” 宿儿的眼眸逐渐浮现出几分不屑,脸上也有了鄙夷的神色。但无论她的态度多么恶劣,却没有一点恨意:“曾经我以为,能够得到月师兄的青睐的女人,必定会格外优秀,而且也一定深爱月师兄……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你。你有什么好的呢?出身不错,是薄公子的女儿。医术倒也不错。至于模样么……你的灵尸**应该褪去了吧?否则容貌怎不妖艳异常?”宿儿所说的话,仿佛她是采桑多年的好友般。 只有月菲白才知道她这么多事情,连上官权都不曾知晓多。果然是感情深厚么?居然将关于她的一点也没有保留地告诉宿儿……想到这里,采桑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 “你的情况,不是月师兄说的,”宿儿仿佛看出了采桑心中所想,睨了她一眼,讽刺地笑道,“你将月师兄伤得这样深,他躲避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提起你?这些消息,全都是我查出来的……你应该知道,月师兄是个多么优秀的人。不过你习惯了他对你的**爱,迁就,你或许不知道,他同时也是个多么骄傲的人。” “那个什么阿客的女人,月师兄是被陷害的。可是你不曾问过半句,就给他定下了罪名……采桑,我想月师兄应该迁就够了。或许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迁就你了。” 采桑静静听完,大脑竟然一瞬间空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才好。从前她一直没有注意,今天听宿儿一说,才恍然大悟,似乎确实是月菲白在迁就自己。果然是任性惯了,所以这一次又任性地回来找他,以为这一次也会和从前一样,得到他的迁就么? 采桑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刚刚,宿儿说,他不会再迁就了……不会再迁就了…… “宿儿,你怎么还没有进来?最近天冷了,在外面容易生病,”突然,一道温和儒雅的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采桑愣愣地转过头,只见一张天人般的容颜。月菲白在看到采的一刹那,似乎也震惊住了,但他的震惊只有一刹那,随后又恢复了那副霁月风清的模样。采桑确定他的眼里是有情绪的,但由于掩藏得太好,闪躲得也太好,以至于采桑竟然没有看清。月菲白温文尔雅地冲采桑一笑,“采桑姑娘是来做客么?” 采桑姑娘……当真是好客气的称呼啊。 采桑强忍住内心的酸涩,扬起笑脸,温柔地说道:“不是来做客,是专程来看你的,因为……我想你了。” “是么……”月菲白缓缓从门槛上走下来,一袭白衣仍旧纤尘不染,容颜美得仅一眼便可令人沦陷。他没有走向采桑,而是来到宿儿身旁,搂住宿儿的肩膀,亲昵地为她披上一件披风,才转过头来看向采桑,。“人也已经看到了,请问采桑姑娘可以走了么?这天气越发不好,我担心若是宿儿再这样陪你站下去,明天她会生病的。” 字字句句的关怀,如今却是为的另一个人。 月菲白撂下这句话,便搂着宿儿往府里走去,也不管采桑会作何反应。可是,就在他的脚即将踏进去的那一刻,采桑似猛然醒悟般,大声在后面说道:“原来这就是银月公子的待客之道么?也不请客人进去小住几日?” 于是,采桑便在银月门阀中住下来了。据说望娘和冥拟住到江南去了,为了更好地修复冥幽的记忆。如此一来,采桑在这里便没有了其他认识的人。她居住的院子虽然精致得一丝不苟,也有一屋子供使唤的人,可她自己却觉得,在这里像个外人似的。 反观宿儿,一看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吩咐起下人做事来,有条不紊,沉着冷静。看得出来,这里的人都很服从宿儿。就连偶尔回来这里几次的玉娥对宿儿也是心悦诚服。 每当采桑看到宿儿在派任务下去时,她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可眼里,总会流露少许的艳羡。那种艳羡,不是因为能够差遣人,而是因为,宿儿拥有女主人的姿态,而这里的男主人,又是月菲白。 每当宿儿吩咐完之后,转过头看到采桑,总会嫣然一笑:“你光看有什么用?怎么不向我讨教讨教?说不定等你以后做了那间庄园的女主人,那可就派得上大用场了!” 采桑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女主人么,我只想做银月门阀的女主人……其他的什么庄园,我都看不上。”主要还是,庄园的主人是谁。 采桑说完这句话,便转身欲走。可谁知,一转身便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春风和煦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好意思,采桑姑娘,可以银月门阀已经有女主人了。”月菲白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他从来不会大悲大喜般。 “是么……可我不信,你真的放下了,”采桑并没有因为月菲的疏远而气馁,反而缓缓凑近他,两片嘴唇的距离连塞一张纸都嫌多,“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苦痛,如果你真的能坦然放下,我敬你是个真的无**!只是啊,但凡是一个人,都是有情的。纵然你生得像神仙一样美丽,纵然你好像看起来像神仙一样遥不可及,可那只是像而已。而你,终究还是个普通人。” 这大概是采桑第一次对月菲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而且还全是在诠释自己的情感。 两张脸近在咫尺,一个人呼出的气,很快便会被另一个人吸纳。一双是杏眸,另一双是狭长深沉的眼眸。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其他的任何什么东西,都已经装不进这两双瞳眶了。 衣带被一件件解开,一件件衣裳从光滑的肩头滑落,最后只剩下一件白色的里衣。似乎怕采桑再继续脱下去,月菲白慌忙按住了采桑的手,低声道:“请采桑姑娘自重!” 采桑似乎从来没有听过月菲白的话,一直都是月菲白服软,月菲白认输,月菲白认错。可是这一次,她盯着月菲白看了很久后,眼波流转间,采桑竟然真的不再脱下去,而是一件件将地上的衣裳给捡起来。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中竟然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得意:“就算你不阻止,我也不会继续脱下去的。正如你前几日所说那样,天气有些冷了,容易感冒。可是你毕竟阻止了……你为什么会阻止呢?是害怕我着凉?还是怕会忍不住碰我?不管是哪样,都可以证明,你还在乎我。”现在她一个人可是代表得两个人,确实感冒不得。这番举止,除了试探,也没有别的意思。 “采桑姑娘想多了,”月菲白似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反应有些异常,连忙松开手,将头扭到一边,神色淡漠地道,“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在我的府里脱衣服,我都会阻止的。毕竟要是在我的府里生病了,我可逃脱不了责任。” 但是,身为银月门阀的家主,家财万贯,月菲白需要害怕负责任么?这理由着实有些牵强。 “或许你还在怪我,但不急,我可以等你原谅我,”采桑浅浅一笑,往后退了两步,轻声道,“月菲白,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女子了。或许你的言行举止可以装的很逼真,但是,你看向宿儿的眼神,从来就没有爱意。无可厚非,你很强大,可在演戏这上面,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天生的好演技。” “月菲白啊……你应该很了解我的。我不会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十天后,若你还是坚持不原谅我的话,那么我就只好离开银月门阀了,”采桑一步步地往后倒退着走,双手同时张开,仿佛她是一只随时都会凌空展翅的凤凰,“毕竟……十天之后,恰好是我与上官权的三月之约。” 采桑可以笃定,月菲白不知道这三月之约是什么。而她要的,恰好就是这种效果。事到如今,无论上官权有没有找到她心中的地方,她也不会和上官权在一起了……只不过,她可以借用这件事,来逼一把月菲白。 她只能赌一把了,如果输了的话……大概孩子,就永远都不会有父亲了吧。 采桑说话时,月菲白从始至终都敛着眼眸。直到采桑转身离去,渐行渐远时,他才缓缓抬眼,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第205章 合作 在他们俩说话时,宿儿已不知何时离去了。或者说得更准确些,她不知何时已经躲到一旁偷听了。直到采桑走出了好远之后,她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一边叹惋一边摇头。 “月师兄,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还要苦苦挣扎?你的心早就原谅她了不是么?在这场感情里啊,她始终都是主导。谁爱得更深,谁就注定被牵着鼻子走。就算你是天下第一,那又如何?在她的面前,你也只能退居天下第二。” “别说我没提醒你……要是玩过头了,十天之后,她真的走了的话……你可能,要悔青肠子了。”宿儿一边摇着头,一边摘下头上的珠罗玉翠,往远处走去。她想,她该离开银月门阀了,这些簪子首饰也没必要戴了。 话说几个月前,月菲白被采桑误会,被上官权威胁之后,他与阿客彻夜长谈。当时阿客哭着说,她真的没想到,上官权竟然可以这样无情。对不起,银月公子!而且……我想我不能与你成亲。毕竟我也……不爱你。更何况,到时候痛苦得就会有你,我,还有宁国公主三个人。你说凭什么?凭什么上官权就可以潇洒自在? 阿客从不敢直呼上官权的名字,而这次,足以可以看出她的心底有多凉。 月菲白尊重阿客的选择,打算将一部分产业过继给她,让她好好度过余生。可阿客却摇头拒绝,她说自己作恶多端,没受到天谴都是好的了,哪里还有脸接受什么赔偿? 那夜的雨下得很大,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作响。月菲白与阿客谈完之后,阿客没有多做停留,只与上官权要了一柄伞,便冲进了雨幕之中。 上官权为了逼迫月菲白迎娶阿客,早已将银月门阀要举办亲事的消息给散播了出去。可如今阿客都已经走了,还成个什么亲?索性月菲白将计就计,飞鸽传书给了多年未见的师妹宿儿,请她来帮忙演这一出戏。 宿儿看到鸽子时,正泡在温泉里养颜。解下鸽子脸上的信条,看到上面的内容,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可过了一天,月菲白又派来了一只鸽子。这次他说,我知道你与上官权的情一直未了,如若这次你帮我一把,我便安排一下你与他重修情缘。 宿儿不以为然地讽刺一笑,将信条揉成团扔在了地上。在她及笄之时,便成了月菲白的女人,上官权怎么可能接受她?门被重重地关上,那信条便孤零零地躺在门外。 可是没过多久,门被急匆匆地打开,宿儿连忙捡起地上的信条,如珍宝一般小心地装进口袋里。 或许上官权真的不会再接受她,但她差点忘了,说句话的人是月菲白啊!他只要敢说出一句话,又怎么可能办不到一件事?于是,宿儿收拾了一下屋子,怀揣着那张信条,从深山前往长安。 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她留在这里,再怎么刺激采桑,都是没有用的了。宿儿换上了来时的装扮,一身江湖气息,跨上千里马,按照月菲白的指示,前去寻找上官权了。 在马鸣后仰之时,她回头对着银月门阀,微微一笑。虽然这些天,她一直嘴上说着采桑没什么特别的,配不上月菲白。但她的心里,却着实觉得,这个女子果真不简单! 真不知道月师兄请她来演这一出戏做什么,采桑明显就当她是个隐形的好么?就算她把身体挂在月菲白身上,那采桑也就淡定自若地走过来,把她给扒下来!完全和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不是一个样! 宿儿本就是江湖中人,最看不惯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儿家,恰好就是欣赏采桑这种人!如果不是相见不逢时的话,她害真正跟采桑义结金兰姐妹呢…… 落日的余晖下,宿儿英姿飒爽得踏马离开。她不知道的是,她心中很欣赏的那个女子,此时正站在高楼上看着她的身影。看着宿儿当真是一副再也不回来的模样,采桑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宿儿走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只要让月菲白让月菲白再次意识到,她对他真的很重要,这样就可以了…… 是夜,月朗星疏,秋风乍起,寒气侵入皮肤。该是宵禁的时候,几个士兵来回巡逻在街上。 可是,在这除了巡逻的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的地方,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女人却健步如飞地行走在屋檐上。似乎有士兵注意到了她的响动,连忙抬起头。可就在抬头的一刹那,女子早已从这头到了那头!哪里还看得见? 这夜行女子,正是采桑。若是她的功夫全都是靠灵尸**得来的,那还得了?在这三年里,她自己也时常跟着青邑学了不少功夫。其中轻功,更是学得炉火纯青。 飞走过一座座屋檐,采桑最后停在将军府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立马翻墙进入。 此时墨御尚不知有人闯了进来,正忧愁地在书房徘徊,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是好。皇上虽说着是去微服私访了,但跟了上官权许多年的墨御知道,他们皇上一点都不喜欢出去微服私访! 如果他要微服私访,绝对是为了办私事……比如上次,凰墨妃不知所踪时,他带着一个慕应,以微服私访的借口,千里迢迢追去找人。这一次……恐怕又是为了那个女人吧。 想当初他同意与景王爷里应外合,将这个女人接进皇宫里时,哪里能够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他墨御半生戎疆,征战沙场,只为保家卫国。但由于深知宫闱寂寞,又加上皇上对这女人付出了真心,他才不得不做了这么一件违背伦理常纲的事……是他亲手铸就了凤国的一代祸水啊! 越想得深入,墨御的眉头就皱得越紧,书房中的脚步声也就越来越急促。可怜他已过中年,官至武将最高,却不能够享受安逸的生活,还要整日为君主忧心。 “当真墨大将军才是最忠心的臣子,”墨御想得太投入,竟然没察觉,已有人到了门边,“照理说,墨大将军所担忧的那些事,应该是文臣的指责才是。墨大将军忧心这么多,可小心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啊。” 只见门边映出一个月干练娇小的身影,随着话音落下,门外的人便缓缓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 在看清这不速之客的面容后,墨御的瞳孔骤然紧缩!这个女人的脸,恐怕是他除了故去的妻子以外,又一张化成灰也认识的容颜!这个女人……不是那采桑又是谁?! 可是……现在采桑在这里,那为什么皇上没有回来呢?墨御顿时有些想不通了。 “不知道该称呼宁国公主,还是凰墨妃,”墨御连忙敛下心神,紧绷着一张脸道,“好歹你也是一位女子,深夜闯进将军府,未经同意就进入一个男人的书房,这样当真好?” “既然墨将军都说了是闯,那为什么还要经过同意呢,”采桑轻轻一笑,在摇曳烛火的映照下,脸上竟然多了几分柔和,“其实……我摸之间还有一层更亲密的关系不是么?你可以叫我湘思,而我可以叫你做父亲。” “父亲?”墨御眯了眯双眼,脸上有明显的不屑,“我墨御的女儿,又怎会魅惑君主?!” “是是是,真实的墨湘思并不魅惑君主,”采桑并不因为墨御的态度而生气,反而明媚一笑,轻轻道,“她啊,当然不魅惑君主,毕竟墨湘思呢,只想魅惑墨湘镜。墨将军,您说对么?” 那次墨湘镜得了采桑的指点后,便真的前去寻找墨湘思了。墨湘思是个什么样的人,采桑不清楚。但她曾经调查过,据说两人准备离开佛山,归隐山林,逍遥山水时,墨湘镜乍然间醒悟……纵然湘思只是自己的表妹,可她却是用自己的亲妹妹的身份活着的……倘若他们二人就这样一走了之,墨家岂不会被人贻笑大方? 当即,墨湘镜便想反悔。墨湘思哭哭啼啼地答应了,可谁知,她竟然趁墨湘镜不注意,在他碗里下了**药……生米煮成熟饭,墨湘镜也本就喜欢墨湘思,于是不敢再离开墨湘思。 而同时,他深知墨御不会接受他和墨湘思,于是再也没有踏足过长安一步。 这是墨御心中的痛,如今被采桑血淋淋地揭开!叫他怎么能够不对这个女人心生恨意? “墨将军不愧是沙场中的铁血男儿,这眼睛瞪的,采桑好生害怕,”虽然嘴上说着害怕,采桑却是在掩嘴轻笑,“我也没有嘲笑的意思,毕竟谁没有个不如意呢?我今日来的目的,只是想与合作合作而已。” “刚才不过与墨将军开个玩笑罢了,如果多有得罪,还请将军见谅。”说罢,采桑弯下腰盈盈一福礼。 墨御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见采桑赔礼道歉,心中的怒意被压下了不少,但嘴上仍不松口:“你觉得,我凭什么要跟你合作?” “就凭……我能让墨湘镜和墨湘思回来。就凭,宁国的战术,是我一手想出来的。而你,破解不了这样的战术!” 第206章 过夜春风楼 如果月菲白今夜没有恰好出去的话,他一定能够察觉到采桑的所作所为。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月菲白没有出去,采桑又怎会如此光明正大地来找墨御? 因为宿儿的不告而别,月菲白深深觉得这女人没义气,于是立马牵了匹良驹,打算在长安城外上演一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月菲白不是那么放不开的人,宿儿见他追上来时,一语便道破了他的心思:“你其实是没有做好单独面对采桑的准备吧?你怕突然单独和她相处,会很尴尬?” 当天夜里,两人就着一坛子酒,喝到了天明。也幸好两个人酒量都不算太差,虽然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但至少灵台尚还是清明的。 “月师兄,你真是……真是个……心机叵测……”宿儿打了个酒嗝,踉踉跄跄地跨到马背上,一脸委屈相地说道,“瞧瞧你,把我灌醉成这样……我的形象都没啦!要是上官师兄见到我这副模样,怎么还会喜欢我呢……” “他一直都很喜欢你,”见宿儿快要从马背上摔下来,月菲白连忙扶住她,低声道,“好师妹,他早就原谅你了……” 说完这话,月菲白将外衣解了下来,捆绑在宿儿身上,使她与马无法分开。紧接着,踱步到马前面,与马儿低声耳语了几句。这马儿倒也有灵性,竟然望着月菲白缓缓点了点头。 “去吧。”月菲白温和一笑,手朝太阳升起的地方指了一下,马儿便温顺地慢慢朝那个方向走去。 月菲白的酒量一直不差,至少昨晚喝了一整夜的酒,连一点醉的迹象都没有。而当初在苏州的时候,喝了月瑶那一坛酒,却会醉倒……其中的猫腻,不用明说也懂了。 四周逐渐由青黛色变为白色,天边红光微露。虽然天已经亮了,但长安城的城门却仍旧没有打开,它是直到天大亮之后才会打开的。待那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天际之后,月菲白缓缓回头,朝城门走去。 只看到一袭白衣一跃而上了城楼,身姿轻盈潇洒,竟似神仙施展法术。 进入到城门内,已经有商贩开始摆摊了。对于他们来说,这又将是忙碌的一天,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可对于月菲白来说,这却是他与采桑单独相处的第一天。此时月菲白尚不知,采桑正从将军府出来。 如果月菲白能够走得哪怕快一点点的话,他就会比采桑先到达银月门阀。但他毕竟还是慢了一步,采桑率先回来。正准备跃上墙头时,眼角余光却突然瞥到不远处正缓缓而来的一袭白衣! 采桑心中暗叫不妙,立马打消了飞进去的念头。继而转过头,装作刚才府里走出来的样子。收好慌忙的神态,好整以暇地双手环胸,靠在门边,嘴角含着一抹笑意看着月菲白。 采桑想跃上墙头时,月菲白隔得还太远,没有看到。而此时他走近了,恰好看到采桑倚在门边…… 莫名不安的感觉顿时从脚底升起……月菲白轻咳了两声,放慢了脚步。可当他走到门前时,采桑仍然还是那个动作,那个表情……她不是一向不早起么?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还在门边等他?那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不怀好意! 月菲白瞥了眼眼前的采桑,遂转过头去,眼观鼻,鼻观心。这女人整个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啊?可是他做错什么了么?好像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既然她想兴师问罪,就让她问好了。 殊不知,月菲白提心吊胆,采桑又何尝不是?她自认为脸上的表情足够温婉,足够平易近人,为什么月菲白整个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难道他发现什么了?可是不对啊……他如果发现自己在将军府待了一晚,怎么可能这么平静? “咳……那个,你……夙夜不归,干什么去了?!”采桑尽量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点,没好气地问道。 在月菲白的潜意识里,采桑的兴师问罪,大概就是会问这个。于是在刚才的沉默中,他已经想好了对策,于是转过头,温和地笑道:“宿儿要出去见一个朋友……我送她去了。顺便……去了趟春风楼,与那里的花魁过了一晚。” “哦……是么,”采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觉得和那花魁过一晚舒服,还是和我过一晚高兴?” “和你过一晚?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什么感觉我早就忘了……这两者,似乎并没有可比性。” “……呵呵,是么?那你今晚,还去春风楼么?” “为何不去?” 采桑深深地看了眼月菲白,眼神有些复杂。最后,擦身从月菲白旁边走过。她没有进府,而是往外走去。 月菲白皱了皱眉,心道她不会是当真了吧?这要是真把她给气着了,那可就麻烦了……心里思忖着,月菲白伸出手,打算将采桑拽回来。可采桑似乎早就预料到月菲白会有这个动作似的,灵巧地闪过。 “怎么?你莫非想改口了?只不过……你当我鼻子闻不到气味么?身上那么大酒味!月菲白,我相信你去了春风楼。但是也请你记住刚才说的话,今天还要去……你可以派人跟着我,但是我相信,你派出来的人不会有一个活着回去!你也可以自己跟着我,但是我想,纵然你再武艺高强,也逃不过我手中的药粉!” 采桑能说出这番话,便足以证明,她真的一点也不想月菲白知道她的行踪。现下这种情况,还是不要惹怒采桑为好……月菲白思忖了一会儿,缓缓将手收了回来。目送着采桑远去,他真的没有追。 春风楼是长安城最出名的**,几年前如**春风般崛起。能在这长安城站稳脚步且扬名的,肯定不简单,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些背景。有的人曾欲探索春风楼背后的人是谁,但却怎么也求不到结婚。也有人猜测说,这是银月门阀的产业。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了,银月门阀虽涉及了很多行业,但还真没有**这一行。 但不管怎么说,春风楼的姑娘美,小二有礼貌,**能说会道。更让人赞不绝口的,是每个月花魁的表演……真不知道这春风楼怎么能有那么多点子,每次的表演都让人眼前一亮!就说上一次吧,叫什么……钢管舞? 春风楼与一般**不一样。在晚上的时候,它是长安最热闹的**,而在白天,却是规规矩矩的酒楼。上菜的小二都生得眉清目秀,懂礼识仪。偶尔还会有美貌的姑娘出来或者唱歌或者跳舞。这些姑娘自然是春风楼晚上接客的姑娘们,她们都是自愿出来表演的。如果不愿意,也没有人会逼迫。 采桑走进春风楼时,时辰尚早,这里竟空无一人。 “妈妈,明天可就是月底了,公主可有说表演什么节目不?真是奇怪……平常公主都是月中就告知的,这次怎么这么久了?难不成公主忘了么?”慵懒的声音传来,魅惑中自带难以言喻的风情。单是听这声音,便会觉得其女子定是妖娆多姿,看一眼便能使人沦陷的容貌! “我哪里知道,平时公主不都是直接告诉你的么,”干练的声音传来,没好气地嗔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公主和好些个男人都扯不清。试问,哪个男人是个省油的灯?就拿最弱的琴华来说吧,就凭那脑瓜子,随便几句话就能把你绕得不知天南地北!” 谈话的这两人,正好就是春风楼的花魁锁念与妈妈阿长。从这两人待的房间里面,除了闲聊的声音以外,还有细细碎碎的嗑瓜子的声音……这两个人得有多闲?大清的在这嗑瓜子……最重要的是,居然敢背地议论她! 采桑向前踏了一步,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双手环胸,靠在门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两个一脸惊恐的人:“我和好几个男人扯不清?你们倒是说说……我和哪些男人扯不清了?对了,把原因一并说了。若是我觉得原因不成立的话,你们就……算了,我宽容大度一点,容你们自己选一种死法!” 两个女人战战兢兢地对望了一眼,最后还是锁念干笑着迎上去,一脸友好地挽住采桑的胳膊,赔笑道:“公主哪里话?我们闲谈的哪里能当真?那什么琴华还有青邑的,怎么可能和公主有关系!我们……将他们扯出来,只是为了对比突出,银月公子的优秀而已……” 阿长连忙在旁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采桑可不知这一套,她眯了眯眼睛,危险地凑近锁念:“你这能说会道的本事,还是跟我学的,如今到拿来忽悠我了?我刚刚说什么没听见么,叫你们都给我说一遍!” 看这样子,还动真格啊……锁念和阿长顿时吓得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正在两人思索要怎么以一种最和谐的方式开口时,暴怒的采桑却突然平静下来,阴骛地盯着锁念,手指缓缓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道:“昨晚……你可有见过月菲白?” 虽然她自己觉得,月菲白说去春风楼过了**多半是忽悠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采桑还是执拗地想要问个清楚。 “没有没有!”锁念立马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算他来了,妈妈也不敢给他派姑娘啊!公主放心好了。” 第207章 发现怀孕 那一天,锁念和阿长终于还是活着逃出了采桑的魔掌。当然,这并不是她们能力有多强,而是采桑主动放过她们的。虽然采桑嘴上说着,是因为是急事,懒得跟她们计较。但锁念却深信,是因为她那天说,银月公子没有来过春风楼,采桑才放过她们的…… 采桑偏心是真,但她有急事也是真的。她说,明晚锁念就不上台了,让她来代替。同时,吩咐下去,传播消息,花魁锁念因感染风寒,不能露面,由一位叫做相思的姑娘,代替锁念登台。 听到采桑的这句话时,锁念眨了眨眼,疑惑地问道:“相思?这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咱们春风楼多了这么一个姑娘?”阿长也附和着说道,春风楼当真没有这个姑娘。 采桑捂住额头,耐心地解释道:“确实没有什么相思,但明天登台的人,是相思,而明天登台的人,是我。” 一直都有相思,她一直都是相思,只不过很久没有人那么叫过了而已。 论能说会道,阿长比不过锁念。但如果论起能力来的话,没有比阿长更能让采桑放心的了。采桑才把话给吩咐完,阿长便立即找了几个说书的,菜市场人缘好的,常去酒馆的大嗓门。没过几个时辰,这消息便已经被传遍了大街小巷。到了第二天的时候,长安城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相对于不能见到锁念的惋惜,他们还是更加好奇这个所谓的相思到底是谁。春风楼客不乏美人,就算没有花魁锁念,那可还有仅次于花魁的花旦。怎么说,也轮不到一个从未登过台的相思来吧? 这消息也传进了银月门阀,月菲白路过后花园时,正好听到两个送菜进来的下人正在谈论这件事。本来他对这些八卦没有什么兴致,但在听到“相思”这两个字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你们刚刚说什么?春风楼的相思?”月菲白转过头,皱眉问道。 这两个人不过是送菜的,能够一睹银月公子仙容那都是三生有幸了,谁知此时银月公子竟然就在他们旁边,还在与他们说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会儿,直到月菲白的表情逐渐变得不耐烦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连忙哈腰点头地答道:“银月公子不常出去,可能不知道。据说春风楼的锁念姑娘得了风寒,不能登台了,于是春风楼的妈妈便让一个叫相思的代替……”毕竟是向主子传话,可不是平常的吹牛,他们谁都不敢掺杂进个人的情绪在里面,只老老实实地将事实原原本本地道来。 相思……这个名字,再联想到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事情,月菲白大概可以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皱着眉回到书房,站在桌案前沉思了一会儿后,终究还是换了身暗纹白衣,执一柄玉坠折扇,带着下人青衣出门了。清风楼自开业以来,第一次迎来了银月公子的大驾光临。 此时尚还是早晨,清风楼仍然是个规规矩矩的酒楼。不过来这吃饭的,今天却比平常多了整整一倍!不少人只能待在外面……里面早已人满为患了。这些人,全都是为了相思而来的。他们抱着侥幸,期望能够在白天见到她。 月菲白来到春风楼时,看到这里里外外爆满的人,一丝不悦掠过心头。他当然知道这些人是为了相思而来的,只不过……那是他月菲白的女人!什么时候轮到这么多人来觊觎了?! 月菲白用眼神示意青衣,青衣立马会意,运起内力,大声说道:“大家都让一让!银月公子来了!”由于青衣使上了醇厚的内力,致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就连清风楼里面的厨子,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银月公子来了!光是听到这句话,还没来得及思考,拥挤的人们便主动为月菲白让出了一条路。银月公子是谁?他们怎么敢挡道!就是得罪当今皇上,那也不能够得罪银月公子啊! 正在上头与采桑一起嗑瓜子的阿长,听到青衣这话,吓得一把瓜子都掉在了地上!她不可思议地望向采桑,果真采桑居然预料得如此准确么?! “看吧,他来了,”采桑无视掉阿长的反应,仍然悠闲自在地磕着瓜子,“按照之前我告诉你的,去应付他。” 阿长怀揣着一颗战战兢兢的心下楼时,人满为患的客人们一个都不见了。偌大的厅堂内,只有一袭白衣的月菲白以及他的侍从青衣两人在。见到阿长下来,青衣礼貌地上前,打开怀中的箱子,道:“不知用这些,包下春风楼一天**可够?如果不够的话,阿长妈妈可以格外开价。” 那箱子,其貌不扬……可是当青衣打开的一刻,立马金光四射!全是黄金啊!怎么可能不够!包下春风楼一个月都够了!阿长直勾勾地盯着青衣手中的箱子,眼里的渴望不言而喻。可是……她不能答应。 一想到刚才采桑的叮嘱,阿长还是拼命咽下了口水,略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不好意思,银月公子……今日恰好是每月花魁登台演出的日子……咱们春风楼的花魁,每个月也才登台那么一次,怎么可以让银月公子给保了下来,让等着的观众们失望呢?虽然锁念感染了风寒,不能登台了,可我们会让相思代替锁念的。” “为了不让那些等着这一天到来的人失望,还请银月公子恕阿长不能从命。”别的**的**,言行举止全都是谄媚之态,也就只有春风楼的阿长妈妈,说话规规矩矩,甚至还带着书香气息。 可月菲白并不吃这一套,阿长怎么敢拒绝他?不用想他也知道,这多半是相思在背后指使的……只不过他没想通,春风楼的阿长为什么会听采桑的指使呢? “阿长妈妈,我想你是误会了,”月菲白上前一步,推开青衣,对着阿长缓缓一笑,温文尔雅地说道,“我只是跟你说我要包下春风楼而已,而不是征求阿长妈妈同意的。当然,如果阿长妈妈能够同意的话,当然是皆大欢喜。不过……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也不会走。大不了,我让青衣从银月门阀调派几个侍卫来,将春风楼给围起来好了。” “这个么……银月公子莫非不知,私自”占领民宅,是犯法的?” “貌似确实是犯法的,不过阿长妈妈似乎搞错了……我哪有占领,不过是派了几个侍卫来而已,又没有逼迫你们交出地契。”这话说得足够理直气壮!只不过……门外有一群银月门阀的侍卫在站着,谁还敢进来? 阿长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采桑是当真低估了月菲白厚颜无耻的程度,所以只教给了刚才阿长应对月菲白的那两招。可谁知,月菲白不仅一一接下了,还将阿长逼到了无言以对的地步。懊恼之下,采桑将手中的瓜子全放在了桌上。 正在此时,锁念娉婷袅袅地走过来,巧笑倩兮地说道:“阿长的嘴巴可没有我厉害,这点你是知道的。不如让我去下面应对应对?”锁念平时白天是不会出来的,大概她也料想到了今天月菲白会来,所以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前来。 采桑睨了她一眼,虽然很看不惯锁念这一副明摆要**月菲白的样子,但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咳,于是只好点头答应。在锁念下楼之后,她直接走出了这里,打算去后山温泉,平复一下波澜起伏的心情。 可事实证明,锁念真的是个不靠谱的,那天她并没有成功拦住月菲白。后来锁念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这样为自己错误找理由:一看到银月公子那天妒人怨的容颜,我都说句重话都不敢了,哪里还敢去争辩啊? 所以当天,月菲白成功包场,并且又用了一箱黄金收买阿长,让她透露采桑的位置。 阿长确实不知道采桑现在在哪,但为了那一箱黄金,她殷勤地将整个春风楼所涉及的每一个地方全都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出来。那说得可叫一个滔滔不绝……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这什么能说会道的才能,那可都是被激发出来的,谁让采桑没有给过阿长很多的钱呢? 根据阿长的叙述,月菲白几乎翻遍了整个春风楼,最后在后山温泉找到了她。 说来也怪,明明一天前,他们的关系还是,采桑主动迎合讨好,月菲白视而不见。可到了今天,月菲白明显就是那个更在乎的人,而采桑对月菲白视而不见。 氤氲的雾气中看人很不清楚,再加上月菲白穿的是白衣,一眼看去,竟会让人感觉,是水雾幻化成了人,缓缓走过来呢…… 月菲白站在岸边,从上往下看,采桑在水里的身体,展露无疑。可是他却皱眉了。 月菲白用力看了好几次,都看到,她小腹的位置,似乎微微向上隆起?!起初他还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采桑缓缓扬起头,微微一笑:“好看么?”似乎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要得到月菲白的回答。所以问完之后,采桑便径直从温泉里站了起来,走到岸边穿衣服。 离开了水的身体,凸起的程度更大……她竟然,怀孕了! 第208章 被扔出去的花魁 月菲白强压下内心的震撼,强装平静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采桑已将衣裳一件件地穿好,刚刚出浴的水珠仍有不少挂在脖颈间,脸上,更衬得她肤白如玉:“为什么要告诉你?拿孩子来威胁你么?强迫你原谅我么?月菲白……我宁愿孩子没有父亲,也不会用他来威胁你。” 或许是太在意孩子,不想让他未出生,就沦为一个被利用的工具。也或许是太在乎月菲白,不想让他为孩子所累,做一些自己不愿意的事……可这样的体贴大度,却没有换来月菲白爱怜,只有满腔的怒火与酸意。 如果他真的没有原谅她,那么她就打算跟上官权在一起么?然后让他的孩子去叫上官权父亲?! 几乎没有任何怀疑,月菲白百分百确定这个孩子就是他的。虽然在外人看来,采桑确实与多个男人都不清不楚,但他的女人,他最清楚了。除了他以外,采桑与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关系…… 采桑折身走出后山时,月菲白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原来的表情站在原地。那一抹青色的身影缓缓消失于天际,就这样又过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温泉边的白衣人终于有了动静。 “咚”一声,温泉上溅起向上飞的水花……月菲白掉进了温泉中。四面八方的水急速涌来,朝他的耳朵,嘴巴灌入。凡是有孔的地方,水流都竭尽所能地往里面挤……这种越来越窒的感觉,使他的脑子越来越清醒……从水中倏地站起来的那一刻,好不容易平静的水面再次激起水花,那时,他已经明白自己内心想要的是什么。 话说长安城里里外外不少人都等着今晚的到来,能够一睹那位代替花魁锁念的女子的芳容。但可惜的是,春风楼居然被银月公子包场了……有几个仗着在朝廷中有亲戚的纨绔子弟,一听,很不服气,打算和阿长理论一番。可才刚到春风楼门口,一看到那如青松般挺立的青衣神色淡漠地站在那,立马缩回了头,什么也不敢说,嚣张的气焰立马被浇灭了下去,讪笑着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别看这青衣生得清秀瘦弱,可但凡与银月门阀关系好一点点的人都知道,青衣一出手,掠无活口!而且,他根本不会顾及你的身份!毕竟……别人主子那可是银月公子,出了什么事有银月公子撑着呢……吃亏了的人也不敢上门去理论,只能吃个哑巴亏。 只是有不少人很疑惑,银月公子不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么?怎么今天不仅来了春风楼……还包场可?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就连银月公子,也不过如此。 不过论起这次亏得最大的人,当属锁念。她一个月只登一次台,而没到那次,便总会人满为患,赏她银钱的商贾多得数不胜数。她一个月的收入,可全在今天了……但由于采桑和月菲白这一闹,她这个月可就算是分文没进啊! 这要是没钱,下个月可怎么过活?虽然阿长收了月菲白那么多钱,可阿长一个子也不会分给自己的!对了……月菲白……想到这里,锁念灵机一动,一个赚钱的方法陡然从心中升起。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锁念换上了一件黑色裹胸,长度到大腿中部,而裙子,她便没有穿了。另从衣柜中拿出一件黑色薄纱,轻轻地罩在外面。修长的大腿亭亭玉立,如若一俯身,**泄露一大半。起初,她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暴露的,但采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又不是让你穿着去跳舞,只是这样穿着唱歌而已。你不动,什么都不会露好么? 可最后锁念发现,不动只是不会露胸而已!可大腿,后背那是怎么着都会露的啊! 这是锁念第二次穿这件衣裳,相比第一次的不情不愿,这次她可纯粹是心甘情愿的…… 春风楼处处已熄灯,为了不引人注意,锁念没有拿灯,一路扒着墙壁,偷偷摸摸地来到月菲白所在的房间。里面灯火通明,透过纱窗,依稀可以看见月菲白只着一件雪白的里衣,靠在**榻上看书。从窗外倾泻进来的月光,与那一头银发遥相呼应,有一种不食烟火的安静。 锁念平复下马上就能得到很多钱的兴奋劲,轻柔地推开房门,妖娆的脸庞的上勾起一个妩媚众生的笑容,慵懒地靠在门边:“更深夜半,公子一人,可否寂寞……不如让锁念来陪陪公子,共度良宵?” 锁念作为春风楼的花魁,与其他姑娘不一样。她只需要艺就好了,偶尔穿着暴露一下,但是绝不会身。京中的达官显贵不少都想得到锁念的青睐,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但锁念没有看上任何一个人。 月菲白的视线从书上移到锁念身上,在看到她暴露的穿着后,挑了挑眉,又低头看书了。修长的手指捻起书角,翻过一页:“书中自有颜如玉,何来寂寞一说?再者,有月光从天际洒来相陪,这所谓寂寞更是无从谈起。” 说得倒是文绉绉,其实也不过一个意思,锁念主动邀请月菲白,月菲白拒绝了。 看来……银月公子不近女色却不是传闻,是当真的。只不过,他都与采桑那般亲密了,又怎会容不下一个锁念? 而且……如果今晚计划不成功,下个月就只有喝西北风了!念此,锁念娉婷袅袅地从门边往里走来,一步一莲生。在与月菲白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哎呀”一声,佯装踩到了裙角,朝月菲白怀里栽去。 书被抖落,怀中突然多了个美人。锁念顺势勾住月菲白的脖子,脸上一副得逞的笑容,微微弓起身子,打算凑到月菲白耳边说些什么。可是,红唇才张开,声音尚未发出来,帘子被掀起,一个同样只穿了里衣的女人站在那里。 “我都说了有颜如玉相陪,可惜你没听懂,”月菲白叹了一口气,将锁念放到**榻上,径直走到采桑身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刚刚在里面可是听得清楚的,一代可别再冤枉我了。我什么也没做,更没有生出那种心思。” 采桑瞥了他一眼,随即又睨了眼**榻上的锁念。仅仅一个眼神,吓得后者立马将心给提到了嗓子眼!一瞬间,锁念的脑子里闪过数百种逃跑的方法,可最后全都被一一否定……采桑身边可是有月菲白在!他一个手指就能把你给拎回来!锁念莫名有一种被整了的感觉。 “刚才让你到**上来算不错的了,你竟然还不知道温柔一点……把你赶下去,你倒乐得,令有美人相陪。算了,再给你一次机会,进来吧……不过你这另一张**榻上的美人……”眼波流转间,采桑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锁念。 “放心,这次肯定对你温柔一点了,”月菲白立马笑开了,就连看锁念的眼神,也连带着温和不少,“碍事的人自然要给扔出去。”没错!扔!堂堂一代花魁,就被月菲白毫不留情地拎了起来,从窗边扔了下去! 后来无数次,锁念只要一回想起那个与泥土亲密接触的夜晚,就恨得牙痒痒。阿长一边听她抱怨,一边悠哉悠哉地磕着瓜子道:“谁让你自作自受,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去**银月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公主是个狠辣的醋坛子。”而后来,阿长因为这句话,被扣了一年的工钱…… 当时锁念苦着一张脸,委屈地说道:“我哪有**?我只是想威胁一下银月公子,让他把钱交出来而已!我的愿意是这样的……往银月公子怀里一躺,然后威胁他,如果你不把钱给我,我就告诉公主,你抱了我……可我这威胁的话还没说出来,公主竟然就直接走出来了!你说说公主,不让我登台,还不给补贴,又不给我机会敲诈银月公子,这让我们这种辛辛苦苦赚钱的劳苦人民怎么活?她以为谁都像她一样,只要勾勾手指,立马金山银山都会堆在眼前啊!” 正如阿长所说,采桑是个狠辣的醋坛子。这点锁念是清楚的,就算借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银月公子啊……这被扔出窗外,着实被扔得可怜。 第二天,采桑与月菲白就出了春风楼,回银月门阀去了。没过多久,采桑的肚子又比以前大了。以前穿着宽松的衣服,但不容易被发现,但现在就算衣服再宽松,也能看出这是个孕妇。 月菲白不敢再碰采桑,从天下各地请了几十个有名的稳婆在家里供着,只要采桑休息了之后,月菲白就会往稳婆们的院子里钻,虚心地请教保胎的相关事宜。采桑对此是很不高兴的,他觉得月菲白的这番举动,是纯粹的对她医术的不信任!有她在,还需要什么稳婆么? 但是这还不算什么,更让采桑心里不舒服的,是银月门阀总会来些貌美如花的姑娘……以前还没注意。现在在银月门阀长住了,采桑才发现,原来经常有很多美丽的女子来到银月门阀找月菲白谈生意! 可怜她现在大腹便便,又哪里能够与这些美人相比较? 第209章 轻功追马 第七百零二次,采桑在凉亭看见,一个西域女子一脸爱慕地看着月菲白,只要再前进一点,她就可以准确无误地倒在月菲白怀里。 采桑摸着肚子,当做没看见似的往外走去。月菲白倒是看见采桑了,他扭过头一笑,打算将她叫过来,可谁知叫了两声,采桑仍然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旁边的西域美人见此很不高兴,急忙问了许多个关于合作的问题,月菲白只好一一作答。而当他答完之后,采桑早已不见了。 门外的两个书生,看见采桑一个人挺着肚子出来,全都关切地上前:“公主要出门么?要不奴才去禀报公子,让他陪公主出去……或者,奴才叫上几个人,跟着公主。”现在整个银月门阀都知道采桑和月菲白的关系了,对于称呼上面,月菲白让他们都叫公主。一来采桑曾经本就是公主,二来虽然现在不是了,但如果银月门阀是个帝国的话,那她是他永远的公主。 “不用了,”采桑神色淡漠地往前走,“许久未出来了,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叫月菲白在日落之前到春风楼接我吧。如果他敢误时一丁点,你们就告诉他,让他陪他的西域美人去吧,以后都别理我了。” 敢情……这是吃醋了啊?两个书生对望一眼,摸摸鼻子,没有再拦采桑。眼看着采桑已经走出这条街后,其中一个书生连忙跑进府内,将情况禀报给了月菲白。 这两个书生一直都觉得,他们公子就是太**公主了,所以导致公主只要一有不高兴,便会闹脾气。可偏偏他们公子还真就吃这一套,每次都好生好气地哄着,堂堂银月公子,跪搓衣板,不准**睡觉,亲手搓衣服……这些事,每一件穿出去,特对都会贻笑大方!到底还是亲奴才,银月门阀中的许多人都看不过去,他们心想,自家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公主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还这样虐待他们公子……可想是这么想,然而他们的实际行动却是,宁可得罪公子,也绝对不能够得罪公主! 月菲白在听完书生的禀报后,哪里还敢耽搁?立马抛下身边的西域美人,命青衣准备一些薄礼。不过这所谓的薄礼,那都是各地搜罗来的珍贵物品,有钱也买不到。一主一仆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朝春风楼走去。 被晾下的西域美人满怀怨念。想她也是西域的公主啊!要不是听闻这次是来和银月公子谈生意,她才不会亲自来!这银月公子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呢?殊不知,月菲白并不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只不过他的解风情,全都用在了采桑身上。比如这位西域美人,生得艳丽多姿,让人看了过目不忘。可月菲白大概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书生看出西域美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好心劝道:“您还是回去吧,公子这一出去,大概得一天后才会回来。而且,公主已经看您不顺眼了,大概公子也不会跟您继续合作了。” “公主?什么公主?我可没听说过凤国还有什么公主,”西域美人尖酸刻薄地说道,“不会是冒充的吧?那个公主又是谁?刚刚走过去的那个大腹便便的女人么?腰都已经粗得和她胸一样大了!姿色也平平,凭什么占着银月公子?”凭什么?就凭银月公子谁也不喜欢,偏偏对她情有独钟啊。 书生脸色一冷,迅速伸出手指,点了西域美人的穴道:“不好意思,现在就算您想出去,恐怕也出不去了……” 谁说月菲白不解风情?一意识到采桑吃醋了,他立刻马不停蹄地来到春风楼请罪……顺便,还带了这么多好东西来收买阿长与锁念。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必要时候她俩一唱一和,为月菲白说说好话,说不定采桑的怒气也就过去了。而月菲白做得这么熟练,也不难看出这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阿长和锁念对这次的收买十分满意。当然,没有一次她们是不满意的!想想看,自从公主是春风楼的老板这件事被月菲白知道后,她们俩的钱财那可是滚滚而来,想挡都挡不住啊! 两人凑到一起,策划了一下待会公主发飙时,要怎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比较好……可是,当她们策划好了之后,月菲白在春风楼从早上做到华灯初上之后,当子时已过之后,却仍然没有见到采桑…… “银月公子……你不会是被公主给耍了吧?”最后,实在是抵不住困意的锁念含糊说道。 “她吃醋是真的,今天我叫她她都不答应,”月菲白敛着眉,有些忧虑地说道,“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能出什么事?”阿长白了一眼月菲白,将锁念从桌上拉起来,靠在怀里,“江湖有百花宫撑腰,朝廷有皇上撑腰,谁敢动咱们公主?”阿长也觉得采桑在耍月菲白,于是带着锁念上楼去睡觉,不再陪月菲白继续等了。 月菲白仍然坐在原地。神色冷峻。阿长分析得是不错,可就怕,如果遇上仇家呢?这些年来,采桑为了扩展自己的势力,的确得罪了不少人。虽然那些憎恨采桑的,都已经被他给解决掉了。可怕就怕……有漏网之鱼。 想到这里,月菲白终于坐不住了,摇醒睡得迷迷糊糊的青衣,打算出去找人。 可是,就在青衣睁开眼的那一刻,一只小刀突然破窗而去!直直地插进了桌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锁念和阿长上楼之后出现……看来,是蓄意针对他而来的。 月菲白欲伸手拔下小刀,可是却被青衣一手阻止。只见青衣凝重地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公子,关心则乱啊……您竟然忘了,若是这刀上有毒怎么办?这种事,还是让青衣来做吧。”说完,青衣从怀里掏出一方手绢,包在小刀上面,用力将小刀拔了出来,取下上面的纸条,“哐啷”一声扔在地上。 展开纸条,狂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欲救采桑,速只身来往城隍庙。 “看这笔记以及说话的语气,应该是个男人……公子您觉得,要调派多少人?不如青衣……”说到这里,青衣恰好抬起头,可当他抬头的一瞬间,才发现月菲白早已不在眼前,而已经又到了门边,只差一步,他就出去了。青衣急忙叫道,“公子!”他该不会是真想一个人去救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月菲白顿了顿脚步,没有转身,继续说道,“但你不必说了,因为不管你再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青衣,那是我的妻儿,我必须去救。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亦或是沸腾的血海,我也不会犹豫半分。” “绑架采桑的人让我一个人去,如果我带了人的话,他狗急跳墙伤害采桑怎么办?青衣,我月菲白堵得起这天下,却唯独赌不起她。”说罢,月菲白迈开脚步,继续往外走。独留青衣一人站在里面,烛火忽明忽暗,映衬得他的脸庞看上去阴晴不定。终于,他还是长叹一口气,走出了春风楼。 在去城隍庙的路上,月菲白想了许多可能绑架采桑的人。但当他看到这个人时,难免吃了一惊。他想了那么多的人,却唯独没有预料过是这个人。凤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墨御。 说起来,墨御和采桑倒确实是有些仇怨。身为一个常胜将军,墨御的第一次败绩,给了采桑,一个女人!身为耿直的忠臣,他的君王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这女人便是采桑。 无论从哪方面分析,墨御的确有绑架采桑的理由……月菲白低头苦笑,是他大意了,认为墨御是条铁血汉子,断不会做出这等小人之事来。 城隍庙破烂不堪,到处都脏兮兮的。墨御坐在正中央,他的旁边是晕倒在地上的采桑,已被五花大绑。 一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月菲白心中一痛:“墨御,你应该知道,惹怒我的代价。莫非,你想让整个凤国的经济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买单么?墨御!倘若今天我的妻儿出了一点闪失,我发誓会让你尝到比这十倍百倍的痛苦!” 妻儿……他说采桑和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妻儿……谁也没有发现,当月菲白说出这话时,躺在地上的采桑嘴角不经意地弯起。 “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如果你让凤国经济瘫痪,银月门阀的经济也会亏损不少吧?”墨御却毫不畏惧,迎上月菲白的眼光。在沙场上磨砺出来的军人,眼神尖锐如鹰隼,“很好奇,你想让我怎么痛苦?我的亲人都不在身边。” 真的如青衣所说,月菲白已经关心则乱了。如果他肯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一下的话,则会发现,一向不健谈的墨御,今天怎么这么能说会道? “月菲白,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女人怎么着的。不过会让她受些皮肉之苦。我呢,现在要带她策马,你如果想追,就追吧……不过我想,这个时候肯定是没有马,而当你回银月门阀牵马时,你大概早已找不到我的行踪了。所以说,你如果要跟,只能用轻功追!” 第210章 很幸运,此生遇到你 虽然月菲白轻功了得,虽然月菲白曾经使用轻功,一路从长安飞到苏州。可毕竟那是悠闲地飞,而不是和马赛跑! 人和马赛跑,怎么可能跑得赢?吃的饭的分量都不一样! 可即使如此,月菲白还是用轻功追了。墨御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这匹马是他的爱驹,跟随他征战沙场多年,其速度可以想象。月菲白刚开始还能紧紧跟着,可是一炷香的时间后,距离便渐渐开始拉开。 被横放在马背上的采桑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便能看到后面穷追不舍的月菲白。这么狼狈的样子,哪还有银月公子该有的风度?哪里还能像谪仙一样纤尘不染了?蓦地,采桑有些心疼。 “墨御……你慢点,让他能尽量跟上,”采桑迅速闭上眼睛,皱眉说道,“你看他那么累,要是因为这病倒了,那可不好。”要是因为她的任性,而导致他真的病倒了的话,那采桑可会难过死的。 “你不是想要教训他一下,让他明白你的珍贵么?”墨御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就得动真格的。你以为月菲白像我们凤国的傻子王爷那么好忽悠?要是放水的话,哪怕只有一点,他都会看出来的。” “你放不放慢速度!”采桑才不听墨御的狡辩,狠狠瞪了他一眼,威胁道,“你信不信我不帮你劝说墨湘镜和墨湘思回来了?” 墨御不禁翻了个白眼。他们的交易明明是,他假装掳走采桑,而采桑帮忙把墨湘镜和墨湘思劝说回来。同时,也把兵法全都交给墨御。掳走采桑,他的任务已经达到了,采桑却想以变卦来谋取更多的福利…… 墨御表示,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跟女人合作了。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墨御确实将速度给放慢了。 这一人一马的赛跑,足足持续了一个六个时辰。从子时开始,一直到正午。虽然墨御的马耐跑,但跑到最后,连它都坚持不住了,直接两腿一软,往地上栽去。墨御生怕采桑受到半点损失,连忙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了她的下面。 这里早就不是长安城了,至于是什么地方,墨御也说不出来。他们站在一条官道上,两边是茂密的树林。 很久以前,墨御一直看不起月菲白。他觉得月菲白不过是仗着家世,才能在这天下叱咤风云。至于什么武功独步天下之类的传闻,他一向不以为然。看他那么瘦,哪里有个武功天下第一的样子?从前,墨御只承认月菲白身上的一项优点,那就是,容貌绝美无双。 而现在,经过了人马赛跑一事,墨御表示,他敬月菲白是条汉子! 在马儿摔倒后,墨御和采桑便坐在原地休息。说实话,驭了整整六个时辰的马,他还真有点吃不消。看着这周围的景色,仿佛仍然在马上似的,到处移动。采桑虽然一直闭着眼,但颠簸了六个时辰,也不是好受的,更何况她还身怀六甲。 两人靠在大树边,都已经累到不想说话了。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墨御的身体稍稍恢复了些。而就在这时,月菲白汗流浃背地赶来了……说实话,在看到月菲白的那一刻,墨御着实吓了一大跳。 他的头发全被汗水被润湿了,狭长的双眼没有任何神采……墨御大概可以猜测,月菲白绝对是被跑得脑子休克了……虽然大脑跟不上思考,但他的嘴巴却仍然下意识地喊了句:“采桑……” 不同于以往的或清润或温和的声音,只是干涩。仿佛他并不是在喊一个人,而是他只会这两个字。 那一瞬间,采桑的眼泪就下来了,她连忙揩干,打算跑到月菲白身边。幸好墨御发现得及时,连忙按住她,总嘴型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这时候采桑暴露了的话,那他们今天六个时辰的奔跑,可全都白费了。 最重要的是,对不起他的老战友那匹马啊! 月菲白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勉强恢复,所以在采桑几欲上前来抱住他的时候,他的脑子处于混沌状态,一点都没有发现。 墨御和采桑已经在缓缓往前走了,月菲白只能隐约看到他们俩的身影,已是在一里开外。 “采桑,惩罚够我了么?够了的话,我们就回去吧。”月菲白运起内力,皱眉说道。整整六个时辰,不快不慢,马的速度刚好在他能够追上的范围。月菲白怎么可能想不到,这是在放水? 墨御怎么可能放水,肯定是采桑指使的!这前前后后只要稍微想一想,便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即使知道这是采桑在整他,采桑和墨御是一伙的,采桑不会出事,但月菲白还是忍不住追了上来。可以说纯粹是看她跟另外一个男人走了,所以心里不舒服么? 墨御摇摇头,叹了口气,自觉地向旁边走去。既然已经识破,那他也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了。其实墨御觉得,如果采桑不插手的话,月菲白是绝对看不出破绽的!但墨御却忘了一件事,如果月菲白不会追上来,那么这次的绑架又有什么意义呢?天地悠悠,如今只剩一青一白的两个人。 计谋被识破,采桑难免有些尴尬。但比起难为情,更多的却是内心的欣喜。至少如今可以确定,月菲白是真的在乎,而且也是真的会迁就,并不会像宿儿所讽刺的那样。谁说女人不会嫉妒?采桑只是将那份嫉妒心隐藏了起来而已。 采桑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与身后的苍翠绿树遥相呼应,倒还真是美景在眼前,美人就在不远处。 惩罚够了,我们回去吧。采桑想对月菲白说出这句话,可是在她的话说出来之前,月菲白等着她开口的同时,突然数十道黑影闪现!紧接着,采桑便感觉到了一道力劲推拉着自己!下一刻,她的身体便急速往后掠去! 穿过苍翠竹林之后,直直地悬崖下坠去!谁能够想到,这片竹林背后,竟然会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所有的事,仅仅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快得月菲白根本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知道采桑掉下悬崖了,却不敢承认。采桑总能从悬崖上脱险,那是因为每次都有人在身旁……可这次,什么也没有…… 那数十道黑影见任务完成,再看向月菲白,深知逃不过银月公子之手,于是面面相觑了一眼,齐齐咬舌自尽! 这是专业的杀手!到底……还是他大意了啊。 月菲白已没有心思再将那躺在地上的数十个死人抓起来,他的脚步特别沉重,正如他此的心情一样。那双能够魅惑天下众生的容颜,此时已失去了它的光彩,蒙上了一层死灰。眼眸中,更是一片绝望…… 从这里到悬崖边,只有十几布的距离,可月菲白几乎走了半个时辰! 万丈悬崖,云雾缭绕。四周一片寂静,似乎这里不曾有人造访过,也,不曾有人掉下去过。 那白衣的人愣愣地站在悬崖边,垂眸看着悬崖下的深不见底。蓦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溢出,缓缓流经绝美无双的脸庞,掉下悬崖……谁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似乎是为了追寻那滴眼泪,月菲白随着眼泪的踪迹,纵身跃下了悬崖!他如一只绝望至死的蝴蝶,飘落下悬崖。他深知这一去兴许永远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可他仍然会下去。 这世间,若是没了她,又还有什么意思? 谁也不曾想到,树林后会是悬崖,正如谁也不会想到,悬崖下面竟然是桃花谷…… 当采桑快要下坠到悬崖深处的时候,突然桃花飞舞……那一刻,采桑似乎明白了,这里就是桃花谷。只有桃花谷,才会一年四季,不分昼夜地桃花漫天。 她没有摔死,只是恰好掉在了一块满是灰尘的吊篮上……想起这个吊篮,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与药采篱一起同心协力做的呢…… 采桑沿着记忆,往他们曾经居住的小院走去。可是,在小院门口时,她却看到了一身黑衣身材修长的上官权…… “这是你心底的地方么?我做到了么?”上官权缓缓向采桑走来。他已褪去往日的霸气,只剩温润。 采桑深深凝视着上官权,没有说话。直到上官权走到面前时,她也仍然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采桑递给了上官权:“抱歉,我怕是,没法给你我这个人了。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要《薄家医经》,便将它给你吧。” 上官权凝视着采桑,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薄家医经》。 突然,剑影闪过!天上飞舞的桃花被划成两瓣!漫天飞舞的,不再只是桃花,还有上官权的鲜血…… 待采桑回过神来,只见一袭白衣与上官权纠缠在了一起。两人的身形变幻极快,她看不清这场打斗究竟谁占上风。再一眨眼,两人皆已躺在地上……只不过上官权已经断气了,而月菲白苟延残喘。 “你还……爱着上官权吧?不过,我也很爱你……上官权@不爱你,真的不爱,所以,……我要杀了他,这样你就……不必再为这段感情……所累了……”月菲白断断续续地说完后,便闭上了眼睛。 她怎么会还爱着上官权呢?无知和尚曾经让她选两个字,权与白,她折断了权字啊…… 采桑双眼无神趴在月菲白身上,拿过他手中的剑,欲往脖子上抹……月菲白啊,这黄泉路,若是我和孩子一起陪你,你应该是不会寂寞的。 锋利的剑刃挨到皮肤的那一刻,骤然间,一道血光闪过!采桑刺眼地闭上眼睛……可是,再睁眼时,上官权和月菲白都已不见,她正站在桃花谷的小院内。 敲门声突然传来……采桑恍然若梦地走到门边,缓缓开门…… 那一刻,只见月菲白,上官权,宿儿齐齐站在门外……采桑的眼角刹那间湿润。 原来刚才的一幕,只是通灵血玉拟出的幻境。看,连玉石都看不惯他们一波三折的感情了,忍不住跳出来推波助澜一下,让采桑更加清楚地看清自己的心。 “月菲白。” “嗯?” “很幸运,此生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