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猎鹰 夜黑风高,尘土扑鼻。耳边传来嘈杂的呼救声,兵刃相接声,更清晰的是兵器刺入肉体又“噗”的一声抽出的声音。 孙思襄蓦地睁眼,漆黑的眼珠子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慢慢在树枝上支起身子,压抑着身体的欲望。 不远处的声响还在继续,甚至愈演愈烈。她紧了紧手臂中抱着的大刀,终于忍不住心内的兴奋,“噌”的一声,从树枝上消失了。 离这里不远的丘坳间一片火光,杂乱的喊声交织在一起,不难想象那里正上演着怎样的人间地狱。 “娘!娘你醒醒!呜呜呜……”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趴在人声嘈杂的场地中间,俯身在地上扯着嗓子哭,边哭边晃着她身旁躺着的妇女。一个掂着大刀的粗髯大汉赶着几个女孩儿从这里经过,见到她双眼瞪得铜铃般大,破锣嗓子亮起来,“叫什么叫!女人给我过来!” “呜呜呜……娘啊!”小女孩被那大汉一吓,顿时哭的更厉害了,整个儿扑在那妇女身上,“我不要!不要!娘快醒醒!呜呜呜……” “不要?哼!”大汉转眼间看到被自己赶在一起的众女孩儿,觉得这么多已经足够,便双手举起大刀,“那就去死吧!” “啊——”女孩儿绝望地紧闭双眼,紧紧搂住了地上的妇女,发出一声尖利喑哑的叫喊。 “乒!”“哐当!”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头顶上响起了这样奇怪的声音,女孩儿弱弱地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前多了一个修长的背影,她只看见一头及腰长发搭在了白色外袍上,随风轻轻飘了飘。 对面的大汉却吓得后退几步,瞪着他铜铃大的眼睛瞅瞅自己手上的半截刀,再瞅瞅面前这个面容俊逸非凡,表情却十分诡异的男子,一时竟有些结巴,“你,你,你干什么!” 孙思襄皱了皱眉,道,“本来是要与你比试的,算了,看着就没意思。”武器不精也就罢了,怎么这么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刚刚不还威武着吗? “什么!”那大汉明显感觉到自己被轻视了,扔下半截刀吼道,“臭不要脸的小白脸,让你见识见识漠原之鹰的厉害!”还没吼完就甩着膀子扑了上来,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嘿,徒手么?”孙思襄咧嘴一笑,令那些远远瞅着她都要流口水的女孩们齐齐惊了一跳,不约而同又离远了些。 大汉长啸一声扑过来,就像一头发怒的大熊,双手成爪抓向孙思襄的肩。孙思襄眯起眼,忽然把自己的大刀往上一抛,任由那大汉抓在自己肩上。 “啊——”大汉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把孙思襄提起来扳倒,没想到面前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男人,这个时候却犹如万斤重锤一般纹丝不动。不等他换招,孙思襄便已蓄力在他胸前狠砸一拳。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抓在孙思襄双肩上的两只手瞬间松开,随着大汉一起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座土房的墙上,将那面墙一同“哗啦啦”地撞到了。 “华而不实……”孙思襄嘀咕一声,抬手接住空中轮着圈儿飞回来的大刀,转身向着更热闹的地方去了。 半晌,那群被惊呆了的女孩们才反应过来,纷纷逃散开了。 趴在妇女身上的小女孩儿却是半天都没有回过神,脑中深深印着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 “都给我搜干净了!把年轻的女人都带过来!” 孙思襄一路走来,目不斜视。她准确地避开了地上那些奄奄一息的,垂死挣扎的,或者已经眦目咽气的人,也避开了或多或少的血水滩,径直来到了这个人声最杂乱的场地。 大致扫了一眼,看到了很多个和刚刚被她一拳砸断了脊椎骨的大汉一样的粗髯大汉,她又皱眉,虽然都长得很好,但是看着就不像什么高手。 “那边儿那个!干什么呢!”一个大汉发现了站在房屋影子里的孙思襄,仔细一看,立马扭头大声喊道,“老大,这儿还有一个!” “老大?”孙思襄顺着那个大汉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端坐在大木椅上的巨型壮汉,不由惊叹,“嗬!确实老大了!”那个木椅能坐进五六个她,那个老大居然一个人就给占得满满当当了,她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大块儿的人。 “嚷嚷什么,把人带过来。”壮汉老大现在心情挺好的,身旁站了十多个年轻的小姑娘给他捶腿,揉脚,捏肩,揉脑袋的,舒服的他只想睡过去。 不等大汉来扯,孙思襄自己就走了过来,看着壮汉老大心里暗自掂量着。 “老大,他,他来了。” “嗯?”壮汉老大抬了抬眼,手下有些结巴的声音让他有些好奇,这个在他们漠原之鹰的屠杀中好不容易活到了现在,却自己跑来送死的家伙是个什么样。只看了一眼他就炸毛了,“中原人!” 这时候,孙思襄已经站在火光下了,周围的大汉和小姑娘们都惊讶地看着她,她却只专心地盯着壮汉老大。 壮汉老大也打量着她,上下几番的打量——宽松的束腰长袍,平底短云靴,外面一身修长的外袍,典型的中原男子装扮啊!“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儿?” 孙思襄眼睛闪了闪,她看出来了,这个壮汉老大还是有些实力的,于是很愉悦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我叫孙思襄,今天中午和师父喝完酒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在那边的树上。” “孙思襄?”壮汉老大低头琢磨了一下,不是个出名的人物,杀了应该没事。于是扬手道,“砍了砍了!” “砍了?”孙思襄眨眨眼,见一个大汉举着刀走过来了,旁边的小姑娘们都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这才明白过来,“你要他砍了我?” “嗯?不砍你砍谁?”壮汉老大摇摇头,看着那么斯文,肯定就是一傻书生。 “哦——”孙思襄看着那大汉走到自己身前举起刀,轻笑了一声快速地挥刀出去,“啪嗒”一声,大汉的脑袋掉在了地上,“但是我不喜欢被人砍,因为我也喜欢砍人。” “啊!”一个小姑娘偷偷睁眼,正好看见那大汉的无头身子软软地倒下,惊叫一声就翻了白眼晕倒了。 壮汉老大几乎是弹跳起身的,那个木椅子“咯吱”响了一声,他就远远地站在了孙思襄的对面,“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有种今天不宜出门办事的不祥预感,面前这个中原男子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我叫孙思襄,哦,今天刚好满十八岁了。”孙思襄再次认真地介绍自己,“我和师父一直都住在山里,今天第一次出来。” 看她一副无害的表情,壮汉老大的冷汗越来越多,中原的高手可多得很,不出名也不一定就是书生——看来他今天得跟这个中原人硬拼一把了! 对方越发谨慎的样子让孙思襄稍稍满意了些,看来不是个太弱的。又见对方居然“呼呼”地甩起了两只铁刺球,心里更加兴奋,看来师父给她找了个好地方! 硕大的铁刺球看着分量就不轻,壮汉老大却将它甩得生风,铁链子一阵松一阵紧的发出轻微的响声,就像壮汉老大现在心情一样,紧张到了极点。 “嘿嘿!”孙思襄窃笑一声,纵身冲了过去。 旁边的小姑娘们都发出了一声惊叹,看着孙思襄矫捷的身形在两个铁刺球之间自如翻飞,还不时地抽空挥舞大刀砍向壮汉老大,不过总是在中途就被铁链挡住。 “不愧是老大,武器够硬。”孙思襄边躲闪着呼啸而来的铁刺球,边慢慢理解了“老大”这个称呼。 “咚!”这是铁刺球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当!”这是铁链挡住大刀的声音。 两人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都占不到对方的便宜,但是看着孙思襄依旧轻松自在的表情,壮汉老大的心情越发不妙起来。 周围的大汉和小姑娘们也都看得仔细,心里也慢慢着急起来。 “唔,还是没意思……”孙思襄躲闪了会儿,鼓起腮帮子眯起眼,“还是给一刀来得痛快!” 壮汉老大心里“突”的一跳,急忙双手扯直了铁链子挡在面前,然而这一次,他的铁链居然被孙思襄一刀劈断,连带着他的脑袋都被劈成了两半。 直到身子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壮汉老大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铁链没有挡住那把刀。 “嘿,果然还是用力挥刀舒服。”孙思襄勾起嘴角,开心地笑了。大刀提在手上,刀身上的血迹很快就顺着纹路流尽了,全部滴在她脚旁。 随着壮汉老大的尸体倒地,周围骤然大乱,小姑娘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有的直接被吓得昏倒,倒在地上任人踩踏。大汉们瞬间红了眼,胆小的连连后退,然后突然转身就跑,还有几个挥刀冲了过来,嘴里还一边大喊着什么。 “嘿嘿嘿嘿,师父对我真好……”孙思襄舔舔嘴角,再次大力挥起刀。 在这混乱,肮脏又血腥的场地旁边,就在孙思襄刚刚站过的房屋阴影中,小女孩定定地看着在大汉们围攻下欢快地挥着刀的孙思襄。看着她手腕灵活有力地转动着,弯曲着,看着她溅血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看着她很快地解决了去为壮汉老大报仇的大汉们,一个人站在尸体堆中间喘气。 她的白袍上也被溅了大片血迹,她低头看了看,皱皱眉,最后索性捞起白袍一角擦了擦脸。 周围的几处火堆被逃散的人踢得七零八落,但还有火光在坚强的跳动着,照亮了一片片湿润的红色土地。 “呕——” 孙思襄慢慢恢复了体力,往呕声传来的地方看去,是个刚刚被吓晕了的小姑娘。可能是被人踩醒的,也可能是被空气里刺鼻的血腥味冲醒的,一醒来就看见满地残断的尸体,一时间忍受不了就呕了出来。 “你怎么了?”孙思襄走过去,蹲在小姑娘面前,伸出自己一只染了血的手去拍小姑娘的背。小姑娘立即回身,一把挥开了她的手,迅速在地上蹭出老远,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呜呜,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呜呜呜……” “嗯?”孙思襄愣了愣,收回手站起身,“我杀你做什么?” “呜呜呜呜……”小姑娘颤抖着又往后缩,碰到一具尸体,颤得更厉害了,却又不敢大喊大叫,哭声都被压抑着。 见状,孙思襄耸耸肩,提起刀入了鞘,转身就离开了。 第二章 撩妹 回到自己醒来时所在的那棵树上,翻了翻师父给自己准备的包袱,拿了干粮出来慢慢啃。说起来,她今天还没有吃晚饭呢,难怪都饿得没力气了。 想着,她低头看了看树下,奇怪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女孩本来仰着头看着她,听见她问话才慢慢低下头,细声细语道,“我,我想跟你一起。” “跟我一起?”孙思襄更加疑惑,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央洋。” “痒痒?” “不是,是央洋。” “……哦。”感觉着那奇怪的发音,孙思襄丢了一块儿馍下去,“给你,我们边吃边说。” 小女孩央洋乖乖地捡起落在树下草堆上的馍,小口小口地嚼着。 “你为什么想跟我一起啊?”吃了一会儿,孙思襄才接着问话。 “你很厉害,跟你一起就不会害怕。”央洋如实说了。 “厉害?”孙思襄挠挠头,嘿嘿笑了笑,师父一直说她很笨,笨得要死,还是头一次有人夸她很厉害,“真的么?你跟着我就不害怕啊?” “嗯。”央洋用力点点头,毫不知觉夜里她看不见她点头。 “那好吧。”孙思襄被那一声“厉害”夸得有点害羞了,也没多问就答应了,“师父也没说不能跟人一起,你几岁了?” “八岁了。” “哇,小了我十岁诶!”孙思襄惊叹一声,抓着包袱跳下树,凑到央洋面前,“让我看看,我头一次见这么小的。”说着她的手就伸了过来,在央洋脸上又是摸又是捏的,央洋只道他是个中原男子,顿时羞得红了脸。 “真小,真小。”孙思襄边摸边咂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真小,而且很烫,你发烧了吗?” “没,没有。”央洋更加细声细气,深深埋下了头。 “哦,没有就好。”孙思襄松了口气,她记得自己曾经发过烧,师父照顾自己了好几天,特别辛苦的样子。她可不想跟一个发了烧的人一起走,她不会照顾人的。 央洋却甜了心,以为她松口气是担心她生病了,再想想她与自己这么亲昵,就想得更多了。 看看天色,就要到早上了,孙思襄站起身伸个懒腰,四处看了看,“我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呢,一会儿该往哪儿走啊?” “这里是土窑丘啊!”看着她一身的中原打扮,央洋不确定地问,“你是中原人吧?这里可是北漠啊!你怎么会一个人来北漠?而且,你什么时候来的?白天的时候我来过这边,那会儿你还不在的。” “土窑丘?”孙思襄挠挠头,不太懂的样子,想了半天才回答,“我是中原人没错啊,因为师父说我们住在紫阳山里的。中午的时候我还在山里跟师父喝酒呢,醒来就在这里了。” 突然她一拍脑袋,“哦!我记起来了,北漠,南海,西域,东峰还有中原——大陆分了这几块吧?”这些师父还曾逼她记过,她记是记了,却有些分不清,“你说这里是北漠?那中原在哪里?” “那边就是。”央洋伸手指了个方向,心里却惊奇,紫阳山在离这里几十里的地方,而且这几十里都是沙漠,她是怎么一个人到这儿的?难道他师父是个隐居高人?但是他的师父为什么要把他送到这里来呢? “唔……那边怎么都是沙漠?根本就看不见啊!”孙思襄翘首望了望,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沙漠,风中呼啸的都是沙尘,倒是遮掩了她身上的血腥。 “有好几十里远呢,虽然我们土窑丘是距离中原最近的一块绿洲,但还是有些距离的。”央洋耐心地解释。比起一无所知的孙思襄,她倒更像个大人了。 孙思襄点点头,虽然地方她记得不清,但师父的话她记得很牢——她满十八岁之后,就要出山寻个男子把自己嫁了,在嫁出去之前是不能回紫阳山的。 嫁人是件大事,远哥一直这么说,还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不要相信外面的男子,要嫁也得嫁给他。但是师父不同意自己嫁给远哥,因为自己太笨,学什么都很慢,让师父操碎了心。 嗯,师父就是这么说的。 “你,你是要回中原吗?” 央洋细弱的声音拉回孙思襄的思绪,她低头看了看央洋花猫一样的脸,想了想道,“我们先找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就去中原吧!” 央洋愣了愣,为她口中很亲切的“我们”二字暗自欣喜,便答应下来,拉着她往村子的反方向跑,“我知道一个地方,你跟我来!”反正现在回村子只能增添噩梦了,那个人也死了,自己在这里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跟着央洋穿过了这片不大的林子,来到了一汪清冽的水潭边,这潭中有一眼泉,冰凉的泉水细细地往外冒。孙思襄惊喜道,“你们这里也有泉水啊!这水可好喝了!”说着便俯身掬水喝,顺带咂咂嘴,回味一番那清凉甜润的滋味。 “这是土窑丘唯一一眼泉,平常丘里几个村的人都会时不时来这里打水,我们也都很爱喝这里的水。”央洋也蹲下来喝了几口水,话说到这里声音便有些黯然了,“可是今日那漠原之鹰来到丘里,也不知道丘里还有多少人活着……只怕以后都不会有人再来这里了。” 她暗自神伤地说着话,停下来时却没听见孙思襄安慰的声音,反而传来一阵窸窣响动,她抬头看时,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你你你!你脱衣服做什么!” “洗澡啊!”孙思襄看也不看她,兀自除去裹胸,踮着脚下了潭,“诶,水这么浅啊!” 央洋却完全傻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脑袋里像是被人重锤砸过一样疼。只听见孙思襄拨拉着潭水往身上浇,偶尔会有一些水珠溅到她脸上,冰凉凉的。 “太舒服了……”在潭里找到一块平滑的石头,孙思襄稳稳坐下,然后慢悠悠地洗澡,见央洋呆愣在潭边,奇怪道,“你干什么还愣着?快点洗一洗啊!” “……呜呜呜……”央洋转了转眼睛,看向孙思襄光裸的身子,然后委屈地抽噎起来,趴在自己腿上断断续续道,“我,我还以为,找到了托付终身之人……呜呜你却是个女子……” “诶?你哭什么?”孙思襄纳闷了,“我本来就是女人啊,怎么了?” 虽然哭的很委屈,央洋还是很想翻个白眼,“我,我以为你是个男子,便可以将自己托付于你,可,可谁知你竟是个女子!”不过这倒也不怪她,女子出门在外,当然是女扮男装比较方便,央洋看得通透,便没有责备她。 “托付于我?为什么我是女人就不能托付于我?” “我,我嫁人怎么可能嫁给女人嘛!” “诶?你也要嫁人啊?!”孙思襄听了,双手在水里“哗啦啦”摆了摆,喜道,“我也是要找个男子嫁人的,你看,我们本来就可以一路的嘛!” “啊?”央洋停了哭声,傻傻地看着孙思襄,“你说,你说你出来是为了找夫君?” “嗯,师父说我得找个人嫁了才能再回紫阳山,要不然远哥就会趁她不在把生米煮成熟饭了。”孙思襄点点头,认真道,“她还说她不喜欢我这样笨的儿媳,所以我不能嫁给远哥。” “生,生米煮成……”看着孙思襄一副天真自然的样子,央洋暗自咽下口水,这个说大了她十岁的女子,明显是什么都不懂的——难道真的是脑袋太笨的?可是想想她杀人的时候那种欢畅,却更像是个很厉害的杀人狂…… 孙思襄又在水里拨拉了一阵,看上去十分喜欢这种凉凉的水,然后才慢慢地擦干身子,换上包袱里的干净衣服。央洋就一直蹲在水潭边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穿好衣服,孙思襄戳了戳央洋,“你还不快点洗干净,我最不喜欢脏兮兮的了。”所以她最喜欢穿白衣,哪里脏了一眼就看得出来,可是师父总说她应该穿黑衣,说那样才符合她的性格。摇摇头,她看向晃悠悠站起来的央洋,央洋低着头慢腾腾道,“我,我还是回村一趟,去中原的话我就要带些东西。” “哦,那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孙思襄点点头,转身坐在潭边,又开始拨拉潭中的水。 央洋看了她一眼,张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独自离开了。虽然,虽然她有些害怕,想叫孙思襄陪她一起回去,但是她不能一直这么依赖别人。从那时候起就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她早该长大了,从今以后,她就要与那个好多东西都不懂的襄姐姐一起找夫君了! 孙思襄独自在潭边玩水,等着央洋,她从天黑等到了天亮,林子里的鸟儿都开始欢唱了,才看见央洋跑了过来。 央洋已经洗干净了,还换了一身男装,只是她怀里抱着包袱跑得飞快,不等孙思襄站起身就拉着她要走,“襄姐姐,我,我们快跑!她们,村里那些幸存的人要来抓你呢!” “抓我?抓我做什么?”孙思襄顺着央洋的力道就跑了起来,只是央洋人小,脚下不稳,跑起来东摇西晃的,她索性一把把央洋捞起甩到背上,“你抓住我,还要给我指路。” “啊——哦,那边那边!”央洋被她的大力气吓了一跳,却又立即镇定下来,边指路边解释道,“他们昨晚上看见你杀人了,说你闯了祸,漠原之鹰还会回来找麻烦的,所以要绑了你!哎那边那边——出了土窑丘就是沙漠了,他们肯定不会追太远的!” 孙思襄依照央洋指的方向往沙丘上登,央洋担心地抓住了她的肩,这沙丘可不好登,上去一尺就要滑下来七寸。只怕他们还没登上去,那些人就追过来了。 “嘿!”孙思襄突然轻喝一声,央洋只觉得自己好像就要腾空而起了一般,身子一轻的功夫,就见孙思襄飞跃上了沙丘。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看,沙丘上竟然没有砂砾往下滚! “襄,襄姐姐……你好厉害!”她之前见过的人,从来没有这么厉害的! “嘿嘿!”孙思襄咧嘴笑了笑,把央洋往上托了托,“你说这儿离中原有几十里远啊,嗯,卯足了劲儿的话今晚上是能到的……” 不等央洋惊叹出声,她便脚下生风般冲了出去,身后卷起滚滚沙尘。 第三章 逛街 风源国是中原上靠近北漠的大国,中原现在被风源和三冕两大国平分,边邻小国不多,大多都对风源或者三冕俯首称臣了。 这天一早,风源国的古越城慢慢打开了厚重的城门,城外已经排了长队的人们便依次进城了。这古越城外就是广袤的荒漠了,只有靠近城门的地方有几片并不茂盛的林子,作为进城人们的歇脚点。 “终于开城门了,哥哥我们快……”央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思襄拉着往前冲了,她急忙喊道,“排队排队啊!” 孙思襄不情不愿地跟着央洋排在了长队后面,不断蹂躏自己的长袍。她实在忍受不了自己身上这厚重的尘土,想赶紧找地方把自己洗干净了。央洋知道她的急切源自什么,只低低道,“等会儿进城了找家客栈就可以洗了。”心里却暗自吐舌,谁叫你昨天跑那么快的。 央洋伸了个懒腰,感觉有些疲惫,抬头却见孙思襄依旧面不改色,不由得佩服她的体力。昨天她背着自己那么快地奔了几十里,自己在颠簸中时睡时醒,最后一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却发现她竟然要飞登上古越城墙。央洋惊得手忙脚乱把她扯住,解释了好半天才让她忍耐下来。 其实,在途中就有一些贫瘠小村,若不是当时她不太清醒,一定会拉着襄姐姐先去村里歇一晚上的。 “好多人啊……”孙思襄拉着央洋,包袱和刀都背在背上,伸长脖子往城内探了探,顿时被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吓到了。因为现在正是清晨,城里城外的人都很多,早市也喧哗起来了。 慢慢地随着前面的人走进城门的时候,央洋被握在孙思襄手中的小手紧了紧,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中原人,再抬头看看孙思襄,央洋眼中的胆怯逐渐退去,目光越发坚定了。 一进城,孙思襄便带着央洋直奔客栈,虽然之前没有出过山,但也听远哥说过很多,而且她又是识字的,找客栈倒是难不倒她。 要了一间上房——央洋这个时候还发现,她的襄姐姐还是挺挑剔的,找客栈要找门面光鲜亮堂的,房间嘛,掌柜一问,她直接就来了句,“要最好的!” 很快,两桶热水抬了进来,央洋刚把门关上,回头绕过屏风就见孙思襄已经脱光了。她少年老成地摇头叹气,觉得襄姐姐找夫君的道路实在艰难。 洗完澡她们又要了一桌子饭菜,央洋又是惊叹——襄姐姐虽然吃相并不粗狂,这个饭量却是平常女子所不及的,真是难为她出门在外的时候只吃那么点点干粮了。 “襄姐姐,我们一会儿去哪里啊?”看着孙思襄终于满足地放下碗筷,央洋急切地问起她们将来的计划。找夫君这事儿是真的不能马虎,又想想,襄姐姐已经十八岁了,自己却还小,那么自己的事儿就可以先搁置一边,先给襄姐姐好好儿挑一个吧! 洗白了吃饱了喝足了!孙思襄美美地舒展了身体,总觉得自己浑身都清爽了,心情也美丽了,琢磨了一会儿才道,“我头一次出山呢,让我看看这外边有什么好的。”远哥每次回去都要跟她唠叨半天,说山外边美女一大把,好吃的大箩筐,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好啊好啊!那我们就先出去逛逛!”央洋也美美地想,指不定就能邂逅一位翩翩公子哥儿呢! 两人又是一身男装,意气风发地出了门。 古越城身处在北漠边上,作为一座边陲古城来说,它的磅礴大气显得让人印象十分深刻。这里面不仅仅是风源国人,一些边邻小国,甚至北漠一些临近的绿洲村落的人都会到这里来,做些买卖,或者经过这里往更热闹繁华的城镇去。 日头慢慢升高了,早市撤下,街上的人却不见少,毕竟是作为交通要塞的古城,总是人来人往的样子。 城内的主街道是最宽阔的大街,两边的店铺种类繁多,应有尽有,店内也总是人声不断,看着就知道生意不错。 这时,城门方向慢慢驶来一辆马车,两匹驾车的马儿灰扑扑的,慢腾腾地挪着步子。车前坐着的是个黑面男子,见马儿实在疲了,索性叫停下来,扭头对车内轻声道,“少爷,要不今晚就在古越城歇下?” 等了一会儿,车内才传来一道轻润的声音,“那怎么行?病人还在府上等着呢!” 黑面男子想了想,又道,“那我们先歇一会儿,在关城门之前出城,晚上连夜赶路吧?” “嗯,也好, 小醇你也该休息了。”说着,里面的人掀开车帘走了出来,顿时让旁边的路人看痴了—— 这位公子真是生了个好相貌!只见他平直的双眉颜色浅淡,一对黑眸却如璀璨繁星般惹人注目,高挺的鼻梁却不显得坚硬,淡色的唇如他的声音一般温和。他身着宽松青色锦袍,一头柔发用白冠固定在脑后。他身材细瘦,却并不让人觉得病弱,反而更衬托了他浑身的和善之气。 “少爷慢点。”被称作小醇的黑面男子将公子扶下车来,已有客栈的小二来为他们引路,另有人将他们的马车拉到后面去了。 两人随着小二进得客栈,外面的路人才一一回过神来,议论纷纷。 “哎你们看!”一人忽然拉住同行伙伴,指着前面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人,“那两个也十分俊俏呐!” 于是众人抬眼去看,又是感叹。你看那个高个子的公子,一头青丝用红绳随意绑着,甚似桃花眼的眸子如水般清澈,五官精致明晰,嘴角噙着微微的笑,那一身月牙白长袍显得他身形笔直修长。他身旁那位小公子也长得英灵俊秀,笑起来唇红齿白,倒像个小姑娘似的。 “真不愧是古越城,动不动就能见到这样的英俊才子!”众人看了看,便小声交谈着走远了。 “襄姐姐,好像有人看我们呢!”央洋扯扯孙思襄的衣袖,小心地四处望了望,碰到了不少还在观望她们的眼睛。 “哦,看就看嘛。”孙思襄慢悠悠地走着,不甚在意道。 央洋仰头看了她一眼,只能无奈叹气了,她本来就对旁人目光毫不在意,现在又被这热闹新奇的街道吸引,怎么会管那些人的目光? 她们沿着这条宽阔的大街慢悠悠地走着,看上去十分惬意,与其他急急赶路的人明显不同,更何况两人样貌出众,气质非凡,自然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谢醇刚刚把自家少爷安顿在桌边吃饭,自己跑来打开窗户给屋子通风,顿时便愣在窗边了,“少爷,你看,那,那不是……” 他正指着街道边的孙思襄,叫起他家少爷。孙思襄却突然加快了脚步——当然,她是被央洋拉着走快的,转过街角,就看不见了。 “小醇,你看到什么了?”和善的少爷走过来的时候,却见谢醇的手指指着对面一家店门,奇怪道,“咦?那可是家胭脂铺,小醇你……” “不是!少爷,我,我好像看到穆世子了!” “痒痒,你要去看什么?”孙思襄被央洋扯着使劲地往前奔,有些莫名其妙她为什么突然急起来。央洋回头瞪了她一眼,也不去计较自己的名字问题了,这一路说了很多遍她都改不过来,“你没看见那么多人都在往过赶吗?好像是古越城的城主叫大伙儿过去。” “哦,为什么他叫过去我们就过去?” “人家是城主啊!襄姐姐,我们俩出来可是毫无依势,如果不听话点被人抓去的话……” “砍了不就好了?”孙思襄毫不在意,耸耸肩掂了掂背上的刀。很快又被央洋瞪了一眼,“襄姐姐,不是所有麻烦都能用刀来解决的!” 说话间,她们已经跟着人群来到了一座大宅院门前,大宅子的门匾上是威武霸气的“城主府”三个大字,央洋缩了缩脖子,低声道,“这古越城也是风源国一关口大城,这里的城主绝对是家财万贯的。” 孙思襄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见央洋伸着脖子踮着脚,看得着实辛苦,便一把捞起来把她放在一旁的石柱上,自己也跃了上去。 议论纷纷的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她们俩坐稳后很轻松地就能看见面对人群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听底下众人的谈话,便知道他就是古越城的城主。 “果然是有钱人,襄姐姐你看他的衣服,那料子绝对是蚕丝锦织!”央洋眼睛一亮,与孙思襄悄悄道,“只是他的样貌实在委屈了那好料子。” 这话倒是没错,孙思襄点点头,看着那城主的眼中不掩嫌弃,“我想砍他。” “咳咳咳!”央洋赶紧一把捂住嘴,一手还不忘紧紧扯住孙思襄,急切地低声道,“你砍他做什么!小心我们俩连这个古越城都出不了了!” 孙思襄没理她,央洋却明显听见了一声傲然的轻哼。 这时,人群彻底没了声音,央洋也只好不再作声,只是拉着孙思襄的手却丝毫不敢放松。 “嗯——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来只为了一件事,惩处贪利小人!”城主与身后的人说了好半天话才开始,这时候见众人都十分好奇的样子,才满意道,“我们古越城也算是风源国一座关口,做买卖的人都知道,在这里,进出货物都是要登记核实,交关费的!” 他说到这里,门里一个嘴里塞着布团的男人被反绑着手押了出来,面对众人跪在他身旁。 “就在今天,我们抓住了一个无耻的贪利小人!”他突然提高了声音,一脚将跪在旁边的人踢倒,踩在脸上,声音越发气愤,继续道,“这个布匹商人,拉着我们中原的布匹出关,去和北漠人做生意,居然还想逃关费!” 他停了下来,似乎是因为被气得不轻在那儿喘气。人群里渐渐有了声音, “这不是经常出入城主府的老袁吗?” “可不是老袁吗?今儿这是怎么了?” “这老袁跟北漠人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不都好好儿的吗?” “哎,是不是因为他这次出去忘了给城主……所以被……给个教训?” 人群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到底是在城主面前,大家都不敢说的太直白,还有人边做着手势边给人说着。 “咳咳!”城主大声咳了两下,人群立马安静下来,他满意地环顾了人群,接着道,“这关费可是充裕国库的一项重要费用!咱们风源国陛下英明,已经减低了关费,但是还有人想浑水摸鱼!啊?还不想交关费!啊?你们说!这样做是不是危害我们风源国的大罪?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他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砍头?”孙思襄挑眉问央洋,“那个陛下,他也喜欢砍头?” “嘘!”央洋压低声音,紧张道,“先别说话,陛下他不是喜欢砍头,犯了死罪的人就是要被砍头的!” “哦——”孙思襄转过去继续看那个讨人厌的城主喷唾沫星子。但是,转过去的时候,她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正盯着自己,毫不掩饰的,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视线。 第四章 不爽 她双眼直直瞪向城主身后的大门里,发现那个紧紧盯着自己的是个身如扶柳,面若桃花的女子,就站在城主府内正对着大门的走廊上,远远地盯着自己。 “痒痒,那个女人能砍吗?”戳了戳专心致志看城主喷口水的央洋,她面上带着不耐,“门里面那个,穿粉衣服的。” 央洋闻言转眼看过去,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肯定不能了,她身在城主府,一定是跟城主有关的人了,说不定就是城主府的千金呢!” “千金?” “就是城主的女儿!” 孙思襄闷闷地不再言语,那么多讨厌的人却都不能砍,她再待在这儿就太委屈自己了! “咦?咦!”央洋只觉得自己腰上一紧,然后便腾空而起,回神时,孙思襄将她放在地上,扭头便往回走。她回头看了看人群,还好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然后赶紧跟上去,“襄姐姐,你怎么了?” “那个女人讨厌的很。” “城主府里头那个?粉衣服的?” “嗯。”孙思襄闷闷答着,眼神里飞速闪过一丝阴霾,“她看得我不舒服。” 央洋没见到她的异样,只是点点头道,“我知道,因为襄姐姐你女扮男装太惹眼了,她肯定是犯花痴了。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吧,收拾收拾,今晚休息一下,明天就离开古越城。”如果那个女子是城主千金的话,她们只要离开古越城应该就没事了吧? 这样想着,她们就直接回到了客栈。过了没多久,被叫去城主府前的人们也都三三两两地回到了大街上,她们一走出客房,到处都能听见议论这件事的声音。 “这老袁被打得真惨!哎!” “甭说,这城主也够黑心,平日里不知道收了老袁多少好处,今天就这样把人打个半死。” “哎,也不知道城主今天是怎么想的,竟然拉老袁出来……” “你们都不知道?嘿嘿嘿,我刚刚从外面打探了消息回来,你们猜怎么着?” 几桌子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那个卖关子的人,就连客栈掌柜的都狗腿地送了一壶茶过去。 “嘿,我给你们说吧,还记得前阵子从都城来的那辆马车不?”那人晃晃脑袋,忽然压低了声音,“那车里坐的,可是咱风源国都城里赫赫有名的三支花之一!” “三支花?那又是啥玩意儿?”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都城里可没人不知道这三支花!这次来古越城的这个,就是其中之一,据说还是……什么大官的千金呢!” “嗬!这可了不得!都城里的千金多金贵啊!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可不是嘛,古越城外边儿就是北漠,整天灰扑扑的,谁家千金会喜欢到这儿来?” “这位千金可不一般,你们没见就连城主都为讨好她把老袁整治了一顿吗?” 孙思襄停下扒饭的筷子,对央洋道,“城主的女儿真多。” “什么?”央洋本来正专注地听着那些人的八卦,却听孙思襄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不是说千金就是城主的女儿吗?”孙思襄指了指还在八卦的那群人,“他们说有好多个千金。” “噗!咳咳……”央洋把口中憋住的水咽下,着急地给她解释,“不是所有千金都是城主的!别的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是千金,女儿是谁家的就是……” “看看看!那不就是你说的三支花之一么?!” 央洋的声音顿下,随着那些八卦的人一同往外看,果然见到之前在城主府门口见过的粉衣女子正往客栈里来。她下意识地看了孙思襄一眼,登时吓得一把抱住她,“襄姐姐你你你做什么!” 陈茵茵进得客栈的时候,正瞧见央洋扒在孙思襄身上一脸紧张的样子,当下白皙的小脸儿就变了色。她身旁的小丫头看她眼神,也望了过去,当下一声大喝,“你是什么人!” 客栈里众人都被这尖利的声音一震,愣在当场,就连满面堆笑去迎她们的掌柜的也不敢再说话。那小丫头“噌噌”走到央洋身旁,举手就要扇下去。 “住手!”虽是高喝,却没有半点威武的气势。陈茵茵身子一动,随着清香一同走过来,“妙儿,不得无礼。穆世子,请,请手下留情。” 怀里的央洋颤了颤,小手在她腰间挠了挠,孙思襄低头看了央洋一眼,慢慢收回手,直接从耳旁把刀送入背上的刀鞘。脸上的不耐却没有掩饰,将央洋护在怀里,抿着嘴不满地看着陈茵茵。 刚才一看见陈茵茵要进来,她就要抽刀去砍,被央洋阻止了。谁知道这个小丫头妙儿还厉害得很,二话不说就要来打央洋,若不是陈茵茵那一声断喝和怀里央洋的动作,这妙儿的手早就被她砍下来了! “穆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陈茵茵为孙思襄眼中的不喜感到疑惑,却也只能当做没看到,自顾自地与孙思襄搭话。 孙思襄还是抿着唇,她不喜欢这人,当然更是不愿意与她说话的。 央洋慢慢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孙思襄,生怕她突然忍不住出手。 陈茵茵见那人半天都不理自己,越发奇怪,又见她怀里的人终于起身,便轻声道,“小公子,你……是穆世子的朋友吗?”看上去十岁左右,样子生的倒是好看,穆世子也一向交友甚广,大概是外边的朋友吧。 央洋与孙思襄对视一眼,两人都对这个粉衣女子口里的“穆世子”感到好奇——都站这么近了还当孙思襄是穆世子,难道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 “哎,我们小姐问你话呢!”妙儿耐不住了,跺跺脚急道,“穆世子,你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个朋友?大庭广众之下竟与你搂搂抱抱,真是,真是……” “妙儿,你做什么管起穆世子的事了?”陈茵茵看了妙儿一眼,继续道,“穆世子看上去身子已经大好了,想来也不需要那沙蝎了吧?” “……”孙思襄继续与央洋莫名对视,她本就不愿意与这人说话,又被这人莫名其妙地当做什么“穆世子”,更是不想搭理她。央洋则是觉得自己是说不清的,她都不知道对方把襄姐姐错认成什么人了,怎么还身子大好了?还需要什么沙蝎? “看来穆世子还需要休息,要不与我一起去城主府住上几日?”屡屡受挫的陈茵茵慢慢有些尴尬了,转头看了看这家客栈的大厅,“这里看上去不甚舒适,怕是对穆世子的身子没多少好处。” 见孙思襄打定主意装聋作哑到最后了,央洋只得亲自出面,歉意地笑道,“小姐,襄,想必哥哥他有些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哥哥?”妙儿惊讶出声,“穆世子哪来的弟弟?” “哦,我们不是亲兄弟,哥哥是可怜我无家可归,才把我留在身边当弟弟照顾的。” “原来是这样……”陈茵茵点点头,轻笑着道,“穆世子一向宅心仁厚,只可惜身子不好,没想到现在已经能出门走动了。小公子可是打算陪穆世子在外游玩?” “呃,嗯!”央洋点点头,暗道自己坏了事,这小姐明显是顺杆爬的,早知道不搭理她就好了。 “那,不知道穆世子介不介意茵茵同行?”陈茵茵小心翼翼地开口,细细打量着孙思襄的脸色,却没发现她面上的变化。倒是那位小公子面上一僵,很快又笑眯眯地道,“欢迎欢迎,小姐愿意来就一起。” 孙思襄身子一动,央洋急忙用力按住她的手。 “如此,穆世子不如收拾行李前往城主府,城主府干净优雅,在那里,穆世子的身子也能恢复的更好的。” “啊?这个,这个就不必了吧……”央洋为难了,看了看脸上越来越黑的孙思襄,急忙道,“哥哥他今日在外面逛了一天,现在实在是累了。你们还是先回城主府去,我们今晚就歇在这儿,休息好了明天再搬过去。”说着就扶着孙思襄离桌,往楼上客房去。 见他们好像是真的准备休息了,陈茵茵只好作罢,轻声道,“那,穆世子和小公子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日茵茵来接你们。”虽然不甘心就这么离开穆世子,但她是没办法在这种地方休息的,也只能先依了央洋的安排。 央洋胡乱地点点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扶着孙思襄往楼上走,进了屋。 直到那扇门关上,陈茵茵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对一旁候着的掌柜道,“刚刚那位可是穆王府的穆世子,你们好生待着。” “哎,哎,小姐放心,小姐慢走……”掌柜的诚惶诚恐地点头哈腰,送走了陈茵茵。直起身来的时候脑门上一片冷汗,他抹了一把汗喊道,“小二,快点上去招待一下!” 回到城主府,陈茵茵想了半晌总觉得奇怪,妙儿也很是疑惑,小声道,“小姐,这穆世子怎么突然就好了?” “他的病是胎里带出来的,治了这么多年了……兴许,兴许是那谢家医馆有了新法子吧!” “也对,医馆里那么多厉害的大夫,说不准……可是穆世子身子好了,这性子也变得太奇怪了。”妙儿转口又道,“小姐,他刚刚挥刀的时候,我还以为,还以为这手真的保不住了呢!” “谁叫你那么鲁莽的?那不过是个小孩子,你那么着急做什么?”陈茵茵瞥了她一眼,“要真没了也只能怨你自己!” “哎呀小姐,妙儿的手没了,妙儿可就伺候不了小姐了,妙儿才不愿意呢!”妙儿嘻嘻一笑,凑到她身边,“幸好小姐叫得及时,救了妙儿。” 陈茵茵一笑,很快又冷了下来,“只是不知道他身边那孩子是什么底细,看上去和他亲密的很……早知道当初就不要那么心急地出来,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却还没有找到沙蝎。”她抬眼看了屋子一眼,心里十分不满。这沙尘满地的古越城,她实在是待不惯,若不是因为已经放出了话要找到沙蝎为穆世子治病,她定是早就回都城了。 “小姐,虽然没有找到沙蝎,但是我们遇到了穆世子啊!”妙儿笑嘻嘻道,“只要您和穆世子坐同一辆马车回了都城,这门亲事啊……” “妙儿!”陈茵茵含羞一笑,轻斥道,“休要胡说了。” 就算是全都城人人皆知的心思,这样提起还是让她感到害羞。妙儿看着自家小姐,只觉得小姐那一笑顿时让天地都失了颜色,穆世子若娶了小姐,那定是他的福气! 第五章 医少 小二来敲门的时候,央洋正压低了嗓子对孙思襄讲她对那位粉衣小姐的猜测,“风源都城的三支花我曾听说过,现在也只记得她们三人姓什么。想一想,能让这古越城城主拉了人出来惩处示众的,估计也就只有其中那个户部侍郎的千金了。” “为什么?” “扣扣扣”,孙思襄的问声和敲门声同时响起,央洋对她挤挤眼,自己跑去开了门,小二一脸谄媚地站在门口,“穆世子,刚刚那位小姐走的时候刻意提醒小的,要好好儿招待您,您看还需要什么就跟小的说一声。” 不等孙思襄开口,央洋就快速道,“没事没事,你们忙自己的去吧!”完了就“嘭”一声关了门。 “痒痒,你为什么老不让我砍人?” “襄姐姐,你要是真砍了,咱们可就逃不掉了!”央洋无奈叹气,“这里不是紫阳山,随便砍人会惹大麻烦的。哎呀先不说这个,我们得想办法赶紧出城!” “为什么?”孙思襄再接再厉发扬不懂就问的伟大精神,她觉得痒痒比师父他们好多了,肯回答她的问题,若是师父就会直接吼一句“没有为什么”打发她。 “那个女人姓陈,又自称茵茵,我没猜错的话就是户部侍郎之女。因为户部管理国库,这关费当然也在其中。这个古越城的城主估计就是担心他平时贪污受贿,私扣关费的事情败露,这才在那陈茵茵面前演了这么一场戏。”央洋慢慢踱着步,仔细分析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把你认成了什么穆世子,但确定的是,我们现在不逃,以后就很难摆脱掉那个陈茵茵了!” 孙思襄也很认真地听着,慢慢理解了央洋这么着急的原因——就是那个叫陈茵茵的女人,砍不得也赶不走。所以,只有她们自己走。 央洋还在那里踱着步子,认真思考着悄悄出城的办法,孙思襄却利索地收拾了包袱就要拉着她出门。她急道,“就这样出城?” “要不然呢?”孙思襄耸耸肩。 “现在外面肯定已经传遍了穆世子住在这里的事情,刚刚客栈里的人肯定也都看到了,我们这样出去,走不到城门就会被城主的人拦下的。” “真麻烦!”孙思襄皱眉,不悦道,“砍了就行了。” “都说了不能乱砍人的……”央洋无力地坐下,看着外面的天色犯愁,“都这个时候了,再过会儿城门就要关了……” 孙思襄走到她面前,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们走房顶,他们看不见的。” “走房顶?”央洋惊讶抬头,她知道孙思襄的意思了,反正她武功那么好,背着她飞檐走壁躲人耳目也不是不可以。想到这儿她就高兴了,急忙把自己包袱一背,打开屋子后窗探出头去看了看。这会儿天色擦黑,人们都回家,回客栈吃饭了,街上确实没什么人。 孙思襄把包袱和刀绑在身前,一手搂住背上的央洋,一手攀着窗沿。忽然手上一使劲,身子就跃上了房顶,不等站稳就“哒哒哒”地跑起来。即使背着央洋,她还是在这有些光滑的屋脊上健步如飞。遇到房屋之间有巷子的就轻轻一跃,很快就来到了城门附近的屋顶上。 就在孙思襄准备直接跃上城墙的时候,央洋捏了捏她,“城墙肯定有守城门的人,我们就在这里下去吧。那里有人卖斗笠,我们戴着那个出城。” 知道央洋心思比她周到,孙思襄也不多说,在无人角落跳下。 戴上斗笠后,两人混在队伍里慢慢出了城。 出城没走多远就遇见几家散落着的客栈,孙思襄抬脚就要进去,央洋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 “晚上了,不休息吗?”孙思襄倒不是累了,只是晚上休息是个常识,她又是第一次出远门,还是想体验一下晚上投宿客栈的感觉。 “不能休息,明天一早陈茵茵就会知道我们骗了她,很快就能查到我们今晚出了城。如果不连夜走远一点,明天就会被抓住的!” 孙思襄看了看央洋有些疲倦的面色,还有她眼睛下面的青黑,想了想直接蹲下身子,“上来。” “不用背我了,我们一起走吧。”央洋强自振作起来,带头往前走。她的襄姐姐也不是铁打的人,她好歹昨天在路上休息过了,晚上在城外的林子里也睡了一会儿,襄姐姐却一直在醒着。这个时候,唉,这个时候要是有一辆马车就好了。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一辆朴素的马车从城里慢慢驶了出来。 驾车的正是黑面男子谢醇,他心里还在嘀咕白天在街道上看到了穆世子的事情,却不敢出声打扰车里自家少爷的休息——就因为他那句好像看到了穆世子,少爷就硬是在窗边坐了一下午没有休息! 出了城门,他甩了马儿两鞭子,加快了速度,他们可是着急赶回都城的,要不然就能留在古越城找找那个神似穆世子的人了。 马儿撒开了蹄子跑了没两步,又被他拉住了,他面色冷淡地看着面前拦路的小公子,“让一让,我们着急赶路。” 这冷淡的声音和表情都让央洋抖了抖,但一想到是为了她和襄姐姐能休息,只得咬牙道,“我,我和哥哥需要连夜赶路,麻烦你们载我们一程。” 谢醇脸色更冷,扬手就要驾马离开,身后却传来少爷的声音,“小醇,让他们上来吧。” 咬咬牙,谢醇冷声硬道,“上来。” “哦好好,谢谢公子!哥哥快来。”没想到人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央洋急忙把被她藏在大树后面的孙思襄拉出来,“有马车了,你也可以休息一下了!” 谢醇却蓦地瞪大了眼,手上的马鞭直指着孙思襄,惊讶道,“穆世子?!” “什么?”车帘被一把拉开,孙思襄的脑袋正要进去,却被里面伸过来的一张脸堵住了。两个人近距离面对面对视了一会儿,孙思襄退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央洋道,“他也当我是穆世子,可以砍吗?” 孙思襄真的十分郁闷,非常郁闷,特别的郁闷!她好不容易出山一趟,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山外的热闹,就几次三番地被人当做什么穆世子搭讪。她在心里暗道,以后见着那个混蛋穆世子必须先给他一刀! 但是现在,她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紧盯着自己的男子,瘦瘦弱弱的,看着就很想一巴掌把他扇飞了——像这样的男子,一定是没什么用的。 马车轮子“咕噜咕噜”地在官道上滚着,谢醇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看紧闭的车帘子,他们进去后里面就没什么声音——少爷怎么不问问穆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都好奇的紧呢! 靠在孙思襄身边的央洋终究抵不过连日赶路的疲惫,头贴在孙思襄的腰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马车突然一颠,孙思襄伸手搂住她,让她舒服地睡过去。 “在下谢芝庭,姑娘怎么称呼?” 车外的谢醇甩鞭子的手一抖,鞭子抽在了自己腿上,顿时把他抽醒了。他往后靠了靠,对自家少爷突然开口说话,却又称穆世子为姑娘感到十分不解。 “你不是当我是穆世子吗?”孙思襄没好气道,“我叫孙思襄。” “孙姑娘说笑了,穆世子是堂堂男儿,虽然姑娘与他长相与声音都十分相似,但明显地并非同一个人。”谢家少爷,谢芝庭慢悠悠地把马车一角的小炉子拉过来,提起炉子上正在冒热气的茶壶,给两人中间的小几子上倒了两杯。 “像就像嘛,还非得把我当成什么穆世子!”孙思襄眼中又泛起一片阴霾,一想起那个纠缠不清的陈茵茵她就心烦,恨不得立刻提刀砍人。 谢芝庭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把一杯茶递给她,“赶路辛苦,这里气候又干燥,孙姑娘不如喝口茶水消消躁气。” “哼!”虽然不喜这样的男子,但人家对自己温言温语,还倒茶递水的,孙思襄也就领了情,接过茶杯又问,“她们都把我认错了,你怎么没有认错?” “在下乃医者,虽然开始行医还不足十年,但这识人性别还是拿得准的。”谢芝庭拿过自己的毡毯递过去,“夜里气寒,用这个给妹妹盖上吧!” 孙思襄毫不客气,接过来把央洋包住继续抱在怀里,然后对谢芝庭道,“你这人看着没什么本事,其实还不算废嘛!” “嘶——”外面的谢醇又手下一抖抽到自己身上,这一鞭子实实在在,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谢芝庭轻笑道,“谢孙姑娘夸奖。” 车内顿了顿,谢醇以为里面的都睡下了,就专心驾车,没过多久就听孙思襄道,“你们说的穆世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穆世子就是都城穆王府上的独子,其名穆云赋。”谢芝庭停了下来,见孙思襄还是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便接着道,“他的样子的确与你很相像,不过他自出生时身子就不大好,直到现在十八岁了还是不见起色,稍遇伤病就会危及生命。穆王怜子,很早就把他托养在谢家医馆,为其调养。” “那他现在调养好了么?”听着是挺可怜的,不过想到又是一个病恹恹的男子,孙思襄便没什么好感了。 “穆世子的病是母胎带来的,若想痊愈,用一般的方法定是不行的,所以谢家医馆也只是搜集些珍贵药材为其续命。”说到这里,谢芝庭面上带了些伤感,“穆世子待人宽厚,博学多识,若非那身子拖累,必定是人中才杰!” “那就治好他呗!”孙思襄眨眨眼,“用一般的方法不行就用不一般的方法治,你既然能看出我不是穆世子,难道还治不好他?”至少现在把她错认成穆世子的人里,他还是头一个真相了的。 “呵呵,孙姑娘抬举在下了。”谢芝庭轻笑,接着道,“不过,世上之奇事亦有其理,你与穆世子这般想象,也许……” 马车这时又是一颠,把谢芝庭没说出的话颠进了肚子。 “怎么不说了?也许什么?”孙思襄却好奇的很,她发现这个谢芝庭和痒痒一样,肯耐心回答她的问题,对于这一点她就十分满意了。 微微一笑,谢芝庭道,“想知道的话,姑娘便随我来都城吧!” 第六章 秃山 马车已经在官道上行了两日,中途只歇过一次,是谢芝庭命令谢醇去一家路过的客栈睡觉,谢醇便去了。 出了古越城之后,他们就没再经过什么城镇了,只有沿官道开的一些零零散散的茶馆,客栈。谢芝庭说,他们走的这条被称为“急道”,是朝廷专门派人开出来的,一路没有城镇误了脚程,战乱的时候递送个战报也十分方便。 所以,再过两天,他们就要到风源国的都城了。 “襄姐姐,咱们真的要一起去都城吗?”趁着马车停下歇息的空,央洋把孙思襄拉到路边林子里说起悄悄话,“他不是说那个穆世子就在都城吗?那你要是去了都城,岂不是天天有人把你认成穆世子?” “可是他还说可以帮我找我爹娘啊。”孙思襄眨眨眼,整天被人误认成别人真的麻烦,但是一想到爹娘——据师父说自己是山里的猴儿生的,被猴儿不小心在石头上撞多了所以把脑子都撞笨了,但是现在她怎么会相信?自己肯定也有爹娘的,那个谢芝庭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只要去了都城她就能找到自己的爹娘。 “可是,可是……”央洋伤脑筋了,低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就是那穆王府的千金,恢复了身份后,那你还找不找夫君了?” “找啊!”只有这件事是不能变的,孙思襄坚定地想。 “但是一般那样的皇亲国戚家里的千金都是由皇上赐婚的,自己是不能找的。而且,如果进了穆王府,就不能随意出门走动了!” “为什么?”孙思襄瞪大眼,想去都城找爹娘的想法微微动摇了。 央洋回头看了看马车的方向,还好那两个人都以为她们俩是出来解手的,没有过来看的打算,“大家千金都是这样的,更何况你要去的是个王府啊!那里面规矩很多的,我们,我们……”央洋有些着急,其实她私心里,是担心孙思襄认了亲之后就不要她了,她现在只有孙思襄这一个依靠,所以不论怎样都要与她一起。 “这么麻烦?”孙思襄皱眉,习惯性地直道,“砍了不就行了?” “襄姐姐,都说了不能随便砍人,尤其在都城里更不能!天子脚下草菅人命的话会惹大麻烦的!” “啧!”孙思襄抱刀靠在树上,“那你说怎么办?” 看了看孙思襄脸色,并没有很明显的抗拒,央洋恳求一般地道,“襄姐姐,我们,我们不去都城好不好?” “你不想去?”见央洋眼中甚至泛着水光,孙思襄蹲下身子看着她,捏捏她的脸,“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央洋轻轻趴在孙思襄肩上,心中难过得很。襄姐姐对她真好,若是襄哥哥就好了……可是她却不希望襄姐姐找到爹娘,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马车上,谢芝庭又翻了页书,掀开帘子看了看,对坐在车辕上的谢醇道,“她们去了多久了?” “都有一个时辰了吧!”谢醇抱着胳膊,“少爷,你看出来她们谁吃坏肚子了吗?”去了这么久,难道真的拉肚子? 谢芝庭脸色沉沉,想了想道,“小醇,把马车赶到前面的客栈,你快马加鞭回去,向易王殿下借些人。” “借人?做什么?” 抬头看了看孙思襄和央洋两人离开的方向,谢芝庭悠悠道,“告诉易王殿下,穆世子的贵人进了秃山!” 孙思襄背着央洋依旧身形轻盈地在山间跳跃前进,她们两人都不识路,也不知道她们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只好凭直觉认准了一个方向往前走了。 “襄姐姐,这片林子好大啊!”孙思襄停在一棵树下休息时,央洋四处走了走,发现四面都是黑压压的树林,尤其现在天色慢慢黑下来了,林子里更显得幽深。 “看着大,其实没多大!”孙思襄挥刀砍断了几棵树,斩断了一片草,空出一块儿地来准备烧火了,“这些树都没多大岁数,这林子也就大不了。” 看到孙思襄的动作,央洋蹦了过来,“襄姐姐,今晚我们露营吗?” “嗯,林子虽然小,里面东西还是齐全的,晚上再乱跑就会被盯上。”孙思襄燃起火堆,把砍掉的几棵树干挡在四周垒起来,围住了她们俩和火堆。抬眼看了看天,“还好不会下雨,先休息一晚上,明天就出林子找地方去。” “嗯。”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烤火,吃干粮,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星星都亮了起来。央洋仰头看着,耳旁听着火堆发出的“噼啪”声,还有孙思襄无聊地拨弄着火堆的声音,心里觉得暖暖的。 “襄姐姐。” “嗯?” “我们不去都城,你就见不到爹娘了。” “哦。” “你怪不怪我?” 孙思襄抬起头,凑过来揉她的发顶,“怪你干嘛?” “你不想见爹娘吗?” “总会见到的啊!”孙思襄耸耸肩,“等我给你找到夫君了,我再去都城。” 央洋愣住,“你准备以后一个人去啊?” “对啊,你不是不想去嘛。” 央洋没再说话,靠在孙思襄怀里,眼眶慢慢湿润起来,忽然又道,“襄姐姐,我给你唱歌吧!” “嗯。”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八岁女孩儿细细甜甜的嗓音带着些怀念和伤感,带着些温暖和期望,随着空中散落的火星子,和火堆旁飞舞的小虫子,一起飘飘荡荡在林间散开了。 第二天早上,央洋醒来的时候,火堆的灰已经被铺平了,四周环着的树杆子也被推到了,孙思襄从树上跳下来,扔给她一些野果,“有点硬,不过酸酸的挺好吃。” 央洋慢腾腾啃着野果,的确是皮很硬,她把皮都啃掉吐出来,然后慢慢细嚼果肉,酸溜溜的味道瞬间让她精神倍增,口水暴涨。 “嘿嘿嘿,好吃吧?”听央洋吃的吸溜吸溜的,孙思襄笑道,“紫阳山上有更好吃的呢!等我们都找到了夫君,就一起回去!” “嗯!”央洋仰起头,觉得自己眼泪鼻涕口水都要一起被酸出来了。 “走吧,我刚刚过去看了,那边很快就能出林子,好像还有房子。”孙思襄一把捞起央洋甩在背上,脖子上挂着刀和包袱,身子一轻跃了起来。 秃山之所以成为秃山,自然是因为它秃,而且秃的很倔强——就像男子秃顶一样,这秃山上的人也想了千万种办法来治山,山上就是长不起东西。哪怕是种树,也总是活不过二三十年,所以慢慢的,秃山上的原住居民都搬了家,往山脚下去了。这秃山上就少了人的踪迹。 很不幸的,孙思襄和央洋两个不识路的人就这么撞进了秃山。 她们出了林子,想找个人问问路,却半天没看见一座房子,孙思襄挠头,她记得她一大早上好像是看见了炊烟的啊! 这秃山出名的不仅仅是它秃,在它的秃脑袋上安家的一群山匪也给它大震了名声。据说,那个匪窝头头就是个秃头,所以才专门跑上秃山安家落户。自从这一窝山匪来到秃山,就再也没人敢上来了,一般在秃山上晃荡的,都是匪窝的人。 不过,孙思襄和央洋两个人却不知道这些。 所以,当她们终于遇到了一个人的时候,就又激动又开心地跑了上去,央洋开口就问,“大叔大叔,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个山匪看着她们,感到十分惊异,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敢上山,居然还有人敢找他们问路!于是眉毛一耷拉,装作无意道,“这里是秃山顶上。” “秃山顶上?”两人都没听过这地方,以为他指的是这座山顶,不过是秃的。 “那,你知道哪里有客栈吗?” “客栈?”山匪又仔细打量他们,脑子里峰回路转,便觉得自己傻帽了,这明显是两只肥羊送上门来了,不要白不要,于是转身往山寨走,“跟我来吧!” 于是,孙思襄和央洋两个就这么跟着山匪进了山寨。 谢芝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里十分焦急。孙思襄和央洋两个都不知道那秃山山匪的厉害,被抓到绝对是要吃亏的。这一晚上已经过去了,也不知道她们俩现在有没有被抓进去。谢醇大概昨晚就能到都城,但要把易王殿下带来还需要一天时间。希望今天晚上之前,她们俩能安然无恙吧! 安然无恙? 显然是谢少爷多虑了,虽然都觉得这家客栈有些奇怪,但人家送上了吃的,孙思襄和央洋便不管不顾地开吃了。尤其是孙思襄,她还要把昨夜没吃饱的那顿补回来的。 屋子外头来了好多大叔,看了看她们就走开了。央洋吃饱了,慢慢起身往外走,实在好奇这些大叔老看她们做什么。然而还没走两步,就“咕咚”一声倒地上了。孙思襄眼睛一眯,想起身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乏力,连脖子都软绵绵的支不起脑袋了,眼前的东西晃了两圈就全黑了。 “快快快!来抬走!”外面的大叔们轰然而入,把两个人依次抬出去,留下了两个包袱和一把大刀。 “走,我们把东西给头儿拿过去。”刚刚把孙思襄和央洋带回来的大叔过来拿刀,抬了一半奇道,“这,这什么刀?怎么这么重?” “老平,是你力气太小了吧!”另一个大叔走过来笑道,“让你一天花天酒地……嘶!” “看看是谁力气小!”老平白了他一眼,“这刀少说也有七八十斤重了,你单手举起来给我看看?” “切!这么重的玩意儿那小子能挥得动?抱走!”那人嘟嘟囔囔地走开了,只提走了两只包袱。老平使劲把刀搂在双臂上,慢慢跟着走了。 第七章 魔鬼 天快黑的时候,山寨开始做大锅饭,虽然今天有两个傻小子自己送上门来了,但是他们的包袱里没多少值钱的,害得他们白高兴了一场,以为晚上又会有庆功会之类的可以海吃海喝。 他们头儿只看了看那两个包袱就把老平他们踹出房子了,老平出来的时候刀没抱住,掉下来砸到他的脚,疼得他哎呦了好半天,最后把那把刀直接扔到柴房里去了。 孙思襄醒来的时候,肚子很饿。中午那顿还没吃饱就昏睡过去了,现在醒来只觉得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加上对面的大厨房传来了一阵阵饭香,更让她馋的厉害。 她环顾了一圈,看到央洋还好好儿地躺在草堆的另一边,睡得还挺香的,就是地上有些凉,还有很多灰尘。 双手被麻布绳子绑在背后,双脚也受到了一样的待遇,她手腕一用力,就感觉到被麻布勒着的地方一阵刺痛。看了看这简易牢房的窗外,饭香越来越浓,人影也不停地在窗外晃,还有来来去去的呼喝声。转眼又是贴在地上睡得死沉的央洋,她眼中的阴霾渐渐浓重起来,双臂突然发力,挣脱了腕上的麻布绳子。 “哎你们快点儿啊!头儿的饭好了没?” “老平啊,你别催了,头儿的饭是单独做的,这会儿刚出锅。” “不是我要催,头儿在前院都等急了,一会儿还不是你们要挨脚板子!” 孙思襄听出来,其中那个老平就是今天带她们俩来这个地方的大叔,她眯上眼,遮住了眼中滚滚黑雾。 脚步声在靠近这里,她四处找了找,不见她的刀。央洋已经被解开了绳子靠在墙边,但是还不见醒,她觉得这个简易牢房里没有地方躲而且她也没必要躲,所以就端端正正地站在了大门前。 “哐当”一声,老平推开木门,一只脚刚踏进来就迅速收了回去,脸上像是见了鬼一般难看,“你你你!你怎么醒了?!” 他这一嗓子立即喊来好多大叔,堵在大门口对孙思襄虎视眈眈。个个心里都在发毛,今天给这俩下的药可是不轻,尤其这个人还吃了不少,至少要个两三天才能醒来,怎么这会儿就起来了?而且,他是怎么挣开绳子的? “我的刀呢?” “啊?” “我的刀呢?”孙思襄捏紧拳头,慢慢不耐烦起来,“你把我的刀呢?” 老平机警地往后退了退,这时候的孙思襄看着就不像是好惹的人,但是他们人这么多,倒不怕他能怎么样。这样想着,老平对后面的人摆摆手,“赶紧把他抓起来,头儿要吃饭了,别让他捣乱了。” 后面的人慢慢地围拢,见孙思襄一直没什么动作,就以为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才出来两个人,手上拎着绳子走过来,“你就老老实实呆这儿,等头儿吃饱了再啊!啊!”这声调转换的实在太快,围圈的众人本来都要散了,听到同伴的惨叫赶紧看过来,却见孙思襄还是之前的姿势定定站着,那两个要绑她的人却倒在地上痛呼。 “怎么回事?”因为没人看见孙思襄动手,也就真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有人来扶了地上两个人起来,却很惊骇地大叫,“他们胳膊都断了!” 那两个人虚弱地靠在同伴身上,双臂都像两个挂在肩上的布袋子一样无力地晃着,这时候大家才慢慢流了冷汗——刚刚那声惨叫里面,好像还夹杂了“咯嘣”这样干脆利落的声音。 再慢慢转头看着孙思襄的时候,眼里都凝聚了恐惧,那恐惧汇聚在一起,却衍生出一股子狠劲,就像阴间众鬼一样阴狠的气息从这帮山匪大叔身上散发出来。 “我的刀呢?”孙思襄皱眉,这些人明显是想死了,但是没有刀,砍不了,就只有拧脖子了。这样想着,她的双手随意活动活动,不停地发出“咯咯”的声音。 “当咱们秃山窝子里的都是吃软饭的!”老平一声怒喝,“上!”众人就挥舞着手里的刀刀铲铲,棍棍棒棒的扑了上来。 “你们不吃软饭,我吃!”孙思襄闻着对面飘来的糯糯米饭香就饿得慌了,但手下却丝毫不留情。一个挥着柴刀的大叔扑过来,刀口正对着她脖子,她矮身躲过,搬起那个大叔的身子就往外甩,呼啦啦砸到了一大片。她一个人立在门口,硬是挡住了二十来个想挤进来拿她身后的央洋做人质的大叔。 偏头躲开了一根大棍,她忽然上前一步揪住那人胳膊往上一扳,“咯嘣”一声,再顺势一手捏住对方脖子,又是“咯嘣”一声。 “这,这小子倒是个厉害的……”老平在外面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觉得即使这么多人也难说打不打得过,犹豫了一会儿就撒腿往前院子跑了。他得把头儿叫过来,这小子看上去有几把刷子,只有头儿能制服得了。 “说,我的刀呢?”孙思襄一把掐着一个人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不耐地瞅向其他人,眼中黑雾浓郁,深不见底。虽然同是杀人,她却更喜欢用刀砍,总觉得有鲜血溅出来的场面才够畅快。 被她掐住的人在高处使劲蹬着脚,刚刚还不怕死的冲上来,现在真的快死了却开始恐惧,挣扎着指向隔壁的房子。 “哼!去取过来!”她将那人丢在地上。马上又有人挥刀砍过来,她抬手在对方胳膊上挡住,一拳将他肋骨打断,对还在地上摸着脖子咳嗽的人吼道,“快点!” “啊好好好!咳咳……”那人急忙爬起来跑到隔壁柴房,拖着她的刀过来。没办法,他现在手脚发软根本抬不起来这有七八十斤重的刀。 见到自己的刀,孙思襄双眼一亮,内力一震将再次围上来的人掀开,一把拎起刀拔了出来,刀刃上的复杂纹路细细密密,被刚刚升上高空的月亮一照,无声地反着银光。 “头儿!头儿哎您慢点!”一个黑黢黢的男人在老平的喊叫声中大步跨入了这个后院,见到自己手下都围在牢房门口,脸上更黑,“都死了吗!要饿死老子吗!” 老平拖着被头儿踢得行动不便的腿跟了过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见那牢房门口围着的人忽然像是被一阵大风掀起,远远地撞在地上。接着,月牙长袍的一角飘了出来,带着冷冷的银光。 “一群废物!”黑黢黢的男人见众人皆倒地不起,顿时怒火冲天,几步走过去一脚连踹好几个,“要你们干啥吃的!连他都收拾不了!要你们干啥!干啥!”他一句话一脚,带着点泄愤的意思。再转头看孙思襄的时候,只觉得气还没发完,平时一到饭点儿饭就来了,今天等了那么久居然还劳他亲自过来,不过是个白脸小书生,竟然敢耽误他用饭! “你是头儿?”孙思襄耐心地等他发完脾气看过来,“你是不是想打架?” “打架?哼!”他盯着孙思襄精致的脸看了半晌,突然阴邪邪地笑了,“老平,怎么不给我说清楚抓到的是个美人儿呢!” “啊?头儿,他,两个都是男的啊!”老平说完就打了个寒颤——据说头儿忽然换口味了,不会是连男人都……就在老平目瞪口呆地想着这些的时候,面前寒光一闪,温热的鲜血就喷溅了出来。 “……呃……”老平软软倒下,眼睛瞪得老大。 这一刀让那个正想入非非的男人回了神儿,看了看地上身子被劈成两半的老平,男人心里只犯憷。老平在这山寨里也算是有些身手的,却被这人这么简单地杀了,自己可比老平好不了多少啊……慢慢看向孙思襄,却被她的表情吓得浑身一颤。 孙思襄勾起嘴角,舌尖伸出在嘴角细细一舔,那甚似桃花眼的眼角好像也微微上扬了,漆黑的眸子与手上的刀一样,在月光中泛着冷光。 一阵夜风吹过来,卷起血腥阵阵,孙思襄忽然朝着头儿媚媚一笑,等他惊然回神的时候,只见到月牙白的衣袍在风中翻卷。他只觉得背后一凉,脖颈一松,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众山匪再也没了开始时的阴狠气,一个个用脚掌磨着地悄悄后退,然而孙思襄还是突然转了过来,对着他们笑得分外好看。 又是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了嗜血之气。 秃山山脚,本应是沉静安睡的夜晚,今夜却反常地聚满了火把,谢芝庭端坐在最前面的一匹马上,目光里是深深的担忧。他的身旁还有两匹马,马上都是一表人才的男儿,其中一人往后看了看,对谢芝庭道,“芝庭兄,你就在山下等吧,我和绝兄带人上去就行了。” 见谢芝庭半天没有回话,站在他的马旁的谢醇也出口相劝,“少爷,现在是晚上,山匪窝子又乱,你上去要是出个岔子,易王殿下可就顾不上那孙姑娘了。” 马儿喷着气踏了两步,谢芝庭回过神,对身旁马上的男子点点头,轻声道,“孙姑娘与穆世子样貌一样,她身旁还有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你们一定要将她们平安带回来。” “放心吧。” 因为是要上山,两个人便下了马,各带一队人分成两路从两个方向上了山。 而此时山顶上的山寨,已经是腥风阵阵,四处血滩,残断的尸体大多集中在后院,前院也有一些,都是些面容惊恐的山匪。易王越南飞还没走上山顶就嗅到了空气里难掩的腥臭,正要加快脚步冲上去,却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往他这里跑来。 “救,救命,救命啊!”还没跑到跟前,那个山匪就软了腿,倒在了地上,顺着山势滚到了越南飞面前,他喘了半天,才接着道,“寨里,寨里来了个魔,魔鬼!” “魔鬼?”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惨叫,正是从山顶传来的,越南飞玩味地扬了扬眉,把山匪交给后面的人,飞快地往山顶去了。 另一边打头的黑衣男子一直紧抿着唇,面上冷的能掉冰渣子,在察觉到山顶的惨况后,不由分说地提速上山了。很快,两个人在山寨门前碰了头,相互点点头就往里走了。 第八章 医馆 进门没走几步,两人就看到了那个迎面走来的身影,孙思襄正背着央洋往外走,头上的柔发有些凌乱地披在肩上,白皙的脸被柔和的月光抚着,凸显出她精致的面庞。月牙白长袍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却像是衣袍上绣的花一样自然,她步伐轻盈地往外走着,不时回头看一看托在自己肩上熟睡的小脸。 突然看到了门口的两个人,她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看清楚两人的时候,她眯了眯眼,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左边那人看上去年纪较小,一双凤眼清秀名澈,眼光奕奕,精神清冽,虽然稚嫩却已颇有些威严之气。只见他的目光扫过狼藉遍地的山寨,嘴角便勾了勾。再看向她时,那目光中多含了些探查之意。 至于右边这位,那双较宽的杏眼此时正含着冷风盯着她,让她分外不舒服,坚挺的鼻梁,紧紧抿住的薄唇更使整张脸显得棱角分明。他脑后的黑发全用一条发带高高束起,从发顶到黑衣面上都像是被月光镀了层冷霜,时刻向外散发着寒气。 她站在原地与那两个人面对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脚就要绕路走。 “孙姑娘等等!”左边那个率先出声叫住她,很是彬彬有礼的样子,“我叫越南飞,受人之托来——来接你下山的。”他顿了顿,实在没有把“救”字说出口。 孙思襄皱眉,这两个人她一个也不喜欢,但是人家一直含笑看着她。她想了想道,“我自己下山,不用你接。” “哎?”越南飞一愣,想起谢芝庭给自己说过这姑娘脾气不大好,干笑两声,“呵呵,这个,你看,你妹妹不是累了吗?我们准备了舒适的马车,你……” “痒痒要休息,你太吵了!”孙思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迈开步子就往外走。 越南飞话还没说完,只觉得有些尴尬,还要跟上去说些什么,他身旁的黑衣男人却突然身形一动。 “绝,绝兄?” 虽然知道他没什么耐心,但是就这么把人打晕了扛走……越南飞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子就被丢了过来,再看看前面扛着孙思襄走得飞快的殷绝,他只得无奈叹气,抱着央洋跟在了后面。 下了山,谢芝庭还是稳稳坐在马上等着他们,见到殷绝那么粗鲁地扛着人下来了,眉头一撇,“殷兄,她只是个小姑娘,而且很有可能与穆世子有些牵连的。” 殷绝只冷冷看过来,一甩手将孙思襄丢上马,自己再翻身上去,扯着缰绳就驾马转身走了。 后面,越南飞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怀里的央洋还睡得很沉,他只得托着一起上了马,对谢芝庭无奈笑道,“绝兄比那姑娘脾气还不好,说了两句话就把人打晕了。” “他也是为了穆世子,咱们赶紧回吧。”谢芝庭点点头,看到殷绝扛着人下来的时候他就猜到了,现在只担心孙思襄醒来不会善罢了。 留了两队人在山上收拾狼藉一片的秃山山匪的寨子,他们几人直接带着昏迷的孙思襄和央洋连夜赶回了都城。 “啾啾啾” 轻快悦耳的鸟鸣声似乎就在耳旁,悠悠扬扬的花香也不知是从哪里飘到了自己的鼻尖,孙思襄从一夜昏睡中慢慢转醒,睁开眼撑起身子,目光还有些朦朦胧胧地追向鸟鸣和花香的方向。 唔,轻纱掩着窗,窗外好像有人影晃动,还有一树小花嫩嫩地开着,几只小鸟儿就在那颤颤的树枝上立着,凑在小花儿旁伸着脖子欢快地鸣叫着,不时地从小花儿这边跳到那边去。 她不知不觉下了床,光脚踩在屋里的薄毯上,走到窗边掀开了半掩的帘子,伸出脑袋凑到树旁去。 窗外确实有人在走来走去,还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来来往往的很多人。孙思襄探头出去的时候,正听见外面的人唤了一声,“易王殿下,殷大人。” 她看清外面是个四面都被房子环绕的院子,有几间房子门开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穿梭在这些房间之中,手上端着不知是什么忙忙碌碌的。她转头看向那两个被众人屈膝行礼的男人,只觉得这两人长得实在不堪入目,那么精瘦的样子,好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脸上生的那么白皙,倒像是女人。 越南飞和殷绝两人并肩走过来,正要去孙思襄房间,还没走近就看见那个窗户里探出的脑袋了。越南飞“噗嗤”一声笑了,殷绝却只是微微僵了僵冷脸,因为他看见那个姑娘看过来的目光了,虽然她的头发散乱地披着,面上甚至还有些脏乱的痕迹,但那双眼却实在耀眼得很,那般纯净明亮。 朝众人点点头示意,两人加快脚步走进了屋子,孙思襄没有收回脑袋,又在外面看了看花儿和鸟儿才慢慢退进来。 “嗯,咳,孙姑娘,你要不先简单洗漱一下?”越南飞转过脸轻咳一声,正好外面有个侍女走过,他急忙叫住,吩咐侍女准备些洗漱东西过来。昨晚他们赶回来都已经是凌晨了,谢家医馆虽然人多却总是都很忙,就没有照顾她洗漱。 现在他们面前的孙思襄还是昨晚的一身衣服,凌乱的血迹和头发,殷绝目光往下一移,突然也转过脸去,冷俏的面上微微泛了点点红晕。孙思襄见他反应奇怪,自己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脚,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就那样踏在地毯上。 越南飞已经走出了房间,殷绝也往外走了两步,又忽然走到床边去拎了她的鞋子过来,声音低沉道,“穿上。” 靠得近了,孙思襄能嗅到他身上带着淡淡的书墨气息,眨眨眼,还是顺从地任他给自己穿上鞋子。心里感觉有点奇怪,从自己记事起,从来没有人给自己穿衣服穿鞋子的。 穿好鞋子,殷绝就转身出去了。很快就有侍女端了水来让她洗漱,还有人拿来了她的包袱,她便换了身月牙白的衣袍,整理妥当之后出了门。 院子里还是有些人来去匆匆,她出来之后也不知道往哪边走,便在原地愣了愣,这一愣神,就让人注意到她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正从外面走进院子,老远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院子一角,急忙高声道,“世子,您怎么出来了?这里人多杂乱,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世子?看向她的众人都知道,在谢家医馆里就一个世子,那便是穆王府上的穆世子。据说穆世子自小身子不好,所以穆王和穆王妃四处求医,长年不在都城,把穆世子托付给谢家医馆照顾。穆世子便住在谢家医馆的内院,平日也很少出来走动,所以真正认识他的人并不多。 只是没想到,今日穆世子会出现在他们小西院,更没想到穆世子竟是这么俊美无双的人,虽然身形有些瘦弱,却还是玉树临风的好相貌啊! “世子,您不好好儿躺床上就算了,怎么今日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这一路上若是碰到不长眼的冲撞了您,再让您有个什么闪……啊呸呸呸,小略烂舌头!世子啊,您快跟我回去吧!”小厮匆匆跑到孙思襄面前来,手上还端着一盘子小菜小饭,满脸恳求,“您看看,我就出来给您取个早点的功夫……” 孙思襄不说话,只皱眉。又是一个把她认成那个穆世子的家伙,罗里吧嗦的,但是他端的这盘饭看着挺香的,正好她也饿了。于是,她撇撇嘴角,“我饿了。” “啊?”小略被孙思襄的反应吓愣了神,世子什么时候这么干脆利落过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示意了方向,“就是知道您会饿,我才一大早过去取饭的。但是您也知道,谢家医馆本来就忙,人多起来更忙,我一大早就看见少医师在前面忙的根本顾不上吃早饭呢!所以我就回来晚了,结果您就……” 孙思襄朝着小略指示的方向走过去,一路就惦记着小略手上的饭菜,对小略自顾自地罗里吧嗦丝毫没有听进去。 从一道侧门出了这座小院子,顺着走廊直往前走,又穿过了三个类似的院子,终于慢慢来到了不喧哗的地方。孙思襄打量着四周,这里是座小花园,花不多,药草香味倒是挺浓的。她见着一座四角亭子,就端直走进去坐下了,小略赶紧在后面喊道,“哎哎世子,还没到呢!” “一会儿要凉了,我饿了。”孙思襄不跟他多说,伸手夺了那个托盘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打开扣饭的盖子,顿时胃口大开,二话不说就动筷子了。 “世子,您,您这……”小略不知所措地蹭蹭手,难道昨晚没让世子吃饱?瞧世子这模样,分明是饿极了。 小略端来的只是做早点的小饭小菜,孙思襄三两下就解决了,只觉得连肚子底儿都还没铺满,“为什么只有这么点儿?你能不能再多端些来?” “哦,好,世子,世子您别着急,我这就去!”小略愣过之后,十分开心,他们世子还是头一回觉得早饭不够吃,这可是好事!医师说,能吃饭了身体就能好! 所以,小略兴高采烈地奔向前院了。 第九章 孤儿 孙思襄一人坐在亭子里,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瞪着亭子外面满园子的药草,可以看出这些药草都是被人精心整理过的,每一兜每一垅都划分的很细致,不同种类的药草之间还支着写有药草名字的木牌。 说起来,她也是识些药材的,毕竟在山里没有医师,受伤了生病了都得自己想办法,干爹对这个也很在行,所以她从小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诶?她怎么在这儿?” 听见这声音,孙思襄转过头去,看见越南飞和殷绝两人从内院方向走了过来,刚刚这两个人还去过她房间,等她洗漱完了出去就不见人了,她却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先去内院看望穆世子了。 越南飞几步走过来,“你一个人过来的?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孙思襄却不理他,眼睛只瞅着殷绝,她这会儿想起来了,这个冷脸黑衣服的家伙,昨晚把自己打晕了。还有痒痒,也不知道被他们弄到哪儿去了。 “你怎么不理我?”越南飞纳闷儿地看着她,却见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殷绝,嘴角一撇,“你居然能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绝兄,其他女人哪一个不是被绝兄的煞气吓跑了。” “痒痒呢?”孙思襄紧盯着殷绝,神色很是不客气,身子也紧绷起来,好像随时会动手一样。 殷绝没答话,还是冷眼看着她,倒是越南飞又笑了,“什么痒痒?你哪儿痒痒啊?” “啪!”孙思襄的一拳砸在了殷绝的掌心里,越南飞反应过来时,只看见殷绝一只胳膊伸过来替自己挡下了那当面的一拳,他不由有些后怕,“你这姑娘怎么这么暴力呢?不说话就往脸上打,你狠!”说完白了孙思襄一眼,又道,“你是问与你一起的那个叫央洋的小姑娘吧?她跟你在一个院子,你说你怎么不就近找找就跑出来?她就在你隔壁。还有,能把人名字叫清楚么?” 等他巴拉巴拉一堆说完,眼前早就不见了孙思襄,“咦?人呢?” “走了。”殷绝也转身走了,袖子里的手轻轻搓了搓,心中为孙思襄的手劲感到吃惊。若不是用上内力,只怕他还挡不住那一拳。 “哎绝兄,怎么就让她跑了呢?这么好的机会,咱们不应该带她去见世子吗?”越南飞跟上殷绝,嘴里还是叨叨个不停,“虽然世子说了他是独生子,但是你想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呢?有的话怎么可能没有什么关系呢?你说对不对?我就觉得他们俩……” 冷气忽然一盛,越南飞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干笑着看向殷绝,“呃呵呵,我不多嘴了不多嘴了……” 这边的孙思襄急匆匆地赶回了自己醒来时待着的小西院,还没走到屋子门前就与央洋装了个满怀,“襄姐姐!你怎么不好好儿在房间里待着?我找不到你……”央洋抱住孙思襄就不撒手,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是怕的,从在那个秃山顶上吃完饭昏迷了之后,就一直在怕。即使意识不清,她还是能感受到外界的血腥,她相信襄姐姐会保护她,但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怕离开襄姐姐。今天天没亮的时候她就醒了,然后就满心焦急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寻找襄姐姐,找到之后心里的担忧却并没有散去。 “你担心我?”孙思襄摸了摸央洋的脑袋,嘴角勾起浅浅的笑,黑眸亮亮的,“我会一直跟你一起的。” “嗯。”央洋慢慢停了哭泣,却依旧埋头在孙思襄怀里不肯起来,她们还站在院子的走廊,这么一闹,院子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让她羞得抬不起头来。虽然他们两人都是男子打扮,但就是两个男子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抱在一起哭着说话也是不妥的。 “专心点做自己的事情,都愣在这里做什么。”谢芝庭快步从前院走来,看见这里的情况心下了然,迅速将院子里都看呆了的众人遣散。然后挂着一脸温和的笑看着孙思襄,“孙姑娘,这里是谢家医馆,回来之后在下照顾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听到他的声音,央洋立即站直了身子,躲在孙思襄身后警惕地看着他,这里是风源国都城里的谢家医馆,他是都城里大名鼎鼎的谢家少医师,谢芝庭。这些消息她一早出去就打听到了,于是她就认为是他在那个秃山顶上将她们用药迷倒,然后带到都城来的。 他为什么非要襄姐姐来都城?难道真是那么好心地要帮襄姐姐找亲人吗? 央洋满心的担忧和焦虑,只差直接扯着孙思襄逃出都城了。 “这里就是谢家医馆?”孙思襄狐疑道,“这里怎么这么乱?你在哪里给人治病?” “你住的这里是医馆的小西院,住了些体外重伤患者,他们的身体不易长途颠簸回家,所以暂住在这里,方便治疗。”谢芝庭不动声色地引着她们往内院方向走去,“我们给人治病,多是在前院,一大早上前来看诊的病人很多,全都在前院。” “哦。”孙思襄点点头,很自然地就顺着谢芝庭带的方向走了,“我刚刚在那里面看到了一座草药园子,也是你家的?” “的确是谢家医馆的园子。”谢芝庭微微诧异了一下,没想到孙思襄已经在医馆里转了半圈儿了。 “我还看到他们俩从里边儿出来,那里面是什么地方?”孙思襄继续道,手指着迎面走来的两个人。 谢芝庭脚下一顿,迎上前拜道,“易王殿下,殷大人。” 越南飞急忙一把把谢芝庭捞起来,“哎呀,芝庭兄你这是做什么啊?都说了咱们之间不需要这样拜来拜去的。” “医馆里人多眼杂,不得逾礼。”谢芝庭轻笑,“谢过易王殿下厚爱。” “哎呀你真是的……” 感觉身后的人有些呆愣,孙思襄低头往腰后看了看,央洋冒着脑袋,一双眼几乎要贴上去了。她轻拍央洋脑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对面三个男子都看了过来,却听见央洋极细极小的声音道,“襄姐姐,他们,个个都很英俊啊,绝对配得上你,你,你挑一个吧!” “啊?” 央洋不知道,孙思襄看男人的眼光与她的那是背道而驰。虽然她看这三个男人,谢芝庭温煦如春风,殷绝冷酷如寒冰,再加一个年纪小点儿的越南飞潇洒如秋叶,但在孙思襄眼里,他们一个比一个瘦弱不堪,一个比一个像女人。 所以,对面三个男人因为央洋的话而愣神的时候,孙思襄却是甩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们,语调里充满了不屑和抵触,“痒痒,你可是认真的?你瞧瞧他们的身板,这么瘦软的男人你竟然也看得上,他们可是连我都打不……”最后一个字在看到殷绝越发冷冽的眼神时慢慢消了音儿,嗯,这个冰疙瘩好像比自己厉害点。 “你你你!你说什么!你竟然还瞧不上我们?!”越南飞本来是在为央洋那和蚊子哼哼一样的细细声音愣神,乍一听见孙思襄那般语气,顿时就像炸了毛的狮子,急得跳脚道,“什么叫瘦软?啊?我们这叫肌肉柔韧你懂吗?打不过?你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你啊?”他们三个可是全都城,不对,是全风源国女性的偶像!他们哪一个拉出去不是玉树临风,能迷倒一大片姑娘的?竟然被这个把自己打扮成男人的女人瞧不上! “哼!”孙思襄傲然别过头,**裸地就是瞧不上他们。 “襄,襄姐姐,你,你当真瞧不上?”央洋小心翼翼地问,她是知道孙思襄的怪脾气的,也知道她从小就没见过几个男人,有这样的概念,大概也是她那个师父教给她的。 “自然当真!”孙思襄理所当然道,“师父说了,不能找中看不中用的男人,更何况他们也没一个中看的。”至少要找像干爹那样的身材的。 “你你……” “易王殿下,稍安勿躁。”谢芝庭笑得一派温和,“世上各人所爱皆有不同,我们就不要再争论这个问题了。” 殷绝自始至终就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前后倒也没有多大触动,不过孙思襄看他的时候那一心虚却是被他捕捉到了,让他的冷气微微收敛了些。 “痒痒我给你说,你找夫君,至少也要找打得过我的,能保护你的,要不然我可不同意。”孙思襄转脸又一本正经地对央洋道,“至少那个动不动就大喊大叫的不行,要找个像男人一些的。” “我哪里不像男人了!”越南飞只觉得胸口积气,却又因为孙思襄刚刚的话不得不忍住大吼大跳,咬牙道,“哼!你好意思说我?你一个女人却像个男人一样,这又成何体统?” “我哪里像男人了?我不就是像那个穆世子吗?”孙思襄白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傻瓜一样,“我像什么与你何干?体统又是什么东西?” “你!”越南飞一噎,瞪大了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芝庭微微蹙眉,轻声道,“易王殿下,孙姑娘从小与亲生父母不识,在山中被师父抚养长大,你又何必这样挖苦她?”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越南飞心里一颤,他虽是皇族中人,却很能体会百姓甚至江湖人的苦楚,他自然知道,这个孙思襄身为孤儿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其实应该是万般惹人怜爱的,这样想想,倒是自己太与她较真了。 “襄姐姐。”央洋也有些担忧地看着孙思襄,怕她一时想多了要伤心,却见孙思襄撇嘴道,“我有师父和干爹,还有远哥,他们都说了,他们就是我的亲人。” 她这话说的十分顺溜,是真心没有感觉什么伤心的,她从记事起就在山中长大,山外的人都没见到过,什么人伦之乐,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她都没有见到过,又何来的羡慕和独伤? 但是说者无意听者却上了心,对面男子都以为她是故作坚强。殷绝嘴角微微一动,就要说什么却又吞了下去,紧了紧拳,冷冷地转过脸。越南飞更是惭愧地低着头,不再出声了。 “……唉……”谢芝庭摇头叹气,他现在满心担心着一件事,导致他万分想带孙思襄去见穆世子,却又万分不敢。 他已经向穆世子一再确认过,他并没有什么孪生姐妹,但是孙思襄与他这么相像,怎么会一点关系都没有呢?如果他们是有关系的,如果孙思襄是这穆王府上的千金,那穆王和穆王妃二人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连穆世子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这对她来说,该是多么悲哀的事! 可是,穆世子现在急需至亲之人的帮助才能度过这一关,所以,他不得不抓紧时间让他们相见! 谢芝庭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再开口时便带着歉意的笑,“孙姑娘,可不可以现在随我们过去看看穆世子?” 第十章 一样 “见穆世子?”孙思襄低头,看见央洋紧张地小手一紧,掐住了她腰上一小撮肉,“痒痒你掐着我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央洋慌忙松手,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孙姑娘有什么不便吗?”谢芝庭很是善解人意,他看出央洋不愿孙思襄去,也大致能猜到是为什么,“央姑娘,你也一同去吧。” 央洋诧异抬眼,“我?我也可以一起?” “为什么不行?”孙思襄挑眉低眼看她,“你是我妹妹,如果我找到了亲人也就是你找到了亲人,你当然要一起来。” “可,可是……”央洋急急出声,却又不肯说下去,她想说她们又不是亲姐妹,但是又不愿意承认。想想现在这样不也挺好?襄姐姐是真心对她好,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那她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好了! 穿过了那座药草园子,再经过一片面积不小的人工湖,终于来到了谢家医馆的内院范围,因为内院是谢家人还有重要客人居住的地方,所以一般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院子被高高的围墙堵着,门口还有看守的人,看着还是挺安全的。 谢芝庭一直走在最前面带路,孙思襄和央洋两人走在他后面,越南飞和殷绝就走在最后面,一路上相互间也没怎么说话。 这时候,谢芝庭出声道,“到了,这座丰院便是穆世子的暂歇处。” 于是,后面的人也就跟着他进去了。 丰院其实是个大院子,只东西厢房就足足有十多间,穆云赋现在也算是丰院的主子,现在就住在主房里。 进房间之前,央洋又拉住孙思襄,小心翼翼道,“襄姐姐,你紧张吗?” 虽然她把声音压得又细又低,殷绝还是听见了,然后鬼神使差般的也竖起耳朵,连一旁跟他说话的越南飞都没理。 “紧张什么?”孙思襄却很莫名,不过是见见那个与她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还是个病得不轻的男人,她紧张什么?那个男人肯定是打不过她的! “若你们真的是血亲……”央洋还是很担心,虽然襄姐姐这样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总觉得襄姐姐其实是故作坚强,强打起精神不让人担心。这样想着,她的小心肝都揪起来疼了,“襄姐姐你放心,不管是什么结果,央洋都会跟在你身边的,哪怕,哪怕为奴为婢!” “痒痒,你又在想什么?”孙思襄揉揉央洋发顶,咧嘴道,“是不是血亲这谁知道?长得一样也不一定就是亲人啊!我看远哥和干爹就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反而是我跟师父很有些像的,但是师父就说我不是她的孩子。” “如果是呢?”央洋急切追问,“如果你真的是穆王府的千金,你是不是就要留在穆王府?是不是就不去找夫君了?” “夫君当然要找的!不找到夫君我就回不了紫阳山啊!”孙思襄皱眉,想了想道,“唔,师父没说找到亲人了怎么办,如果我喜欢我就多留一阵子,不喜欢我就带你去找夫君!” “真的?”央洋惊喜地笑了。她已经好几次向襄姐姐确认这件事了,她信襄姐姐,不管怎样,襄姐姐一定不会丢下她的! 另一边,越南飞看着冷着脸发愣的殷绝无奈了,恨不得上去敲几个爆栗,当然他是不敢的,“绝兄——你到底进不进去啊?芝庭兄说世子正醒着呢!” “……”回过神来的殷绝脸色更冷,却是因为自己的失神被人察觉了,于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跨进门去,留下越南飞无辜地眨眨眼。 一跨进屋子,那缕缕药香就像实体化了一般飘进几人鼻孔,央洋皱皱眉忍住了,孙思襄却皱起眉道,“这么浓的药味,这个人不是得熏出毛病来?” 身边顿时冷下来,殷绝一脸寒霜地瞪着她,偏偏她不知也不理,侧过身就走到前面去了。越南飞只得上前道,“绝兄,这姑娘好像不大通人事,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虽然越南飞最初是与孙思襄很不对头的,但孙思襄真的是无心,也是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所以常常犯人。好在越南飞很能体谅人,习惯之后也就不再与她吵架了,她说的话,常常她自己转个身就忘了的。 殷绝那带刀的目光直冲冲杀向孙思襄,对方却毫无知觉,最终他也只有败下阵来,跟这么个迟钝的家伙使用眼神攻击,那真的是白白浪费精力。 “世子,你怎么又在看书了?” 屋里响起谢芝庭带着责备的声音,殷绝眉头一皱疾步踏进去,越南飞也赶紧跟了上去,恰好看见央洋张着嘴呆立在一旁。 “我……长这样的么?” 孙思襄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床上靠坐着的男子。只看得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收敛,突然一面黑黝黝的墙挡在自己面前,她不满地瞪着殷绝的后脑勺,“你站我前面做什么?” 殷绝没理她,只看着谢芝庭小心翼翼地扶着床上的穆云赋坐稳,靠在后面的软垫上,皱眉道,“好点儿?” 床上的男子慢慢转过头来,那张脸果然与孙思襄分毫不差,只是他气质温和有礼,看着比孙思襄少些戾气,多了些舒适。他脸上挂着盈盈的笑,轻声道,“近日感觉好多了。” 后面傻站着的央洋更加惊异,下巴都要被她拉掉了,若非这个人总爱暖暖地笑着,若非孙思襄就在她身旁站着,她一定会以为床上这个就是她的襄姐姐! “怎么样?是不是一模一样?”越南飞轻笑着道,“所以说这世上无奇不有,就是自家兄妹这么相像的都很少吧!” “嗯?”穆云赋也看见了孙思襄和央洋,眼神微微一动,接着微笑道,“果然很像,不过这位姑娘灵动自然,可比我要更好看些。旁边那位是?” “那是孙姑娘的义妹,叫做央洋。”谢芝庭及时介绍。 “哦,孙姑娘,央姑娘。”穆云赋对两人分别点头行礼,一脸温和,“听说你们是从边关古越城来的,一路辛苦了。” “啊不辛苦不辛苦,穆世子不用跟我们客气了,我们一路上受了少医师不少照顾。”看到那双明净透亮的眼睛直视了自己,央洋终于从吃惊中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后退。这个穆世子,明明卧病在床,却很有种好男人的感觉,让人很想亲近他。虽然他没有说什么身体不适不能见礼之类的话,却并不让人觉得他无礼。 央洋想着孙思襄会不会也很喜欢这个穆世子,转过头却见到孙思襄一脸嫌弃,她不由得想到孙思襄关于男子相貌的观点,顿时尴尬地轻声道,“襄姐姐,你们确实长得一模一样。” “真的吗?”孙思襄疑惑出声,想了想又道,“可是我是女人,他是男人,男人怎么可以……痒痒怎么了?”她说到一半就感觉到央洋又在掐自己,低头去看,便见央洋对着她挤眉弄眼,也不知到底要说什么。 “咳咳!”越南飞眼见着那央洋暗示着死活看不懂的孙思襄很是辛苦,心里不忍,也就出来打圆场,“孙姑娘,你看,连央姑娘都说了你们长得很像,所以,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配合什么?”孙思襄被央洋紧紧抓着腰,动不了,又看不懂央洋脸上抽搐的表情,这时候已经是万分疑惑和郁闷了。 “这个,世子这次发病来势汹汹,谢家老医师开的方子里有一味药是……” “易王殿下!” “易王咳咳……” “世子!” 场面顿时乱开了,越南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芝庭和穆云赋异口同声地呼唤给吓住了。穆云赋叫了一声易王殿下之后就开始死劲儿地咳,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甚至有转青的迹象,吓得谢芝庭一边喊着一边给他抚背,还空出一只手来把脉。 “我来!”殷绝上前,拂开谢芝庭放在穆云赋背上的手,自己一手贴了上去,慢慢给穆云赋渡内力过去,护住他的心脉。若是不这么做,照他这拼命的咳法,只怕马上就要咳出血来。 “这这这……世子,世子你别着急,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别着急……”越南飞缓过神来,急忙上前在床边转圈,口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只是想赶紧切入正题,问问孙思襄愿不愿意为穆世子献点血,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不该问,竟把穆世子急成了这个样子——唉! 孙思襄眼看着面前这一堆忙忙碌碌的男人,只觉得自己一个都没有兴趣,那个冰疙瘩虽然比自己厉害些,这时候却也有些慌了神。别人肯定看不出来,她孙思襄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冰疙瘩输送出去的内力都有些震动。 央洋有些紧张,看着穆云赋的眼中溢出了点点泪水,穆世子好可怜,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她看见穆世子咳得面色发青,额角的青筋都明显了很多,穆世子一定是很痛苦的,好可怜的人儿…… 几个人几分心思,好不容易等到穆云赋咳得缓了些,面上的青色也慢慢褪去,谢芝庭不敢再让他坐着,直接让殷绝帮忙把他塞进了被子里。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孙思襄往门口走了几步,就见小略端着一个托盘急急地跑进来,一看见孙思襄,满头大汗地松了一口气,“世子啊!你,你可要把小略累惨了……”低头喘气的时候看见屋里还有好几个人的身影,“咦?易王殿下?殷大人?少医……”看到谢芝庭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床上面色苍白的穆云赋,顿时哑然无声。 第十一章 去留 “哎呀!你终于把饭端过来了!”孙思襄没见着小略那一脸愈发惊恐的表情,只看见了小略手上颤巍巍将要落下的托盘,好心地接了过来,往屋里的桌子旁走去,“痒痒你也来,一大早上没吃东西吧?” “世子?!”小略突然惊慌地冲到床边,眼睛瞪得老大,嘴角扁了扁就开始嘟嘟囔囔,“我就知道世子没那么容易下床,还跑到小西院去溜达。世子果然还没有下床,我还以为在小西院看到世子了,还为世子高兴了一场。原来那个人根本不是世子,还叫我去前院添饭,把世子的早饭给耽误了。都怪我,我没看好世子,世子是不是又难受了?脸色差成这样?世子……” “闭嘴!”殷绝忽然出声,却还是压抑着自己的寒气。床上的穆云赋明显还没有缓过气,粗粗地喘着气,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 小略及时地刹住了声音,顺带着身子一抖,可怜兮兮地环视了一圈屋里几人,却在看见孙思襄的时候再一次惊恐起来,“世,世子,世子……” “我不是什么世子!”孙思襄不耐地转过身,这样笨的人看着就让她厌烦,明明他的世子就在床上要死不活地躺着,竟然还敢把自己当做那个世子,他那双眼睛是用来吃饭的吗! “小略,这两位是孙姑娘和央姑娘,以后不要再认错了。”谢芝庭看出孙思襄情绪不太好了,便使了眼色,“你先去给世子煎药吧,世子有我们照顾。” “哦,是……”有些懵愣的小略低下头想了想,这才恍恍惚惚地出去了。 房间里暂时一片寂静,孙思襄忽然将央洋一起扯到桌边坐下,把盘中的饭菜端出来一一摆好。 “襄姐姐……”在这样的气氛里,央洋怎么吃得下东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床边冷着脸坐着的殷绝就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再乱动了。 越南飞看看不管不顾就要开始吃饭的孙思襄,又看看脸色越来越冷的殷绝,一时间也不敢有什么动作,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谢芝庭。 谢芝庭温和淡然,回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孙姑娘,世子这房里药味浓重,只怕会影响食欲,不如我们移步外厅,边吃边聊?” 正要将青菜喂进嘴里的孙思襄动作一顿,耸耸鼻子,“嗯,药的味道是挺大,不过不会影响我……” 央洋及时一脚踢了过去,颤巍巍地笑着说,“襄姐姐,咱们还是出去吃吧,出去添些饭,大家一起吃多好!” 虽然还是很莫名奇妙,但孙思襄很是信任央洋,于是就默默不语地点头同意了。最终,房间里只留了殷绝照顾已经陷入昏睡的穆世子。 “孙姑娘,在下就开门见山,直言不讳了——”几人来到大厅,还没坐下,谢芝庭就开口了,“刚刚易王殿下没有说完的那件事,其实是有关于为穆世子治疗一事。” 越南飞也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低声道,“刚刚突然提起太突兀了,还请孙姑娘见谅,毕竟穆世子的身子已经容不得我们再拖下去了!” 央洋认真地听这两人说完话,思考一番之后看向孙思襄,却惊讶地发现孙思襄已经开吃了——“襄姐姐!你在做什么?” “吃饭。”孙思襄的腮帮子急速地晃动着。 “可是……”回头看了看那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央洋只觉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能不能先等人家说完话再吃……” “央姑娘,不用了。”谢芝庭抬起手,彬彬有礼道,“还是让孙姑娘用饭吧,我们的事情待会儿再说好了。” “可是芝庭兄……” 谢芝庭的眼神坚定沉稳,越南飞提到一半的气只得忍了忍,还是吞了回来。 见这些人对孙思襄这么客气,央洋不由得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这些人到底有什么要求要襄姐姐帮忙的?只是给襄姐姐寻亲的话,为什么要这般小心翼翼地待她们? 难不成对襄姐姐起了什么坏心思?! 一想到这儿,央洋看了看正吃得欢的孙思襄,自觉襄姐姐这身男人装扮真的很撩人,不笑的时候眼光清澈如水,灵动的不似凡间的人,笑起来有的时候纯真无邪令人怜惜,有的时候又邪魅无常,勾人心魄。 这样看来,他们真的有可能是看上了襄姐姐这副男人装扮啊! 央洋越想越觉得恐怖,也压根儿没有把孙思襄往女人的方面考虑——曾经在漠原之鹰那些粗壮大汉之中挥刀洒血的孙思襄,实在不像是个中原的女人。 “喂……喂!”打定主意要保护什么都不懂的孙思襄的央洋,顿时满面警惕地瞪向屋里的两外两个男人,“你们到底要让襄姐姐做什么?!” 谢芝庭和越南飞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个小妹妹为什么突然之间态度大变。 “你们可别想让襄姐姐做任何!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央洋依旧一本正经地说着,把“任何”二字咬的极重,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决心。 “你……”越南飞想了想脸色一变,“这种救人一命的事情,你们为何要再三推脱!” “什么救人一命?你们分明是想利用襄姐姐!”央洋见对方变了脸色,顿时着急起来,心道果然不是好人! 越南飞又要反驳,张口却不知该怎么说——对与穆世子长相这么相似的孙思襄,他们根本没来得及了解就妄自下了结论,说起来其实不就是利用吗?如果,如果这孙思襄与穆世子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是不是就要将她一脚踢开了? 见对方一时答不上话,央洋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神情更加严肃,义正言辞道,“你们休想利用襄姐姐!襄姐姐是好人,但也不会任凭你们摆布的!” 央洋的声音铿锵有力,眼神灼灼发亮,丝毫不畏惧地瞪着越南飞。原本她就对这种毫不顾忌他人感受就加以利用的做法深恶痛绝,现在将被卷入漩涡的又是她的襄姐姐,使她心中的愤懑更加浓厚了些,也更加坚定了她要保护孙思襄不受伤害的心思。 厅内暂时形成了这样两厢对峙的情形,央洋紧绷着身子挡在桌前,双目如同粘在了越南飞的脸上,一眨不眨地盯着越南飞。越南飞脸色默然,只捏紧了拳头不出声。 倒是此事的中心人物孙思襄还趴在桌上吃个欢快,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周围骤变的气氛。谢芝庭也不甚在意的样子,转身面对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庭院深深深几许,心绪复复复难平。 良久之后,只听谢芝庭轻声叹息,“穆世子向来宅心仁厚,纵使自己身子不适,也从不怨天尤人,对治愈一事也看得淡然。我等自少年时就与穆世子有了来往,都颇赞赏穆世子的仁义之心,所以,我曾暗中发誓,一定要将穆世子的身子养好!” 窗前的身影转过来面对众人,逆着光的谢芝庭顿时在平和之中添了一股硬朗之气,“十多年来,我尝试了各种方法,亲眼见到穆世子经历了各种非人的病痛折磨,也亲眼见着穆世子的身子越发衰败。虽然我们谢家医馆用稀有的药材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让他撑过了十八岁,却无法再用相同的方法延续下去了!” 孙思襄停下夹菜的手,抬眼看向谢芝庭,她直觉谢芝庭接下来的话是要对自己讲的。 果然,谢芝庭双眼直视孙思襄,目光坦然耿直,“孙姑娘,此事对你其实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难道你就不想查清楚自己的身世吗?” 不等孙思襄开口,央洋就急切地插话,“你又凭什么说襄姐姐与这穆世子有血缘关系?” “是不是血亲,一试便知。”谢芝庭眼神坚定,认真道,“穆世子定是不愿用这种法子的,所以,只有孙姑娘答应下来,我们才有足够的理由去劝他。” “可是……”央洋更加着急,张口却不知说什么来反驳,眼角瞥见孙思襄放下碗筷站起了身,心下一紧。 “为什么非要找我?他爹娘呢?” 孙思襄挺身而立,不慌不忙,面上也看不出她的想法,谢芝庭握了握拳,“穆王爷与穆王妃这些年长年在外奔波,一边寻找世子延命所需的珍贵药材,一边打听传说中的神医的消息,我们根本没办法找到他们……” “那你们就说穆世子快死了,让他们回来见最后一面不就好了?”孙思襄依旧不为所动,自顾自地说,“不管他们在哪里,只要得到了这个消息,就会赶回来的吧?” “你说什么?!”越南飞一怒扑了过来,却被孙思襄的刀柄挡住了,“你竟敢以下犯上!这般咒骂穆世子!” 孙思襄面不改色,手握刀柄,手指轻动推出了一小截刀身,“以下犯上?痒痒果然没有说错,都城的破规矩真多!” “你……”越南飞咬牙瞪眼,若非孙思襄纹丝不动的身形和横在自己眼前明晃晃的刀身,他早就拔剑了。 央洋左看看,右看看,心中的紧张渐渐放下了——襄姐姐不像是有意合作的样子,只要襄姐姐不答应他们,就不会有事了! 就在央洋暗中松了口气的时候,一道冷风从她面前卷过,接着就见孙思襄面色一变,大刀迅速出鞘,发出尖锐的响声。“噌”的一声嗡鸣,一刀一剑劈在一起,激起细细的火光。 第十二章 比武 “襄姐姐!”看清了那个卷着冷风出现的人是殷绝之后,央洋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个殷绝看上去并非普通人,想必身手也是不弱的,再加上他时时布满冰霜的脸,总让人觉得十分危险。 孙思襄一只脚退了半步,单手持刀,抵在殷绝的剑上,双眼死死盯住殷绝。那眼神,让一旁的越南飞看着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殷兄,切莫伤了孙姑娘!”谢芝庭急忙上前想要阻止,却被寒风止步。 “你救还是不救?!”殷绝提高了声音,冷冽的声线一成不变。 “与我何干?我为何要救?”孙思襄也毫不退让,身子微微前倾,“此前你快我半分将我打晕,不如现在再来分个高下!” “襄姐姐!”央洋急的快要哭出来了,“他们,他们人多,你……” “输了,救人!” 收了剑,殷绝冷冷转脸走向屋外,孙思襄也没再理会央洋,跟了出去。 “看来此番比武是避不过了,我带他们去偏僻的院子,易王殿下,穆世子先暂由你照顾了。”谢芝庭以眼神安慰央洋,对越南飞点点头就追了出去,那两个听不进劝的人,只怕是要大闹一场了。 “哎你等等!”越南飞一把抓住央洋的胳膊扯进自己怀里,“你跟去干什么?留在这里帮我。” “你,你流氓!”央洋一心要去劝阻孙思襄,这时被拦下,又被这个不大讨喜的越南飞占了便宜,顿时火冒三丈,转身就甩手出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越南飞愣在原地,抬脚想跑的央洋也愣在原地,痴痴地半天不敢动。 这个越南飞虽然在他们几人里年纪是最小的,但好像是最惹不起的家伙!央洋只觉得自己的冷汗“唰唰”直往下流,就连这个谢家医馆的少医师谢芝庭都称越南飞为“易王殿下”,也就是说这家伙是个小王爷! 慢慢地,央洋发觉自己刚刚甩出去的那只手掌在发烫——竟然就这么扇了风源国小王爷一巴掌,她这不是在紧要关头给襄姐姐找麻烦吗?! 再说孙思襄这边,却是与殷绝两人对面而立,半晌都没有动静。 谢芝庭远远地站在一边,左右看看,面色沉重。据越南飞给他形容的,秃山山寨那样的惨状,这个孙姑娘定是武功不弱,但他更有理由相信,现在正满含怒气的殷绝一定会将孙姑娘打败。殷绝自七岁时起就与越南飞一起习武,又天资聪颖,很快就能掌握武功心得,这十多年来长进飞速。孙姑娘到底只是女辈,定是要输于殷绝的。 想到这儿,谢芝庭反倒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想办法留住孙姑娘和央姑娘,并让她们合作救治穆世子才是要紧! 轻风卷起地上的草丝,在两人之间打着转儿,草丝悠悠然然飘在半空遮住了两人的视线,再落下一分时,两边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紧致的掠空声中偶尔会传出响亮的刀剑相撞的嗡鸣,孙思襄双目漆黑,目光中浑浑然然不知添杂了什么东西,瞪着这个一如既往冷色不变的殷绝。 他们俩身形一般快,出手动作干脆利落,令人眼见胆寒,谢芝庭刚刚才呼出去的那口气不知不觉又提了起来——他实在小看了孙思襄! 就在他那一呼一吸之间,面前这两个人的身影就已经来去了上百次,相互逼近的时候却又相互制约,双方都不能再进一步。刀剑举起却来不及落下就要被对方阻断,锲而不舍地半道变招又立即会迎来对方的攻击。他以为殷绝的习武天赋无人能及,现在却万万不敢下定论,因为这个孙思襄也不见得只是女中英才这么简单! 草丝轻飘飘地落于地面,两个缠斗的身影也瞬间分开,回到了自己最初的位置。 殷绝面色不变,目光的冰寒更盛之前,握着剑的右手背上青筋暴起,在一个呼吸之间才慢慢平复。 孙思襄看上去也没什么变化,大刀扛在肩上,任凭自己的发丝在刀刃上飘动。 “真是精彩。”谢芝庭一边轻轻拍掌,一边慢慢踱步走近两人,“二位武艺过人,又势均力敌,以至于数百招都没有比出高低,倒是让在下饱了眼福。”他带着淡然如常的微笑,声调平稳,丝毫没有被这两人刚才的比试扰乱呼吸。 殷绝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态。对面的孙思襄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双目紧盯住殷绝,面上隐隐闪现出兴奋之色,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迸发出漆黑闪亮的光芒。 “既然一时间不能分出胜负,不如日后再比,殷兄,你意下如何?”谢芝庭温声细语,驱散了一丝丝寒气,也断开了孙思襄那灼人的视线,让殷绝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顺势点了头。 谁知,不等谢芝庭扭头过来,孙思襄的大刀就那么呼啸而至了,狠狠地朝着殷绝压倒,竟然没有避开谢芝庭的意思。 一瞬间,殷绝瞪大了眼,抬脚就冲上前去——若他不能及时接住这一刀,完全暴露在刀下的谢芝庭就危险了!这个女人,竟然真的敢这么胡来! 然而,孙思襄的这一刀终究还是没有劈下去,这座荒废的院子边上,及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道颤巍巍的声音让孙思襄手下动作一顿,殷绝趁此一剑将她的刀撩开。 “姑娘快住手啊~!” 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这个白胡子飘飘的老人踉踉跄跄地走到孙思襄面前,一只手颤巍巍地举起,毫无所知地就要搭在大刀的刀刃上。孙思襄皱皱眉,收起了大刀。 “……姑娘,姑娘可千万不要害了自己啊!” “你是谁?”孙思襄忍不住倒退了一步,躲过那只苍老的手,“我们在比武,你闯进来干什么?” 老人稍稍调整了呼吸,直起腰来,那双慈目看着孙思襄,语重心长地说,“姑娘,性命可是要性命还的啊!比武事小,伤人性命可就不得了啦!” 就在这会儿,院子外面纷杂的脚步声停下了,孙思襄用眼角瞥到,外面绕着废弃的围墙已经站满了一排气势不弱的家丁,个个身材魁梧,虎目生威。 “这样的货色,来多少都没用!”以为外面那一圈家丁是来围攻自己的,孙思襄顿时斗志更加高昂,毫不示弱地瞪向老人,“你到底是谁?” “老夫谢慈蕴。”老人通红的面色很快恢复了正常,慢悠悠地捋着长胡子,“听芝庭提起姑娘,老夫就已经颇感神奇了,这世间之事,果然逃不过善缘啊!” 谢芝庭已经走到老人身边站定,两人的身形,气质竟是那么相似,就连面上慈眉善目的神态都没太大区别。孙思襄撇嘴,“像你们这样的才是血亲吧?”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连她都能认定他们是一家人了。 “这位是谢家医馆老医师,祖父谢慈蕴。”谢芝庭微微一笑,谢慈蕴也适时地满意一笑,两人的神态再一次无意间同步了。 “谢医师。”殷绝对谢慈蕴点点头,冷意悄然,“穆世子可好些了?” “嗯——”殷绝的问话让谢家祖孙俩同时皱起眉,谢慈蕴一边捋着胡子一边低吟,“此次病发,怕是……一道难关呐!” “此话怎讲?”殷绝冷冷地瞪大了眼,气势紧逼。 “哎,稍安勿躁。”谢慈蕴眯眯眼,捋胡子的手慢慢放下,目光投向孙思襄,低沉道,“谢家医馆既然承诺了穆王爷和穆王妃,就一定会让穆世子再撑两年,更何况穆世子的贵人已到……” 孙思襄再次后退一步,莫名地,她觉得这个老头很难对付,恨不得跳离他十万八千丈之外,不再看见他,也不让他看见自己。 “祖父,可是孙姑娘还没有答应帮忙,我们根本没办法开始。”谢芝庭低声道。 “嗯?”谢慈蕴脸上两根白花花的眉毛动了动,“没答应?!姑娘,你可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别说你救的是穆世子了!” 孙思襄不言语,盯着谢慈蕴的双眼。 “哎,姑娘,不如你先去和你的小妹妹商讨一番,这件事情,你们俩可要慢慢考虑呐!”谢慈蕴的目光在孙思襄脸上转了几圈,却怎么也没有将视线投入她的眼中,似乎是有意避开了她那纯然漆黑的眼睛。 摇摇头,谢慈蕴对着孙思襄快步离开的背影悠悠道,“无父无母,却能带着这般过人的本领出世,若不及时善诱,世人危矣!” “祖父可是看出了孙姑娘有什么不妥?”谢芝庭的温润目光中也透出了些许担忧,“她时不时会显露出恶意,却又毫不自知,纯真的像个孩子。” “这一切,都是世上造化呐!”谢慈蕴再次抬手捋起胡子,“在老夫看来,她所隐藏的可不是恶意那么简单的东西……既然她从小没有出过紫阳山,与世人并没有打过交道,那必定是涉世太浅才终得保留她的纯真天性。芝庭啊,让人继续探查,弄清楚紫阳山上住着的到底是什么高人!” “祖父,那么这位孙姑娘与穆世子?”谢芝庭点头应下,又问,“他们是否真的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向穆世子确认过了,他并没有孪生妹妹。” 谢慈蕴微微一笑,淡然如风,“穆世子当然不会知道,那些都是穆王爷和穆王妃曾经的纷乱……” 第十三章 单聊 从那座比武所在的偏僻小院一路绕行,虽然人迹不多,但遇见的都是面色严肃的壮实家丁,在那些人无声的指引下,孙思襄很快赶回了丰院。 “痒痒!”一踏进院门,看见院中层层士兵模样的人,孙思襄立即大吼一声,抬手就将背上的大刀拔了出来,“痒痒你在哪儿!” “襄姐姐,我在这里。”层层叠叠的士兵群中,央洋小小的身子夹在其中,呆立在门口望着孙思襄,满脸担忧又懊悔的神色。 “你怎么了?是不是被他们欺负了?”孙思襄一手提刀,走过来一手搂住央洋,轻轻揉了揉央洋的发顶,“不要害怕,有我在呢,那些个讨厌的人我帮你砍了就好了!” 央洋轻轻偎在孙思襄怀里,心中原本满满的忧虑渐渐消散了些,压着嗓子道,“襄姐姐,对不起,我闯祸了。” “闯祸了?”孙思襄不明所以,闯祸这个词在她印象中是师父用来形容远哥的,每每远哥急匆匆地从山外回来,师父就会骂远哥“又闯祸了”,可是远哥却永远都是笑嘻嘻的,从不把“闯祸”这件事放在心上。 “嗯。对不起襄姐姐,我,我一时没有忍住,结果失手打……”轻声解释着的央洋忽然看见了那个从门内踱步出来的人,立即停下了声音,转道,“襄姐姐,我们可能暂时走不掉了,但是你放心,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利用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保护你的!” “保护我?”孙思襄又愣了愣,“痒痒你又不会武功,不用保护我,我不怕他们,大不了先打败了那个冰疙瘩,再把其他人全部砍了!” 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跟着自己过来的殷绝正满面寒光的看着自己,孙思襄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还示威般的晃了晃手中的大刀,“今日没有尽兴,下次一定要分出胜负!”这个冰疙瘩是自己长这么大第一个觉得实力强劲的对手,即使是教会自己武功的师父,她都没有觉得难以对付,倒是这个看上去女人似的冰疙瘩有这个本事。 不过,认真比试的话,冰疙瘩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孙思襄这般想着,莫名地对自己的砍人功力很有信心。 “孙姑娘,你们先别讨论那些了,她在刚刚已经对我明确了自己的态度,现在就等你做决定了。”越南飞耸了耸鼻子,有点心虚地移开了眼光——老实说,利用央洋畏惧皇权的心思逼她们同意帮忙这件事让他也不是很舒服,但是目前救助穆世子最重要,而他们对于这个毫无顾忌的孙思襄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更何况,也不能白白让央洋那丫头扇了自己一巴掌啊! 这样想着,越南飞暗暗给自己鼓了劲,莫名其妙被女人骂“流氓”,还被扇巴掌他可是此生第一次,不趁机捞点什么回来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穆云赋静静地靠在床边,脸上因为激烈咳嗽引发的红晕都已经淡化了,苍白中透漏出来的全是病人的疲惫和虚弱,再次见到面无表情的孙思襄,竟让他稍稍打起了精神,展颜微笑起来,“孙姑娘,抱歉,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你要和我聊什么?”孙思襄轻轻皱眉,这个房间的味道她很不喜欢,这个病床上有气无力的男人她也不喜欢,但是央洋再三叮嘱她不能失态,也不能对这个人无礼,她只得进来应付了。 伴随着缓缓的呼吸,穆云赋放松了神情,浑身的气质更显得流动自然,甚至更加亲切,“说来也巧,我前几日刚在梦中梦到过爹娘,他们告诉我,他们找不到那个传说中的神医,却为我找来了一位贵人。” “你想说我就是那个能救你的贵人?” “呵,十八年来,我已经见过太多贵人。”穆云赋摇摇头,轻笑道,“其实这副身子的情况我是最清楚的,我知道谢家医师这些年来所做的努力,更知道爹娘这些年来为了我四处奔波,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想要将我治好。” “但是,是我不争气,我并没有好转,不如说每况愈下,令大家更加担忧。若非生在穆王府,只怕我根本活不到今日。” 孙思襄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看着穆云赋的脸色,她发现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都十分淡然,尽管他的话里似乎隐藏了千万思绪,他的面上,或者他的情绪中却没有添加一分。 “对于生命,每个人都是贪多的,我也只是一介俗人而已,也是贪恋这人间的温暖,想要多活几日的。”穆云赋的声音轻轻的,像他的目光一样柔柔地撒在孙思襄的脸上,“但是,我却怎么也不能赞同,孙姑娘来帮我。” “为什么?”即使没有仔细听,没有仔细思考,孙思襄还是听出了穆云赋这话里的矛盾。 “在见到孙姑娘之前,我一度以为这位贵人与之前一样,是一位民间名医,能够给我提供治病的建议。但是在见到孙姑娘之后,我突然明白了——”穆云赋将微笑噙在嘴角,“我自己都没办法解释这种神奇的感觉,但我就是认定孙姑娘就是我的亲人,是我失散在外的妹妹。” “他说的?” “没错,他亲口对我说的,我也惊讶了很久呢!” 丰院内,两列士兵端端正正地站在院内,一声不吭地充当木头,越南飞和殷绝两人站在院墙一角,低声交谈着,殷绝惯用的冷脸此刻看上去有些愕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他有想法。” “我当然知道他有他的想法了,但是我问过了,他承认他这一次并没有什么明确的依据,唯一凭靠的就是他自己的直觉。”越南飞眨眨眼,“穆世子向来都把道理分析的头头是道,这可是第一次靠直觉说话啊!” 见殷绝不吭声,越南飞接着道,“更何况认亲这种事情,能只靠直觉判定吗?虽然他们俩相似的有些过分,但是老实说他们的气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只要是熟悉他们两个人的人就绝对不会将他们混为一谈的,就这一点让我觉得不像是一家人啊……” 殷绝还是没有出声,他也有这样的感触——孙思襄明明是个女子,却凶狠反常,比武之时散发的气息让他都觉得危险,与穆世子那般敏慧尚礼的人完全不像,这样迥然不同的两个人摆在一起,就不会有人认为他们是一家人了。 但是,性格气息可以改变,相貌却是与生俱来的。孙思襄与穆世子长相相似到这个地步,没道理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那么穆世子就有被救的希望! 殷绝不由得握紧了拳,冷冷的目光投向穆世子房间的方向。 房间外面,央洋坐立不安,时不时走动几步,在房间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却又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贴上去偷听。 她相信襄姐姐哪怕与这个穆世子当场认了亲也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所以她劝襄姐姐答应这个穆世子单独与他一谈,但是她还是担心,襄姐姐初次来到都城,初次接触这些心思细密的人,向来只会举刀砍人的襄姐姐很容易被那些人骗的! 但是这一次,是她自己闯了祸,失手打了风源国的易王殿下,被人拿捏了把柄在手,若是再任性抵抗,对她和襄姐姐都很不利。所以,她只有先答应越南飞帮忙劝说襄姐姐,让襄姐姐帮助救助穆世子。 这个穆世子,竟有这么精贵! 越想越气愤的央洋狠狠地朝院落一角的殷绝和越南飞瞪了一眼,这两个人,一个是易王殿下,一个是殷大人,哪一个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却都把这个穆世子当宝一样。还有这个谢家医馆的人,刚刚来看穆世子的那个老头似乎就是谢家医馆现在的当家,面对穆世子的时候就好像面对自家亲孙子一样慈爱。 这个穆世子,难道除了世子身份还有什么特殊意义? 央洋抿了抿嘴角,斜了眼院中站的笔直的士兵,心中稍稍有些忐忑了。她们现在掌握的情报太少了,她需要在风源都城里转一转,多了解一些情况才行,否则就会一直被这些人牵着鼻子走。 正想着,房门轻轻一声响,孙思襄从房中走了出来,带着一脸疑惑,轻声嘟囔着什么。 “襄姐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穆世子跟你说了什么吗?” “说了好多啊,还说了不要我答应帮忙。”回答之后,孙思襄又纳闷地问了一句,“痒痒,他明明说他很怕死,可为什么却坚持要我别帮他呢?” “什么?”央洋也愣住了,“我,我以为他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请你留下来救他呢!他为什么不要你帮忙呢?” “……他要我留下来,但是不要冒险救他。”孙思襄摇摇头,“真是个古怪的男人,明明自己都要死了,还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央洋沉默半晌,轻声道,“既然如此,襄姐姐,不如我们先留下来吧!” 第十四章 试探 “她们留下来了吗?”穆云赋用勺子轻轻搅拌了碗里的清粥,看了眼坐在桌旁的谢芝庭,“芝庭兄,可否不要再为难她们了?” 谢芝庭翻书的手一顿,轻叹一声,“何来为难?这几日她们就住在旁边的荷院,食住用度与你都是一样,我们并没有再去打扰她们。” 将剩下的半碗粥递给小略,穆云赋轻笑,“那便好,你也说了,她们两人都是孤女,被我们这般带来人生地不熟的都城,自然是要我们多担待些的。” “可是,你为何要对孙姑娘说那些话?”示意小略先出去,谢芝庭转向穆云赋,满眼认真,“她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你知道吗?穆王爷和王妃殿下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们好不容易迎来了你的贵人,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放弃?” “我没有放弃,多年前我就说过,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毕竟这是我的生命,你们都那么重视,我又怎么甘心放下呢?”病床上,穆云赋的脸色依旧带着病色,那双和孙思襄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中却闪动着亮丽的色彩,“你放心,爹娘现在一定在赶回来的路上了,等他们回来,我们在商讨一下那个方法的可行性吧!”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这几日看来你的精神的确好了很多,上次你托我找的书我带来了,你可以偶尔翻一翻。”将手中的几本书递给穆云赋,谢芝庭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刚刚踏进门来的小略却撇撇嘴,“少医师,您怎么又给世子带了书来?世子一看起书来,可是听不得劝的,不管不顾就要看到点灯的时候……” “小略,这种事情就不要说了……”穆云赋轻咳几声,抬手掩住口鼻,小略立即慌张地住了声跑过来为他抚背,转瞬就忘了要告状的事情。 谢芝庭只看了他们一会儿,就无声地离开了。 “世子,您看您……”小略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谢芝庭已经离开,顿时丧气,“少医师都再三嘱咐了,一定要充分休息,可是您老是看书忘了时间,连自己身子都不顾,小略又劝不动您,您还不让小略告状……” “呵呵,小略,我自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看书一事是绝对不能被中途打断的,这种道理芝庭也是清楚的,所以你还是不要做无用功的比较好。”穆云赋说着趴在了床上的小几上翻开了书,这小几是他每次吃饭时小略为他摆上的,每次他要看书也用,方便得很。 “是是是,世子说什么都那么有道理,小略是怎么也说不过世子的。世子本就聪明过人,就连易王殿下和殷大人那样的杰才都对世子百般青睐,小略自然只有听话的份,但是小略必须要照顾好世子,不能让王爷和王妃担心失望,所以世子偶尔也要听一听小略的……”小略细细叨叨地低语了一阵,将桌上的茶具收拾了一番之后,转过身来才发现穆云赋已经专心致志地看起书来了。 “……世子又这样,这都马上到点灯的时候了,难不成世子今夜还打算看书看到深夜?”小略撇撇嘴,左右看了看,却丝毫没有办法,对于自家主子的习性,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穆世子只要是入了书中,自己不愿醒来,那就是房顶塌下来也扰不乱的。 外面的天空中,暖暖的夕阳洒落半边天,宽敞的院落中倒映着院墙和院边树木长长的身影,好像被什么人拖拉着一样斜斜长长地倒在地上。 小略在门口朝外张望了一会儿,正要转身进屋的时候,突然双眼瞪圆,张开了口结巴道,“你,你,你怎么……” “怎么又是你?” 自那天小略中途被谢芝庭支走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啰嗦烦人又没眼力的小厮了,没想到今天又碰上面了。孙思襄皱皱眉,上前一步,小略似乎是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警惕地瞪着她,“你,你要干什么?” “我哥哥来看看穆世子,你挡在这里做什么?”央洋从孙思襄身后走出来,认真道,“难道穆世子已经歇下了?” “世子,世子在看书,不能见客。你们,你们还是改日再来吧!”小略额上滴下一串冷汗,但还是坚定地挡在门前。这个和世子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不是世子,世子才不会像他这么凶呢! 孙思襄看了眼怯态掩不住的小略,抬脚就要直接进去,却被央洋一把拉住了。 “哥哥,既然穆世子在看书,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央洋对着小略点点头,又对孙思襄眨眨眼,“不过,穆世子身子本就弱些,你还是提醒他早些休息吧,我们改日再来打扰。” 小略愣了愣,呆呆地看着两个人就这么匆匆地来,又突然地离开了。 “痒痒,我们就这么回去吗?不是说去试探那个穆世子吗?” “已经试探过了啊,那个小厮就是穆世子身边的人,必定会把我们来过的消息告诉穆世子,我们就等着穆世子来请我们吧!”央洋自信满满地说,“这个小厮脑子真是不好用,我记得少医师给他说过我们俩是女子的,但他刚刚竟然对我称你为‘哥哥’毫无反应,看样子他之前受惊过度,把这件事情全部忘记了。” “他本来就又笨又傻。”孙思襄不屑地嘟囔。 “那就不用担心了,知道我们是女子的人都是些口风很紧的家伙,我们暂且可以隐瞒下来了。”央洋双眼又大又亮,明晃晃地闪动着,“襄姐姐,我们以后就以男装示人吧!” “好啊。”孙思襄毫不在意地答了,反正她从小到大都穿的是男装,对女装的概念也不明确,师父给她备的这些白袍很合身,也很合她的意,她根本没想过穿别样的衣服。 央洋当然不知道孙思襄的心思,她的考虑更要成熟一些——她和孙思襄二人初来这风源国都城,竟然直接入住在整片中原都是出了名的谢家医馆里,还和风源国几大风云人物扯在了一起。 这几日住在谢家医馆,她也没有闲着,日日出门打探消息,一日比一日震惊。 先说那个被她扇了一巴掌的易王殿下越南飞,看来还是个正人君子,也是个合格的皇室,竟然没有直接胁迫她们救治穆世子。原以为他是个不受宠的小王爷,出去问了一圈才知道,目前皇室中人在外名声最好的,竟然就是这个年纪轻轻的易王殿下。据世人传,易王殿下最是体恤民情,不管圣上交代了什么事情总会亲自前去查探,劳心劳力,最终还会完美解决。 因此,圣上也很是器重易王,也亏得越南飞没有因此恃宠而骄,依然贯彻自己的原则,在民间的声望也没有丝毫影响。 想到这里,央洋不由得冒了冷汗,回忆起那清脆的一巴掌,恨不得当时是抽在了自己脸上。 除此之外,那个殷绝也是位人物——都城中无一人敢随意提起殷绝殷丞相的名号,央洋装作无意地跟店铺老板提起,都会立即被人制止,“殷丞相最是忌讳被市井议论,就是见到殷丞相也不需关注行礼的,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对于殷绝竟然身居丞相之职一事,央洋颇感奇特,明明是个武功身手与襄姐姐不相上下的高手,为什么会成为一名文官? 遗憾的是,对于殷绝,能打听到的仅此而已。 “唉……”央洋轻轻叹息,既然她们已经身在都城,就不得不警惕起来,对这些人必须有足够的了解才行——尤其这个众人之中心的大人物,穆云赋。 只是,外面的人对穆云赋的了解也特别少,只能说出“从小体弱多病,深受宠爱”此类的话,其他的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这个穆世子,到底是什么本事,竟能揽拢朝上小王爷和丞相大人,明明是个朝不保夕的病弱身子……”央洋越想越是纳闷,“难道和他的父母有关?可是据传穆王爷也不过是个异姓王而已,与皇室并无血缘关系啊!” 说起这个异姓王穆王爷,市井中流传了许许多多个不同的版本,都是这位穆王爷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有一些广泛流传于烟柳之地,被千万女子推崇。 为了打探消息,央洋曾央着孙思襄带她去了一次烟柳巷子,但刚刚踏进去就胆怯了,最终还是孙思襄被纠缠的厌烦了,想要砍人的时候被她及时制止,扯了出来的。 “竟然就这样牵扯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头疼啊……”央洋再次叹息一声,扭头看向闭目静坐的孙思襄。 孙思襄并没有央洋这些烦恼,或者说,她对央洋考虑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提不起兴趣,压根不想理会,对她而言,一切麻烦都可以真正的“迎刃而解”! 她的大刀,可以决定一切!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放弃,襄姐姐救了我那么多次,这一次我不能惹了祸还要依靠襄姐姐来解决!”看着孙思襄那张脸,央洋忽然就起了劲,坚定地握拳,低声自语,“我一定要想办法收集这些人的情报,找出应对现状的最佳策略!” 对现在的她来说,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第十五章 明溪 隔日一早,央洋又拉着孙思襄出了门,往烟柳巷的方向去。 “痒痒啊!” “怎么了?” “那些人的脖子大概是不舒服了。”孙思襄边说着边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去帮他们治治吧?” “不可以砍人的!”央洋无奈地转身扯住孙思襄,“他们要跟就让他们跟着好了,反正我们又不做什么坏事。” “可是一直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很烦人!”孙思襄不满地瞪着眼,眼中漆黑浓雾渐渐弥漫开来。 央洋往后面张望了一会儿,只看见来来往往的人,“我们就快到了,进了那里面他们就跟不上了,走!” 被央洋拉着强制离开了,孙思襄满脸不耐烦,那双眼投射的方向更是洒下了莫名的恐惧,几个壮实的汉子浑身冒着冷汗,贴着墙屏住呼吸躲了好久好久,才缓缓放松下来,确认那股气息消失了之后才急切地大口呼吸起来。 再探头出去的时候,那两个人果然早已不见了踪影。 “哎呦喂——这不是那天来去匆匆的兄弟俩吗?” “可不是吗?这么俊俏的公子哥奴家可不会记错!” “小公子你们要去哪里啊?来奴家这里坐一坐呗!” 左右围满了纱衣敝体的各色女人,明明是清明的早晨,空气里却充满了萎靡的味道,孙思襄强忍着抽刀的冲动,牢牢护住怀里强装镇定的央洋,一只胳膊往外一扫,一群女人就惊叫着倒在了道路一边。 “哥哥,我们,我们去那里!”眼见着被推翻的女人们要吵闹起来,央洋急忙扯着孙思襄往前跑,远远地看见巷子头一座灵巧的两层楼,粉红纱帘从二楼的窗户里飘了出来,长长的遮在了一楼的门匾上。 “什么呀!公子哥儿果然是冲着美艺坊去的!” “呿,真扫兴!” 央洋不管不顾,闷头往前跑着,拉着孙思襄径直冲进了那座小楼,甚至来不及抬头看一眼门匾。整整一条巷子,竟然只有这座小楼前面没有人,大门也被掩上了。 “要进去吗?”见央洋小心翼翼地往里推门,探头,孙思襄很干脆地一脚踢开了门,“咯吱”一声响,门被踢开,不知被什么弹了回来,抵在孙思襄还没有收回来的脚上,晃悠悠地停下了。 脚尖晃了两圈,孙思襄眼睛直直瞪向门后的阴影里,“躲在里面干什么?出来!” “你你你凶什么!” 一个嫩黄嫩黄的身影从门后冲了出来,两人定睛一看,那竟是个扎着两个圆球髻的圆脸小丫头。那张饱满的圆脸上,一对明晃晃的大眼睛也是溜圆溜圆的,忽闪起来颇有几分可爱。 “怎么是个小丫鬟?你们这里没主子吗?”央洋左右看了看,楼中布置十分简单,留下了大片的空地,连桌子板凳都没有,当然也没有别的人。不过相应的,比起外面这条巷子,这楼里反倒更干净清新一些。 “我就……我家小姐就是主子!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踢我们美艺坊的大门?!”小姑娘站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地瞪着她们。 央洋眉毛一挑,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踱步进去,扬手道,“那就把你家小姐请出来,我们有生意要谈。” “生意?”小丫头瞪大了眼,狐疑道,“什么生意?我们美艺坊从来不做多余的生意,我家小姐只献艺!谁来都一样!” 显然,小丫头将她们俩看做什么显赫世家的公子,以至于一开始都紧张兮兮地不敢出门看热闹。 “哼!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来也是有正经生意要谈的,别以为本少爷只能选择你们家!”央洋不屑地撇嘴,趾高气扬的样子倒真像是个纨绔公子。她身后的孙思襄眨了眨漆黑的眸子,忽然一把抽出背上的大刀,单手挥舞了两下,“你家小姐呢?让她出来!” “啊!!”小丫头吓得浑身一颤,后退几步跌倒在地,惊恐万状地看着孙思襄。 “嗯,咳咳。”央洋也被孙思襄突然激进的举动吓了一跳,眼角却瞥见孙思襄状似得意的神态,不由得汗颜,偷偷递话,“你不是恶霸,不是恶霸!要风度一点,像少医师那样的!” “风度?”孙思襄一愣,不明所以地瞅了瞅自己手上明晃晃的大刀。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你,你……小姐救命啊!!” 小丫头咬唇强忍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孙思襄那漆黑的眸子好像没有任何感情一般,只是看着就让她觉得胆寒。她只有敞开嗓子大喊了起来,“小姐!小姐快救救小圆啊!” “你喊什么?我们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央洋着急起来,生怕小圆的叫声会引来太多人。 “要砍吗?”孙思襄晃了晃大刀,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 “呜呜呜呜……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小姐,小姐快来救救小圆啊……” 小丫头已经彻底崩溃了,蜷缩起来慢慢往房子一角缩去,喊声中也带着明显的哭声。央洋无奈地走过去,准备将小丫头拉起来,毕竟她们来这里真的不是要当恶霸的。 眼看着央洋离自己越来越近,小圆的哭声也就越来越大了,孙思襄在后面听得心烦,耸了耸眉头。 忽然,孙思襄的表情一滞,抬手就将大刀甩了出去。大刀打着转儿飞向二楼,在中途斩断了一截白色的布匹,又打着转儿乖乖地回到了孙思襄手里。 “哥哥!”央洋也很快意识到了危险,迅速退回到孙思襄身边,警惕地瞪着二楼。 “楼上有人,用了白绫。”孙思襄面色严肃,漆黑的双眼直直望向那截悠悠落地的白绫,紧紧握住了手上的大刀。直觉告诉她,楼上的人武功必定也是不弱的。 “想必她就是小圆的那位小姐了——都城三支花之一,艺名轰动全城的艺妓,明溪。”央洋毫不意外,视线随着那个飘然落下的白色身影移动,“传闻中,明溪凭借一身武艺和才艺,无依无靠还是在都城立了足,并与两位千金齐名。今日一见,果然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纯白的衣裙翩然落定之时,孙思襄依稀嗅见了缕缕淡若无迹的香气。抬眼打量这个一身洁白的明溪,只看见一双露在外面的蓝色水眸。 “你就是明溪。”孙思襄平淡地开口,并非询问的语气,对于央洋肯定过的话她是从来不会再次确认的,“我们有事情要问你。” “呜呜,小姐,他们……”见到自家小姐,小圆这才有了力气,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抹干泪站在明溪身旁。 “二位公子有何贵干,为何一再惊扰本姑娘?”明溪开口,嗓音清亮细腻,淡然无波。 “都说了有事要问你,你这里不是还兼职贩卖消息吗?”孙思襄收了刀,隐了眼中神色,一本正经地说着。 “既然是有事相求,还请公子一步步来,莫再吓着小圆。”白衣飘飘,明溪淡淡瞅了孙思襄一眼,就转身上楼了,“小圆,按规矩办事,不要耽误了公子的事情。” “啊,是,小圆知道了。”小圆登时来了精神,大眼睛焕发了神采,再看向孙思襄和央洋的时候,很是明显地传达着这样的意思:看,我家小姐厉害吧?你们再敢欺负我,小姐就会来找你们算账的! 楼上,明溪白衣翩然,不急不缓地进了房间,房内,一个黑衣蒙面男子坐在桌边。 “需要我帮忙吗?”男子声音沙哑,万分疲惫的样子。 “不必,虽然是个高手,但不是个不讲道理的,我自己能应付。”明溪漠然回应。 男子举杯饮尽了杯中酒,低声咂嘴,“那就好,有需要就传信给我。” “你照顾好自己,我这里不需要。” 半晌,屋内寂静无声,男子痴痴望着明溪的背影许久,然后缓缓起身,一声不吭地从后窗纵身离开。 楼下,央洋与孙思襄正等着小圆整理情报,楼上的声音全然被一双耳朵收了进去。孙思襄轻轻抖了抖耳朵,眼神往上飘了飘。 “哎呀,你们竟然要他的情报,明明都是陈年往事了……”小圆从后堂走出来,手上捧着一卷黄纸,“能找到的只有这些了,可能不太齐全。” “先看看吧!”央洋接过来,慢慢拆开了看。 “真是搞不懂,只是这样一个消息为什么专门来我们美艺坊买呢?外面那些女人也知道不少啊!” “不是说你们这里的消息最是真实可信么?外面那些女人口中传的,可都是为了哄人开心的。”央洋看的极快,孙思襄只看见她脑袋不停地上下扫动,去看纸上的字时,竟是密密麻麻的一大堆。 “哼!那是必须的!我们美艺坊从来只卖货真价实的消息,你来这里,绝对是来对了!”小圆立即得意起来,仰着鼻子冲天笑,“你也不想想我们小姐是什么人!那可是名动全都城的三支花之一呢!哈哈!” “痒痒,那个陈茵茵也是三支花?” “没错,三支花三支花,一共是有三个姑娘的。”央洋一边快速扫过密密麻麻的字,一边跟孙思襄搭话,“还有一个,那来头可就有点大了……” “来头大?是什么人?”孙思襄懒懒地追问一句,却见央洋的面色猛地僵住,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痒痒,怎么啦?” 第十六章 流言 “穆彬,也就是穆王爷是平帝十四年初才被平帝封王的,据传是因其在平乱一事中护帝有功,当时他已经二十有五,穆世子也已经三岁了。”央洋面色沉重,声音也很低,“穆世子出生的时候,穆王爷还没有被封王,只是个行踪不定的江湖人!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五年,继续追查下去只怕会难上加难!” “……” 好半天,央洋都没有听到孙思襄出声,担心是这些消息打击到了她,抬眼看时,却见孙思襄正盯着楼上,眼神耿直明亮。 “巷子里那些女人天天传着穆王爷为了王妃甚至亲手杀了纠缠不休的女人——要我说啊,她们尽是瞎说!”小圆没注意楼上的动静,只自顾自地与央洋说着话,“我们美艺坊的消息绝对是真实可信的,你可千万不要被外面那些女人的说辞给吓唬了。” “若是听信了她们的话,我们就不会再来美艺坊了。”央洋面色不变,收起那一卷黄纸,与孙思襄并排站着,望着楼上的明溪,“只是,你们的消息未免太过简陋,对我们而言根本没有多少价值。” “没有价值?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小圆着急道,“不管!我是不会给你们退钱的!我们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已经钱货两清了!你,你们没什么事了吧?没事了就赶紧走!” 小圆瞪圆了眼,好像一头随时会嘶鸣的小鹿,毫不示弱地瞪着央洋。央洋眨眨眼,知道这小圆定是害怕孙思襄,所以只敢对自己大喊。 “你想干什么?” 孙思襄突然出声,让央洋和小圆两人之间的暗斗瞬间熄灭。只因她的声音又低又沉,细细听来还有几分阴冷暴虐,央洋抬眼,发现那双俯视着她们的蓝色眼睛也不怎么平静。 “我不知道你们为何找他的资料,但我看得出你们是为了重要的事而来的——既然如此,我相信你们没理由拒绝我的提议。”明溪缓缓收回眼神,淡然道,“美艺坊的名声不能毁,客人的要求没有达到,我们自会继续为你们搜集消息。但是,收费标准就不同了。” “没错!如果要我们按照你们的要求搜集消息的话,你们至少要给三倍的价钱!”小圆在旁兴奋地帮腔。 孙思襄歪了歪脑袋,看向央洋,显然是将决定权交给了央洋。 “……这件事的确十分重要,你们尽快去查吧!”央洋思考了一瞬就答应了下来,毕竟穆王爷的情报很有可能与襄姐姐的身世有关,如果现在不查清楚,以后的很多事情都会很难处理的。 “好。那么就照老规矩,先交定金,得到消息的时候再付剩下的。”明溪漠然地回身,就要踏入房间的时候忽然又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与你们密切相关的消息,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兴趣?” 谢家医馆,一如既往有个清爽又热闹的早上。穿过前院,经过几座小院子,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丰院里,谢芝庭、越南飞和殷绝三人分坐三方,几个壮实大汉埋首跪在他们面前。 “跟丢了?” “是。” “很有可能进了烟柳巷?” “……是。” 越南飞咂咂嘴,“啧,没想到啊,这两个家伙还有这个嗜好呢!” “你们先下去吧!”挥退了那些壮汉,谢芝庭有些忧心忡忡地道,“她们两个都是姑娘,即使穿着男装,到那种地方去还是很危险,要不我们派人过去暗中保护?” “得了,芝庭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孙姑娘的本事,还暗中保护?你没问问你的人是怎么跟丢的?”越南飞咧嘴笑道,“我敢肯定他们是被发现了!” “那……”谢芝庭顿了顿,摇摇头道,“这下就难办了,我这里最厉害的人手都看不住,难以向穆世子交代啊!” “我就不明白了,穆世子为什么对她们那么好啊!” “穆世子只凭自己的判断,就认定那孙姑娘是妹妹……也许,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吧!”谢芝庭看向沉默冷然的殷绝,“对了,殷兄一大早来找我们是为何事?” 殷绝冷俏的脸上毫无表情,静静地活似一座雕像,“从古越城到都城这一路上有流言,称穆世子身子大好,却忘恩负义,将弱女子丢在沙漠,自己跑回来逍遥。” “什么?!” “竟有此事?” 越南飞目瞪口呆地惊叫出声,谢芝庭诧异过后立即严肃神情,细细思索,“流言中的这个穆世子绝非指穆世子本人,而是指孙姑娘!” “可是就算是孙姑娘,又怎么会传出这样的流言来?”越南飞也反应过来,却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消息是从古越城传出来的,想必是孙姑娘在古越城遇到了什么人……” “陈茵茵。” 谢芝庭一愣,“殷兄的意思是,传出这个流言的人是陈茵茵?” “查到了,她在古越城见到了那个女人。”殷绝的神色越发冰冷,“她在回都城一路上散播流言,还有几日就要到了!” “啧!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啊!”明了了罪魁祸首,越南飞气愤地拍掌,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把她截下来!这件事情和穆世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自己认错人还好意思大声嚷嚷?真是不可理喻!” “且慢。”谢芝庭止住气冲冲的越南飞,“这件事情我们还需仔细商量,贸然处理可能会给穆世子和孙姑娘带去麻烦。” “这还要商量什么?我去告诉那个陈茵茵是她认错人了不就好了?”越南飞不解。 “不妥。”谢芝庭坚定地摇摇头,“陈茵茵爱慕穆世子,这件事都城中人都知道,但是穆世子身子不好,娶妻之事从来没有人提过。陈茵茵也非一般女子,她心思深重,主动提出为穆世子寻找良药治病,甚至不辞劳苦亲自从都城赶往北漠寻找沙蝎。不管结果如何,她这份心意却是已经深得人心了。” “这些我都知道啊,但是我就不明白,她明明喜欢穆世子,为何还传出这样的留言诋毁穆世子的名声呢!”越南飞依旧不甘,愤愤地坐下了。 “她此番在古越城见到了孙姑娘,定是没得到回应,自以为被穆世子讨厌了。”谢芝庭缓了口气,接着道,“只是她不甘心如此,于是编造了这样一个故事,显示她的痴情忠心,至于中伤穆世子,可能只是为了泄愤。” “她泄愤?她有什么愤怒可言?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穆世子也不过让她见了两面!这就开始做白日梦了?痴心妄想还差不多呢!”越南飞越说越气愤,恨不得马上去找那陈茵茵大骂一通。 “易王殿下,稍安勿躁。”稍稍考虑之后,谢芝庭严肃道,“殷兄,此事你是什么看法?” “那个女人自己解决!”殷绝冷冷道。 “不是吧?难道要孙姑娘去砍了陈茵茵?”越南飞吃惊道,“你说让央洋来解决,我都觉得靠谱一些。” “不,殷兄说的没错,这件事还需要孙姑娘自己出面解决……” 糜烂气息渐渐消散,烟花巷逐渐升起了腾腾绕绕的书画之香。这便是风源国都城的烟花巷,夜里的花天酒地并非它的全部,白日里还会有水墨风情的生意。 而美艺坊,可以称作是烟花巷中的特例,只在白天开门做生意,晚上是不收客人的。 如今,美艺坊门口已经聚集了几个富家公子哥儿,每个手中都抱着一卷画轴,等着美艺坊开门。 楼上,纱帘飘飘的房间内,孙思襄与央洋两个坐在明溪对面,央洋有些激动地冲明溪叫到,“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 “这消息从古越城而来,一路经过了数十个城镇,全部都传遍了。”明溪淡漠如常,声音平淡无波,“再过不了几日,同样也会传遍都城。”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这样污蔑穆世子,穆世子明明是个好人!”央洋忍不住皱眉嘟囔,转念又道,“可是这与我们怎么就有莫大关系了?还让我们花那么多钱买!” “传出这个消息的是都城女子——陈茵茵。”明溪淡淡地扫了孙思襄一眼,“你们自己思量吧,这个消息对你们而言,一定很及时。” 听到陈茵茵的名字,央洋瞬间懂了,“难道,难道是因为……”她止住了话头,却忍不住打量孙思襄,毕竟这件事情可是她引起的! 孙思襄面无表情,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却半晌没有反应。 “小圆,开门接待吧。”明溪起身离开,“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决定了。” 离开了美艺坊,央洋担忧地问道,“襄姐姐,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告诉少医师?” 孙思襄干脆地答,“不用!我去砍了陈茵茵就好了。” 央洋扶额,“不行的,陈茵茵身为户部侍郎之女,又在都城有三支花的名声,想来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她要是在这时候出事了,知道流言的人都会联想到穆世子身上去的。”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虽然穆世子与我们无关,但他人又不坏,在少医师面前还护着我们,我们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吧。” “那就砍了知道流言的人。” “从古越城到都城这一路上她们经过了十多个城镇都已经传遍了,你准备成为屠城魔鬼吗?”央洋不由得汗颜。 第十七章 生事 “……那怎么办?陈茵茵老说我是穆世子,瞧人的眼神让人恶心,我就是想砍她。”孙思襄耸耸眉,站住了脚,“她现在在哪儿?” “……”看着孙思襄一脸认真的表情,央洋隐隐有种要坏事了的感觉。 此时,她们俩已经回到了谢家医馆的偏门,正门平日里都是病人求诊的出入口,偏门就比较安静方便一些了。 然而,今天好像有些特别的状况。 “你还不快点让开!我家少爷的姐姐乃是尚书大人的夫人,你竟敢拦我们的路!” “公子,来谢家医馆治病请走正门!” “你说什么?本少爷怎么可能去跟那些凡夫俗子挤在一起等着!快点让开!耽误了本少爷治病可有你好看的!” 央洋缩缩脖子,不用想就知道,这定是谁家公子哥儿想优先治病,不愿意在正门排队,所以准备从偏门偷偷溜进去。但是,谢家医馆的门卫和家丁绝对不是吃闲饭的。 这个来治病的公子哥儿还挺会摆谱,一辆大轿子横在门前,三四个小厮围在身边,身后还跟着六个身强力壮的轿夫,整个儿一团将偏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我们还是再去逛逛,待会儿再回去吧!”只稍稍打量了门前阵势,央洋立即做了决定,回身拉着孙思襄就要离开。 “为什么要待会儿回去?我现在就要进去!” 不料,孙思襄很是倔强地一把将央洋拽了回来,大步迈向那顶大轿子。 “等等,哥哥,现在……” 央洋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刀光闪过,再看时,那顶大轿子就在一阵风中化成碎片了。“哗啦啦”一阵响动之后,那群堵在门口的众人才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个个目瞪口呆。 “怎,怎,怎么回事?!!”那位公子哥儿结巴了好几声,才惊叫出声,最后两个字还没咬准,声音同他的眉毛一样飘了起来,拐了好几个弯儿。 “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回事,堵在门口做什么?让开!”孙思襄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大刀直喇喇扛在肩上,阳光下明晃晃的让人炫目。 “你,你是什么人?”公子哥儿十分吃惊,都城可是天子脚下,能在天子脚下还这般嚣张,大白天在大街上挥刀子的人,那绝对不是小人物! “我是什么人?你看我是什么人?”孙思襄冷冷瞅了他一眼,毫不掩饰目光中的不屑,“你不认得我?” 公子哥儿迷惑地摇摇头,渐渐退离了门口。 孙思襄大步踏进门,不可一世的样子丝毫没有把他们放入眼中,也没有再说什么。 央洋很快跟了上来,满眼崇拜,“襄姐姐,你刚刚那样子实在太完美了!那个公子哥儿完全被你吓傻了,你走了之后都没敢再闹,灰溜溜地跑了!” “哦,可是痒痒,他怎么不认得我?”孙思襄指着自己的脸,万分疑惑的样子,“我不是和穆世子长得一模一样吗?” “是一样的啊,可是穆世子身子不好,一向深入简出,见过穆世子的人非常少,不认得穆世子的人当然就不会把你错认成穆世子了!”央洋解释完后,忽然察觉不对,“襄姐姐,你想做什么?” 孙思襄低低笑了笑,漆黑的眸子猛地迸发出一阵冷光,“你说,作为穆世子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砍人了?” “……是,是吗?”偶然间触碰到那阴冷的余光,央洋浑身一颤,只觉得头脑瞬间被冻僵了一般,这种渗入体内的阴冷,这种令人胆寒,令人畏惧的气息——不就是那晚一人挥刀砍杀无数漠原之鹰的孙思襄吗? 舔了舔嘴角,孙思襄慢慢恢复了常态,“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个穆世子谈一谈吧!” “啊,不过,看来穆世子已经在等着我们了呢!”央洋轻轻搓着手心的汗,慢慢压下了心内的悸动。 那样的孙思襄,一副天下无敌的样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怕啊! 荷院门口,小略一看见她们就匆匆跑了过来,“公子,公子你们可终于回来了!世子一大早上就差我过来找你们,我都来了好几趟了!” “世子找我们?”央洋一边应着小略,一边对孙思襄眨眼,微微得意的样子。 “可不是嘛,两位公子如果没别的要紧事,就随我去一趟丰院吧,世子身子不好,最近更是很难下床走动。不过也是奇了,昨日我本以为世子会看书到很晚的,谁知道跟世子提了二位公子去过的事情,世子就早早歇下了,说是要起早招待二位公子呢!”小略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了,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絮絮叨叨,“这些日子世子精神不好,我就说应该多休息的,谁知道昨日少医师带了几本书来——世子每次看书都是听不进劝的,非得熬夜把书看完才休息,你们说这不是折腾他自个儿的身子么?昨日还让我担心了好一阵子,幸亏……” 在小略一刻不停的唠叨中,他们来到了丰院穆云赋的房中,穆云赋似乎还是不便起身,披着外袍靠坐在床边。 “你们回来了,怎么样,今天出去玩的开心吗?”看见孙思襄和央洋,穆云赋似乎颇为高兴,笑起来,脸上都多了些颜色,“听说你们这几日天天都要出去逛街,你们两个姑娘,独自出去一定要注意一些,都城人多又杂乱,你们要多提防些。” “提防什么?转了这么多天,也不见都城里有什么高手。”孙思襄撇撇嘴,很不以为然。 “呵,你喜欢比武,不如多与殷兄交流交流,殷兄七岁开始习武,天赋过人,如今已经是风源国内罕见的高手了。你们偶尔切磋切磋,也许互相还能提升呢。” “那个冰疙瘩脾气不好,我不喜欢。” “呵呵呵,殷兄性子冷然,自小如此,慢慢地你就能习惯了。其实我倒觉得殷兄与你很投缘呢,殷兄从来不与女子结交的……” 央洋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慢慢体会到了房中温暖的气氛。她发现,穆世子每每看向孙思襄的时候,润泽双眼的尽是关怀和宠溺,就像一个真正的哥哥看着妹妹一样。 而孙思襄虽然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发言,毫不顾忌,在这时候,这场合,却反倒像是妹妹坦然的撒娇。 血缘这东西,不管存在不存在,都是很奇妙的东西呢! 到了晌午,穆云赋该休息了,孙思襄和央洋才从丰院出来,临走时穆云赋还赠给孙思襄一枚小巧的青翡翠,莹莹润润的,看上去很是珍贵。也为央洋准备了一件小礼物,却是一只小小的发冠,相赠时他笑着说,“你们男装行走倒也方便了些,这发冠还是我幼时用过的,现在看来与你很是相配呢!” 听着这话,央洋一点儿也不觉得唐突,倒是充满了很舒适,很亲切的感觉。 “襄姐姐,穆世子真的是个好人呢!”央洋将青翡翠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看着,“他还送你这么珍贵的东西,看来是真的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了呢!” “唔。”孙思襄似乎没什么触动,依旧抱着大刀仔细擦拭,“痒痒,陈茵茵什么时候到都城?” “……襄姐姐,你怎么就惦记上她了呢?” “现在最讨厌她啊!”大刀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继续享受。 “可是你不能草菅人命啊,你怎么可以因为自己讨厌一个人就杀人呢?”央洋万分不理解孙思襄那“砍杀就是王道”的想法,“这里是都城,是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要是真的惹了什么命案,只怕连穆世子都保不住咱们的。陈茵茵是很讨厌,可是她并没有滔天大罪啊,你又何必非要砍杀她呢?” “啧,痒痒也开始啰啰嗦嗦没玩没了了!”大概是被小略的嘴皮啰嗦烦了,孙思襄立即变了脸色,不悦道,“我就喜欢我的刀,喜欢挥刀砍人!” 这般毫无依据却又理直气壮,竟让央洋当场愣住,然后不知所措了。 原来襄姐姐,一直隐藏了自己嗜血的一面啊……央洋慢慢联想到她们在秃山上经历的一切,想起她在外面打听到的一些消息,不由得毛骨悚然。 “可不得了啦!秃山山匪窝子一夜之间遍地尸骨啊!” “还不止呢!那血淋淋的场面啊!啧啧,想想都可怕!据说秃山顶上自那一夜之后都开始长植物了呢!不过呀,生出来的都是红色的枝干!就连叶子都是血红血红的!” “活下来的山匪说,是魔鬼上了山啦!” “就连山匪头子都身首异处了!你说那魔鬼多可怕!专门吃人脑子的!” “山上的尸体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哎呀太惨啦……” 就连普通老百姓都在怜悯那些山匪,在叹惋那些死无全尸的山匪,可想而知,那一晚,她一直昏睡不醒的那一晚,襄姐姐一个人都经历了些什么场面! 鲜血,残骸,惨叫,腥梦! 不知不觉间,央洋抱紧自己蹲下身,浑身轻轻地颤抖着,双唇紧闭,却还是断断续续发出奇怪的声音,“……不,我……好怕……” “痒痒?痒痒你怎么啦?”孙思襄发觉央洋的怪异,凑上前去一看,央洋脸色发青,嘴角溢着血,双手冰凉得吓人。她立即背上刀,抱着央洋往外跑去。 而这个时候,谢芝庭被小略带到了丰院,正与穆云赋在房内说着什么。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已经做好了一部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谢芝庭紧紧盯着穆云赋,穆云赋毫不退让,双目坦然柔和,“这是最好,也是最方便的方法,你放心,她们不会发现的。” 第十八章 世子 “虽然我相信你——如果,孙姑娘有所察觉,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谢芝庭低沉道,神色间是前所未有的肃穆,“后面我会按照你说的来做。” “多谢。”穆云赋微微点头示礼,依旧笑得柔和,“花云本就是世间稀物,她们更不会接触到。你只需按我说的法子推拿,就可以唤醒她。” “我知道了。”谢芝庭慢慢转身离去,脚步却似有千斤重。 “谢兄,我知你心中所想,但此事关系孙姑娘此后一生,我既已认定她是妹妹,必定要面面俱到的。” 身后,穆云赋的声音一如往日般柔和悠然,谢芝庭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迈了出去。 说到底,穆云赋也不是谢家医馆的人,即使平日里相谈甚欢,在这样的时候,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分歧的。但是,他又不能用自己的思维为穆云赋做决定,这个穆世子,从来都是个厉害人物啊! 谢芝庭仰起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孙思襄抱着央洋,那张生动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着急的情绪。 “少医师,痒痒不舒服,你快看看!” 嘴角酝酿起得体的温润笑容,谢芝庭快步上前接过央洋,安慰道,“我来,你不要着急。” 孙思襄蹙着眉,满心的担忧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亦步亦趋地随着谢芝庭进了房间,看着谢芝庭将央洋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有人端来热水,几个手脚麻利的医使纷杂的脚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许久之后,谢芝庭才直起身子,接过医使递来的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滴,“不用担心,她已经没事了。” “她醒了吗?” “应该要醒了,你去看看吧。” 床上,小小的央洋被被子裹得紧紧的,孙思襄慢慢蹲下身,双眼中的黑雾渐渐消散,好像阳光拨开了乌云投进来的光芒一样,眼神中充盈起温和。 “痒痒,你不舒服怎么不和我说?你这么小,又不会武功,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砍倒的。”孙思襄一只手伸过来,轻轻覆上了央洋的脑袋,比划之下更加凸显了央洋的瘦小。她的一只手掌竟然比央洋的脸还大,央洋这么秀气,以前是不是老被人欺负? “襄姐姐,我怕……” 不知何时,央洋已经睁开了双眼,哽咽着轻声道,“我,我梦见襄姐姐杀了好多人,到处都是鲜血,我,我怕……” 孙思襄面色一僵,愣住了。 “央姑娘这是心病,怕是被什么刺激引发了心中的恐惧。”谢芝庭早已支退了众人,又带着满身温和踏了进来,“孙姑娘,你们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什么事?”孙思襄眨眨眼,看向央洋,“痒痒,你有心病?” 央洋轻轻缩了缩脑袋,眼睛转向别处,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央姑娘年纪这么小就落下了心病,也实属童年不幸……不过,这样的状况最好不要再发生了,今日只是被刺激吐血昏迷,下一次只会更加严重的。”谢芝庭满眼关怀,又万分认真地看向孙思襄,“孙姑娘,尽量不要再刺激到她了,正因为年纪小,她的身体也正弱,此次昏迷就需要好好调养几日才能恢复。” “那就给痒痒好好调养。”孙思襄顿了顿,接着道,“我一个人出门就好了。” “不要!”央洋立即出声,急切又惊恐,“不要!襄姐姐,不要去好不好,不要再……” 那强忍泪水的模样,哽咽的声音,都令孙思襄感到心中不安,只是在着急之下,那些不安全部化为了烦躁和阴怒,“你就乖乖调养好了!” 央洋的声音一哽,似乎是被吓住了,孙思襄这还是第一次对她发火。 “我先出去了,你要听少医师的话。”紧跟着,孙思襄直冲冲地奔出了屋子,只留下呆愣的央洋和暗自叹息的谢芝庭。 出门还没走几步,就碰见了那个啰嗦的小略,孙思襄眉头狠狠一皱,扭头就要往另一边去。 “哎哎哎公子,公子!公子你别走啊,世子找你呢!” “穆世子找我?”孙思襄立即回头,“正好我还有件事要跟他说呢!” 药香弥漫的屋子里,穆云赋安然靠坐在床边,一身白衣更衬得脸色苍白,那满面恬然的微笑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病痛。 看见孙思襄进来了,穆云赋笑得更加柔和,稍稍支起身子,“你来了,刚刚听见外面有些吵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痒痒昏倒了,少医师刚刚才把她救醒。” “哦?央姑娘年纪小,身体弱点倒也正常,更何况她并非本地人,也许是没有适应这里的气候吧!”穆云赋轻轻道,“不过,有谢兄在,你大可放心。” “嗯,少医师说再调养调养就没事了。”孙思襄左右看了看,小略带她过来之后就留在了外面,房间里只有她和穆云赋两个人。 “既然如此,你就可以安心了。” “嗯,我问你,为什么那些人都叫你穆世子?” “因为我爹是穆王爷。” “那你说我是你妹妹,我是不是就成了孙世子?” “呵呵,哪来的孙世子——你愿意的话,你就是穆世子。”穆云赋淡淡一笑,“不过,你到底是姑娘,不能女扮男装一辈子,认真说来,你应当是郡主。” “郡主?”孙思襄眨眨眼。 “对,等我爹娘回来,你就可以正式成为穆王府的郡主了。”穆云赋温和地看着孙思襄,话语间浓浓的斩钉截铁的味道。 “可是我不想做郡主,我就喜欢世子。”孙思襄很快回绝了,“我就要成为穆世子!” 穆世子名号那么响亮,用起来当然会很方便。虽然还有很多人不认识她,但只要知道“穆世子”这三个字就够了。 对孙思襄而言,一个称号代表的当然不是地位和权力,而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自由! “痒痒老说在都城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明明有那么多讨厌的家伙却不能砍。”孙思襄撇嘴道,“但是那个冰疙瘩就可以让那么多人害怕,那些人一提起殷丞相就缩脖子。以后,我要让他们听见穆世子就缩脖子!” “你想让人畏惧吗?”穆云赋一直带着笑。 “……我要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负痒痒!”孙思襄蓦地转身望向窗外,双眼熠熠生辉,“痒痒那么小,还动不动就昏倒,在都城里实在太危险了,她是我妹妹,我当然要好好保护她了!” 穆云赋眯眯眼,盯着孙思襄的背影默然不语:她是我妹妹,我当然要保护好她了!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称号,尽管拿去用就好了。”半晌之后,穆云赋忽然展颜一笑,“除了殷兄他们,也没有别人能够区分你我,你就放手去做吧,做你喜欢的事!” 正如你所说的,你是我妹妹,我当然要保护好你了! 穆云赋一向静雅的笑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傲然之色,面对着与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孙思襄,他莫名地肯定这是他的妹妹,又莫名地想要无条件宠爱她,弥补她这十多年来从没有享受到的亲人之爱。 只是想要“穆世子”之名又算得了什么?你想要,尽管拿去就好了。大不了,就让穆王府存在两个穆世子吧! 直到孙思襄满意离开很久之后,穆云赋苍白的脸上还存留着那些微的盎然情绪,他思绪良久,开口轻唤,“小略,去通知少医师,我要进宫一趟。” 再说孙思襄顺利得到了“穆世子”这名号,满意地离开了之后,脚步轻快地往央洋休息的地方去了,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央洋。 “你们要襄姐姐自己解决这件事?!” “毕竟此事是因她而起,所以需要她自己来解决。”谢芝庭的声音温吞地响起,“而且,不能使用武力,我相信你是知道的。” “可是襄姐姐才不会管那么多!如果你们都撒手不管的话,襄姐姐真的会去杀了陈茵茵的!”央洋似乎有些惊慌,却还在努力强自镇定,“不行,这件事情责任不全在襄姐姐,只是因为襄姐姐与穆世子长相实在太相像了,是那陈茵茵自己认错了!” “但是事关穆世子名声,陈茵茵在都城也颇有些人气,你们若不出面,只怕此事会越闹越大。” “难道要襄姐姐去说她与穆世子长得一样吗?”央洋有些气愤了,“那样的话这件事情根本得不到解决!只是更加麻烦了而已,满都城的人肯定会一个接一个地开始调查襄姐姐身世的!” 听出央洋的情绪有些不对了,孙思襄大步跨进房间,大声道,“调查我做什么?” “襄姐姐!”央洋已经下了床,与谢芝庭面对面坐在桌边,一见孙思襄立即起身奔到她身边,“襄姐姐,他们……” “不是要你乖乖调养吗?怎么跑下来了?”孙思襄看着央洋皱眉,“你这么小,如果再昏迷了怎么办?快点上床去休息,他们的事情你不用管了。还有,记着从此以后我就是穆世子了,你要这么叫我——嗯,那你就是小世子了,记住了吗?” “啊,哦,可是……”央洋愣愣地被孙思襄一把抱起,放到了床上,“可是我怎么能成为世子呢?” “我说你是你就是!”孙思襄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央洋脑袋顶上,“以后不要不乖了,师父老说我脾气不好,要是不小心伤到了你该怎么办?” “……”央洋还没有反应过来,瞪着眼呆望着孙思襄。 第十九章 探望 “看来孙姑娘已经有了解决办法。”虽然孙思襄的话将他也吓了一跳,但想到是穆世子允肯过的,谢芝庭也只有一笑附和,“这样也好……” “什么孙姑娘,都说了以后都要叫我穆世子。”孙思襄斜着眼看了谢芝庭一眼,十分不满。 “哦,是穆世子。”谢芝庭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又对央洋道,“小世子,记得按时喝药调养,小孩子就要像个孩子,不要过多操劳穆世子的事情了。” “没错!打一开始就是我来保护你的,你乖乖跟着我就好了!”孙思襄接着教育央洋,眼见着央洋傻傻地点头之后才满意道,“孺子可教也。” 乖乖躺下的央洋只觉得心中似乎有千万波浪汹涌澎湃,这是她的襄姐姐吗?真的是她的襄姐姐吗?襄姐姐刚刚是在给她道歉吗? “听说那个陈茵茵明天就到都城了,央洋,你可要早点调养好,明天我们要去找陈茵茵的。” 迷迷糊糊中,央洋似乎听见孙思襄的声音,听见孙思襄阴冷地喊着陈茵茵的名字,顿时清醒过来,蓦地瞪大了眼,“襄姐姐你还是要去杀陈茵茵吗?” “杀陈茵茵?”孙思襄正坐在床边擦刀,闻声转过脸来,疑惑道,“我没说要杀她啊?” 央洋双眼迷蒙,显然还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惊魂未定道,“可是你说要砍了她……” “……因为她很讨厌。”孙思襄手下一顿,然后突然收了刀,正色道,“少医师说你不能太见血,会受刺激的。” “嗯。”央洋认真地点点头,也是这次昏迷她才知道自己这么经不起刺激。 “所以,以后砍人我会不让你看见的。”孙思襄一本正经地承诺道。 央洋想了想,这大概是襄姐姐能做的最大让步了,这样也好,至少有她在身边,她一定会尽量阻止襄姐姐的暴力行为的。 于是,这对半路姐妹终于完美地化干戈为玉帛,顺利和好,再一次其乐融融地逛街去了。 次日,陈茵茵的粉帘马车缓缓驶入都城,不到一个时辰,流言就在都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了。 “穆世子什么时候身子好起来了?竟然能跑到古越城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能走动了,听说还学了些武艺,带着一把大刀呢!” “但是怎么就将茵茵姑娘一个人丢在古越城,自己先回来了呢?” “是呀!竟然把茵茵姑娘一个弱女子丢在那么远的地方,听说茵茵姑娘回来的路上遭遇了劫匪,最后还受伤了呢!” “穆世子这次做的实在欠妥啊!” “就是,枉费了茵茵姑娘一片痴心呐!” 这些围在一起说长短的,都是些书生模样的人,平日里他们最喜欢时不时凑在一起谈论当朝的才子佳人。据说,如今在都城名声盛传的三支花,也正是有他们联名推荐出来的。 “哎,真不知这个从小体弱多病的穆世子有什么好,竟然可以俘获茵茵姑娘的芳心!” 一个身板瘦弱的书生装模作样的摇了摇折扇,摆着脑袋哀叹,“在下最是欣赏茵茵姑娘那般温柔贤淑的女子,却难以让佳人倾慕,但是被一个病秧子比下去,实在心中不甘!” 同坐的其他几个书生都嗤笑起来,“就你这幅模样,怎么可能被茵茵姑娘看上?” 瘦弱的书生面色一红,嚷嚷道,“胡说!茵茵姑娘博学聪慧,怎会在意外貌之谈?在下,在下虽然没有惊人之貌,但是心地纯朴,又对茵茵姑娘一片真心……” 不等他话说完,同坐的书生们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毫不客气地挖苦他,“对茵茵姑娘一片真心的又何止你一人?但是不论家境还是相貌你却是最差的,这样看来,你又有何资本对茵茵姑娘痴心妄想?” “你,你们……”瘦弱的书生涨红了脸,气得浑身发抖,站起身来用颤抖的手指一一点过那些平日里最是志同道合的同伴,半晌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有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哥哥小心!” 一声清脆的高喝就在耳边响起,书生急急止住脚步,却因转身太猛,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前倒去。他隐约察觉面前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穿白底红色镶边长袍的男子,眼看就要倒在对方身上去了,书生一急之下就要伸手去推。 孙思襄迅速后撤一步,腾出地方来让那瘦弱的书生倒下去,然后继续偏偏然地从一旁走过。 瘦弱的书生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半蹲着揉揉自己的膝盖,忽然双眼一瞪,大叫着转身去,“穆世子?!” “嗯?”孙思襄闻声转过来,挑眉道,“你认得我?” “认,认得,当然认得!”书生有些激动地指着孙思襄,细细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一遍又一遍。 眼前这男子但看器宇轩昂的气质就知不凡了,更何况他身材匀称修长,满身贵气,那张脸也精致的无可挑剔,一双桃花眼漆黑如墨,随时都能将人吸入其中淹没。背上的大刀只露出一截刀柄,为这精贵的打扮添加了一丝英气,更显得整个人精神饱满,令人移不开眼了。 打量了许久许久,书生终是哀叹一声,沮丧地摇摇头,“罢了,罢了,茵茵姑娘那般佳人,本应配个如此世子的。” “嗯?”孙思襄又挑了挑眉,“你既然认得我,不如去同那些不认得我的人说一声,免得他们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书生不明所以,疑惑地眨眨眼。 “不是有好多人只知道穆世子这名号,而不认得穆世子此人吗?”孙思襄漆黑的眸子眯了眯,冷厉的光芒一闪而过,“从今日起,我要让所有人都认识我这个穆世子!” “……哥哥,我们走吧。” 孙思襄和央洋已经走了很远了,瘦弱的书生还没有平复下来,他只要一想起刚刚穆世子的那双眼睛,就不自觉得双腿发软,浑身都失了力气。 果然,世子并非一般人。 书生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开始为对穆世子一片痴心的茵茵姑娘担心了。 “哥哥,一会儿见到陈茵茵,记得稍微对她好一点,千万不要动不动就拔刀了。”眼看着陈府越来越近,央洋再一次一本正经地叮嘱,“少医师一定也不希望我们在陈府闹事,既然以后你就是穆世子了,那我们就要做点好事,让百姓们喜欢才行。” “哦,知道了。”孙思襄懒懒地应声。 两人顺利入了陈府,在老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陈茵茵现住的院子。 “小姐刚刚下了马车就昏倒了,老爷和夫人都担心的不得了,老奴就赶紧去谢家医馆请了少医师过来。”老管家年纪大了,走的很慢,口中还不停地絮絮叨叨,给身后两人讲着陈茵茵刚回来时候的惨状。 “少医师都说了,小姐被那些劫匪吓着了,万幸的是小姐聪慧,把随身带的财物都给了劫匪,这才没有被那些劫匪轻薄了去。”已经走进了院门,这老管家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慢慢地站稳之后转过身来看着孙思襄,布满粗粗的皱纹的脸上一双眼就好像一条更粗的皱纹夹在其中,“穆世子,我家小姐从小都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可怜小姐早早就将芳心暗许给了穆世子,还望穆世子不要见怪老奴多话,对小姐好一些吧!” 孙思襄一言不发,与央洋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抬步上前,一左一右从老管家身旁走过。 老管家愣在原地,似乎没明白穆世子到底有没有回复自己的期望。 “妙儿,穆世子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小姐,您就先安心休息,穆世子那边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刻告知的。”妙儿一边回话一边轻轻退出房间,掩上门。 转身的时候,就见到两个人端正地立在自己面前,当场惊叫一声,后退几步撞开了门。 “妙儿,怎么了?”房间内传出陈茵茵的声音,妙儿慌忙回话,“没,没事,啊不对,小姐,是,是穆世子来了!” “什么?” 妙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孙思襄和央洋两人,“是,是穆世子和穆世子的义弟来了。” 孙思襄坦然地敞开了嗓子道,“听说你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受伤了,我们来看看,你们府上的人见到是我就直接带我来了。” 妙儿稍稍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房间内也迟迟不见陈茵茵答话。她是知道的,这次被穆世子无情地丢在古越城,甚至连只字片语的口信都没有留,自家小姐有多么难过和伤心! “茵茵姑娘,我和哥哥那晚在古越城正巧碰上了要回都城的少医师,所以就一起回来了。”央洋提高了声音,慢慢道,“你也知道,哥哥身子不好的,虽然现在能四处走动了,但还是要时常让少医师看看的。那次在古越城碰到了少医师,少医师说古越城对哥哥的身子不好,所以我们就匆忙跟着少医师一起回来了。时间紧迫,一时忘了给茵茵姑娘传个信,还请茵茵姑娘谅解。” 妙儿站在房门前,听完后眨眨眼,“但是你们就那样将我家小姐丢在古越城不闻不问,还让我家小姐险些遭受劫匪迫害,这些……” 第二十章 剿匪 “什么劫匪啊?很厉害的么?”孙思襄到底是对陈茵茵没有耐心,见自己和央洋说了这么多话,那个陈茵茵也不露面,慢慢地就有些烦躁了,“你们在哪里遇到的?抢了你们很多钱吗?” “啊,就,就在凌源县东南方向,那里不是有片沼泽地吗?那些劫匪就躲在沼泽后面的,所以让凌源县的县令费劲了脑筋也没有办法将他们制服。”妙儿边说着边往房间里偷偷瞄了几眼,看见了自家小姐躲在纱帘后面的身影,顿时明白了什么,声音也利索了不少,“穆世子,那些劫匪可凶残了,对着我家小姐喊打喊杀的呢!还粗鲁地把我们身上所有的行李都抢跑了!他们还看见了小姐的容貌,差点又要生坏心思,幸好我家小姐聪明,又掏出一些首饰才保住自己。穆世子,小姐这次可受苦了!” “……是吗?”孙思襄听完稍稍思考一番,回身拍了拍央洋的肩膀,“痒痒,那你帮我看望一下陈茵茵,我出去一趟。” “哥哥你去哪儿?”孙思襄有的时候思维独特,央洋也常常对她的做法摸不着头脑。 “等我回来了再告诉你。”孙思襄不再多话,快步离开了。 后面,留下央洋和妙儿两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家医馆里,谢芝庭正在穆云赋房中照常例为他检查身体状况,退离床边的时候,谢芝庭难得地沉着脸色,“你要求进宫,我以为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了!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嗯?那一日我的确很有精神,所以进宫陪皇帝伯伯聊了一会儿。”穆云赋盖好被子,笑得儒雅,“怎么?我的身子可有什么不对劲了?” “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谢芝庭一边收拾自己的小箱子,一边悠悠叹息,“此次发病明明已经十分凶险了,好不容易找来的孙姑娘你又不肯让她帮忙,怎么还倒过来帮起她来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芝庭兄。”穆云赋闭了闭眼,轻轻道,“都说了,她是我妹妹,她要什么我就要给她什么。” “如果她是你妹妹,那你现在就该赶紧接受治疗。” “正因为她是我妹妹,我才不能接受她的帮助,她自小没有感受到过亲人的关爱,为什么刚刚找到亲人就要奉献自己的鲜血?” “可是,唉,可是你也不用这般照顾着她,任她胡来啊!”谢芝庭顿了顿又道,“世子之名非同小可,你就任她在外宣城自己是穆世子吗?她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这样做我总觉得不妥。” “芝庭兄多虑了,皇帝伯伯已经同意了,那么此事就没什么需要担忧的了。思襄心里有分寸的,更何况她身边还有那个小姑娘。” “说起央姑娘……”谢芝庭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色凝重地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一声着急的呼唤,“少医师!少医师不好啦!” “发生什么事了?”谢芝庭急急出门,见是一个壮实大汉,正是谢家医馆众家丁中的一个,他面色慌张地喊道,“刚刚,就在刚刚,穆世子,穆世子抢了一匹马飞奔离开了!” “你说什么?”谢芝庭惊愕地愣住了,身后的房内传出穆云赋有些费力地说话声,“芝庭兄,此事我来处理就好,你且安抚住医馆中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要马做什么?”谢芝庭不可思议道,“而且还这么着急,医馆中马匹不少,她说一声就可以牵走,为何还要闹得这般大……” “呵呵,思襄性子如此,还请芝庭兄多多海涵。”穆云赋还是躺在床上,淡淡地笑着。 见他这般模样,谢芝庭只能摇摇头,“看来你真的将她当做妹妹看待了,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了。医馆内我会安排,易王殿下一会儿会过来,你可以请他协助你处理此事,你的身体不容许你再多操劳了。” 谢家医馆内,很快就传遍了这条令人惊骇的消息:明明应该体弱多病在深院修养的穆世子,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抢了医馆的一匹马跑掉了! 众多闲客一边不可思议地聊着,一边好奇地探究这穆世子抢了马去做什么了。 再说引起这场议论的主人公孙思襄,已经策马狂奔出了都城,决定了方向之后一路马不停蹄地往前奔着。 当晚,已是深夜,她来到了凌源县,又往东南方向赶了几里路程,果然见到了一片黑乎乎的沼泽。泥泞的沼泽在朦胧的月光下闪着琳琳水光,夜风卷起腥臭扰动了平静的夜晚。 夜黑风高,树林子“沙沙”响动,人影树影混在一起,脚步声混在风吹草动声中,正是杀人的好时机。 孙思襄舔舔嘴唇,漆黑的眸子比黑夜更要纯粹,闪亮闪亮的。 白色衣袍轻轻飘动,隐入黑暗寂静无声。 当清晨的曙光再次照亮了这片沼泽的时候,只看见满地血红,比起之前的黑色沼泽多了些生气,腥臭也更加浓重了些。 很久之后,凌源县的人才突然发现,那些时不时要来县上打砸抢烧一通的土匪竟然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自从那片红色沼泽出现之后。 而都城中流传的消息就更加惊人了,大街小巷中到处都贴有穆世子惊人事迹的描述,这个话题也成了百姓们饭后茶余的热门话题。 “啧啧,这穆世子本事真不小,竟然一个人剿灭了整整一窝子土匪!” “那可不,听着都很解气!那帮土匪平日无恶不作,不仅打劫过路人,还会跑到临近的城镇去撒野,就仗着几个厉害头头!” “诶,光有几个厉害的头头那算什么,那个土匪窝,是藏在一片沼泽地里面的!你们不知道吧?沼泽地多恐怖的!一脚陷进去就出不来啦!” “哇,那穆世子还真是厉害!” “就是说啊!穆世子不仅一个人去了,还将那一窝子土匪全端了!真是太有本事了!” 闲聊的人们咂咂嘴,不停地互相称赞穆世子的本事。 “诶,那你们知道穆世子为什么回去剿灭这窝土匪吗?这里边儿可不简单啊!” “什么不简单?穆世子这不是为民除害嘛!” “穆世子这次剿匪,可不仅仅是为民除害!穆世子啊,这是为茵茵姑娘寻仇去了!” “什么?为姑娘寻仇?”普通百姓自然不稀罕茵茵姑娘,只觉得这穆世子为了一个姑娘孤身犯险太傻了。 “那可不?茵茵姑娘可是咱们都城有名的三支花之一,为了治好穆世子的病,才一个姑娘家的亲自大老远跑去古越城。怕是这姑娘的诚心感动了上天,穆世子的身子真的好了!但是茵茵姑娘回都城的路上却遭遇了那些土匪,还受了伤。穆世子知道此事后,气愤难当,这才在医馆抢了马飞奔过去剿匪的!” “竟然还有这些缘由啊……” “啧啧啧,听听那一张张嘴多能说的!”越南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还是很不解气,“都当她是大英雄呢!那是没头脑!竟然大晚上一个人冲进土匪窝子里去,真不知道她那脑袋里在想什么!” 对面,殷绝独自斟酌,满面冷霜。 “穆世子也真是,竟然还由得她胡来,这下好了,外面满大街传的都是穆世子的好名声!”越南飞自顾自嘟囔着,又往窗户下面看了看,“百姓们竟然连这种话都相信,身子不好都躺了十八年了,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有如此大的变化?还剿匪呢!真正的穆世子现在连吃口饭都难!” “当”一声响,把越南飞惊了一跳,“殷兄你怎么了?” 殷绝将杯子狠狠地放在桌上,浑身的冷意越发浓重,一成不变的声色低低道,“多说无益。” 闻言,越南飞也丧气了,“的确多说无益,穆世子对那家伙实在太宠爱,竟然会托我跟着她去剿匪,最后的功劳还必须都给她,切!” 越南飞越想越幽怨,只得接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陈府中,上上下下都是喜悦和欢乐,尤其陈茵茵的房中,挤满了各色姑娘。 “茵茵,你瞧瞧,还说穆世子心里没有你呢,人家都为了你去剿匪了!” “就是啊,茵茵姐对我们都不肯说实话,是不是已经和穆世子……私定终身了?” “哇……真的吗真的吗?” 陈茵茵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面上如沐春风般荡漾,听着身后各种姐妹的欣羡话语,她心中满满的都是得意和喜悦,嘴上却依旧反驳道,“瞎说什么呢!穆世子从来没有与我说过什么,这次登门探望,也只是在门外问候了几句而已。” “就是,穆世子在门外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瞧,可想看看我家小姐了。”妙儿正在为陈茵茵梳发,手中动作不乱,嘴里也不闲着,“你们是没看见,那穆世子满脸都是担忧,最后一听我说凌源县那里的土匪差点伤到我家小姐,顿时二话不说就去剿匪了!” “妙儿,不要胡说。”陈茵茵含羞一笑,轻斥道,“穆世子此次剿匪,也是为民除害,这可是大功一件。” 第二十一章 争艳 “那是自然,但是穆世子的初衷可是为了小姐您呢!”妙儿依旧毫不掩饰得意,时不时还冲着身后几位小姐眨眼。 “这也难怪,茵茵姐可是都城三支花之一,不仅长的如花似玉,而且贤淑有才,都城里多少文人才子都仰慕茵茵姐呢!” “就是,也真亏的茵茵心性坚定纯良,认定了穆世子就肯为了他孤身跑去古越城抓什么蝎,我就不行了,光想一想就很可怕了。” “所以呀,这不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我们家小姐也总算得到穆世子的回应了!”妙儿兴奋地道,“穆世子身子好了,整个人起色也好了,看起来就更加俊朗了,看起来与我们家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妙儿,不要再说了。”听着妙儿愈说愈离谱,陈茵茵急忙止住妙儿,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妆容,然后回身向围在客房的众姐妹道,“此事还没有成为定局,各位姐妹切莫到处宣扬了。” “茵茵放心,我们心里自有分寸的。” 众位小姐立即纷纷应和,生怕陈茵茵对自己起了疑心。对于她们来说,能与三支花之一交好,绝对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所以从不给陈茵茵找不痛快。 “小姐,时辰也差不多了。”妙儿又找来一件粉嫩嫩的披风给陈茵茵搭在身上,更衬得陈茵茵人比花娇了。 “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陈茵茵抬起手,在妙儿的搀扶下走在了前头,带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姑娘出了陈府,各自上轿。 此时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微微的斜光笼罩着整座都城,让这里更添了些诗情画意。 一架接着一架轿子稳稳地抬了过去,惹得众路人纷纷赞叹,“看来百花争艳又要开始了!” “应该没错了,这么些千金齐齐出动,只能是为了这场百花争艳了。” “也不知今年会是哪位小姐能争得头筹呢!” “不用猜,这头筹啊,绝对是在三支花之中的!” “那是必须的!茵茵姑娘贤淑又有才得,明溪姑娘才艺不输,翩若仙子。只是那第三位也颇有实力,连续几年都夺得头筹,说不好今年也……” “哎,你们别忘了,茵茵姑娘近日可是颇得人心呢!” “哦,你说的是穆世子之事吧!” “对呀!茵茵姑娘可称得上的花中娇胜呢!为了穆世子能孤身犯险,如今与穆世子两人情投意合,这是多么值得称赞的美事啊!” “说的也是啊……” 这边众人议论纷纷,那百花争艳的地方,却是一片静谧。 在都城西南方有一座建筑精巧的高楼,高楼之顶只有三方席座,其大小只容得下一人端坐。楼下平平坦坦,正适合百姓们观望。中间一些楼层便是普通酒楼的设计,在百花争艳的时候可以供一些贵家子弟休息观赏。 此时,高楼之顶只有明溪一人静坐其上,她依旧白纱遮面,一双蓝色水眸淡然无波地俯视着楼下众人。 高高的席座只有一道细窄的阶梯沿着石柱蜿蜒盘旋而下,小圆就站在明溪所在高座的阶梯口,圆圆的小脸皱在一起,不满地嘟嘟囔囔,“真是气人!那两个大小姐竟然故意迟到!让小姐一个人在高台上干等着!哼!她们肯定是故意的!” 正嘟囔着,忽然看见楼下众人熙熙攘攘让开了一条道,几架轿子一架接着一架从人群之外抬了进来,停在了高楼大门口。 “真是难看,没钱还要摆阵势!”小圆不屑地瞥了一眼,“不用猜也知道是陈茵茵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 “啊……唔唔!”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几乎要把小圆的三魂七魄都吓出窍来,开口惊叫却又被人一把捂住口鼻呼吸不得,小圆奋力挣扎着,差点就要翻个白眼昏过去了。 “嘘嘘,小圆,是我们啦!”央洋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压低声音着急地在小圆眼前晃,“我们只是来看看,你不要叫了!” 看清了眼前的两人,小圆这才慢慢泄了力气,孙思襄也就将她放开了。 “哥哥,你藏得好好的干嘛突然跟她说话啊,要是我也会吓一大跳的。”央洋撇撇嘴,很是同情地给小圆拍了拍背。 “谁让她一个人在这里说个不停的?”孙思襄毫不在意地挑眉,忽然眼神往上一瞟,“明溪干嘛一个人坐在那上面?” 明溪也已经发现了小圆这里的动静,蓝色的水眸只轻轻飘来一眼就没再理会了。 “那上面的三个座位是三支花的专座,能坐在上面的都是经过都城百姓和各地才子评选的厉害人物,明溪本就是三支花之一,一会儿陈茵茵来了也要坐上去的。” “哦,那还有一个是谁?”孙思襄眼见着陈茵茵已经在妙儿的搀扶下上楼来了,便拉着央洋往柱子后面躲了躲,“我们不要被她发现了,因为是偷偷来的嘛。” 央洋点点头,这次百花争艳其实并没有什么看头,据说现在的三支花都是很有本事的姑娘,几年之内是不会有变动的,所以今年的百花争艳也就是一个形式。但是她与襄姐姐都是头一次赶上这样的盛况,所以想来看一看。谁知道那个易王殿下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对她们非常恼火,不管她们要干什么都不同意,还找了人监视她们。因为是易王殿下偶尔发点小脾气,所以不管是少医师还是穆世子都没有阻止,好在孙思襄武功高强,带着她偷偷溜出来了。 “你们,你们最好赶紧回去,你们来这里,简直是来添乱的!”小圆缓过气来,也凑到柱子后面,“陈茵茵那女人这些日子正得意着的,还不是因为你闹出来的事!你如果再出现在这里,陈茵茵不定要怎么炫耀呢!” 孙思襄却毫不理会小圆,将挡住自己视线的脑袋拨到了一边去,继续问,“痒痒,那第三个怎么还没有到?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被孙思襄一巴掌拨开的脑袋不小心撞在了柱子上,小圆气呼呼地站直身子瞪着她,“我是为你好!你竟然这么不识好歹!哼!小心我家小姐收拾你!” “诶?有人来了!”孙思襄依旧无视小圆,抬眼往天边看去,那边正是最后空着的坐席,“是那第三个要来了吗?她也会武功吗?” “怎么可能!那个,那个家伙不过是有钱任性,三支花里只有我家小姐是最厉害的!”小圆一再被孙思襄无视挑衅,终于忍不住了,“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是郡主,老爱到处撒钱,还喜欢找人抱着她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哼!我家小姐可是自己有武功的!” “郡主?”孙思襄挑眉,这个称呼很是耳熟,好像自己差点也成了什么郡主。 “这第三人是武王府上的大小姐,也是名正言顺的郡主,因为平时都在武王封地烟郡,所以都城里很少有她的传言。”央洋认真地解释道,“只是这位郡主的确非凡,因为武王便是以博学多识闻名的,其女更是深得他亲传,自小便以诗书通达闻名都城了。” 顿了顿,央洋补充道,“据说,她四岁便能出口成章,圣上也欢喜,便赐予了她‘文盛郡主’的称号。” “哦,她这么厉害啊。”孙思襄咂咂嘴,出口成章这样的事情自己是最不擅长的,那个文盛郡主也真有本事。 “厉害什么!出口成章这种事情我家小姐也可以!切!”小圆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赌气地继续去蹲守阶梯口了。 就在这时,孙思襄遥遥望着的天边跃起了一个人影,一个背上背着靠背椅子的人影,那个椅子里还靠坐着一个红衣姑娘,娇俏的脸上一双灵动的凤眼,在高楼之下的人群中一扫而过。 人群中一阵喧哗,还有人大声呼喊着“文盛郡主”。 “这就是那个文盛郡主了。”央洋提醒了一句。 “哦——”孙思襄仔细看着那个背着椅子的人轻轻落在高高的坐席上,红衣姑娘从椅子上跳下的时候那人又很快一跃离开了。 “据说她从小聪慧,被武王疼在了心口上,所以有些张扬跋扈,是个十足的大小姐。” 那个红色身影就那样迎风立在高台上,的确充满了张扬跋扈的意味,孙思襄看着看着,却不由得摇摇头,“可惜她身子不好。” “什么?谁身子不好?”央洋疑惑地问。 “就那个文盛郡主啊,离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她气息不定,明明是被人背着过来的还这么喘气,不是身子不好是什么?”孙思襄皱皱眉,“她最好不要吹风,那个高台上对她的身子伤害很大。” 央洋愣住,甚至有些目瞪口呆,襄姐姐观察仔细不假,但什么时候这样关心过一个人了?怎么突然对这个文盛郡主观察出这么多细节来? “痒痒,咱们要不要把她抢回去?” “什么?!” 孙思襄眨眨眼,一副兴奋的模样,“我要把她掳走!” 第二十二章 病危 “为,为什么?” “不是说了那里对她身子不好吗?在那儿多呆一会儿她的身子就要更差一些,你仔细看——”孙思襄把央洋的视线引向那个红衣在风中摆动的身影,“有没有看见她在喘气?” “嗯……好像是啊……”央洋眯了眯眼,隐约看见那个文盛郡主的身子在轻颤,“可是我们本来就是偷偷来的,你在大众眼前去掳走文盛郡主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 “那不要被发现就好了啊。”孙思襄往明溪那边看了看,明溪若有所觉地瞟过来一眼。 高楼之下,众人都已经迫不及待了,那些早早就准备好才艺比拼的姑娘们也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上高楼正门前面的舞台上,紧张有序地进行表演。 这时候,关注三支花的眼睛也便少了许多。 高台上的三个姑娘互相不搭理,陈茵茵一袭粉嫩的外袍紧紧地裹着自己,目不斜视地维持着自己的形象。明溪一身白衣,笔直地坐在高台上,瞟过孙思襄之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文盛郡主。 那个一身鲜艳红色衣裙的文盛郡主是唯一一个坚持站在台上的人,高空风大,将她的红色衣裙高高卷起,夹裹着她的长长秀发。她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却依旧止不住身子微弱的颤动,这在习武之人眼中看来,还是很明显的。 就在楼下众人都在关注舞台上的表演的时候,明溪忽然甩手出去,一条宽大的白绫从陈茵茵和文盛郡主之间穿过,陈茵茵登时惊叫一声,引得高楼下众人纷纷抬头来看。 “文盛郡主先行离开了。”明溪面色不改地收了白绫,起身悠悠道,“抱歉,本姑娘也有事先行告退。” “什,什么?”陈茵茵惊呆了,身边的另一个高台上的确已经没有了那个红色身影,就在刚刚明溪的白绫伸过来的那一瞬间,那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剩下的就交给陈姑娘了。”转身离开之前,明溪还郑重其事地对陈茵茵点点头,一双蓝眸淡然无波。 陈茵茵缓缓定下心神,换上一副运筹帷幄的表情,继续安定地坐在高台上。 这百花争艳,作为主办方的就是每一年的三支花,而拥有最大的决定权的,也是三支花。如今,三支花已经离开了两个,那么接下来就只凭她一人主持了。 想到这儿,陈茵茵眯眯眼,那个人对她的威胁太大,还是让她早些退出去比较好呢…… 高楼之下喧哗的人群中,几个矫健的身影迅速穿过人群,分散开来向着同一个方向追去。 那个方向,正是孙思襄背着央洋,抱着文盛郡主逃走的方向。 “痒痒,她会不会是个哑巴?”跑了一段路,孙思襄慢慢停了下来,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文盛郡主一动也不动,瞪着那双灵动的凤眼瞅着她。 央洋的脑袋从后面伸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文盛郡主,小声在孙思襄耳边道,“哥哥,你还是赶紧放她下去吧,咱们该回去了。” “哦,也对。”孙思襄恍然大悟,把文盛郡主放在了地方,“你还是少见点风的好,后面有人追来,大概是找你的,你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文盛郡主像个木头娃娃一般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孙思襄背着央洋继续往前奔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你是,什么人……” 侍卫们都已经赶到了,文盛郡主还在诺诺地低语,那张精致英朗的面庞,她是怎么也忘不掉的。那到底是什么人,武艺高强到在她的侍卫眼前将自己掳走,最后还能平安逃脱。 不管是什么人,她都要找到他! 红裙微微荡漾开来,丹凤眼中的光芒瞬间点燃了一颗平静的心。 谢家医馆的荷院内,黑衣人站了一排,越南飞满脸怒气地站在前面,挨个儿骂过去,“都给你!你!你!说过了她们是要往出跑的!怎么还给我没看住!啊?!” 黑衣人们都低着头,默默不语。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从高高的院墙外面猛地袭了过来,冲着越南飞正面去了。越南飞惊诧之下立即拔剑相向,但是他的长剑还没有劈过去就被一股力道阻住了。 “见面就拔剑,你这么想砍人啊?” 劲风停下的时候,孙思襄的双脚才缓缓离开越南飞的剑,轻轻落地。 “你!你怎么用脚挡我的剑!”越南飞吃惊地收了剑,以愤怒来遮掩心中的震撼。 “是你的剑自己撞上来的,我才没有故意去挡呢!”孙思襄毫不在意地拧身往屋里走,显然没有把越南飞放在眼里。央洋落地之后也很是不屑地瞅了越南飞一眼,“呐,是你的人没用,看不住我们,可不要怪我们乱跑了。” “你,你们……”越南飞气冲冲地瞪着两个人一先一后的背影,却无话可说。 踏进屋子的央洋却松了口气,毕竟外面那个可是当朝圣上最信任的易王殿下,若不是知道他不会恃权傲物,她也不敢这么肆意啊! 当晚,原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不会再有什么事端了。没想到,谢芝庭又来了趟荷院,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将这两个人批评了一顿。 “听闻文盛郡主今日在百花争艳之时被人掳走了,接着就病倒了。圣上对此事十分重视,下令严查——穆世子便拖着病体入宫去了,他的身子近日来是更加不能活动的,今日进宫一趟,只怕会更加虚弱。”谢芝庭不温不火地看了两人一眼,“穆世子回来之后就昏迷不醒,祖父去看了,到现在还在为穆世子针灸续命,也不知结果如何。二位有心的话不如去看一眼。” 说完话,谢芝庭彬彬有礼地告辞离开。 “襄姐姐……” “啊?” “穆世子真的很好。” “哦。” “可是却长年遭受病痛的折磨。” “嗯。” “我们,我们去看看他吧。” “……嗯,走吧!”孙思襄只是稍稍愣了愣,就起身出门了。 说到底,这个认识没多久的哥哥的确很得她的心,肯跟她说话,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还很细心,对痒痒也很好。就是身子太弱了,比痒痒还弱。 孙思襄眨眨眼,往西北方向望了一眼,那边有紫阳山,有她的故乡,有她的亲人。师父,干爹和远哥,他们一定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有了一个新的妹妹,还有一个动不动就咳嗽昏倒的哥哥。那个哥哥好像随时都会死掉一样,每次去看他,他都待在那个药气冲鼻的屋子里,很少下地,基本上都是在床上靠着。 她向来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尤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 但是这个哥哥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反而很厉害似的,好像能做到很多事情。痒痒跟她说,如果不是有这个哥哥护着,她一定早就被那个皇帝陛下抓去砍头了。 她当然不相信,她对自己的武功是很有自信的,对自己的大刀也很有信心,但是她也相信痒痒。 所以,对这个哥哥,她是不讨厌的,如果他死了,她还是会觉得遗憾的。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丰院里,正站在穆云赋的房间外面,纸糊的门窗上有好几个人的影子,随着屋里的灯火摇曳。 “老医师,怎么样了?”冷冰冰的声音应该是殷绝,难得见他有些着急的感觉。 “唉……老夫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缘分到没到,穆世子是个好孩子,一定可以撑过这一关的。”谢慈蕴捋着胡子,疲惫地弯下了身子。 “老医师,你这是什么意思?穆世子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他呼吸还是这么慢?这样不会有事吗?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这个毛毛躁躁的声音一定是越南飞,看他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样子,一定是在急的挠头发了。 “易王殿下,祖父的针灸也只能为穆世子续命,但是穆世子本就虚弱,短时间内定是很难醒过来的。”谢芝庭扶住谢慈蕴,轻轻皱眉,“探子已经传回了消息,穆王爷和王妃二人现在就在回来的路上,希望穆世子能撑到那个时候。” 一时间,屋内再次陷入了寂静,这几个人影都不动了,只有那个暂时不敢啰嗦的小略来来回回地跑,为床上的穆世子擦汗,喂水。 “谢家医馆不是很厉害吗?”屋外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屋内几人心中一震,抬眼相互看了看。 很快,孙思襄出现在门口,满脸不耐,“不是都城最厉害的医馆吗?怎么治了十几年都没把他的病给治好?” “岂止是全都城,还有人说老医师是全风源国最出名的医师。”央洋也跟了进来,“虽然不及神医的名号,但也是百年难遇的妙手医师吧。” 孙思襄径直走到穆云赋床边,“你们不是有很多稀奇的药吗?怎么不给他用?不是说有法子能救他吗?” “这次准备的药材很多都要与至亲之血结合起来用才会有效果,否则只会加剧病情,适得其反。”谢芝庭轻轻开口,“穆王爷和王妃已经得到了消息,最快还有半个月就能赶回来了。” “半个月?”孙思襄眯起眼,漆黑的眸子突然变得深不见底,寒气涌出,“他还能活到半个月吗?你们这群窝囊废!” 顿时,仿佛时间被固定了一般,满屋子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央洋屏住呼吸退到一旁,忙碌的小略也战战兢兢地躲到角落去了。 其他人面色各异,互相看时却都只觉得古怪得很。 第二十三章 蒹葭 今夜,月明星稀,树影斑驳,谢家医馆的丰院一反常态,没有早早就黑了灯休息,反倒是灯火通明的样子。 “殷兄,你觉得能顺利吗?” “……” 越南飞自知得不到回答,连他自己都觉得这问题是废话。 这场赌博,是他们几人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这个时候反倒担忧起来了,真是不像话呢!就像她所说的,像是窝囊废! 越南飞一边暗中自嘲,一边抬眼做深呼吸,眼角却瞥见站在树下阴影中的小小身影。 央洋一声不吭,一手紧紧抓着一旁的树皮,一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袍。黑暗中,她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你也担心穆世子?” “……不。”瞅了凑过来的越南飞一眼,央洋稍稍松了松手。 “我知道,你在担心你的襄姐姐对不对?”越南飞眼角瞥了瞥那只扯掉了一截树皮的白嫩小手,“你放心,谢兄说了的,对她的伤害不大,以她的习武体质,很快就能恢复的。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燕窝汤,一会儿你端给她喝吧!” “嗯。”央洋不自觉地缓缓松开了手,脸色也微微缓和了一些,“襄姐姐是不会有事的,穆世子也不会有事的。” “那是自然,少医师和老医师一起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彻底治好穆世子。”越南飞故意用轻松的调调说着,却忽略了自己脸上挣扎的表情。 这两个人就在树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无非就是互相安慰,互相鼓励的话语,但聊着聊着,两个人都发现,紧张感也一点点散去了。 另一边,殷绝冷着脸面对着苍茫夜空,黑眸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这一夜,注定有人无眠。 “排什么队?本少爷还用排队吗?笑话!本少爷怎么可能和你们挤在一起排队?” “就是!我家小姐可是尚书夫人!你们还敢拦在我家少爷前面!” “快点闪开!我家少爷要进去!” 老远就看见医馆前面熙熙攘攘的一群人围在一起,从人群中还传出那样张扬的吵闹声,文盛郡主眉头一皱,挥手唤来近身侍卫,“刘傲,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这个侍卫身材高大,看上去威武雄壮,很有力气的样子,正是前日在百花争艳上背着椅子将文盛郡主带到高台上的那个身手矫健的侍卫。他只在人群外面看了一眼,很快就返回来报告说,“郡主,是一个公子哥儿想要先进去看病,在那里驱赶百姓。” “什么?竟有此事!”文盛郡主柳眉倒竖,瞪大了凤眼,红裙一甩大步走过去,高喝一声,“给我住手!” 人群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安静,很快,公子哥儿的那群小厮就继续大吼起来,“叫什么叫!什么人竟敢对我家公子这么放肆?!” “你姑奶奶我!”文盛郡主毫不示弱,又是一嗓子吼了回去。 人群为文盛郡主和她的侍卫们让开了一条路,有人认出了这个一身红裙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文盛郡主,很快,人群中将文盛郡主的名号传开了。 有机灵的小厮窃听了这条重要消息,立即偷偷给公子哥儿递了话。这位面黄肌瘦的公子哥儿一听面前的红裙美女是文盛郡主,顿时变了个脸色。 “啊呀呀哈哈,原来是文盛郡主啊!”公子哥儿摇着扇子走到文盛郡主身边来,却被刘傲一只胳膊远远就挡住了。他尴尬地笑笑,接着道,“咳咳,文盛郡主,今日这么巧啊,怎么,文盛郡主也是来谢家医馆……” “废话少说!本郡主听说你在这里闹事,怎么,还想驱赶老百姓?”文盛郡主一眯眼,傲然贵气凸显无疑,丝毫不给公子哥儿搭讪热乎的机会。 “不不不,怎么敢怎么敢,文盛郡主来了,自然是郡主先请了。”公子哥儿示好不成,反被臭骂一通,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强咬着牙撑起笑脸让开了身子。 就在这时,又有一拨人被这边的喧闹引来,人群外响起了越南飞的询问声,“怎么回事?” “易王殿下。” “是易王殿下!” 在百姓中人气极高的越南飞一出现,立刻就得到了人群的回应,几个人争着抢着给越南飞解释清楚了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 很快,闹事的公子哥儿,赶来阻止的文盛郡主和易王一行人正面相遇了。 “哟,怎么又是你?”孙思襄对这种聚众活动并不感兴趣,正不耐时瞧见了两张眼熟的脸,“痒痒,这个不是那天来闹事的家伙吗?” “是的。”央洋顺着孙思襄的视线看过去,肯定地点点头。 “这个不是那个文盛郡主吗?”孙思襄接着道。 央洋顿了顿,随着她一起转移视线,“……的确。” “你们都见过了?”越南飞轻哼一声,“不是号称自己是穆世子吗?来啊,这件事就交给你解决了!” “穆世子?!” 此言一出,四周寂静无声,无数双眼睛全都贴在了孙思襄身上,将她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打量。 “你就是近日都城中广为流传的痴情男儿穆世子?”文盛郡主凤眼微暗,“和陈茵茵两情相悦的那个?” “哎呦文盛郡主,您这话说的,穆世子就只有一个,当然不会是别人了!”公子哥儿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替孙思襄回答了,他深深记得那日在谢家医馆的侧门,这位穆世子那出神入化的刀功,片刻间就将自己的大轿子削成了碎片! “要你多话!”不料,文盛郡主忽然发怒,神情一变,咬牙切齿般地瞪着孙思襄,“像你这般四处拈花惹草!寻花问柳!见异思迁!朝秦慕楚的花心男子,竟然也能被称赞痴情?!” 因为愤怒而提高了声音,又因为声音太高,让她整个身子都轻颤起来,看上去是真的很生气。 只是,她的指责却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喂,你小心点。”孙思襄不太理解她所说的那些词语,却很明显地看见她那起伏厉害的胸膛。 “你,你,你流氓!”狠狠地一跺脚,文盛郡主委屈地撇下嘴角,转身跑开了。 围观的百姓们很快被谢家医馆的医师们整顿好了,那位切切诺诺想要偷偷离开的公子哥儿也乖乖跟在了队伍后面,眼角都不敢往这边瞧。 越南飞咧着嘴,一脸的幸灾乐祸,“穆世子,你到底又惹下了什么好事啊?” 孙思襄毫不在意地抬脚就走,“我看她身子不好,提醒她的。” “哥哥很少这么关心一个陌生人呢!”央洋若有所思地嘟囔。 “也对,哎殷兄,你不觉得以她的性子,这样的行为的确很古怪吗?”越南飞凑到一直沉默不言的殷绝身边,得意地眨眨眼,“说起来,我们这是要进宫面圣,文盛郡主最近好像就在宫里落脚,你说她会不会气冲冲地回去给父皇告上一状,那一会儿穆世子你可就难过喽!” “易王殿下,你可别忘了,刚刚醒来的穆世子交代了你要照顾好我们的。”央洋丝毫不惧,气定神闲地道,“若是我们被困宫中问罪,你也不好过吧?” “啧,本王才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提起刚刚醒来的穆云赋,越南飞一时缓和了神色,正正经经地走在了前面,“放心吧,父皇英明,不会无缘无故怪罪你们的。而且,蒹葭也不是蛮不讲理的姑娘,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讲明白就好了。” “蒹葭是谁?” “就是刚刚骂你花心的文盛郡主喽!”越南飞抱起后脑勺,窃笑着道,“蒹葭幼时瘦瘦弱弱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不爱说话不爱笑,每次被武王带来都城,只会跟人背书。没想到却因此出了名,都城内好多有识之士都很赞赏她的本事,推崇她为三支花之一,近些年来还稳坐百花争艳首位呢!” “原来文盛郡主叫做蒹葭啊,真是个充满诗意的名字呢!”央洋赞叹一声。 “其实蒹葭性格很好,自小与我很合得来,因为我们都很向往江湖生活。我记得,蒹葭从小就喜欢高处,武王为此还特意训练了一个有力的侍卫给她,就是刚刚站在旁边的那个大个子。”越南飞越说越起劲,似乎回忆中满满的都是欢乐和美好。 “可是,既然喜欢,为何不习武呢?”央洋疑惑道,“如果学会了轻功,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吧?” “这个……”越南飞为难地挠挠头,眼神闪烁着转向了别处,“武王喜文,更不可能让蒹葭学什么武艺了,更何况……” “痒痒,我都说了她身子不好,怎么可能还去学武,肯定平时连路都很少走的。”孙思襄不喜越南飞吞吞吐吐的样子,毫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话头,“昨天抱她的时候,我发现她比你都轻,而且头发也很少,我看她的身子还不如我哥。” 在场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哽住了,不是因为孙思襄这么自然地把穆云赋称作“我哥”而惊讶,而是对孙思襄这样明确的判断而感到不可思议。 “她,她看上去已经十五六岁了,怎么会比我还轻?”央洋惊讶地指指自己,她现在才八岁啊! “你胡说什么呢!我知道蒹葭体弱,但她怎么也比穆世子要好一……些吧?”越南飞本是万分不信地反驳的,但孙思襄那双眼睛毫无遮掩,坦荡荡的自信敞开了来,让他也慢慢迟疑了。 第二十四章 皇帝 “冰疙瘩一定看得出来。”孙思襄瞅了瞅面色冷凝的殷绝,“谢家老医师怎么不给她治病?” 殷绝冷冷地看了孙思襄一眼,抿着唇别过脸,他才不愿意当场承认他并没有看出来呢,他也很好奇,同为习武之人,这个女人怎么就能比自己多了这么个本事? “怎么治?从来没有人觉得蒹葭的病严重到这个地步,虽然她从小就多病,但御医们都说是些小毛病,毕竟她是早产儿,平日里又与平常的孩子没什么区别,武王也就没怎么在意了。”越南飞想着想着,面色严肃起来,“不如一会儿进宫就提醒蒹葭,让她来谢家医馆看一看,她才十五岁,一定不能让身子落下毛病。” “看来易王殿下和文盛郡主的感情很深厚呢!”央洋道。 “我们毕竟是幼时伙伴,父皇也很喜欢蒹葭的。”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赶紧让皇帝去找神医吧——”孙思襄忽然不清不淡地冒出一句,“谢家医馆连我哥那样的病都觉得棘手,那文盛郡主的病他们就更治不了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越南飞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有这么严重吗?” 孙思襄耸耸肩,“痒痒,我就是觉得她很可怜,我师父说了,要有同情心的。” “……”央洋与孙思襄对视一眼,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越蒹葭性子不错,但身子太弱,孙思襄也只是同情她一个强撑着病体应付众人,才会这般在意,甚至会出言提醒她身体有恙。 “易王殿下,若是真的担心文盛郡主,不如赶紧去找神医吧!”央洋诚恳道,“穆世子的情况也还没有稳定下来,有了神医就能早些恢复了吧?” 越南飞沉重地点点头,“此事我一直都放在心上的,穆王爷和王妃这些年出门在外,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寻找神医。再过不久他们就要回来了,有什么收获的话我们也可以作为参考……” “到了。” 殷绝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越南飞的低喃,也利索地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孙思襄抬起头,遥遥望着折扇巨大的宫门。 “风源国国风严谨,宫殿建筑更是宏伟壮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孙思襄抖抖耳朵,看了央洋一眼,挺奇怪央洋为什么感叹都要压低嗓子,好像怕谁听见似的。 “走吧!”越南飞抖擞精神,踏步上前为众人带路。 入了高大的红色宫门,径直向前,穿过宽阔的大练场,踏上了竖立在第一座宫殿面前的长长阶梯。四个人一路默默无语,唯有孙思襄毫不拘谨地四处张望了一番,有路过的一队队铠甲侍卫踏着响亮的步伐走来对越南飞行礼的时候,孙思襄就盯着侍卫们的铠甲不放,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殷绝一人走在最后面,踏进宫门之后,他的脸色就越发冰冷了,整个人仿佛没有温度的石头,散发着寒光的双眼只看着前方那座宏伟的大殿。 “这里是太和殿,只用作举行大型典礼,后面是太和门,是每日上朝的地方。”越南飞偶然回头,见央洋缩着脑袋打量的很是小心翼翼,便大方地介绍起来,“那边是乾清宫,父皇一般都在那里接见大臣。不过,现在这个时辰父皇应该是在御书房,我们就直接去那儿吧!” “去御书房?”央洋惊问,“没关系吗?那可是……” “御书房?”孙思襄挑挑眉,“听上去是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那可是圣上批改奏折的地方,我们就这样去,肯定会挨骂的!”央洋急忙拉住孙思襄,“而且,我们来面圣,还没有通报一声呢!” “哟,你懂得还挺多!”越南飞笑嘻嘻地看了央洋一眼,“不过你不用多虑了,父皇他不是很在意那么多规矩,你们随我来就是了。” 若说别的皇帝不讲这些规矩,央洋是怎么也不信的,但要说风源国皇帝不爱讲规矩,她却能信——看看这个最受宠爱的易王殿下就知道了,一心直奔江湖,平日里和医师、世子以及丞相胡乱称兄道弟,与百姓们讲话也不会自称“本王”……能宠爱这样一个王爷的皇帝必定不是喜欢讲规矩的。 “皇上,易王殿下,殷丞相和穆世子来了。” “唔……哦,快让他们进来吧!” “嗻。”老公公一甩拂尘,稳步走出门,“易王殿下,丞相大人,穆世子,进殿吧!” 央洋一直深深垂着头,闻言赶紧戳了戳正在专心研究门口侍卫身上铠甲的孙思襄,孙思襄手指轻弹,敲得一片铠甲一声清脆的响。 “穆世子,父皇喊我们进去呢!”越南飞站在门口等着孙思襄,殷绝也立在门口外面。 “……这个好,叮——的一声,你们听。”孙思襄似乎很是喜欢那副铠甲,又很快地弹了两下,满脸喜悦地转过去看着央洋,“痒痒,好听吗?” “嗯,好听,皇上叫你进去呢,你快些随易王殿下和丞相大人进去吧!”央洋又埋了埋头,因为她察觉那个老公公开始打量自己了。 “哦,那我们一起进去好了。”孙思襄遗憾地又摸了摸铠甲,直起身来对穿着铠甲的侍卫道,“一会儿我出来了你把这个给我穿吧!” 侍卫坚持保持面无表情,额上却冒出了滴滴冷汗。 “你们快进去吧,我,我在外面等着就好了。”央洋轻轻推了孙思襄一把,让孙思襄挡住了老公公探究的目光,这才低低呼出一口气。 “哦,这位就是小世子吧?皇上也请你进去。”老公公又甩拂尘,缓缓说道。 孙思襄眨眨眼,一手伸到身后握住央洋的小手,“你怕什么?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嗯。”央洋神色几经变化,小手握紧又松开,然后再次捏紧,“好,我知道了。” 越南飞踏入门槛,孙思襄紧跟其后,央洋把本就瘦小的身子缩得更小,躲在孙思襄身后。 走在最后的殷绝阴冷地瞅了央洋一眼,坚硬的脸庞好像凝固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儿臣给父皇请安。” “臣参见皇上,吾皇……” “好啦好啦,这里是御书房,不讲这些也可以的,殷丞相快起来吧!”几人面前,一张硕大的金黄木案,上面散乱地放着几堆奏折,木案之后,一个同样硕大的身躯挤在一张金黄的龙椅上。 “他就是皇帝?”孙思襄眨眨眼,似乎是在问央洋,但央洋已经将身子俯下,似乎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会说的样子,她只有看向龙椅上的那个人,“你真的是皇帝?” “嗯?当然是真的。”穿着明晃晃的黄色龙袍,身坐皇权象征的龙椅,难道这还能有假? “哇……”孙思襄再眨眨眼,慢慢显现出一副惊喜的表情,“没想到皇帝长得这么英俊啊!” 此言一出,整个御书房都寂静了好一会儿,众人都非常吃惊地看向孙思襄。 良久之后,皇帝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爆发出了一阵直击人心底的有力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央洋只觉得冷汗直冒,暗中给越南飞递眼色。 越南飞愣过之后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父皇,你别介意,孙姑娘她从小在紫阳山中长大,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审美观好像也是由她的师父教导出来的,与常人截然相反。之前她还说过我和殷丞相还有谢家少医师瘦弱不堪呢!” “哦?还有这等事?”皇帝笑过之后,老公公及时递来一杯茶,让皇帝清了清嗓子。 “那可不,这位孙姑娘……” “什么孙姑娘?都说了我是穆世子!”孙思襄忽然一声怒喝,打断了正说的起劲的越南飞。 众人再次吃惊地看向孙思襄。 央洋的冷汗已经滚落在地上了,她捏紧了拳头,知道孙思襄是实在不知规矩才会这么乱来的——易王殿下明明是在吸引皇帝注意力,让皇帝忘了你方才失礼的事,为什么你这么又坏了规矩呢?易王殿下说话,我们是不能插嘴的啊! “孙姑娘,父皇找你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的!”越南飞瞪了孙思襄一眼,似乎不是很在意自己被打断了一样,“父皇,穆世子应该与你说过了,这个孙姑娘虽然已经十八岁了,心性却像个孩子一样的。” “嗯嗯,那小子可是再三跟朕说,这是他今后要好好补偿的亲妹妹,让朕多担待些。”皇帝稍稍伸展了身子,硕大的圆肚子就晃动了几下,孙思襄的眼睛也随之亮了几分,令后面偶然看见的殷绝僵住片刻。 “这件事穆世子的确是当真的,竟然在穆王爷和王妃没有回来的时候,就做主同意了孙姑娘用穆世子的名号,可以看出他对孙姑娘的宠爱非同一般。 “嗯……此事他与朕商量过,朕看他强撑着身子还亲自进宫,就知道他对这个妹妹很上心,所以很是好奇这个半道杀出来的‘穆世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皇帝慵懒的声音忽然一抖,声线急速上升,“孙思襄对吗?” “嗯?” 皇帝愣住了,他被孙思襄双眼中火热的视线吓住了,嗓子卡了半天才接着道,“你,可知道世子之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你的?” “不知道。”孙思襄诚恳地回答,“反正我和我哥长得一样,谁是穆世子都无所谓吧?” 第二十五章 期限 “这……”皇帝拧起眉毛,低吟半晌,“倒也没错……” “啊?父皇!”越南飞一惊,难道这件事就要这样不了了之了? “但是,世子永远只能有一个!”皇帝忽然一挥手,霸气地一拍桌,“更别说你这还带着一个什么小世子了!” 蓦然洪亮的嗓音和那一声震耳的拍桌声,让央洋不由得浑身一颤,缩得更厉害了。 “小世子怎么了?谁让老有人欺负痒痒的?”孙思襄皱着眉把央洋搂进怀里,“痒痒不要怕,他又不会吃人,我师父说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很温柔的。” “……”央洋趴在孙思襄怀里,默默无语——襄姐姐你确定你不是在胡说?你确定你师父是个正常人? “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猛烈的大笑声,肆意高昂,皇帝似乎是再也绷不下那张怒脸了,摇着头大笑,“穆世子果然没有骗朕,这孩子倒是个有趣的!” “可是父皇,这世子自古以来一座王府里只有一个,我们又不能一直欺骗老百姓吧?”越南飞担忧道。 “嗯……这又有什么难的?穆世子只能有一个,可是这孩子不是穆郡主吗?”皇帝笑眯眯地揉了揉自己下巴上稀疏的胡须,胖胖的脸看着十分慈爱,“不过,她喜欢做穆世子那就让她做,不过,云赋那孩子也不能委屈了去——” 皇帝认真地看向孙思襄,“所以,朕要你给个期限,你也不能一直占着穆世子这名号,毕竟你已经不小了,马上就该谈婚事了,那时候就要恢复郡主之名。” “这个没问题啊,反正师父让我出来就是为了找个夫君,只要找到了合格的夫君,我就可以回紫阳山去,那时候也用不上这个穆世子了。”孙思襄道。 “好!”皇帝再次一拍桌子,高昂道,“那朕就许你三年时间!” “三年?!父皇,这么久吗?”越南飞吃惊道。 “朕就不瞒你们了,是云赋那孩子说,穆府亏欠她太多,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给她打点好一切。她到现在童心未泯,不通人世,还需要很长时间来学习和成长——哎,云赋心思细,也是为这个妹妹操碎了心呐!”皇帝摇摇头,一副感慨的样子,“到现在朕还没有搞清楚当年是怎么回事,为何穆兄的女儿,云赋的同胞妹妹会流落在外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知道?倒是云赋一副早就知晓的样子,通达的很!” “穆世子他都知道?”越南飞又吃一惊,“可是谢兄之前去问他的时候,他否认了自己有什么同胞妹妹的。” “哈哈哈!你小子,跟云赋可差得远着呢!”皇帝爽朗一笑,“他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只要他有心去查,这样的问题都不在话下!” 越南飞撇嘴哼道,“穆世子的确有本事,但是父皇您怎么这么神气?穆世子再有本事,那也是穆王爷的儿子吧!” “嘿你这小子!”皇帝咧嘴笑道,“都敢调侃你父皇了?朕神气又怎么了?朕和穆兄那可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穆兄的儿子,就是朕的儿子!” “呵呵呵,皇伯父的深情厚谊云赋感怀在心,也替家父谢过皇伯父的信任。” 众人惊讶地瞪着门外的穆云赋,穆云赋消瘦的脸庞挂着微笑,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端直的身子坐在一把红木轮椅中,“皇伯父,易王殿下,殷丞相,云赋冒昧前来,还请多多包涵。” “你怎么来了?!”越南飞惊叫道,“你刚醒来多久?谢兄怎么都没有拦着你?” “是在下失职。”谢芝庭也笑吟吟地出现在外面,“穆世子说什么都要来一趟,事关重大,我便亲自护送他来了。” “呵呵,皇上,您看,现在风源四子都齐齐聚在您的御书房了呢!”老公公轻轻笑道。 “可不是嘛!”皇帝大掌拨开了木案之上的书书本本,很是高兴的样子,“来!朕要弄清楚你们这风源四子今日到底为何齐聚在朕的御书房里!” “风源四子?”孙思襄眨眨眼,视线在屋内的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皇帝脸上,“你打头的吗?” “哈哈哈哈!朕早都没这本事了!现在的风源国还是他们年轻人撑起来的!”皇帝开怀大笑,“云赋,你这妹妹倒是很有意思!朕喜欢!哈哈哈哈哈!” “思襄在紫阳山封闭长大,童心不减,比起我们是要真挚的多了,皇伯父一定会喜欢的。”穆云赋温润地目光看了看孙思襄,低声道,“思襄,这位是我们的皇伯父,虽然贵为风源国的皇帝,性格却很是爽朗。另外……”他勾唇一笑,“皇伯父风流倜傥,曾经也是风源国出名的四子之首。” “是嘛!”孙思襄一脸赞同的表情道,“我师父说,我干爹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子,皇伯父就跟干爹一样的。所以,我要找夫君也要找这样英俊的!” “哈哈哈哈哈!你那师父也有趣的很!”皇帝继续开怀大笑,毕竟他的身材变形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他也很久没有听到人这样称赞自己了。更何况孙思襄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副认真的模样,让人毫不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 “咳咳……”穆云赋忽然捂着嘴轻咳了几声,接着缓慢又仔细地说道,“皇伯父,云赋此行是有一事相求的。” “哦,什么事?” “云赋请求皇伯父能将穆世子之名赐给思襄,云赋体弱,一直不能为穆王府尽力,有负穆世子之名。思襄聪明能干,这么快就在都城创下了好名声,云赋以为,思襄更适合继承穆世子之名,继承这座穆王府!” “嗯?”皇帝微微抬抬眼,没有表态。 “穆世子,你怎么这样说呢?刚刚父皇已经给孙姑娘答复了,孙姑娘也同意了三年之期这个办法,你这又是何苦呢?”越南飞道。 穆云赋稍稍缓气,微笑着道,“云赋以为,不需要期限,思襄被紫阳山束缚了十八年,好不容易回到我们身边,我们又为何再拿期限来逼迫她呢?” “你,没想到你竟然宠妹至此!可是你这也太离谱了吧?”越南飞显然还是不能接受。 “作为穆世子的医师,在下认为,穆世子的建议不可行。”谢芝庭翩翩站了起来,一派大方道,“穆世子的身子经此次治疗已经开始好转,痊愈在望,此为其一。其二,孙姑娘终究是要出嫁的,若是用世子之名冠以她身,对她日后也是不便的。” “对!你说不能用三年期限来束缚她,但是在将来,这世子名号才是束缚啊!”越南飞也附和道。 “这个问题诸位大可放心。”穆云赋含笑摇摇头,“此事并不能构成威胁。” “……嗯,你定是早就考虑过了吧?”皇帝靠在椅背上晃晃脑袋,“朕知道你向来重情,却不想你可以对刚刚认识不久的妹妹做到这份上,唉,到底是穆兄的儿子!” 穆云赋淡淡一笑,暖暖的目光看了看孙思襄,“皇伯父也是重情之人,所以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啊哈哈哈哈!这话说得好!”皇帝大笑,似是有所感慨似的,“哎,你向来很少自己做决断,近日三番两次亲自入宫,看来也是下了决心的。既然如此,朕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原本是打算等穆兄夫妻回来了再决定的……” “父皇,难道真的要这样安排吗?” “皇伯父,还有痒痒呢!”孙思襄提醒道,“痒痒是我妹妹,但她也想做世子。” 这么简单直白的表达,估计也只有自己的襄姐姐能毫无顾忌地说出口了。央洋垂着脑袋,有些紧张地等着皇帝发话。 “嗯?你这个妹妹又是从哪里来的?”皇帝道。 “是我在沙漠里捡到的。”孙思襄简明地回答。 “是在北漠的土窑丘,月前那里遭遇了漠原之鹰的洗劫。”穆云赋轻声补充,“央洋是思襄从那里带出来的孤女。” “哦?”皇帝又瞅了一眼紧张的央洋,“你这妹妹倒是善良。” 央洋只觉得脖子酸痛,却又头皮发麻——她不能,不能让皇帝看到自己的脸,虽然已经几年过去了,但如果她被认出来了呢?现在她只有紧紧依靠襄姐姐,只要在襄姐姐身边,就不会有事的! 皇帝移开了视线,若有所思道,“可是,穆王府的世子只有一个……” “……我,我可以做襄姐姐的丫鬟,我只要,只要跟着襄姐姐,只要跟在襄姐姐身边就好了……”在皇帝做决定之前,央洋急急地出了声,声音细小,夹杂着哽咽声。 孙思襄轻轻拍打央洋的后背,面上慢慢浮出了疑惑,她不知道央洋到底在害怕什么。 “嗯,只是丫鬟的话就不需要朕来决定了,穆王府自己就可以安排。”皇帝淡淡地瞟了央洋一眼,宽大的身子动了动,“好了,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朕还有事,你们都退下吧!” 孙思襄牵着央洋静默不语,跨出门后眼珠子一转,“痒痒你等我一下。” 第二十六章 遇袭 央洋点点头,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孙思襄窜到站岗的侍卫面前,把侍卫敲晕了。她心中的忐忑顿时化为乌有,“襄姐姐你做什么?!” “我要穿这个。”孙思襄毫不在意,径直开始扒侍卫身上的铠甲。这时候,另外几个侍卫已经反应过来,将她团团围住了。 “什么人!” 央洋被这浑厚的吼声惊了一跳,着急地朝孙思襄喊,“襄姐姐不要闹了,我们快走吧!” 可惜孙思襄已经听不进她的声音了,眼见着一群齐刷刷身穿明亮的铠甲的侍卫将自己围住,孙思襄的兴奋瞬间被点燃,“皇宫里竟然还有这么好玩的!” “你好大胆子!竟敢在御书房外闹事!”很快,那个声音雄浑有力的男人奔至跟前,众侍卫都恭敬地行礼退在一边,露出了一脸兴奋的孙思襄。 “你也有?!”看见这个男人,孙思襄双眼一亮,“你的这个更好!我赢了就归我吧!”说着就欺身上前。 “牛将军!” “师父!” 刚刚从御书房退出来的越南飞和殷绝脚跟还没有站稳,就看见了孙思襄飞跃在半空的身影,殷绝目光一沉,立即飞身过去,拦下了孙思襄的一拳。 “孙,穆世子!你在干什么!”越南飞也急忙赶来,“这是镇国大将军!你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易王殿下,殷丞相。”糙发粗髯的男人站定后,迅速向越南飞和殷绝二人抱拳行礼,“本将来向皇上报告西境之事,发现此人将侍卫打晕,图谋不轨,这才出手阻拦。” “师父,你莫理他,皇上正在御书房内等着你觐见。”殷绝冷冷地瞪了孙思襄一眼,转而对着那男人的时候反而收敛了许多。 “嗯,易王殿下,本将先行告退。”男人匆匆一拱手,转身就走了。 “诶?可是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啊!”孙思襄抬脚要追,被殷绝抬臂拦下。 “穆世子,我都说了那位是镇国大将军,是风源国大名鼎鼎的牛田将军,你为什么要跟他较劲呢?”越南飞不解道,“还有,你打晕这里的侍卫做什么?” “易王殿下,哥哥他,他眼馋侍卫身上的铠甲,所以……”央洋小心地看了眼寒气阵阵的殷绝,慢慢将孙思襄拉走,离殷绝远远的。 “什么?你,你竟然喜欢铠甲?”越南飞难以置信道,“真不知道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教育你长大的,你是女孩子,你应该喜欢胭脂水粉,锦绣花裙的!” “那些东西有什么好?不能吃也不能砍人,我要那些干什么?”孙思襄丝毫没有知错的样子,反而理直气壮道,“师父说了,人生在世只有吃饱肚子和保护自己最为重要。” “你……”越南飞手指直指孙思襄,半晌竟然无言以对。 “够了!我不管你喜欢什么,你只需记住,牛将军是我师父,你休想伤他!”殷绝最后狠狠地瞪了孙思襄一眼,眼中警告意味毫不掩饰,冰冰冷冷的。 “哎呀殷兄我看是你想太多了!”越南飞道,“牛将军的本事你不知道吗?我觉得只凭穆世子根本不是牛将军的对手!” 听到这话,孙思襄心底蠢蠢欲动的兴奋又被挑起了丝丝缕缕,漆黑的双眼闪动着隐晦的光芒。只是她对面的殷绝同样有一双漆黑的眸子,冷冷地瞪着她,目光中不含半分情分。 很快,殷绝的目光从央洋脸上扫过,快步离开了。 “穆世子,我送你们出宫吧!”越南飞无奈道,“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殷兄对牛将军很是敬重,你可千万不要再找牛将军的麻烦了。好了好了,我现在送你们出宫,一会儿还要去看望看望蒹葭,安排她马上去谢家医馆看看……” 看着越南飞皱眉挠头的样子,毋庸置疑他很是挂念越蒹葭的身体状况,也许是被孙思襄的一番说辞吓到了。央洋眨眨眼,拉着还有些不太情愿的孙思襄跟在越南飞后面出了宫。 “啧,那个牛将军真有那么厉害吗?痒痒,你也觉得我打不过他吗?”一路上,孙思襄满面困惑,一直在独自嘟囔着,“他的确很强,但是我一定更强的!痒痒你说我们俩谁更厉害些?” “哥哥,那个牛将军既然是风源国的镇国大将军就一定不会弱的,哥哥当然很强,但是牛将军是个老将军了,上战场杀敌都是老手了,如果真要个哥哥你比一场,我也说不准结果如何。”央洋认真地为孙思襄解释分析着,“而且,易王殿下那般肯定你的实力不如牛将军,那就说明这个牛将军一定有着什么特别的过人本领!” “过人本领?”孙思襄皱皱眉,开始细细咀嚼这个词语,“本领我也有啊,可是过人本领……” 两个人渐渐陷入了各自的思绪里,周围开始变得十分安静了。这时她们正走在一条人迹稀少的大街上,因为正是大中午,太阳高照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突然,孙思襄浑身气息一变,黑眸中阴霾聚集起来,“痒痒,又来了些讨厌的家伙!” “讨厌的家伙?”央洋一愣,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看,“难道是少医师又招人跟着我们?少医师和穆世……啊不对,穆公子提前从偏门出宫回去了,又怎么会再叫人来跟着我们呢?” 孙思襄沉默不语,放缓了脚步,她不知道怎么跟央洋讲,她能感觉得出,现在跟在她们身后的几十个人和以前少医师派来跟着她们的那几个壮汉家丁完全不同。 这些人的气息,平稳隐蔽,小心翼翼。 不知不觉的,孙思襄将小小的央洋藏进了自己怀里,双眼警惕地环视着四周。偌大的大街上一时之间寂静无声,太阳光火烧一般直射下来,好像把时间凝固住了一般。 “哥哥?”毫无所觉的央洋见孙思襄这样认真小心,也明白了什么,“哥哥,我们快逃吧!这里是都城大街上,不会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来不及了,他们很近!”对方越靠近,孙思襄越能感觉到那些人的专业——呼吸清浅,脚步轻盈,内力深厚,个个都是实力不弱的样子。 “可是我们来都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没有得罪什么人……”央洋慢慢有些急了,边说着脑中边急速思考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痒痒,站在这里不要动!”忽然现身的蒙面人二话不说就围了上来,孙思襄一把拔出大刀,将央洋推到墙边。正要挥刀迎上的时候注意到了央洋煞白的脸色,“痒痒你又不舒服吗?” 央洋张着小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蒙面人已经举刀砍过来,孙思襄只好挥刀迎了上去,嘴里却嘟囔着,“真麻烦,答应了痒痒不在她面前砍人了。”不过,虽然不能砍人,大刀的威力也不会减弱,眼见着锋利的刀刃就要斩落一个蒙面人的头,孙思襄手腕一转,刀背在蒙面人颈间重重地落下,马上就响起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嘿嘿……”孙思襄手下不停,马上拧身躲过了一个蒙面人的大刀,刀柄飞退,正中一个蒙面人的背心,又是一声闷响,这个蒙面人软软倒下。 然而,这般勇猛的孙思襄一招一命,却没有吓住这群蒙面人,一个一个的同伴倒地不起也没有人显露什么情绪,互相之间连个互动的眼神都没有,只是各自拼命地攻击孙思襄,慢慢地将孙思襄和墙边的央洋分开了。 “哼,还没有我想象中厉害呢!”一边轻松地闪躲着,一边毫不留情地夺取蒙面人的性命,孙思襄一直轻轻勾着嘴角,黑眸中阴风阵阵。 忽然,不知从街边那一座建筑里传出了一声唿哨,短促有力,就像是一声命令,让蒙面人们瞬间四散开来,很快消失在不同的方向。 “啧!”孙思襄的眼在街边一扫,猛地蹙起眉,飞身往某个方向追去。 一个蒙面人被孙思襄拦住了,露在外面的双眼中是万分不敢相信的神情,在孙思襄的一步步逼近下一点点后退。 “你们把痒痒带到哪儿去了?”孙思襄刀尖直指蒙面人的双眼,声音冷澈,“说!” 蒙面人依旧一声不吭,头巾的边缘滚出了一串汗珠。那双眼轻晃着,因为不敢眨而用力地睁着。 “不知道?那就去死吧!”孙思襄莫名地就看懂了那双眼深处隐藏的信息,眯起眼转动手腕,将刀尖送入了蒙面人的咽喉中。 拔出大刀,孙思襄又飞身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很久之后,两个高大的身影赶到这里,其中一个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她竟然找了个这么厉害的靠山!害我牺牲了这么多哑人!” “这个穆世子身子初愈竟然就成了高手?此事定有蹊跷!”另一人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蒙面人的伤口,满怀疑虑道,“伤口没有向外渗血,可想而知这个穆世子的身手实在高明,决不可置之不理!” “着急什么,当务之急是将她带回去交差。”男人阴邪的目光转向了南边,压低声音道,“这里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第二十七章 救援 “明溪!明溪明溪!!” “哎呦!这不是穆世子吗?” “这么着急地喊明溪,这是怎么了?” “穆世子不是与茵茵姑娘情投意合吗?怎么还来巷子里找明溪?” 一身白袍的孙思襄只身掠过路中间的女人们,在矮墙上蹬了一脚,飞身闯入了美艺坊的二楼。 明溪一脸惊诧地瞪着孙思襄,蓝色水眸中的淡然消散了许多,“你这是怎么了?” 小圆端着一盘饭菜从门外走进来,看见孙思襄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狠狠眨了眨眼才惊道,“穆世子?!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孙思襄满身草叶,混杂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就连一向精致干净的脸上也溅上了几点血迹,衬得她那双漆黑的桃花眼更加邪魅。 “明溪!快找痒痒!” “找她?”明溪慢慢恢复淡定,垂下眸子思忖着,“你的意思是她被人劫走了?” “是一群不会说话的蒙面人,就在刚刚把痒痒带走了!”孙思襄着急道,“你快找找她被带到哪里去了,我要去救她!” “不会说话的蒙面人?”明溪抬起眼,“这可是条重要的线索,你确定?” “当然确定!不管我问什么他们都不说话,害怕的时候只会啊啊的乱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孙思襄扶了扶肩上绑刀的带子,认真道,“你快找找,我马上就可以去救她!” “我知道你着急,但是我最快也只能明日一早给你消息。”明溪对小圆使了眼色,淡然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再来。” “那不行!痒痒刚刚都已经被带走了,等到明天的话……” “那你就自己去找吧!”明溪不慌不乱,淡淡地看着孙思襄。 “我找不到啊!”孙思襄皱紧了眉头,犹豫半晌道,“那我明天一早来找你,你一定要赶快找到痒痒,如果晚上就找到了就赶紧告诉我!” “好,老规矩,先付定金。” 孙思襄皱着眉摸了摸身上的兜儿,“我没钱。” “没钱就谈不成生意。”明溪淡然回身,“小圆,送客。” “啊?可,可是……”小圆为难地看看着急地在身上乱摸的孙思襄,忽然眼睛一亮,“穆世子,没钱可以用哪个抵押啊!” “什么?”孙思襄一愣,随着小圆的目光低头,“你说这个?” “对,就是它!”小圆笑眯眯道,“它成色不错,应该很值钱。你可以先给我作抵押,之后再拿钱来赎。” “……好。”孙思襄摘下了那枚青翡翠,递了过去,“这是我哥给我的,我不能卖掉,等我救回痒痒就来拿回去。你们先快点帮我找到痒痒!” “交易成立,我们自然会尽力。你回去后好好休息,那些人不简单。”明溪不再看孙思襄,平静地开始用餐。 孙思襄抬手摸了摸脑后的刀柄,黑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轻声道,“好。” 看着孙思襄又直接从窗口离开了,小圆有些担忧道,“小姐,既然有这么重要的线索,那三个时辰之内就能找到吧?为什么非要拖到明天去呢?如果那个小公子有什么事……” “他有什么事与我们何干?”明溪轻轻抿了一口汤,声调丝毫不便,“我与他们非亲非故,百花争艳上帮他们是为还文盛郡主的情义,此事只能照美艺坊的老规矩来。” “哦,小圆知道了。”小圆微微一愣,默默不语。 再说一身狼狈的孙思襄回到了荷院,左右不见一个人。本来谢家医馆就没那么多人手给内院分配,再加上她和央洋一开始来的时候如临大敌,退走了唯一一个丫鬟,所以现在荷院只是每日定时有人进来打扫,其他时候只有她们两个人。 但是现在,央洋被人抓走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说起来,自从在土窑丘带上央洋之后,她们俩就再没有这样分开过了。也不知道央洋现在是什么感觉,反正孙思襄只有满腹郁闷,梳洗之后就在院中挥刀,狠狠地,一刀又一刀地往地上砍。 “你干什么?” 孙思襄动作一停,眯了眯眼看向院门外的殷绝,“我练刀,你干什么?” “练刀?”殷绝慢慢走进来,面无表情道,“你这毫无章法的乱挥也是刀法?” “怎么不是?”孙思襄持刀的手灵活的转动着,大刀在空中“呼呼”地打着转儿,“你要来比试比试吗?” 殷绝目光一沉,冷冷道,“我来只为警告你,休想打我师父的主意!” “哼!”孙思襄手腕一转,收刀回鞘,转身进了屋。 身后,殷绝冷冷的目光如影随形,不知是什么含义。 又是一夜冰冷如水,孙思襄独坐床上,静静地闭着眼,像是在聆听窗外的阵阵虫鸣,又像是已经陷入深深的梦乡,一无所知。 第二天一早,小略匆匆跑到荷院来,却不见一个人的踪影。他悲哀地叹息一声,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回走,“世子,啊,是少爷才对,怎么对这个人这么好?虽然两人长的一模一样是亲兄弟,可是这才见面多久啊,怎么就能让少爷这么关心?甚至把世子的位子都让出去了。少爷真是个大好人,可是这样也太容易被欺负了吧?不行,我身为少爷的贴身小厮,一定要保护好少爷,总不能让这个新来的世子占了少爷的便宜!说起来,为什么少爷一大早就要找这个世子呢?” “小略,她不在吗?”穆云赋坐起身,已经慢慢好转的脸上溢出了担忧,“竟然还是晚了一步,这样吧,你去将易王殿下请来,有要事相商!” 越南飞来的也快,只是还带了另一个人。 “易王殿下,文盛郡主。”穆云赋轻轻点头,无视了越蒹葭那一脸的惊讶,面色严肃地对越南飞道,“三冕国得到了消息,已经派人将她劫走了。” “什么?!”越南飞瞪眼道,“怎么会这么快?我们不久前才弄清楚她的身世啊!” “更糟糕的是,穆世子已经去救人了。”穆云赋握了握拳头,低声道,“易王殿下,现在当务之急,是派人去援助穆世子——不管她有多厉害,单枪匹马面对三冕国的哑人定会吃亏的!” “这……” “你说什么?穆世子怎么会与三冕国的哑人扯上关系?”越蒹葭终于忍不住,吃惊地问出口,“他到底去救什么人?” “就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公子央洋,哎,这件事说起来也麻烦,总而言之我现在就先安排人过去,地点在哪里?”越南飞挠了挠头,心里也颇为忧虑,那个胆小的央洋,一遇事就只会躲在孙思襄身后,这次一个人被劫走,不知道会有多害怕呢! 穆云赋递给越南飞一个小小的纸条,越南飞就匆匆离开了,很快屋里就剩下了穆云赋和越蒹葭两人。 小略进来冲了茶,又默默退了出去。穆云赋靠在床头呡茶,越蒹葭坐在桌边,心神不定地捧起茶杯,举到嘴边又放了下去,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 “文盛郡主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聪慧理智。”穆云赋轻笑一声,“若是有什么疑问,还请直言无妨。” 越蒹葭立即放下手中茶杯,正襟危坐,“既然如此,文盛就直说了。尽管文盛长年不在都城,可也对都城内大小之事有些了解,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穆世子竟然还有个卧病在床的孪生兄弟,难道是穆王爷有意遮掩此事?” “并非家父有意隐瞒,只是月隐星辉罢了。” “……你这样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说起来穆世子也是风源四子的一员,比起长年卧病深院的穆公子,名声更要响亮一些,那么知道穆公子的人也就更少了。”越蒹葭想了想,缓了缓又道,“穆公子,有件事不知方不方便问。” “无碍。” “就是那个一直跟在穆世子身边的小公子,他到底是什么人?穆世子要去救他,那就说明是他与三冕国有关,甚至引来了三冕国的哑人。但是穆世子为何这般关心他?”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那位小公子名为央洋,是个孤儿,月前被穆世子从山寨中救出来。穆世子与他投缘,对他很是信任。”穆云赋淡淡道,“至于那位小公子的身世,我想文盛郡主还是不知道的好。” 越蒹葭抿了抿唇,丹凤眼微微颤抖着,低声道,“那,穆世子此行可是凶险万分?” “这倒未必,有易王殿下的及时相助,我想他会平安回来的。”穆云赋合了合眼,安慰着越蒹葭,同时也安慰着自己。这个失而复得还不足一个月的妹妹,他当然不能就这样失去! 都城外向南几百里的一片荒地里,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面对面坐在几块石头上,他们身边不远处,有两匹健壮的马儿在悠闲地踱着步子,其中一匹马背上驮着一只鼓鼓的麻布口袋。 一个男人身穿墨绿短衣,头上的头巾将所有头发都裹了起来,显出十分干练的样子。强壮的身子将衣服撑得平平展展的,露在外面的左腕内侧刺着一只小小的玉扳指,他一边合着眼休息,一边轻轻地用右手手掌抚摸着这块凹凸不平的皮肤。 另一个男人身材更加高大,神情不及那个悠然,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两匹马儿,大喇喇地叉着双腿坐在石块儿上,“再往南行个几百里就能入境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上路吧!” “着急什么?就算被风源国的人发现了,他们又能奈我们何?”戴着头巾的男人睁开眼,毫不在意道,“好不容易来趟风源国,可不要这么一副胆小的样子让风源国的人小瞧了去!” “秦童,王主可是交代过的,此行任务重要,你可别被自己的坏脾气害了。” “王主的交代我自然心里有数!你少来指挥我!”戴头巾的男人,也就是秦童,不知是被同伴的哪句话惹怒了,腾地站起身大声道,“不就是把这丫头带回去吗?这有什么难的!你鲁百翁竟然敢小瞧我?!” 第二十八章 最强 “你这是干什么?谁小瞧你了?”被称作鲁百翁的正是另一个看上去更加谨慎些的男人,“咱们不要为了这个在这里吵,还是赶路要紧!” “切!神气什么?”秦童不屑地嘟囔着,“小瞧我秦童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鲁百翁一声不吭地跨上那匹驮着麻袋的马,跟在秦童的马后面。 风吹阵阵,荒地中的杂草和落叶一起被风吹的沙沙响,马儿的蹄子高高抬起,重重地踏在杂草堆上。 慢慢的,马蹄声快了起来。 “什么人?!”秦童忽然一声大喝,勒马回头,双眼炯炯有神,“鲁百翁,有人!” “而且是高手,哑人也都被引开了!”鲁百翁也警惕地转过马头,双眼在四周打着转儿,附近的暗处本有数十个哑人保护,现在他却连一个都感觉不到了。 “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后头!快点出来!”秦童最是不喜欢磨磨蹭蹭不肯现身的对手,现在又已经被躲在暗处的敌人占了先机,心里更加不痛快,便直接抽刀出来大喊,“想要拦路救人就快点现身!否则我现在就剁了这个小丫头!” 他故意把刀口对准了鲁百翁马上的大麻袋,面上夸张地凶狠着。 下一刻,他的双眼瞪得更大,宛如一对牛铃一般凸出。 “秦童!!”鲁百翁也来不及反应,只看见一道白色身影在眼前忽然放大,一道冷冽的劲风卷裹着毫不犹豫的杀气将他的马吓退了好几步,那边话音刚落的秦童只在最后关头偏了偏头,躲过了砍向脖子的大刀,右肩却被狠狠地划了一刀。 “啊!什,什么人!”秦童痛呼一声,被脚步不稳的马儿颠簸的几乎要落下马来。 孙思襄舔了舔嘴角,眼中漆黑一片,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秦童,让秦童冒了一脑门冷汗——那眼神,与死人的眼神无异! “秦童小心!这家伙就是风源都城的穆世子!”鲁百翁忽然大惊叫道,“哑人连他一招都接不下,任务要紧,还是找机会逃吧!” “鲁百翁你个窝囊废!人家都追到眼前了你还想着逃!”秦童恼怒喊道,“要逃你逃!什么穆世子!最后还不是我的刀下亡魂!我倒不信了!不偷袭你能伤得了我?!我可是人称‘快刀客’的秦童!” “秦童你冷静点!任务要紧!”眼见着秦童撕了衣服帮助右肩,一副不杀了孙思襄不罢休的表情,鲁百翁只觉得事情越来越难办,“他不是一个人!” “我管他是不是一个人!”秦童草草包扎了伤口就翻身下了马,举着刀稳稳地站在孙思襄面前,“今日我不杀了这臭小子我就不是‘快刀客’秦童!” 孙思襄一直静静地看着秦童,面无表情,似乎特意给秦童留下了处理伤口的时间。这会儿秦童不理会鲁百翁的劝告下了马,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让她双眼中飞快地划过一道黑芒,接着就毫不犹豫地飞身扑了上去。 “啧!”鲁百翁看了看自己身前的麻袋,又看了看已经开始与孙思襄拼刀的秦童,低声道,“王主交代,任务为重,秦童,你好自为之吧!” “哒哒哒”的马蹄声飞快地逃离了现场,孙思襄接住秦童一刀的时候眼角往鲁百翁逃走的方向看了看。 “还有功夫看别处?!你竟敢小瞧我秦童!”秦童大怒,大刀在双手间快速地转换了几圈,突然一个转折从侧面劈向孙思襄,“你竟敢小瞧‘快刀客’秦童!!” 刀光在风声中似乎隐没了一般,秦童的刀因为速度太快,有一瞬间竟隐了行迹,直接出现在孙思襄耳旁。 孙思襄阴沉的眸子不慌不忙,双眼毫无情绪地直视秦童的双眼,单手持刀挡在脑旁。一声刺耳的碰撞声响起,秦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可能!你竟能接下我秦童的快刀?!” 孙思襄双目不眨,轻轻地从鼻孔中哼出一口气,万分不屑的样子。 再说另一边匆匆逃离的鲁百翁,拼命地抽打着马,恨不得这匹马生出一对翅膀来。一路只顾往前奔,甚至不敢往后看一眼。 他感觉得到,有人紧紧跟上来了。 “哒哒”的马蹄声响的正欢,忽然马儿一个趔趄向地面扑去,鲁百翁急忙一手揪起麻袋一手在马背上撑扶一把,旋身落在了地上。 很快,一群黑衣人出现在眼前。 “你们是什么人?”对方就这样现身了,鲁百翁反而镇定下来,扛着麻袋不慌不忙,“为何要拦路?” 黑衣人们静默不语,然后慢慢退到两边,殷绝冷眉冷目,缓缓走了出来。 “……这不是风源国的丞相大人吗?怎么,丞相大人竟然有时间来救这样的小丫头?”看见殷绝的时候,鲁百翁双瞳微微一缩,浑身都紧绷起来,“另外,这丫头本就是我们三冕国的人,我们只是来带她回家而已,用不着劳动丞相大人这般兴师动众吧?” “我不是来救人的,她如何与我无关。”殷绝冷冷道,“我只是有件事想向丰绅巫钰确认。” 闻言,鲁百翁微微松懈,“既然是有事请教王主,丞相大人大可亲自前往三冕国,相信王主也会很欢迎的!” “哼!没有必要!”殷绝冷哼道,“我问你,十五年前风源国赵将军叛国一事,可是与丰绅巫钰有关?” “十五年前?”鲁百翁转了转眼睛,“丞相大人真会说笑,十五年前的事情现在谁还记得?更何况是你们风源国的事。” 殷绝冷冷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丞相大人,不如待我回去问问王主,你意下如何?”鲁百翁眼角瞥了下孙思襄与秦童打斗的方向,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现在可不是跟殷绝耗时间的时候,他必须赶紧带着这个丫头逃离风源国! “你回去问?”殷绝眯了眯眼,冷声道,“那何时答复?” “我……” “你可想保住秦童的性命?”不等鲁百翁说话,殷绝又接着道,“记住,五日时间,用消息换秦童。” “……”鲁百翁看了看殷绝,又瞟了一眼自己肩上的麻袋,飞快地点点头,“好,五日时间!” 殷绝冷着脸又瞅了鲁百翁好一会儿,才对身后众黑衣人摆手,黑衣人们瞬间四散消失了。鲁百翁见殷绝是真心有意放自己走,立即翻身上马,“多谢丞相大……” 随着一阵悄无声息袭来的刀风,鲁百翁只觉得左手一痛,一眨眼之间,身前的麻袋已经不见了,自己的左手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痒痒,痒痒?”孙思襄一刀划开麻袋,将里面昏迷不醒的央洋抱了出来,满眼心疼。 “你,你……”鲁百翁吃惊地瞪着孙思襄,又回头望了望秦童留下与之打斗的方向,“秦童呢?!” “别那么慌张,秦童好好儿的在这儿呢!” 一群身手矫健的侍卫围着越南飞慢慢走过来,被五花大绑的秦童也在其中,“鲁百翁你个没用的!怎么还在这儿?!” “秦童你……易王殿下,丞相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鲁百翁沉下脸,“你们把她劫走,还想留下秦童吗?” “把她劫走?你可要搞清楚,是谁劫走了她?”越南飞笑着摇道,“她本就是穆世子的妹妹,是你们从穆世子手上劫走了她,穆世子只是来把人救回来而已。” “易王殿下就不用装糊涂了,这丫头的身份你们一定已经很清楚了。” “痒痒是我妹妹,还有什么身份?”孙思襄抱着央洋站起身,目光清明,“你们抢痒痒干什么?” “你少装蒜!这丫头本是我们三冕国的人!”秦童不甘地大吼。 “哦,说起来,秦童你该好好谢谢我呢,刚刚要不是我来得及时,阻止了穆世子,只怕你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越南飞一巴掌拍在秦童后脑上,秦童被躲开,狠狠地摇了摇头,“要你多事?这小子小瞧我‘快刀客’秦童,早晚我要亲手杀了他!” “啧啧啧,瞧你这不服输的样子!”越南飞咂咂嘴摇摇头,继而看向鲁百翁,“行了行了,秦童在我风源国闹事,我抓了他其实是为了保住他一条性命,这样合情合理吧?你就赶紧回去通告丰绅巫钰吧!” 鲁百翁眼神幽幽暗暗,在越南飞、殷绝身上徘徊良久,最后看向了牢牢抱着央洋的孙思襄,“穆世子抢走了我们三冕国的公主殿下,王主定不会善了此事,几位自求多福吧!”言罢挥鞭策马离开了。 “鲁百翁你个窝囊废!你敢空着手回去?!王主不扒了你的皮才怪!”秦童在侍卫的按压之下还挣扎着蹦的老高,大声怒骂,“你竟敢就这样回去!这死丫头都被人抢了!你个窝囊废!” “得了得了,你就省省力吧!”越南飞又是一巴掌拍了上去,“说人家是窝囊废,人家好歹还能活着回去复命。你就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你!你休要小瞧我秦童!‘快刀客’秦童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秦童不依不挠地蹦跶着大吵大闹,突然又将矛头对准了孙思襄,“你这小子给我记住!我秦童不是那么容易就输了的!你给我等着!” 孙思襄面无表情地看过来,黑眸动了动,“你若是真不怕死,就不会输了。” “什……”秦童的声音一噎,喉头抖了抖,咽了一口口水。 “没有我赢不了的敌人——我师父都说,我是最强的!”孙思襄抬眼看了看天,“师父说我笨,却从没说过我弱,你赢不了我的,因为我是最强的!” 第二十九章 花云 “秦童和鲁百翁都是丰绅巫钰的得力干将,秦童被我们留在风源国,那丰绅巫钰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人的。”越南飞嘀嘀咕咕道,“看来我要多派些人手去守着!” “不必。”殷绝冷冷地出声。 “什么?”越南飞愣住了。 “易王殿下不必如此忧心,丰绅不会费尽心思来救人的。”穆云赋依旧靠坐在床边,只是看上去明显精神了许多,他手上举着一本翻开的书,双眼柔和地望着窗外,“丰绅此人心思深重,若他真的想要千里救人,你是守不住的。” “啊?我知道他很厉害,突然之间掌控了三冕国,成为了三冕国首个摄政王,但是也不至于让我丝毫没有防备之力啊!”越南飞有些想不通,“况且他最得意的武将鲁百翁和秦童一个负伤,一个被我们抓了,他就算要救人也没有人手了吧?” “易王殿下,丰绅此人太危险,此事还需好好商议。”穆云赋收回目光,合上书,“不如你先去探探秦童口风,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与丰绅正面打交道,谨慎点比较好。” “啊!穆世,穆公子说的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现在就去看看秦童!”越南飞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之间存满了空白,已经日渐消散的药味也静谧了,殷绝静静地站在桌旁,负手背对着穆云赋。 “殷兄认为,丰绅会给你真相吗?” “……不知。” “我也不知。”穆云赋轻轻呼出一口气,“思襄抢回了央洋,丰绅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只担心,他会将矛头对准思襄。” “你放心,有鲁百翁带回的消息,丰绅定会被我的问题牵绊,五日期限一到,自然见分晓。”殷绝的声音冷冷淡淡,毫无波澜。 “殷兄以为,此番确认是否多此一举?”穆云赋声线柔和,轻轻淡淡道,“我知道殷兄心中所想,但更希望希望殷兄探查真相,不要枉怪了他人。” “是不是多此一举,得到消息的时候就能知道了。”殷绝轻轻转身,满面寒光,“不论如何,我都认定那个人是最大的仇人。” 见此,穆云赋轻轻叹息,“只是殷兄此番未免太过冒险,若是被思襄知道殷兄利用了央洋的身世特意引来了丰绅巫钰,只为确认十五年前的那件事,思襄定要大闹一场的。” “这件事她们不会知道,你不如担心自己谋划的花云试探之事吧!” 穆云赋忧虑渐消,轻轻道,“此事交给央洋就好了,她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也很信任思襄。” 荷院里,孙思襄正一边擦刀一边看着央洋喝药,那一丝不苟的样子让央洋很无奈,“都说了我只是被**迷晕了,并没有什么大碍,怎么还弄药来了?” “是少医师开的药,既然他都开药了,你就得喝。” “肯定是你缠着少医师非要给我开的药吧?这不就是补血的药汤吗?”央洋唉声叹气,最后还是喝下了那碗药。 看着央洋喝了药躺下,孙思襄这才松懈了些,一把将刀插回鞘,“那两个人真是莫名其妙,走的时候还喊着要带你走,可是他们明明是三冕国的人,真是莫名其妙!” 刚刚缓口气躺下的央洋猛地一怔,捏着被子的手紧了紧。 “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被他们带走的!”孙思襄拍了拍央洋的脑门,愉悦道,“而且那两个人都打不赢我,我比他们强!” “嗯……襄姐姐当然很强。”央洋眯了眯眼,慢慢放松下来,“对了,有件事我有些奇怪。” “什么事?” “其实,殷丞相拦下鲁百翁的时候我已经醒了,但是我不敢动,所以就被我听见了。”央洋顿了顿,“我听见殷丞相向丰绅巫钰打探十五年前风源国的那场叛乱的事情。” “什么叛乱?”孙思襄不太感兴趣地追问。 “就是十五年前轰动了中原的那个啊,我曾经看过书上的记载,说是十五年前风源国有个名声很好的赵将军,突然被皇上降罪,说是与别国的人勾结叛国!”央洋细细一想,慢慢道,“后来,这位赵将军就被灭了九族,此事影响极大,风源国和三冕国内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哦?那个赵将军为什么叛国?” “不知道,据说当时赵将军在民间的呼声极高,因为有他在的风源国几乎没有发生过战乱,都是因为他把风源国边疆守得很牢。” “那他一定很强喽?” “能牢牢守住风源国边疆的将军,这武艺必定是十分高强的!”央洋肯定地点点头,“对了,还记得那日我们在宫里遇见的牛田将军吗?易王殿下不是说他也很厉害吗?这样,我们再去美艺坊坐坐,打听打听这些消息。” 听见“美艺坊”,孙思襄双眼一亮,拍桌而起,“痒痒,快给我钱!” 白日的烟柳巷如往常一样,散发着轻轻淡淡的墨香,门口立着的女人也都洗了浓厚的粉黛,清眉淡目遥遥而立,看上去更清爽干净了。 美艺坊的大门半掩着,孙思襄背上央洋,一跃登上了二楼纱帘飘飘的窗口。 谁知道,孙思襄的双脚刚刚落在窗沿,就见一个黑影迎面冲过来,她急忙侧着身子闪进了房间。 “师兄,是穆世子。”明溪出声阻止了那个黑影继续扑向孙思襄,“想必是来取回他的东西的。” “我哥给我的青翡翠,痒痒带着钱。”孙思襄稳稳落地,将央洋放下。 央洋悄悄打量了走到桌边坐下的黑衣人,而后认真地对明溪鞠躬行礼,“多谢明溪姑娘当日出手相助!哥哥的本领虽强,却是不能一夜之间找到那些人的行踪的,此次央洋能脱险,还多亏了明溪姑娘!” “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个生意人。”明溪翩然走开,不愿接受央洋的一拜,“青翡翠是贵重之物,买那一条消息绰绰有余。” “但是我不能卖,那是我哥给我的。”孙思襄从央洋手中接过沉甸甸的钱袋,“钱我带来了,快把青翡翠给我吧!” 明溪看了眼钱袋,又看了看面色坚定的孙思襄和央洋两人,淡漠的目光不动,“青翡翠虽贵重,对你们而言却并非有多好,你们确定要将其赎回吗?” “此话怎讲?”央洋心头一震,狐疑地看着明溪。 “你头上的发冠虽然不起眼,却也价值不菲,若是同时接触这两样东西,必会被花云缠身。”明溪从屋角的柜子里取出一只小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穆云赋送给孙思襄的那枚青翡翠。 “花云是什么?”孙思襄随手将青翡翠取了出来,戴在自己腰间,“这是我哥给我的,痒痒的发冠也是我哥给的。” “花云,是一种毒物。”明溪缓慢平淡地解释道,“那发冠是为红玉,与这青翡翠在同一人身上相合,定会唤起此人记忆深处的噩梦,导致身体虚弱,血气倒涌。” 孙思襄双眼微微眯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央洋震惊地张开嘴,看看明溪,忽然转向孙思襄,“哥哥,你不要乱想!穆公子是为了你好!” 明溪见两人反应,了然道,“看来你们已经见识过花云了。” “什么花云花云的!不就是下毒了吗?”孙思襄一把握紧脑后的刀柄,“可是为什么要给痒痒下毒?痒痒都吐血了!” “哥哥你冷静点。”央洋轻轻扯了扯孙思襄,“那会儿,哥哥太容易被情绪牵动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照明溪所说的,花云就是刺激我想起一些往事,然而最终导致我吐血的,难道不是哥哥你吗?” “是我?” “因为哥哥你与我争执,坚持要去找陈茵茵,我一着急,再加上花云的刺激,就想起了,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央洋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我想,穆公子是为了哥哥你会顾忌到我,收敛一些。” “可是那也不能给你下毒啊!”孙思襄道,“如果没有及时把你救醒怎么办?他们真是乱来!” “没事的哥哥,明溪都说了,花云只是刺激人想起以前的噩梦,只要不再见到那些场面,我就不会有事的。”央洋急忙笑着劝道。 “一旦被花云缠身,就会终生受到噩梦影响。除非你化解心头障碍,以自身力量解毒。”明溪淡淡道。 “这么说还是有办法的,哥哥,你就不用担心了。”央洋轻轻松了口气,认真道,“既然是为了哥哥,我被噩梦缠身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哥哥已经答应我,不在我面前杀人了。所以我不怕,没关系的。” 孙思襄皱皱眉,轻轻拍了拍央洋的脑袋。 “对了,你们要的消息已经有头绪了。”明溪对沉默地坐在桌边的黑衣男子点点头,“我师兄这次带了一些消息来,你们看看吧!” 黑衣男子面型消瘦,颧骨凸出,一双眼细长犀利,站起身来个头却不小,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纸筒递给孙思襄,声音低沉嘶哑,“他在被封王之前行踪不定,不仅仅在中原游荡,还去过北漠,西域和东峰,初步确定他儿子出生时是在北漠。” 孙思襄将纸筒中的纸条倒出来,拉开粗略地看了看,“你说的这么明白,干嘛还要写个纸条给我?” 第三十章 旧事 “这是交易所需。”黑衣男子盯了孙思襄一会儿,低哑的嗓音接着道,“我是明溪的师兄明澜,我不在都城的时候,请你多多照顾明溪。” “啊?”孙思襄眨眨眼,目光四处寻找明溪,却发现明溪已经离开房间了,“我照顾明溪?她不是会武功的吗?” “都城里鱼龙混杂,是非诸多,明溪能靠自己自保也只是一时的。她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我希望有人能时常帮衬着她。”明澜又看了看央洋,“作为回报,我可以免费给提供你们一个消息。” 孙思襄与央洋对视一眼,没有表态。 “这位就是前日险些被鲁百翁和秦童两人带回三冕国的小公主吧?”明澜的目光直指央洋,“四年前的三冕国,无声无息地改朝换代,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只不过是被人操纵的傀儡皇帝。但是这位傀儡皇帝被人暗害,命不久矣。所以三冕国的摄政王丰绅巫钰才会着急来将小公主带回去。”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央洋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的慌张。 明澜不理会央洋,只对着孙思襄接着道,“不过,丰绅巫钰带回这位公主并非为了让她享受皇族待遇,而是为了让她成为下一个傀儡。说起来,也是你们出现的时机太巧,那位傀儡皇帝刚刚被暗害不久,丰绅巫钰正为此事筹划的时候,就得到了小公主出现在风源国都城的消息。” “我,我……”央洋紧张地细细思索,她从跟着孙思襄逃出北漠的土窑丘就一直以男装示人,应该不会是在大街上被探子发现了。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为什么消息还会传到丰绅那里去?! “痒痒是小公主?”孙思襄显然有点吃惊,“痒痒是三冕国的小公主?可是我是在北漠的土窑丘见到痒痒的啊!” “……其,其实,我从四岁开始就逃出了中原,跟着奶娘一点点深入北漠,本想着,再也不回来的……”央洋低着头捏着拳头,一字一句地慢慢解释道,“但是漠原之鹰太过嚣张,我的奶娘也被他们杀死了,我就真的孤苦无依了。我,我见哥哥你穿着中原人的衣服,我就想回来,我还是想偷偷地回去看看的。” “虽然我是亡国公主,是三冕国的耻辱,但是我依然放不下我的国家,放不下三冕国的老百姓。” 说着说着,央洋的眼圈红了,她忍了又忍,忽然抬眼直视孙思襄,“哥哥,对不起,我隐瞒了你这么久,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但是我害怕,害怕你知道我是亡国公主之后,会嫌麻烦,会赶我走……我现在真的没有依靠了,我不想一个人,不想被丰绅抓去做傀儡!” 孙思襄面无表情,呆呆地听着央洋说完,一时之间没有反应。央洋见她的样子,慌张地以为孙思襄不愿理她,不原谅她,忍了许久的眼泪最终还是滚出了眼眶。 明澜静静地看着窗外,一声不吭。 “啊,痒痒真的是个公主啊?”孙思襄回过神来,只觉得脑中清明了不少,“原来痒痒真的是个公主!真厉害!” 央洋愣住了,使劲睁着眼看着孙思襄。 孙思襄一巴掌拍在央洋脑门上,黑眸里透射着明亮的光,“嘿嘿,你是公主就早点说呀!皇伯父不让你做小世子我还头疼了很久呢!你真的是个小公主的话,我们去给皇伯父说,让他把你变成风源国的小公主不就好啦?” “啊?这,这样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你本来就是公主嘛,现在你不在三冕国,而是在风源国,那就做风源国的公主好了!”孙思襄面部坚定地点点头,“嗯!今晚就进宫找皇伯父去!” “可,可是……” “这个方法再好不过了,而且你们动作必须要快。”明澜忽然转过来道,“因为三冕国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不出三日就能到达风源国,到时候,小公主你只怕很难逃脱了。” “你说什么?!”央洋惊骇地大喊。 明澜犀利的目光投在孙思襄脸上,“丰绅已经派人来风源国了,这一次他是要在世人面前带走他们的公主。” “如果真是那样……”央洋喃喃道,“如果他公开了我的身世,我一定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一定会被他们带走的!” 孙思襄拍拍央洋的脑袋,“不用怕,有我在,他们不会如愿的!” 央洋点点头,却依旧难掩心头的忧虑,只静静地跟在孙思襄身后寸步不离,似乎这样可以让她增添安全感。孙思襄便任她跟着,又问明澜,“我还想知道关于十五年前的赵将军的事,痒痒说他最后好像被株连了九族呢!” 明澜听了听屋外的动静,明溪已经出去应付楼下那些书生公子了,小圆在她身边帮衬着,暂时回不来的样子。他想了想道,“先交定金,我会转告明溪,你明日来取。” “那么麻烦?你现在告诉我不好吗?”孙思襄道,“就像你刚刚那样三言两语说给我就好了,别再弄个纸条给我了。” “既然你这么要求……不过,价钱不变。”明澜眼神坚定认真,“可不能因为没有实质东西的交易就降价。” “好了好了,痒痒有钱,你快点说吧!”孙思襄撇嘴,觉得这明澜果然是明溪的师兄,跟那个小丫头小圆一样紧咬着钱钱钱的不放。 “嗯,那位赵将军名为赵龙文,曾经是个在民间声望很高的大将军,长年在风源国的边疆守卫,让那些偶有心思冒犯风源国的小国都闻之惊怕,不敢骚扰。但是十五年前,突然有传闻说赵龙文通敌叛国,还准备谋朝篡位。皇帝下令彻查,很快就证据确凿,赵龙文一家老小全部被斩首。” 孙思襄合着眼,似乎听的津津有味,明澜停下了好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惊讶地睁开眼,“完啦?” “完了。”明澜诚恳地回望着孙思襄。 “你想用这些人尽皆知的东西来糊弄我们吗?”央洋小声道。 “就是,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 明澜轻咳一声,细长的眼心虚地眯了起来,“你们并没有说你们知道这些。” “这还用说吗?去外面随便问一问就能知道的吧?”央洋不服气地道,“你太不诚实了,我要等明溪进来了问她,要不然就太吃亏了。” “咳咳!”明澜用拳头掩着口咳了两声,等明溪进来再问?这怎么行?岂不是要让明溪瞧不起自己了?“好!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吧!” 于是,孙思襄重新合上眼,津津有味地听起故事来。 “赵龙文是否真的叛国,此事其实很有些玄机,因为当时皇帝派人秘密查探搜证,最终也并没有把所谓确凿的证据给世人看,所以有人认为赵龙文赵将军其实是受奸人陷害。而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赵将军最终被株连九族,赵家以及将军夫人吴家全都被赶尽杀绝,就连府上的丫鬟小厮都没有逃掉。” “原本,此事应该就此结束了。但是,赵将军生前颇得人心,不仅仅有称颂他的老百姓,更多的是忠心于他的将士们!”明澜顿了顿,手指在茶杯中沾了水,一笔一划地在桌上写出两个字,“这个人你们知道吗?” “牛田?”央洋轻轻念出来,“哥哥,这不就是我们在宫里遇到的那个大将军吗?” “哦,他还穿着一身特别神气的衣服!”孙思襄抬眼看了看桌上的字。 “十五年前,牛田就是赵将军手下的一个兵,赵将军死后,皇帝破天荒的留下了赵将军带领的守边军,其中不乏忠于赵将军的将士,一直到今天,他们都还在寻找赵将军叛国一案的证据。人死不能复生,所以他们一心想要扳回赵将军的名声。” “那这个牛将军也是吗?”央洋问。 “当然,只是碍于他如今的身份,他的动作都非常隐秘,所以进程也很缓慢。但是他已经慢慢纠集赵将军的旧属,集合那好几万人的力量来做这件事。” 孙思襄睁开眼,闪亮的黑眸含着兴奋,“那我有机会跟他打一场吗?” “这你就要自己去想办法了。”说了这么多,明澜只觉得万分疲惫,朝后窗外看了看,就跳上了窗沿,“穆世子,明溪的事还请你放在心上,我还有事要做,先行告辞!” “哦,我知道了。”孙思襄摆摆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痒痒,将军的故事也听完了,青翡翠也取回来了,我们现在就去皇宫里跟皇伯父说你是小公主这件事吧!” “……嗯。”央洋默默点头,紧跟在孙思襄身后。 只是进宫之前,她们当然要先回谢家医馆的荷院一趟,然而就在荷院,她们的行程受阻了。 “请帖?给我的?”孙思襄狐疑地从小略手里接过那本青色的请帖,慢慢展开来读,“穆世子,每年一度的聚会继百花争艳之后拉开了帷幕,为期三日,还请穆世子移尊会场。” “这个,这个本是给我家少爷的,虽然我家少爷每年都不会去,但是人家都是往我家少爷这儿送的。可是今日人家送来了,少爷却让我给,给穆世子送来……”小略扭扭捏捏,满不自在地道。 第三十一章 盗诗 “你有什么不满的?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穆世子,这请帖也是给穆世子的,让你送来有错吗?”央洋不甘示弱地道。 “是没错,可是……哼,是我家少爷心肠好,才把世子之名让给了你们,我家少爷才是穆王府嫡长子,你等着瞧,穆王爷和王妃回来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的!”小略冲央洋瞪瞪眼,很快地跑掉了。 孙思襄将手中的青色请帖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就丢到一边了,央洋凑上去看了看,“听说继百花争艳之后的聚会邀请的都是风源国的大名人,像三支花和风源四子,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人物呢!” “名人?他们聚会是要比武吗?” “他们才不会比武,他们相聚代表的是风源国的文气,有诗文的比试才比较正常。” “诗文?”孙思襄挑眉,“听起来就很无趣,我不去。” “不去?!” “不去!” “可是你是穆世子啊!” “穆世子怎么啦?我哥以前不都不去的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你不是说要大家都记住穆世子吗?不是要穆世子从此名声大震吗?这次聚会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啊!”央洋极力劝解着,忽然恍然,“对了,你是不是……不懂吟诗作对?” “吟什么诗作什么对啊!无趣无趣无趣!我不去!”孙思襄不耐烦地扭过身子,低声嘟囔,“一个人叽叽歪歪已经很烦了,一堆人一起岂不是更加恐怖?” “什么?”央洋正专注地为孙思襄思考对策,一时没有注意去听她的细声嘀咕,“虽然我曾经学过,但是与传闻中的穆世子也差太多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不去就好了。”孙思襄忍不住翻白眼。 “不可以不去,这是个大好机会,穆世子博学通识,再加上襄姐姐你表现出来的武艺高强,相信经过这次聚会的宣扬,穆世子的名号很快就可以传遍风源国——说不定,襄姐姐你就因此会遇上自己的称心夫君呢!” 孙思襄鼓了鼓腮帮子,没有搭理央洋。 “哎呀事不宜迟,今日不是已经拉开帷幕了吗?我们现在就去会场看看吧!”央洋身随心动,兴致勃勃地拉着孙思襄往外跑。 于是,两个人完全把最重要的事忘在了脑后。 按照请贴上的指引,她们赶到了都城内唯一的一面大湖附近,古人都说,文人之地近山水,风源国都城里的山都在荒郊野外,也只有这一面大湖能体现出文人的气质,所以这里毫无意外被文人霸占。平帝(即现任皇帝)也不反对,甚至特意为此将大湖命名为“文人湖”。 “在那里!”老远的,央洋就看见湖边的一栋小楼,楼上高高飘扬着青色绸带,像极了那些书生的发带,让人一眼就能看出那里是聚会之地。 文人湖面积很大,湖上有座错综复杂的石桥连通了湖的东南西北。石桥修得很是精妙,在湖面上迂回曲折,弯弯绕绕,桥边的石栏上还爬满了青翠的藤蔓植物,远远看去,好像湖面上盘绕着一条青绿色的长龙。 聚会之地近水楼就像是正对着龙头,明明是秀气的景色,却多了些磅礴的气势。 “痒痒,陈茵茵在上面。”孙思襄忽然止住脚步,停在了近水楼门外。 央洋闻言抬头看了看,只瞥见粉衣一角从窗口飘过,她自是知道孙思襄很是厌恶那个女人,现在看见了陈茵茵,让她也犹豫起来。 “穆世子,你终于来了!” 那声清脆的“穆世子”喊得孙思襄眼色顿时漆黑一片。 妙儿毫无所觉,欣喜地跑出来大喊,“穆世子,我家小姐正在楼上呢。太好了,你这么快就来赴约!” “赴约?”央洋好奇地小声道,“这不是聚会的地方吗?” “当然!”妙儿神气地瞅了央洋一眼,央洋却怎么都觉得她眼神中含着深深的不屑和敌意,“聚会的开场现在已经结束了,但是我家小姐差人送请帖去的时候还约了穆世子来此小聚。毕竟聚会上人多眼杂,我家小姐那般恃才矜持,只好私下里再约穆世子了。” 央洋抬眼看了看孙思襄,心里暗骂小略传话不清楚,明明还有个邀约,怎么就不能交代清楚呢?现在可好,还让那个陈茵茵自以为是地认为穆世子是来赴约的! “穆世子,不要干站在这里了,小姐还在楼上呢!”妙儿笑着让开身子,丝毫没有察觉孙思襄已经阴沉下来的脸色。 央洋暗中着急,左思右想推脱之策,忽然灵机一动,“呃……哥哥,既然来都来了,不如我们上去,与茵茵姑娘聊一聊?”既然陈茵茵自己送上来,她们何不利用陈茵茵准备一些好诗文,用来应对聚会呢? 孙思襄被央洋小小地挠了几下,烦闷之气也慢慢消散了,默默地在央洋暗中推搡下上了楼。 “穆世子。”陈茵茵一副大家闺秀的标准姿态,端庄地屈膝行了礼,声音也十分柔和动听,“茵茵自作主张,邀请穆世子前来小聚,穆世子能够应邀,茵茵觉得万分荣幸。” 孙思襄面无表情,看也不看陈茵茵一眼——这个讨厌的女人又用那种目光看着自己了,让她感觉浑身难受。 “啊小姐,穆世子既然来了,一定是心里挂念着小姐的!”妙儿见孙思襄怎么也不肯搭理自家小姐,只好亲自上前安慰,“小姐不要着急,说起来这是穆世子第一次在聚会中现身,以往啊都是易王殿下代穆世子献诗,这一次,可总算能让大家亲眼见识穆世子的才学了!” “妙儿,不要无礼。”林茵茵轻声责备,又道,“穆世子被世人称作‘学子’,自然是有着过人才识的,茵茵……正是十分仰慕穆世子的才识……” “啊,这个是当然,当然,哈哈……”央洋急忙打住话题,生怕这陈茵茵会从仰慕穆世子的才学直接引出穆世子献诗这一环节来。现在她都还没有准备好,怎么能让襄姐姐冒险? “对了,不知道穆世子今日有没有兴趣与我家小姐对诗?” “哈……”央洋张嘴干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脑袋僵硬地转过去看那个不长眼色的妙儿,谁知妙儿也正瞪着她,眼中充满了得意,“我家小姐是三支花中的桃花姑娘,不仅是个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学识文艺也丝毫不差呢!穆世子今日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在聚会前先与我家小姐对几句诗提提兴致。” “妙儿,穆世子的才学可不是随意就能拿来炫耀的,你这般说法可是对穆世子的侮辱。”陈茵茵似乎有些生气,却还是保持着面上得体的浅笑,“妙儿,还不快点向穆世子认错?” “啊?可是……是,妙儿知错了,还请穆世子不要怪罪……”妙儿闷闷不乐地低着头,向孙思襄行了礼。 “这样才对。”陈茵茵满意一笑,“既然是提兴,理当由茵茵来作诗。” “茵茵姑娘作诗?”央洋竖起耳朵,闪亮着双眼道,“茵茵姑娘要给哥哥作诗吗?” 陈茵茵面上羞红一片,偷偷地看着孙思襄面无表情的侧脸,嗫嗫半晌道,“茵茵自知学识浅陋不及穆世子一分,但诗文不仅仅可以为酒宴助兴,为英雄歌颂,还可以,可以诗意传情……” 虽然陈茵茵的声音越来越低,在场几人还是清楚地听见了。 孙思襄眉头一耸,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 央洋缓缓转动眼珠,若有所思地看着陈茵茵,心道正好,没想到你竟打着这个主意,不过也好,情诗也是诗,就让我们盗来一用,总好过襄姐姐在聚会上被人识破的好。 想到这儿,央洋便暗中挠了挠孙思襄,眼神飘忽暗示。孙思襄忍了又忍,眉头抖了几下,最终才勉强保持平静地开了口,“你要作诗就快点。” 陈茵茵顿时双眼一亮,如同被心仪的男子特殊照顾了一般受宠若惊,毕竟这是孙思襄在此次见面中头一次开口与她说话,她也就顾不上孙思襄的态度和语气了。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夜长酒阑灯花长,灯花落地复落床。似我别泪三四行,滴君满坐之衣裳。与君别后泪痕在,年年著衣心莫改。”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泪还惜别,为君垂泪到天明。” …… “哇塞这个陈茵茵真是太,太露骨啦!怎么还被称作矜持呢?”央洋手中捏着几张纸,纸上墨迹未干,她皱着眉撇嘴,“在穆世子面前毫无顾忌地表露心迹,作诗都是相思情诗,就不能做一些大气的好诗吗?” “无聊。” “的确啊,这么多情诗,真的很无聊呢!” 央洋眨眨眼,“嘛,不过在我看来,水平的确很高,我们可以借用一下,要不然就难以向那些崇拜穆世子文气的人交代啊!” 孙思襄不屑地转过头,显然不感兴趣的样子。 次日,聚会正式开始了。 第三十二章 聚会 花落湖边,水光花色醉心间。这一日,面覆细纱的姑娘,衣衫翩翩的公子,都纷纷聚集在文人湖边,石桥上的绿藤蔓蔓不小心勾住了姑娘的衣裙一角,也会被细心地从裙角摘下,放回石桥上。 “咦?那不是茵茵姑娘的轿子吗?” “是茵茵姑娘来了。那她后面那顶轿子里时什么人啊?” 众人的目光跟随着陈茵茵的粉色小轿移动,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跟在后面的白色轿子,那四位轿夫个个身高马大,脚步沉稳,抬着轿子不慌不忙地前行。 轻风掀起了白色轿帘一角,正好被路旁的几个姑娘瞧见了里面的人,那几位小姑娘不约而同地微微睁大了眼,放慢了呼吸。轿子离开之后,几人都微微红了脸。 “刚刚过去的……难道就是风源四子中从未露过面的学子,穆世子?” “应该是了,侠子、智子与医子早都到了。” “传闻穆世子相貌无双,风华绝代,今日一见……” 几个红着脸的姑娘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阵,也慢慢入了会场,毕竟三支花和风源四子如今都已经到齐了,聚会也快要开始了。 近水楼内一二层之间有四架楼梯,楼梯之上正对着一把座椅。楼梯与楼梯之间有木藤吊椅,如此就形成了八椅环绕俯视一层的布局。 楼梯口的座椅是风源四子的坐席,吊椅就是三支花的位置了。 而在一层四周则有一排排整齐的座椅,环绕起来,形成了围观之势。在一层正中,有五个空座,据说那是聚会之主,亦是近水楼的主人,更是聚会中诗文展示的裁判的座位。 “竟然只是都城就有这么多才子佳人,风源国不愧为文化大国呢!”今日,央洋站在孙思襄身后,充当孙思襄的小厮。当她亲眼看见空荡荡的一层被陆续不断进来的公子、姑娘坐满的时候,忍不住轻声赞叹。 “文化大国?”孙思襄百无聊赖地翻着面前那杯茶的盖子,双眼懒懒地眨了眨。 “自我记事起,就知道风源国是个实力强大的国家,后来在慢慢了解的过程中才发现,相对于国家军队的实力,风源国更注重的是学识的实力。你想想啊,那个冷冰冰的丞相大人,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担任了这么重要的职位?就是因为风源国的皇帝重视这样的人才。” “那个冰疙瘩是人才?”孙思襄不服气道,“如果认真比一场,他未必赢得了我!” 央洋无奈叹气,“我指的不是武艺啊!” “哼!”孙思襄斜了一眼坐在自己正对面楼梯口的殷绝,眼神回转的时候瞧见了陈茵茵望着自己的目光。 “啊,不要看她就好了,就当不认识她。”央洋眼神灵敏,发现孙思襄的双眼随着与陈茵茵接触过之后就慢慢阴沉下来,急忙小声劝道,“我也没有料到今早她会来叫我们一起来会场,你就不要再介意这件事了,就当借用她的诗给她的报酬好了!” “我才不用她的诗!无聊!”孙思襄狠狠地瞥了眼陈茵茵,万分轻蔑地道。 央洋眨眨眼,自动忽略了这句话——这时候她可不能任由襄姐姐耍脾气,毕竟这场聚会可是穆世子在众人面前打响名号的第一战啊! 这时候,近水楼内已经人满为患了,二层上只有风源四子和三支花及他们的随从,其他那些来聚会的就只能在一层聚集,然后静静地等待这聚会的主人到来。 “痒痒,那中间的人怎么还没有来?”孙思襄正无聊,看见一层正中间还空着五个座位,不由不满道,“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要着急,他们是聚会主办人,一定会来的。”央洋轻声安抚着,目光在四周打量。 一层的人群中,一个与众气场不符,戴着大大的斗笠遮住了脸的男子不经意间与央洋四目相对,央洋愣了愣,直觉告诉她,这个男子不是个简单人物。 “咦?”恰好,孙思襄也发现了那个男人,眉头一挑,“痒痒,那是什么人?” “……不知道,但是他很可疑。”央洋摇着头,语气却很坚定。 “可疑?那我去砍了他!”孙思襄兴奋地勾起嘴角,“他刚刚偷偷地看那个冰疙瘩,被我发现了!” 央洋无语半晌,这样装扮的男子,不管看谁都是偷偷看的吧?她还觉得自己也被偷偷看了一眼呢!只是,砍人这样的事还是有必要明确阻止一下的,要不然孙思襄会以为她默认了,当下就动手的。“不是这种可疑,我倒觉得……他跟聚会之主有关系。” “难道他就是办这个聚会的人?”孙思襄皱起眉,“怎么看都不像。” “光看肯定是不知道的,我们再等等,看看那五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央洋存了疑心,便更加仔细地盯着那个斗笠男,孙思襄便没了兴趣,扭头看向别处。 “看来,今年也不会出现呢。”坐在孙思襄与谢芝庭之间的吊椅上,白衣飘飘犹如仙女下凡的明溪淡淡地道,“这个新主人也真够神秘,连续三年不现身,难道今年又要我们在这里应付那些人吗?” “这倒未必,每一年都有新的变化,今年的聚会还没有开始,切莫心急。”谢芝庭微微一笑,温润如玉。 孙思襄眨眨眼,与若有所悟的央洋对视一眼,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陈茵茵清丽柔和的声音道,“诸位请静一静。” 原本就没什么声音的楼瞬间就安静下来,一层在座的有十分仰慕陈茵茵的书生,此时只能听见他们紧张地吞咽口水的声音。 陈茵茵依旧粉衣在身,面上多了一层粉色面纱,整个人如同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她轻盈地坐在吊椅上,目光直视坐在孙思襄一边的越蒹葭,口齿清晰道,“文盛郡主,难道是身子太弱记不得事了?怎么还坐在那个位置上?” 越蒹葭从始至终沉默不语,苍白的脸色,瘦弱的身子被大红色的衣裙映衬地有了些精神,面上却依旧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那个名叫刘傲的高壮侍卫一直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突然被人叫到名字,还是在这么安静的大楼中,越蒹葭瞬间清醒过来,凤眼快速地眨了眨,恢复了明媚有神,“茵茵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茵茵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文盛郡主向来体弱多病,在百花争艳上又因身体缘故中途退场,此事已经传遍了都城。” “哦,这又如何?”越蒹葭不慌不忙,一双凤眸明亮有力,“你放心,今日我不会半途退场的。”说罢还向孙思襄瞪来一眼,孙思襄本眯着眼看戏,这一眼瞪来让她无辜地撇撇嘴,最后得意一笑。 “你,你在百花争艳上半途离开,悄无声息,让诸位才子佳人非常失望!你以为你还能平安无事地坐在三支花的位子上吗?”亲眼见着越蒹葭“勾引”穆世子对她笑,陈茵茵心中的愤怒和不甘立即升腾起来,声音也拔高了不少,“百花争艳正是选拔三支花的场合,你的表现实在让人接受不了,所以,在大家的共同商讨之下,文盛郡主你已经不再是彼岸花的代表了!” ………… 不知一层众人是为何沉默,二层的几人都是被陈茵茵脱口而出的话震惊地无法出声的。 “你,说什么?”作为事件的中心人物,越蒹葭很快就恢复过来,强装镇定地继续与陈茵茵对峙着,“你有什么权利决定这件事?说起来,真正能裁决此事的是近水楼的主人吧?!” “你说的没错。”陈茵茵看出越蒹葭的颤抖,得意一笑,“只是,近水楼三年前换了主人,直至今日那个新上任的主人也不曾露面,每年聚会之事都是由我们几人主持结束的,所以今年也是一样。” 越蒹葭一声不吭,静静地等着对方的下文。 “所以,我将下一任彼岸花的候选人带来了,请在座几位为她们进行评判,毕竟要胜任三支花可不是只靠才华那么一点因素的。”陈茵茵看了看身后,妙儿立即心领神会,进入房间去领了一个人出来。 “竟然是她?”明溪眼中诧异了一下。 “你认识她?”孙思襄疑惑道,“怎么和文盛郡主穿一模一样的?” 跟着妙儿走出房间的这个女子与越蒹葭一样身穿大红色衣裙,不过那身材凹凸有致,双眼就像狐狸一样狭长,穿在她身上的红色衣裙仿佛是妖娆的花蕊,更充满了迷人风情。 “文盛郡主代表的是三支花之中的红色彼岸花,陈茵茵是粉色桃花,明溪是白色梨花。”央洋知道孙思襄对这些一窍不通,很是耐心地悄声讲解了一番。 “她是柳家的小女儿,文才之名也颇为远扬,之前参加过一次百花争艳,却以一票之差输给了文盛郡主,自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明溪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越蒹葭一眼,果然见越蒹葭脸色更加难看了些,“不过要说起来,倾心于这位柳姑娘的人其实更多些——男人以色为食,文盛郡主却只拼文才。” 第三十三章 较量 不是说越蒹葭就没有这个柳姑娘漂亮了,只是更多的男人会迷恋于柳姑娘这般狐媚的女子,仅此而已。 “呵,那不是把文盛郡主的劲敌带来了?”孙思襄挑眉一笑,“如果是武斗就更有意思了!” “哎呀襄姐姐,现在可不光是文盛郡主的劲敌出现了这么简单的事,陈茵茵这是想借我们之手来将文盛郡主排出三支花!”央洋有些着急了。 “那又怎么样?” “文盛郡主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女,为什么要任凭她们这般欺负?襄姐姐你也不喜欢陈茵茵,喜欢文盛郡主的对吧?”央洋凑到孙思襄耳边,悄声地道。 “谁喜欢她?” “那也总不会是讨厌吧?”央洋朝越蒹葭那边看了看,“第一次在百花争艳上见到,你还担心她的身子呢。” “那是因为……”孙思襄也看了看越蒹葭,却见越蒹葭藏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攥成一团,显得更加瘦弱。红色衣裙却倔强地在风中飘扬着,没有丝毫胆怯之意。 “……明明是个病体千金,竟然还与穆世子暧昧不清!”陈茵茵远远地看着孙思襄盯着越蒹葭的目光,心中的不甘和怨愤越来越多,粉色面纱之下,她咬紧嘴唇,勉强按捺住自己冲上去与越蒹葭撕扯的欲望,“反正一会儿就有你好看的了,你还轮不到本姑娘亲自出手!” 穆世子,只能是本姑娘的! 陈茵茵爱慕的目光毫无掩饰地投向孙思襄,虽然如今身体痊愈的穆世子与之前大不相同,没有之前那么体贴入微,没有那般温柔,但是现在的穆世子随性自然,时而邪魅无常,时而天真无邪,时而又霸道地令人倾心——这样的穆世子,更让她隐藏不住自己的欲望,更让她痴恋! 她没有看见,自己身后静静立着的柳姑娘,那双魅人心魄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将她面上的情绪全部收入眼底。 “茵茵姑娘,难道是要柳姑娘来与文盛郡主比个高下?”今日的越南飞身着一身玄色锦袍,长发被发冠高高竖起,饱满的额头露在外面,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配上他时刻抱在怀里的那柄剑,让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他坐在楼梯口无聊地看着场中闹剧,这会儿大概是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将剑一把甩在旁边的桌子上,“柳姑娘的文才也是闻名千里的,既然今日近水楼的主人依旧不出现,我们自己找点助兴的东西也好。” “哦?看来侠子很是赞同呢。”陈茵茵不惊不喜,她当然知道易王殿下与文盛郡主私交甚好,此时说话定是为越蒹葭出头的,她可不能让易王殿下坏了自己的事,“那么其他几位意下如何?” “啊?我话还没说……”越南飞眼见自己的开口就这么被陈茵茵轻轻拨开了,心中有些气恼,“我说,蒹葭的身子……” “易王殿下,不必多言了。”越蒹葭拦下了越南飞的话头,面上不变,“既然柳姑娘已经到场了,也不能让柳姑娘白跑一趟吧?” “随意。”殷绝抛出冷冰冰的两个字,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 “……在下……”谢芝庭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越蒹葭,在得到对方坚定的眼神示意之后,只好轻声道,“在下也没有意见。” 明溪静静坐在吊椅上,淡然道,“助兴而已。” 陈茵茵浅笑,“虽说是助兴,却也不能最后让大家失望呢。”想要搪塞过去?怎么可能! 孙思襄跟着众人的发言看了一圈,目光深深浅浅,不知所想,眼看着一层的众人以及二层的某些人已经看过来了,孙思襄却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穆世子,你意下如何?” “唔……”孙思襄皱起眉,“她们两个都很感兴趣的样子,要比就比吧!” 话落,越蒹葭身子轻轻一颤,小手缓缓松了松。 而另一边,同样一身火红衣裙的柳姑娘却眯了眯眼,勾起了红唇。 “柳枝柳姑娘乃柳家小姐,虽是出身商贾之家,却不同于一般商女不学无术,反而精通诗书礼文,得诸多人的称赞。也许大家都知道,柳姑娘的姐姐,也就是柳家的大小姐现在已经是尚书夫人,柳家也便不再是个纯粹的商贾之家了。”陈茵茵笑着对众人介绍,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柳姑娘从小天资聪慧,擅长学习,曾经也在百花争艳上崭露头角,险些夺下彼岸花之位。相信今日柳姑娘定是有备而来,是么?” 柳枝红唇妖艳,笑得张扬,红裙一摆,“那当然了,文盛郡主的实力强悍,为了不再次输给文盛郡主,我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学习呢!” “柳姑娘谦虚了。”越蒹葭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上去不想再与她们周旋了,“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此约定,由二层诸位做评判,我与柳姑娘二人中,胜者担任彼岸花。” 越蒹葭语气平淡无波,凤眼中却闪动着明亮的光芒,毫不示弱地盯着遥遥对立的柳枝。 柳枝妖艳一笑,顿时迷倒了一层众书生。 看样子,今日的聚会就要以“彼岸花”争夺赛为主要节目了,央洋暗中松了口气,抹了把汗。只要没有人特意要穆世子出面作诗作文,那就好办多了。 但是,世上之事总是千变万化,难以预料的。 “比什么比!我妹妹天姿国色,又自学成才,那才华可是咱都城里鼎鼎有名的!还有什么好比的?” 众人惊愕地望向近水楼门口,那个摇着扇子慢悠悠晃进来的长衫公子,依旧面黄肌瘦,依旧身边不离那四五个小厮,还有隐约能看到一角的轿子。 “柳奇,你怎么来了?”看见突然出现的长衫公子,柳枝眼神微微闪烁,面上的笑都隐去了。 “嗯?”长衫公子柳奇吊起眉梢,一副痞痞的样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柳枝,你那么厉害的才学可不能给咱柳家丢脸!” 一层的人群渐渐收起了目瞪口呆的模样,窃窃私语起来,这个说一声“柳奇是什么人”,那个就急忙回答说“就是柳家的二公子”。 “原来他就是那个柳家的二公子啊!”央洋竖起耳朵偷听一层人群的对话,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每次闹事都要强调自己姐姐是尚书夫人,刚刚陈茵茵也说了,柳家的大小姐就是嫁入了尚书府的。” “那他们两个是一家人?”孙思襄狐疑的目光在柳枝和柳奇二人身上徘徊,嘟囔道,“怎么看都不像啊!” “柳奇和柳家大小姐都是柳家正室所出,这个柳枝的母亲不过是个早逝的小妾,在柳家颇不受待见,若不是长相惊人,又很会写诗作文,只怕早就被赶出柳家了。”明溪淡淡道。 “原来如此,想必柳枝的母亲一定也是个倾城美人了。”央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楼下,柳奇已经大摇大摆地坐在了一层正中的空位子上,还命自己的小厮端来了茶水点心,马上又进来两位娇美的丫鬟伺候他用茶吃点心。这一套动作流畅自然,丝毫不胆怯。 “他这么毫无忌惮,难道他就是近水楼的主人?”有人已经在猜测了。 “怎么可能?这柳奇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贪图美色,他怎么会号召举办百花争艳和聚会这样的文人雅事?” “可是柳姑娘是他妹妹,也许是柳姑娘在背后出谋划策……” 陈茵茵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只是粉纱遮面看不出来,她压低了声音对身后的柳枝道,“你自己去处理!若是处理不好,今日也不用比了,你定是要被文盛郡主压下风头!” “……放心,我自会处理好的。”柳枝僵硬的脸色只是顿了顿,很快就恢复了妩媚自然,缓步摇曳着往孙思襄这边走来。 孙思襄目光清明,又带着警惕,每当有陌生人靠近她时,她就会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紧绷着身子随时都能跳开。柳枝却不知道,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妖媚的笑容就像一阵裹着香气的风迎面吹来,“穆世子,家兄之前多有得罪了。” “得罪?”孙思襄眨眨眼,“的确在谢家医馆碰到他两次,每次他都在闹事,不过他也没有得罪我,倒是欺负了文盛郡主了。” 说起来,那日在谢家医馆正门碰到柳奇,那时候他还畏畏缩缩地不敢惹恼越蒹葭,为何今日却这么明目张胆地喊着柳枝必胜这样会惹恼文盛郡主的话?难道他真有什么依靠了?央洋疑惑地转动着眼珠子,却发现一层正中的柳奇身子都僵硬起来了。 “穆世子果然如传闻般善解人意,宅心仁厚,难怪让茵茵姑娘念念不忘,甚至孤身冒险冲去北漠为穆世子寻药。”柳枝轻叹一声,艳羡之情溢于言表,看着令人心疼不已。 “哦,可是她不过是在古越城的城主府里看热闹,哪里去找药了?”孙思襄不屑地朝陈茵茵瞥去一眼,不满地低声道,“管她呢,你现在倒是想怎么样?” 柳枝眼神一亮,狐媚的笑容更加妖艳,“穆世子不追究家兄的过错自然很好,但是文盛郡主却心中不平了。家兄向来张扬自在,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才是。” 第三十四章 作诗 后面的话,柳枝抬眼看了看越蒹葭,又看向了一层众人,艳丽的妆容和傲人的身材,让楼下众人纷纷拜倒。 “柳姑娘言重了。” “没错,柳公子定是无心犯错的。” “文盛郡主大人大量,就不要再计较了。” “柳姑娘也是无辜的。” 纷纷而起的杂言越来越响,越蒹葭再次紧紧攥起小手,眼睛却不敢往孙思襄这边看了,只因为另一个火红的,得以令每一个男人爱慕的身影站在他身边。 “啧!”孙思襄皱眉,“吵什么吵什么?!那个柳奇就是个无赖混蛋,我都懒得砍他!今天还敢在这里闹事,是不是自己找死啊!” 楼下的柳奇浑身一颤,含在嘴里的茶都没敢咽下去。对于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快刀斩碎了自己的大轿子的穆世子,他其实是心存惧怕的,今日会强压下这种恐惧来这里,也只是为了找柳枝的不痛快。谁让自家姐姐实在不喜欢那个狐媚子生的柳枝,非得自己想办法搞砸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柳枝顺利成为三支花之一。 “世子,不要急躁,家兄既然来了这里,那也就不能闹完事就跑啊,不如让他也为我们的聚会助助兴吧!”柳枝道,“我与文盛郡主还有赛事在即,所以还希望哥哥能尽快作出让大家满意的诗文来。” “哎就是就是!” “柳公子你就快点展示一下,别耽误了柳姑娘的赛事啊!” 一层围观的众书生都纷纷应和,完全不顾这个纨绔子弟柳奇根本就是不学无术,别说作诗,就是让他正正经经地写几个字都是不可能的。 “你!”柳奇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瞪着柳枝,“你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妖精!你竟然还想害我?我告诉你!你休想在风源国出人头地!你以为文盛郡主会随随便便输给你?哼!做你的白日梦吧!” 柳枝面色不变,媚笑吟吟,“哥哥何必发火?身为柳家唯一的公子,你不可能连这点都做不到吧?” 柳奇登时一噎,哽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层众人都已经看出来,这柳奇来此只是因为家宅之争,想必是为了让柳枝难堪。但柳枝好歹也是在柳家深院里拼命活下来的人,如今已经十七岁的柳枝对付柳奇完全不在话下。 “你给我记着!狐媚妖精!” 最终,柳奇终是抵不过被一帮自己平日最是瞧不起的臭书生嘲笑议论,匆匆地撇下一句狠话就离开了。 “看来家兄到底还是谦虚了呢!”柳枝望着柳奇狼狈逃离的背影,笑得愈发妖媚可人,“文盛郡主,我们还是快开始吧!”不管怎么样,此次机会难得,她一定要牢牢把握! 看了那么一出闹剧,越蒹葭也镇定了许多,红袖长抛,稳稳坐下。 “既然二位都准备妥当了,我们这就开始吧!”陈茵茵看的心焦,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接着主持下去,“那么,就请二位分别以四季为题作诗吧!” “四季?”孙思襄抽抽鼻,“她那么喜欢写情诗,竟然没有给别人出这个题。” “那些情诗她定是为了穆世子写的,怎么可能随意对外公布?”央洋偷笑道。 “啧啧,真是……”越南飞见越蒹葭认真地摊开纸,举起笔,顿时急的抓耳挠腮,“你这,你这身子怎么能这样折腾,乖乖坐那儿就好了呀!” 越蒹葭充耳不闻,面色严肃认真,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保卫自己的彼岸花之位的赛事,更是她证明自己的机会!她不会认输的,尤其在穆世子面前! “茵茵姑娘,四个题目就要做四首诗,这样未免也太过为难,我们的时间有限,不如大家一人一首,一起为这场赛事助兴吧!” 谢芝庭缓缓开口,沉润如玉,令人信服。 “哎这个主意好!”越南飞急忙应和道,“就让文盛郡主和柳姑娘二人作一个题目,其他三个题目分给我们,我们来作就好了。”他环顾一周,自动无视了懒懒靠在椅子里的孙思襄,“智子殷丞相,医子少医师,还有我侠子,我们三人也可以趁此在聚会上露一手!” 话音刚落,底下顿时一片哗然,风源四子风格迥异,并不是四子都擅长诗文的,侠子越南飞其实是以为人仗义,有侠客之风闻名;医子谢芝庭却是因为医术得到大家的认可;智子殷绝则是因为年纪轻轻就身处朝廷深处,令人敬佩。四子中在诗文方面造诣最深的,其实是学子穆世子。 只是,越南飞方才那一番话让一层观众纷纷响应,尤其是那些面纱遮面,眸色含羞的姑娘们。若说风源国的书生最是推崇三支花,那么风源国家家户户的姑娘同样有憧憬对象,就是这风源四子。 “今日真是来对了!” “竟然能遇到四子同作诗的盛况!” “可惜了没有穆世子的大作。” “但是少医师和易王殿下都很厉害啊!” “没错没错!不仅长相英俊优雅,还都年少有为,受风源国上上下下的人们推崇呢!” “而且据说他们到现在都没有纳妾!”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心上人……” “听说穆世子已经与茵茵姑娘私定终身了!” “真的吗真的吗?” 女子的窃窃私语其实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虽然爆发性不强,但胜在延绵不断,细水长流。 现在,会场中的众男子都慢慢领悟了这样的真理。 “咳咳!好,那在文盛郡主和柳姑娘作诗的时候,就由我们先来开路。”越南飞使劲咳嗽了两声,勉强压下了楼下的嗡鸣声,“我先来以春天打头!” “嗯,诸位听好了!”越南飞转了转眼珠,忽然翘唇笑着吟道,“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不知园里树,若个是真梅。” 一层稍稍寂静了一会儿,很快,众人纷纷赞不绝口,互相讨论着这首诗的精妙之处了。 “不错不错,这诗实在有新意!” “于常景中翻出新意,工巧奇警,别开生面!” “出人意料,却又紧抓主题,是首好诗!” 书生们还算能够客观地评价,姑娘们的讨论就有些偏离主题了。 “易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呢!” “就是啊!竟然能够出口成章!” “没想到易王殿下竟然这么厉害!” “为什么易王殿下到现在还没有纳妾?” “难道易王殿下已经有了心上人?” “真的吗真的吗?” 谢芝庭无奈摇头,轻轻瞥了越南飞一眼,越南飞察觉到了,嘿嘿一笑。 其实这首诗是穆世子很久之前所作,只是没想到越南飞竟然会用到这里,还变成了他的“大作”。 谢芝庭看了看还在认真斟酌字句的越蒹葭,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等一层稍微静了一点儿之后才缓缓道,“既然文盛郡主和柳姑娘的题目是秋天,那么我便来作夏天的诗。” 众人立即屏息凝视,认真等待着。 “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谢芝庭不慌不忙,一字一顿慢吞吞地吐出来,“夹路桑麻行不尽,始知身是太平人。” 也许是谢芝庭的慢调子让众人都跟着静了心,也许是谢芝庭这首写夏天却让人感到了丝丝凉爽的好诗让众人难以开口。总之,在谢芝庭停下的时候,近水楼内一片寂静。 “啧啧,谢兄果然好文采!”越南飞忍不住赞叹,比起他在急切之中挪用了穆世子的诗,谢芝庭这平平稳稳作出的好诗自然更显得有水平了。 “少医师性情真是温和呢!” “是啊!据说他对待每个病人都十分耐心友好呢!” “少医师这么玉树临风,会不会已经被哪家千金看中了呢?” “这可真不一定呢!” 这一次,压根儿就没有评论诗文的时间,细细密密的议论声就淹没了近水楼的一层。 “殷兄,你可是写好了?”谢芝庭朝殷绝看过去,殷绝冷冷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开口作诗的意思。 “冬天的诗最是适合那个冰疙瘩了!”看热闹的孙思襄终于来了精神,对着央洋偷笑。 这边,谢芝庭差自己身边的家丁去殷绝的桌子上取了一张纸来,他先仔细看了一遍,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开口念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殷兄的诗真好!”越南飞又是一个忍不住大声称赞,“我立即就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了!” “的确出众,殷兄果然深藏不露!”谢芝庭也认真地赞扬了一句。 然而这一次,一层却是鸦雀无声,安静地有些反常。 孙思襄奇怪地望下去,却见那些总喜欢议论纷纷的姑娘们都低着脑袋,看也不敢看殷绝一眼,哪像议论越南飞和谢芝庭的时候,恨不得将那两个人脸上盯出个窟窿来。 “真有意思,你们不想知道冰疙瘩有没有心上人吗?”孙思襄好笑地朝楼下道,“看来冰疙瘩的威名果然厉害,让你们这么安静。” 一瞬间,会场内更加寂静了。 确切地说,是更加冰冷,更加无声了。 就在孙思襄越发困惑的时候,却听陈茵茵道,“时间到了,文盛郡主,柳姑娘。” 第三十五章 彼岸 越蒹葭慢慢放下手中的笔,仔细地盯着自己写诗的那张纸,小小的脸上唯有那双凤眸十分引人注目。 另一边的柳枝却是早已收起笔,悠闲地坐在一边等待着时限结束。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两个同样身穿大红衣裙,气质却迥然不同的女子前后慢慢踱步到了孙思襄身边——其实她们的目的地是陈茵茵那里,只是陈茵茵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孙思襄的桌边,她们只好也都凑过去了。 “文盛郡主,就由你开始吧!”陈茵茵并没有接过两人递过去的纸张,看也不看一眼,“既然是你们俩争夺彼岸花之名,那就不用经我手了。” 越蒹葭愣了一愣,目光不经意间瞥到孙思襄百般无聊的表情,手中的纸张轻轻一颤,凤眸中的光芒坚定了起来,“那么,就由我先来吧!” 刘傲急忙伸手拿过纸张,慢慢展开高高举起。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十年多病独登台。 空寂孤恨繁星间,毅然独举浊酒杯。” 念诗的是央洋,她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见那纸张上整齐秀丽却又隐藏着难言孤寒的字迹,就忍不住开口念了出来。只是念着念着,悲从心来,声音都哽咽起来了。 “痒痒你怎么了?”孙思襄皱眉看过来,这才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被刘傲高高举起的纸张,还有立在一旁,单单薄薄的越蒹葭。 “我没事,世子,文盛郡主的这首诗,这首诗写的很好!”央洋忍住泪水,勉强朝孙思襄笑了笑,“秋季本是万物凋零的季节,处处悲凉无奈,文盛郡主悲从景中来,又落在了情深处,实在是恰到好处。” “哦?”孙思襄又看了看越蒹葭。 “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见识,竟然能赏识文盛郡主的诗!”越南飞松了口气,为央洋拍手道,“不错,文盛郡主的诗从来不会浅显,每一首必是饱含了真情实感的。” “只是,此诗怕是没那么简单吧?”谢芝庭轻轻道,“文盛郡主,不如你为大家讲解一番?” “无妨。”越蒹葭点点头,一对凤眸闪动着熠熠光辉,“这首《登高》的确完全显示了秋季的悲凉之感,但并非仅此而已。即使万物凋零又如何?来年它们亦会复苏!悲秋多病只是其一,繁星下独饮才能增添勇气!” 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震惊,只觉得现在的越蒹葭与平日里的文盛郡主有些不同了,那副瘦弱的身子似乎也充满了力量,能够屹立不倒一般。 “许多人都曾把女子比作秋季落花,委婉柔弱,哪怕是学识渊博也很少能够得人敬重,尽管我们被称为三支花,但哪一个又全部是凭靠自己的才学得到认可的?”越蒹葭慢慢红了脸,凤眸望着一层仰着脸看着自己的众女子,“你们可曾想过这是为何?为何我们比一些男子更有才识,最终却只能嫁为人妇,难出家门?为什么他们都可以三妻四妾,我们却非要忍气吞声,与人共享自己的丈夫?!” 刘傲有些担心地靠近了越蒹葭,生怕她突然倒下。 一时间,近水楼内只听得见越蒹葭急促的呼吸声,她瞪着那双凤眸,激动的情绪引得她满脸通红,与那身大红裙更相配了些。 “啪啪啪”掌声慢悠悠地响起,越蒹葭回头,却是那柳枝妖娆地对她笑着,“说得真好,没想到文盛郡主还怀着这股气势呢!果然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这一点令我佩服。” 越蒹葭喘着气,没有说话。 “不过,世上之事不是你说了算的,有些事实是你不管怎样都改变不了的。”柳枝慢慢挪到了楼梯边缘,望向一层呆愣中的观众,“尽管你所说的都没什么问题,但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你必须隐忍,必须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身为女子,我们只能拼命挣扎,才能漂亮地活下去……” 最后那两句话,她说的极轻极淡,周围的人都没有听见,只有孙思襄抖了抖双耳,然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柳姑娘,不要多言,念诗吧!”陈茵茵面色沉沉,不悦道。 “那么,劳烦穆世子帮我一把吧!”柳枝恢复的也很快,在其他人都还在愣神的时候,转身朝孙思襄耳边靠了靠。 孙思襄眨眨眼,起身道,“好啊!” “世子?”央洋不解地看着孙思襄,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帮她念诗,她说她一定写的比文盛郡主的好,我倒想看看了。” 孙思襄接过柳枝的纸张,慢慢展开来看,眉头几番的皱动,最终平复下来,将柳枝的字迹展示给众人。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柳枝高高扬起红袖,自信张扬地大声吟诵出自己的诗句,接着道,“谁说秋日必是悲凉?就算是孤身一人又怎样?秋日的天空更高更蓝,黄鹤都能一冲飞上九霄,我又为何不可?” 刚刚缓过神来的众人再一次陷入震惊中,就连越蒹葭也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比自己显眼的红色身影不知该说什么。 “是挺好的……”孙思襄嘀咕了一声,对她来说,其实更喜欢柳枝这一首,更有朝气活力,更吸引人。越蒹葭的诗好是好,只是太过悲凉,却有种无助可怜的感觉,让她感到不舒服。 “柳姑娘的视角与众不同,倒是更新奇些,看样子是更胜一筹呢!”陈茵茵满意地点点头。 “什么更胜一筹?她的诗浅显易懂,根本不及文盛郡主的半分!”越南飞急忙争辩,“不信问问大家!” “也对,此事到底是要众人一起来……”陈茵茵环视一圈,却在半途顿住了,因为她眼睁睁地看见越蒹葭惨白着小脸倒下了,刘傲迅速将她接住抱起。 “文盛郡主!” “蒹葭!” 顿时,场面开始有些慌乱了,孙思襄在第一时间看过去,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先行动了,只是陈茵茵更先一步挡在了她面前,一脸惊慌,“哎呀!文盛郡主怎么了?!穆世子,文盛郡主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受不了自己败北,晕过去了?!” “是急火攻心晕倒的,快送回医馆!”谢芝庭很快赶来,仔细看了看越蒹葭晕倒后呼吸困难,还轻微地抽搐的症状,立即对刘傲道,“你先带她去医馆,直接找祖父!” “是!”对于自家主子的安危,刘傲当然十分慎重,当即就飞身离开了。 “芝庭兄,蒹葭现在情况很危险吗?”越南飞也着急地凑过来,“老医师之前就有嘱咐过,她不能太激动了,但是今天……都是我不好!没有看好她!” “易王殿下不用担心,有祖父在,文盛郡主不会有事的。”谢芝庭匆匆安慰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孙思襄想跟着回医馆,陈茵茵却依旧牢牢地挡在面前,她双眼阴了下来,低吼道,“别挡路!” “啊,穆世子,可是文盛郡主和柳姑娘的比试结果还没有出来,你还是……”陈茵茵委屈地小声道。 “那种事怎样都可以!”孙思襄万分不耐,一把将陈茵茵推到一边,若不是央洋及时在身后拉住,只怕陈茵茵是要被甩飞出去的。 “怎,怎样都可以?”陈茵茵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如果穆世子真的在乎文盛郡主,不应该万分维护她的彼岸花之名吗?谁都知道文盛郡主很是重视自己的这个名号啊! “哼!她不是想要当三支花吗?给她不就好了?”孙思襄瞅了柳枝一眼,充满阴狠的目光令柳枝不禁一抖,“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 “世子,世子你慢点!”央洋在孙思襄身后也望了望柳枝,然后就赶紧去追脚下生风的孙思襄了。 可怜虫……么? 柳枝呆在原地很久,那双狐狸般妖媚的眼睛也渐渐失了颜色,泛着点点冷光。的确,很久以前她也以为自己是个可怜虫,但是现在——现在的她,不会再是什么可怜虫了!她不会再可怜自己,更不会再被别人可怜了! 再次抬起眼,她依旧满面妖娆,身姿摇曳,随着陈茵茵走到楼梯边缘。 “从今日起,柳枝柳姑娘就成为了三支花之一,代表红色的彼岸花,还有人有意见么?”陈茵茵环顾四周,忽略了那些满面不甘的姑娘,她当然知道越蒹葭的那番话收买了不少有野心的女子,但现在可不能让她们坏事。 二层还剩下的殷绝冷冷地不说话,明溪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风源四子剩下的三个都已经离开,那么,最终的决定权就在陈茵茵手中了。 陈茵茵满意地笑着,对身旁的柳枝轻声道,“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忘不了,现在你可是我的恩人呢!”柳枝娇媚地笑,丝毫不显得做作。 “你知道就好。”陈茵茵拍拍掌,身后就有人端着一只盘子走出来,盘子上是一支红色的彼岸花发簪,“这是象征彼岸花之名的证物,昨日才从文盛郡主那里取回,现在它是你的了。” 柳枝依旧抿着嘴笑,将发簪插入发中。 “彼岸花,花为黄泉,真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呢!” 第三十六章 雏凤 “老医师,蒹葭她怎么样了?” “现在已经无碍了,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吧!”谢慈蕴接过手帕拭了拭额上的汗滴,顺带摸了一把胡须,然后看向门口的孙思襄,“你还呆在那里做什么?不是来看望文盛郡主的吗?” 孙思襄走进来,皱着眉道,“少医师治不了,你能治吗?” “什么?”谢慈蕴动作一顿,温文一笑,“芝庭他还年轻,经验不足,老夫虽没有十足把握让她痊愈,却也能保住她的性命的。” “蒹葭,蒹葭的病有那么严重吗?”越南飞忍不住凑过来道,“虽然她幼时体弱多病,但随着年岁增长已经慢慢好起来了啊,为什么如今还会这样?” “文盛郡主是早产儿,身体本就比一般人差些,听说她母亲的身体原本也是不好的,所以她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多病痛折磨吧!”谢慈蕴摇摇头,“唉,可怜了这孩子,因为身子弱,根本就不能自由活动,甚至情绪波动也会影响到她的健康。” “所以她才会让那个人背着她飞来飞去吗?”孙思襄朝窗外瞥了一眼,刘傲高大的身影就杵在窗口,寸步不离。 越南飞点点头,低声道,“蒹葭从小就很文静,但其实她与我一样喜欢江湖侠客的生活,她这般隐忍,都是把苦楚憋在自己心里的。” 谢慈蕴悄悄离开了,越南飞也无奈地叹着气离开了,央洋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走出房间的每一个人那一张张凝重的脸,心也随之沉入谷底了。 “少医师,是文盛郡主的药么?”远远地看见谢芝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过来,央洋急忙迎上去,“哥哥在里面,我来送药吧!” 谢芝庭抬眼朝屋里看了看,点点头,“也好,记得叮嘱穆世子,让文盛郡主趁热喝了,喝完再含一枚药丸。” “好,我知道了。”手上的盘子整个儿都散着浓浓的药味,央洋微微抖了抖眉,缓了口气,抬步走进房间。 房内,一片宁和的气氛,孙思襄呆呆地靠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床上的越蒹葭平静地呼吸着,看样子没有太难受了,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哥哥,这个是文盛郡主的药,要趁热喝的。”央洋轻轻地出声,端着药走到床边。 孙思襄回过神来,默然端过药碗,轻拍越蒹葭的额头,“喂,起来喝药了。” 越蒹葭动了动头,却没有醒来,过了一会儿,眼皮也动了,一滴泪慢慢地从眼角滑落。 “哥哥,你把她拍疼了……”央洋惊异地低声道,“她还是个病人,你轻点儿。” 孙思襄无辜地眨眨眼,她也没有用力啊,以前叫痒痒起床都是这样的。 “娘……娘亲……” 越蒹葭忽然发出这样细细弱弱的声音,孙思襄和央洋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都安静下来。 “……我会努力……娘亲……” 听着那声音已经哽咽起来了,孙思襄心里一跳,急忙一巴掌拍在越蒹葭脸上,“喂,起来喝药!” “啪”的一声清脆响,央洋瞪大了眼,接着,越蒹葭也缓缓转醒了。 “唔,穆世子?”越蒹葭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就像一只刚刚从壳中爬出来的小凤,亮丽又呆萌。 “喝药。”孙思襄把药碗往前一递,神色坚定,“你自己乖乖喝掉,我不会哄你喝药的。” “……”越蒹葭撑起身子,默默接过药碗,闻着那浓浓的苦味皱了皱眉,然后慢慢凑近,闭着眼将药汤一饮而尽,动作流畅迅速,只看得孙思襄和央洋两人干瞪眼。 喝完药,越蒹葭又自觉地伸手取过盘中的那粒药丸含在嘴里,然后继续一声不吭地缩进了被窝。 央洋呆愣过后,收拾了药碗,呆在一旁看看孙思襄,再看看越蒹葭。 “吃完了吗?”孙思襄忽然问,越蒹葭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她指指嘴,“那个药丸吃完了吗?” 越蒹葭摇摇头,那个药丸是用来缓冲的,需要很长时间才会在口中化开,现在她根本不想张口说话,因为她嘴里一股浓浓的药味,她想,穆世子一定不喜欢的。 “老医师说你是早产儿,所以身体不好。”孙思襄接着道。 越蒹葭点点头,这个她知道,她记事时,娘亲还在世,娘亲什么都告诉她了。娘亲叮嘱她不能太激动,不能太高兴,也不能太悲伤,不能跑不能跳,更不能习武,否则她就会死掉。 “老医师说你娘亲身体也不好。” 越蒹葭再次点点头,道,“娘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因为口中有药丸,她有些咬字不清,这让她感到有些羞愧,她自己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觉得滑稽可笑。 “老医师说他能保住你的命。”孙思襄想了想又道,“但是你不能太激动,还有,不要让他带着你飞来飞去了,你的身子受不了。” 越蒹葭不吭声,她知道穆世子和自己娘亲的意思一样,让自己乖乖匍匐在地上,做一只永远都不会飞的小凤。 “你这么会写诗,不如多写写诗啊!”孙思襄道,“是你娘亲教你写诗的吗?” 越蒹葭点点头,看了看孙思襄,忽然表情一变,眼泪登时滚了出来。 “诶?你哭什么?”孙思襄傻了眼,这不是正说话了么?怎么突然就哭了? “一定是哥哥你提起她娘亲,让她想起伤心事了。”央洋责备地瞪了孙思襄一眼,递了一条手帕过去,“文盛郡主,不要难过了,世子他不是有意的。” 越蒹葭抹了抹泪,吸了几口气道,“不是,我是,太苦了……” “太苦了?”央洋愣住。 “我,我把药丸咬碎了……”越蒹葭可怜兮兮地睁着一双泪蒙蒙的凤眸,“因为,突然觉得有好多话想说。” 央洋缩缩脖子,无比尴尬地退到一边去了。孙思襄倒了一杯水过来,“有话要慢慢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喝了水,总算舒服了一点,越蒹葭靠坐在床头,眼神流转,缓缓开口, “我从小就知道,我身子不好,娘亲也一样,所以爹爹不喜欢。在武王府那样的大院里,不受宠就等于自寻死路,娘亲整日以泪洗面,终于没有熬过去,在我四岁那年就过世了。” “从此,我就成了孤身一人,为了活下去,为了获得爹爹的宠爱,我开始投其所好,拼命学习诗文。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些东西,但是我爹爹很喜欢,娘亲也知道,所以早早地就教我识字背诗。” “难怪你四岁那年就可以出口成章,名动风源国都城呢!”见气氛有些低沉,央洋积极插话道,“据说,就是那一年,你受到了皇上的赏识,还得了‘文盛郡主’这个称号。” 越蒹葭苦笑着摇头,“能顺利得到这个称号,还要谢谢易王哥哥,从小他都很疼我,知道我一个人在武王府里不好过,就在皇伯伯那里为我说情,皇伯伯也怜惜我,就赐了我这个称号。这样一来,爹爹碍于皇伯伯所赐的称号,也不会太冷落我了。” “嗯,皇伯父倒是很喜欢给人称号。”孙思襄点点头。 “……那时候,我的处境已经好转,却在那时候听说了关于穆世子的事……” “我?”孙思襄挑眉疑惑,那时候也就是十几年前,她应该是在紫阳山上,越蒹葭怎么会听说关于自己的事呢? “因为穆世子也是自幼体弱,辗转了多年才痊愈……穆王爷和穆王妃却将你抛在谢家医馆不闻不问,多年不见踪影。”越蒹葭说着,满目心疼,“我虽然不受爹爹宠爱,但爹爹也会时不时询问我的身体状况的,穆世子却孤零零地被丢在医馆里,比我还多了些苦楚……” “咦?不是这样的,穆王爷和王妃是为穆世子出门寻医去了!”央洋急忙解释。 “没错没错,那个穆王爷和穆王妃还不如你爹爹呢!”孙思襄却将央洋挡住,一本正经道,“竟然将我一个人丢在药堆里,还说什么出去给我寻医,却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其实根本是骗人的!” “穆世子不要难过……”越蒹葭见孙思襄说得认真,生怕自己不经意间挑起了对方的伤心事,“先不说穆世子了,毕竟穆世子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了,甚至习得武功,实在让我羡慕。” “羡慕什么,你不是会作诗吗?”孙思襄不在意道。 越蒹葭悠悠道,“如今我也就此一项长处了,所以不管怎样,我都要保住我的彼岸花之名,我要为娘亲争口气,更要为我自己争取活下去的希望!” 消瘦的脸庞上,那一双明亮的凤眸闪烁着,充满了勃勃生机。孙思襄脑中一道机灵闪过,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现在的越蒹葭,不就是那羽翼渐丰的雏凤么? 孙思襄想,总有一日,这只雏凤将会长大,将会展翅高飞! 央洋却是望着越蒹葭沉默了下来,她想起自己的身世,想起自己的未来,顿时忧心忡忡,充满了忧虑。越蒹葭尚且怀着一线希望,那么她的希望在哪里呢?身为三冕国的亡国公主,她又该如何才能拯救自己?或者,拯救国家呢? 第三十七章 关系 又是新的一天,孙思襄立在房顶上闭目养神,空气清新,头脑也清明了很多。 “世子——穆世子!” 突然出现的吼声,就像平地响起来的惊雷,孙思襄立即眼色一沉瞪过去,屋内的央洋也奔了出来,惊慌地回应,“怎么啦怎么啦?!” 小略一眼就瞅准了房顶上高高立着的孙思襄,双眼发亮,高兴地喊,“穆世子!哎呀世子你终于在了!我都来了好几趟了,回回来你都不在,我家公子还是催我来看看,今日更是一大早就叫我来找你了,世子你说你每天忙忙碌碌的都不见人影是干什么去了,我家公子好担心啊……” 孙思襄脚尖一点,身形轻盈地从屋顶飘落下来,端端落在小略面前,当头一手竖掌劈了下去。 “啊!!”小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一掌敲晕了脑袋,抱着头蹲下去揉了好一会儿,嘴里还嘀咕着,“世子你也太粗暴了,怎么看都不像跟我家公子是孪生兄弟啊……嘶,我可是奉命来请世子的,世子老是不在,今日若是再错过了,只怕我家公子也要不高兴了,我家公子说了,是有关于小公子的急事要找穆世子商量的……” “关于我?”央洋疑惑地点点自己鼻子。 “我看我家公子挺严肃的样子,世子、小公子,你们还是去一趟吧!”小略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你们若是再不过去,我家公子可能就亲自上街去找你们了……” “有这么严重么?”孙思襄不以为然。 但是,当她见到穆云赋之后,才稍稍理解了她这两天避着穆云赋不见的严重后果—— “思襄,央洋,坐。”穆云赋已经不再靠坐在床上了,一身整洁的白袍贴身,端正地坐在窗前的书桌后面。 央洋有些忐忑,她经过一番思量之后总算明白了一件事,这两日她总是在孙思襄的引导下躲开了穆云赋派去找她们的人,也就是对穆云赋避而不见。而追究原因,也就是那日在美艺坊得知的,穆云赋曾对她用了花云这种毒吧! 孙思襄只远远地看了穆云赋一眼,就二话不说地走到书桌前,认真地盯着他,“你给痒痒下毒,我很不喜欢。” “……”穆云赋本是盯着手上的书卷,此时也无法再集中精神了,无奈地轻叹一声,抬眼道,“思襄,坐下说。小略,倒茶。” “哎,是!”小略手脚利落地给孙思襄和央洋两人端来两杯茶。 “我想,央洋已经劝过你了吧!”穆云赋朝央洋看了一眼,“但是你还是不高兴?” “不高兴。”孙思襄严肃道。 “是,我知道,你在北漠救出了央洋,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一定十分重视她,所以我利用了她一定会让你不高兴。”穆云赋慢慢起了身,面上带着无奈和宠溺,“那你告诉我,你怎样才能高兴起来?” “啊,哥哥,穆公子他……你看,我现在不也没事了吗?是因为有少医师在,所以穆公子才会这样放心的。”央洋生怕因为自己连累了穆云赋与孙思襄的兄妹情分,急忙为穆云赋说情,“哥哥,穆公子是一片好心,你刚刚走出紫阳山,不太懂外面的人情世故,如果不能早点收敛,只怕会酿成大祸,所以穆公子是再三思量才出此下策的!” “哼!”孙思襄撇过脸,“那跟我讲就好了,不用下毒来吓我啊!” “哥哥,那时候我就在劝你,是你没有听的嘛……”央洋撇嘴,“是你要与我争执,非要出去拦截陈茵茵,我怕你再造杀祸,脑海里就想起了一些恐怖的画面,然后就毒发了的……” 央洋的提醒恰到好处地让孙思襄想起了当时完全不能自我控制的样子,眨眨眼,“好像是这样的。” “穆公子洞察人心,自然知道你那时候是听不进劝的,所以只有这样来阻止你了。”央洋环着孙思襄的腰,小声道,“所以,穆公子又没有错,你干嘛还生他的气?” “我不喜欢!”孙思襄站直了身子,贴近穆云赋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偷偷摸摸做坏事的人!” “公子,殷丞相来了。”小略慌张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孙思襄一愣,回过头就看见门口那张冷的掉渣的脸。脸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正紧紧盯着自己,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殷兄,有什么事吗?”穆云赋轻轻拍拍孙思襄的肩膀,向殷绝走过去,“我正要通知她们丰绅来了的事情,你来的正好,我们一起商讨一番吧!” “不必。”殷绝冷冷的目光终于从孙思襄脸上移开,对穆云赋点点头,扭头就走。 “殷兄?”穆云赋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 “你忙你的。”殷绝头也不回,冷硬的声音也很快就消失了。 只留下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还有门口一脸深色的穆云赋,和不知所措的小略。 “他来做什么的?”孙思襄回过神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是不是经常悄悄来你这里?” “……就知道瞒不住你。”穆云赋轻笑着,“现在不生气了?” 孙思襄皱起眉看着穆云赋,“你不想告诉我?” “呵呵,我果然没看错,所谓大智若愚指的就是思襄吧?”穆云赋摇摇头,慢慢坐下,“思襄,央洋,很多事情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你们。” 央洋也静静地走过来,在孙思襄身旁坐下。 “你们以为易王殿下、殷丞相和少医师这三人为何与我交好?”穆云赋慢条斯理地挪开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将三颗黑棋子一字排开放在中间。 “不知道。”孙思襄干脆地闭上了眼。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志同道合,互相欣赏?”央洋答道,“毕竟你们是风源四子,每个都是一表人才。” 穆云赋抿嘴笑了笑,又取出一颗白色棋子,“对也不对。” “你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嘛!”孙思襄闭着眼,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呵呵,思襄一针见血。”穆云赋轻笑,看上去对自己妹妹的灵敏思维感到十分满意和骄傲,“我与他们之间的联系,既有志同道合,又有利益牵扯。” “易王殿下如今是皇伯父最宠爱的王爷,那么他伴随的风险也是最大的,他需要一个能保他平安又能助他地位不失的人。”穆云赋将白色棋子放在第一颗黑棋子旁边,慢悠悠道,“而我,正好有这个能力。” “少医师一心研究医道,却实在精力有限,恰巧我对一些偏杂的医门医术曾有涉猎,可以提供给他一些范例,让他开拓医道思维,进而增进医术。” 央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连医术都会?!” “久病成良医,我也只是看了些杂病方子,并不能真的医人。”穆云赋笑着将白棋子挪到了第三颗黑棋子旁边,“至于殷丞相,却是有些复杂了。” “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殷丞相武功高强,又很聪明,但是他看上去却比另两个人都要紧张你呢!”央洋转动眼珠子,好奇道,“难道你手上握有他的什么把柄?” “呵呵,你觉得殷丞相会让握有他把柄的人活得这么自在吗?” 央洋眼神一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会,肯定不会。” 只凭殷绝身上那股长年不散的寒气就能知道,他定不是会手软的那种人。 “他让你帮忙干什么?”孙思襄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穆云赋将白棋子放在一边,提起第三颗黑棋子放在孙思襄和央洋面前,“你们没有猜到吗?” 孙思襄和央洋两人对视一眼,央洋惊讶地低叹,“难道,真的是十五年前赵将军那一案的缘故?” 穆云赋笑着一言不发。 “我听见殷丞相让鲁百翁回去问丰绅巫钰,十五年前赵将军叛国一事是否与他有关。后来明溪告诉我们,赵将军有很多旧部还在追查那件案子,他们要为赵将军洗冤。难道殷丞相也在做同一件事?”央洋猜测道,“他的师父牛田将军,十五年前正是赵将军手下的一个兵,会不会是殷丞相在帮牛将军调查?” “真麻烦。”孙思襄嘟囔一句,又道,“可是为什么他们都找你帮忙?你不是身子不好一直卧病在床吗?” “……此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思襄,不如等爹娘回来了我们再一起谈这个问题吧。”穆云赋轻淡地跳过这个话题,转向央洋,“目前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央洋的身份问题吗?” “啊,对!”孙思襄恍然大悟,起身急道,“痒痒快跟我进宫!我要皇伯父赐你个公主的名号。” “啊可是……”央洋犹犹豫豫地随之起身,她不觉得此事能那么容易就解决了。 “思襄,皇伯父不会答应你的。”穆云赋也缓缓起了身,不缓不慢道,“赐封公主之事可不是小事,你们也等不到那个时候。” “什么啊!那么麻烦吗?”孙思襄不满地撇嘴,“只是给个名号而已,他不是最喜欢给人赐名字了吗?” 央洋也很快垂下了头,隐忍着心中的着急。 第三十八章 丰绅 “此事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你们不用着急。皇伯父已经知道了央洋的真实身份,就一定不会再插手了。毕竟她是三冕国的公主,本就应该回去,更何况丰绅巫钰亲自来迎接公主回国,皇伯父更加没有什么更当理由阻扰了。” “所以让央洋成为我们风源国的公主不就好了?”孙思襄慢吞吞道。 “不妥,若是丰绅巫钰早有准备,带了证明央洋身份的铁证来,当场揭露她其实是三冕国的公主,那岂不是更糟?”穆云赋细细推理道,“到时候,可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穆公子说的没错……”央洋咬着嘴唇,低声道,“我不想,不想连累你们,但是我更不想……” “我不会让他带走痒痒的!”孙思襄一把握住脑后的刀柄,神情异常坚定。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那个丰绅巫钰想要带走央的话,必定是要挨她的刀子的。 “哥哥……”央洋感动地看着孙思襄,内心却担忧不已,“可是那样是不可以的,丰绅巫钰代表三冕国而来,他若是在这里出事,你会有大麻烦的!” “你是我妹妹,我理应保护你!”孙思襄丝毫不为所动,坚定地瞪着眼。 央洋吸了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阻孙思襄。她也是打心眼里不想被丰绅带回去做傀儡的。 “唉……”穆云赋看到这里,终于再也忍不住,“思襄,你可是忘了你还有个哥哥在这里?” “嗯?”孙思襄不明所以,“我当然没有忘记你是我哥。” “那你为什么不试着依赖我一些呢?”穆云赋有些气馁,他提前铺垫了那么多,说明了自己与越南飞,谢芝庭和殷绝的关系,就是为了让他这个独立性很强的妹妹明白,自己是个可以托付的哥哥。 孙思襄眨眨眼,“对啦!你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穆云赋也眨眨眼,不置可否。 央洋看着这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两兄妹,心中渐渐安定了下来。见到孙思襄的第一眼,她就感觉到了,只要待在这个人身边,就会很安全! 今日的风源都城,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而当下流传在人们口中的话题,就是三支花中的红色彼岸花换人了这件事情。 “王主,怎么到处都在说什么花什么花的?我这一路上可没看到那么多花!” “三支花指的是三个姑娘,因为才识过人被推举出来的。” “姑娘?切!” 这两个说话的人慢悠悠地在街边逛着,第一个身材魁梧,满面胡腮,一双大眼睛瞪得很有精神,东瞅瞅西望望。 另一个一身黑袍,长身玉立,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英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若有若无地勾起,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却没有什么情绪一般,紫色瞳孔平淡无波地望着前方。 两个人都无视周围百姓们探视的目光,认真而又缓慢地踱着步子,偶尔说说话。 “看那个人的装扮,不是风源国的人吧?” “明显不是!那个满脸胡子的,看着就像个三冕国的。” “三冕国的人?他来这里干什么?” 街边,店内,楼上的窗边,到处都有窃窃私语的人,看着这两个相貌突出的外族人,大家都不约而同提起了警惕心。 “哎,快看,那不是殷丞相吗?” “嘘!殷丞相最不喜欢人讨论自己了,你不想活了吗?” 同样一身黑衣的殷绝快步走了过来,他的双眼紧盯着这边的黑袍男子,目标明确地走了过来。 “丰绅王爷。”殷绝阴冷的眼神毫不收敛,“怎么没有跟着三冕国的队伍一起来?你这样悄悄潜入,随时都会发生什么。” “发生什么?”不管是相貌还是那身出众的气质,这个黑袍男子,也就是三冕国的丰绅巫钰,大名鼎鼎的摄政王丰绅王爷,一点也不逊色于风源四子之一的殷绝。即使面对殷绝冷冰冰的问候,他依然微笑应对,从容不迫。 “你是什么东西?!离王主远点!”后面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跨步上前,挡在殷绝面前,恶狠狠地瞪着大眼睛。 殷绝没动,只瞅了他一眼,冷冷道,“陈仕平?” “嗯?你怎么知道俺名字?!” “丰绅王爷既来风源就是客,我是风源国丞相,特来招待。”殷绝看向丰绅巫钰,冷意满满,“丰绅王爷,请吧。” 丰绅巫钰笑意不减,“本王还想在这风源国的大都城里转转,多多领略文人国度的风采。” “王爷开什么玩笑?真正拥有文人风采的怎会是这么一个都城?”殷绝冷笑,坚持道,“王爷,请吧。” “丞相这是何意?”丰绅巫钰摇摇头,“本王不去,丞相还能逼本王跟你走不成?” “你这家伙怎的这么不懂礼!俺问你话你不理,还要逼王主跟你走?!”陈仕平又上前一步,与殷绝面对面近距离瞪着。 殷绝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秦童可还在我那里等着你们呢!” “你说啥?!” “请!” 陈仕平一跺脚,“秦童咋地?!关俺啥事?你敢要挟王主?你是不是找死?!” 殷绝目光微闪,似是有些诧异。很快又恢复过来,继续盯着丰绅巫钰,“走还是不走?” 丰绅巫钰依旧轻笑,悠闲地望了望别处,“本王还要再逛逛,你随意吧。” “……一个时辰。”最终,殷绝妥协了,他与这丰绅巫钰其实也并无仇怨,只是他期盼已久的答案就在丰绅身上,丰绅一定知道,关于十五年前的赵将军一案。 赵将军到底是不是真的叛国了,他马上就能知道了! “王主,要赶走这家伙吗?”陈仕平回头瞪了隐居好几次,殷绝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坚持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两人身后,阴冷的目光淡淡地投在他们身后。 “随他吧。”丰绅巫钰却毫不在意身后的目光,自在地踱着步子,“仕平,风源国都城,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陈仕平不喜,“烦躁躁的,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本王倒觉得,这里十分平静呢!”丰绅巫钰笑着点点头,“毕竟风源国一向治国安定,很少有内乱啊。” “王主不是说之前他们处死了一个大将军吗?那不算是内乱吗?”陈仕平不解道。 “哦,那位赵将军根本没有反抗,即使是内乱也根本没有打什么仗,所以也称不上。” “这么说,那还真是个傻将军。”陈仕平装模作样地点评了一句,很快又转向别的话题了,“哎王主你看那个人——” 丰绅巫钰薄唇微启,“本王正想叫你,却被你看见了。看那装扮,定是风源四子中的学子穆世子了,听说他身子大好之后也获得了不弱的武功,你若有兴趣,可以与他一试。” 他们两人一起看见的,正是背着大刀,一身白袍的孙思襄。 不过,现在的孙思襄是独自一人出现在大街上的,因为相隔还很远,她便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外貌很显眼的人,也没有看到他们后面的殷绝。 所以,当陈仕平的掌风抵达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惊讶的。 “吼吼吼吼!果然是个好手!俺喜欢!”陈仕平一边大笑一边解开自己武器上裹着的布绳,一层一层,最终露出来的竟是一把有三丈长的黑棍子,他拎着棍子随手挥舞,虎虎的风声直扑向孙思襄。 “哼!”虽然在大街上被一个陌生大汉突然偷袭让她很不爽,但是这个大汉看上去不是很弱的样子,又让她隐隐兴奋了起来。孙思襄当即也拔刀出鞘,黑眸中的阴霾一闪而过。 这一切,都被丰绅巫钰和殷绝二人收入眼底。 两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远远地感受着孙思襄和陈仕平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丰绅突然笑得更深了些,“丞相,你们的穆世子真有意思。” 殷绝冷冷地不出声。 “身体病弱了那么多年,竟然突然就好起来了,而且还学会了一身过人的武艺,真是有意思。”丰绅巫钰自顾自地接着说。 殷绝看着与陈仕平陷入僵持状态的孙思襄,双目冷然,却还是什么也不说。 “唔,仕平都紧张起来了,这个穆世子实在有意思。”丰绅巫钰看着看着,又冒出一句,“可惜了。” 殷绝警惕地盯住了丰绅巫钰,却见对方轻笑着摇摇头,不停地低叹,“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了?殷绝很想问,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而另一边,大刀和长棍的对决已经开始了。 孙思襄慢慢地进入了状态,最原始的那一面也慢慢浮现出来了,她眯起眼,轻轻舔舐了嘴角,双唇微微开着,勾起了一点弧度。她双手将大刀握在身子一侧,压低的身子慢慢地,慢慢地,随着陈仕平的脚步移动着。 只是陈仕平还没有发现,孙思襄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了他。 突然,也不知是谁先动的,另一个也紧跟着飞身向对方冲过去,只看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飞快地碰撞在一起,大刀狠狠地砍在了长棍上,就像磕了一下,孙思襄随即就收刀后退,陈仕平也急忙撤出了老远。 第三十九章 乐斗 “好刀!”陈仕平先开口,豪气万状,“你的刀,俺也喜欢!” “你的棍子也好使,我赢了就给我!”孙思襄也不示弱,**裸地向人要长棍了。 “吼吼吼吼吼!俺可不会输给你!白面小生一个!”陈仕平自信满满地一抡长棍,“俺就应下你这个赌!” “一言为定!”孙思襄闻言双眼一亮,她只觉得这棍子给痒痒的话,应该可以用来防身,棍法她也会几招,简单好用,等她赢回来这根棍子就去教给痒痒! 很快,孙思襄再次与陈仕平缠斗作一处,周围的老百姓早已都躲在了安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围观着。偶尔会有一些细碎的议论声传出来, “是穆世子吧?” “果然那两个三冕国的人不是什么好人,穆世子都来了!” “这样下去可不得了,这是在都城,一会儿卫兵就要来了!” 丰绅巫钰始终淡定地站在一旁,嘴角带笑,望着那边打斗的两个身影,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一会儿会将卫兵引来这件事。殷绝面色越来越阴冷,双拳也越捏越紧,却始终隐忍不发。 很快,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接近了,一队身穿铠甲的都城卫兵匆匆赶到,面色严肃地将这片场地围了起来,将丰绅巫钰和殷绝两人都包在了圈内。 “殷丞相,皇上请你为丰绅王爷安置住处,待三冕国使者队伍到达,就会在皇宫内宴请丰绅王爷!”卫兵领头的是个年轻的将士,看上去神采奕奕,对着殷绝和丰绅巫钰郑重一拜,又朝孙思襄和陈仕平两人走去。 “风源皇还真是准备周到呢!”丰绅巫钰微微一笑,显得高深莫测。 “是你的行踪暴露的太明显了,丰绅王爷,请吧!”殷绝冷冷回身,带头往驿馆的方向去了。 另一边,年轻将士不敢太过靠近正在酣战的二人,只能远远地大喊,“穆世子!皇上宣你进宫去,请快快入宫面圣!” 回应他的却是陈仕平的怒吼,“王主!王主!” 孙思襄及时停了手,陈仕平匆匆向她略点点头就去追丰绅巫钰了,“你这家伙又要把王主带到哪里去?!王主!” 双眼瞅了飞奔离开的陈仕平一会儿,就在年轻将士准备再重复一遍皇帝旨意的时候,她突然绕手回刀,大刀径直架在了年轻将士的脖子上,“给我脱!” “你!你干什么?!”年轻将士被吓得不轻,想退又不敢退,逞强地横道,“本将受命,前来,前来……” “赶紧给我脱!”孙思襄双眼一黑瞪过去,年轻将士立即浑身一抖,差点瘫软下去,连声道,“脱脱脱,脱什么?” “这个,脱了给我。”见他愿意乖乖就范,孙思襄满意地勾起嘴角,刀尖轻轻碰了碰年轻将士肩膀上的铠甲,发出清脆的声响。 年轻将士战战兢兢地脱下了铠甲,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孙思襄刀尖将铠甲挑起,一个腾空跃起,整个人就那么从铠甲上钻入,好像瞬间缩小了一样灵活,在半空中穿好了那副铠甲。 目睹了这一过程的还有那些警戒地对孙思襄举起长枪的卫兵们,由于过程是在太过令人惊叹,让他们不知不觉都瞪大了眼,张大了嘴,眼睁睁看着穿上铠甲后帅呆呆的孙思襄稳稳落地。 然后,不约而同地兴奋鼓掌。 “哼!”孙思襄有点不满地皱了皱眉,这副铠甲虽然也很亮金金,却没有那个牛田大将军身上的好看,不过好歹她终于如愿以偿地穿上了这一身! 一扭身,孙思襄踏着轻快的步子,一步一声铠甲碰撞响地走了。 “穆世子……”年轻将士慢慢回过神来,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欲哭无泪——他的铠甲被穆世子很帅气地抢走了,他该怎么给卫兵长交代啊?! 罪魁祸首孙思襄却不知这些,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穿着一身闪亮的银色铠甲招摇过市,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谢家医馆。 “穆世子,你这是什么打扮?”丰院外面,小略看着孙思襄大惊失色“你怎么穿了这样一身?你去宫中谋职了吗?!这怎么得了?我家公子知道吗?” “谋职?谋什么职?”孙思襄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就进入了穆云赋的房间。 穆云赋只抬头看了一眼,忍俊不禁道,“你今日终于得到机会穿上它了?” “嗯!果然如我所料!很舒服!”孙思襄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还是那个牛田将军身上的最舒服!” “你想要他那一身?”穆云赋眼神微暗,很快恢复正常,“那是大将军的铠甲,十五年前属于赵将军。” “是吗?那我也去做个大将军,是不是就属于我了?”孙思襄毫不在意道,“不然就去向那个牛田抢过来!” “呵呵,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呢!”穆云赋轻笑,宠溺道,“刚刚你可是在街上碰到了丰绅巫钰?你们的动静不小,皇伯父已经派人来与我商量过了,恐怕你要忙一阵子了。” “丰绅巫钰?哪里?我只是碰到个很厉害的壮汉,跟他打了一场,但是还没有分出胜负就被人打断了。”孙思襄细细一想,“那痒痒呢?我要忙什么?我还想去陪痒痒呢!” “她被我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你暂时不要去见她,等丰绅巫钰离开之后再让她出来活动吧,毕竟丰绅巫钰的目标就是她,现在还不能暴露。”穆云赋谨慎道,“我第一次与丰绅巫钰打交道,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行动,我们只能见机行事。皇伯父说,希望由穆世子出面,和易王殿下、殷丞相三人负责招待三冕国使者一行。” “……招待丰绅巫钰?” “丰绅巫钰只是三冕国使者团一员,其实三冕国的使者团还没有到,只是不知道这丰绅巫钰为何提前这么多天来了。”穆云赋的面色微微凝重起来,看着孙思襄认真道,“思襄,这个丰绅巫钰绝对不简单,你一定要谨慎行事,至少不能轻易被他激怒。” “哦,我知道了。”孙思襄倒是不甚紧张的样子。 穆云赋满眼担忧,他有预感,这个初次交手的丰绅巫钰,一定比自己想象的更要难对付一些。不过,再有十来天,爹娘也就回来了,到时候,他就更多了些胜算! 风源都城的驿馆距离皇宫很近,离一些朝廷大臣的府邸也不远,看上去就像坐落在了风源国皇室的包围圈里,四面八方都围得牢牢实实,密不透风。 丰绅巫钰和陈仕平被殷绝直接领到了驿馆,然后越南飞赶到,两人一起陪着丰绅巫钰。 “丰绅王爷,若是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你这是初次来我风源国吧?”越南飞表现得热情好客却又不失皇室风度,完全展现了一个合格的皇位继承人的资质。 “算不得初次。”丰绅巫钰含笑点头,“本王本意先到一步,体味风源国的风土人情,不想却惊动了风源皇。” “……”越南飞笑脸不变,心中却道,你自己毫不收敛气势,打扮的又这么突出,我们想不知道都难啊! 陈仕平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这会儿也终于安静下来,坐在丰绅巫钰身后吃东西,但是他一抬头看见殷绝就会忍不住说话,“王主,这丞相脸色太差了吧?真是让俺不舒服!” “啊哈哈,殷丞相办事认真,办公务时总是这个样子的。”越南飞急忙打哈哈帮殷绝解围,之前他们两人招待外宾的时候也曾出现过这样的状况,不过那时对方都是无意间说出的,每次只要他打岔就能混过去。 只是,这一次—— “看来风源皇识人颇为独特呢,若在三冕,这样的人可不会出来招待外宾。”丰绅巫钰一直嘴角轻笑,显得温润有礼,这时候却显出几分轻蔑意味来。 殷绝脸色不变,冷冷地不出声。 “那可不,王主看人一向很准的。”陈仕平大喇喇地道。 越南飞脸色一僵,正要开口缓和的时候,有一道声音从外面响起。 “谁砍人很准?” 一听见这道声音,陈仕平立即张望过去,“诶?这不是大街上的白面小生吗?” 越南飞脸色更僵,他没摸透穆云赋和父皇的意思——一个殷绝在招待方面已经让他很有些吃力了,怎么还把孙思襄安排过来了?那个时不时会犯傻,甚至发疯入魔的孙思襄,他没把握能管得住啊! “你才是白面小生呢!我是穆世子!”孙思襄不满地瞪了陈仕平一眼,顺带着注意到了前面的丰绅巫钰,“他就是三冕国的丰绅巫钰?” “大胆!王主的名字是你叫的?!”陈仕平立即瞪眼,提高了嗓门。 “名字不是给人叫的,那是给你吃的?!”孙思襄毫不示弱,立即瞪了回去。 越南飞只觉得自己脑门上的冷汗已经十分显眼可见了,却依然不能引起那个脾气阴晴不定的穆世子的注意。他无奈地抬抬手,“穆世子,这位就是三冕国来的丰绅王爷。” “不就是他么!”孙思襄不服气地瞅了丰绅巫钰一眼,却在看见对方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时心中顿生不快,“三冕国的使者团都没到,你跑这么快来干什么!”对于丰绅巫钰之前派人来抢央洋之事,她依然耿耿于怀,更何况这丰绅巫钰一次不成,第二次还亲自带人来了,非要将央洋带回去做什么傀儡,让央洋那么担心害怕,所以她对丰绅巫钰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印象。 第四十章 宴请 “你!你竟敢这么对王主说话?!”陈仕平一个挺身,气势满满地就要扑过来了一样。 “我不这么说话,那要直接动手咯?!”孙思襄毫不畏惧,不屑地翻个白眼给陈仕平。 “你!你这白面小生!竟然……” “说了我不叫白面小生!你这蠢猪!” 几欲起身冲过去的孙思襄突然肩上一沉,回头就看见了殷绝比平时不知冷了多少倍的脸色。 那边的陈仕平也很快被丰绅巫钰一个眼神定了下来,默默坐好了。 于是,屋里维持了一段稍稍有些尴尬的沉默,双方都没有人说话了。越南飞实在不知该怎么腆着脸开口,殷绝冷冷地喝着茶,孙思襄安静下来之后想起来穆云赋叮嘱过自己的,便也不出声了,低头研究身上舍不得脱掉的铠甲。 丰绅巫钰含着笑,默默打量着孙思襄。陈仕平依旧气呼呼的,只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时不时地瞪一眼孙思襄,警惕着她有什么动作。 毫无悬念的,最终,两方就这么在尴尬的沉默中散场了。 “已经三天了!穆兄啊,都三天了!” 在穆云赋房中,越南飞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有些气馁地叹息,“我都要怀疑我自己的能力了,他们两个一个冷冰冰地不给好脸色,一个跟对方两个人都对不上眼,见面就要斗起来,我光顾着他们都够忙的了,哪还有精神去看着丰绅巫钰啊!” “那丰绅是什么反应?”穆云赋倒是很淡然,递给越南飞一杯茶让他冷静下来。 “丰绅?”越南飞回忆一番,“说起来我也有些奇怪,一开始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为人倨傲,从不会客套。但是这几日他倒也没说什么刻薄话,比起第一天的态度好了不少。另外,我总觉得他很是关注穆世子的动作……” “关注思襄?”穆云赋皱眉。 “嗯。”越南飞压低声音,担忧道,“希望他没有发现穆世子女扮男装一事吧……” 穆云赋点点头,道,“别担心,三冕国的使者团就要到了,明日就要在皇宫里宴请三冕国的使者团。不过易王殿下还是不能休息,只是不用再单独招待丰绅巫钰了而已。” “那样也好啊!三冕国来的人总不至于个个都像丰绅巫钰那样倨傲难待吧?” 很快到了第二日,三冕国的使者团在驿馆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在越南飞的带领下入宫,开宴了。 孙思襄和谢芝庭两人作为风源四子这样的风云人物,都被早早地请到了宴会中,好在宴会这日孙思襄不用再跟着越南飞去招待外宾了,这让他们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穆世子。” 孙思襄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脸,一副不想多聊的样子。 “穆世子,少医师。”另一边却迎来了另一个女人,孙思襄眯起眼,淡淡地应了一声,“文盛郡主。” 陈茵茵狠狠咬唇,双眼却委屈地噙满了泪水,默默地走到另一边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穆世子,谢少医师,哦,这不是文盛郡主吗?”紧跟在后面进来的,是一身红衣招展的柳枝,妖媚的笑容和那摇曳着的婀娜多姿的身子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她朝着孙思襄满满一笑,轻轻瞟了越蒹葭一眼就走开了。 越蒹葭默默无声,对孙思襄点了点头,就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三支花都要来吗?那明溪是不是也要来?”孙思襄问自己身旁的谢芝庭。 “没错,因为只是宴请外宾,并没有政治活动,大概只是向三冕国的使者们展示一下我们风源国的国风文化吧!”谢芝庭一脸微笑,温润如玉。 “这样啊……” “谢,谢少医师……”忽然闯进的陌生女声让孙思襄条件反射地目光一暗,“谢少医师,小女子苏昕婉,特来感谢谢少医师的救命之恩!” 听完对方的话,孙思襄这才微微好转了一些,和谢芝庭一起疑惑地扭头去看。 站在他们身后,有些扭捏着不敢靠近的是个轻纱遮面的女子,那女子身形瘦小,看上去十分娇小可人,小小的脸上嵌着一对清澈的大眼,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 孙思襄打量完了就转向谢芝庭,“你认识?” 谢芝庭微微拧眉,在自己记忆里仔细搜寻这样一个病人,却半天都找不到答案,只得带笑轻问,“这位姑娘,在下的确是谢家医馆的少医师,只是在下不记得有为姑娘诊治过。” “是,是家父,两年前家父突染恶疾,幸得谢少医师的耐心诊治,今年家父的身子才终于痊愈了。”小姑娘苏昕婉睁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看上去赤诚至极。 “那是礼部尚书苏大人……哦,原来是苏府千金!”提起病人,谢芝庭立即恍然大悟,连连摇头,“惭愧惭愧,苏大人对的病历经了两年之久才终得痊愈,还劳苏小姐来致谢,真是惭愧。” “谢少医师不要谦虚,家父如今能康复还多亏了你……”苏昕婉急急辩道,“此事,小女子先代家父谢过谢少医师,改日小女子再登门道谢,以表诚意。” “啊,不用……”谢芝庭惶恐地起身,那苏昕婉却急忙退离了。 孙思襄眨眨眼,对这两个文绉绉的、无聊的人持以白眼。 “苏大人真不愧为礼部尚书,教出来的女儿也这般知书达理……”谢芝庭循着大臣的座位看到了正向自己举杯示意的礼部尚书苏大人,也端起杯子一敬。喝完放下杯子的时候,还满是感叹。 “外面的人都说那个陈茵茵知书达理哦,可是我看刚刚那个苏府的千金跟陈茵茵完全不一样嘛。”孙思襄瞥了谢芝庭一眼。 谢芝庭回视一眼,温润一笑,不发一言。 没多久,宴会主角也都纷纷入场,丰绅巫钰也出现了,越南飞一袭锦袍翩翩陪在他身边。 孙思襄实在觉得无聊了,只能一杯一杯地独酌小桌上的清酒,也不知这是什么酒,让她觉得味道清爽可口,越喝脑子越清醒,甚至隐隐有些兴奋起来的迹象。 “穆世子,这酒后劲足,你……”谢芝庭有些担忧地看着孙思襄,心中对这个女扮男装起来毫无违和感的姑娘又多了一份了解——她的酒量也不是一般姑娘能相提并论的啊! “后劲足?”孙思襄眨眨眼,只觉得浑身有劲,恨不得当场拔刀挥舞几下,“很好喝啊,我喜欢!” 说完就要将手上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却在中途被一只大手夺了去。 “你干什么?”孙思襄瞪着眼,不满道,“你这冰疙瘩,不是跟易王一起招待外宾吗?” 殷绝冷眉冷眼,看也不看孙思襄一眼,扬手就将杯中酒泼到地上,一并收走了孙思襄面前小桌上的酒壶,抬步走在谢芝庭的另一边坐下。 “冰疙瘩!你抢我的酒!”孙思襄不可置信地就要起身,“还给我!” “哎小心!”谢芝庭眼看着孙思襄脚下一软站不稳,伸手扶了一把,却又很快松了手,不好意思道,“穆世子,酒劲上头,你还是先坐下歇歇吧!殷丞相也是担心你喝多了误事,这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唔……”孙思襄甩甩脑袋,有些奇怪自己怎的就站不起来了,却也不逞强,撑着下巴趴在了小桌上,双眼还是紧紧盯着谢芝庭另一边的殷绝,口中不清不楚地嘟囔着,“……抢我的酒……砍了你……” 殷绝冷冷地斜了她一眼,那眼神明白地写着:我完全听得懂你在说什么,赶紧给我收住! 许是被殷绝这莫名的眼神逗乐了,孙思襄忽的展颜一笑,明媚的黑眸在酒水的冲洗中变得清澈无比,使这个笑容更显得灿烂夺目,完全如同一个毫无戒备的婴孩开怀一笑,让四周几道目光同时一颤。 “皇上驾到——”依旧是上次在御书房见到的那位老公公,高调的嗓音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伏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然,其中总有例外。 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圆润的脸上满是笑容的皇帝一身明黄,慢慢地走进会场,目光淡然地在全场一扫。 丰绅巫钰首先入了他的眼,那一身明黑好像在与自己叫板,在这万人匍匐的会场中,他挺着腰杆坐的笔直,面上一如既往地挂着莫名的笑。似乎察觉到皇帝的目光,丰绅巫钰轻轻抬了抬酒杯,向皇帝示意。 皇帝眼神微微暗了暗,脸上的笑却不减,也没理会丰绅巫钰的示意,目光转向了别处。 又是一袭黑衣闯入眼中,皇帝轻轻皱眉,是那一身冷硬的殷绝,当朝大丞相。这个年轻人总是这般倨傲,他惜才又得穆云赋的推荐才用了他,甚至让他一路爬上了丞相之位,他却从始至终没有真正对自己低过头。 不过,他这是性情使然,这么多年皇帝也习惯了不少,很多时候都当做没看见了。毕竟殷绝作为丞相的确不负所望,让他这个皇帝都感到很是可靠。 殷绝冷冷地独坐一处,闭目养神,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皇帝的目光。 皇帝依旧选择无视,但是这接下来入眼中的,却让他有些无奈了。 “唔……我的刀……”孙思襄轻倚在小桌边,一手撑着身子不倒,一手在脑后胡乱地摸着。摸了半天不见自己的刀才想起来穆云赋说的,入宫不能携带武器,所以将她的大刀留在了谢家医馆里。 第四十一章 醉酒 皇帝瞅了一眼,就知道孙思襄是醉酒了,想想这醉酒的人总可以让自己出一口恶气吧?于是,皇帝紧紧隆起眉毛,一副很不愉快的样子,“穆世子,怎么宴会还没开始,你就这副样子了?” “嗯?”孙思襄迷茫地看了看高处的皇帝,“皇伯父,你怎么在这儿?哎?你也要抢我的酒?不行不行,这酒好喝,我喜欢!唔,但是被冰疙瘩抢走了,皇伯父,冰疙瘩抢了我的酒!” 会场霎时变得更加安静,原本俯下身后变得沉重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嗯?”皇帝的目光往殷绝身上瞟了一眼,却见殷绝纹丝不动,“你在胡说什么?果真是醉了吗?真是不像话,宴会还没有开始就醉成这样!” “谁说我醉了?我哪里醉了?”孙思襄不明所以地起身晃了一圈,脚下只轻轻晃了晃,“皇伯父,我可没醉,是皇伯父你醉了。” “什么?你竟然说朕醉了?” “是啊,你看你醉的都忘了叫他们起来。”孙思襄朝四周瞥了一眼,黑压压的全是垂下去的脑袋,“你醉的都看不见那个丰绅王爷啦!” “嗯?谁说朕看不见丰绅王爷?” “那丰绅王爷笑话你你看见了吗?” “什么?”皇帝稍稍愣了愣,却又不得不很快严肃起来,瞪向丰绅巫钰,“你说丰绅王爷笑话朕?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孙思襄撇撇嘴,她就是看不惯那个丰绅巫钰,尤其是那张笑眯眯的脸!她想也不想道,“皇伯父,其实丰绅王爷不是在笑,那假惺惺的样子明显是在哭嘛!他肯定是见到皇伯父这么帅气,觉得自己实在愧对天地,无颜见皇伯父,所以……” “噗!” “咳咳!” 忍俊不禁的是高位上的皇帝,不小心轻咳出声的是冷着脸的殷绝。 “怎么啦?”孙思襄眨眨眼,黑眸中的清亮缓缓褪去。 皇帝乐呵呵地摆摆手,他算是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审美观已经根深蒂固地颠覆了,嗯,不过能让他时不时地听见这样真诚地评价,他也能开心很久啊! 在偷偷打量言论的主人公丰绅巫钰,却见对方依旧笑得奸诈,兀自喝着小酒。皇帝摇摇头,摆摆手。 老公公很有眼色地将众人唤起,扶着皇帝坐下。皇帝心情好了很多,宴会也就有了个欢乐的开始。 底下的众大臣都是深谙为官之道的老人精,尤其那些早有准备,带着儿女一起来的大臣,在见到没什么危机了之后,各种表现才能的表演也就被提了出来,于是,宫女们纷纷退场,各种大家闺秀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出场展示,也有一些神采奕奕的公子哥儿上场或是玩刀舞枪,或是吟诗作对,尽显风源国年轻一辈的才华。 大臣们这样积极主动地在三冕国使者面前出风头,皇帝自然不会反对,很给力地一个节目一个节目地观赏,然后很大方地给每个参与者进行了赏赐。 “冰疙瘩,把酒还给我。”酒意来得快,去的也快,孙思襄又无聊起来,伸手向殷绝要酒。 谢芝庭收了收身子,让孙思襄的胳膊从自己面前伸到了殷绝面前。 “闭嘴。”殷绝冷冷地喝着自己的酒,双眼阴沉地在场上扫视,偶尔会盯一盯丰绅巫钰,对于孙思襄的吵闹,他似乎很没有耐心,理也不想理。 孙思襄不满地皱眉,固执地伸着手。 “殷丞相可是受穆公子之托照顾穆世子?”谢芝庭轻轻道,“既如此,还需照顾到穆世子的脾性才好。” “麻烦!”殷绝冷冷地瞅了孙思襄一眼,“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先退场了,闭嘴等着。” “无聊,我要喝酒。”孙思襄毫不退步。 “醉了麻烦。” “我才不会醉,你这冰疙瘩!” 谢芝庭再次无言扶额,这两个人非得隔着自己在这里吵闹吗?只是面对这样的状况,他也难以应对。温润如玉的公子慢慢地染上了淡淡愁绪,抬手挡着孙思襄,想要慢慢将她推回坐好。 这时候,他听见场中人轻柔的声音道,“小女子苏昕婉,愿以琴乐助兴。” 谢芝庭灵机一动,对孙思襄道,“穆世子,不如来看看苏小姐的表现,再判断何为知书达理吧!” “苏小姐?”孙思襄果然被吸引了,抬眼往场中看了看,“是她啊。” “不知穆世子对琴乐可有研究?”谢芝庭再接再厉,将孙思襄的注意力完全从殷绝和酒上面转移到了场中的苏昕婉身上,“苏小姐将要演奏琴乐,可惜我对此一窍不通。” “我也不懂,看看就知道了。” 不知是有意无意,孙思襄发现那个苏昕婉的眼神总向自己这边飘,也不知是在看谁。 “看来苏小姐是要演奏古琴。”谢芝庭看着被送上场的褐色古琴,低声道,“穆公子学识广博,如果他在这里,定是能辨出个好坏的。” “辨什么好坏,不就是弹吹出调调吗?”孙思襄不以为然,她在紫阳山上时,几乎每日都能听到干爹奏乐,只是她听不出干爹所演奏的乐曲有什么精妙之处,干爹却常常自己陶醉在其中。 “当然有好坏高低之别,这乐器的优劣对演奏出来的乐声影响很大,否则为何世人对四大名琴趋之若鹜呢?”谢芝庭淡然评论道,“虽然我不太看得出来苏小姐这把琴的质量高低,却也能从琴声中大概判断。” 毕竟风源四子私交不错,他们四人也会偶尔聚在一起,只谈诗文乐理,不问世事。 “噌……”一声清鸣悠然响起,让窃窃私语的人群不知不觉间安静了下来。 场中,苏昕婉身着清紫色的长裙,轻纱遮面,娇俏的小脸上透着一股安定平稳的气息,一双清澈透明的大眼半睁半闭,目光只在面前的琴上徘徊。她双手轻轻置于琴上,稍稍沉寂下来。 好久好久,琴声没有响起,期待的众人都有些疑惑了,以为这苏府小姐是怯场弹不出声了。 “噔——”一声空亮又低沉的琴声响起,让众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再看那苏昕婉,却是变了个神色,双眼闪亮地睁大了,小小的身子轻晃着,双臂也显出了动作。 琴声慢慢高昂连贯起来,像深山里的秋潭水落的声音一样清脆悦耳;又像是晴天里的月亮那般没有杂云相遮纯净明媚;重音时像那别无杂声的水涛声雄浑,低音落下时又像山谷的回声一样逼真。 众人不约而同地缓缓闭了眼,只靠双耳来感受这场琴乐的盛宴,身心跟随着跌宕起伏的琴声入了山,下了潭,又顺水漂流,一路跌跌撞撞,似乎被山中百物追逐,似乎被日月同照,似乎被草木拦路,最终缓缓停下,回到了现实中来。 收尾的琴声悠扬缓慢,众人慢慢睁了眼,见场中苏昕婉胸有成竹的样子,双手轻动,紫袖飘飞,收回了众人的心。 “小女子技艺不精,让诸位见笑了。”琴声的余音似乎还在耳边袅袅不绝,苏昕婉已然起身拜退。皇帝急忙收回心神,缓笑着赞道,“苏爱卿,你可真是藏了个宝贝啊!” 礼部尚书苏大人急忙起身一拜,诚恳道,“皇上恕罪,臣并非有意藏拙,只是小女才艺仅限于此,臣恐其骄傲,只好时时教诲,不可妄自尊大。” “哈哈哈哈哈!苏爱卿何必如此恐慌,你有个这么优秀的女儿,该感到高兴才是!”皇帝开怀大笑,赞道,“苏昕婉,你这琴弹得好,朕喜欢!朕好久没听到这么舒心的琴声了!” “谢皇上夸奖。”苏昕婉轻轻一笑,像个乖巧的孩子得到了父母的夸赞一般,双眼都亮了起来。 “好!很好!”皇帝高兴之余,目光从孙思襄脸上扫过,却见孙思襄正蹙着眉,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便一时兴起,问道,“穆世子,你觉得苏小姐的琴艺如何?” 孙思襄微微一愣,见苏昕婉也正睁着清澈的大眼,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唔……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不说众人都有同感,这苏府小姐的确琴艺了得。只说皇帝刚刚才夸赞过苏昕婉琴弹得好,这会儿就被孙思襄一句“缺了点什么”拆了台,这下皇帝岂不是要大怒了? “哦?你说说看,缺了点什么?”皇帝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并没有要发怒的迹象。 “这琴声响亮,却也显得空旷,好像缺了什么束缚……”孙思襄继续拧眉思索,目光在场中来回巡视,忽然锁定在丰绅巫钰身上,“你正好有那个东西,借给我用用吧!” 丰绅巫钰本是带着笑看戏的观众,冷不丁被孙思襄扯到人前来,似乎微微有些错愕。 “穆世子,可是有了主意?”皇帝眉眼一蹙,恍然大悟——这个孙思襄今日就是要和丰绅巫钰过不去啊,也对,丰绅巫钰来风源国的目的,可是要跟她抢人的。也罢,只要不闹出什么事来,就随她折腾去吧! 孙思襄起身,身子微微晃了两晃才站稳,然后一本正经道,“我知道缺什么了,刚好丰绅王爷身上有那个东西,我就先借来用用。” “什么东西?”皇帝也好奇起来了。 第四十二章 琴乐 孙思襄嘿嘿一笑,三步一晃地走到丰绅巫钰面前,丰绅巫钰稳坐不动,嘴角挂着笑看着她。 “把你的黑扇子借我用用吧!”孙思襄把脑袋伸过去,毫不客气道,“看上去很结实的样子,应该可以用。” “……嗯,丰绅王爷,一把扇子而已,穆世子既然有心助兴,你就莫要拂了她的心意吧!”皇帝见丰绅巫钰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不住装模作样地帮腔。 其他人都好奇地盯着这边,很想知道孙思襄能用一把扇子做什么,于是都眼巴巴地瞅着丰绅巫钰。 “……”丰绅巫钰眼中波澜不惊,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才缓缓启唇,“穆世子有此雅兴,本王即便忍痛割爱也是要配合的。只是这把扇子对本王意义非凡,穆世子若真想借扇子一用,不妨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孙思襄不疑有他,目光坚定。 丰绅巫钰从腰间抽出那把冷黑色的折扇,在手中轻轻掂量,“穆世子不必心急,这条件不会让你做背信弃义之人。本王现在还没有想好,扇子你先拿去用吧!” “哼!”孙思襄一把抓过扇子,“啪”的一声脆响打开,她才不管拿什么条件不条件,她现在只要这把扇子。既然丰绅巫钰这么宝贝这把扇子,不如她来将这把扇子狠狠蹂躏一番,看看这黑扇子到底有多结实吧! 扇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孙思襄满意点点头,“丰绅王爷倒是聪明,的确是把好扇子。” 话音落时,丰绅巫钰端酒的手顿了顿,嘴角也僵了一僵。 殷绝若有所察觉地看了看被孙思襄拿在手中把玩的黑扇子,又朝丰绅巫钰投去一眼。 “穆世子,朕看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扇子而已,你是要用它做什么?这扇子与琴乐有什么关系?”皇帝生怕是孙思襄一时玩心大发,在宴会上胡来,便出言提醒,“你说苏小姐的琴乐缺了些什么,可是你拿把扇子又能如何?” “苏昕婉,你再弹一遍刚才的调调吧!”孙思襄朝皇帝得意一笑,将扇子一合,“皇伯父,有了这把扇子,你们才能听得更加舒服!” 与皇帝一样,在场众人都感到很不可思议。谢芝庭微微诧异,在他看来,把乐音称作“调调”的孙思襄一定是不懂乐理的,但是她现在的表现神秘莫测,又好像很有些高明似的,让众人都期待起来。 丰绅巫钰一言不发,只时不时地瞟一眼孙思襄。 殷绝依然死死盯着丰绅巫钰,目光冷冷的,好像看穿了一切一般。 越南飞与几位皇子和公主坐在靠近皇帝的地方,时常要去照顾另一边的三冕国使者,这时候也终于注意到好像已经喝醉了的孙思襄,顿时觉得有些惭愧——穆兄叮嘱过的,孙思襄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请他帮忙照顾着点,他怎么给忘了呢? 而离男子席座有些距离的女子座中,陈茵茵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孙思襄,想想这样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又不失风流倜傥的穆世子是自己的心上人,她就不由得心花怒放,几乎要忍不住那蠢蠢欲动的爱慕之心了。 越蒹葭静坐在席中,情绪并不是很高涨,毕竟抢了她彼岸花之名的柳枝就坐在不远处,风情摇曳地向对面使劲抛媚眼,让她心中满满的都是挫败感,还有渐渐浓郁起来的失落。 明溪坐在最后面,被各色的莺莺燕燕挡住了一些,这倒使她得以安静地旁观。眼见孙思襄好像开始醉酒闹事,她轻轻合了合眼,掩住了眸中的笑意。 场中,孙思襄长身而立,白袍轻摆,桃花眼略带懒懒的笑意,潇洒风姿可以称得上天下无双。 另一边,是复又端身坐在琴前的苏昕婉,娇小可人,又不失端庄仪态,同在场中,两人相互印衬,看上去竟然十分般配,如同金童玉女一般令人称赞艳羡。 “噌……”同样的开头,苏昕婉再一次慢慢进入了佳境,双眼微阖,纤纤玉手搭在琴弦上,蓄势待发。 一段沉寂之后,苏昕婉提腕,手指落下的时候,耳边听见一道响亮的开扇声,“啪!” 苏昕婉一愣,抬眼就见孙思襄单手执扇在胸前,一副端详的神态,她立即回过神来,手下不停,琴音慢慢高昂起来。 “嗒嗒嗒嗒嗒” “噌噌噌噌噌” 众人惊讶地朝着孙思襄望去,却见孙思襄将那黑扇子拿在手上很是随意地拨弄着,几根扇骨在她手指间发出很有节奏感的声音,竟与那琴音完全吻合,扇子清脆利落的声响与琴音一起响起,就像是一把大刀乘风砍过,将漂浮在水面的细碎杂草都砍了个干净一样,还的确让人心中舒畅了许多。 一会儿,琴音舒缓下来,声调顺水而流,这其中,又夹杂了一种轻而细的声音——孙思襄一手举着张开的扇子,一手在扇面上轻轻划过,也不知那扇面是什么材质的,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声音却很是轻柔。 琴音陡峭的时候,黑扇子一开一合,走着随意却又恰到好处的节拍,带着众人一步一步地爬上山。 琴音湍急的时候,黑扇子绕在孙思襄的指上,在风中“呼啦哗啦”地转着圈,转一圈随风打开,再转一圈又顺势合上,声音或高或低,紧跟着琴音。 接近收尾的时候,那扇子整个儿转成了一个圈儿,孙思襄的双手灵巧地绕动着,让黑扇子自由地在空中旋转飞舞,远远看去,好像一只昂扬得意的黑蝴蝶在肆意地狂舞。每一个旋转,每一个扭曲,都带着或轻柔或脆丽的响声。 “噔——”最后一个音缓缓落下的时候,苏昕婉恍然回神,额上竟然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嗒嗒嗒嗒嗒嗒啪!”扇骨一道整齐的声音划过之后,孙思襄手臂一转,黑扇子轻轻合上,随着琴音的消散也完美地收了音。 乐曲完美结束,孙思襄却好像并不满意似的,黑扇子在手心敲了几下,只觉得重量不俗,“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这么结实……”最终,她还是没能如愿捣碎这把黑扇子。 苏昕婉悠悠起身,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还留在方才去过的山林水瀑之间,她恍恍惚惚地收回神,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孙思襄,目光中的崇拜之意丝毫不掩,让孙思襄莫名有些胆怯地退了一步。 “好!太好了!啊哈哈哈哈哈!” 一声暴喝,让在场众人都醒了过来,皇帝笑得合不拢嘴,手指隔空点了点孙思襄,“哎呀,你这孩子,这个法子精妙,这个曲子也配的好!哈哈哈哈!” “皇伯父,是这扇子好。”孙思襄不甘心地将扇子抡了两圈,随手朝丰绅巫钰丢过去。 “扇子好,你演奏的更好!哈哈哈,朕今天真是高兴啊!”皇帝大手一挥,“赏!统统有赏!苏昕婉德才兼备,琴艺精湛,朕再赐封你为‘琴乐郡主’!” “啊?”众人皆惊,礼部尚书苏大人更是惊得从座位上弹了出来,直扑在地上高呼,“皇上三思啊!” “嗯?苏爱卿,你这是何意?”皇帝一愣,摆手让人扶他起来,“苏昕婉有弹琴天赋,朕就让她做个‘琴乐郡主’,也免得她以后骄傲起来,荒废琴艺嘛!” 皇帝这话说的倒是合情合理,众人惊讶的只是他突然将一个大臣之女封为郡主,原以为是皇帝一时高兴,却没想到皇帝还是有思考的。 “这,这……”苏大人又踌躇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冒着冷汗谢恩,“臣谢主隆恩!” “昕婉谢皇上封赏!”苏昕婉却是高兴的,毕竟她苦练了多年的琴艺,如今终于得人认可,让她忍不住笑弯了眼。只是,她眼角总是离不开那个回到座位上懒懒地继续喝酒的孙思襄。 “风源国果然是文人大国,才艺兴盛,让本王大开眼界。”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丰绅巫钰作为三冕国的摄政王,也终于主动出了声。 孙思襄立即警惕起来,却保持着趴在小桌上的姿势没有动,埋在臂间的双眼已经漆黑一片。 “丰绅王爷也不必谦虚,三冕国这么多年来不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嘛,如今中原就我们两国并立,大家以后要常来常往才是!啊哈哈哈哈哈哈!”皇帝晃了晃大肚子,笑得十分开怀。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坐在丰绅巫钰下位的三冕国使者们都微微黑了脸,这风源国的皇帝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借此来调侃他们?谁都知道,现在中原上仅存的两大国,风源国和三冕国之中,风源国占尽了一切地理位置上的优势,只有风源国才是真正的风调雨顺。而三冕国偏北,气候干旱,三年里头有两年绝对会闹旱灾,哪来的风调雨顺?!没有风调雨顺,又哪来的国泰民安?更何况,虽然四年前三冕国皇室动乱一事很少人知道,但是这风源国的皇帝绝对是很清楚的,四年前才发生的动乱,竟然还说三冕国国泰民安?这个皇帝真的不是在对他们嬉笑暗讽么? 丰绅巫钰双眼轻轻一动,嘴角的笑却依然恰到好处,“常来常往……当然,是必须的。” 第四十三章 突变 皇帝继续笑着,似乎没有察觉到丰绅巫钰的低语。 “既然要常来常往,本王就直言了。为了不虚此行,本王决定在风源国再逗留三日,穆世子,不如你来招待本王三日吧!”丰绅巫钰勾着嘴角,看着孙思襄。 “你已经逗留了好几日了,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孙思襄不耐道,看也不看他。 “丰绅王爷难道还留恋我风源国?”皇帝哈哈一笑,乐道,“哎,穆世子,这有什么不好?丰绅王爷喜欢这里,多留三日又何妨?” “哼。”孙思襄眼神一沉,她当然不乐意丰绅巫钰留下来了,痒痒还在一个连她都不知道的地方等着呢,如果这丰绅巫钰一直不走,她就会一直见不到痒痒。 “皇上,若是穆世子一人招待恐有不周,臣愿略尽薄力。” 孙思襄眨眨眼,看着忽然起身说话的殷绝。 “嗯,这样也好。”皇帝没再多说,点点头做了决定。 所以,当晚孙思襄回到谢家医馆的时候,恨不得立即抽了刀回身砍人。 “原来穆世子还住在谢家医馆,既然身子已经痊愈,为何不回穆王府?”丰绅巫钰笑意然然,丝毫不在意孙思襄那想杀人的目光。 “与你何干?别跟着我!”孙思襄愤愤道。 “这可不行,你们的皇帝命你招待本王三日,你当然要照顾本王的饮食起居。” “冰疙瘩喜欢照顾你,你跟着他就够了。”孙思襄又瞥了一眼一旁的殷绝。 “比起殷丞相,本王觉得穆世子更和气些。” 谢芝庭拦下了要接着吵闹的孙思襄,声音温和道,“穆世子,你回去歇息吧,丰绅王爷既然要借宿医馆,还是由我来为他安排住食吧!” 闻言,孙思襄就转身匆匆离开了。穆云赋之前说过,宴会结束之后她要过去交代宴会上的事情的,更何况今天还带回来丰绅巫钰这个大麻烦,她得去问问便宜哥哥痒痒现在安不安全,绝对不能让丰绅巫钰发现痒痒。 赶到丰院的时候,穆云赋正坐在院中喝茶,面带忧色,见到孙思襄才露了微笑,“思襄,今日的宴会如何?” “先不要问这个,丰绅巫钰跟来了,他非要在风源国再留三日,他肯定是想带走痒痒,痒痒现在在哪里?” 穆云赋淡淡一笑,“不要紧张,丰绅巫钰不会找到她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在哪里,她现在很安全。” “那就好。”孙思襄皱眉,“那个丰绅巫钰实在太讨厌了,我一定不能让他把痒痒带走。” “放心,只要我在,她就不会被带走。”穆云赋也说的坚定,轻轻拍了拍孙思襄的肩,“今日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不是还要招待丰绅三日吗?” “那我还是不能去见痒痒?” “为了她的安全,你先安定丰绅吧!” 安定丰绅巫钰?孙思襄才没有那个耐心,第一天,她就在丰绅巫钰来找她之前就跑了,有人带着丰绅巫钰来到荷院找她,却只见到一座空荡荡的院子。 “看来穆世子先为本王准备游玩所需了,殷丞相,我们走吧。”丰绅巫钰没有生气,反倒笑意更深。 殷绝一言不发,他早就知道依孙思襄的脾性,根本不会乖乖陪丰绅巫钰。不过正好,没有那个家伙碍事,他也能早点得到想要的答案。 然而,世事难料。 孙思襄没料到,殷绝也没料到,这个丰绅巫钰竟然这么“神通广大”,径直来到了美艺坊,孙思襄正在楼上喝着茶,就听见楼下传来丰绅巫钰的声音,“穆世子真是贴心,为本王找到了这么好的地方。” “他?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孙思襄惊怒疑问。 “只有一种可能,你被他监视了,你的行踪都被他掌握了。”明溪淡定自若。 “那就是三冕国的摄政王?这么年轻?也是一表人才的嘛!”小圆在楼上偷偷打量着丰绅巫钰,看着看着却突然觉得心口一凉,丰绅巫钰那毫无情绪的双眼就这么望了过来。 “小圆,不要失礼了,那位就是三冕国的丰绅王爷。”明溪及时拉住小圆,淡淡地看了丰绅巫钰一眼,点了点头打了招呼。 “哼,什么丰绅王爷!”孙思襄却怒不可遏,从楼上飞跃而下,“我说过不要跟着我!” “哦?”丰绅巫钰不为所动,“难道不是穆世子为我挑选的这里吗?” 孙思襄目光阴阴沉沉,不言不语地离开了。 次日,丰绅巫钰再去荷院的时候,孙思襄平躺在房顶上,对他不理不睬,丰绅巫钰笑着道,“不如今日就在这里畅谈一番吧!” 孙思襄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跟着丰绅巫钰和殷绝出去了。 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都城里转悠,遇见看上去很精致的酒楼就进去坐坐,再遇见看上去很清静的茶馆也进去坐坐,每一天都是这样过去的。 但是,孙思襄就是不喜欢被这个丰绅巫钰拖着,她不喜欢那个人脸上无时不刻都挂着的虚伪的笑。 所以,她打算第三天,再跑一次。 这一次,是在他们三人静静地坐在一座茶楼二楼窗边的时候,她往外张望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糖葫芦来了!”说完就从窗边翻身飞下。 丰绅巫钰和殷绝两人正在饮茶,孙思襄这突如其来的一举动让两人微微愕然,反应过来时,外面早就没了孙思襄的身影。 “看来,今日真的被他跑掉了。”丰绅巫钰淡淡一笑,继续喝茶。 “但是秦童跑不掉。”殷绝冷冷道。 丰绅巫钰轻笑,“今夜子时,城北三十里的亭子里,你要的答案就在那里。” 殷绝浑身一顿,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丰院内,穆云赋端坐在石桌前,紧锁着眉头想着什么,忽然眼前一暗,他睁眼诧异道,“思襄,你怎么回来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会儿就跟来了。”孙思襄坐在穆云赋对面,闷闷不乐道,“不管我跑到哪里都能被他找到,他果然派了人跟着我,可是我竟然察觉不到。果然如师父所说,武功一日不用就会消退。” “武艺也是一种才能,就如同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的书生,每每在考场上才会觉得平日里还不够用功。”穆云赋轻轻笑着,宠溺地看了看孙思襄,“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思襄,今后不管经历了什么,一定要牢牢记得,所有的过程都是为了最终的圆满。” “圆满?”孙思襄疑惑地眨眨眼,“没到最后怎么会知道到底圆不圆满呢?” 穆云赋目光温温然,慢慢起身踱步,双手负于身后,长身玉立,以一副老哲人的语气缓缓道,“自古以来,年轻时风光一时的人往往是不能善终的,对他们而言,那曾经的辉煌就是圆满了。所以,我们只需全心全意地走自己的路,不要留遗憾就是圆满了!” 孙思襄抬头望了望天,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薄暮从围墙外爬进来,却在院中留下了一大片昏暗。 “思襄,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你的武艺,你的才能,还有你灵敏的直觉。”穆云赋面色缓了缓,轻轻地对孙思襄道,“再过几日,爹娘就要回来了。” “爹娘……”孙思襄的黑眸沉了沉。 “现在你什么都不用考虑,这些事情都不该由你来烦恼。”穆云赋淡笑着,“你只需尽你所能,保护好你的小妹妹,信任我这个便宜哥哥就好了。” 当夜,孙思襄不知为何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着明日丰绅巫钰就要滚回三冕国了,想着明日就可以见到痒痒了,想到明日一过就又解决了一件大事了,心中慢慢也就舒畅起来。 等她缓缓睡去的时候,已是子时了。 但是昏昏睡去还没有两个时辰,她就蓦地被惊醒,四下看看,并没有什么不妥。呆坐间,只听外面远远地传来一些吵闹声,她翻身下床刚刚出门,就见一个医馆的家丁跑进荷院,见到她便大喊,“穆世子,丰院出事了!” “哥哥!”孙思襄心头一紧,飞身跃上墙头,几个起落就来到了丰院,里面已经灯火通明,谢芝庭,谢慈蕴都在穆云赋的房中,孙思襄站在门外,只看见一个个医师进进出出,端出来一盆盆血水。 “穆世子!”越南飞也是掠空飞来的,一落地就着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穆兄怎么会突然出事?!” 谢芝庭闻声走了出来,面色沉重,“伤势较重的是小略,他是穆兄的贴身小厮,看样子是为了保护穆兄才被刺伤的。” “那穆兄呢?” “……穆兄暂且没什么大碍,只是中毒昏迷,祖父还在研究穆兄到底身中何毒,到时候只要尽快配制解药就不会有事。”谢芝庭往屋里望了一眼,眼中忧色深深,“只是事发突然,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来刺杀穆兄。” “穆兄平日根本不与外人接触,即使与外人见面,也绝对不会与人结怨的!”越南飞急道,“究竟是什么人对穆兄下此毒手!真是太可恶了!” 谢芝庭摇摇头,安抚了急躁的越南飞,回头惊然发现,孙思襄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第四十四章 追杀 夏夜凌晨,清风中飘散着燃烧过后的艾蒿的味道,孙思襄身形闪得飞快,在一座接一座的房顶上飞跃着,此时天还未亮,城门紧闭着,孙思襄双目凛然,漆黑如墨,身子紧绷,忽然掠起,双脚飞快地在城墙上连登几步,跃上了城楼。 “什么人!”城楼上有一排卫兵把守着,听到动静迅速过来查看,却只看到城墙投下的一片阴影。 出了城,孙思襄直奔向北方,她已经记住了,那个方向就是三冕国的方向,那个丰绅巫钰,那个本就讨厌,现在又自寻死路的家伙一定是回去了! 她深深确信着,痒痒一定已经被带走了!刺杀穆云赋的也就是那个丰绅巫钰! 她要追上去!她要将那个家伙砍上千万刀! 丰绅巫钰,你抢我的妹妹,还毒杀我哥哥!你真以为,紫阳山上出来的孙思襄是好惹的么?! 黑夜中,孙思襄只凭双腿奔驰,轻功辅助,竟也能在天亮的时候追出了几百里,路上渐渐有了行人,有人看见了那道飞奔而过的白袍身影,直称神奇,“那是人吗?怎么可能!一个人能跑的比马儿还快?!” 于是,风源国内又多了一个传说,一个关于背上背着刀的白袍男子的传说。 “那是个什么日子?就是马仙现身的日子呗!本来啊,它就是一匹很珍贵的白马,什么品种也不一定,只知道是跑得很快的那一种。就在那天早上,白马突然在马厩里发起疯来,踢伤了好多个大汉呐!最后还高高跃起,跨出了马厩,朝着北方飞奔而去了。它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哎哟!你瞧,它跑着跑着就变成了一个白袍男子,长相还十分英俊,那双眼黑黝黝的,跟马眼都是一个样儿!” “你问那刀是哪儿来的?嗨!这都不知道?人家是白马飞升成仙了嘛!变成人的样子之后觉得不够帅气,跑着跑着随手在路边这一根树枝,拿在手上一甩——哎,你看,不就变成了一把大刀?再往背上一背,这样才够帅气嘛!” “啊?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这天下痴情儿郎那么多,就是马仙也是个痴情的马仙啊!你看它那么急切地变成人形飞奔着往北去了,不就是去救自己的心上人了吗?哦,他的心上人指不定是匹多珍贵的马呢!三冕国不就是在北方吗?三冕国里不是有个专门养马的城镇吗?那马仙啊,指不定就是奔着那儿去的!” 再说众人口中的这个“马仙”孙思襄,从凌晨追到天亮,又从天亮追到日落西山,一路上却没有遇见一个与丰绅巫钰相似的人,就连与丰绅巫钰一起来的那个持棍的陈仕平也没有遇见。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身边个头高大,身材壮实的人越来越多了。孙思襄自己还不知道,她早就越过了风源国的边界,进入了三冕国的地界。 简单来说,现在她已经“出国”了。 “……这是哪里?”困顿又很饿的孙思襄双眼眯起,精致的脸上沾了些灰尘和草屑,却依然显得风度翩翩。她四处张望了一阵,发现周围的人同样的也在打量自己。 “是风源国的人?” “没错,是风源国的。”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都远远地看着孙思襄,有的还会窃窃私语,有的甚至在孙思襄背后指手画脚,态度不愉。 “啊……有没有吃的,好饿啊……”孙思襄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嘟囔着,周围的人都对自己十分警惕,这些她都能感觉得到,所以也不想去问那些人。 沿着黄土马路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一座房屋聚集的城镇,她自从进入三冕国一路走来,经过的全都是荒废的黄土地,土地里连野草都很少,看上去都是很缺水的样子。 现在,前面终于出现了一座城镇,远远看着人来人往的,很热闹的样子,这样的话里面一定有客栈。孙思襄双眼一亮,加快脚步直奔入那座名叫“骏原县”的城镇。 刚进城,就见到许多人匆匆地从某座房子前远远走开,面上都是一副哀痛的神色。 “远方客栈?”孙思襄抬眼念出那座房子门匾上的字,顿时来了精神,“客栈?!” “你们这群狗官!放开我!” “嘴巴放干净点!臭丫头找打是不是?!” “我呸!你们赶紧放开我!我看是你们找打才对!等着我哥哥学艺回来将你们一个个打得头破血流!打得你爹娘都不认得!打得你们直接去见祖宗!给我放开!” 孙思襄又饿又困,实在懒得去理会这些人,无奈这些人却正好挡在远方客栈的大门口,十几个人将这堵门为了个严严实实。她只得冲面前一个后脑勺喊了一句,“我要吃饭让开让开!” “什么人?”前面那个身穿衙役服的人转过来,对着孙思襄不耐烦地摆手,“没看见正忙着呢吗!滚一边去!” 然而,他挥出去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就听见“咯嘣”一声脆响,手臂传来的尖锐刺痛让他不禁大吼一声,倒在地上直痛呼,惊得其他衙役都纷纷退开。 待他们都看清了来叫板的是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而且明显是个风源国的人之后,纷纷回神,变得凶神恶煞。一个看似是头头的壮汉冲着孙思襄吼道,“什么人啊你!竟敢对我们动手!我们可是县衙里的人!来来来,给我抓回去!” 其他十来个衙役马上全都围了过来,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孙思襄双眼半合,就像没看见他们一样,没力气地道,“我饿了——有饭吃吗?” “什么?”衙役们都愣住了。 “哥哥!”那个之前被衙役们拉拉扯扯,嘴里丝毫不示弱的泼辣姑娘却突然冲破衙役的包围圈,奔向孙思襄的怀里。孙思襄稍稍侧身,姑娘扑了个空,回过头来满脸都是惊喜,“哥哥!你回来了!” “什么!” “你就是蛛心的哥哥?!” 衙役们纷纷大呼小叫,情绪更加亢奋了,不约而同地都抽刀出来对着孙思襄,“嘿嘿嘿,蛛心不是天天吵着自己哥哥在外学艺吗?啊?来,给爷们瞧瞧你这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哥哥小心!”那个衙役头头话没说完就举着刀扑了过来,蛛心又惊又怒,大喊一声朝着举刀的衙役扑了过去,“你们这群狗官!姑奶奶跟你们拼了!” “啧,饿死了!”孙思襄皱起眉,叨叨一句,身子一歪同时伸出手去把蛛心拽了回来,“我要吃饭!” “啊——”蛛心只觉得眼前的天地转了一转,她就已经趴在客栈内的桌子上了。回身去看时,孙思襄又被衙役们为了个严严实实,她心里一急又要冲过去,突然想起自己被丢进来的时候听到的话,恍然道,“吃饭!对,哥哥要吃饭!” 门外,许是看到有人与衙役们打了起来,那些远远躲开的人又都围了过来,躲在各个角落观看。 “这,这小子!”衙役头头气喘吁吁地举着刀,脚步都有些不稳了,“这小子,这么会躲!啐!”他偏过头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对着周围的衙役们使眼色,“都给我一起上!不相信砍不死这小子!” “你想砍死我?”听到这句话,孙思襄总算来了点精神,抬眼看了看衙役们,不屑道,“就凭你们?” “上!”被激怒的衙役们同时举刀冲了过来,一个个如同饿狼扑食一样凶狠。 孙思襄又轻轻合上眼,身子左右晃着,好像弱不禁风的样子,让周围的人都为他默默祈祷起来。 “啊!”一个衙役一刀落下,另一个同时从另一边刺了过来,还有两个从另外一个方向砍下,剩下的都不管不顾地举刀刺了过来。 然而,刀落的衙役都感觉到自己的刀落空了,他们互相望了望,感觉十分奇怪。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已经不见了,难道是躲开了?可是刚才他们只感到了一阵轻风吹过,并没有见那个人跳起来,难道他遁地逃走了? “我从来只喜欢砍别人,不喜欢被别人砍。”孙思襄悠悠道,一手抬起缓缓送刀入鞘。 接着,她信步走入远方客栈,毫不慌乱。围观的人们看看她的背影,正在疑惑间,忽然听见接二连三的“扑通”声响。循声望去,看到的竟是那十几个衙役纷纷倒地的一幕。 “啊,啊,啊!啊——” 一瞬的寂静之后,尖叫声充满了这座小镇。 “杀人啦!风源国的人杀了衙役啊!” “哥哥,吃饭了!”蛛心开心地端着餐盘从厨房里跑出来的时候,孙思襄已经端坐在桌前,只等着饭菜来了。 蛛心无视外面的吵闹声,静静地坐在孙思襄对面,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吃相干脆利落的孙思襄,一声也不出,时不时还贴心地为孙思襄碗里夹菜,顺便盛碗汤放在旁边。 “……”默默地接受了蛛心的这些照顾,孙思襄一个劲地往肚子里添饭,她可是跑了整整一天都没有吃饭的,现在正是需要补充的时候。好在蛛心并没有被她的饭量吓住,一碗接着一碗地给她盛饭,一句话也不问。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大群人全都围在了远方客栈门前,却没有人出来将倒在地上的衙役挪走,也没有人喊一声“蛛心”,几百个人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只是堆在这里看着,说着。 第四十五章 蛛心 “哎?!这是怎么了?!”人群外,一个怎么也挤不进来的老头儿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丫头”,却迟迟得不到回应,无奈之下,他抡起肩上的扁担拍在一个人脑袋上,惹得那个人一声痛呼回过头来,“老福?哎呀老福你可算回来了,你们客栈出事了呀你知道吗?你捡来的那个疯丫头的哥哥来啦!还杀人啦!杀的是衙役啊你知道吗?现在还在客栈里头呐!” “什么?”老人惊得扁担都掉在地上,匆忙推开眼前的人,使劲往人群里挤,“这可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丫头啊!丫头啊!” 老人死命地往人群里挤,渐渐的,大家都知道了,远方客栈的大老板老福回来了。 “是不是爷爷回来了?”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孙思襄吃饭的蛛心忽然耳朵一动,她隐约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夹杂在吵闹的议论声中,还听见一些人在喊“老福”。 “你爷爷回来了?”孙思襄抽空问了一句。 “就是把我们兄妹俩从边界捡回来的老福啊!”听见孙思襄主动和自己说话,蛛心一下子乐了,“你等等啊,我出去看看,如果真是爷爷回来了,他一定也很高兴的!这么多年了,哥哥终于回来了!” 孙思襄“咕咚”一声喝了一口汤,眨眨眼没说话。 蛛心匆匆跑出门,站在门槛上往人群里面瞧,好在她本就眼尖,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困难地在人群里移动着的老人,“爷爷!爷爷!” 她也一头扎进人群,一边向老福那边挤,一边冲那些看热闹的人喊,“看什么看?!赶紧滚!别在我家门前挡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什么心思!赶紧给我滚远点!滚滚滚!听见没有?!看什么看!” “哎呀丫头!” 众人都在蛛心的叫骂声中慢慢散开了,老福也终于得以松一口气,在蛛心的搀扶下慢慢往客栈里走,经过倒在地上的衙役们身边的时候,老福口中低念着,“丫头啊,丫头啊……” “哥哥!”一进门,蛛心就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拖拽着老福走到孙思襄面前的,“哥哥你看,爷爷回来了!” 孙思襄抬眼,面无表情道,“我不是你哥哥,我也不认识他。” “哎呀哥哥你出门这么多年,不记得爷爷了也应当的,但是爷爷一定还记得你的!对吧爷爷?”蛛心不在意地冲孙思襄笑笑,又充满希冀地看向老福。 老福缓过气来,也在仔细打量着孙思襄,听见蛛心的问话,无奈地叹息一声,“丫头啊,我早就告诉了你的,你哥哥他早就没了啊!” “爷爷!爷爷你胡说什么?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爷爷你真的不记得哥哥了吗?当年你不是把我们兄妹俩一起捡回来的吗?爷爷你再想想,哥哥他那年已经十岁了,就算长大了也不会变太多的,你再好好瞧瞧!”蛛心拉扯着老福,不依不饶地要老福“认识”孙思襄。 孙思襄默默无语,现在她吃饱喝足了,该继续去追丰绅巫钰了,痒痒都被他带走了,哥哥还中了毒,她必须赶紧向他讨回解药。 老福左右看了看,万分为难的样子对蛛心摊了摊双手,“丫头啊,爷爷一开始是不想让你伤心,毕竟你那时候还小,但是你十四岁那年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呀!当初我碰见你们的时候,你哥哥他已经……” “我不信!”蛛心瞪大了眼,提高了嗓音,“我和哥哥一起逃出来的!爷爷怎么可能只捡我一个人呢!哥哥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但是那时候你哥哥他真的已经没了,你们俩都倒在血泊里。要不是你说了梦话,我也不会知道你还活着啊!”老福无奈地叹道,“蛛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早该想通了啊!” 老福语重心长又心疼的话语不仅没有让蛛心冷静下来,反倒更使她显得疯狂,如同入魔了一样大吼起来,“我不信!!他就是我哥哥!我哥哥从小就说要保护我的!所以他一定是在我醒来之前就出去学艺了,但是他现在回来了!哥……”蛛心尖锐的嗓音戛然而止,望着空荡荡的座位顿时有些懵了,“哥哥呢?” “丰绅巫钰,你给我等着!”孙思襄早已离开了远方客栈,脚步走得极快,她深信是自己的速度不够快才没能够在路上追上丰绅巫钰等人,所以现在恨不得继续飞奔,直到赶到丰绅巫钰的老巢——三冕国都。 然而,她还没有离开骏原县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就是他?” “没错就是他!是个新面孔!” “风源人的新面孔,那他就是那个蛛心的哥哥了,今日还在客栈前面杀了我们好几个弟兄!” “真是胆大妄为的风源人!你现在在我三冕的地盘上!竟然还敢这么嚣张!” “简直是不要命!你以为你还能走得出骏原县吗?” 孙思襄皱眉,阴冷的眼神毫无情绪地扫视面前这群嚷嚷个不停的衙役,“叽叽歪歪的烦死人了,要么给我滚,要么让我砍!” “嗬?!好大的口气!县官大人可是已经知道你在我们骏原县杀了人了!怎么,这就要畏罪潜逃了?” 孙思襄闭口不言,右手却已经不耐地握住了刀柄。 “不说话?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吓到我们?告诉你!县官大人有权把你捉拿归案!还要治你的罪!杀了那么多衙役弟兄,死一千次都不够你的罪!” “闭上你的臭嘴!李尧那个混蛋狗官敢动我哥哥一根汗毛试试!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吃软饭的!不要脸的!早晚都要被李尧那混蛋害死!一群傻啦吧唧的还在为李尧卖命!回去告诉李尧!姑奶奶可不怕他!” 老远的,那道尖锐的女声就这么响起,原本是刺耳的,孙思襄却觉得这般铿锵有力的声音十分有味道。 “蛛心?!” “你这臭不要脸的娘们儿还敢来?!” “你哥哥这就是犯了死罪!不仅要治他的罪,还要把你拉回去!” “没错!拉回去给弟兄们玩玩!” “玩够了还要活埋给弟兄们陪葬!” “嘿嘿嘿嘿!不错不错!” 蛛心是骑着马赶来的,一头长发利落地绾了起来,只有耳边垂着几条青丝在风中凌厉地摆动着。她依旧是那一身亮丽的青色衣裙,正显出她的年轻有力,活泼勇敢的气势。她驾着一匹棕褐色的骏马遥遥奔来,到了跟前还能看见她那一脸的怒色,瞪着衙役们的双眼格外有神,“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再敢胡说一句!信不信姑奶奶现在就阉了你们!” “哟,到现在了口气还这么硬呐!” “我告诉你,你哥哥杀了那么多差爷,现在就是老福也保不了你啦!” “啊哈哈哈哈哈……” “啪!!”蛛心一怒,用力甩响了马鞭,几欲翻身下马,“你们这群不要脸的……” 忽然,被遗忘在一边的孙思襄又是一个转身,默默地就要离开,她心里还是紧紧惦记着被丰绅巫钰带走的痒痒和毒晕在丰院的穆云赋,对于拦住自己的这群小虾兵她根本不感兴趣。 “哥哥!” “想跑?!” 但是,这一次蛛心的眼神一直有留在孙思襄身上,一见她转身就急急地叫出了声。那群衙役更是死死地挡住了孙思襄的去路,邪邪地笑着围拢了来。 “哥哥,快上来!”蛛心眼见现在的形势对孙思襄不利,心里就十分着急,催马上前两步朝孙思襄伸出了手,“快呀哥哥!他们人太多了!” 孙思襄瞥了一眼那匹马,利落地翻身上马,落在了蛛心前面牵起了马缰。马儿高高扬起前蹄,长嘶一声,那架势让衙役们都不由自主地退开了。 “驾——”孙思襄一甩马缰,带着些掩饰不住的兴奋大声吆喝起来。对于在紫阳山上长大的她来说,根本没有机会骑马阔奔,唯独一次远哥偷偷牵了一匹马来送给她,却被师父以“山中野兽多太危险”为由宰了,干爹还做了一锅肉汤出来,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她总认为,这骑马就像穿那一身铠甲一样,是一件十分帅气的事情。如今,她终于有机会驾马了! 马儿落了蹄,似乎被孙思襄传染上了兴奋,鼻孔一喷,突兀地奋力扫腿就跑! “啊,跑啦!快追啊!” “快追!一定不能让他们跑了!” 后面是乱做一团的衙役们的喊叫,蛛心有些担忧地往后看了一眼,在这座骏原县,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福,但是如今哥哥回来了,爷爷却又不认哥哥,这让她感到十分伤心。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哥哥的,所以她只有离开爷爷,跟着哥哥去闯了! 远远地忘了一眼越来越小的骏原县,蛛心的眼神渐渐安定下来,现在的她有了哥哥,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她等了这么多年,守在骏原县的远方客栈,就是为了等哥哥学艺归来! 看了看孙思襄高挑又有劲的后背,蛛心的眼神渐暖,双手不由地环上了孙思襄的腰际,她轻轻地趴在孙思襄背上,喃喃道,“哥哥,欢迎回来……蛛心好想你……” 第四十六章 马贼 马蹄声如同一首激动人心地鼓曲,一击更比一击沉重有力,尽管在马背上颠簸起伏有些疲累,孙思襄却依然不减最初的兴奋之意,马鞭与马缰甩个不停。 “驾!驾!” “……哥哥,前面不远好像有个城镇,我们进去歇歇吧?”蛛心伸长了脖子往前望了望,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孙思襄的神色,“我累了……” “有城镇?是国都吗?”孙思襄也眺望了一番远处,只看见一片黑压压的房屋,想了想毕竟现在已经是夜晚,万籁俱寂的时候,他们驾马狂奔在这原野上,着实有些突兀。只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这马蹄声格外响亮。 “不是国都,哥哥你要去国都吗?” “嗯,我要去救痒痒,还要砍了丰绅巫钰,在砍了他之前还要问他要我哥哥的解药。”孙思襄放慢了速度,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痒痒?痒痒是谁?为什么哥哥要去救她?”蛛心一愣,凝重的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哦,是哥哥在外学艺的时候结拜的兄妹之类的人吧?可是为什么会被丰绅巫钰抓去?丰绅巫钰不是这三冕国的摄政王吗?据说是个很可怕的人呢!” “痒痒是我捡回来的妹妹,那个丰绅巫钰却说她是三冕国的公主,要把她抢回来做什么傀儡,痒痒不要做傀儡。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还害的我哥哥也被丰绅巫钰下毒刺杀——所以我一定要把丰绅巫钰砍上十几刀!” 蛛心敏锐地抓住了孙思襄眼中闪烁的阴狠黑雾,心中霎时被惊得一凉,冷静下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背心一片冷汗。 很快,两人驾着马轻轻悠悠地踏入了这座小镇,没有城墙和城门,只有一座木头大门的简陋小镇。但是这镇上房屋却是不少,黑压压的一片,都是木头凑建起来的一层小房子,一座挨着一座,互相之间紧密结合,就连两排房屋之间的道路都显得很是狭窄,不像身高马大的三冕国人的城镇。 “他们都睡觉了吗?”蛛心左右看看,没有一点灯光,也没有一丝声音,这番寂静却反倒显得有些古怪了,“怎么也不见什么家畜?” “哪有睡觉?他们都在屋子里面躲着,偷偷看我们呢!”孙思襄毫不在意地晃了晃。 “什么?”蛛心浑身一凉,抱着孙思襄的双手不禁又紧了紧,“在,在屋里,偷看我们?”这种说法让她想象起来,总觉得分外恐怖。 孙思襄扬起马鞭随手一指,“你看那扇窗户底下不是有露出来半个脑袋吗?还有那扇门边上有个小孩子,眼睛大大的……” “呜呜哥哥你别说了!”蛛心紧张地搂紧了孙思襄,整张脸都埋在孙思襄背上,“好恐怖!他们,他们不睡觉,也不点灯,在屋里看我们干什么?” “不知道,他们都很小声地呼吸,一动也不动,好像不想被我们发现一样。”孙思襄又四处看了看,了然无味道,“都没有客栈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我从没有听爷爷提起过,骏原县这边还有个这么小的城镇,阴气森森的……”蛛心战战兢兢地贴在孙思襄背上,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恐惧。 孙思襄纳闷道,“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明明对那些衙役骂的那么凶。” “那些坏蛋我当然不怕!他们不过就是仗势欺人罢了,但是这里……”蛛心刚刚提高了嗓子就被自己吓到了,“这里阴森森的,一点也不正常,哥哥我们还是离开这儿吧!” “哦……”孙思襄也没有异议,这里没有客栈,人又都那么奇怪,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呢,她还是继续往国都去吧! 然而,她催马走,马儿却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孙思襄疑惑地低头拍了拍马头,马儿还是毫无反应。她想了想,扬起马鞭就要甩下去的时候,突然鞭向一变,往一旁抽了出去。 “啪”一声轻响,接着就是一声痛呼和孩子的哭声,“啊呜呜呜好痛啊呜呜呜……” “嗯?”孙思襄斜眼看去,自己那一鞭子竟然抽在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手臂上,那男孩虎头虎脑的,看上去很精神,此时却抱着自己胳膊蹲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哥哥,怎,怎么了?”蛛心被那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好久,确定那孩子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放轻了声音道,“小弟弟,你怎么了?” “呜呜呜,他打我啊!”小男孩毫不客气地冲着孙思襄大喊,“你这个妖怪!你还敢打我!” “小虎快回来!”又是一声惊呼,从路旁一座黑黢黢的房子里传出来。 蛛心目瞪口呆,看了看孙思襄再看向那个孩子,疑惑道,“什么妖怪?” “你们就是妖怪!偷马的妖怪!”小男孩继续倔强地大喊着,他身后那座房子里冲出来一个男人,佝偻着身子把自己缩小,一把将小男孩捞在怀里又匆匆跑了回去,还“嘭”的一声关紧了门。 “这马是你偷来的吗?”孙思襄看着蛛心。 “这是爷爷送给我的马,怎么是偷得了?!”蛛心红了脸,又羞又恼道,“那孩子定是在胡说!这马明明是骏原县的马,骏原县可是产马的地方,我又怎么可能到他们这种阴森森的地方来偷马?!” 蛛心的话音落下,周围顿时静悄悄的,这片土地空旷的竟然连回音都没有。孙思襄又左右看了看,疑惑道,“说我们是偷马的,为什么还躲起来?他们怎么不出来赶我们走?” “那孩子不是说我们是妖怪吗?”蛛心道,“是不是他们害怕……” “嘘!”孙思襄忽然抬手捂住蛛心的口,“你听,有人来了。” 蛛心惊恐地睁大了眼,她现在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激烈跳动着的心声,还有这诡异的城镇里回荡着的,莫名的紧张。 “可是这马为什么不走了呢?”孙思襄又驱了驱马,马儿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孙思襄弯了弯腰,才发现那马的眼睛竟是紧紧闭着的,“咦?它睡着了吗?” “睡,睡着了?”蛛心战战栗栗地也低头看了看,惊吓中扯着孙思襄跳下马就要狂奔起来,却被孙思襄一把拉住,“你跑什么?马儿不要啦?” “它,它一定是,一定是在这种地方中邪了……哥哥,我们,我们快跑吧,要不然也会跟马一样中邪的!” “中邪?”孙思襄挑了挑眉,“中什么邪?你听,那些人都快要进来了,我们就在这儿等等,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吧!”要知道,绝对不是她突然对这个小城镇有了兴趣,她只是真的很舍不得这匹好不容易可以随心所欲骑很久的马而已! 一听孙思襄说“那些人就要进来了”,还说要留下来看看“那些人”到底要干什么,蛛心顿时有些心慌了。这么多年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强迫自己丢弃了曾经的温婉贤淑,锻炼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泼辣勇猛的姑娘,面对怎样邪恶的男人她都能理智又勇敢地应对,却怎么也不能摆脱对黑暗中阴邪之物的恐惧。 那些都是从很多年前就跟随着她的恐怖记忆,她根本不愿提起,就连爷爷都不知道,每每到了夜里,她总会一个人在被窝里发抖,几乎整晚整晚地睡不好觉。她可以对小人、恶人、歹人口出不逊,甚至大打出手,却无法正面甚至去想黑暗中那一双双隐形的眼睛。 她慌了,揪着孙思襄的衣摆不敢松手,如果可以,她真想钻进孙思襄怀里躲着。 “就这几个人吗?” 孙思襄拉着蛛心静静地立在一根大柱子后面,几个穿着黑衣,蒙着黑面的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丝毫没有发现柱子后面躲着两个人。 “诶,今晚又是什么都没有吗?” “已经好几个晚上空手而归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没办法啊,这里的人都太穷了,家禽家畜都没几只,更别说马了。” “啊!你们看那里!是不是一匹马?!” “真的是一匹马啊!看上去还不错!” “哈哈哈哈!今晚总算可以牵一匹马回去了!” 几个黑衣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甚是开心,丝毫没有察觉孙思襄和蛛心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孙思襄奇怪道,“可是这马都睡着了啊。” “诶,你是不是傻了啊,这是咱们的药起作用了!”一个黑衣人毫无察觉,得意洋洋地解释。 “什么药?为什么我们都没有事?”孙思襄接着问。 “不都说了是我们的……你是谁?!”那个黑衣人继续解释,一边解释一边不耐地回头看了孙思襄一眼,转过头的时候忽然惊觉不对,尖叫出声,“有鬼啊!!” “瞎嚷嚷什么!你才是鬼!”蛛心不悦道,“一群人大晚上进城来偷马!真是没有王法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你管不着,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偷马?你们没看到他们已经很可怜了吗?你们是不是早都把人家的家禽、家畜都偷光了?!”因为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又都是心怀鬼胎的坏人,蛛心一下子来了勇气,敞开了嗓子大骂,“你们这群家伙有没有良心啊?这么小的城镇你们也下得去手?你们知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过活?啊!” 第四十七章 苦楚 “我,我们……” “你们什么你们?!你们还有理了?大晚上的干这种事情也不怕遭雷劈?!偷鸡摸狗也就罢了竟然还偷马?!骏原县那么多马怎么不去那里偷呢啊?!” “你你你,你少嚷嚷!关你什么事!你不是这镇上的人就赶紧给我滚蛋!小心,小心我立马砍了你!” “就凭你们?哼!姑奶奶现在就阉了你们信不信!”蛛心毫不畏惧,眼睛瞪得更大,在眼里闪闪亮的,“说!你们为什么要偷马?还有,你们是不是潜伏在这个城镇附近很久了?这个城镇里丢的东西是不是都是你们偷得?” 几个黑衣人看上去很有些胆怯,似乎并不是十分穷凶极恶的人,被蛛心这么一通大骂之后,互相望了望,都缩了缩脖子。 “赶紧老实交代!你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蛛心眼角瞥见路边有房屋的门窗慢慢地推开了一条缝,大概是观察他们的人现在慢慢明白事因了,便不想再一味躲藏了。 孙思襄眯了眯眼,自顾自悠悠地走到马儿身边去,左右转了转,“你们到底用了什么药?马真的睡着了吗?” “……不是睡着了……”一个黑衣人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嘀咕道,“只有我们可以牵走它。” “真的?”孙思襄好奇道。 “啊,哥哥,先别管这些,他们几个都交代了是他们偷了这个城镇的家禽和家畜还有马,我们把他们交给这里的人就好了。”蛛心急忙道,又对着路旁的房子喊,“你们都出来吧!你们的东西都是他们偷走的,他们才是偷马的贼,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暴露了,你们自己来审问他们吧!” “喂喂!你要把我们交给官府吗?!”一个黑衣人惊慌大喊。 “交给官府?”蛛心不屑道,“让老百姓自己来惩罚你们才是最好,交给官府,谁知道官府又会从中动什么手脚,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老百姓!” “那,那我们还不是老百姓!我们只不过,只不过是受人所托才来……” “你说什么?!”蛛心大怒,“受人所托?!” “你看看!你看我们像坏人吗?!”一个黑衣人愤愤地扯掉了脸上的黑巾,一脸悲愤道,“我们兄弟几个就是混口饭吃!谁让那个人出手那么大方!” 剩下的黑衣人们也都纷纷应和着,接连着摘下了脸上的黑巾,七嘴八舌道,“你要找就去找那个人!” “我们都是住在这个镇上的!” 蛛心目瞪口呆,一时无语,听着这些男人好像无赖一样的说法,心里感到好笑的同时还有一些悲凉——她在三冕国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并没有在骏原县以外的地方多走动,但通过爷爷和骏原县上那些喜欢多嘴的人,她也了解了不少三冕国的现状。 “哎呀!小虎他爹!” “爹爹!”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突然从门里站了出来,佝偻着身子的大人就是之前那个把小虎抱回去的男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一脸哀痛地瞅着一个黑衣人,“你咋地做这种事情哟!” “爹!你是偷马贼?”小虎冲出来,却没有扑进爹爹的怀抱,愣愣地样子让人心疼,“爹,你不是说偷马的是妖怪吗?你不是说每天晚上都有妖怪来吗?” 慢慢地,其他屋子里的人都悄悄走了出来,各种呼唤的声音都响了起来,几个黑衣人却连头也不敢抬,静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虎他爹!你说话呀!你们这是做啥子哟!为啥子要偷自家的马哟!” “爹你是个骗子!你明明就是偷马贼!” 不解地斥责声和痛心的呜咽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静谧的小镇子渐渐增添了些人气,气氛却沉重低下。蛛心左右望望,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三冕国的老百姓,这么多年了,从没有找到出路! “你醒了?” 突然响起的一道清亮的声音,完全没有受到这片气氛影响的样子,众人不由自主地都望了过去,却是孙思襄正凑在马头前面,一脸认真道,“你再不醒,我就要砍你脑袋了。” 众人替那匹马倒吸了一口气,再仔细看看那马,顿时浑身冒汗,马儿的身上、腿上布满了深深的鞭痕,虽然没有见血,但看上去就很疼的样子。这马刚刚才被迫在药效中挣扎醒来,身上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恢复,此时还显得有些木讷,呆呆地站在原地眨眼,喷气。 “哥哥,你,你做了什么?”蛛心几步跑过去,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马儿,“怎么会成了这样子?” “它一直醒不来,我就这样叫它啊。”孙思襄毫不在意道,“我师父说了,马儿不听话的话,就要多抽。” “可是这也太……”蛛心的声音慢慢低下来,神色也惆怅起来,哥哥这些年在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那个师父一听就很残暴的样子,哥哥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另一边,孙思襄拍了拍马头,“那我们就继续往国都去吧,这里又没有客栈。” 蛛心惊醒过来,怜惜地看着孙思襄,“哥哥,你还是歇歇吧,我们随便在谁家借宿一晚就好。”她回头望望已经惊呆了的众人,正色道,“我有银两,谁家可以让我们借宿一晚?我们不会叨扰太久的。” “到我家来!”一只小小的胳膊举了起来,小虎一脸严肃道,“不要钱的,我们把你们当成了偷马贼,你们就在我家住几天,当做赔罪!” “啊,对对,我们,我们家可以住。”佝偻着身子的男人也着急道,“小虎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千万不要怪罪,要怪就怪我,是我没管教好……” 于是,在众人的歉意和哀伤中,孙思襄和蛛心两人走进了小虎家,那座黑黢黢又矮小的房子。 “哥哥姐姐,请喝水。”两人进屋没多久,小虎就从屋后走进来,一手端着一只小茶碗,蛛心急忙上前接了碗,心中自在哀叹。 “你们家真小,三冕国人都长那么高,怎么住得下这么小的房子?” 孙思襄咕咚一大口喝干了一碗水,四周环视了一圈便开口道,“之前那个骏原县,我看就很大啊,外面那么大的地方,你们怎么不把房子盖大点?” “……爷爷说,外面的地要留着种粮食,要不然就没有饭吃了。”小虎脸色黯然下来。 “可是你们的地里什么都没有啊!”孙思襄接着道。 这时候,小虎的爷爷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小虎的爹已经换下了一身黑衣,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你快点给客人赔礼道歉!你们差点把人家的马偷走了!让人家还怎么千里迢迢地赶去国都?”小虎的爷爷对着身后的男人重重道。 小虎的爹爹垂下脑袋,认认真真给孙思襄和蛛心两个鞠个躬,口中却嗫嗫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是这里的人,为什么不去骏原县偷马?”孙思襄忽然道,突兀却又极其认真,“你们偷自己家里的东西出去卖吗?是不是傻?” “还,还不是为了那些银子!”大概是因为被骂“傻”了,小虎的爹有些不甘地道,“那个人给的银子多,但是我们根本没本事去偷骏原县的马,骏原县有县官,马场有人守着的,我们根本进不去!” “说什么呢!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小虎的爷爷忽的一巴掌就拍了上去,严厉道,“偷东西就不对了!你还想去骏原县偷?!你想去坐牢吗?!” “我,我也没办法啊爹!” “就是饿死也不能干这种事情!你这样怎么教你儿子!” 小虎默默站在一旁低着头,小虎的爹抬眼看了过去,很快又愧疚地低下了头。 “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办!现在城镇的人都知道是你们几个偷了东西,想想该怎么赔给人家吧!”小虎的爷爷狠狠丢下一句话,转身入了后院。那佝偻的背影微微颤着,步履不稳地绊了一下。 “那个让你们偷东西的到底是什么人?”蛛心忍下心头的痛涩,开始整理思路,“你们在哪里遇见他的?他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小虎的爹爹想了一会儿,有些为难道,“那个人我们其实都不认识,他自己跑到我们地里跟我们搭话,说我们老在这种不出东西的地里耗时间,不如去找些马来卖给他,他肯出大价钱。但是我们镇上总共也就那两匹生不出崽儿的老马,他就说鸡鸭也是可以的。” “所以你们就将这镇上的家禽家畜都偷光了?全都卖给那个人了?”蛛心皱起眉。 “嗯,为了我们不被发现,那个人还给我们一种药草,他说点燃了之后大家都会睡着了,马也会乖乖跟着我们走。” “药草?”孙思襄来了兴致,正要问什么的时候,小虎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手上捧着一小捆干草,“就是这个,今天下午我在屋子外头看见了它烧起来了,就给踩灭了。” “……难怪大家今晚都没有睡着,还都躲在屋里抓贼。”蛛心恍然大悟。 手上的干草被孙思襄拿去研究了,小虎拍拍手道,“其实今晚大家没有约好抓贼,但是都听见了一阵马蹄声,马蹄声很大,而且越来越近,大家都很害怕,想着是不是偷马的妖怪就要来了……”小虎说着说着看了自己的爹爹一眼。 第四十八章 夜战 蛛心心下了然,定是哥哥带着自己策马狂奔躲避骏原县那些追兵的时候,马蹄声又快又急,在这空旷的原上本就能传很远,更何况当时已经天黑了,这个城镇的人一定听的很清楚。 “这个不就是迷香吗?” 孙思襄的声音依旧是不在状况中的样子,蛛心扭头去看她的时候,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晕香,回头看时大吃一惊,孙思襄不知何时点燃了那捆干草,蹲在一旁唿扇着闻。 “哥哥!”蛛心心里一惊,身子已经扑过去拉过孙思襄,还着急地在干草上跺了几脚,“哥哥你干什么?不是说了这是药草吗?一会儿出事了怎么办?!” “这就是普通的迷香。”孙思襄无辜地眨眨眼。 “普通的迷香也会出事啊,如果你被迷晕了怎么办?”蛛心踩灭了干草,扇走了飘在空中的屡屡烟雾,又担忧地摸了摸孙思襄的额头,拉着孙思襄转了一圈仔细看着,“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头晕?” 孙思襄无动于衷地摇摇头,耸耸肩表示自己很健康。 “呼——哥哥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你要是出事了让我怎么办啊?这种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不要随便用了!”松了一口气之后,蛛心又生起气来,让孙思襄莫名其妙地皱起眉。 “怎么会是普通的迷香呢?这可是专门治马的!”小虎的爹爹却激动起来,“那些马闻了这个就会睡着,然后就乖乖跟着我们走了!就算醒来也不会大叫的!” “傻,它们本来就认识你们,你们拉它们走,它们当然不会乱叫了。”孙思襄不屑地嗤笑,“马才不会被这种迷香迷晕睡着呢,你们的马一定是自己在睡觉。” “不可能!我们可是花了钱买来的这个药草!” “你们是被骗了吧?”蛛心深感无奈和悲哀,轻叹之际忽然惊道,“那今晚我的马为什么会睡着?!” “而且睡得很熟呢。”孙思襄补充道。 小虎的爹也一脸困惑,“今晚药草都被提前灭掉了,我们也不知道你的马为什么还会睡着。”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蛛心只感到心头又是一颤,“难道这个小镇上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此言一出,屋里几人都面面相觑,感受着再次安静下来的小城镇。外面偶尔掠过一阵风,吹得门窗微微颤动,发出阵阵轻响,蛛心为此惊怕,不知不觉靠近孙思襄,抓住了她的衣袍。 “喂,你们都在哪里把马卖掉?”孙思襄却只觉得屋里其他几人都面色古怪,皱皱眉没有理会紧张的蛛心,自顾问小虎的爹,“你们今晚被发现了,以后都不能偷马去卖了吧?” “这,这是当然,我也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小虎的爹瞅了小虎一眼,怅惘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偷偷去风源国过日子,这里的地种不出粮食,连上交的都没有,更别提我们自己吃的了。” “爹……”小虎轻轻唤了一声,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爹,我们去风源国吧,风源国的人都很有钱,他们的地也都能产粮食,我们去那里种地吧!” “哎,你们不要说傻话了,你们是三冕国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背井离乡?”不知什么时候,小虎的爷爷出现在屋里,佝偻的身子显得有气无力的,他看了看孙思襄和蛛心,叹息道,“看你们的样子就是风源国的人,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去国都,但是我这老头子还是想劝你们一句,我们三冕国的国都,你们还是不要去的好啊!” “为什么?”蛛心奇怪道。 “嗨……有些话老头子不敢说,说了要杀头的!”小虎的爷爷摇摇头,满是疲惫的样子,“本来我们这里气候不好,大家都缺吃少穿的。经过四年前那件事,我们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呀!” “这还不是都拜那个丰绅巫钰所赐!”蛛心不快地嘟囔一句,深有同感道,“所有能赚钱的东西全都被那些个狗官包揽了,老百姓的日子可不是没法过吗?” “哎呀小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呀!”小虎的爷爷惊恐地挡住蛛心的话头,摆摆手道,“谁让我们只是老百姓呢?天高皇帝远,我们没办法啊!” “所以才逼得小虎爹落草为寇啊!”蛛心不满道,“这会儿连抱怨几句都不行了?哼!姑奶奶才不怕那些个狗官!” “我们,我们没有做强盗啊!”小虎的爹急忙为自己申辩,“我们再也不会干这种事情了!” “三冕国的皇帝不是说都要死了吗?” 那边争吵的话头突然戛然而止,几个人脑袋有些僵硬地转了过来望着孙思襄,蛛心诧异道,“哥哥你说什么?” “丰绅巫钰要把痒痒抓回去做傀儡,不就是因为现在那个皇帝要死了吗?”孙思襄一本正经道。 蛛心再次听到了孙思襄提起那个“痒痒”,只是没工夫去想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了,“是这样的吗?小皇帝又要不行了?这才四年啊!” “哎呦喂!哎呦喂……”小虎的爷爷在一边哀痛地叹息起来。 孙思襄疑惑地眨眨眼,等着蛛心的解释。 “四年前,老皇帝暴毙,这三冕国顿时就换了天。也不知老皇帝是怎么想的,竟然留了诏书让丰绅家族世袭摄政王之位,然而更离奇的事情是,上一任丰绅王爷做了摄政王不到一个月就也随着老皇帝去了,所以就由现在的丰绅王爷辅佐着小皇帝理国了。”蛛心一边想着一边说着,“其实,很多人都在私底下猜测,是现在这个丰绅王爷为了权位,先后……” “哎哎哎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的!快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小虎的爷爷急切地打断了蛛心的话,将孙思襄和蛛心两人赶进房间,“这个,这个房子空着,你们兄妹俩将就将就,天都快亮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啊,休息吧!” 很快,小小的城镇再一次安静下来。 “看样子,这个小城镇连个狗官都没有的。”蛛心躺在床上,满腹哀叹,“也是,这么贫穷的地方,哪个狗官喜欢来这里受苦呢!” 孙思襄懒懒地靠在榻上闭目休息,没有出声。 “……哥哥,你口中的那个痒痒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对哥哥来说很重要吗?哥哥肯为了她从风源国追到三冕国都,一定是很重视她的了,可是丰绅王爷都说她是三冕国的小公主了,哥哥你还要把她带走吗?她难道不是更想留在国都做公主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完了,孙思襄却丝毫没有反应,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蛛心又轻轻叹口气,留恋地再望了望孙思襄,也疲惫地闭上了眼,很快就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毕竟从白天到晚上,她经历了太多事情,已经很累了。 本就黑暗的小屋子在夜色中更显得漆黑,孙思襄忽的睁开眼,那双黑眸在黑夜中闪着亮。她凝神静了片刻,然后敏捷地翻身下榻,从小窗口一跃而出。 夜风阵阵,小小的无名城镇完全隐没在黑暗中,没有家禽家畜的吵闹声,也没有虫鸣草动,此时已过了午夜,风声都停了下来,为了让众人能更安稳地休息,黑色似乎笼罩了所有一切干扰。 一身白袍的孙思襄机警地盯着前面,身子贴着墙面一步一步稳稳地向前挪动着。 转过一座房子,她停在了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堵残缺的矮墙,墙角杂草丛生,漆黑一片,她微微低下了身子,屏息静候着什么。 “是这里?”一道并不陌生的男声响起来,孙思襄双眼更亮了些,嘴角勾起。 没有声音回答,大概是用了点头作答。 “好,你回去告诉王主,俺不会让他失望的!”断墙的那一面,远远地能看见城镇的入口,陈仕平正站在那座木头城门地下,肩上掂着那根长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身边空无一人,也不知他是在对什么人讲话。 很快,陈仕平抬脚走入城镇,一边打量着这座寂寥的城镇,一边大喇喇地摇头晃脑,“那个白面小生,怎么就得罪了王主,本来还能堂堂正正比试一番的……” “当然要比试!你的棍子我要定了!” 一声嘹亮清晰的回应打断了陈仕平的自语,他惊讶不已地瞪着突然出现在矮墙上的白色人影大叫,“白面小生?!” “都说了要叫我穆世子!”孙思襄兴奋地弯了弯嘴角,手腕一动拔刀出鞘,“上次没比完,我是一定要把你的棍子赢来给痒痒的!” “你这白面小生口气倒不小!你以为你打败了秦童很了不起吗?秦童那小子向来目中无人,俺早就看不惯他了!”陈仕平毫不畏惧,也解开了缠在长棍上的布带,“要不是他对王主还有点用处,俺才不会费事去救他!” “……秦童是你救走的?” “哼!风源国里,就只有你这白面小生能与俺一斗,那些个守门人根本挡不住俺!”陈仕平傲然瞪眼。 “痒痒也是你抓走的?” “王主说那丫头身份不同,既然身为三冕国的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不好好待在三冕国都怎么行!” “我哥哥中毒一事也是你做的?!”黑暗中,孙思襄的双眼几乎要隐没其中,她缓缓举刀在身前,声音低沉阴森,“原来不是丰绅巫钰啊……” 第四十九章 黑暗 “中毒?你哥哥?”陈仕平愣了愣,困惑的眼神望了过来,“俺从来不用……嗬!”这一次,孙思襄却不等他话说完就冲了过来,大刀瞬间透明起来,划过夜空劈下来。 陈仕平勉强躲过一刀,身形不稳地退了几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孙思襄,“那是什么?!不是秦童那小子的快刀吗?!” 刚刚有一瞬间,孙思襄手中的大刀隐去了刀身,看上去好像消失了一样,那不就是人称“快刀客”秦童的拿手好戏吗?秦童的快刀时时会消失在人眼前,让人猝不及防。可是,这个风源国的白面小生为什么也会这一招? 就在陈仕平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孙思襄脚下一点,步履轻盈又迅捷地蹿了过来,大刀在双手间翻转的飞快,那番变化已经让陈仕平有些目不暇接了。她却还能在刀风中脚步转换,身形扭转,好像一条灵巧有力的长蛇,一边危险地吐信威胁着敌人,一边拧身缠绕,让敌人根本不及回应,在恐惧中慢慢软弱下去。 “……”孙思襄始终不发一语,阴沉沉的目光紧紧盯着陈仕平的脸,像是要牢牢记住他面上的每一个表情。陈仕平一边警惕地应对着孙思襄多变的刀向和身形,一边冷汗淋淋地躲避着孙思襄的目光——这种令人浑身冻得僵硬的目光,他只曾经在丰绅巫钰那里感觉到过,这种就像身处在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中一样的感觉,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落地,摔个粉身碎骨,也不知底部是否隐藏着一张血盆大口正等着自己落下…… 为了躲避孙思襄,陈仕平慌不择路,竟一点点接近了那些矮小的房屋,里面的人们都在熟睡,陈仕平是知道的,那些人都被他们的人安置好了,不管他们俩闹出多大动静都不会被吵醒的。 “……啧啧!”陈仕平四处望了望,他可不是有意枉害人性命,只是这个白面小生逼迫太紧,竟让他有种手足无措的失落感,他可不能就这么败了,他还有王主交代的任务在身呢! 这样想着,陈仕平双眼狠狠一瞪,侧身蹿入一间房子,一把拎起床上的那个人,抓住其脖子挡在自己身前。 孙思襄追了过来,眼色沉沉地看着陈仕平。 “哼!你来啊!小心俺失手杀了这小姑娘!”陈仕平狠狠道,他手上提着的,正是昏睡中的蛛心。 孙思襄不言不语,面上也没有什么变化,一步步靠近,那阴冷的眼神甚至没有在蛛心脸上停留,只一味地盯着陈仕平,持刀的右手拖在身后,一步更比一步沉。 陈仕平微微有些心虚了,这个白面小生不是一般人,王主也叮嘱过自己的,但是在这个时候还面不改色,情绪收敛成这个样子的,实在有些可怕啊! “你站住!俺真的会杀了她!”陈仕平又紧了紧掐着蛛心脖子的手,昏睡中的蛛心只觉得呼吸艰涩,轻哼出声,那细弱蚊蝇的哼声却让孙思襄脚下一顿,“哥哥……” 孙思襄停下了,刀尖直指陈仕平,目光阴冷道,“放人。” “你说啥?!”陈仕平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惊讶,“你让俺放俺就放?俺又不傻!” “不傻就快点放人!”孙思襄硬硬道。 “你少在那儿吓唬人了!俺才不怕你!”陈仕平倔强道,“王主让俺来教训你的,可不是让俺来听你教训的!” “哼!师父说,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就是傻的!”孙思襄不屑地瞥了陈仕平一眼,原本平缓的身形忽然紧绷着消失了,陈仕平紧张地在周围扫视一圈,正要大叫的时候却觉得后脑发凉,顿时有些腿软了。 孙思襄依旧单手持刀,静静地站在陈仕平身后,刀尖戳着陈仕平的后脑勺,见陈仕平的双手渐渐松开了蛛心,蛛心身子软软的就要倒在地上,她一步跨上前接住蛛心。陈仕平趁此机会急忙退离,却没料到孙思襄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刀尖一转划破了他的喉咙。 轻轻托起蛛心,孙思襄冷眼看向还瞪着眼站在那里的陈仕平,眼中的黑雾浓浓滚滚,“下一个就是丰绅巫钰了!” 孙思襄抱着蛛心径直离开了这座偏僻的城镇,不久之后,陈仕平身后出现两个人影,不声不响地将陈仕平抬起,很快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寂静的夜,继续延长。孙思襄抱着蛛心悠然坐在马背上,没有回头看这个匍匐在黑暗中,努力生存着的小城镇。 三冕国都,时常风沙弥漫,灰天土地,使这里的建筑物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人们也都少有穿浅色衣服的,就连姑娘们的打扮更倾向于艳丽的色彩,来来往往入眼皆是鲜艳的红黄紫绿。 这样的景况让孙思襄皱了皱眉,她又看了看身旁的蛛心,不满道,“她们的衣服不好看。” “三冕国靠北,尘土浓重,这些姑娘为了更突显自己,便一个比一个穿的亮丽,否则被人看着就是灰扑扑的一团了。”蛛心道。 孙思襄不再说话,这里尘土浓重她是自有一番体会的,只觉得呼吸之间都是尘土的味道,的确让人感到不适。她们一路经过了几个城镇,不紧不慢地花了八日才到了这国都,却又碰了一鼻子灰,这使她的心情越发烦躁。 “哥哥,我们就住在这里吧,稍作休息之后一起去打听痒痒的下落。” 孙思襄始终没有表态,面无表情地随了蛛心的安排,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好在到底是一国国都,客栈的水准还是很高的,饭菜可口,服务也很周到,于是天色渐晚的时候孙思襄的脸色也好转了不少。蛛心见状,便提议出去逛一逛,顺便暗中打听一些消息。 于是,换了一身白袍的孙思襄一副翩翩好少年的模样走在前头,蛛心依旧一身紫裙,艳丽风姿比起大街上那些个女人实在好太多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踱步在街头,引得路人频频回望,背后议论纷纷,无非是“金童玉女”“天仙之配”之类的说辞。 “……哥哥,你已经与丰绅巫钰打过照面了,再在国都里这么显眼是不是不妥?”蛛心瞥了身后众人一眼,有些担忧道。 “嗯?”孙思襄正细细瞅着街上每个与央洋年纪相仿的孩子,生怕央洋被从自己面前带过去自己都没有发现,闻言毫不在意道,“丰绅巫钰知道我来了就会乖乖把痒痒交出来了。” “为什么?”蛛心惊奇道。 “因为他怕我,我可是穆世子。”孙思襄得意地仰起头,似乎很是满意自己在风源国打响的这个名号。 蛛心却脸色黯然下来,默默低下头不言语,这一路上她找机会与孙思襄交流了很多次。孙思襄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慢慢的,告诉了她自己其实是从紫阳山出来的,捡了个孤儿做弟弟,在风源国都城见到了与自己相貌完全一样的哥哥,然后被丰绅巫钰干扰,直到自己一夜追杀至三冕国。 粗心大意的孙思襄从来不会在意细节,比如自己其实是女儿身,比如痒痒其实是个妹妹,名字念作央洋,所以蛛心一边怅惘着,心中默默接受了孙思襄不是自己哥哥的事实,一边却又不知不觉地将芳心交付出去,看向孙思襄的目光中慢慢都是依恋。 蛛心觉得,孙思襄也许是自己的哥哥给她送来的如意郎君,哥哥总是放心不下她,不管在哪里都会担心她。这一次,定是担心她受男人欺负,所以挑选了孙思襄送到自己身边。孙思襄长相俊美无双不说,武功高强,又诚实可靠,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会觉得很安心。 而导致了这一场落花错意的罪魁祸首孙思襄却毫无所觉,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放慢了追杀丰绅巫钰的步调,来到国都也不冲动地冲进皇宫了,反倒带着蛛心在国都街头逛了好几天。 “哥哥,丰绅巫钰一定早已经得到你来了的消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蛛心却比孙思襄更忍不住了,“如果他一直不找你,你就这么等下去吗?那位穆公子不是还需要解药吗?” “他在皇宫里搞鬼,我哥说过,丰绅巫钰手段多,喜欢出其不意。”孙思襄正在专心地擦刀,面上是少见的认真与凝重,“我哥不会有事的,他说过,爹娘快要回去了。” “爹娘?你是说,那个穆王爷和穆王妃?” “嗯。”孙思襄慢慢恢复了面无表情,双眼阴雾滚滚,“但是丰绅巫钰我还是一定要砍的,他实在让我讨厌!” 那时候,蛛心浑身一颤,眼前恍惚似乎看见了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黑色的雾气丝丝缕缕围绕着孙思襄全身,那张精致的面庞也好像罩了一层黑纱若隐若现,只有那双黑眸格外清晰,眸中流露出来的恶意几乎要实质化了。 是了,孙思襄的心里自始至终深深担心着穆云赋和央洋,不管她再怎么谨守那两个人的叮嘱,稳住心性不冲动,却不能稳住担忧和怒火。她向来自由散漫惯了,不管是砍人还是行走,都是任凭自己的直觉和希望做的。但是这几个月以来,她的身边渐渐多了许多牵绊,让她时时受制于人。 第五十章 夜闯 但令她自己都感到奇怪,她从没有升起丢弃那些牵绊的念头,那些或深或浅的羁绊,让她感到迷恋,回首看时,总会忍不住去牵住那些人的手,紧紧拉住。 也许,她再也回不去孤身一人的日子了,这也是她自己的意愿,将那些沉重的羁绊留在自己身边,然后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 丰绅巫钰,一而再再而三地侵犯她想要牢牢握住的羁绊,甚至不择手段地激怒她,似乎有意地将她引来,引向更深更浓的黑暗中去。 当晚,蛛心在忧虑中沉沉睡去,孙思襄再一次乘风飞奔,悄无声息地蹿入了皇宫之中。三冕国的皇宫,虽然没有风源国那般富丽堂皇的色彩,却也自有其一番独特的风格,灰黑色的建筑高大恢宏,显示出沉重的历史厚重感,石块垒砌的高墙看上去很结实的样子,在黑夜中高高耸立,让人望而生畏。 孙思襄每落下一步,都会仔细瞅瞅四周,她发现,虽然都是皇宫,这座颜色暗淡的皇宫与风源国的皇宫却是截然不同的构造,不管是回廊走向还是建筑朝向都有偏差,这让她不得不警惕起来。 不过,皇宫里总是少不了巡逻的士兵的,三冕国的皇宫戒备更甚风源国的皇宫,孙思襄潜入不足半个时辰,一路就已经碰到了数十支身穿铠甲,脚步沉稳有力的士兵。 没有向导,孙思襄只有凭借自己的直觉,往皇宫深处潜入。她提着心,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谨慎,她能感觉得到在某些黑暗的角落里,隐藏着微弱的几乎没有的呼吸。穆云赋曾为她普及过这方面的常识,告诉她那些人都是暗卫,从不在人前露面,只效忠于皇帝。 所以暗卫越多的地方,就越可能是皇帝的所在地。 孙思襄犹豫了一瞬,脚尖转向了另一边。因为她听见了一丝轻微的呼救声,那声音细弱蚊蝇,与央洋的声音有些相似。 那道声音引导着她来到了一座偏僻的宫殿,没有暗卫,更没有士兵守卫,空荡荡的宫殿好像只有在呼救的那一个人。孙思襄脚步轻巧地落在殿内,循着声音往内走去。 “……救命……父皇……” 越近,那声音也就越清晰,孙思襄皱了皱眉,这时候再听,一点也不像央洋的声音了,这明显是个男孩的声音,只是他气息不稳,呼吸急促,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床幔层层叠叠遮住了那张大床,孙思襄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一掌推出,掌风将床幔猛地掀起推到一边缠绕起来。孙思襄双瞳微微一缩,她看见那张大床上竟然孤零零躺着一个**的男孩。 “……父皇……父皇吗?”男孩察觉到有人来了,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双眼迷迷蒙蒙睁不开,声音也被卡在喉咙里,“好难受……父皇,好难受啊……” “……你快死了。”孙思襄只远远看着那男孩,也不走近。那个**的男孩浑身青紫肿胀,脸上也布满了脓包,这副模样着实令人心惊。孙思襄耸耸鼻子,转身就要离开。 “你,是谁?” 这时候,那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男孩却奇迹般地清醒了,他艰难地睁开眼,浑身却不能动弹,只能轻轻转动脑袋看向孙思襄,“你不是,三冕国人,你,是谁?” “……”孙思襄默默无语,她想,即使告诉他自己是穆世子,他一定也是不知道的。 “你,是偷偷潜入宫的吧,朕知道,朕命不久矣……”男孩继续轻声道,那声音轻颤着,好像忍受了很大的痛苦一般,“朕,朕要告诉你,告诉你真相……你一定要找到皇妹,将这些告诉她……丰绅一族是要毁灭三冕……丰绅,丰绅一族杀了父皇,又控制朕……朕挣脱了,却摆脱不了这怪毒……” 孙思襄定定地瞅着这个男孩,看上去不到十二岁的样子,这副口吻却老成得很,这一点倒是与痒痒很像。 “皇妹被奶娘带走了,她逃走了……她是三冕唯一的希望了,请你务必找到她……”男孩声音渐渐轻了,面上的表情越发狰狞,“呃,朕,朕现在……将此命授予你,请你找到皇妹……将此物交给……”后面的声音全被他吞了下去,孙思襄眯了眯眼,她发现这男孩想要咬舌,但口中肿胀的实在使不上劲,让他屡屡失败。 那副痛苦的样子让她感到心烦,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唔……呃……”男孩连一声痛呼都喊不出来,喉咙像是堵住了什么暂时发不出声音了。 “你叫什么名字?皇妹叫什么名字?”鬼神使差的,孙思襄开了口。 然而,那男孩儿却只能以痛苦的呜咽声回应她,他的身体开始抽搐,双眼拼命地瞪得老大,死死地瞪着孙思襄,一双眼中饱含着某种意味,那种强烈的渴望甚至盖住了他的恨意。 不知不觉,孙思襄走近床边,她定定地回望着男孩的双眼,平静地回望着他,然后慢慢地拔刀,男孩死死地瞪着她的一举一动,渴望的神色越发明显。 三冕国的夜间,很少有清晰明亮的月光,漫天都是尘雾,封盖了人们的双眼。 皇宫深处,响起了惨叫声,一连串的惨叫声。 孙思襄双眼黑沉沉的,悄然离开了皇宫。她的双拳青筋暴起,额角鼓跳个不停,眼神却不向惨叫声响起的方向瞟。这一次她听得真切,这是痒痒的声音,绝对不会有错。 “丰绅巫钰……” 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中,丰绅巫钰忽然一惊,心中陡然一颤,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那种缓和的心跳声却又让他犹疑,刚刚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却又好像是他的错觉,或者是他的一场噩梦。 “啊!!” 丰绅巫钰抬起眼,嘴角挂着笑,轻轻道,“你可知错了?” 在他面前,央洋身着带血的白色亵衣,一身狼狈的被吊挂在一面墙上,旁边是毫无表情的鲁百翁,手执长鞭对准央洋。 “……”央洋疲惫地喘着气,双眼无力地耷拉着,一个字都没说。 “果然在外长皮肉了吗?”丰绅巫钰笑得温和,双眼中却冷冷淡淡,“百翁,这可是公主殿下,招待不能太轻。公主殿下久不在三冕,怕是不太记得三冕国的风情了。” “是,王主。” 鲁百翁应了一声,走入偏殿。过了一会儿,举着一台木架子出来了。 央洋微微抬眼看了看,瞬间被惊醒,浑身一颤,紧紧盯着鲁百翁肩上的木架子。 “不知道公主殿下出去这几年,可还记得三冕皇法?”丰绅巫钰依旧气定神闲地笑着,轻声道,“公主殿下如今也不小了,应该清楚明白自己身为皇族中人,就要承担皇族的责任,这犯了错,自然是要接受皇法的惩罚的——公主殿下,可知错了?” 央洋几乎忍不住浑身轻颤起来,目光深处是满满的恐惧,这座木架子,她曾亲眼目睹一个宫女因它而死! 鲁百翁轻轻将木架子放在地上,双手用力撑开上面两根木棍,然后起身去扯绑着央洋的绳子。 “……不,不要,不要……” 丰绅巫钰笑意不减,声调近乎温柔地道,“公主殿下还记得?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不要,知错了,我知错了!我不要!不要!”眼看自己就要落入那座木架子,央洋几乎要疯叫起来,拼命地摇着头,扭动着身子想要避开。 鲁百翁好像没看见一样,继续扯着绳子,将央洋放进被他掰开的两根木棍之间。 “公主殿下知错了?那还真是可喜可贺,但是这惩罚还是要有的,不用怕,公主殿下是三冕国老百姓的希望,本王也不希望公主殿下出什么事呢!”丰绅巫钰拿着黑扇子轻摇着。 “……”随着身子下落,央洋只在提气,一个劲地提气,似乎在她眼里,这座架子不是木头的,而是用锋利的铁刃组成的一般。 “啪” “啊——!!!!” 随着丰绅巫钰合扇的那声脆响,鲁百翁只轻轻将木棍掰动,两跟木棍就强有力地夹住了央洋的腰,央洋只觉得下半身在那一瞬间失去了知觉,瞬间之后却又传来刺骨的疼痛。她没有动,木棍却越来越紧,腰间的坠痛几乎要让她忽略了双足和双腿的各种挤压疼痛。 那一声长长的痛呼,几乎响彻了整座皇宫。 “公主殿下,本王向来都很心疼你的,只是你的顽劣实在让本王伤心。希望自此之后,你能牢牢记住,谁才是你的主人——你寄希望于一个陌生人,实在是太失策了。”丰绅巫钰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双目却像是两条毒蛇直要戳穿央洋的心脏,“你曾经的救命恩人,也不过是个无知之辈。既然他有胆招惹本王,就要承受本王的怒火。公主殿下,你说呢?” 在丰绅巫钰的眼神示意下,鲁百翁上前将央洋松开,没有任何支架的支撑,央洋便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了地上。 “王主,现在怎么处置?” “关起来。”丰绅巫钰淡淡道,“你替本王跑一趟,看看仕平如何了。” “是。” 丰绅巫钰冷冷地瞅了央洋一眼,再抬眼时,微微一笑,“穆世子,你怎么还不来救你的小妹妹呢?” 第五十一章 再闯 这一日,天色灰蒙蒙的,蛛心一早起来就觉得胸闷,看了看天色惊喜道,“哥哥,这是要下雨了!” “下雨?” “在三冕国,雨水可是很珍贵的,看着天色,今日必有一场大雨!”在三冕国生活了好几年的蛛心,对三冕国的国情现状,和那些隐忍着的老百姓们感触颇深,或者说她也渐渐活成了一个三冕人。眼见着天空是一副大雨将袭来的样子,心情也澎湃起来,“据说每次雨后,三冕国的皇宫里都会有活动,哥哥,丰绅巫钰不是宣称接回了小公主吗?我们不如趁此活动的机会潜入皇宫,去看看那个小公主是不是痒痒。” 对于孙思襄日日挂在心头的痒痒,蛛心自然也是很关心的,不管那个痒痒是不是三冕国的公主,首先她是哥哥捡回来的孤女,既然哥哥那般挂念,她自然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她救出来了。 所以,大街上一有丰绅巫钰和小公主的消息传来,蛛心就打听了清楚向孙思襄汇报。前日,她们才得到消息,是丰绅巫钰广布天下的消息——三冕国失散了四年的小公主终于被寻回,不日将有仪式让公主殿下与国人相见。 “……一定是痒痒,不用确认了。” 蛛心有些诧异,她发现孙思襄的情绪有些低落,眼神沉沉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你知道他们有什么活动吗?” “……我只听说是在宫中举行的大型活动,有三冕国师出场的祈雨活动,三冕国人也可以入宫观摩的。” 孙思襄合了合眼,若有所思地轻声道,“丰绅巫钰……他也会出席吧?” “他是摄政王,自然不会缺席这样的活动。”忽然出现的冷音让蛛心浑身一抖,警觉地瞪过去,发现说话的是旁边那一桌上单独坐着的黑衣男子,那男子戴着个黑纱斗笠,整张脸都被隐藏在黑纱之后,看不清楚。 孙思襄却丝毫不为所动,似乎早就发现了一样,也不理会那人说了什么,只继续喃喃地自言自语,“丰绅巫钰……祈雨活动……”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丰绅正在宫中等着你。”冷音继续道。 “……”孙思襄终于注意起黑衣男人,慢慢转过头去,“你来做什么?我要做什么不用你管,你要碍事,一起砍!” 那隐在黑纱之后的脸僵了僵,冷硬的面庞面无表情,“你做不到的。我受人所托来帮你,但你要听我安排,另外,丰绅不能杀。” 孙思襄双眼阴沉沉的,紧紧盯着黑纱后的那双黑眸,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你现在身在三冕,杀了丰绅你也逃不掉,那个人嘱咐我看好你,一定不能让你有事。你若是不能听我的,我现在就将你带回去。”黑衣男人的声音逐渐僵硬起来,对于从来不会耐心劝解人的他来说,此次任务着实为难了他。 蛛心的眼中惊魂未定,左右看看,这个黑衣男人究竟是谁?竟然在这样的地方与哥哥说起这些话,难道他不知道隔墙有耳吗?客栈中人来来往往,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他们定会被丰绅巫钰抓起来的! “我哥,醒了?”孙思襄隐隐含下一口口水,紧张道。 “没有,不过昏睡中的症状都稳定下来了。而且——王爷和王妃回来了,他不会有事了。” 听到这里,蛛心心中恍然大悟,这个人一定是风源国一个与哥哥交情匪浅的人,知道事情原委,所以前来相助。而他口中的王爷和王妃,一定就是风源国的穆王爷和穆王妃了。 只是,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呢?蛛心好奇地瞅了瞅那层黑纱,却又被那股不知何处来的冷气冻得不敢乱动。 “解药在丰绅巫钰手里,如果不砍了他,他一定不会给。”孙思襄倔强道,对于丰绅巫钰这个人,她实在不能原谅的,不管说什么都要狠狠砍他一顿的。 “那个解药交给我,你只需专心救你的人。”话音未落,黑衣男人就悄然起身离座,走入人群不知去向了。 黑衣男人离开之后,身边也不再莫名寒冷了,蛛心抚了抚双臂,后怕道,“哥哥,那个人好可怕,他是谁啊?为什么一直戴着那个斗笠,我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 “那是冰疙瘩,戴着斗笠当然是因为知道自己长得太丑不敢见人,我告诉你,光看他那身板就能知道了,他真的巨丑无比!”孙思襄豪迈地灌了一口酒,一本正经地对蛛心道。 蛛心轻轻点头,在脑海中犹自想象出一张“巨丑无比”的脸来,恶寒一阵,又赶紧甩开了想象。 闷热了大半天之后,雨水,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降临了。 就好像打破了混沌的刀尖,那一滴滴晶莹的雨滴重重地落下来,落在三冕国人一早预备好的水桶、水盆里,慢慢汇聚起来。雨水越下越多,越来越密,零散的噼噼啪啪渐渐成了连贯的唰唰雨声。三冕国人都欢快地冲入雨幕,畅快地仰着头,大张着口接雨水喝。 “他们这里多久下一次雨?”孙思襄百无聊赖地靠坐在窗边,伸手出去接几滴雨水,使劲一握,在张开手的时候,依旧干净如初。她看了看客栈附近的街道,并没有发现冰疙瘩的身影。不过她发现附近有几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一直在默默关注着自己。因为没有恶意,她也就没有理会。 “多久?这说不上,有时候一个月里会下几场,有时候几个月里一场都没有的。” “……哦?那每一场雨后都会有那个祈雨活动吗?” “这是当然,三冕国人总会在一场雨刚刚结束的时候祈求下一场雨的到来,他们认为这样才能保证雨水不断。但是,还是常常会干旱,他们的国师好像说,是因为三冕国还没有受到神明庇佑,所以更加需要频繁地祈求。” “国师是干什么的?” 蛛心想了想道,“大概就是卜卦、看相的人吧,三冕国在晚上的时候总能看到很多星星,国师就可以根据那些星星预知很多事情,还能推测出哪一天会下雨。” “真的?”孙思襄挑眉。 “……也许是真的,我也没有见过。” 孙思襄轻哼一声,如果真的有可以根据星星预知的人,那她也要见一见。 “啊,雨停了。”蛛心看着窗外道,“果然还是很短。” 街道上传来了许多人的祈祷声,孙思襄饶有兴趣地继续坐在窗沿上观看,看着三冕人一个一个排起队,有序地往皇宫方向走去。他们每个人都低着头,双手合十在胸前,面上全都是一副虔诚的神情,口中默念着什么,脚下慢慢地移动着。 “祈雨活动要开始了,哥哥我们也去吧!”蛛心见队伍已经在移动了,便着急地拉着孙思襄要走。 “我们也要那样吗?”孙思襄不满地皱眉,“不用跟在后面走,我们直接进宫去!” “诶?可是……” 不等蛛心说完,孙思襄便将她一把抱起,直接从窗口飞跃而出,双脚在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之上轻点,身形飘逸地前行着。 蛛心忍住了尖叫,睁着眼定定地瞅着孙思襄的侧脸,她越发的觉得,孙思襄是哥哥促使命运带到自己身边来的。 跃过虔心祈祷的队伍,孙思襄抱着蛛心,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用轻功闯进了三冕国的皇宫,因为有长长的队伍做指引,他们很容易就来到了那座举行祈雨活动的宫殿。孙思襄还没有落地,就远远地看见了首位上端坐着的央洋。 央洋身着华丽的黄色锦袍,内里是大红色的内袍,整个儿被包裹的圆鼓鼓的偎在大椅子中间,脸上面无表情,双目甚至有些呆滞的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宫殿之首的正中。 而央洋的身边,另一把华丽的大椅子上坐着的,就是嘴角含笑的丰绅巫钰。 “什么人?!大胆!” “快拦下!保护公主殿下和摄政王!” 孙思襄毫无顾忌地飞跃进来,殿中的大小卫兵都警惕地大叫起来,一边迅速转换队形将孙思襄和蛛心包围起来,一边纷纷举起武器对准了她们。 蛛心捏紧了孙思襄的袖子,尽管是面对狗官就忍不住泼辣的她,这个时候也有些腿软了,这些身材高壮的卫兵个个凶神恶煞般的瞪着她们,手上的武器银光闪闪,亮锃锃的,实在让她没了胆。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首座上坐的什么人,哥哥担心的痒痒一定也在上面的。 “嗯?”见到来人,丰绅巫钰也很是诧异,他虽然知道这穆世子已经追到了国都,也猜到他今日会混进皇宫,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冲进来。 孙思襄落地之后,就紧紧盯住央洋,双眼渐渐染上了漆黑。 “你是什么人!胆敢在祈雨之日擅闯皇宫!”卫兵见被围在中间的两个人始终没什么动作,上首座的摄政王也没什么表示,便尽职尽责地开始审问了。 “……祈雨活动,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吗?我们哪里是擅闯?”孙思襄不出声,蛛心只好自己鼓起勇气反驳,“那么多人都进来了,难道都是擅闯之人?” “强词夺理!你们二人明明不是三冕国人!祈雨活动是为三冕举行,你们进来有何用意?!”卫兵毫不退让,句句有理。 第五十二章 祈雨 “什么有何用意?我们虽然不是三冕国土生土长的人,现在也是吃在三冕,住在三冕的,为何我们就不能参加祈雨活动?你才是强词夺理!”对方的高声,让蛛心渐渐进入了佳境,争辩起来也更有气势,更有条理了。她抽空偷偷看了孙思襄一眼,见孙思襄面无表情地盯着高台上的人。 卫兵们被蛛心的辩解噎住,一时无语,互相看了看,马上又理直气壮道,“不管是什么人,参加祈雨活动总要有个规矩!你们二人实在无礼,惊扰了公主殿下和摄政王大人!” “你……” “大胆,这位乃是风源国的穆世子,是本王的贵宾。”上首的丰绅巫钰忽然开口,声音不深不浅,却足以震慑在场每一个人,“也是公主殿下的旧识,你们这样的态度接待贵宾可怎么行?” 蛛心愣住了,下意识地看了看孙思襄。 孙思襄依旧面无表情,眼珠转动看向了丰绅巫钰,漆黑的眸子纯正无杂,轻轻流动着的全是纯粹又明净的黑色。蛛心缩了缩脖子,慢慢转脸看向上首,终于见到了那个让哥哥牵肠挂肚的痒痒,三冕国的小公主。 “穆世子,别来无恙。”丰绅巫钰嘴角的笑轻轻淡淡,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的样子,“没想到穆世子与本王一样,风源国的使者团不是还在路上么?” “是丰绅王爷欠考虑了吧?我们明明已经到达贵国国都了,却没有人出城迎接。” “哎呀呀,看来丰绅王爷对风源国有意见呢?” 孙思襄眨眨眼,看样子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台上的丰绅巫钰更是惊诧地僵住片刻,眼角瞥向一旁的侍从,侍从微微颔首,默然退出了。 “没想到殷丞相和易王来的这么快,真是本王失策了呢。”丰绅巫钰笑着起身,从台上缓步走下。这时候殷绝和越南飞已经走到孙思襄和蛛心身边,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挡在孙思襄前面。 “倒也不是丰绅王爷的错,只是本王在中途听说贵国降雨,觉得稀奇得很,便与殷丞相快马加鞭,先到一步了。”越南飞锦衣长袍,风度翩翩,措辞上也讲究了不少。 “是吗?”丰绅巫钰淡淡笑着,“如此,二位就赶上了祈雨活动了。” “祈雨活动?”出门在外,身为一国王爷是万万不能输了气势的,越南飞深谙此道,这时候便与丰绅巫钰一样时时挂了微笑在脸上。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微微点头,目光扫到了台上呆坐着的央洋,蓦然瞪大了一分。 丰绅巫钰看着越南飞,嘴角笑得更深刻,“祈雨活动在三冕也是难得一见的,易王也真是来得巧。今日不仅仅是一场祈雨活动,本王打算将公主殿下的加冕仪式一起举办了,正好举国欢庆。” “……是吗?”越南飞缓了缓情绪,袖中的拳头紧了紧,僵硬地扯开嘴角笑道,“那还真是赶上好事了呢!你说呢殷丞相?” 殷绝轻轻甩袖,冷冷道,“既然受命出使三冕国,赶上这等盛况自然是要奉陪到底的。” “那便好,本王自会好好招待诸位的。”丰绅巫钰似乎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看着越南飞的目光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孙思襄默默站在一边看着,眼神越发沉寂。 “咣当,咣当”的大铃声响起来了,场中人也都规矩地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瞅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全神贯注地等着三冕国的国师出现。 孙思襄却一直远远地瞅着丰绅巫钰,不知在想些什么。 “咚咚咚”的鼓声沉闷又有力,每一声都好像敲在大地上一样,伴随着大地的一阵颤动,“咚!”众人的精神都被鼓声提起,更加聚精会神。 “出现了!”蛛心忽然压低嗓子喊了一声,还很积极地推了推孙思襄。 孙思襄却不为所动,只盯着丰绅巫钰不眨眼,尽管丰绅巫钰总是装作不在意她的样子,也不与她对视,也不理会她的目光,脸上的微笑也不会受到她的目光干扰。 那位国师是个秃头老头儿,穿着袒胸露背的白褂子,光着脚,一蹦一跳地从建筑之内出现在人们面前。他的光头上面顶着一大盆清水,他没走一步,就会晃出一些水来,洒在他身上,或者洒在地上。 在国师身后,几个高壮的男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手上或者举着大铃,或者抬着大鼓,他们的脚步稳稳当当,走得一本正经,面上也都严肃得很。 “呜哇!哗啦啦!”老国师一步一晃走到大殿正前方,面对着围观的众人忽然俯身趴下,头顶的那盆水就全部被扣在了地上,溅了一大片。他一边趴在地上左右晃着,一边合着铃声和鼓声大叫着,沙哑的嗓音听上去很有几分混沌的诡异。 台下的众人也都一个接一个虔诚地跪下身,双手贴地,匍匐在殿前,远远看去,只有数不清的脊背排列在殿前,正对着台上悠然坐着的丰绅巫钰,还有一旁呆滞的央洋。 “哇哇哇哇!”鼓声和铃声一起停下的时候,老国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大把的谷粒洒在被水淋湿的地面上,依旧一面洒一面晃着,口中还不忘大喊大叫着。 孙思襄几人作为来宾,都被安排在大殿一侧坐着观看,蛛心紧紧靠在孙思襄身边,紧张地看着。 “嗯?”殷绝忽然提起神,低声道,“那是祭品?” “祭,祭品?”蛛心惶然地看过去,却差点被吓晕过去。她看见的是一只被几人抬着走来的,血淋淋的大老虎。 殷绝皱起眉看着,不明意味地瞅了丰绅巫钰一眼。他身边的越南飞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这时候终于收回一点心神,也对这样的祭品感到惊奇。 “哥哥,那,那是老虎吧?”蛛心小声地问。 孙思襄依旧盯着丰绅巫钰不眨眼,声音里却毫不含糊,“什么老虎,冰疙瘩不是说了是祭品吗?” “可,可是……”蛛心急得扯着孙思襄要她看,去又忽然惊道,“他就是哥哥说的冰疙瘩?!” 孙思襄不理她了,殷绝还是冷冷地看着那个老国师,蛛心左右看看,突然猛烈地摇摇头,仔细回忆了一下—— “那是冰疙瘩,戴着斗笠当然是因为知道自己长得太丑不敢见人,我告诉你,光看他那身板就能知道了,他真的巨丑无比!” 当天在客栈里遇到的那个戴着黑纱斗笠的男人,哥哥的确是这么说过他的,巨丑无比,巨丑无比! 蛛心再次偷偷打量了殷绝一眼,寒气阵阵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测,但同时又忍不住更加怀疑。这个人明明是很英俊的外表啊,看他脸上那坚毅又英挺的五官,那双漆黑的眸子和哥哥的很有些想象,只是脸上的表情太僵硬了些,冷冷地好像将每个人拒之于千里之外一样的。 难道哥哥是不喜欢这个人,所以才说他巨丑无比? 蛛心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毕竟哥哥的样貌更加举世无双,令人艳羡,这个冰疙瘩和哥哥比起来的确还差一些,更何况脾气这么差,满面寒霜,哥哥一定是不喜欢他的性子所以才那么评价他的。 再次偷偷看了殷绝一眼,蛛心满脸哀叹,看来哥哥不怎么喜欢这个人,正好她也有些害怕这个满身冷气的男人,索性就像哥哥说的那样,当他巨丑无比好了! 这时候的殷绝却是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因为殿前的老国师将那只死老虎当场大卸八块祭天了之后,这祈雨活动似乎还远远没有结束的样子! “丰绅巫钰……到底在想什么?” 殷绝冷冷地看着那几个抬了死老虎上来的壮汉很快又领着一个女人出来,那个女人容貌姣好,穿着鲜艳的衣裙,在几个壮汉的压制间动弹不得,只有满面愤怒地朝台上瞪眼。 “这,这是要做什么?”蛛心也注意到了那个被押解出来的女人,惊骇道,“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是祭品吗?!” “最初是粮食,接着是死老虎,最后是活人吗?” 越南飞额上冒着冷汗,低低道,“这个丰绅巫钰果真是个狠角色,他是要在这么多老百姓面前将那个女子祭天吗?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个女子与他有私怨。” 只是那个女人被塞上了嘴,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瞪着眼,瞪着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的丰绅巫钰,满面愤怒与冤屈,恨不得扑上去咬死那个人的样子。 “这,这也太恐怖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哥哥?!”蛛心简直难以忍受这样一个女人在自己眼前被杀死,而且是被当作祭品! 孙思襄眼神微微一动,目光却依然始终钉在丰绅巫钰脸上。 “唔唔!唔唔唔!”女人使劲地扭动着身子,想要从壮汉们的牵制下挣脱出来,但很显然,她的所做都是徒劳的。 老国师身上已经是血淋淋一片了,他身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又是水又是血又是肉块,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这时候,他又漠然地转过身来,一手举着刀迎接着那个女人。 “这,这哪是国师?这分明是个屠夫啊!”越南飞惊叹。 第五十三章 冒牌 随着女人被拉得与老国师越来越近,蛛心的呼吸也越来越清浅,她紧张又无奈,只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能救出这样一个无辜又可怜的女人。 “呜哇哇哇!”女人已经与老国师面对面站着了,眼中的愤怒已经被恐惧遮盖。老国师面无表情地举起刀,仰头大叫了几声,然后猛地挥臂落刀—— “住手!” 在场的人无一不被这声低喝震慑住了,片刻的寂静过后,所有人都望向了上首高台,那个一直呆坐着,面上没有生气的公主殿下。 央洋呆滞的目光不知何时收回了神采,双眼紧紧盯着那个老国师,声音不轻不浅,听得出她的嗓音还是沙哑的,“你是什么人?竟然厚颜无耻冒充三冕国师?” 老国师愣住了,举着刀的手放了下来,远远地望了望丰绅巫钰。 丰绅巫钰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椅子里,央洋的开口丝毫没有令他慌乱,他只轻轻瞥了眼央洋的脸,也不出声,像是看戏的眼光静静地看着场中众人。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国师是假的?” 蛛心不可置信地瞪着老国师,又瞪了瞪台上的央洋和丰绅巫钰,央洋满面严肃威势,那种自内向外散发的气势毫不做假,让人深深感觉到那种皇族气势。她小小的脸上没有血色,双目里却微微发红,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国师,声音低沉沙哑,却铿锵有力。 “说!你是什么人?怎么混进皇宫来的!难道是趁着本公主不在的这四年蒙蔽了摄政王和先皇的眼睛,浑水摸鱼入宫的吗?!”央洋色厉内荏道,“三冕国师何时成了你这般丑陋的模样?还当众举刀杀人?你把这祈雨活动当做什么了?!你可知道你举刀所对着的是什么人?!” 老国师似乎有些懵了,眼珠子左右摆动,丰绅巫钰却不给他做丝毫暗示。 “她乃是前任大将军之女!大将军为三冕任劳任怨直到亡故,而你们就是这般对待大将军的孤女的吗?!”央洋越说情绪越有些激动了,面上的颜色就更难看了,隐隐有发青的迹象,这让一旁几人担心不已。 “她,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脸色为什么那么差?”越南飞着急又担忧地低语。 “是啊,而且声音也有些奇怪,难道之前还发生过什么事吗?”蛛心也疑惑道。 唯有孙思襄和殷绝二人不言不语,殷绝冷冷地看着台上几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孙思襄只默默无语地看着丰绅巫钰,眼神暗淡隐晦,藏在袖中的双拳紧紧握着,脸上却没有显示出一分紧张来。 “哼!来人啊!给本宫把这个胆大妄为,草菅人命的屠夫拖出去打一百大板!”不等老国师开口为自己辩护,央洋立即冷声哼笑,拍板定案,大袖一挥。 然而,她并没有唤出来一个人。 场面的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微妙了。央洋僵着那张冷脸,发青的脸色使她看上去有些恐怖,丰绅巫钰嘴角含笑一言不发,好像看热闹一般静静地坐在一边。 “啧啧!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了啊!”越南飞忽然起身,讽刺道,“公主殿下,看来这宫中侍卫都瞧不上你的威望嘛!”话是对央洋说的,他那一双饱含嘲讽意味的眼却是瞅着丰绅巫钰的。 “让易王殿下见笑了,皇兄前几日病发,走的突然,本宫回来不久,又年幼力微,恐是难以服众。”央洋朝越南飞点点头,脸色沉郁。 “那还真为难公主殿下了,只不过这摄政王不是身负辅佐皇室的重任么?怎么连国师被偷梁换柱了的事情都不知道?”越南飞不看央洋,眼神始终不离丰绅巫钰,眼中的情绪遮掩不住,全部倾泻而出。 丰绅巫钰微微倾身,笑着道,“本王学艺不精,不及家父一分半点,在国事上也却是力不从心,疲于应对。好在公主殿下回来的及时,这么快就发现了国师的伪装。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你!”越南飞脸上一怒,咬了咬牙才没有冲过去,又要说什么的时候,眼角看见孙思襄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而且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朝着丰绅巫钰和央洋的方向。 “穆世子,你做什么?”越南飞诧异道,一把拉住孙思襄。 孙思襄双眼毫无情绪直视着丰绅巫钰,淡淡道,“公主殿下不是让人把老国师拖出去打一百大板吗?”说完甩开了越南飞的手径直走上台,在央洋和丰绅巫钰面前站定,“公主殿下,今日我有带刀,一刀就可以解决了。” “……不必了,皇兄走了没多久,不宜生事。” “是吗?那就听你的。”孙思襄来到老国师面前,老国师惊恐之余抬眼向丰绅巫钰求救,却见丰绅巫钰根本不往他这边看一眼,只得自己再次举起刀,一声不吭地冲着孙思襄挥去。那个被壮汉们挟持着的女人惊呆了,以至于壮汉们悄悄放开她跑下了台她都没有发觉。 “……这,这样的……这样的还算是一个国家么?”台旁,蛛心低低暗语,她不解地看着丰绅巫钰,如果是想要这个皇位,他很容易就能拿走啊!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将一个本就不富裕,本就不昌盛的国家,随意摆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边,孙思襄轻轻地避过了老国师挥来的大刀,一击将其困住,一只手捏住了老国师的两只手腕,就那样把人拖下了台,默默地拖到一个角落去了。 很快,安静地匍匐在地的众老百姓们就听见了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哀嚎声。 场上,央洋继续用低沉又沙哑的嗓音道,“尽管,祈雨活动是三冕国自古以来的仪式,但是这几日还是不宜举行这样的活动的。另外,本宫的身体也有些不适,不知道能在三冕国支撑多久,但只要本宫在,就必须要,咳咳咳……” “她明明还是个孩子……”看着孤身一人在台上奋斗的央洋,蛛心不由得也有些担忧,“明明身子不好,就不要这么拼命啊。” “绝对是那个丰绅巫钰做了什么!她的身子没这么弱的!”越南飞咬牙道。 蛛心奇怪地看了越南飞一眼,再看看冷面的殷绝,这两个人的态度怎么差别这么大?难道因为哥哥不喜欢这个冰疙瘩,所以冰疙瘩也不喜欢那个痒痒?可是这个风源国的易王殿下是不是有点太过激动了呢? 正这么想着,孙思襄又一个人回来了。 “……”蛛心伸长脖子往角落里探了探,却只看见黑乎乎的一团,“哥哥,那个人……” 孙思襄一把将蛛心的脑袋挡回来,一本正经道,“姑娘家家的就不要看这些了,乖乖坐这儿。” “哦。”蛛心心下一跳,赶紧端正地坐好,原本孙思襄从没有对她的泼辣表示过什么,她便以为孙思襄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是现在看来还不是那么回事啊。 然而,另一边的殷绝和越南飞两个听到孙思襄的话却都愣了愣,眼神怪异地看了看孙思襄。 这个女人,难道已经忘了自己是个女人的事实?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这样想。 台上,央洋还在轻声咳嗽,却没有一个丫鬟上去服侍,反倒是丰绅巫钰身边围了四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给他捏肩捶背,都对央洋视而不见。孙思襄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央洋,“公主殿下,一百大板还没打完,一会儿他醒了继续。” “咳咳,嗯,辛苦穆世子了。”慢慢缓下咳嗽声,央洋直起身子,抬起脸来,脸上的颜色却是十分吓人,青白色的脸蛋上多了一条条血丝,双眼中布满了红色。 一阵阵倒吸气的声音响起,底下已经站起来的百姓们都被吓了一跳,那个被央洋救下的女子更是震惊了片刻,然后急道,“公主殿下,您的身子……” “本宫无碍,倒是凌小姐,让你受惊了。”央洋惨兮兮的小脸上绽放出了一丝笑意,对那女子宽慰地笑笑,又对丰绅巫钰道,“摄政王,说起来本宫现在还不能执政,虽然贵为公主,在政事上却不如摄政王了解得多。现在,本宫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交给摄政王了咳咳……” 眼看着央洋弯下身子几乎要从椅子上掉下来,孙思襄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那位凌小姐抓起来丢到央洋身边,“公主殿下救你一命,你干脆以身相报吧!” “什么?”不止那个凌小姐,就连央洋也愣住了,双眼迷惑地看向孙思襄。 孙思襄毫不在意,“江湖人都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公主殿下宅心仁厚,从那个假冒的国师手里救了你的性命,你当然要报答她,你不愿意么?” “……愿意!凌霜多谢公主殿下的救命之恩!”凌小姐听懂了孙思襄的话,心中豁然开朗,这个风源国来的穆世子看上去很是担忧公主殿下,但是不管碍于身份还是场合,他都不能亲自来照顾公主殿下。让她来其实是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依靠公主殿下的机会,如此明理的男子实在难得! 凌霜感激地看了孙思襄一眼,急忙去搀扶着央洋,帮她顺气。 第五十四章 男儿 “丰绅巫钰!” 然而,孙思襄真正的想法却并没有凌霜所想的那么周到细致,见央洋已经有人照顾了,她也终于可以放开了闹了。于是,她当即“噌”的一声拔刀出鞘,眼神清澈又凌厉地大喊一声,然后将刀尖对准了丰绅巫钰。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众人惊骇地瞪着眼。 “秦童和鲁百翁呢?快快叫出来与我一战!”孙思襄气息稳固,声传千里不散,竟然还震得大殿之顶哗哗作响,边沿的瓦砾都顺着斜坡滑掉下来,砸在地上乒乓作响。 一瞬的寂静之后,另一道干吼出来的大嗓音回应道,“大胆的风源人!竟敢在三冕皇宫内大闹!你是瞧不起三冕国,瞧不起王主吗?!” 秦童果然性子暴躁,这一次依然人未到声先到,话音落下之时,身影才从大殿之后飞跃出来,稳稳地落在孙思襄面前。 “还有一个呢?”孙思襄不屑地抬起鼻孔哼道,“你一个还不够格让我动手!” “你说什么?!”面对孙思襄这**裸的挑衅,最是好面子的秦童哪还忍得了?直接举刀就砍了过来,孙思襄脚下轻缓地移动,看上去清闲自在地躲开了秦童的每一刀。 “你出手啊!出手啊!”秦童大吼着,刀法越来越快,众人只看见他胡乱地挥着手,孙思襄轻飘飘地迈着步子,孙思襄躲开的地方,总有看不见的东西将地面,墙面砸出坑来。 “我说了,你们两个全给我出来!你一个人根本不够看!”孙思襄的态度却是傲慢无比,只是在她脸上展现出来的高傲神情却显得那么相得益彰,丝毫没有违和感。 “你,你这狂妄的家伙!”秦童越发愤怒,手中的大刀渐渐有些乱了章法,孙思襄的不屑更加明显,时不时地冷哼一声。 终于,暗中观察着的鲁百翁忍不住现身了,从殿内径直冲入了两个人的战斗圈内。他没看见,上首的丰绅巫钰微微皱了眉,显然对他自作主张跑出来的做法很不认同。 鲁百翁突然冲出,主要就是为了打孙思襄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孙思襄早就察觉到他在暗处,所以一早就有防备,这会儿见他终于现身加入,这才慢慢认真起来。 三个人的身影就在那小小的祭台上交错起来,人影翻飞,那速度让台下众人都花了眼,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哥哥……”蛛心紧张地盯着台上的人影,虽然她看不出三个人的招式,却能清楚地认出唯一穿着白袍的孙思襄的身影,她生怕孙思襄在两人的夹击中吃亏,也担忧着孙思襄打赢了之后会受到丰绅巫钰的刁难——毕竟他们现在正在三冕国的皇宫里,不管有多么看不惯丰绅巫钰,也不能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找事啊! “姑娘,不用担心,她虽然做事鲁莽,但总是有办法自己善后的。更何况,今日有我们在,怎么也不会让丰绅欺负了去!”越南飞看出蛛心的担忧,安慰道,“上面坐着的公主殿下也是我们的朋友,穆世子如今一定已经满腹怒火了,她能冷静地等到现在其实已经很让人吃惊了。” “嗯,我知道的,她就是痒痒吧?”蛛心点点头,认真道,“我相信哥哥的!” “哥哥?”越南飞皱起眉,这个孙思襄怎么在外头到处结识妹妹?她从紫阳山出来才多久?从央洋到现在这个姑娘,都已经是第几个姑娘了?她不是出来找夫君的吗?怎么不见她结识几个男人?哪怕是只符合她的审美观的大胖子都可以的啊!她该不会真的把自己当做男人,一直在物色姑娘做娘子吧? 越南飞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摆摆摊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嗯,其实一开始我是将,将穆世子错认成了我哥哥,后来总算知道不是,但是却改不了口了……”蛛心苦笑着解释。 越南飞看了看蛛心,暗道,这又是个有故事的姑娘啊!想必她的身世也是不简单的,孙思襄这种一捡一个准儿的奇怪体质也真是令人惊叹! 越南飞渐渐被蛛心吸引了注意力,兀自思考起孙思襄来,殷绝依旧专心致志地盯着台上,目光精准地在三个飘忽迅速的身影里找到了孙思襄。 还有一个人与他一样,瞅着孙思襄应对自如的招式不眨眼,那就是台上稳坐着的丰绅巫钰。 “唔……这家伙还真是有点本事……”摸了摸下巴,丰绅巫钰低低地道。 殷绝的目光微动,冷冽的余光瞥了丰绅巫钰一眼,意味不明。 就在不到半个月前,也就是央洋被打晕带走的那天凌晨,殷绝如约赶到了城北三十里的亭子里,丰绅巫钰果然就在那里等着他,孤身一人。 “你真是好胆量,以为就暗处的哑人就能保护得了你么?” 丰绅巫钰闻声转过来,笑着道,“他们不是来保护本王的,而是来保护你的。” “……”殷绝不语,冷冷地瞪着丰绅巫钰。 “即使你不怕被人跟踪,本王也不想你耽误了本王的事情。好了,长话短说,你要问什么?” “十五年前,风源国的赵将军叛国一案,究竟是真是假?”殷绝冷冷道,“传言赵将军串通了三冕国的某位重臣。” 丰绅巫钰嘴角勾着不变的笑,轻声道,“既然你都说了是传言,怎么还要向本王求证?” “少废话!究竟有没有此事?” “……嗯,本王也没有亲历那件事,不过三冕的记载中不曾出现过赵将军。”丰绅巫钰想了想,慢条斯理道,“你若要仔细查证,不如自己潜入三冕国文库看看。” 殷绝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那眼神却说明了一切:这种事情即使出现了又怎么可能记载在国史中去? “三冕的前任史官的确很是耿直,不管是好事坏事,哪怕是暗中发生的事他都会亲自查清楚记下来的。不过本王不喜这般作风,所以已经将之革办处理了。”丰绅巫钰笑着,“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吗?” “……”殷绝又浑身冒着寒气呆立了一会儿,然后就默默离开了。 他身后,丰绅巫钰勾着嘴角,双眼中潜藏着闪亮的,细小的讽刺静静地望着他。 …… “殷兄,殷兄?” 殷绝猛地回神,周身寒气蓦然扩散,冷声道,“何事?” “你看丰绅巫钰的眼神,怎么看都觉得他不会轻易放过穆世子的,我们是不是要早做打算?”越南飞担忧地道,没太在意殷绝的走神。 “只要那两个人不死,他就没有理由为难。” “可是我怎么觉得哥哥他……很生气的样子?”蛛心小心翼翼道,“哥哥会不会一时控制不住情绪?” “这个你就放心吧,有那位公主殿下在,她是不会大开杀戒的。”越南飞却完全放下心来,穆云赋之前已经告诉过他孙思襄与央洋的约定,这样就可以有效地控制孙思襄那可怕的嗜血倾向了。 正说着,只听一波惊骇的唏嘘声响起,几人同时瞪大了眼——孙思襄竟然一刀砍下了秦童的右臂,刀尖落下的时候还划过鲁百翁的左脸,那两人是在片刻之后,才相继爆发出一声惨叫的。 孙思襄单手提着刀,静静地站在台上,白皙的脸上沾了点点血迹,面无表情地看着丰绅巫钰,众人唏嘘过后都不敢再出声了。孙思襄现在的表现,完全像是对丰绅巫钰下达的无声的挑战书啊! “你!你!你……”秦童又痛又惊骇,结巴了好几声都没能说出话来,只能狠狠瞪着孙思襄。鲁百翁也强忍着疼痛,紧紧捂着左眼不出声。 “穆世子,玩得可尽兴?”丰绅巫钰忽然笑着开口,就连声音里都带着明媚的笑意,“本王手下这两个能将都不是你的对手呢!” “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孙思襄一字一句认真道,“我是最强的!” 我是最强的! 最强的! 这不是宣扬,不是夸耀,更不是向世人通告。 孙思襄用平淡的语调,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面对着在风源国突然将央洋抢走,又给穆云赋下了毒的丰绅巫钰,面对着自己曾经恨的牙痒痒却无可奈何的丰绅巫钰,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毫不含糊,又毫不张扬。 在她的认知里,已经打败了师父的自己就是最强的。因为她不曾正面输给谁过!这不是她的自信,只是她的认知。即使是曾打晕过自己的冰疙瘩,也不过是那一次占了便宜。 而她的认知,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震撼,感到不可思议,却又不得不承认。 三冕的百姓们都知道,这秦童和鲁百翁是日日跟随在摄政王身边的高手,摄政王曾遇多少次刺杀,都是因为有这两个得力干将,最终全部化险为夷,没有一次受到过伤害。 而台上这个白衣飘飘的风源国人,却能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打败那两个人的联手,毫发无伤! 这样的鲜明对比,让众人也都悄然燃起了心中的热血,用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孙思襄,这个衣袂翩翩,无双俊颜的风源国少年郎。 丰绅巫钰眼神变了变,笑意不减,“穆世子真是好男儿呢!” 第五十五章 如何 “那又如何?”孙思襄面无表情,对丰绅巫钰的夸赞毫无反应。 “……穆世子这样的人才,不若留在本王身边吧!” 孙思襄眉头一皱,正要拒绝的时候,却听殷绝的声音冷冰冰地飘过来,“丰绅王爷想多了!” “哦?”丰绅巫钰毫不意外,看着走到孙思襄身边的殷绝依旧淡笑,“本王从来是个爱才之人,像穆世子这样的人才,本王自然忍不住挽留了。” “我风源国皇上同样是个爱才之人,所以才放任穆世子自由,依我看,丰绅王爷是留不住穆世子的。”殷绝冷冷地道,一把拉住孙思襄,“穆世子,我们只是风源国的来使,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了,丰绅王爷可不是多么大度的人。” “我知道,只是太无聊,想找他们两个比试比试而已。”孙思襄随手送刀入鞘,斜眼看了看缩在一旁的秦童和鲁百翁,“他还说他爱才,你们两个受伤了也不着急。” “啧,要你多管闲事!”秦童感到很是憋屈,奈何自己武功的的确确不如孙思襄,再冲动地扑过去只怕另一只胳膊也保不住了。 台上的丰绅巫钰悄然笑着,眼神里的情绪却越来越淡,“穆世子……”你逃不掉了。 孙思襄动动耳朵,双目漆黑地看向丰绅巫钰,无言地退场。 “祈雨活动你去了吗?” “哎呦当然去啦!那场面叫一个混乱啊!没想到这公主殿下刚刚回来就敢与摄政王大人叫板呐!” “哎哎那算什么?你们可还记得那个风源国来的高手?” “记得记得,那不是风源国的穆世子吗?人家家世也了得,身手更是无人能敌,最后不是连摄政王大人都看上他了吗?” “可不是!要是把那么厉害的人留下了,摄政王大人就再也不用担心刺杀了!” “还有那个前任大将军之女,叫做凌霜的那个女人,嘿嘿你们知道她打哪儿出来的么?我可是听说,她是被人从青楼里抓出来的!” “什么?!真的?” “当然是真的,想必是她家道中落,沦落进去的!” “啧啧啧那可是个大美人儿……” “在你们眼里,怎样的女人不是美人儿?!”一声亮丽的女声打断了那群男人的叽咕,一鞭子抽空发出令人皮肉一紧的脆响,几个男人都抬眼来看,却见是个穿着火红色衣裙的姑娘,瘦小的身板却很有力似的,那鞭子甩得溜直,一双凤眼炯炯有神,此时正饱含厌恶地瞅着他们。 “你……你是何人?”有人壮着胆子问,这姑娘虽然看上去是个风源人,但这几日风源国的使者就在国都内,搞不好她也是使者,那可是他们惹不起的。 “本姑娘的名字你们不配知道,你们只要记住,少在街头瞎嚼舌头就好了!”越蒹葭狠狠一瞪眼,将那几个人吓得腿软,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郡主,要去驿馆吗?”身材高壮的刘傲在这三冕国倒是显得不怎么突出了,他紧紧跟在越蒹葭身后,生怕在这异国国都让她有什么闪失。 “不行,我并非使者团的人,怎么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驿馆?”越蒹葭摇摇头,“不过若是暗中找到穆世子,他一定不会责怪我的。” “是。”刘傲轻声应道。 越蒹葭不理会人们打量自己的目光,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什么,忽然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糟了!” “郡主,怎么了?” “他们不是说丰绅巫钰看上了穆世子,要把他留下吗?”越蒹葭低声道,“那他们很有可能根本没有在驿馆留宿,而是在皇宫里!” “……这样的话,就很难将穆世子单独找出来了呢。”刘傲也皱起眉头。 “没错,所以我们得另想办法了……” 正如越蒹葭的猜想,孙思襄、蛛心、殷绝和越南飞,以及其他使者团成员全都被丰绅巫钰安排在了皇宫内的一座偏殿里了,每一天偏殿外还有专门守护的士兵,牢牢地守住了每个出入口。 “这个丰绅是不是太过分了?竟然这样对待我们!”越南飞着急地走来走去,“我还说在皇宫里的话就可以去看看小丫头,可是这么多天了,我们竟然连大门都出不得!” “出不得?”蛛心疑惑道,“但是哥哥每天晚上都能去看望公主殿下啊!” “冰疙瘩也每天晚上都往外跑。”孙思襄闷声道。 越南飞惊呆了,死死盯住这两个人,“你们,你们偷偷跑出去了?” 孙思襄偏头不语,殷绝冷冷地饮茶,也不说话。 “你们太不够意思了吧!能出去也不告诉我!我看他们守住了每个门,便以为围墙外也有埋伏,你,你们……”越南飞顿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地叹气,“那穆世子,你不是天天晚上去看她么?她怎么样?” “她被丰绅巫钰用刑了,用一种叫做虎口的东西。”孙思襄眼色沉沉,声音也低下来,“所以下半身暂时动不了,还引发了体内虚寒的症状,所以一直在咳嗽。” “什么?虎口?”越南飞惊道,“那东西我只在记载上见到过,不是说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废了吗?”因为实在太不人道,所以那个刑具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宣布废除了,为什么在三冕国皇宫还有?!而且,竟然还对堂堂一国公主用了?! “是丰绅自己的私刑,我在三冕国的文库里见到一些记载,有零散的记录称丰绅自幼便十分残暴,喜好使用各种刑具驯化人,现在他身边的很多人都是被他驯服留在身边的。”殷绝冷声道。 “驯化?”孙思襄挑眉,这个词她只听师父用在某些野兽身上,却没想到丰绅巫钰居然喜欢驯化人。 “这个丰绅巫钰,长得那么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却是个这样险恶的人!”蛛心也愤愤道,说完又担心地看着孙思襄,“哥哥,你晚上还是不要一个人去看公主殿下了,那个丰绅巫钰不是说想把你留下吗?如果他再使什么手段,我怕……” “你怕什么?”孙思襄皱眉,“我比他强,我不怕他。” “她说的没错,这样太危险了,虽然你武功高强,但是别忘了,丰绅巫钰是个喜欢使用阴险手段的家伙!”越南飞也劝阻道,“你忘了穆公子中毒的事吗?穆公子曾经警告过我,丰绅巫钰此人性格多变,阴晴不定,手段也一样复杂,总是让人防不胜防。你看,连穆公子都着了他的道!” “解药呢?”越南飞一提到穆云赋,孙思襄就惦记起解药来,之前殷绝说过解药的事情交给他,虽然她从来没有依赖别人的习惯,但此次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救出痒痒,所以解药就只好暂且交给殷绝了。 殷绝冷冷道,“我已经在文库里找到了那种毒的配制方法,拿回去的话,少医师就可以配制解药了。” “那就快拿回去。”孙思襄用毋庸置疑的口气道,“我哥在等着。” “……我还有事要办。”殷绝沉默了一会儿,又冷冷地甩下一句,便离开了。 孙思襄盯着殷绝的背影不说话,越南飞见气氛不对,急忙劝道,“穆世子你放心,殷兄和穆兄本就关系很好,他自会想办法把配制方法送回去的,一定不会耽误穆兄的病情的。” “……”孙思襄还是不说话,那双眼清澈又明亮,好像能看透一切一样。 当晚,明月当空照,繁星满天闪。孙思襄靠在墙边,默默地看着星星,那目光就像在祈雨活动之初看着丰绅巫钰一样,不含一丝杂质,纯净的令人感到害怕。 殷绝从她身边走过,默默不语。 “你在做坏事。”孙思襄突然出声。 殷绝转过来看着她,目光冰冰凉的,也不说话。 “你在做亏心事,为什么不快点回去救我哥?”孙思襄继续道,对自己的判断丝毫不怀疑。 “我还有事要办。”殷绝冷冷道。 “我知道,你要在文库里找东西。”孙思襄悠然道,“我有天晚上跟着你去看到了,你到处翻,在找东西。” “……”殷绝不出声,静静地看着孙思襄。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十五年前赵将军叛国一案的事情吗?还拿秦童做要挟,秦童被丰绅巫钰带回来了,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事情?赵将军真的叛国了吗?” “你问这些做什么?”殷绝的目光逐渐逐渐更加冰冷。 “那个赵将军很厉害的样子,那么厉害的人一定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的。”孙思襄挑挑眉,“我师父说,从来只有小人谋朝篡位,高手一般都喜欢避高就低。” 殷绝转身就要离开,低低的声音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师父说的没错那又如何?人心怎么可以以一概全呢?殷绝捏紧了拳头,心头的波浪慢慢翻滚着。这件事情,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他要知道真相,他要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惨死!他要知道,他是否应该为那个人伸冤报仇! 第五十六章 潜逃 孙思襄再一次看着殷绝离开的背影默默无语,她的这双眼从来不会看错——就像在祈雨活动上她看透了丰绅巫钰的心思一样,她每一步都不迎合他的心意,尽管克制自己很痛苦,但最终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让丰绅巫钰受到了挫败,虽然那时候他眼底只有一点点。 而殷绝同样被她看了很久,他的一举一动都有自己的目的,他的情绪只会在冷冰冰的目光中闪现。这些,她都看到了。 黑夜中,孙思襄的黑眸被月光和星光照亮,清澈透明。 “今晚还是我去看小丫头吧,正好我这里还有一些临走前谢兄给的药,我去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越南飞走出来,对孙思襄点点头,然后飞身离开。 “哥哥……”蛛心也追了出来,有些害怕的样子,“我还是跟你待在一起吧,这个皇宫里阴森森的,总觉得有些可怕呢!” 孙思襄不言不语,默默地望着星空。 次日一早,蛛心四处在找孙思襄,见到越南飞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易王殿下,哥哥,哥哥他不见了!” “什么?!”越南飞脸色本就难看,这会儿就更加不好了,“我这边也找不到殷兄了,这两个人难道是一起行动被发现了?” “那哥哥,哥哥他不会有事吧?”蛛心想了想又道,“那个丰绅巫钰那么阴险恶毒,如果是他抓到了哥哥,哥哥一定会被他用私刑的!易王殿下,这可怎么办呐!” 平日里泼辣勇敢的蛛心,此时此刻却只能跟在越南飞身后疾步来回走着,不安和担忧充斥在她心头。 在皇宫深处,有一座外表古朴,颜色深重的独立小楼隐藏在一片林子里,奇怪的是,这座小楼没有任何士兵把守,四周静悄悄的一片,似乎也没什么人会来。 “冰疙瘩,这里为什么没有人?” “不知。” “文库不是很重要的地方吗?” “对于风源国来说是很重要。” “……”孙思襄转动眼珠,在高高的书橱旁又转了一圈,“我听一个人说,丰绅巫钰其实是想毁灭三冕国。” 殷绝顿了顿,眼神冰冷地盯着手上的书,“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可以解释了,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使这个国家变得强盛。” “可是痒痒想要保护这里。”孙思襄叹了口气,悠悠道,“痒痒说她是皇室后代,所以必须继承她父兄的遗志打败丰绅巫钰,不能让丰绅巫钰就这么为所欲为下去……真麻烦啊……” “皇族职责所在,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殷绝冷冰冰道。 闻言,孙思襄挑挑眉,没再说话了。昨夜她实在待不住了,便要去看看央洋,却在中途心血来潮想到冰疙瘩每晚都去的文库看看,然后就来了。 没想到,她在这里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想起那个**着孤身死在一座大殿中的男孩,她就仔细查找了一番,收获也不少,并因此确定了那个男孩口中的“皇妹”指的就是痒痒。 “……啊,外面天已经亮了。”走到厚厚的窗边,孙思襄看着从窗外投进来的模糊的亮光,稍稍有些恍惚。脑中不知怎么就出现了紫阳山的样子,还有山中自小看到大的师父、干爹和远哥。出来这么久了,她却将师父交代自己的事情忘到了脑后,捡了痒痒在身边,还认了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 师父若是知道了,肯定要发疯了一般地砍自己一顿。师父比自己还不喜欢那些麻烦的事情,也不喜欢到处跑,只喜欢躲在紫阳山里,听说外面的人没有一个能够自如进山,大概也是干爹的功劳吧! 干爹总是笑眯眯的,和那个丰绅巫钰的笑不同,干爹的笑脸每每看到都让她感到温暖,干爹又帅气又温柔,大概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了。师父却总说干爹一无是处,看上去很不喜欢干爹一样。 这么久了,师父和干爹还是整日整日地待在山里吗?远哥还是隔三差五地出山闯祸吗?师父是趁着远哥不在山里把自己丢出来的,远哥回去肯定要和师父大吵一场,就像上次远哥说要娶她的时候一样。 在孙思襄的所有思维里,只有紫阳山上几个人的关系她能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毕竟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凭本能她也能牢牢记住了。而出来之后见到的一切人与事务都比之往常的要复杂的多,总让她感到迷惑。 她不知道小小的痒痒是怎么记住那么多麻烦的事情的,比如进宫的礼节,比如与那些个男人的相处之道,又比如此次三冕国皇室之事——痒痒说她已经看出了丰绅巫钰的真正目的,她知道丰绅巫钰其实不稀罕这个三冕国,但是三冕国是他们金家的天下,她身为公主,身为金家如今唯一的血脉,更不能轻易认输,不能任凭丰绅巫钰摆弄,不能让三冕国就这么被丰绅巫钰毁掉了! 所以,痒痒哭着求她帮她…… “想什么呢!有人来了!”殷绝冰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孙思襄蓦地回神,漆黑的眼睛轻飘飘的。 殷绝侧着身子躲在墙壁后面,微微侧头从窗户边沿的一条裂缝向外打量,孙思襄被他从窗前拉开,以免外面的人一眼就看见这他们的人影。只是,外面那些铠甲侍卫齐刷刷地排列成几队,从林间的那条小道上源源不断地跑步进来,让他感到不妙,“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已经暴露了?” “暴露……又怎么了?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在这里吗?他们本来又没有看守。”孙思襄嘟囔着。 “这是文库,在风源国那是重兵把守的禁地。这个丰绅巫钰,定是早就在打这个主意!”殷绝冷冷地看着外面,丰绅巫钰主动提出让他亲自来三冕国的文库查看他便已经起疑,所以第一晚来只是试探,没想到这里没有任何看守,附近也没有暗卫。但是十五年前的真相对他而言非常重要,最终他还是踏了进来。 孙思襄眨眨眼,还是很迷惑,风源国的文库进不得,又不是这个文库进不得,没有人看守的地方难道也是禁地吗?她微微皱眉,想着若是痒痒在,就会有解释了。 “我们走,丰绅巫钰就要到了。”又观察了一会儿,见进来的士兵渐渐少了,殷绝眼色一冷,边退身边对孙思襄道,“后面有一条河,我们从那里游出去。” “游出去?”孙思襄显然有些吃惊,“有河?” 殷绝转过来看着她,冷漠片刻,轻声道,“你,不会游泳?” 孙思襄眨眨眼,诚恳道,“不会。” “摄政王,你带本王来这里做什么?”楼外,越南飞满脸不情愿,慢腾腾地走着,丰绅巫钰摇着自己的黑扇子,悠然地走在前面。蛛心一言不发,谨慎地跟在最后。 “啪”的一声,丰绅巫钰合扇在手心,在楼前站定,回身来看着越南飞,“本王是不想易王太多忧虑,便带你们来找殷丞相和穆世子。” “什么?”越南飞皱眉道。 “你,你瞎说什么?哥哥明明是还没睡醒,都跟你们说了,哥哥昨晚练武到很晚才休息,所以今天才起得晚!”蛛心扯着嗓子争辩。 “嘛,不要激动,到底是我们谁说对了,待本王的人进去搜一搜就知道了。”丰绅巫钰轻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哼!你,你搜!你搜的到才怪!”蛛心毫不示弱地吼道。 丰绅巫钰也不多话,向士兵首领摆摆手,士兵们马上一队一队整齐地前进,同时打开了四扇门。 “咳咳咳!”一打开门,那股封存多年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有人直接咳了起来,还有人趴下身子,仔细地查看地上是否有脚印。 “摄政王,贵国的文库还真是潦倒,看这尘土的样子,怕是已经关闭了许久的。”越南飞镇定地四处走走看看,还不忘调侃几句。 丰绅巫钰再次轻轻摇着扇子,笑着不说话。 士兵们的脚步声渐渐杂乱起来,每个人都仔细而认真地在书橱之间来回巡视查找着可疑的痕迹,同时也有人上了二楼,那里正是殷绝和孙思襄藏身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在文库内找了许久的士兵们一一返回,“报告!没有发现!” “报告!没有发现!” “报告!楼上也没有发现!” …… “咕噜噜”一串气泡从水下冒出来,接着水花一阵翻腾,殷绝从水中窜了出来,他双手托着湿漉漉的孙思襄,面上冷凝,眼中却是满满的惊疑。 上了岸,他将孙思襄轻轻放在草地上,“醒醒,上岸了。” 孙思襄双眉紧蹙,双目紧闭,整张脸都不自然地呈现出她的紧张和不安,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僵硬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殷绝皱起眉,拍了拍孙思襄的脸颊,触手一片柔软,“……醒醒。” 孙思襄还是毫无反应,殷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耳根微红——浑身湿透的孙思襄已经遮掩不住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看上去有种特别的魅力。毕竟平日里她的表现丝毫不像个女人,或者说,平日里的孙思襄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她会是个女人。 也难怪那个精明奸诈的丰绅巫钰会没有认出她的真实身份来。 第五十七章 洗澡 殷绝收回心绪,看着面前还没有恢复气息的孙思襄犯了难,难道他还必须用那个方法救她吗? 在这片河边的草地上,轻风微拂,水声朗琅,面容英挺的殷绝面对着如同入了梦魇的睡美人,眼神渐渐放空了。只见他缓缓俯下身子,湿淋淋的头发耷拉下来,立即有水滴滴在孙思襄脸上。 …… “嗯?”孙思襄睁开眼,混沌的眼神只在一瞬间清明,“这是什么地方?” 殷绝远远地站在河边,迎着风站着,“已经是三冕皇宫之外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哦……”孙思襄站起身,忽然惊奇道,“衣服没有湿?!” 远处的殷绝被这声惊呼呛到,轻咳几声道,“内力所致,湿衣服不方便。” “也对。”孙思襄也没有继续追究,看了看河水,“这种地方,洗澡倒是挺方便的。” 殷绝没有接话,抬脚领头往一个方向走去,孙思襄自觉地跟在后面,走着走着便听殷绝冷冷的声音道,“你为什么不会游泳?怕水吗?” “不怕水,不过只喜欢浅水。”孙思襄坦然道,“师父说我天生如此,游泳定是学不会的。” 天生如此?殷绝冷眼一瞥,不明意义。刀法能练得那么熟练,游泳这种小事不也是学一学就会的吗?怎么会天生如此?只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说谎,孙思襄本来就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吧? 殷绝不知不觉间绕着孙思襄不会游泳这件事情胡思乱想开来,竟然自己都没有察觉,孙思襄悠然跟在他身后,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冰疙瘩,痒痒成为了三冕的公主,是不是就不能离开这儿了?” “嗯?”殷绝立即回神,冷色郝然,“若她已经决意从丰绅巫钰手中救回三冕,即便是你也带不走她的。” 闻言,孙思襄皱眉,这怎么行?当初她答应了痒痒,不能随便把她一个人丢下,而且要先帮她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丰绅巫钰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这时候,他们已经踏入了山中,看样子文库后面的那条河是通向皇宫之外的这座山上的,殷绝左右看看,意欲在山上寻路返回皇宫,却见孙思襄忽然加快了脚步,直冲入山里。 “喂女人,你去哪里?” 孙思襄不言不语,径自在树木丛生间穿梭,步履平稳有力,眨眼间就走出了老远,殷绝眉头一皱,跟了上去。 兜兜转转了一会儿,孙思襄在一处山坳前停下,耸着鼻子专注地嗅着山坳里的味道。 “你做什么呢?”走到跟前,殷绝也问到了一种味道,只是他本能地不喜欢这样的味道,直觉这气味并无益处。 “紫阳山上有好多这种东西,我的房间外面也种了好多。”孙思襄满是怀念地伸出手去,想要折一根枝桠带走,却被殷绝冷声阻止,“等等!这里是丰绅巫钰的地盘,他不会蠢到种些上等药材来等我们采,依我看这些东西一定与你在紫阳山上见到的不同,勿动为好。” “……又是丰绅巫钰!”孙思襄不满皱眉,愤愤然地转身离开了。 殷绝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山坳中的矮树,手下一动,很快也离开了。 又在山中走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大亮,两人却都不急不躁,各自按照自己的步伐寻找着什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殷绝好几次回头看看孙思襄,都见到她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闷闷不乐着。 “找到了!”殷绝忽然低呼一声,孙思襄好奇地抬眼去看。 殷绝俯着身子,在孙思襄看着好像已经把脸埋进了土里,她不由道,“你找到蚂蚁窝了?” “……”殷绝气息一梗,抬眼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是暗道!” “暗道?” “丰绅巫钰阴险狠毒又变化莫测,一定是有密室的,这座山与皇宫那么近,简直是座天然密室!”殷绝道。 “密室?”孙思襄左右看了看凌乱的丛林,有些疑惑。 殷绝也不解释,在地面上摸索了一阵,不知触碰到了什么,只听“嗑咚”一声石块相碰的响声,脚下的大地开始晃动起来。孙思襄看见殷绝脚下多了个只容得下一人大小的黑洞。 “这个密室大概是通向皇宫内的,走吧。” 关门之前,殷绝又在外面探查了一会儿,才谨慎地遮掩了入口。 暗道中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两人都是感官灵敏之人,这个时候眼睛起不了作用,就只有依靠别的感觉来辨识了。孙思襄走在前面,在黑暗中眨着眼,很是好奇丰绅巫钰的暗道和密室到底是什么样的。 往深处走了一阵子,两人同时听见了细微的声音,那是水滴在水潭中的声音,孙思襄双眼一亮,鼻尖耸动,“有水潭,冰冰凉的那种!” 殷绝只是听见了水滴声,并没有感觉到水寒气,便莫名其妙地看了孙思襄的背影一眼。 接着没走多久,果然发现了一处小水潭,潭水清澈泛着光,水潭的正上方,有个小小的山口,高高地举在暗道之顶。山口虽小,投下来的光线却很是明亮,殷绝趁着光把四周仔细打探了一番,而后准备喊孙思襄继续前进,却在扭头的时候愣住了。 孙思襄每次见到这种水清而冷冽的潭,首先想到的绝对是脱衣服洗澡。 “你做什么?”殷绝的脸色却变得比那潭水还要冰冷。 “洗澡啊,这样的深水可很少见的呢。”大概是因为这暗道少有人来往,又身处山底,孙思襄总觉得这潭水看着都多了些灵气,忍不住想要脱光了进去亲近亲近。 殷绝的整张脸隐在了黑暗中,面色如同被染化了一样,“住手!现在首要的是赶回皇宫去!” “可是难得来一次,我必须要洗一次。”孙思襄也毫不退让,斩钉截铁道。同时,鞋子和衣袍都丢在了地上,内衬长衣也被她迅速解开褪下,露出白皙光滑的皮肤。 “……”殷绝自知再说什么都来不及阻止了,只好赶紧背过身去,咬牙道,“你这女人!怎么没有一点自觉!竟然就这样在男人面前脱衣服!你在紫阳山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殷绝浑身一紧,就听孙思襄略带欢快的声音道,“紫阳山上只有一处这样的水潭,在只有我一个人能去的地方。师父并没有告诉我不可以啊,这里反正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你看到了,砍了就是!” “你!”殷绝怒得就要转身去瞪她,好在冰冷的水声及时惊醒了他。他稍作镇定之后又道,“听闻紫阳山从没有人能进得去,你们几个平日都不下山的吗?” “我和师父从来不下山,干爹偶尔会出去,但是很快就会回来,远哥出去的多一些。”孙思襄哗啦啦地摆着水,懒懒道,“远哥说过,紫阳山禁止外人出入的,因为师父不喜欢外面的人。” “……你师父是谁?你的武艺都是他教你的?” “我师父就是我师父啊,还能是谁?”孙思襄撇撇嘴,“十岁之后,师父就只与我比试,让我自己练武了,不过我很快就打败师父了,自那之后师父就不太愿理我了。” 殷绝默然了半晌,孙思襄的武功很强,他知道,也早有体会。秃山被魔鬼血洗那一晚的场景,他至今都还记忆深刻。只是,一个女人为何会被教得如此武艺,而非琴棋书画的才艺?孙思襄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能将紫阳山占为己有,连这个老皇帝都无动于衷的,到底会是什么人? 黑暗中,殷绝缓缓地转动眼珠,穆云赋会知道紫阳山中的事情吗? …… “啧,这就是丰绅巫钰的密室么?”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三间,丰绅巫钰这是在山底建造了一座宫殿。” 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时候了,孙思襄和殷绝二人这才来到了暗道之底,大概走了几圈之后,将这几件互相连通的密室都看了个明白。 而他们目前身处的这间,满屋子都是腥臭,墙上、地上到处都是暗色的血迹,墙壁上挂着各种兵器,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刑具,很多东西上面都是血淋淋的,只看这些东西就能想象到,丰绅巫钰平日到底有多残暴。 “你又要看书?”孙思襄跟着殷绝来到了另一件密室,却是满屋子的书籍,四面墙上的书橱满当当的,中间的地面上还摆满了一堆杂乱的书。 “这是丰绅巫钰私藏的,也许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真麻烦。”孙思襄随手扯出一本书,“你到底要找什么?难道还是关于那个赵将军的?” “……”殷绝没有说话,他早就料到孙思襄会有所察觉,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央洋,虽然央洋年纪小,心思却比孙思襄更要缜密成熟,即使孙思襄会因为不感兴趣而遗漏,央洋却是断然不会的。 “那个赵将军死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吧?为什么比那个牛田还要着急?”孙思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殷绝。 “……牛将军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殷绝冷冷道。 第五十八章 不弃 “他不就是那个赵将军的旧属嘛,可是你一个小孩子又不是。”孙思襄随手将书丢在一边,又扯出另一本来,“都隔了十五年了,你居然还从风源国查到了三冕国来。” “我要知道真相。” “知道真相?然后呢?” “如果他是被人陷害,蒙受无罪之冤,死不瞑目,我就要替他报仇。”殷绝声音硬冷,“如果他的确有叛国行为,自当要受万人唾弃!” “报仇?” “就像你因为央洋对丰绅巫钰恨之入骨一样。” “恨他就是报仇吗?”孙思襄疑惑地挑眉,“干爹好像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报仇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哎呀,我竟然已经报仇了吗?” “……”殷绝默默看了孙思襄一眼,“你不是恨得想杀了他么?” “嗯,因为他太讨厌了,就想砍他。”孙思襄毫不犹豫地答。 “你为了央洋而杀了他,这就是报仇。” “不对,我想砍了他,不是因为痒痒,他本来就很讨厌,讨厌的人我都想砍,那个陈茵茵,还有之前有一个城主……”孙思襄靠在书橱上,开始回忆起自己出山以来讨厌过的人。然后细细一想,除开那些已经被自己砍死了的,剩下的人也还有一大箩筐呢! 殷绝不知不觉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游移到了孙思襄的脸上,那张精致的脸上的桃花眼实在勾人的紧,尤其是在它散发着纯真的目光的时候。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成长成现在这样子的?看似毫无戒心,看似如顽童一般,看似一无所知,看似易喜易怒——然而她从不会给他近身的机会,从不会糊里糊涂地被人利用,更不会随随便便被人欺负了去,很多时候还会语出惊人,一语中的,让穆云赋都感到惊讶。 难道正是这种纯粹,才能练就这般敏锐又准确的洞察力么? 此时,外面已是晌午,太阳坦荡荡地挂在天上,热气与刺眼的光芒直射下来,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挂上了一副不大高兴的表情。 “易王殿下,都这个时候了……” “不要着急,我的人都已经去探查了,再等等。”越南飞紧握着拳,强自镇定下来稳坐在椅子上,对面前走来走去的蛛心道,“丰绅巫钰若是已经把人抓了,就不会再在我们面前演那么一出戏了。他那么兴师动众,绝对是有目的的!” “他不过是想吓唬你们,同时也警告我们。” “啊,哥哥!” “殷兄!” 蛛心高兴地迎了出来,几乎就要扑到孙思襄身上去了,“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丰绅巫钰都派人来问过两次了!我好担心你啊!” “我出去洗澡了。”孙思襄同样高兴地回答了。 然而,闻此言的越南飞却愣住了,瞪圆了眼瞅瞅孙思襄,再瞅瞅殷绝。殷绝依旧冷面一张,不露一丝别样的神情,孙思襄面上带笑,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呃,咳咳,呵呵呵……”越南飞使劲拍拍自己脑袋,总觉得是自己理解错了——如果把殷绝的冷面理解成不高兴,把孙思襄的高兴理解成了得意,这不就是殷绝被吃了的场景吗? “穆世子!” 孙思襄蓦然回头,只稍稍顿了一下,下一刻身子一动,就出现在偏殿大门口,一把抱起了摇摇欲坠的央洋,“你怎么来了?腿能走路了吗?” 因为去探望过央洋,所以在场几人都已经知道,因为被丰绅巫钰用了“虎口”私刑,央洋的腿大概要很久都不能动了,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能走那么远,来这里找他们了。 央洋额上滴着汗,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走得太急,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脏兮兮的,“我,我已经好多了,易王殿下带了穆公子的药,效用很强。” “那你也不能这么勉强自己啊,好不容易才好一些,怎么不好好躺着休息呢?”越南飞也凑过去,孙思襄把央洋放在椅子里,越南飞索性蹲在旁边。 央洋微微一笑,苍白的小脸没有痛苦,反倒透出了些忧虑,“丰绅巫钰来告诉我,穆世子和殷丞相大概是在皇宫里迷路了。我,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瞎担心什么?有我在呢!”孙思襄不满地敲了敲央洋的脑门。 蛛心远远地看着几个人的嬉笑打闹,看着孙思襄不经意间露出的宠溺眼神,看着孙思襄面对着央洋毫无芥蒂的样子,一再地在心中提醒自己,那是哥哥路途中捡到的孤女,是哥哥一心要保护的人…… “……穆世子,我还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和不弃之恩。” 笑语中,央洋忽然正色说道,让众人都愣住了,孙思襄皱皱眉,看着央洋不说话。 “半年前,若不是穆世子出手相救,我不可能回到三冕国。若不是这半年间,穆世子信守诺言,一直不离不弃,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央洋垂着头,声音低沉而坚定,“只是我想通了,我不能永远依赖穆世子活下去,我身为三冕国的公主,不论怎样都要自己撑起这个国家的。穆世子是向往自由之人,终究是与我无缘……” “啪!” 一声脆响,众人愣的更彻底,完全不能回神。 央洋一只手慢慢抬起,抚上自己被打红的那半边脸,头却依然半垂着,默默不语。 “我师父说,人说胡话的时候,就要扇他一巴掌。”孙思襄却很是冷静的样子,认真道,“你简直胡话连篇,明明是为了找夫君才来的,怎么就变成要撑起一个国家了?就算你是公主又怎么了?你不是只当了四年的公主吗?你不是跟着奶娘东躲西藏才活下来的吗?” “……”央洋开始轻轻颤抖起来,越南飞蹲在她旁边,清楚地看见她努力瞪圆的双眼和紧咬着的双唇,便不由地伸出手去轻轻拍拍她的脊背,到底她才八岁啊,小小的胸腔里却不知长着多么强大的心! 同为皇室中人,越南飞却不敢与央洋相提并论,自小他就受尽了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母妃受宠,父皇也很宽厚,又有那么多可信赖的兄弟,衣食无忧。虽然他还是不满,向往更自由的天空,但与现在的央洋比起来,他却是自由了许多的! “跟着我。”孙思襄转过身去,语气比央洋之前的更要坚定,不可置疑,“放心,我说过要保护你,直到你找到如意夫君的,丰绅巫钰算什么?砍了他可是很容易的!” “可是……” “就算他是摄政王又怎样?我还是风源国的穆世子呢!我砍了他,谁敢来找我报仇不成?哥哥和皇伯父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孙思襄接着道,堵住了央洋的话头,那副气势中总让人觉得有些得意的样子。 “……没错!”越南飞也忽然硬气起来,一掌拍在自己腿上,“说起来这个三冕国现在不过是个空壳了,你应该也都看见了,老百姓们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们一路过来,遇到了不少贼人,若不是生活所迫,老百姓们会变成那个样子吗?更有一些城镇,连县官都没有,百姓们完全无法安宁度日!” “他丰绅巫钰不过是顾着自己贪图享乐,根本不去理国,还用些残暴手段恐吓老百姓,让大家不得已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但是这样的国家怎么可能长治久安?!”越南飞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 蛛心也被带入了这样的氛围里,渐渐的都忘了之前心中的介意,也帮腔道,“有官员的地方还都是一些不顾老百姓生活的狗官,我在骏原县的这些年,若不是爷爷在县上很有些人望帮衬着,只怕早被那些狗官捉去了!” “……”央洋渐渐地不再悲切,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众人。 殷绝只冷冷坐在一旁,突然觉得浑身一凉,抬眼就看见孙思襄意味分明的眼神盯在自己脸上,那赤果果的眼神仿佛在说:就差你没发言了,再不说点什么我现在就砍了你! “……嗯,我得到了一些消息,骏原县有一批势力暗中收集马匹,然后又偷偷往西运,那批势力虽然活动很隐秘,但丰绅巫钰一定能够察觉到。”殷绝清了清嗓子就开口了,“我想,那批势力定是与他有关系。” “没错啊,明明在他的地盘上有这样的人为非作歹,他怎么可能放任不管呢?”越南飞摸摸下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诶,难道那个小镇子上的人偷马也是因为这批势力?”蛛心惊道,看向孙思襄。 孙思襄眯起眼,“那个小镇子离骏原县很近,也许是有关系的。痒痒,我们这就去查一查吧!” 央洋再次垂下头,咬着唇忍泪,半晌之后才哽咽着声音回答,“……好。”既然你愿意继续被我牵绊着,我便不客气了!此生的自由,便是与你同行! 三冕国,父皇,母妃,皇兄们,请放心,我早晚会回来,会夺回我们的国家的,在那之前,我要想尽办法击溃丰绅巫钰!这个国家的未来,还是我们金家的! 若干年后,央洋头戴凤冠,一身红装,远远地在另一个皇宫里眺望着三冕国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最后的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食言了,但是三冕国的百姓们的确还身为三冕的百姓,富足的生活着。 第五十九章 追查 “摄政王大人!” 偏殿的守门士兵们规规矩矩地对丰绅巫钰行礼问候。 “这几日可有人进出?”丰绅巫钰摇着黑扇子,云淡风轻道。 “不曾有人进出。” 丰绅巫钰点点头,迈步进去。很快,怒喝声响彻了整座偏殿,“来人!把这几个玩忽职守的家伙拉出去斩了!” 空荡荡的大殿内连个人影都没有,丰绅巫钰收起笑,将守门的士兵们吓得魂不守舍,就那样默默地被拖走了。丰绅巫钰背对着门口,笑容很快又出现了,对于那些个三冕皇室的旧部,他可是在清除他们这件事情上颇费了些力气呢! “王主,就这样让他们跑了?”鲁百翁出现在丰绅巫钰身后,不满道,“他们真是胆大妄为,竟然将王主的密室都毁掉了!就这样让他们逃脱岂不是太不解气?” 丰绅巫钰转过脸来,依旧满面微笑,语音轻柔,“百翁,可是连另一只眼睛都不想要了?” “……不敢,属下知错。”鲁百翁脸上戴着一只黑色的眼罩,遮住了左眼,这是那一日在祭台上被孙思襄一刀砍瞎的眼睛,那一道伤口让他深深牢记了耻辱。 “武派三首当中,你是最理智的,可不要让本王失望。”丰绅巫钰摇着扇子踱步出去了,只留下一脸惊惧未定的鲁百翁偷偷抹着冷汗。 而这个时候,孙思襄等人早已离开了三冕国都,带着央洋和凌霜。 “公主殿下,外面太热了,您还是……” 孙思襄头也不回地反手一巴掌摁在央洋脸上,将她推进了车厢,“你出来干什么啊?乖乖在里面养伤。” “可是外面那么热……”央洋再一次伸出头来,“殷丞相和易王殿下竟然就那么走了,为什么他们不和我们一起去查那个势力啊?” “冰疙瘩要回去给我哥解毒,易王要回去给皇伯父报告三冕国的现状,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孙思襄悠悠地扬起马缰一甩。 央洋小脑袋左右看了看,他们还在三冕国境内,连树林子也没见到一片,三冕国竟然已经荒凉至此了吗? “一直往西的话,就会碰见那批势力吗?”车厢内,蛛心不想只有央洋和孙思襄二人为那件事烦恼,便也主动在一旁帮忙出谋划策了,“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哪些人就是呢?” “我记得从这里再往西只有两个城镇,其中一个之前发生过瘟疫,已经荒废了,我想他们的落脚点应该就是另一个城镇吧。只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一定不会是那个城镇——或许,他们只是为了把三冕国的马匹转手带出去!”央洋皱起眉,面色严肃。 “带出去?带到哪里去?”孙思襄再次轻轻扬手。 “若是继续往西,那就只能是西域了。”央洋道,“但是我们也不确定他们有没有在这里换方向,去了别的地方。” “公主殿下,这样的话,就让我去调查吧!”凌霜认真道,“我对于打探消息,还是很拿手的。” 央洋看了她一眼,垂下眸子。凌霜这几日已经对她坦白了,身为三冕国前任大将军之女,凌霜的确不失为一个热血女儿,但是天意弄人,大将军因不服丰绅一族摄政而被逐杀,凌霜虽然逃出死劫,却还是被丰绅巫钰抓住丢进了青楼。 凌霜本就是烈性女子,只是家仇未报,国恨难平,这些大义一直在阻止她放弃生命,同时也在支撑她努力活下去。哪怕拖着一个破败之躯,哪怕一世孤独,哪怕受尽唾弃,她也要活下去,为家国报仇雪恨! “公主殿下,请相信我!”凌霜见央洋沉默半天不说话,以为央洋有什么顾虑,便着急地表示道,“凌霜幸得公主殿下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凌霜早已对天发誓,此生唯公主殿下之命是从!凌霜本就已经了无牵挂,只希望凭自己的能力为公主殿下分忧!” 央洋抬起眼,神色肃穆,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却被车厢外孙思襄的声音打断了,“什么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的,她是痒痒,都跑这么远了你还叫公主殿下!” “啊,是凌霜疏忽了,主人!”凌霜一个机灵低下头。 “怎么又变成主人了?”孙思襄掀开帘子一角望进来,“都说了她叫痒痒,痒痒痒痒痒痒!记住了没?” “……哥哥,你的发音问题可不要教坏了凌霜。”央洋无奈一笑,神色也缓和了下来,“凌霜,现在我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虽然国恨家仇还是要记得,但这个身份我不想再提起了。” “是……”凌霜继续低着头,声音有些犹疑,到底还是不想直呼央洋的名字。 “没关系,央洋这个名字也是在外逃难之时,奶娘为我起的。”央洋温和地道,“若你实在不愿,称我为小姐也可,哥哥就是大少爷,蛛心姑娘就是二小姐。” “啊?这,这怎么行这怎么行,我我,我不如和凌霜一样做丫鬟好了……”突然被提到名字,蛛心吃惊地摆手反对,“我既不是风源国的什么世子郡主也不是三冕国的什么公主,怎么可以跟你们一起……” “哎这样就挺好嘛!”外面的孙思襄却很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句,让蛛心不由得将其他拒绝的话都吞了下去。 “是!大少爷,二小姐,小姐!”凌霜当即眼神明朗开来,单膝跪地认真一拜。 而这时候,马车突然一个颠簸,央洋担心凌霜跪地不稳急着要扶她起来,自己却被颠地坐不稳,蛛心见了顺手扶了一把,结果三个人很是热闹地滚做了一团。 “……小姐,二小姐,没事吧?”凌霜一手护着央洋一手扶着蛛心,满头大汗道,“路上不平稳,要小心坐稳了。” “不是路不稳,是马颠的。”外面的孙思襄又接了话,悠悠道,“马儿走路不看路,被绳子绊了一下。” 绳子?!车厢内三个女人互相看了看,惊疑之色不浅,央洋道,“难道已经出现了?” “会这样暗中对马使绊子的,应该就是那批大量收集马的势力了。”蛛心肯定道。 “要不我出去看看吧!”凌霜说着探出了车厢,“大少爷,马儿怎么样了?” 孙思襄满脸清闲,悠然道,“没事了,我们继续走,前面好像就有一个小镇子,但是没什么人的样子。” 听说没事了,凌霜正要放心地退回车厢,却在不经意间看见马背两侧的深色勒痕,想想刚才那阵子的颠簸,便猜到是马儿被绊将要跌倒的时候,孙思襄用力拉扯马缰才强硬地支撑了马儿不倒的吧! 不过,能对无辜的马下如此狠手,看来自家这个大少爷,真的不是什么善茬。凌霜眨眨眼,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退回了车厢里。 “哥哥,前面到城镇了吗?”央洋掀开车帘看了看,愉悦道,“啊,天色晚了,就不是那么热了。” “嗯,而且风吹着挺舒服的。”蛛心道。 孙思襄继续慢悠悠赶着马车,直接进入了那个看上去空无一人的小城镇,一路行来,路边的房屋都显得破败不堪,门窗不齐,屋顶残缺,街上,屋里,都看不见一个人影。 “这镇上的人呢?”孙思襄奇怪道,“怎么只有那十几个?” “只有十几个人?”央洋探出头来,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这是……哥哥!调转马头!快离开这儿!” “怎么了?”孙思襄有些奇怪,不紧不慢地牵起马缰。 “这里一个人都不会有!这明显就是那个闹了瘟疫的镇子啊!”央洋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怕,这么诡异的地方任谁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的,为什么孙思襄能面不改色地进入里面来还没有发现异常? “怎么不会有人?明明有十几个人的。”孙思襄不服气道,手指了指一处,“都在那边,一会儿就过来了。” 蛛心也探出了头,被眼前这荒凉的小镇子吓了一跳,眼睛一转,几乎要尖叫出来,捂着嘴颤抖着手指过去,孙思襄和央洋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却见到一堆包裹在破布里面的白骨。 “啊!!”央洋惊恐地大叫一声,身子一软就倒进了车厢里。 “小姐!怎么了?”凌霜急忙扶住央洋,照顾她在车壁上靠稳,又见蛛心也是一脸煞白地退了回来,“到底是怎么了?你们看到了什么?” “是,是多年前死掉的人。”蛛心缓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怕是几年前这里闹瘟疫的时候死掉的人,哥哥,我们最好快点离开,瘟疫是会传染的,虽然不知道会不会被死人传染上,但总是待在这里定是不好的。” “哦,可是有人拦着我们的马车不让走。”孙思襄懒懒的声音传进来,却让车厢里三个女人都竖起了汗毛。蛛心干笑着道,“哥哥,你从刚刚就一直说这里有十几个人,可是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还有人呢?你,你是不是看错了……” “哟!瞧瞧!多俊俏的公子哥儿啊!”不等蛛心的话说完,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就盖过了她的声音,“敢问你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天色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种不祥的地方游荡啊?” 第六十章 黎民 蛛心猛地止住声音,瞪大了眼看看央洋,央洋回她一个同样的眼神,然后看向凌霜。 “外面的确来了十来个人,大概是之前躲起来了,但是早就被大少爷发现了。”凌霜压低声音,给另两人解释道。 闻言,央洋和蛛心都舒服地松了一口气,又听见另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小子!留下马,饶你不死!” 三个女人的眼神再次交织在一起,每个人的眼中都是谨慎和兴奋——是那批势力的人! 孙思襄缓缓靠在了车门一边,悠哉地轻轻抖着马缰,马儿在原地踏着步子,不时会喷气出来,那双水盈盈的眼竟是与孙思襄如出一辙,对围在前面的十几个人十分不屑一顾的样子。 “嘿!公子哥儿,听到我们说的话了吗?” 孙思襄歪歪头,就那么平静地看着那帮人。 这种淡然的态度和莫名其妙的眼神,终于让对方忍不住了,十几个人先是互相狐疑地看看,然后以眼神示意,慢慢靠拢了来,一个壮汉直接伸出手来准备拉扯孙思襄。 “咯”一声轻响,壮汉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十几个人都被惊了一跳,随着孙思襄懒散的动作,他们才注意到孙思襄身后还背着一把大刀,孙思襄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将刀把往上戳了戳,让刀柄微微松动。 “这小子,还想吓唬我们?!”那个伸出了手的壮汉一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不愿就那样收回手,只得逞强着嘟囔一句,一把朝孙思襄的脚踝握去。 “等等!等等!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最开始与孙思襄搭话,把孙思襄称作“公子哥儿”的那个男人眼神最是犀利,眼见着情势不对,孙思襄不像是吓唬人的把式,急忙推到身旁几人,自己也扑在地上求饶了。 “呃……”想要将孙思襄拖下马车的壮汉留着冷汗,眼神不敢乱动,浑身都僵硬在那个姿势上了。孙思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大刀闪着银光横在他面前,刀尖直指他的喉咙。 随着气氛的突然改变,车里的三个女人也都紧张起来,但是都聪明的不发一声,静静地等着事态发展。 “大侠,大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男人悄悄抬眼,见孙思襄没有收刀的打算,急忙继续埋着头求饶,“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挡了大侠的道,还请大侠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其他男人也都伏地不出声,看样子,这个被挟持的大汉和带头求饶的男人就是这一帮子人的领头了。 “……你们要我的马干什么?”孙思襄歪歪头,出了声。 “这个,这个完全是误会啊大侠,我们怎么敢要大侠的马呢?啊哈哈哈是误会误会,我们只是看见大侠的马车进了这个不详的小镇,想来提醒一二的。”男人的脑筋动的极快,像这样的胡话也说的很溜。 “不详的小镇?”孙思襄皱皱眉。 “啊,大侠不知道么?几年前这里发生过瘟疫,瘟疫可是会传染的!就算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但是这里的房子和里面的东西都不能碰的!”男人抬起头来,满脸生动的表情,那眼睛和嘴巴可谓是变化多端。 孙思襄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瞅着那个男人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们这么多人是不是一直在这儿打劫来往的马?” “小人黎民,我们,我们只不过是偶尔,啊哈哈,偶尔会来这里……”男人赔着笑,很小心地说着。 “噌”一声,孙思襄收刀入鞘,利落自如,那个壮汉终于恢复自由,顿时浑身一松就要瘫软下去,然而孙思襄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浑身继续僵硬起来了。 “黎民,上车!”孙思襄一甩马缰,马儿长嘶一声,马蹄在地上重重踏了几下。 被吓得浑身僵硬的不仅是那个壮汉,就连黎民自己都没有转过弯来,脸上的假笑还没有撤去,“大侠,您说什么?” “上车!”孙思襄毫不客气地扬起声音道,又看向了其他人,“你们最好别干这个了,收购你们抢来的马的人可不是好人,我现在就要去砍了他!” “砍,砍了谁?”黎民惊疑不定地道。 “那个到处买马的人!”孙思襄不耐烦了,马缰一抖缠在了黎民的左臂上,再一使劲就将人扯上了车辕。 “大侠,您,您这是和人家有仇?”在马儿扬蹄狂奔之前,黎民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孙思襄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仇?他以前让另一伙儿人偷我的马,害的马儿受了伤,最后还死掉了。”说完,她高高扬起马缰,马儿很是懂事的自己转了头,然后在她的鞭策下再次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奔跑起来,拖得马车发出一连串木头摩擦的咯吱声。 好在车内三个人早已习惯了孙思襄的驾车方式,提前做好了准备,没受什么伤。 马车潇洒地奔走了,只余下了一堆大眼瞪小眼的男人,很久之后,壮汉才回过神来,痴愣道,“老,老大被,被劫走了?” 又是一个月夜,夜色温凉,月光明净流畅,看着只让人心旷神怡。马车停在了一条小河边,河水还没有马车宽,但胜在河水清澈见底,河中的小鱼也游得欢畅。 “黎民——还没好吗?”孙思襄坐在火堆边上,随手拨弄着黎民刚刚升起的火堆,“火要灭了——” “别!别动它!我马上来!”黎民此时已经脱了外衫,双袖高高挽起,站在河边捉鱼,回头就见到孙思襄恶狠狠地戳火堆的粗暴行为,急忙大喊。然而回过头来面对着水中得意地游着的小鱼,他却是满脸无奈和悲愤,就知道被那么粗暴的捉来没什么好事!这个男人分明是把他当做劳力了嘛! “这里水浅,鱼小,去那边看看吧!”不知何时,凌霜也走到河边,看了看黎民面前的河水便往另一边走去。 黎民一愣,抬头的时候凌霜已经走远了,在一处河边站定,慢慢躬下身子。 “真是个好福气的公子哥儿……”黎民摇摇头,叹口气追了过去,直到刚刚马车停下的时候他才直到原来马车里藏着的是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亏得这三个姑娘一路都不出声。他自然认为这三个姑娘都是孙思襄的女人,虽然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还小。 “喏,你先拿过去吧。”一路东想西想地走过去,凌霜已经用匕首串了两条鱼上来,直接递给黎民。 “呃,哦。”黎民接过匕首,沉甸甸的,看来这个姑娘还是个练家子。 等走到火堆边的时候,孙思襄一脸无聊地看着他,“火灭了。” 黎民默默地放下匕首,继续生火。 对于一个这么听话又不会抱怨的劳力,孙思襄很是满意,慢慢地,与黎民的话也多了起来。 “黎民,你为什么起了这个名字?” “因为我就是黎民老百姓啊,我爹我娘都是。” “那你爹你娘呢?” “早都给饿死了,我是命大才活下来的。” “然后你就去抢人家的马了?” “哪有?这中间还经历了好些事情呢,三冕国西北方向的好大一片儿我都跑过了,一年前才碰见了那个要收购马匹的人,后来就长期干这一行了。” “骏原县不是有很多马么?为什么不去那里抢?” “去找死啊?那里的县官那么凶,马场都是真刀真枪地守着的。” “你很怕死啊?” “……不怕死能跟你走?” 夜色寂静无声,孙思襄也停了下来,她又看了看黎民,双手往脑后一抱,“那你睡觉吧,有我在。” 黎民打了个哈欠,渐渐的就真的睡着了。 孙思襄看着遥远的明月,轻轻眨眼。她会这么突然地带走黎民其实还有其他原因,除了她心中那一瞬的松动之外。 她发现,黎民和凌霜有些像,至于哪里像,她也不知道。而且这个黎民是那十几个男人里最干净的一个,在那一群人里很是显眼,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月光如水,没有树木笼罩的大地完**露在月色中,被整片的夜幕笼罩着,看上去有些孤寂,却也不失温暖。 马车里的三个女人依偎在一起睡得香甜,马车外的火堆旁,黎民席地而眠,孙思襄端坐一旁,双眼轻合。仔细想想,原本是命运各自不同,毫不相关的五个人,此时此刻却睡在同一方小天空之下,互相没有戒心。 这,怕也是命运所致吧! 几天之后,马车缓缓驶进了一个人声鼎沸的古朴小镇。 “穿过这里再往西的话就进入西域了,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个镇子里。”黎民驾着马车,孙思襄懒懒地坐在他身旁,央洋的脑袋从中间露出来,打量着这个三冕国的边陲小镇。 入眼几乎全是灰色,屋顶,墙壁,天和地,全都是或浓或淡的灰色,只有来来往往的人和商贩的小摊有些别的色彩。 “就是这里啊……”央洋轻叹一声,左右看看,很快又缩了进去,认真地对凌霜和蛛心二人道,“一定要记住,我现在是小少爷,是你弟弟,别弄错了。” 另两人也认真地点头,听央洋说起她在风源国都城的时候就一直以男装示人,她们都很吃惊,但想到小小的女孩出门在外,当然还是谨慎些好。于是,也都理解了。 “接下来,我们就分头去调查一下吧!”央洋整了整身上的衣袍,伸手掀开了车帘。 第六十一章 打探 “咦?哥哥呢?”掀开了车帘才发现,本来坐在车辕上的孙思襄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黎民悠哉地靠在一边,通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才终于明白这三个女人没有一个是孙思襄的女人,也摸透了孙思襄那捉摸不清的性子,“他说饿得很,先去客栈了。” “啊?”央洋愣住了,“那,我们先去吃饭?” “嗯——我看还是先去客栈吃个饭休息一下比较好。”黎民牵动马缰,赶着马车慢慢前行,“那个人跑不了的,就在这镇子里头活动呢,指不定在哪里就碰上了。” “黎民,你既然认得他,那他会不会也认得你?”蛛心道。 “这个,是肯定的,我与他可是打了一年的交道。” “你被认出来的话,会不会有危险?”凌霜担忧道。 “嘛,不是有大少爷在吗?”黎民却毫不忧虑,悠然自得。他算是看懂了,那个孙思襄最是任性妄为,但为人的确重义气,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有他在,就一定能有办法解决——不过他的那些办法,总归没几个是正当的而已。 很快,他们在一家客栈里与孙思襄会合了,孙思襄正坐在桌前大快朵颐,只跟他们打了招呼就不再理会了。 “这几天真是辛苦哥哥了。”蛛心心疼道。 “大少爷吃不饱也睡不好,的确辛苦了。”凌霜也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唯有央洋对孙思襄这幅样子习以为常,不言不语地坐下一起吃,黎民也叹着气摇摇头,规规矩矩地坐下吃饭。 虽然孙思襄吃得多,但是也吃得快,所以大家都吃好了的时候,她也放下了碗筷,无视同坐几人惊讶的神情,悠闲地喝茶休息。央洋与她配合的最好,到底不愧是同行了大半年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趴下身子,竖起耳朵,连那全神贯注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蛛心与凌霜对视一眼,凌霜又望了望黎民,三个人最终都选择默不作声,静静地等着。 “哎,前阵子那伙人又出现了!” “啊!就是那伙赶马的?”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这次的动静可是不小,大晚上的偷偷进了西域,好像还被发现了呢!” “那可得了啊!” “不是要出大乱子?” “那就不清楚了,反正直到现在也没见西域那边什么变化,那伙人也不见了。” “诶,真是……”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唏嘘声。 孙思襄抬眼和央洋对视一眼,轻轻点了头,便朝黎民使了眼色,“去问问怎么回事。” “哦。”黎民瞬间理解了孙思襄和央洋的行为,从善如流地换了副神色,慢腾腾地挪到另一张桌子上,那桌坐着三个糙汉子,奇怪地看着黎民,“那边有空位,你坐这儿来什么意思?” “几位大哥,这不是对你们刚刚说的感兴趣吗?”黎民脸上挂上一副“你懂得”的笑容,很快浑身就散发着和那三个汉子一样的气息出来,毫无违和地融入了进去,“这个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是西域的人把那伙赶马人捉去了!” “真的?” “你这哪儿来的消息?” “嗨!几位大哥不是行内人嘛,这些消息,你们说能从哪儿来?”黎民毫不慌乱,对答如流,巧舌如簧,“我可是讲真的,那晚动静太大,住那附近的人家都给吵醒了好几户呢!” “哎哎没错没错!我就说的这个!” “是吗?那后来怎么样了?” “好像是跟前几个镇子的赶马人都给捉去了!” “哎我就说怎么有一阵子不见他们了。” “大哥你说他们怎么就突然集体出动呢?搞那么大动静。” “好像是要收工了,大当家的出现了!” …… “那帮到处收购马匹的人就被大伙儿称作赶马人,因为他们是分头行动,每片区域都有一个负责人,每当自己手头上有了十多匹的时候,他们就会连夜趁着夜色掩护赶着马进入西域,然后就不知所踪了。不过最近出了一点状况,好像就在前几日,好几个赶马人一起赶马入西域,结果因为人马太多,声势太浩大,或者是别的原因被发现了,然后——还是不见了踪影。而赶马人聚集在一起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的领头出现了,有了新的交代。” 黎民一口气解释完了,便自顾自地喝茶解渴。 “哦——”孙思襄应了一声,就低下头想着什么。 “这么说,现在这个镇子里已经没有赶马人了?”央洋一语中的,抓住了重点。 黎民摇摇头,耸耸肩。 “难道其他区域的赶马人都在上一次聚集完了吗?那他们不是都已经集体消失了?”蛛心道。 “如此一来,我们的行动就受阻了,如果不知道那些赶马人的行踪,我们也就没有了追查下去的线索。”凌霜冷静地道。 三个女人又各自思索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全都抬眼看向了孙思襄。 “为什么他们要赶马去西域?明明西域不需要那么多马的啊!”孙思襄依旧低着头,皱着眉思忖着,“师父说过,西域是水乡,干爹去了定是要将那地方踩垮的,那些马可比干爹要实在的多……” 黎民几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孙思襄的疑惑之处很是精准,西域之内多半是水路,河流湖泊随处可见,供人行走的就只有很窄小的道路和四处架起的木桥。赶马人每次进入西域都要赶着十几匹马,是怎么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 “西域也而不可能有暗道啊,水路的话,那么多马也是行不通的。”蛛心道。 “水路?”凌霜忽然惊道,“可以走水路啊!” “怎么说?”央洋问道。 “之前我随父亲行军……行,行商,途遇大河无法横渡的时候,就会让那些马轻装下河,再有人带领着马群在水中渡河!”凌霜谨慎着自己的言辞,眼角暗暗瞥了黎民一眼,黎民却并没有什么异状,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在水中渡河?”孙思襄皱起眉,她原是不知道马会游泳的。 “这么说起来倒是很有可能,西域的水域分散的很广,每一片的面积却不大,有人带领的话,马群很容易就能从水中掩人耳目,偷偷进入西域内部。”央洋眼神一亮,分析道,“那些赶马人定是用这种方法将马群一点点送进去的,只是上一次马匹实在太多,在水中的声响太大,才惊扰到了周边的人家吧!” 蛛心目不转睛地盯着央洋,在这几日的相处中她总算一点点明白了,这个三冕国的公主殿下并非只有公主这个空荡荡的称号,不管是她的见识胆识还是学识,都足以让人敬佩这个只有八岁的公主殿下。 “这么厉害,这么快就知道了?”黎民也有些吃惊。 央洋接着想了想,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道,“没那么简单的,就像哥哥说的,西域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马,他们却一次接一次地把马群赶进去。而且,他们的行动虽然是趁夜进行的,却只是躲过了西域人的眼睛,在我们这边早已暴露了行踪。” “难道是?!”凌霜似是被提点醒悟了,惊起一嗓子,很快被其他几人的眼神提醒,轻声道,“难道他们是故意的?” “十有八九。”央洋慢慢展开了眉头,眼神也明媚了许多,坚定的眼神看向孙思襄,“哥哥,看来此事与丰绅巫钰脱不了干系了。丰绅巫钰那只老狐狸,定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现在都还在暗处笑呢!” “让我抓到这只老狐狸,非得砍上几百刀。”孙思襄恨恨地翻了个白眼。 “……”黎民轻轻放下手中茶杯,表情不变,那眼神却掺杂了很多别的情绪,有惊讶,有了然,有担忧,有犹豫。抬眼便见那四个人各自陷入了沉思,好像都在想着危险的事情,他不由地开了口,“大少爷,我,我已经把你们送到了镇上,赶马人也不在了,我是不是可以……” “嗯?”孙思襄闷声出气,轻轻瞥了黎民一眼。 “啊哈哈,没事,你继续,没事。”黎民被那双黑眸盯得一个机灵,当下摆手,将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吞了下去。他向来很会察言观色,所以一眼就看出来孙思襄现在心底疑虑未消,若是随便打扰他,自己就要倒霉了。 目光从其他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去,个个都凝重又严肃,黎民只有在心里苦笑——如果自己现在就这么偷偷溜走,是马上就被发现然后乱刀砍死,还是逃不出镇子就被抓起来? 在权衡把握了之后,黎民最终不得不忍耐了下来,想着来日方长,他总能等到孙思襄心情好的时候提出离开的。 然而,孙思襄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黎民还很有些懵——他们不是都在客栈里休息了吗?怎么他一睁眼就看见了星空和水光粼粼? “你醒了。”凌霜走到黎民身边坐了下来,“我们见叫不醒你,就只好让马儿拖着你过来了。” “啊?”黎民眨眨眼,渐渐清醒过来,起身四望,只看见白水茫茫。 “不知道哥哥从哪里弄来的这条船,还宽敞的很呢。”蛛心从后面走过来,竟然还牵着一匹马,黎民定睛看了看,才发现这就是之前为他们拉马车的那匹马。蛛心很是细心地为马儿顺着毛,嘀嘀咕咕道,“这马也奇怪,上船之后一直小心翼翼的,听话的很。” 第六十二章 溺水 “它要是不听话,定是要被哥哥乱鞭子抽成个大花马的。”央洋也走了过来,笑着接话。 蛛心手下一停,想起了自己的那匹马,不就是因为被孙思襄抽的遍体鳞伤,让她觉得实在有碍观瞻,最后便将之弃在国都了吗? “只是,为什么我们要大晚上的从水上进入西域?”凌霜抬头,不解地道,“这个时候正是深夜,我们要去哪里?这条河又是通向哪里的?” 蛛心和央洋对视一眼,耸耸肩道,“不知道,哥哥只说带着黎民就好了。” “带着我?”黎民愣愣地指着自己。 “天亮了之后你来带路。”孙思襄远远地站在船头,轻飘飘地送来一句话。顿时,黎民只觉得心底沉落地更加彻底,“我来带路……带路……” 孙思襄皱着眉看过来,蛛心等人也发现了黎民的异常,凌霜在一旁担忧道,“黎民,你怎么了?” “难道你并不认识路?”蛛心压低声音问道。 央洋却是眼神沉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遥遥地向孙思襄投去一眼,“哥哥,黎民怕是还没有休息好,我先带他去舱里休息吧!” “嗯。” 央洋对黎民点点头,转身进了船舱,黎民表情呆滞,默然地跟了进去。 “坐吧。”黎民似是有所察觉,进来之后默默不语,只那么站在门口。央洋声音低缓,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既然你已经上了船,最好尽快丢掉逃跑的念头。”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大家都对你赞赏有加,你能言善辩,处变不惊,给我们帮了很多忙。你也很聪明,现在可能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吧?” 黎民抬眼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八岁的女孩,摇摇头。 “你否认是因为你并没有去深究这些事,因为你下意识在回避。”央洋毫不气馁,接着道,“我知道,你不想被我们卷进来,但哥哥他慧眼识人,认定了你,我们也想多一份助力。” “意思就是不管怎样我都不能离开了?” “没错。” “啊——”黎民丧气地靠在门边瘫坐了下来,嘟嘟囔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贪生怕死只想苟且偷生都不可以吗……” “你的确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力,但是在哥哥向来执着,虽然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认定了你……”央洋笑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但这也表示你其实很有能力……” 央洋话没说完的时候,外面就响起了几声“扑通”,黎民皱皱眉,还在思索的时候,又听见外面响起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船板上的声音。央洋也注意到了,眼神一变,身子就已经往外跑了。 “凌霜!蛛心!” 听见央洋的惊呼声,黎民这才一个机灵站起来冲了出去,只见船板上湿漉漉的一片,凌霜和蛛心两人都已经浑身湿透,躺倒在那里。 “哥哥呢?!”央洋抬眼四处看了看,“马也不见了!” “难道这里有赶马人?!”黎民也紧张起来,“先让她们俩进船舱休息,外面太危险了!” “不行,哥哥,哥哥不见了!”央洋又急又有些不安,看着黎民手脚麻利地将蛛心和凌霜二人抱紧船舱,“哥哥不会无故失踪的,她一定是出事了!” “我们现在还在河中央,能出什么事?”黎民在船边四周都仔细看了看,“附近并没有船,水里也没有人打斗的痕迹,他会去哪里呢?” “水……啊!”央洋突然一惊,瞪着眼道,“在水里!一定在水里!” “在水里?”黎民皱眉。 “哥哥不会游泳!” “扑通”一声,黎民二话不说就跳下了河,河水冰冰凉的,让他瞬间清醒了——他为什么要这么积极地来救人?他难道不应该趁此机会赶紧逃吗? 他从水下往外看,央洋逆着光趴在船边,使劲地往水里瞅着。她是三个女人里年纪最小的,看上去却是与那个大少爷关系最好的。根据这些天他们的谈话,他已经慢慢发现了一些她们隐藏的不够深的事情,只是正如她所说,他在刻意回避着不愿去深思而已。 因为他并不像成大事,经历了恐怖的贫穷饥饿的折磨之后,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他,只想着自己能够平平安安,吃穿不愁地度过一生。二十岁的时候找个贤惠的姑娘成家,继续平平安安,吃穿不愁地活下去。 爹娘临死还在说,不求他光宗耀祖,只需要他肩负起传宗接代的任务,努力活下去就够了! 所以,他不能踏足这些人的领域,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不简单的人物,都是他应当远离的! “黎民!找到了吗?”央洋俯身大喊着,心中焦急万分,孙思襄不会游泳这件事情她一直不曾放在心上,毕竟孙思襄平日里威风凛凛,从不会狼狈,早都让她忘记了,孙思襄也是有弱点的,而且这个弱点在西域随时都会致命的! 水面“哗啦”溅起一片水花,黎民的脑袋露了出来,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这下面没有,我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嗯嗯!”央洋只顾着着急催促,却没注意到黎民眼中的决绝之色。 黎民深深吸了一口气,埋头再次入了水,径直往河边游去。 水下的光线很弱,黎民使劲睁着眼,装模作样地在水里搜寻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孙思襄的身影。他想着,若是不找到孙思襄,确定他真的不会游泳,那他也不敢逃了。如果孙思襄正躲在什么地方,正好看见他逃跑了呢? 于是,黎民只得回身摆水,开始认真寻找。 在船附近的水下转了几圈之后,他依旧一无所获,他知道央洋一直在船边大喊大叫,着急的不行。他自己的心里都有些着急了,照时间上看,再不赶紧找到孙思襄救她出水,他可能就要在水里溺死了。 “……船底下!”央洋忽然冲着水下的黎民大喊,“船底下有动静!快去看看是不是哥哥!” 再次重新换了口气,黎民在黑暗中摸索着,探到了他们的船底。 黑暗中,他果然发现了一抹白,游近了去看,的确是孙思襄。但是令他心惊肉跳的是——孙思襄正瞪着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孙思襄此时一手抠着船底,这才保住自己没有沉下去,只是那惨白的脸色说明她并不好受。黎民被她的眼神吓到后愣了愣,没敢伸手去拉她。 下一刻,黎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孙思襄双眼一合,身子陡然开始下落。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黎民追过去抱住了孙思襄,他暗暗安慰自己,是爹娘从小教育自己不能枉害性命,这大少爷怎么也是一条人命,自己这救人一命就胜造七级浮屠了,也给泉下的爹娘积了阴德嘛! 等会儿只悄悄把他托上去给央洋,自己就赶紧埋在水里游走!黎民还不忘给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定下了计划,迟恐生变,这个大少爷已经昏迷了,他要逃走只能趁现在! 为了带着孙思襄一起游上去,黎民一只胳膊环过孙思襄的胸前,另一只胳膊用力划水,只划了一下他就顿住了。 环住孙思襄的那只胳膊明显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个大少爷的胸前怎么是软的?黎民皱起眉,困惑地圈住了孙思襄的腰往上游。 “快!来!”央洋早已提着绳子等在船边了,水面的水花一出现,她就把绳子丢了下去,对黎民道,“你也快上来!水里太冷了,快上来暖暖身子!” 一边是孙思襄胸前奇怪的触感,一边是央洋热心的关照声,黎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船,在船板上站定之后才惊觉——他不是要偷偷游走的吗?! “哥哥!哥哥你醒醒!哥哥!”孙思襄被平放在船板上,央洋着急地轻拍她的脸颊,晃着她的身子,“哥哥你别吓我,你快醒醒啊!” “……喂,她,她……”黎民看了过来,一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像是见到鬼了一般的惊恐,指着孙思襄抖着声音道,“她,她,她是个……” 央洋一愣,这才发现因为浑身湿透的缘故,孙思襄的身材都暴露了。但想到现在只有黎民一个清醒的人在旁边,她也放了心,“襄姐姐一直都是女扮男装的,而且在风源国得到了穆世子的称号,所以就一直以穆世子自称,你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怎,怎,怎,怎么可能?!”黎民差点被自己呛到,惊奇地感叹一声,“怎么可能一样!”以前他从没有想过这个大少爷会是个女人装扮的,虽然这家伙长得精致了点,但是男人好看也不是问题。而且这家伙的言行举止无一漏洞,那完全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大少嘛,怎么转眼就,就变成了一个女人?! 以前他是不知道,现在知道这个可怕的大少爷其实是个女人了之后,他怎么可能继续像以前那样和他相处?比如两人背靠背一起喝酒,比如在野外大晚上一起守夜,他,他方便的时候都没有避开她! 第六十三章 脱险 越想着自己之前的某些举动,黎民就越是后悔不已,恨不得一头扎进船板里头去,这个女人怎么就不能正常一点!其他女人就算是女扮男装,时间长了总会让人看出破绽来,但是他们几个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天,他却完全没有看出来她是个女人!这让他情何以堪? “啊哥哥你醒了!”央洋惊喜的声音将黎民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转过去看的时候,孙思襄正好坐起身,双眼与黎民对视了一瞬。 孙思襄默然无语,面无表情,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兀自用内力烘干了衣服,就又恢复了翩翩白袍好儿郎的模样。 黎民却不能那么淡定了,自孙思襄醒来都不敢主动去看,孙思襄无意间看过来的那一眼使他紧张地心跳加快,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你怎么不去换衣服?”忽然,孙思襄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黎民惊道,“我我我……” “我们的马被抢走了,那些赶马人果然还在西域。”孙思襄又很快转移话题,说完之后似乎也没有听黎民发表意见的打算,自己走到一边去休息了。 黎民呆呆地又坐了一会儿,央洋再次来提醒他去换衣服,他这才进了船舱。蛛心和凌霜二人被安置在内舱,已经沉沉睡去了。 “哥哥,黎民大概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是女人的事,我是公主的事,凌霜是将军之女的事。” “哦,那他该知道我是穆世子了吧!” “……”见孙思襄这样回应自己,央洋就知道了,孙思襄毫不担心这些事情,于是她也放下心来。她相信孙思襄的判断,尤其在对人的判断上,孙思襄自有一种高于野兽的直觉,或者说是那双黑眸的洞察力实在惊人,似乎能够把握人的心理一般神奇。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的时候,船上五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了。黎民伸着懒腰走到船栏边上,突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呜哇!你们竟然就这样让船在水上漂了一晚上吗?!” “嗯?怎么了?”央洋跑过来往下一看,这才发现他们的船卡在了两块大石头中间,被湍急的河水冲的上下浮动着。她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是哪里啊?” “当然是西域境内了!只不过这一片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啊!”黎民又惊又怕,对着一船一无所知的人无奈叹气,“我说,既然要把我拉入伙,好歹不能让我整天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提心吊胆啊!西域是什么地方?到处是水不说了,还有各种各样的毒物啊!” “毒物?”蛛心紧张道,“在哪里?是蛇吗?” “水边的话定会有很多蛇的。”凌霜道。 孙思襄不说话,一边走过来一边抽刀出来,眼神在水中瞟过,那副神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黎民:有什么都不怕,有我在呢! “哎呀!你们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黎民着急地跺跺脚,终于算是理解了孙思襄为什么死磕着自己不放自己走——如今看来,这三个女……啊不对,四个女人是完全对西域不了解啊! “听着,西域对于不了解它的人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不仅因为这其中水域广布,在西域最最恐怖的其实是毒物。所谓毒物也并非仅仅指的是蛇,还有很多细小的虫子和看上去没什么危险的草木……” 河水哗哗的流着,船身忽然轻轻地颠簸了一下,对于黎民的讲解不太专心的孙思襄往远处望了望,忽然变了脸色,“喂!前面是……” “什么?”黎民被引了过来,却没看出什么异样,只暗自嘟囔道,“奇怪了,这里的水怎么会流的这么急……” “前面有瀑布!”孙思襄肯定道。 “瀑布?!”蛛心闻声凑了过来,紧张道,“那,那就赶紧驶船啊,如果船顺水流过去,跟着瀑布的水掉下去了可怎么办!” 黎民面色凝重地在船栏边上看了看,卡住船头的两块大石头被水冲的已经很光滑了,船在湍急的水流中一点点改变着方向,随时都有可能冲出去。 “水流这么急,我们的船又是靠船桨划动的,想要把船划出去怕是很难了。”凌霜道。 “哥哥你要做什么?”央洋默默地跟在孙思襄身后,她深信孙思襄总会有办法的,只是眼见着孙思襄在船栏边转了好几圈,大刀在船栏上不停地敲敲打打,再没有别的动作,她也就好奇的紧了。 “我看看这船够不够结实啊。”孙思襄手中动作不停,来来回回地走着。 “就算这船很结实,你也不至于真的要任它载着我们从瀑布上飞出去吧?”黎民翻个白眼,“船结实,我们可不够结实,尤其你们几个女,她们三个还是女人,怎么也承受不起那般颠簸的。”说完话,黎民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转过眼不再看孙思襄。没办法,眼睛看着那么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一个少年郎,他实在无法不用言语提醒自己那其实是个女人。 孙思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次环顾四周,看向河水的时候不由得皱了皱眉,她不会游泳,实在麻烦了。 这时候,船身又猛地抖了一下,黎民低头一看,一边的大石头已经快要卡不住船了。 “再不快点想办法,我们就真的要被冲出去了!”黎民有些着急了,瀑布下面是什么都不知道,实在太危险了,他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不对,他压根就不想死! “唔,真麻烦……”孙思襄摸摸下巴,突然拔刀出来,对船上几人道,“你们站稳啊。” 不知道她是要干什么的几个人都有些惶恐,默默地就近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如果把那根棍子抢过来了就好了……”孙思襄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利索地在自己的刀柄上牢牢绑上了一条粗绳,抬手甩了几圈,刀风凌厉,呼呼直响。 “喂喂,你,你该不会想凭这把大刀……”黎民瞬间就理解了孙思襄的用意,惊讶又担忧道,“要在这样的河水里拉动这条船可是需要很大力气的,更何况还要把刀扎进河底。” 孙思襄晃了晃手臂,唇角抿了抿,双眼毫不动摇,“别人做不到,我可以!” 话音落时,那把被绳子牵住的大刀就那么飞身出去,远远地一头扎进了河水里。同时,船身一动,猛地加速往前冲去。船上几个人都被这颠簸吓到了,幸好提前扶住了船身,才没有被船甩出去。 船身急速地顺水飞冲了一瞬就停下了,像是被什么拉扯着一般在水面上下不定地晃动着。 “哥哥……”央洋回过神来,担忧地望着孙思襄。 孙思襄咬着牙,双手紧握着那根粗绳的一端,双脚屹立在船板上坚定不移,竟然奇迹般的把船停下了。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凌霜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一幕,吃惊地道。 河水还在哗哗的流着,几个人还没有将心放下来,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孙思襄的动作。孙思襄黑眸闪动,忽然一个用力收回手臂,船身便被狠狠地拉扯了一下,几乎是立即腾空而起,后退了一段距离。就在船底飞跃起来的时候,孙思襄肩上松懈,手上使劲将河底的刀拔了出来,大刀精准又迅速地倒飞回来,只在空中旋转一圈之后又飞速冲入了远处的河底。 船上几个人已经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了。尤其是黎民,心中犹如万马奔腾般在咆哮着,这是个女人吗?!她真的是个女人吗?!一个女人的武功要不要这么放肆啊! 慢慢地,孙思襄加快了速度,船身颠簸的更顺畅了些,尤其是飞跃着后退的速度也更快了些。船上几个人根本看不清大刀的样子了,只听见在哗哗的流水声中,不停地有华丽的落水声和破水声响起。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黎民习惯了这样颠簸的冲击,双眼开始四处打量着,寻找最近的靠岸点,一直依靠孙思襄这样的动作也不能撑太久的,忽然他双眼一亮,抬手一指,“大少爷,往那边去!” 孙思襄瞟来一眼,刀向一变,船身就斜着往一边跃了几分。 “这里水流已经不太急了,我来划桨,很快就能到岸边了!”孙思襄那一眼,却让黎民心里一紧,她那样子明显是倦了,也对,这么耗费体力和精神力的事情,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有了黎民的奋力相助,孙思襄也省了不少力气,很快,他们的船晃晃悠悠,来到了岸边。这河岸比河面要高出两个人的高度,黎民勉强将船稳住之后却又犯了难——他可是不会武功的,这么高让他怎么上去? 身子忽然一轻,颈间一阵紧张,黎民还没来得及呼叫出声,就发现自己已经上了岸,同时上岸的还有央洋。后面,凌霜也很快将蛛心带了上来。 黎民无言地瞅了瞅孙思襄,默默在心里道,对于这么强悍的女人他已经不想在说些什么了,他选择继续将她当做大少爷,当做一个可靠的男人! 第六十四章 小蛇 “这边还真荒凉啊,虽然不缺水……”央洋四周看了看,明明刚刚从一场险境中逃脱,她却很快就能恢复过来,淡然地观察身边的环境。黎民暗中看着央洋,心内自在想着什么。 “的确,看上去和三冕国一样寸草不生呢!”蛛心道。 “会不会就是黎民所说的那些毒物的影响?”凌霜猜测道,“听说西域里的人很少,人们居住地的分布很分散,因为有些地方人类根本不能涉足。” 几个人都开始细细观察他们登陆的这片河岸,河岸两边都是陡峭的岸壁,下面都是水流湍急的河流。整理了自己行李之后,几个人便沿着河岸往西走去。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看上去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没有人来过的话,就说明这里是很危险的地方吧?” “我们能从这儿走出去吗?” 除了一脸凝重的黎民和专注地领头带路的孙思襄,其他三人都开始开口说话,大概是因为西域内除了水声还是水声,尤其站在这片河岸上,耳边响起的哗哗水声几乎从未间断过。时间长了听不见人的声音,便会有种自己孤身一人站在一叶扁舟上的错觉。 “这片河岸,怕是有领主的。”黎民黯然开口,面上是万念俱灰的神色,“我们走了这么久,却不见一种毒物出现,就说明这里的领主很是厉害,我想,不等我们走出去,它就会出现的。” “领主?什么样的?”央洋在后面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西域的毒物种类很多,我也没办法全部都认出来。只是可以肯定,这一片河岸的领主定是等级很高的毒物。”黎民看了看前面孙思襄的背影,不甘地握紧了拳头,到现在这种时候,他竟然想到只有依靠这个女人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你说的领主,是这个东西吗?” 孙思襄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脸来认真道,“我发现有个东西跟我们很久了,一直盯着我。” “什么?!在哪里?”黎民吃惊道。 “喏,我往前走一步它就退一点,我也不记得它什么时候出现的,一直在我面前看着我走路。”孙思襄坦然地让开身子,后面几个人都瞬间瞪大了眼,这才发现一直为她们领路的其实不是孙思襄,而是一条浅蓝色的,细长细长的小蛇。 说是小蛇,只是因为它很细,但她们根本就看不完全这条蛇有多长,因为小蛇的尾巴那头在河岸下面,伸到水里去了。她们也没敢探头去看到底有多长,因为小蛇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真的一直在盯着孙思襄。虽然没有盯着她们,却让她们心里发毛。 “仔细一看——你们有没有觉得它很好看?”孙思襄摸着下巴低低道,“它还会发光呢!” “会发光?” “身上闪闪的发光,刚刚它出现的时候就有。”孙思襄伸出手,手心上竟然托着一片小小的蓝色鳞片,“这是它刚刚给我的。” 几个人凑成一堆,细细打量那枚小小的蓝色鳞片,黎民却很是惊恐,“它,它它给你的?” “对啊,它让我拿着的。”孙思襄认真地点头,刚才走着走着,眼前忽然就多了这么一条小蛇,只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它的敌意和威胁性,便没有理会,这小蛇也不挡路,而是随着她的前进一点点后退。看着那一双狭长的小眼睛,她直觉这小蛇有什么话要对她讲。 结果,这枚鳞片就从小蛇身上落下了,孙思襄本就好奇,小蛇又耸耸脑袋示意她捡起来,她便拿着了。 “我不是说了吗?西域的毒物稀奇古怪的,没准这蛇就是利用自己的鳞片毒害你呢!你怎么这么……”黎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跺跺脚,嘟囔的话还没说完,孙思襄就一巴掌把鳞片按在了他脸上,成功止住了他的话头。 “我都拿了这么久了,没有毒的吧?”收回手,孙思襄毫不在意地道。 黎民的脸色却已经绿了,那双眼含着怒火和杀气直冲冲地瞪着孙思襄,幸好凌霜急忙拉住他安慰了几句,这才让他理智地收回了那想要杀人的眼神。 “可是哥哥,它毕竟是一条蛇,给你鳞片做什么?难道它不是这片的领主?”央洋望了望小蛇,只觉得那双狭长的眼让她头皮发麻不敢动弹,只好转移了视线看向孙思襄。 “我也不知道。”孙思襄耸耸肩,“它一直在我前面后退,也不说话。” 央洋汗颜道,“蛇本来就不会说话的啊。” “它也没有嘶嘶叫啊!”孙思襄又道,“紫阳山上的蛇可是一见面就要叫的,看上去恶狠狠的样子。” “说起来,我也觉得这条小蛇没有那么凶狠……”蛛心低声道,躲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小蛇,“而且,蓝色的蛇,很少见的吧?” “可是黎民不是说了,西域的毒物各种各样的都有吗?也许它就是用不凶狠的样子吸引我们,然后在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再用毒液毒死我们?”凌霜轻声猜测道,说出来的话却让黎民后背一凉,他瞪了小蛇一眼,发现在他们几人停下脚步讨论的时候,小蛇很是乖巧地也停在前面,一动不动地静静等着。 “看上去身子很长,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蛇?”黎民暗道,细细琢磨起来。 孙思襄见几个人都没什么话说了,便蹲下身面对着小蛇,小蛇贴在地上的脑袋立即抬了起来,警惕地往后退了退,还是静静地望着孙思襄。 “你想干什么?”孙思襄举起鳞片,认真道,“这个你还要吗?” 小蛇的脑袋轻轻耸了耸,换了个角度看着孙思襄。 “你不会叫吗?是哑巴吗?这里还有其他的蛇吗?” 这次小蛇动也不动,甚至在不动声色地往后挪。 孙思襄有些不耐烦了,长这么好看却听不懂人话,真是让人着急死了。她又往前凑了凑,认真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有毒的?” 小蛇又往后缩了缩,眼珠子定定地瞅着孙思襄,那副紧绷的样子,好像孙思襄再一有动作它就要缩进河里去似的。 “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小蛇害怕哥哥呢?”央洋纳闷道。 “好像是的,哥哥越往前,它就越往后退。”蛛心肯定道。 “难道它能感觉到大少爷武艺过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凌霜再次猜测道。 黎民闻言双眼一亮,打了个响指道,“对了!我记得有一种灵蛇名叫蓝河,其辨识能力超乎寻常,能远远地察觉到人类的高矮胖瘦以及武艺高低,若是碰到各别自己无法对付的就会将人引到自己巢穴去!” “啊?!那,那这不就是蓝河?!” “只是根据它的样子和目前为止它的表现来看,的确很像那种灵蛇……”黎民又犹疑道,“只是,据说蓝河就喜欢挑战比自己强的人……” “你的意思是,只有哥哥有危险?”央洋惊道。 那边,孙思襄还在于小蛇两个对抗,一人一蛇紧紧对视着,孙思襄嘴里也不闲着,嘀咕道,“你个小不点儿,还能把我怎么样?除非你缩进水里去……” 小蛇竖着脑袋纹丝不动,小眼睛只盯着孙思襄,看上去十分谨慎的样子,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孙思襄的话。 “哥哥,还是小心些为好吧,毕竟是西域的蛇……”央洋小心翼翼地凑近孙思襄一点点,却见那边小蛇的身子也动了一点点。 “这是什么意思?”黎民疑惑道,尝试着靠近了孙思襄,果然见到小蛇毫不客气地耸了耸脑袋,几乎要绕着孙思襄攻过来的样子。 “它不想我们靠近大少爷吗?”凌霜猜测道。 “看样子是的,可是这是为什么?”蛛心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孙思襄歪歪脑袋,将脸伸到小蛇面前去,一双黑眸紧盯着小蛇仔细瞅,半晌才低低开口,“哦?想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啊,去哪里?你家吗?” 小蛇微微缩了缩,身子也往水里滑了一点。 “要去水里?水里不行的,我不会游泳啊。”孙思襄摆摆手,站起身道,“而且我还有任务呢,我要找到昨晚上那几个赶马人,他们偷了我的马。” 后面几人静静地面面相觑,看孙思襄这样子好像在与小蛇对话一般,可是小蛇明明没有动也没有嘶叫,她到底是怎么理解的? 见孙思襄作势要走,小蛇又耸了耸脑袋,水中的身子也顺顺地摆了摆,还是紧紧盯着孙思襄,在她面前倒退着。 “啧啧,看样子是赖定你了。”黎民在后面抱起胳膊,悠哉道,“可是要你去水底下干什么?难道真的要带你去巢穴?它就是想吃了你吧!” 黎民的话音刚落,小蛇就猛地撇过来一眼,冷冰冰的,就像一般的毒蛇一样的眼神,令他浑身一颤,咬牙道,“喂喂,什么意思啊?就算我说出了真相也不至于这么威胁我吧?” 小蛇再无动静,只静静地看着孙思襄,好像刚刚瞥去的那一眼不存在一样。 第六十五章 洞天 “嘿!这家伙竟然还装蒜!”黎民惊异道,“大少爷,你可要小心了,我感觉这家伙绝对不是一般的毒蛇,你还是赶紧把那个鳞片扔掉的好!” “……这个好像是让我下去的报酬。”孙思襄看了看掌心的小小鳞片,又看了看坚定不移在自己面前倒退的小蛇,犹疑道,“它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想都不用想!绝对是要引诱你下去然后吃掉你的!”黎民也十分坚定,目光毫不认输地瞪着小蛇。 “哥哥,不管是干什么,让你下水果然还是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快走吧!”央洋也担忧道。 孙思襄皱着眉想着什么,低头的时候总能碰见小蛇滴溜溜的目光,她往前走几步,小蛇便缩着身子退几步。 “喂,你是不是这里的领主?”孙思襄看着小蛇认真道。 小蛇也很认真地回望着她,一动不动。 “他们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孙思襄接着问。 小蛇的眼睛闪了闪,最终还是一动不动。 “哥哥,你要去吗?”央洋走在孙思襄身后,忧心忡忡道,“你不要担心我们了,你入水的话,最危险的是你吧!” “危险?”孙思襄眉头一挑,豪气万状的样子,“就这个小家伙能让我危险?即使是在水里,我也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她语气坚定又傲然,那种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瞬间显现,虽然很快就收了回去,却很让人印象深刻。 黎民突然就想起了昨夜落水之后,紧扣住船底的孙思襄,尽管是在水下,尽管是漆黑一片,他却能很明显地注意到孙思襄的眼神,那双在黑暗中闪着亮的眸子。当时她明明身处水里,不能呼吸,明明自己不会游泳,稍有差池就会身陷险境,她眼中的霸气和傲骨却依旧不减,丝毫没有身处险境的自觉。 这样的一个人,实在不能想象她只是一个女人,她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能这般自信地屹立于人世间? “我就与它走一趟,你们在这里等我。”孙思襄利落地起身,向小蛇走了几步。 “不行!要去就一起去!”央洋坚定地道。 “没错,不能让哥哥你只身犯险!”蛛心也十分认真地说。 “大少爷,此行绝对凶险万分,还是大家都去以防不测吧!”凌霜好言相劝着。 最后只剩黎民一个紧紧皱着眉不说话,他看看小蛇,又看看孙思襄,脑中对孙思襄的感叹忽然一转,恍然大悟——也许就是这般女人,才能成为世上之奇迹,才能在这样的险境中独自生存下来! 所以,跟着她,定是能平安无忧的! “嘛,这小家伙看着就是不安好心的样子,你又从来都仗着自己的武功横行霸道,要是在危急时刻没有我在旁边,你定是要被这小家伙坑害了去!”黎民抱着胳膊嬉笑一声,“果然,你还是要把我带在身边才行啊!” 孙思襄左看看右看看,又低下头看看小蛇,小蛇也认真地看着她,半晌之后,她道,“这个地方也不太安全,你们要跟着就跟着吧!只是它不会给你们鳞片,下水会很辛苦。”说完,面对着几人疑惑的眼神,孙思襄耸耸肩,“它这么告诉我的。” “切,小家伙还会耸人听闻。”黎民不屑道。 “可是哥哥你竟然能明白它的意思,好厉害啊!”蛛心惊叹道。 小蛇缩了缩身子,又往水下滑了一截,然后继续看着孙思襄,孙思襄将小小的鳞片紧握在手心,瞪着岸下哗哗的河水,终于一鼓作气,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 “哥哥!”央洋到底还是不放心,昨晚才落水的孙思襄,怎么就能这么快恢复再次下水呢?她没工夫多想,紧跟着跳下了水。 蓝色的细长小蛇静静地趴在一边,看着河岸上五个人一个接一个地跳下了水,身子在河岸上盘旋了半圈,忽的就全部缩了下去,轻轻一声蹿入了水里。 这是怎么回事?哥哥怎么在水里活动如此灵便? 在水里,央洋紧紧跟在孙思襄身后,却发现原本应该下水之后就毫无办法了的孙思襄,这个时候却十分灵活地摆动着双腿,白色长袍在水中鼓动起来,好像一条肥大的白鱼。 同样的,后面紧紧跟来的黎民也是一脸困惑和惊异——难道一次溺水就让这个大少爷学会游泳了?!那,那可真是了不起的奇迹啊! “诶?我可以说话啊!”前面游得正欢的孙思襄忽然回头来,满脸都是刚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的表情,兴奋又充满期待,“我可以呼吸啊!” 后面几人也惊讶不已,互相望望,黎民的眼角瞥见了一丝蓝色,晶莹透亮。 “小蛇的鳞片还挺厉害嘛!”对于就这么简单地让自己在水中行动自如的小蛇,孙思襄赞不绝口,满意极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帮你做点什么吧!” 小蛇晃悠悠地游到孙思襄身边,与孙思襄齐头并进,看上去却更加灵活。这时候几个人才看清,小蛇身后拖着长长的,长长的尾巴,细长细长的蓝色在水中轻悠悠地摆动着,稍不注意就容易忽视掉。 “诶?前面有什么?”孙思襄打量着小蛇,与小蛇两个眼神沟通着,忽然耳朵一动,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前方去,她似乎听见了什么不一样的水声。 小蛇这时候也加快了速度,轻轻一摆就游到了最前面,细长的身子拖在后面,快速地从几人眼前晃了过去。 好快!几个不能说话的人此时都在心中惊叹,明明是个长长的,看上去不显眼的小蛇,竟然能那么快速地消失在水里,果然这小蛇不是什么简单的品种。 “什么东西?”孙思襄也跟了上去,好奇地往自己听到声音的地方游去。 后面的几个人却有些吃力了,尤其对央洋来说,这一口气能深入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再不赶紧出水换气,她定是要呛水了。 “啊?!那是什么地方?”前面黑黢黢的一大片,大概是一面河岸之壁,孙思襄游到跟前却不见了小蛇的影子,正在寻找的时候又听见了那种呼噜噜的水声,目光寻之而去,竟是望见了一只小洞,只容一人进出的大小,河水就那么缓慢却平稳地从小洞流了出去。 央洋已是有些着急,但是看孙思襄那样子,像是想要钻进洞里去的样子,她便有些恐慌,她实在坚持不了多久了,如果孙思襄再从那只小洞钻入另一片水域,她…… 就在央洋想东想西的时候,孙思襄已经缩着身子钻了过去,这边她们在水中,听不真切那边的声音,只看见孙思襄的手突然伸了过来,对他们勾勾手指。 要我们过去? 看样子是的。 可是我憋不住了! 我,我也快憋不住了…… 经过一眼对视的交流,最终还是黎民首当其冲,勉强缩成一团塞进了洞里。 央洋的小脸已经憋得青紫,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追了进去,小小的身子很容易就穿过去了。 接下来,蛛心也毅然决然地穿洞了。 最后,是担忧不已的凌霜,她的救命恩人央洋眼看着已经憋不住气了,她却毫无办法,这可怎么行?她一定要一直跟随其左右的! “扑通”一声,凌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华丽丽地从水中冲了出来,又很快跌落在水潭里。 “凌霜,没事吧?” 凌霜从水中挣扎出来,浑身湿漉漉的,环顾一圈,发现央洋和蛛心正在岸上看着自己,央洋还伸着手,想要拉她上岸。 上岸?凌霜这才惊然回神,扭头就看见一旁的石壁上那个只容一人进出的小窟窿,正在缓缓地往外流着水,水顺着山壁流进了自己身陷的这个水潭中。水潭里的水也在流动着,朝着光亮很盛的地方,原来这里竟然是一个类似于山洞的地方,山洞深处只看得见黄褐色的土壁,往外去却是一片水光印照在洞口,水潭的水就那么弯弯曲曲流出了洞口,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诶~没想到这另一边别有洞天啊,西域的地下还真是复杂!”黎民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朦胧的回音。 凌霜就着央洋的手上了岸,四处望着,缩了缩身子,“这里,这里还真有点凉呢!” “毕竟是在地下,而且附近水流很多。”央洋拉着她的手往洞内走去,语气有点懊恼,“哥哥刚才突然跑进去了,要不然还能赶紧帮你烘干了衣服,这样下去你怕是要着凉的。” “这个不要紧的,我自己也可以。”凌霜这才反应过来,她自己本也是会武的,内力虽然没有孙思襄那般深厚,自己烘干衣服这种事情还是很容易的。 “诶?!你也可以?那,那快点帮我也弄干吧!”闻声而来的黎民满面激动,恨不得扑到凌霜身上去,“你可不知道,大少爷她太过分了!想想我黎民这么多天跟着你们也算是任劳任怨了吧?到这种时候竟然弃我不顾,说什么男人用不着多此一举?我可不是习武之人啊,我可没有那么强健的体魄啊,要是到时候得了病你们肯定是没人愿意照顾我的!” 第六十六章 臭女 “停停停——”蛛心及时挡住了黎民的靠近,还很嫌弃地只用一根手指戳着他的额头不要他向前,相对于已经变得干净整洁的三个女人,现在的黎民简直就像是街头流浪的乞丐,浑身的衣服湿哒哒的坠挂在身上,头发也耷拉着贴在后背上,虽然脸上还算干净耐看,却让三个女人都嫌弃地躲开了。 “你别乱说话了,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呢!”将黎民成功定住之后,蛛心得意地挺胸抬头道,“还不是因为你老是叨叨小蛇的坏话,才让哥哥不高兴了。” “我,我不就是担心她遇到危险吗?我都说了,这西域处处都是毒物,要小心些的!那条小蛇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还把我们全都拐骗到了它的地盘上,肯定没什么好事的!”黎民感到十分冤屈。 “可是那条小蛇却让哥哥不会溺水了不是吗?”央洋轻道。 黎民哽住了,支吾一阵又道,“那不定是大少爷已经中了什么毒……” “二小姐,小姐,我们走吧,去找大少爷。”就在黎民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的时候,凌霜已经与央洋、蛛心一起从他身边轻飘飘地走过了,末了还留下一句,“大少爷可是看你口舌伶俐把你留下的,现在怎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 被甩在后头的黎民听到这句话,欲哭无泪地哀嚎着,“喂喂——我若是感染了风寒谁来照顾我啊!” “放心,我们绝对会小心不被你传染的。” 远远的,凌霜又甩下一句冷酷无情的话,令黎民彻底心碎。 山洞越深,耳中能听到的水声也越小,好像慢慢地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孙思襄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慢慢踱步向前。每每她脚步稍有停顿,小蛇就会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或者是倒挂在洞顶,或者是贴在石壁上,或者是竖起脑袋在她面前盯着她,或者是细长的身子在她身边猛地一闪而过。 总之,从小蛇用尽各种手段催促她前进的行为上,她看出了点什么。 “喂,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孙思襄嚷嚷起来,回音传开了很远,“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啊,里面是你的巢穴吗?” 不会出声的小蛇游走在山洞深处,听见孙思襄的声音扭头看了看,却没有作答的意思,兀自领头在前面带路。 孙思襄耸耸鼻子,发现那种会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越来越重了,这里面好像完全就是个蛇的巢穴。她竖起耳朵听了听,从山洞深处传来的声响只有小蛇在地上游走发出的细微声音,那些腐臭味传来的源头看样子还远远没有到。 而自己身后,黎民和那三个女人远远地跟着,偶有交谈,回声也会传到她耳边。 加快了脚步,孙思襄紧紧跟着小蛇,往山洞深处,那股腐臭味传出的地方赶去,小蛇也机灵地加快了速度,时不时用滴溜溜的小眼瞅一瞅孙思襄。 “快到了啊……”孙思襄轻轻吐气,看了小蛇一眼,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那枚小小的鳞片,她总觉得自己能在水中来去自如,能在这般腐臭味中还不用憋气,都是因为有这枚鳞片。 小蛇忽然一头窜了出去,也不等孙思襄追上就往黑黢黢的洞底去了。 “咦?”很快跟上来的孙思襄小小的惊讶了一番,她看到的洞底干净整洁,并非她想象中那般杂乱不堪,也没有腐烂的尸骨,平滑的石块铺成的地面上,却是蜷缩着一个着装暴露的女人。 小蛇细细长长的身子弯弯曲曲地攀附在那个女人身上,小脑袋在女人脸上蹭了几下,然后抬起来定定地瞅着孙思襄。 “救她?”孙思襄很快读懂了小蛇的意思,却反感地摇摇头,“这么一个要死了的女人,救来做什么?” 小蛇立即高高竖起,紧紧盯着孙思襄,细长的眼神变得更加尖细骇人,隐隐有着威胁之意。 “她身上臭哄哄的,我不喜欢。”孙思襄对小蛇的威胁无动于衷,随意地耸耸眉,“你要我这么麻烦跑来就是为了救一个女人?我又不是医师,那应该去找少医师啊!” 小蛇轻轻摆起身子,左晃右晃,好像喝醉了酒一样,那双眼却始终盯着孙思襄不放。 “真是麻烦……”孙思襄不满地嘟囔着,抬眼打量了一下昏暗的烛火中的山洞,小小的洞底全部被石块堆砌整齐,站在这其中只觉得寒气裹身,在墙角放着一堆做工细致的石瓶,有的敞着口倒着,有的还被布团紧紧封着口。 而那个身上几乎没多少敝体衣物的女人就那么躺在石块上,靠在墙边蜷缩着身子,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孙思襄嗅着那股浓烈刺鼻的腐臭味,听着她那几乎要消失的心跳声,判断这女人已是命不久矣。 小蛇慢慢从女人身上退下来,细长的身子在女人身边环了一圈,脑袋轻轻靠在女人的头上。 “嗯?”孙思襄忽然耳朵一动,她听见了山洞那头传来的喊声,也许是喊声的回音传了过来——是央洋她们叫喊她的声音,也许她们已经走到腐臭味很浓的地方了,实在前进不了,便这样来寻找她。 孙思襄低头看着小蛇,小蛇却静静地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啊?明明都要死了……”孙思襄满是不情愿地皱着眉,她来西域是为了抓住那些赶马人和赶马人的头儿,怎么可以尽找些麻烦。但是这个小蛇给自己的鳞片却是帮了大忙,至少有鳞片在,她就不会落水了。她哥哥也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蛇的鳞片也算是滴水之恩吧! 这么想着,孙思襄把目光挪到了那个女人身上。 皱皱眉,不行,实在太臭了,不知道丢到河里去能不能洗掉这种味道。 “噌”的一声,小蛇机警地抬头瞪眼,看见孙思襄大咧咧地站在面前,一手持刀一手叉腰,一脸嫌弃道,“师父说,远哥给我弄来的可是好刀,我可不想把刀染臭了,你快点让开,然后跟着我就好了。” 小蛇看着孙思襄,迟疑地退了一点点。 “快点!我要出去洗澡!” 小蛇迅速滑到一旁,看着孙思襄大刀换手,随意晃了两下,突然一个倾身,大刀平入,另一只手甩了绳子出去圈在女人身上。 慢慢抬起刀,一手紧紧扯住绳子,孙思襄表情凝重,看了小蛇一眼,一脚轻抬,忽的就不见了。 小蛇的双眼一怔,大概也是被孙思襄忽然的认真吓到了,然后迅速尾巴一圈,将墙角的石瓶都裹了起来,身形轻快地追了上去。 “哥哥!” “哥哥你快出来呀!” “大少爷!” 黎民远远地站在后面,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使劲在面前扇动着,对那三个扯着嗓子大喊的女人感到十分惋惜,“都说了大少爷变态不相信我,这不是被那条臭蛇骗进去吃掉了?你们说这么大的味儿她能闻不见?竟然还跟着进去,真不知……” 一阵风裹着一抹白色从他眼前掠过,同时闯来的是一阵比之前更猛烈,更恐怖,更令他印象深刻的腐臭——黎民眼珠子往中间一滚,然后直挺挺地躺倒了。 “是哥哥!她出去了!” “我们也快点跟上吧!” 三个女人激动地追着那股腐臭的风跑了出去,只留下一个难以回神的黎民躺在地上瞪着眼。 “哇,有花。”孙思襄双眼一亮,手中用力将大刀上的女人送入花丛,虽然不知道那一堆长得奇奇怪怪的大花是什么花,但好歹花是香的,能遮一遮这女人身上的味道吧! 但是很快一道蓝光窜了过去,小蛇长长的尾巴一扫,将那女人周身一圈的花都连根拔起,清扫的一干二净了。 “嗯?”孙思襄一挑眉,小蛇的目光狠狠地瞪过来,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那些被小蛇拔掉仍在一边的花儿,都在瞬间干枯,颜色褪去,看上去很有几分恐怖。孙思襄想凑近去看,却被小蛇挡住,小蛇用尾巴将枯萎的花推远了去,认真地看着孙思襄。 “难道有毒?”孙思襄响起黎民的忠告,若有所思道,“哦,那她是不是也中毒了?”所以才变得这么臭…… 小蛇慢慢游走到女人身边,使劲拢起女人的身子,看上去想要让女人远离那些花,孙思襄见它挪的辛苦,便伸出一脚将女人踢飞了。 很快,远远地传来“扑通”一声巨响,本要扑向孙思襄的小蛇迅速收起脑袋,噌地窜了过去。 “让她洗洗吧。”孙思襄对小蛇方才的愤怒毫无所觉,对自己的杰作反倒是很满意,慢慢踱步走到那女人落下的深水潭边。这个水潭水深不见底,水流从洞内的水潭流进去,又从一个小口流了出去,女人的身子很快轻轻浮了起来,雪白的皮肤被潭水衬得雪白,看上去倒是很诱人。 在女人身边,蓝色的小蛇鳞片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紧紧环绕着她,保护者姿态尽显无疑。孙思襄摸着下巴望着水里,耸耸鼻子,发现那股腐臭味终于被水盖住,变得若隐若现了。 第六十七章 追踪 “她到底是中了什么毒?为什么这么臭?”孙思襄耸耸肩,对水中游动的小蛇道,“我可只会将她扔进水里,我不是医师,治不好她。” 女人的身子在水中浮浮沉沉,远远看去倒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毕竟还活着,虽然气息微弱,却也不是一定救不了的。孙思襄皱起眉,虽然对这个浑身哄臭的女人她没什么好感,也不愿意受那么多麻烦去救她,但是这小蛇她却很喜欢——如果能想办法把它带走就好了呢! “哥哥!” 两道身影伴随着两声齐齐的呼唤冲了过来,孙思襄一手一个稳稳接住了央洋和蛛心,看着她们气喘吁吁不禁道,“你们跑这么快做什么?” “还,还不是哥哥,你……”蛛心一边喘着气一边道,却是断断续续说了半天也没有把话说清楚,后面着急的凌霜道,“是大少爷你跑那么快,两位小姐担心你是受到小蛇攻击了,便跟来看看你。” “我怎么会有事?有事的是那个女人。”孙思襄扭头,用视线指引三个女人注意到水潭中漂浮的女人。 “啊!!”三个人同时看去,又同时大声惊叫起来。 “哥哥!那,那个女人被小蛇毒死了吗?!” “还是哥哥杀了她?!” “大少爷,那是从山洞里救出来的吗?她,她死多久了?” 孙思襄的目光疑惑地两处看看,“她还没死,只不过浑身臭哄哄的,我就把她放下去洗洗。” “什么?没死?” 三个女人互相对视一眼,又很快做出了对策。央洋推着孙思襄往洞内走,蛛心和凌霜两个走向了水潭,小心翼翼地看着在女人身边游走的小蛇,“我,我们要救她出来,这样不管她的话,她会被淹死的。” “你听得懂吧?听得懂就走开点,我们要把她拉上来。”凌霜慢慢下了潭,一边警惕地望着小蛇,一边慢慢朝女人走去。 小蛇围在女人身边游动了两圈,细长的身子轻轻触碰着女人的肌肤,突然一个纵身窜出了水面,游进了洞中。 “痒痒,你要干什么?”被央洋拉进山洞的孙思襄感到很莫名其妙。 “哥哥,你如今是穆世子的身份,是个男人,所以一定千万要记得在人前不能和女子太过亲密。”央洋停下脚步,满脸严肃地看着孙思襄,“刚刚那个女人,身上好像没穿什么的样子,你怎么还把她带出来了呢?这样对你和那个女人的声誉都会有影响的。” “嗯?”孙思襄不解地皱眉,“为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这是世礼,总之你今后一定要注意的。”央洋也担忧地皱了眉,“如果那个女人醒来后知道自己被你看光了,赖上你了怎么办?现在我们对她一无所知,如果她与西域里的那帮赶马人有关系的话又怎么办?” “怎么办?”孙思襄紧跟着问,很是关切的样子。 “所以从现在起,哥哥你一定要与她保持距离,或者等蛛心和凌霜给她换了衣服,你再去看看她。”央洋很是认真地道,“但是那个女人醒来的时候,一定不能说是哥哥你救了她。” 孙思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痒痒有的时候很显得可靠,所以她也很乐意听她的。 “哇!” “二小姐!” 就在央洋准备继续给孙思襄讲讲“世礼”的时候,那边却传来了蛛心的一声惊叫,还有凌霜紧随其后的大喊。她急忙安抚了孙思襄,跑出去查看。 “小,小姐。”凌霜见到央洋,顿时双眼泪汪汪,“这个女人实在,实在有些……二小姐承受不住,已经晕过去了!” 央洋诧异地看到蛛心毫无知觉地躺倒在一边,凌霜捂着口鼻蹲在蛛心身边,远远的水潭边是那个几乎裸着全身的女人和细长的小蛇。 不用凌霜多做解释,央洋已经闻见了那种扑鼻的臭味,也推测出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她凝眸皱眉,毅然道,“让蛛心休息一会儿吧,我们俩包住口鼻,给她把衣服穿上,不能让哥哥和黎民看见了。” “……是!”凌霜见央洋面色认真,便很快做了应答,毅然决然地撕了裙摆围在面上。 央洋也很快做了处理,然而那浓重的臭味并没有减小,像是无孔不入一般骇人。但一想到里面丝毫没有戒心的孙思襄,她咬咬牙,一边眼神示意凌霜,一边迈步走了过去。 山洞里,孙思襄靠在山壁上休息,双眼瞟向洞口深处,不一会儿就看见了黎民晃晃悠悠的身影。黎民面色苍白,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好像喝醉了一样,一走出来就注意到了孙思襄,便晃晃悠悠地往孙思襄身边来了。 “你磨蹭什么?” “……我大概,已经死过一次了……” 黎民一屁股靠坐在孙思襄身边,缓了口气道,“那个小蛇果然是有问题的,这个洞穴就是它的巢穴,我告诉你,我,我刚刚被它攻击了,我已经,已经身中剧毒了……” 孙思襄皱皱眉没有说话。 “没想到那家伙的毒如此恐怖,竟然让我当场不省人事,等我醒来的时候,身边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黎民伸手在面前胡乱摆了摆,装作眼盲,“我那会儿一定是瞎掉了,但是慢慢地又恢复了……” 一边不耐烦地听着黎民似是醉语的叨叨,一边焦心地等着央洋几人,孙思襄握着刀柄,瞪了瞪黎民,终是忍不住站起身离开了。 “诶?你,你去哪儿?” “去抓蛇!” 孙思襄提着刀,站在洞口,视线恰恰看不见央洋的地方,大声道,“穿好了没有?那条蛇还在吗?” 然而,外面给她的回音只有哗哗的水声。 “痒痒?”孙思襄疑惑至于,侧耳静听了一阵,忽的脸色一变,冲了出去。 里面的黎民这时候才慢慢清醒过来,低低嘟囔着,“抓蛇?抓什么蛇?” 孙思襄冲出山洞,第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蛛心,周遭再无一个人,潭水轻轻晃动着,河岸静静地伫立着。 “怎么了?你抓到什么蛇了?”黎民揉着脖子,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那个臭女人抓走了痒痒,和凌霜。”孙思襄语气平淡,脸色沉稳,双眼中却聚集了无尽的寒风,“臭女人去哪儿了?” “臭女人?哪个女人?”黎民莫名其妙道。 孙思襄默默无语,弯腰抱起蛛心,走到了水潭边上,闭上眼轻轻地呼吸。 西域的风中也带着润润的水丝,能听得见其中缓缓随风流动的水声,轻悠悠的响动着,就像风与水这一对可人的恋人相互依偎,轻语呢喃。孙思襄合着眼,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放松了,比之前更要真实地平淡了。 黎民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暗暗称奇,孙思襄现在这表情才堪称是个女人,至少不再有那双眼中透射出来的戾气,看上去安静祥和,精致的脸庞美丽极了。 “……”孙思襄无声的动了动鼻子,猛地睁开了眼,双目炯炯有神,直指某个方向。 黎民被吓了一跳,睁开眼后的孙思襄就像野狼一般马上恢复了本性,那双眼紧紧追着猎物的身影,身形也随之轻盈而动,在水潭间的小石上轻松跳跃,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消失…… 消失?! “喂!大少爷!大少爷!还有我呢!我怎么办啊?!”再次被无情地抛弃的黎民只能挥臂狂喊,心中泪奔,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这是入了一个黑暗的无底洞呢?! “唔,哥哥?”蛛心轻轻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近在咫尺的孙思襄,心跳陡然加快,“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会抱着她在跑? “那个臭女人把痒痒和凌霜带走了,你别动。”孙思襄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眉头紧锁,眼神凛厉,身形矫健有劲,在水面轻点飘过如履平地。 蛛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静静地瞅着孙思襄的侧脸,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环了上去,目光痴痴缠缠。 这一切,孙思襄却毫不知觉,只稳稳地抱着蛛心飞奔着,追赶着风中那丝丝缕缕的腐臭味。 就在孙思襄和蛛心的前方不远处,有一片被腐臭味笼罩的沼泽,黑色的泥浆不停地往外冒着泡,咕嘟咕嘟响。一条蓝色的,细长细长的小蛇从其中迅捷地游走着,忽隐忽现,蓝色的,光滑的蛇鳞丝毫没有被泥浆覆盖。 “呃……啊啊!”忽然响起一阵女人的痛呼,小蛇身子一顿,很快转过脑袋往沼泽一边游去。 沼泽的四周是一片脏乱的泥土,寸草不生,却呈现着肥沃的黑色,细细看时,能发现很多细小的长虫。 就在那片光秃秃的泥土上,一个胡乱裹着外袍的女人在地上打着滚,淡青色的外袍很快被滚得脏兮兮的。小蛇游到女人身边,左右徘徊着。 “唔……我,我没事,阿岚……”女人强忍着疼痛,咬牙朝小蛇一笑,抬起眼的时候,那双猩红的眸子格外闪亮,“我,我一定要,炼成毒体,我要,报仇!” 第六十八章 毒体 小蛇静静地看着女人,小脑袋缓缓地贴了上去,轻轻地靠着女人的脸。冰凉的蛇鳞让女人清醒了一些,疼痛也好像减轻了不少。 “这里,应该可以躲过那个人的追踪了,先让那两个人睡一阵子吧!”女人缓缓起身,外袍也散了下来,看上去与她一点也不合身,明显小了很多。她垂眸看了看已经变得脏兮兮的外袍,闭了闭眼。 小蛇慢慢退开,跟在女人身后来到沼泽边,沼泽的一角,央洋和凌霜两人只露出了脑袋,静悄悄地睡着。 “阿岚,谢谢你帮我找了她们来。”女人伸手轻轻摸了摸央洋的脑袋,嘴角勾起轻笑,红眸闪亮,“那个追过来的人很厉害的样子,虽然在族里的毒物面前也肯定是不堪一击的,但如果他能帮上忙就好了。” “你这女人这么臭,我才不会帮你!”孙思襄立在沼泽另一边,紧皱双眉盯着女人,“快点把痒痒和凌霜还给我,要不然我现在就砍了你。”她语气笃定却不狰狞,丝毫不客气的样子。 “呵呵,竟然还是找来了?”女人不慌不忙地抬起眼,猩红的眸子阴狠狠地瞪着孙思襄,“想要保住她们两个,就按照我说的做,否则,我可不敢保证她们什么时候会被沼泽吞没……” “哥哥小心点!”跟在孙思襄身后的蛛心眼看着孙思襄就这么直接飞身冲了过去,不由担心地大叫。对面那个女人明显不是善茬,央洋和凌霜还在她手上,哥哥如果太冲动的话,肯定是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 孙思襄稳稳落地,落在了女人面前,静静地盯着女人。 女人目光不变,甚至变得更加凶狠,脑袋微微俯下,身子也轻轻地弯了弯,双手绷的笔直,十指指甲尖细锋利,蓄势待发。 “你太臭了,我才不会帮你。”孙思襄皱着眉,看向女人脚边的小蛇,“我都给你救活她了,你还跟着她?” 女人一愣,厉声道,“你胡说什么!阿岚本就是我的契毒,与你何干?” “可是我把你救活了,它就应该跟我走了。” 小蛇在女人脚边转了几圈,小脑袋又转过来看着孙思襄——你想的美!明明只是一脚将我的主人踢到水潭里去了而已,若不是那两个女人来救得及时,主人很有可能已经没命了! “哼,狂妄的中原人,你还不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么?”女人冷笑一声,“在阿岚的领地里,你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我告诉你,中原人在西域根本无法存活!” 孙思襄听出女人话中意味,转眼看向蛛心,那边的蛛心却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她疑惑地眨眨眼,就要飞奔过去查看,却觉得双腿一僵,一时竟无法动弹,这突如其来,不知起因的变故让她惊讶地瞪大了眼。 “哼!知道厉害了?”女人冷哼一声,瞬间放松下来,双腿一软就坐了下去,一边抑制着嘴边的痛呼,一边紧紧盯着孙思襄,这个中原人实在厉害,刚刚那股气势让自己都不寒而栗,也不知细虫的毒能困她多久。 “难道是这些虫子?”孙思襄低头看女人的时候发现了泥土中蠕动的细小的虫子,新奇道,“可是又没有爬到我身上来,它们怎么做到的?” 女人斜了她一眼,冷声道,“我的毒虫和水一样无孔不入,只要你的双脚踏上这片土地,你就逃不掉了!”她可不相信这个人还能飘起来,所以告诉他也无妨。 孙思襄睁大眼惊奇了一番,试着动了动,双腿还是麻木的,若是强硬提起肯定会摔倒在地的,没想到这么细小的虫子竟然这么厉害,那条蛇也很厉害——看来这个臭哄哄的女人其实也很厉害啊。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会差点被毒死?”孙思襄看向女人,黑眸中不掩好奇。 女人狠狠瞪了孙思襄一眼,“这些与你何干?你只管听清楚我说的话,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孙思襄耸耸肩,反正她现在也不能动,听听就听听,但是做不做她就不确定了。 “你们中原人习武,都会修习内力的吧?我要你现在立刻用你的内力帮助我修炼毒体!”女人眼神坚定,沉着有力。 “修炼毒体?”孙思襄道,“毒体是什么?” “休要多话!你只管助我压制体内之毒,将其催化即可。”女人咬牙忍痛,一边却不对着孙思襄作出痛苦的表情,硬生生板起脸,红眸阴暗,情绪不稳。 孙思襄挑挑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然这女人不愿意告诉她毒体是什么东西,那她就帮她炼成,这样不就清楚了?孙思襄自顾自地点点头。 女人背对着孙思襄盘腿坐着,红眸半合着,在疼痛中等待这传说中有着神奇之力的“内力”。 孙思襄伸出一掌抵在女人背上,面色不变。 小蛇静静守在女人身边,一动不动。 一刻钟之后,女人的面色放松了很多,看样子疼痛已经化解了不少。 半个时辰之后,女人紧紧闭上眼,感受着体内各种毒物的化解与融合,一点点适应毒物的侵袭。 一个时辰之后,女人垂着脑袋,浑身的皮肤上有红色细纹蔓延开来,然后又渐渐消失在身体各处。女人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孙思襄却缓缓收了手,动了动腿,原地坐下。 又过了一个时辰,女人还没有动静,孙思襄站起身在她身边走来走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却并没有发现所谓的“毒体”有什么特别的。 很快,孙思襄便将女人扔在一边,飞奔向沼泽另一边去抱回了蛛心,又将深陷沼泽,只露出个脑袋的央洋和凌霜两人拔了出来。 “……她们已经中了我的毒,没有我的解药,你就是带走了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们。” 孙思襄手下不停,要将三个人全都架到自己身上来,抽空回头看了女人一眼。 “我是蛇族之女,你们几个中原人在西域,有我的引领才能安全。”女人见孙思襄无动于衷,继续说道。 “那我要找人你也能给我找到吗?” “何人?” “赶马人。” “……”女人蓦地瞪开双眼,红眸骇人,“你要找那帮家伙?!你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认识他们?”见女人这般反应,孙思襄反倒不急了,“他们在哪里?你能带我去?” “你与他们是什么关系!”女人厉声吼道,“若是赶去助他们统一西域的,我现在就让你们葬身于此!” 孙思襄微微一愣,而后歪了歪脑袋,“统一西域?那些赶马人要统一西域?” “废话少说!你们是不是他们的同伙?!” 这女人似乎没什么耐心,双手一僵身形一低,泥土中的细虫都蠕动的更加剧烈了。就在这时,沼泽那边跑来一个人影,一边跑一边挥舞着双手大喊着,“不是不是!姑娘手下留情啊!” 女人眼神一转,红眸立即瞪了过去,“什么人?!” “我我我我,我是,我是……”黎民急忙停下,慌乱地摆着手,“我是,我是个养马的,我家的马全部被那些赶马人偷走了!所以,所以我找了她们几个来帮我抓住那些赶马人的!” “黎民?你怎么来的?”孙思襄有点诧异道。 “怎么来的?!”不提还好,孙思襄这一张无害的脸提起这个话题,让黎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说我怎么来的?!你就那么不管不顾将我一个人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可是历经千辛万苦,躲过了水里的凶毒,被多少毒物追着一路奔过来的!你说你怎么这么冷酷无情,你留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咳咳,你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怜巴巴的在那里多可怕啊!” “我不是让你在那里等着吗?”孙思襄眨眨眼,“我还想去洗澡的,水潭那里很不错。” “你知不知道那里很危险的啊!还让我一个人在那里等……” “够了!!都给我闭嘴!”女人忽然扯着嗓子大吼一声,成功止住了黎民轰然而起的怒火,“我只问你们和那帮家伙是什么关系!” “哎呀都说了是,是仇人嘛!他们在我们三冕国到处偷马,还把我辛辛苦苦养了好多年的那匹好马给抢走了,我这不是没办法才找了这位高手来帮我抓那些人吗?”黎民急忙哭丧起脸,“你说我们也不容易啊,这来到西域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活到了现在的!” “那又如何?西域本就是中原人的地狱!”女人毫不客气,说话依旧是狠狠地姿态。眼神一转又看向孙思襄,“别让我发现你言不属实,否则我要你好看!” “不是我说的,是黎民。”孙思襄直指黎民,因为黎民本来就在说谎,她才不想替他背黑锅呢。 那边的黎民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悔恨,却还是强硬的撑着脖子道,“放心,我说的句句属实!” “若有半句虚假就天打五雷轰……”孙思襄轻轻地接了一句。马上接收到黎民那几乎能杀死人的目光,她无辜地耸耸肩,“这个话远哥经常说,我觉得就是这么用的啊。” 第六十九章 毒女 “……”黎民只能在心里哭——是这么用的没错,但是能不能不要在我身上用啊! “听着,你们所说的那伙赶马人,其实是从北漠来西域的外族人。”女人不耐烦孙思襄与黎民两人的互动了,身形拦在孙思襄面前,认真道,“西域原本只有蛇族和木族两派,自从那些人踏足西域,木族很快分散消失,只有我们蛇族还在与那些恶人对抗。” “他们不是西域的人吗?”黎民惊讶地抢问道。 “他们不过是垂涎西域之毒,妄想控制西域的外族人罢了!”女人冷怒地大吼一声,红眸看上去分外有劲,“我定会代表蛇族,将那些人全部赶尽杀绝!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黎民有些惶恐地缩了缩脖子,没敢再接话,远远地看了眼孙思襄。 然而,现在的孙思襄注意力却并不在女人身上,她紧紧盯着女人脚边的小蛇。小蛇对她的目光有所察觉,却不知为何总要闪闪躲躲,绕着女人的脚盘了好几圈,就是不与孙思襄对视。 “你躲什么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人这才注意到孙思襄的眼神,细长的手指轻挑,小蛇就缠上了她的手臂,“此乃蛇族圣毒,如今已是我的契毒,它名唤阿岚。” 孙思襄挑眉望向女人,“它叫阿岚,你叫什么?” 女人闻言恍惚一愣,漠然道,“我无名无姓,你叫我毒女即可。” “毒女?”孙思襄轻轻出声,总觉得这个西域的一切都十分新鲜,这个女人看似厉害,却又需要自己相助,那条小蛇的鳞片也很有意思,却不再愿意与自己交谈了——明明看着它的眼睛就能猜到它在想什么的…… “如今我已炼成毒体,绝不会再输给那些人了,所以我要你们随我前往木族之地,我要为族人报仇雪恨!”女人自称毒女,满面狠厉,尤其提到“那些人”的时候,脸上狰狞的有些可怕。她目光紧盯着孙思襄的眼,不容孙思襄有一丝退缩的想法。 “木族之地?” “木族四散逃离,他们生活的地方就被那些人占用至今,要找那些人就要去木族之地。” 黎民有些腿软了,想一想,“那些人”可是连毒中之霸的西域人都能掌控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怪物,这女人竟然就干单枪匹马去挑战,这不是找死吗? “有趣,我也要去!”孙思襄眨眨眼,一脸的新奇,成功堵住了黎民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 “……你,你要去,便去吧!”黎民一边为自己鼓气,一边却又忍不住丧气着,他可从来都很是珍惜生命的,什么时候起竟然成了这样一个哪儿危险去哪儿的积极分子? 西域的风,和着西域的水,细细润润吹拂着。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啊哥哥,我们为什么要跟着这个女人啊?” “大少爷,这个女人很危险,一定要小心啊!” 三个得到毒女解药终于醒来的女人,一路上嘀嘀咕咕,围在孙思襄身边口中说个不停,无非是对毒女不够信任,尤其眼睁睁看着央洋在自己眼前被女人毒晕,而后又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出的凌霜。 “她要带我们去找赶马人。”孙思襄道。 “赶马人?她怎么会知道赶马人?她不是才被大少爷从洞里救出来的吗?”凌霜很是不相信道,“大少爷,这样的女人一定不会实话实说的,我们要小心啊!” 后面,央洋和蛛心两人默默对视,然后静静地观察走在最前面的毒女。 毒女身上还是裹着央洋的小外袍,那个能把央洋整个儿包起来的外袍却只及她的大腿,现在还留着在泥土上滚过的痕迹。虽然有些狼狈,却也掩不住她浑身凌厉的气势。 “大少爷,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女人还毒晕过小姐,难保她现在没有坏心思了啊!” “大少爷,小姐是个心善之人,我们可不能任凭这女人欺骗小姐啊!” 不管凌霜在耳旁说什么,孙思襄都毫无反应,不是没听见的无动于衷,她也会认真地听完然后点点头,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表现,依旧稳步走在毒女身后。 “大少爷……” “凌霜。”央洋唤住锲而不舍的凌霜,对她摇摇头,“哥哥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就不要多问了。” “可是小姐……”凌霜不甘地嘟囔,很快在央洋坚定的眼神中熄了声。她只好撇撇嘴,走到后面去了。作为三冕国大将军之女,她向来是个直肠子,有一说一,有不满也是藏不住的。所以她实在忍不住自己对这个毒女的不喜,明明是个来历不明,穿着暴露的女子,却能被大少爷所救。明明得到小姐义无反顾的救助,小姐不顾她那时候的冲天恶臭要给她换衣服,却反被她毒晕埋在了淤泥里。 现在,看着前面毒女的背影,凌霜不论如何都觉得心中不舒服,这个女人用这样的手法接近他们,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她在心里暗道。 “你也不要太较真儿了,我这么怕死的都跟上来了,你怕什么?”黎民凑到凌霜身边,苦哈哈道,“那个毒女可不止你们想象的那样,她现在是个毒体,等于浑身上下都是毒,你们可千万不要碰她!” “毒体?”凌霜皱眉,“这又是什么邪术?” “不是邪术,毒体在西域可是很了不得的存在,据说曾有数万人都想要炼成毒体,但是都没能承受住过程中的蚀骨疼痛,在炼成之前就自尽而亡了。”黎民面色认真严肃,又有些细细的恐惧,“所以,能撑过整个过程活到最后,成功炼成毒体的,绝对是西域最强大的存在!” “照你这么说,她不就也是个西域的毒物?” “也可以这么形容吧……” “哼!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凌霜眼色更加沉重,瞪着最前面那个身影,咬牙道,“大少爷和小姐都太心善了,我可不能也被她骗!” “你要做什么?”凌霜忽然燃起的斗志让黎民不由有些担心,“她应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毕竟她还需要大少爷的帮助才能……” “连你也要帮她说话么?!”凌霜不满地皱着眉瞪过来,黎民登的愣住了。她接着道,“不管怎样,我都要帮助大少爷和小姐摆脱她的控制!” “……我,我帮你吧!”因为两人说着话走在最后,渐渐的已经与前面几人有了些距离,黎民挠挠后脑勺,无奈道,“只要你不冲动行事,我就帮你。” 为了方便身后几个中原人行走,毒女一直在河岸上带着路,小蛇静静地趴在她肩上,细长的身子在她腰上缠绕了好几圈,小脑袋探着,悄悄地打量后面的孙思襄。 孙思襄也一路默默无语,跟着毒女健步如飞,央洋和蛛心就有些吃力了,既不像凌霜一样是习武之身,也不是男儿,在体力上本就有些不支。而在西域这到处都水润润的泥土地上行走又更是费力些,不多时,央洋就有些气喘了。 “来!”孙思襄一撩长袍蹲下身,对央洋示意道,“你们俩都要休息,只能轮流来了。” “唔。”央洋点点头,她是很清楚孙思襄的变态体力和实力的,所以并没什么异议。一旁的蛛心却有些为难道,“不行的,哥哥自己也很辛苦了,我,我还是自己走吧!” 孙思襄没说话,一手搂住背上的央洋,一手拍了拍蛛心的脑袋,脚步轻盈地继续往前走。 蛛心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直等到心跳声稍稍缓和了才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吗?中原人果然没什么用处!”孙思襄背着央洋追上了毒女的脚步,毒女没有回头,却用明显很是轻蔑的语气道,“中原地广物博,怎的养出了这么娇弱的女人?” “与你无关。”央洋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否生气了。 毒女有些诧异地斜眼看了看央洋,这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姑娘着实让她惊讶了,可以不顾那么浓重的恶臭给自己穿衣服,在自己这般的话语中也能面不改色,淡然自若,若是西域的姑娘,不一定能做到这样。 “你所说的木族之地,到底在什么地方?”孙思襄抬眼看了看遥遥无尽头的河岸,两侧的河流也是源源不断的样子,很是怀疑这样走下去能不能走到所谓的木族之地去。 毒女收回心绪,红眸瞟了孙思襄一眼,对这个外貌英俊,举止文雅,又实力不凡的中原人,她还是有些赞赏的,“跟着我便好,放心,阿岚是蛇族圣毒,西域内一般的毒物都不会违逆阿岚的。” “我知道它很厉害。”孙思襄点点头,双眼灼灼地看向小蛇,小蛇倏地将小脑袋收了回去。 “大少爷,她手握圣毒,这样岂不是很危险?”凌霜这时候忽然走上前,护在孙思襄身旁,双眼毫不示弱地瞪着毒女,“既然你是请大少爷去帮你的,又怎么可以这样威胁我们?” 第七十章 毒鳞 “互助而已,没有我和阿岚,你们在西域也活不下去。”毒女冷淡地瞥了凌霜一眼,对凌霜满满的敌意毫不在意。 “你胡说!有大少爷在,我们绝对不会有事的!倒是你,非要带我们去那什么木族之地,走了这么久却也不见有人居住的地方,你分明是想与我们耗时间!你说,你是不是赶马人的同伙?!”凌霜越说越激动,一只手已经握紧了腰边的剑柄。 毒女原本冷淡的姿态突然有了波动,红眸一闪,狠狠道,“休拿我与那些家伙相提并论!自我决心炼成毒体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发誓与那些家伙不共戴天!今生不能亲手杀了他们,我将死不瞑目!” “……”凌霜被彻底震住了,不是因为毒女的表情有多恐怖,也不是毒女所言令她动容,只是毒女的那番姿态和神情,那种恨不能扑上去与敌人撕咬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父亲离开的时候的自己。 对于丰绅巫钰,她也时常会有这般感受。自己的父亲本是三冕国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自己本是虎门将女,这一切却都因为那个丰绅巫钰破坏了! 就因为耿直的父亲不肯服从丰绅巫钰的命令与风源国开战,就因忠心的父亲不肯承认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摄政王丰绅巫钰,就因老实的父亲相信丰绅巫钰的传召入了宫!第二日,父亲的死讯传来,却是在国都之边的乱葬岗上找到了遍体鳞伤的父亲,她的父亲,那是活生生被鞭打致死的啊! “丰绅……”凌霜咬紧牙,暗恨的目光被紧缩,每每一想起这些往事,她只觉得心中钝痛不止,好像随时都能让自己窒息一样! 那个丰绅巫钰,在父亲死后,将军府落败之后,又命人趁夜将自己绑起来丢进了青楼!两年间,她几乎日日被**控制着,日日被噩梦缠绕着!每个男人的淫笑都让她恐惧又憎恨!都让她越来越深刻地想起丰绅巫钰! “喂,你没事吧?”黎民担忧地放低了声音,推了推一动不动闭着眼站在原地的凌霜,又着急地抬眼看看已经走远的其他人,“你怎么了?快走吧!以后还有机会的,你不要着急啊。”他以为凌霜是在为没有成功揭穿毒女而懊恼。 “滚!”突然睁眼的凌霜爆发出一声怒吼,突然瞪开眼恶狠狠地瞅着黎民,握着剑柄的手抽剑出鞘对着黎民,剑尖锋利无比,却带着轻微的颤抖,在黎民面前上下不定。 “你,你到底怎么了?”黎民顿时吓得不敢乱动,僵硬着身子,慢慢道,“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有什么话好好说,怎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他当然很快的看出了,凌霜是在为某些往事困扰,想必这些往事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但即便如此他也很委屈——为什么每次受苦受难的都是他? 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看着黎民那副小心谨慎又无奈的表情,凌霜忽然一下子清醒过来,身子一顿,收剑回鞘。 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言地追上前面几人,他们追上的时候,孙思襄正与毒女说着什么。 “赶马人也偷了你的马吗?” “他们不是偷,他们是硬生生抢走了我的族人!” “抢你的族人?他们抢去做什么?” “他们几乎将族人们赶尽杀绝,若非我有阿岚作为契毒保护我,我就没有机会回去报仇了!” “他们那么厉害?”孙思襄若有所思道。 “因为他们身怀中原人的武艺,个个内力强大,让族人们措手不及!”毒女眼神狠厉,双手紧绷着,尖利的指甲似乎要直接刺入敌人的心脏。 “哦?”孙思襄低吟一声,又道,“那现在你带着小蛇回去报仇,难道你比他们更厉害了?” 毒女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们中原人的武艺我不懂,但是阿岚能感觉到你有强大的内力,所以你必须与我同去!” “你这是什么话?!大少爷岂是你能呼来唤去的人?!”凌霜又是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护住孙思襄,“大少爷,这女人不仅心存不轨,态度还这般恶劣,大少爷,我们还是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 “哎没错没错啊,大少爷,你要照顾一下我们这些弱者的感受啊!”黎民也上来帮腔,“我可不会武艺,也没有百毒不侵的体质,这样过去的话,绝对是要没命的啊!” 孙思襄站定,回头看了看这两人,还没有说话,央洋就挣扎着从她背上下来,面色沉重地轻声道,“凌霜,黎民,你们一个有武艺傍身,一个是堂堂五尺男儿,怎么可以在蛛心面前说这样的丧气话?” 被点到名的蛛心一个机灵回过神来,面色一正道,“我我我不怕的,只要有哥哥在,去哪儿我都不怕!” 何止不怕?她可不想给哥哥扯后腿让哥哥嫌弃,她要动用自己的微弱力量来帮哥哥分忧!蛛心信誓旦旦地想。 “更何况,此行并非只为了帮助毒女,我们来西域也是有任务的,赶马人的背后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我是一定要查清楚的!即使不是他,让一帮外族人在我三冕国胆大妄为,坑害百姓,我也是一定不能袖手旁观的!”央洋继续缓缓地道。 凌霜沉默了,低着头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咬着唇道,“小姐说的是,我知道了。”她不能忘记,面前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其实是三冕国的公主殿下;她不能忘记,是这个年幼的公主殿下从丰绅巫钰手中救了自己;她更不能忘记,丰绅巫钰张狂一世,却最终还是没能如愿掌控公主殿下! 想到这儿,凌霜抬眼看了看孙思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公主殿下的哥哥也是个厉害人物,据说是风源国的穆世子,不仅身份了得,武艺超群,还与风源国几位权位不低的人关系亲密。也就是他,一招制住了丰绅巫钰的猖狂。 毒女在前面默默地看着她们,见她们大概已经做出了决断,便继续往前带路了。 “大少爷,这样还是不行啊,我们几个人初来西域,对这里内部的分化都不了解,就这么轻信了这个女人的话好吗?”黎民还是很不放心,又不敢再引起毒女的注意,缩在孙思襄身后悄声地道,“我们是不是需要打探一下,看看她所说的是否属实。我之前就听说了,西域内虽然只有蛇族和木族两族鼎立,但不管是蛇族还是木族内部其实也都有分化的,谁知道她是不是赶马人那一伙的,只是因为敌不过你所以才想把你骗过去。” “……我也有此顾虑的,毕竟她所说的一切都没有根据,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相信了她吧?”凌霜轻声补充道。 闻言,央洋面上也多了些忧虑,她觉得黎民与凌霜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他们这么多人里也只有孙思襄一人能与毒物对抗,贸然前往的确有些冒险了。 “哥哥,要不然我们暂做休息,在这期间稍稍探探她的口风?”蛛心小心地建议道。 孙思襄撇撇嘴,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道,如果是她一个人就好了,这些个男人女人实在啰嗦的很。 “这样也好。”央洋点点头做了决定。 在河岸上寻了一处比较干净的土地,几个人纷纷围坐在一起,毒女远远地站在河边,静静地望着河流的另一边。 “那边就是木族之地吗?” 毒女回头,见是央洋在向自己搭话,轻轻点头道,“再绕过这条河就是了。” “那我们何不直接渡河?” “阿岚说那个男人不会水。”毒女的眼角瞥了孙思襄一眼。 “哥哥的确不会水,但是阿岚不是给了哥哥一枚鳞片吗?现在哥哥已经不会有问题了。” “鳞片?”毒女红眸一闪,低头看向怀里的小蛇,“阿岚,怎么回事?” 小蛇脑袋摆了摆,缩到毒女身后去了。 毒女暗思半晌,面色凝重起来,“我说过,阿岚是蛇族圣毒,莫说身上带着阿岚的一枚鳞片,哪怕只是碰到了阿岚,也会很快被毒侵蚀到体内。” “这么严重?那会有什么表现?为什么哥哥这几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放心,阿岚很聪明,它不会无缘无故将自己的鳞片送给一个肯定会被自己毒死的人。它这么做,一定是因为它发现了那个男人身上有什么可以遏制毒性的东西。” 遏制毒性的东西?央洋疑惑地想,会是什么呢? 同样的,毒女也在观察孙思襄,从头顶的发冠,到腰间简易的配饰,小蛇缠绕在她腰上,似乎是知道她在找什么,小脑袋往一个方向指。 “那个,难道是西域的翡翠?”毒女眯起眼,紧紧盯着孙思襄腰间挂着的一枚青翡翠,青翡翠晶莹剔透,小巧玲珑,在水光的映照下反着微微的绿光,好看极了。 “西域的翡翠?!”央洋一惊,又很快强自镇定下来,“那不过是一枚青翡翠,你怎么说是西域的翡翠呢?” 第七十一章 木族 “如果我没有认错,那是西域木族所出的翡翠,木族从来没有独一无二的圣毒,但会将至圣之物炼化喂毒,这种青翡翠便是他们最具代表性的一种。”毒女低眼看了看小蛇,“难怪阿岚会将他找来,定是将他错认成了木族之人。” 这……怎么可能?毒女说的那般肯定,让央洋的心惊变得有些沉重了,难道孙思襄的孪生哥哥,难道真正的风源国的穆世子,难道那个温文尔雅,学识渊博的穆云赋,竟然是西域的木族之人吗? “诶?毒女,木族之地难道着火了吗?”忽然,孙思襄耸耸鼻子,朝着毒女刚刚眺望的方向看了看。 几个人闻言一起去看,果然看见了滚滚的浓烟冲天而去,混在河水之上,好像一条流向天际的大河一般壮观。 “一定是木族出事了!”毒女红眸凛厉,看了孙思襄一眼,“既然你得到了阿岚的鳞片,就快点跟上来!”说罢纵身一跃,跳进了流畅的河水中。 “哥哥,我们快去!”央洋紧跟其后纵身一跃,也不顾黎民和凌霜还未出口的反对。 “大少爷!”凌霜拦在孙思襄面前,认真道,“这也可能是她的诈术,我去带小姐回来!” “什么诈术?刚刚毒女还说我可能是木族的人呢!就去看看也无妨啊!”孙思襄不满地皱眉,拉住蛛心,对凌霜道,“你若不愿,留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可是大少爷……” 不等凌霜的话说完,孙思襄便带着蛛心“扑通”一声下了河。只留下脸色尴尬的黎民,黎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凌霜的反应,轻声劝道,“不要着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也许大少爷到了之后就会发现那是个骗局,很快就回来了呢!” “我也要去!我要保护小姐!”凌霜却不给黎民傻笑的时间,脸色一沉就扎进了河里。 孤身一人留在岸上的黎民傻呆呆地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叹气,“这么危险的地方……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啊喂!” 横渡河流,上岸之后再多行几步,穿过一座山石堆,眼前的风景豁然一变,寸草不生的西域中,竟然出现了一条绿意盎然的峡谷,遍地彩色的小花,奇形怪状的大树小树有的独立高台,有的成群结队,还有树下鲜艳的小蘑菇,贴地的小扁草,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条美丽又充满活力的峡谷。 “这就是木族之地?”央洋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色,“没想到西域还有这样的地方。” “木族之内也分化了几片,这一处是面积最广的一处,只是那些家伙来到西域之后,木族人全都闻风丧胆,四散逃跑了。”毒女走在最前面,脚下走的飞快,跳过了那些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小花。 央洋谨慎地跟在毒女身后,顺着毒女的脚印前进。 很快,孙思襄带着蛛心追了上来,脸上又是一脸新奇和兴奋,“这些花草都是有毒的吗?” “木族的毒物总是很不起眼的东西,你们自己小心。”毒女头也不回,轻声警告,“那些家伙一定也还在这里,他们阴险狡诈,手段狠毒,若是被他们发现,定是要吃不少苦的。” “诶?这么恐怖?”黎民跟在最后面,有些胆怯地躲在凌霜身后,“那那那可不得了啦,大少爷你看,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黎民,够了,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再打退堂鼓就不是男儿所为了。”凌霜默默地跟在央洋身边,此时看向黎民的目光却有些嫌弃,“若是在军中,你这样的做法可称作扰乱军心,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唔……我,我只是说说嘛,只是说说,啊哈哈……”黎民登时被吓得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突然,孙思襄的大刀磕出一声响,几个人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看过去。孙思襄已然压低了身子,一手握住脑后的刀柄,一手挡在身前,完全是一副备战的姿态。 “你这是做什么?附近根本没有人!”毒女被她吓了一跳,安静下来之后又细细观察了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四周有什么动静,以为孙思襄只是大惊小怪。 “你快退回来吧,哥哥内力深厚,感觉灵敏,能够察觉到很远的人,你没有发现但并不代表没有人。”央洋认真地给毒女解释了一番。 然而,毒女显然并不相信央洋的说辞,她再次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红眸瞥了孙思襄一眼,意味不明,“若是现在怕了,大可以自己离开,你们中原人也不过如此。” 孙思襄对此没有反应,好像没听到一样,后面几人也都面色严肃,不去理会毒女,各自找了隐蔽的位置,慢慢跟着孙思襄前进着。 毒女左右看看,只觉无趣,她轻轻碰了碰腰间的小蛇,“阿岚,你可有感觉到什么?” 小蛇晃晃脑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的草丛中,蓝色的身形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毒女知道小蛇是去附近查探了,只好耐下心来等着。 小蛇很快就回来了,窜到毒女腰间缠好,然后拽着毒女往后退去。 “阿岚,你做什么?”毒女不解地摸了摸小蛇,她发现小蛇似乎很有些惊恐,本能地想要离开,“前面有什么?” 小蛇胡乱地摆了摆脑袋,就是不肯让毒女再往前走了。 “里面大火滚滚,浓烟笼罩,它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条蛇,到底是怕火怕热的吧?”蛛心小声地道。 闻言,毒女恍然大悟,“阿岚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小蛇拽不动毒女,最终只好耷拉下脑袋,缩进毒女的怀里。 毒女满意地轻轻一拍,抬脚就要往内走,这时候孙思襄忽然一声低吼,身形爆然冲了出去,跃上半空大刀一挥,刀风凛厉地扫射出去,瞬间周边响起了好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果然有人埋伏,看样子是暗卫!”凌霜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心寒,更加寸步不离地守在央洋身边,“小姐小心!” 央洋皱皱眉,西域之人擅用毒,那么为什么不用毒物做防护,而要安排暗卫呢?难道真如毒女所说,这木族之地已经被外族人占领了? 毒女只在第一时有些吃惊,孙思襄身形落地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眼神一转冲到最近的一个尸体旁边去,想看看到底是埋伏的到底是什么人,却只看见一滩正在融化的血肉。 “这,这是怎么回事?”紧跟而来的央洋只看了一眼就背过身去喘气,她如今还被花云缠身,若是再受到这种场景的刺激,只怕又要发病的。在三冕国祈雨仪式上,她是得益于神志不清,又有孙思襄在一旁帮助转移注意力,才幸免于难的。 “是木族的毒物。”毒女蹲下身去,细细打量血水中的花草,慢慢将目光聚集在一株带刺的小花上,“这毒物,但凡碰上人的皮肤就会迅速扩散至全身,由内而外腐烂融化。” “嘶——”黎民只远远地听着,就觉得浑身一凉,汗毛都要倒立起来了,他抱着胳膊嘟囔道,“这木族之人怎么这么凶狠?这样的毒物还放在这种地方,不是存心让人进不去的吗?” “木族之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用毒物害人,这一定是那些家伙干的!”毒女面色愤恨地起身,仔细查看了一下四周,谨慎道,“你们跟紧我,千万不要随便触碰这里的毒物。” 后面几个人闻言都乖乖点了头,他们对这些花花草草都分辨不清,若是没有毒女带路,只怕是真的走不出半里路的。 “大少爷,刚刚那些人是……”凌霜一边紧紧护着央洋,一边靠近孙思襄,低声问道。 “是我在风源国碰到过的,他们不会说话。” 凌霜眼神一暗,“果然是与丰绅有关的!” “怎么说?”央洋问道。 “丰绅巫钰在三冕国曾用过他的暗卫,一支叫做哑人的暗卫,其中每一个人都是被毒哑了之后训练出来的,我也曾见过。” “这么说,丰绅巫钰果然就是毒女所说的那伙妄图征服西域的背后主使?”央洋的眼神也变了变,看向前方出现的密林,和渐渐接近的滚滚浓烟。 “应该错不了了。” 几个人先后停下脚步,这时候他们已经突破了外围,站在了一片浓烟滚滚的密林面前,毒女称这里是木族之人的住所。 “他们这是真烧啊,看这样子,火势只会越来越大啊!”黎民啧啧直叹,“里面如果是那帮赶马人的话,他们难道是想**?” “丰绅那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她怎么可能做那种傻事?他定是有其他目的的!”凌霜坚定道。 “会不会是他们要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又不想这个地方留给木族之人后来回来住,所以才想将这里烧个干净啊?”蛛心推测道。 央洋冥思半晌,目光投向了毒女,“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不可能的……不可能……”毒女却不似她们几人那般淡定,怀中的小蛇也扭动的厉害,让她面上的表情越发惊恐,“怎,怎么可能?!” 第七十二章 解药 “到底怎么了?”几个人纷纷被毒女的反应吸引过来,关切道,“你想到了什么?” “他们这是在逼木族毒物放毒!”毒女有些不可置信地道,“这是西域流传了很多年的流言,因为不论是蛇族还是木族的毒物,都对火有抗拒,若是太靠近,就会自主地放毒,那样将会导致很大范围的毒性扩散!” “毒性扩散?” “而且,若是这里这么多种类的毒物的毒性参杂在了一起,怕是连已经炼成毒体的我都抵抗不了的。”毒女摇摇头,极力忍住了后退的本能。 “这么恐怖吗?”黎民已经吓得缩到了最后,“那岂不是说我们马上就要被无边无尽的毒性覆盖了?” “如果火势继续延续下去,很快就会到这边来的!”凌霜也有些着急了,毕竟若是毒性蔓延开来,即使她有心保护央洋,也是很难做到的。 这种时候,不管是一心央洋和蛛心还是凌霜和黎民,甚至这个心怀着强烈的复仇意志带着这几个人赶来的毒女,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孙思襄。 “哥哥……”央洋轻轻出声,孙思襄不知在想什么,双眼有些发愣地瞪着远远的那片滚滚浓烟。 大概是央洋的呼唤让她回了神,孙思襄忽然眨眨眼,大刀直指烟雾之中,“里面还有人,有两拨人。” 这时,毒女怀中的小蛇也露出了脑袋,似乎是在赞同孙思襄的话,对着毒女晃了晃脑袋。 “有人?!”毒女一眼瞪过去,面上透出决绝之色,“一定是那帮家伙!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你们也不必进去了,对你们中原人来说,这样的地方还是太危险了。” “等等!你是要一个人去吗?”蛛心惊讶地喊道。 “如今他们还有人留在里面,定是里面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我是一定不会让那些人如愿的!”毒女眼神坚定,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眼睁睁地看着毒女只身冲入了浓烟之中,几个人都不由得提起了心,黎民悄悄松口气的同时也为毒女捏了把汗,明明知道里面那么危险还要冲进去,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要命呢? 然而很快,另一道白色身影也冲了进去。 “哥哥!”央洋和蛛心齐声惊呼,来不及思考就跟了上去。 “小姐不要去啊!”凌霜也赶紧追了上去,想要阻止央洋,却没想到央洋年纪小,平时力量也是最弱的,这个时候却跑得飞快,紧紧跟在孙思襄身后。 于是,黎民很是无奈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冲入了“极有可能有剧毒”的浓烟中。 “要死啊也不要拉着我啊!”黎民无奈地咆哮了一声,回应他的却是隐约可以听见的兵刃相接的声音,孙思襄刚刚就说过里面还有两拨人,想必里面正打的热闹。他敢肯定,那个无战不欢的大少爷绝对是进去凑热闹了! 在原地呆立了又一会儿,黎民终是受不过内心煎熬的担忧,咬咬牙去寻孙思襄的背影了。 而孙思襄在树顶轻跃,已经超过了心急如焚的毒女,遥遥领先冲入了浓烟中。浓烟刺鼻又呛人,她只得眯起眼,循着打斗的声音往一个方向赶去。 “切!就这点儿人还想和俺们抢东西?开什么玩笑?!” “就是!你们也太小瞧我们了!” 双耳一动,孙思襄不顾浓烟刺眼瞪大了眼,这两个声音她都十分熟悉,熟悉的实在没兴趣再去砍了。 “乌合之众,难成气候!” 这一道声音冷冰冰的,又让孙思襄一愣,又是一个熟人呐!怎么回事?为什么本来应该在中原两大国内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 浓烟之中,不知是谁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开辟出了一片没有烟雾的地方,仔细看时,只觉得那些白烟都有意地躲过了那一片由几棵小树围起来的空地。 孙思襄钻出浓烟,出现在空地边缘的时候,双眼瞅着一个人眯了眯。 “哟!好久不见了,白面小生!” 那个让孙思襄紧盯着不放的家伙就是很早之前的一个夜里,在一座小镇上被孙思襄挑破了喉咙的鲁百翁。 “哈哈哈哈!怎么?再次见到俺让你这么吃惊吗白面小生?”鲁百翁的脖子上还缠着布条,整个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自在,在孙思襄眯眼的时候又显得有些得意,“告诉你!王主的本事可不是你能比的!你想杀俺?哈哈!王主可是把俺救回来了!” “谁想杀你?你太弱了,砍了都没意思。”孙思襄却说得云淡风轻,与鲁百翁那有些浮夸的表现形成了明显的对比。说罢,她又转向鲁百翁一旁满脸警惕的秦童,“你也一样,我暂时没兴趣理你们。” 师父说,砍杀太弱的人只会让自己的武艺荒废,尤其对于这种本事不大却喜欢咋咋呼呼的人,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在他们身上。 虽然孙思襄的态度很是嚣张,那个最是不喜他人瞧不起自己的秦童这一次却没有表态,脸上的憋屈和不甘藏不住,但口中的挑衅却忍住了。 鲁百翁的大笑声也被孙思襄这番话堵住了,瞪着眼有些气呼呼的样子。 接着,孙思襄无视周围几十个蒙面人,径直走到了黑衣的熟人面前,挑眉道,“不是回去给我哥配解药吗?这么快就跑过来了?” “解药中有味药材只能在这里找到。”对方的回答干脆利落。 “是什么?” “天妇罗。” 孙思襄皱皱眉,正要问什么事天妇罗的时候,就听见毒女惊呼的声音,“果然是为了天妇罗吗?!” 很快,央洋等人也都陆续找了过来,见场面已经暂时僵持,便纷纷自觉地站在了孙思襄的左右。对于在这里见到了那个冷冰冰的丞相大人殷绝,央洋表示有点吃惊,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 “毒女,天妇罗是什么东西?” “是木族传说中的圣毒啊!”毒女扫视了全场一圈,在看见鲁百翁和秦童那边的人的时候,双眼狠厉了起来,“你们这帮家伙简直痴心妄想!就连木族人自己找寻了千百年都没有找到的圣毒,怎么可能被你们得去!” “圣毒?和阿岚一样的存在吗?你不是说木族没有所谓的圣毒吗?”央洋不解地问。 “就是因为这千百年来,木族之人始终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天妇罗,所以我才说他们没有圣毒。”毒女解释道,“对于木族人来说,能称得上木族圣毒的只有传说中的天妇罗。” “天妇罗在哪里?”孙思襄看向毒女,眼神认真。 “没有人能找得到的,木族人试遍了各种方法都没能找出来,你们中原人更是不可能找到的!”毒女也很是认真地道。 “但是我哥哥中毒了,需要它做解药。” “……我劝你们还是另寻他法吧。” 殷绝冷冷地回应了孙思襄一眼,“我在文库中找到的解药药方上写的清清楚楚,唯有这一种方法。” 孙思襄又转回来看着毒女,“告诉我天妇罗在哪儿。” “……”毒女的红眸被紧盯着,无处可逃,她不由有些心慌,目光闪躲间,小声地道,“我只知道,天妇罗喜欢混杂的剧毒,我想他们放火烧木族之地也是因为这个吧!” “混杂的剧毒?”孙思襄再次皱眉,对于毒这个领域她是真的不了解的,左右看了看,她将目光投向了鲁百翁,“你们也要天妇罗?” “王主所需,俺们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它找出来的!”鲁百翁豪气万状地仰头拍胸,“哼!王主手下也有个西域的人,他亲口告诉俺,放火烧了这里就会有天妇罗,如果这里没有,再去别的木族之地烧,天妇罗早晚会出来的!” “胡说!藏匿了千百年的天妇罗怎么可能被你们找到!”毒女每每看向鲁百翁那边,情绪就会突然激动起来,若非那边还围着几十个哑人,她也许早就冲过去了。 “好,能找到最好,那就快点找!”不似毒女那般激动,孙思襄反倒是冷淡一瞥,就地抱刀而坐,“冰疙瘩,过来跟我说说,我哥情况怎么样了?” 殷绝冷冷地看了看瞬间有些傻眼的鲁百翁等人,真的走过去席地而坐了,“还在昏睡中,不过穆王爷和穆王妃称并无大碍,只要三个月之内有解药。” “那他们是谁?”孙思襄耐心地听殷绝说完就忍不住不满了,大刀一晃对准了正靠近自己的一个男人,“瞅着我看什么看?有话就说,要打架就拔刀!” 谁知,那男人当即就俯身单膝跪下,声音清朗道,“属下孙途,见过小主子!” 这次轮到孙思襄傻眼了,慢慢收回大刀,盯着那个男人左看右看,眉目清朗,身材挺拔,整个人的装扮的气质都给人一种办事利落的感觉,只是她对于这种没有大肚腩,脸上也没有几两肉的男人实在看不过眼。 “他们是穆兄的人。”殷绝迟来的解释让孙思襄皱起了眉头。 “小主子与主子果然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属下坚信自己不会认错!”那个自称孙途的男人没有抬头,依旧是一板一眼的单膝跪地的姿势,语气中却隐隐有些调侃的意味了。 第七十三章 用药 “我哥不是还在昏睡吗?谁让你们乱跑的?还有那晚上,我哥被人下毒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孙思襄自己在脑中回味过来这些关系之后,毫不客气地冲着孙途一阵反问,“难道你们竟然连这几个蠢货都敌不过?你们有什么用啊?” “啊?”孙途尴尬的抬起头来,眼角瞥了眼被孙思襄指了一指的鲁百翁和秦童等人,汗颜地解释道,“回小主子,属下只是负责西域之事的,那一晚属下也想保护好主子,只可惜有心无力,属下与主子相隔甚远……” “哼!”孙思襄轻轻一哼,让孙途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比尴尬地看着孙思襄。 “赶紧起来,等着他们找到那个天妇罗。”孙思襄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孙途默默站起身,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退到一边去了——看来这个小主子脾气有点难以捉摸,一点都没有主子那样亲民,呜呜好可怕,他要回到主子身边去。 孙思襄的一整套闹完了,那边的陈仕平和秦童才反应过来,孙思襄这明白白地是要坐收渔翁之利啊!开什么玩笑?!他们两个都是王主座下最得意的武将,怎么能就这样被孙思襄踏在脚下呢?! “哼!好你个狂妄的白面小生!你以为俺们还会认你胡作非为吗?王主可是说过了,你要是实在碍事的话,即便是杀了也没问题的!” 孙思襄眼皮都没抬一下,轻悠悠道,“想杀我?你们一起来试试!” 对于这般淡定自信的孙思襄,在场众人都看在眼里,狂热在心里。尤其孙思襄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央洋已经习惯了孙思襄的强大,但每每看到危险处境下还这么傲然的孙思襄,她依然忍不住心悸。蛛心更是几乎不能自己了,这样帅气又霸气的男人虽然不是自己的哥哥,却可以成为比哥哥更亲近的人!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脸红。 凌霜一早就对孙思襄的强大有了认识,这个时候越发在心里确认了孙思襄的实力。而黎民只是一再地在心里默念,这是个女人啊是个女人! 另外,离孙思襄最近的,坐在孙思襄身旁的殷绝都收了收冷意,对于这样强大自信的孙思襄,他看到想到的却是别的东西。因为同是习武之人,同是武艺高强之人,他很是清楚习武的过程是多么痛苦和艰难,尤其对这个从小在山中长大,没有接触过外人的女人来说,不知她心里要承受多少不可告人的沉重。 所以,他并没有一味地被孙思襄表现出来的强势所吸引,他默默无语,漆黑的双眸却深深沉沉,思绪万千。 而在场之人中,最是震惊的,莫过于刚刚才认了小主子,正在暗自担心是否被小主子嫌弃了的孙途。他只是接到过消息,称主子的同胞回到了主子身边,主子有交代,不管小主子到了哪里,他们都要如同对待主子一样地听命于小主子,保护小主子。 而这个真的与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主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其实是有些吃惊的——世上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若非知道主子如今正在中毒昏睡,他定是要将这个人错认成主子本人的! 只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主子,怎么这么霸气呢?怎么这么令人神往呢?怎么这么让人忍不住信服呢? “你,你你不要太过分!”终于忍耐到了极限的秦童破了口,抬着手指着孙思襄大骂,“不过是个没什么用的小崽子!在我们面前嚣张什么?!竟然敢这样小瞧我们?警告你,小瞧我们就是在小瞧王主!王主可不是你惹得起的!” “丰绅巫钰又算什么?我早晚要找他算账的——”孙思襄毫无压力地接话,话头忽然一转,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那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住了秦童,黑眸好像一对深不见底的漩涡,令秦童不禁打个寒颤,“你记得告诉他,我要把痒痒受过的苦,全部奉还给他!” “哥哥……”央洋轻轻上前,靠在孙思襄身边,低低的声音显出她情绪复杂,这个总是把她挂在心头的襄姐姐,你若是个男儿该多好! “你少张狂!不过是赢过我们几次,就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秦童怒吼,“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快刀客秦童勤学苦练了这么多日的本事!这断臂之仇,我早晚是要报的!” 秦童带着怒吼的声音冲了过来,陈仕平没有拦住,索性在那边看着,自从他们一个屡屡败给孙思襄之后,他们也下了不少功夫决心终有一日要一雪前耻。其中又有王主的厚待和支持,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同于以往了! “嗯?”伴随着秦童压来的劲风让孙思襄警惕起来,这个人明明被她砍断了一只手臂,如今的气势却更加厉害了,看来他们果真是有些长进的啊! 正要起身迎去,却见另一个人更快地迎了上去,竟是那个孙途。 “为了让小主子不再怀疑属下的忠心和实力,属下愿意亲手为小主子除掉这个麻烦!”孙途咬牙冲上前,短剑出鞘抵住了秦童的大刀。 孙思襄又慢慢坐稳了,既然这个男人愿意主动请缨,她又何必再麻烦自己呢?本来她也是不愿再与这个被自己打败了多次的对手对战的。 “这样好么?”殷绝低声道,“方才我与秦童交过手,他的确不同以往了。” “嗯?他变得很厉害了么?” “并非实力长进了很多,只是……”殷绝看看那边已经与秦童缠斗在一处的孙途,冷冷的嗓音中多了些担忧,“孙途其实武艺不高,毕竟他是驻守在西域的人,也许对于毒药之类反而更擅长些,他要战胜秦童,只怕很难。”更何况,秦童身上总有种莫名奇怪的感觉,尤其与秦童对战过的殷绝更能深刻的感受到,但是那种奇怪却无法描述出来。 “毒药什么的也是战斗的方法啊,我看他没那么笨吧?”孙思襄毫不在意道。 没错,孙途是很聪明的,尤其在战斗方法上面,对于武力值并非很高的自己来说,最有利的其实就是下阴招,他总能在面对对手的时候准确地作出判断,然后决定自己的战斗方式。 然而这一次,孙途却犯了个糊涂。 “既然是要表现给初次见面的小主子看,那还是堂堂正正地与你决出胜负吧!”孙途的短剑在左右手上来回换,额上已经低下了冷汗,面对秦童的时候,他还是很有些压力的。与殷绝一样,他也很快就察觉到了那种微妙的奇怪之感。 “哼!废话少说!我要让你们尝尝小瞧我的下场!”秦童已经被激怒到了最顶点,大刀舞的生风,无影的快刀很快就进入了佳境,周围观战的几人都有些担心地屏住了呼吸。 “传说中的快刀客,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嘛!”孙途专心致志地躲避着,到现在这个阶段,他已经看不清秦童的刀的行进路线了,所以根本无法策划自己的反击,只能在一步步后退中寻找对方的破绽。 “啊啊啊!”秦童又是暴怒,大吼着甩刀,“不要小瞧本大爷啊!” “嘿!生气了?就这肚量,怎么还好意思自称本大爷呢!”孙途继续躲着,尽量稳住自己的呼吸和步调,习武之人都是清楚的,对战是最忌讳带着高昂的情绪,那样会疲劳的更快,而现在,不能使阴招的他要做的就是一再地挑起秦童的愤怒,让他的情绪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早早地耗尽他的体力! “你少废话!少废话!少废话!”秦童果然如孙途所料,愤怒的情绪一高再高,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样子,刀法也渐渐的有些乱了,孙途终于也能抓住大刀的轨迹了。 “废话?哈!”孙途再次成功用短剑抵住了大刀,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凑近了秦童,“你以为我说的是废话吗?你这蠢货!” 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秦童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大吼一声手臂一用力,大刀边将孙途推了出去。 “怎么还有这么大劲儿?”孙途皱眉低语,看着面前就要发狂的秦童,那种奇怪的违和感又更加严重了。 同样的,一旁观战的几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凌霜迟疑道,“不太对劲吧?” 孙途只是一味地躲避和抵挡,现在都已经有些喘气了,那个秦童怎么还是一副虎虎生威的样子?而且大家感觉他越愤怒就越要起劲儿,丝毫不见衰弱。 “是不对劲儿,那个大汉怎么这么能打?”黎民也看出了端倪,摸着下巴细想着,“这就跟去青楼的男人用了药一样的效果啊……” “你瞎说什么呢!”蛛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啊哈哈,我就打个比方啊,打个比方,因为那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啊……”黎民干笑着缩了缩,他竟然在这么多女人面前说这种话,不是找死吗? “青楼?去青楼要用什么药?为什么要用药?”孙思襄的注意力却被吸引了过来,双眼瞪得溜圆,满满的都是好奇。 第七十四章 威胁 黎民尴尬地擦擦冷汗,在另外几个女人能杀死人的目光中退到一边去了,女人之间是非多啊是非多,他还是静静地做个观战的美男子吧! “他是说秦童用了药,大概就是这样的。”殷绝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孙思襄伸向黎民的脑袋,认真道,“如果真是那样,孙途怕是有危险了。” “秦童用药了?”孙思襄眨眨眼,看向毒女,“你看得出来吗?他用了什么药?” 毒女双眼紧盯着秦童,又瞟了眼远远站着的陈仕平,两人表面上都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这让她一时半会儿也判断不出来。想了想,毒女道,“西域毒多,根本没有可以增强武艺的药,我想他们最多就是用了刺激自己的毒,这样可以暴发他们最强的实力。” “用了毒?”孙思襄疑惑,给自己用毒?这些人是真的傻了吗? “这样的东西我倒是有所耳闻,某些毒物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提高人的实力,虽然最后会有副作用,但对于不择手段的人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获胜的方法。”殷绝低着眼缓缓道。 “就是说他现在很厉害?”孙思襄稍稍有些领悟了,朝秦童看去,这仔细一看倒也看出了一些不同,现在的秦童明明已是独臂,按理说应该比之前的实力更不如才对,然而此刻与孙途打斗中的秦童一副愤怒的模样,单手挥刀的姿势却更加流畅,大刀的影子在风中来回晃着,轨迹不定,秦童的身形却丝毫不乱。 “这可比砍了他手臂的时候厉害多了呢,难道真的有那么厉害的毒吗?”孙思襄摸摸下巴,不由自主地起了身,看着孙途一个人咬着牙辛苦地抵挡着,她心里也有些怪怪的感觉,毕竟这个孙途所说也没错,哥哥中毒一事也不能全怪在他头上。这样想着,孙思襄往那边挪动了脚步。 “哼!看不下去要帮忙了吗?!”陈仕平也随着向前一步,他可是时刻紧盯着这个男人的,如果他出手的话,秦童很可能又会输给他,而这一次输给了他,不仅是秦童,只怕是他也会很难再活下去了! “你管的着我?”孙思襄毫不在意地瞥去一眼。 “哼哼,俺们都说了,明明那么弱还只带这么点儿人,就这样还想和我们抢东西?开什么玩笑!”陈仕平紧张地握紧了长棍,脚步一颤往前半步定住了。 “啊哈哈哈哈!就你这实力还小瞧我秦童?!去死吧你!”那边的秦童打的酣畅淋漓,痛快极了,丰绅巫钰给他们的药让他们使出了自己浑身的力气,当真是感觉自己随时都可以捏死敌人! 然而,被秦童步步紧逼的孙途却并没有愁眉苦脸的样子,甚至没有回头向自己人这边看一眼,明明正处于劣势,却让人觉得他依旧胸有成竹。只见他飞快地退离了一大步,喘口气撩了把脸上的汗滴,咧着嘴道,“喂喂,你们这样会让我的小主子以为我很弱的,那我就伤脑筋了啊!” “切!”秦童再次挥刀逼近,气势汹汹的样子大吼着,“本来就弱的该死的样子,说什么大话啊!” “弱的该死的人是你吧!”有时间喘息的孙途终于有些恢复了状态,轻轻躲过大刀,嘴上还不停歇道,“听说你这手臂是我小主子砍掉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痛快啊?” “你少废话!!”秦童怒吼着又扑了上来。 “哈哈!你不也就这点本事吗?今日我孙途就要告诉你,不光是我小主子,我孙途也不是好惹的!”孙途突然也暴喝一声飞跃而起,短剑上隐约闪着蓝光轻轻划过了秦童肩头。 “啊哈哈哈!就这点儿小伤口,你还想……”秦童站稳之后,看见肩头的细细剑伤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顿住,仰起的脑袋却怎么也放不下来了。 “我说过了,不要让我小主子以为我很弱啊,否则我会很伤脑筋的。”孙途插剑入鞘,潇洒利落地洒汗归来对着孙思襄一拜,“小主子,属下胜之不武,还请小主子责罚。” “啧啧啧……”孙思襄没有看单膝跪在面前的孙途,只走近几步围着钉在原地的秦童转了几圈,“啧啧,你那剑上的东西真厉害啊!你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孙途茫然地抬起脑袋,“回小主子,就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啊。” “啧啧啧,黎民你看到没,多厉害!”孙思襄咂舌赞叹几声,对于不会使毒的她来说,这样的程度真的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了,想想自己身边竟然还有个不会武艺也不会使毒的男人,孙思襄便抬眼瞅了瞅黎民,那一眼让躲得远远的黎民浑身一抖,忍不住又往后退了退,反正他是不会用那样危险的东西的,如果一不小心给自己丢身上了岂不完蛋了? “啊!秦童!!”陈仕平大概完全没有料到的,这一次秦童竟然就这么栽了,还是栽在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男人手里,若是被孙思襄砍了的话,他回去也好向王主交代,可现在这样子,这么突然又这么离奇,他该怎么对王主说明?! “哼,还以为有了多大长进呢!”孙思襄不屑地冷哼,对还是有点忐忑的孙途道,“师父说过,武艺不仅仅是指内力和手脚,我看你的武艺也不错,什么时候也要跟我比试一番!” “属下惶恐,能得小主子赏识是属下荣幸!”孙途当即笑开了花儿,心道这小主子看来不是个难懂的主儿,大概只要不是混吃等死的就行。 “白面小生!” 孙思襄等人这边是笑笑闹闹好不愉快的气氛,陈仕平那边却恼恨的几欲扑过来的样子,远远地朝着孙思襄大吼一声,等孙思襄转脸过去,又接着喊,“你们莫要张狂!俺们可不是好惹的!” 孙思襄不说话,就这么望着陈仕平。 “俺可是好心告诉你,你一个老熟人在俺们手上,那可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啊!”陈仕平一边摇头晃脑,得意地说,一边嫌弃地皱着眉啐了一口,“呸!俺虽然不好那小姑娘,俺可有好多个弟兄都喜欢小姑娘,虽然脸色不客气,也没多大力气争的。俺警告你,你要是敢乱来,信不信俺现在就让弟兄们把那小姑娘给办了?!” “小姑娘?”孙思襄疑惑地眨眨眼,在自己这边环视一圈,看到殷绝的时候顿了顿,殷绝明显脸色变了的样子,“你知道?” “我回去送药方的时候听说,文盛郡主私自离开了。” “文盛郡主?”孙思襄脑中一下子就出现了那个瘦弱的,被大红衣裙裹着的身影,那双常常倔强地紧握着的小手。 “哦,小主子,我们在三冕国确认过这个消息,风源国的文盛郡主的确在三冕国国都出现过,但是又很快失去踪迹了。”孙途积极地上前道。 “那就是说,他们抓了文盛郡主?”孙思襄挑眉道,“现在——你想干嘛?”她目光看向陈仕平,黑黑沉沉,一只手在肩头的刀柄附近来回绕着圈,却也不拔刀,一副游离不定的样子。 “哼!俺可是好心提醒你,莫想跟俺们抢这天妇罗,天妇罗是俺王主要的东西!”陈仕平见状,更加得意洋洋。 “哦?”孙思襄点点头,一副“我懂了”的配合模样,“丰绅巫钰真是厉害,竟然知道我会来这里跟你抢东西,然后让你用文盛郡主来威胁我,痒痒,这个就是威胁对不对?” “没错。”央洋也已经黑了脸,她虽然不知是为什么,但她却是知道,那个文文弱弱却又不会轻易服输的文盛郡主的确受到了孙思襄的关注和照顾,所以这一次丰绅巫钰用她来威胁孙思襄,的确是做对了。但是,她却比丰绅巫钰更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唔,丰绅巫钰倒是简单,可是你怎么办呢?”孙思襄皱起眉,看着陈仕平的双眼中漆黑一片,不含任何情绪,“你这么弱,我连毒都不想浪费啊……”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陈仕平心中“咯噔”一声响,浑身汗毛倒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死死摁在砧板上的肥肉,随时都会被大刀斩断。这个白面小生,怎么与常人思维不同?难道这个时候他不应该乖乖听自己的,束手就擒么? 束手就擒?孙思襄嘴角那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就已说明了她现在心中所想——她正在思量着如何处置陈仕平那一帮人才好呢! “等等!” 突然响起的冷冽女声打断了这片渐渐凝固的气氛,也让陈仕平瞬间松了口气。孙思襄悠悠转脸,看向出声的毒女。 “我还有事问他,把他交给我!”毒女伸长了尖利的指甲,双手绷得笔直笔直的,话音落时就冲了出去,陈仕平见状只得上前迎战,两人就这么没有任何预兆地打做了一团。 “她是……西域女人?”殷绝皱着眉看向毒女,这女人身上穿的明显是这里年纪身材最小的央洋的外袍,身上还脏兮兮的一大片,孙思襄等人身上也或多或少有些污迹,而几个人完全相同的就是身上散发的一种恶臭,虽然不易察觉,却还是若有若无地在四周飘散着,也不知道她们自己有没有注意到。 第七十五章 拉锯 对于殷绝所在意的这些,孙思襄等人却是完全忘记了的,毕竟从进入西域到现在,事事接连,每个人不是在臭气熏天的泥沼里趟,就是在河里游,现在这副模样其实已经是有恩于河水,已经清洗过了的。 “是蛇族之女,在之前那场西域之乱中,蛇族被他们偷袭,死伤无数,木族人躲的躲,逃的逃,倒是保留了一大半。”孙途作为长期留在西域观察的人,这时候就更能提供一些情报了,“看这女人腰上那条蓝色小蛇,那是蛇族圣毒蓝河,这女人在蛇族地位一定也不低的。” “她说她是毒女,那条小蛇叫阿岚。”央洋在一旁补充道。 这时候,几个人同时注意到场中一种奇怪的现象——毒女的攻击方式毫无章法,就像一个根本没有武艺的人强撑上场,胡乱一通打一样,好在陈仕平没有像秦童一样用药,棍法也使得没有以前那么利索,毒女便只挨了几棍子,勉强还能撑得住。 “她,她这是……”黎民不知不觉凑近了来,一脸疑惑又不解的样子,嘀咕道,“不会打还冲上去找死么?” “她已经练成了毒体,只要能与敌人接触,就有办法获胜!”凌霜跟在后面,却是目光坚定地望着毒女,“她不是说过吗?毒体本就世间少有,她忍受了那么多痛苦,好不容易炼成了,怎么可以不亲自报仇?” 对于报仇一事,凌霜觉得自己与这毒女确有相通之处,她们敌人一致,同样也都不是武艺高强之人,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了毒女没有说谎,也许她可以考虑与毒女联手,去找丰绅巫钰报仇! “可是,她这样根本撑不了多久啊!”蛛心忽然惊呼一声,紧张道,“又挨打了!那个家伙太狡猾了!混蛋!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对一个弱女子下此狠手!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你!你还敢真打!” 紧张的蛛心喊着喊着就又变成了泼妇骂街的姿态,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想要冲上去又有所顾虑的样子,让她身后几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面对着不顾一切冲上来,一副要与自己同归于尽样子的毒女,陈仕平本就有些恼火,这个没什么本事却又狠厉无比的女人不就是自己来找死的么?然而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作为习武之人他本就比常人灵敏一些,尤其在毒女丝毫没有伪装的攻击之下,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毒女的意图。 虽然不知毒女一个劲想要与自己肉搏是何意图,但凭着自己的直觉,陈仕平也一再地躲避着毒女的靠近,只用长棍攻击,让毒女不能近自己身来。 “诶,难道那个家伙知道毒女的厉害?”黎民远远地看着,随着毒女一再地受到棍打而提心吊胆,忍不住惋惜道,“这下可惨了,毒女除了毒体又没有其他武艺,这样下去不是要白白挨打了?” “你别乱说,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是怎样!”蛛心很不甘心的样子,狠狠瞪了黎民一眼。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就这么逃掉的!”凌霜也毫不放松,不仅紧紧盯着陈仕平的动作,还不忘瞅着那些个哑人,生怕有谁突然消失——她知道的,哑人的最厉害之处不在于武艺高低,而是隐藏的身法和手段,往往是在人一眨眼之间就可以凭空消失。 “小主子且放心,属下的人也都不是软果子,守了哑人这么久,怎么也不会让对方轻易逃开了去!”孙途也及时开口,回身对自己身后十来个静默的男子使了眼色,胸有成竹道,“我们只需等着他们得到天妇罗,就可以动手了。” 孙思襄和殷绝两人只静静坐着,远远观望着毒女和陈仕平两人并不公平的战斗,一言不语。 “区区一个西域之人,竟敢与俺来比高低?”陈仕平轻松应对着毒女,看上去对于自己识破了毒女的计策而兴奋不已,“俺可不会输给这样一个无用的女人!白面小生,你可莫要后悔!” “嗯?”孙思襄眯起眼看过去,面无表情。 “俺可都好心提醒你了,王主说了,如果你执意不听劝,那个小姑娘可就保不住了!” 孙思襄没动,倒是她身边的殷绝站起了身,冷冷的气息一瞬间盖了过去,让陈仕平和毒女二人都顿时停下了动作。 “丰绅巫钰敢动她一根头发,风源国将追之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并非他在意那个越蒹葭,也不是受谁之命,越蒹葭从小文文弱弱,不受重视,好不容易靠文采出了头,却又实在不能像普通大家千金一样乖巧,对于这个问题,武王也就是越蒹葭的父亲曾向皇帝提起过,说要给越蒹葭找老师学习千金礼仪。越蒹葭与越南飞关系好,皇帝自然会更倾向越南飞的意见,没有逼迫越蒹葭,因此那个小姑娘才特立独行到了现在。 就是这种锲而不舍的特立独行,让他绝对的可贵,这种时候又会觉得可惜。 对于殷绝突然为越蒹葭出声袒护,孙思襄和央洋都是没有料到的,央洋虽然与殷绝并不熟悉,却能深深感觉到他为人冷淡又自我的性子,所以对他的此举稍有疑惑。而孙思襄在意的却是—— “绑都绑走了,那根头发肯定是已经动了的,你还废话什么?”边说着,孙思襄边慢悠悠站起身,纯黑的眸子里暗流涌动,嘴角微微挑起,魅惑又强势。 大火还在林间蔓延着,这一片天地却好像被一潭水笼罩,冰冷彻骨。 十几个哑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陈仕平却无路可退,毒女牢牢挡在他面前,逼得他不得不挥舞起棍子迎上去——面对着一个士气饱满的对手,你忽视不掉,也逃脱不了。 陈仕平和毒女的二次开战,就像是一声令下,让剩下神经紧绷的人都瞬间一起动了,孙途再次冲在最前面,带着自己那十来个人与哑人对抗起来,黎民急忙拉着蛛心和央洋往孙思襄和殷绝那边躲了躲,眼睁睁看着凌霜怒吼着冲了过去。 “可是哥哥,文盛郡主还在他们手上啊!”央洋忧虑地皱着眉,不太赞同地摇着头,为越蒹葭的安危担忧着。 “赢了他们,先把天妇罗抢过来给哥哥解毒。”孙思襄头也不回,声音里丝毫没有犹豫,“放心,文盛郡主那么聪明,身边那个侍卫也很强的。” “……”央洋听着孙思襄的话,心中疑虑不减,却也能稍稍理解了一些,她想,如果孙思襄回答的再直白一点,一定会说,现在不打了的话,文盛郡主就不在他们手上了吗?对于孙思襄来说,现在能做到的才是最重要的。与其在这里担心着越蒹葭,展不开手脚,什么都做不成,不如先将天妇罗抢来再说! 殷绝冷面看着那边渐渐要打出这片空地的人群,缓缓收气就要跃起,却被孙思襄一把拦住,“你去做什么?” “去找天妇罗。”殷绝冷声道,“现在火势蔓延的很快,毒素已经笼罩了整个木族之地,如果天妇罗会出现,定是在这个时候。” “你不怕被毒死?”孙思襄略略好奇道。 殷绝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冷冷甩开孙思襄的手,“现在,穆兄的事为重。” “为什么这里没有火也没有烟雾?毒素也进不来吗?”央洋这时候终于注意到了这个怪异之处,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傻啊!这里分明是被圈出来了啊!”黎民最先一个咂舌对央洋解释,“这一圈种的都是一种树,显然是有隔绝毒素的功能的,火势进不来却是因为外面那一圈湿地吧?你们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呢?” “真的都是一种树啊!”蛛心惊奇地喊道,四周张望了一圈。 “那天妇罗就不会在这里面出现吗?”孙思襄这时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所以要出去找啊!” 殷绝再次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有的时候他是真分不清楚这个厉害的女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然而很快,孙思襄就利落地做了个决定,“好,那就更不能出去了,让他们给我们把天妇罗找来吧!” “你以为他们真能那么听话?”殷绝已经懒得瞥她了,只觉得有时候这女人确实天真的可以。 孙思襄点点头,一点也不马虎地道,“当然要听话,他们不是拿了文盛郡主要我听话吗?” 原来如此!此言一出,在场几人也终于同时恍然大悟,互相看看。殷绝也愣了愣,没想到这个笨女人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但是,对方有利用价值的只有陈仕平,现在的陈仕平正和毒女、凌霜二人打的火热,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更别提将他活捉擒拿了。 “如果贸然喊回她们两个,一定会打草惊蛇的,看来……”黎民摸着下巴,很是认真地思索起来。 而下一刻,孙思襄的一举动再次让众人哑口无言,央洋默默地感叹一句,“对于实力强大的哥哥来说,办法都是大刀砍出来的。” 第七十六章 逃避 没错,孙思襄就那么突然地冲了过去,在毒女和凌霜二人惊讶的目光中一刀挑开了陈仕平的长棍,刀尖戳在陈仕平的脖子上,就那么直戳戳地指着陈仕平脖子上缠着的绷带。 “你你你你干什么?”颈间曾被孙思襄轻而易举一刀挑破的陈仕平,立即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威胁感,脖子瞬间僵直不能动了,让他说话的声音也僵硬了起来。 孙思襄不说话,慢慢移动刀尖,逼迫陈仕平一点点走到一边去了,毒女和凌霜两人还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决定,都在为孙思襄现在的举动感到奇怪。 “你你你别乱来!王主可是吩咐过的,那个姑娘其实是在王主手上,王主说要你快点去救她,要不然啊啊啊!”陈仕平还在不甘心地嚷嚷,孙思襄转动刀尖,锋利的寒风吓得他大叫几声,当场安静了下来。 “喂,看什么看?”孙思襄挑眉望向哑人,现在还有十几个哑人呆愣地望着这边,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赶紧给我天妇罗,不然我就砍了他。” 那语调轻松惬意,一点儿威胁的意思都没有。 哑人们轻轻悄悄地后撤几步,每个人露在外面的双眼都透着十足的警惕和不安,看看孙思襄,又看看陈仕平。 “好你个白面小生!竟敢打俺的主意!”陈仕平恍然明白了孙思襄的打算,大吼着,“你想的美!王主要的是天妇罗!你以为没有天妇罗,俺回去了还能活下来吗?!” 孙思襄瞥了他一眼,毫不在意道,“我才不管,我要的也是天妇罗,你的命我不稀罕,这里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砍了你。” 角落的黎民轻轻缩了缩,摆摆手摇摇头。 “你,你,你们……”陈仕平知道孙思襄是认真地,指着自己脖间的刀丝毫不含糊,随时都可能一口砍掉自己的脑袋,他能真切感受到大刀上的寒气,也能感受到孙思襄面上的不耐——这个白面小生实在太过张狂,可是他们几个人的确拿他没办法! 带着无奈和愤恨,陈仕平转动眼珠子,朝哑人们瞥了一眼,“别废话了!先把天妇罗找来!啐,今日算俺倒霉,非在这种地方碰到这个煞星!” “你以为我不来你就赢定了?”孙思襄轻轻一笑,“喂冰疙瘩,你竟然被这些人小瞧。” 殷绝只冷冷瞪着陈仕平,寒气不亚于孙思襄的大刀,让陈仕平僵硬的身子开始轻颤,几乎要站立不稳的样子。 十几个哑人顺从地行动起来,个个都从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身闪亮亮的黑色衣服套在身上,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就连眼睛都蒙在其中。 “他们这样子还怎么去找天妇罗?”有人惊奇地出声问道。 “靠气味就可以!”毒女肯定道,“据传天妇罗有种独特的香味,相隔十里都能隐约闻见,那是天妇罗的标志!” 众人恍然点点头,没想到丰绅巫钰知道的那么多,还能提前做了那么多准备,也不知他要这天妇罗回去做什么。孙思襄想了想,刀尖晃了晃,“喂,丰绅巫钰现在在哪里?” “……”陈仕平紧紧盯着离自己只有半指距离的刀尖,心头一直在滴冷汗,生硬地道,“你还想怎么样?王主的事情容不得啊啊!” 孙思襄不耐地将刀尖往前推了推,吓得陈仕平又是一阵惊叫,赶忙改口道,“王主已经离开西域了!” “离开西域了?”孙思襄皱起眉,“他不是要统一西域吗?他费那么大劲杀了蛇族的人,又赶跑了木族的人,怎么现在自己也跑了?”她还要找他算账,怎么每次都差那么一步? “王主,王主之意根本不在西域,这西域到处是水系,行走不便,也容不下太多人,王主根本看不上!”陈仕平紧张道,“不过是这西域之人太不长眼,不肯主动奉王主为王,王主这才小小惩戒一番的!” “你说什么?!”毒女立即奔了过来,差点要扑到陈仕平身上去,“他凭什么?!一个外族人凭什么张狂到要我们奉他为王?凭什么莫名其妙就要灭了我族?!” 陈仕平被毒女刺耳的嘶吼震得耳朵发麻,说不出话来,却听孙思襄懒懒道,“因为他很强啊,是你们太弱了,不能自己反抗,不能保护好自己。” 毒女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慢慢转过头来,她发现孙思襄等人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没有憎恨与愤怒,没有同情与悲伤——是了,被屠杀的又不是他们的族人! “大少爷说的没错,毒女。”这声音从自己身边响起,毒女身子一震,看向了凌霜,“我当初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为什么?那个不知哪里来的丰绅一族为什么就那样简单地控制了我父亲辛辛苦苦保卫的国家,为什么能那样轻率地掌控了整个三冕,为什么能无缘无故地让我父亲惨死于乱葬岗!” 凌霜的双眼不比毒女含有的憎恨少,只是没有毒女的那双红眸骇人罢了,她咬牙冷笑,“但是大少爷说的没错,是我们自己太弱了!”与孙思襄同行这么多天,她总算一点点看出了差距,只是实力问题,只是强弱之差! “如果我实力够强,我绝对可以保护父亲!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入他们手中!丰绅的张狂,完全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凌霜双目坚定地看向毒女,认真道,“你也是一样的吧?若不是丰绅巫钰来到西域,你一定不会是今日的你,你一定没有想过去修炼毒体为族人报仇,你一定还温存在美好和自由之中!” 毒女呆呆愣愣,闪亮的红眸渐渐黯淡下来,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 “你现在再怎么苦苦恼恨都是毫无意义的,现在的你还远远赢不了丰绅,你还要继续变强才行!”凌霜接着道,“只要比他更强,你才可以愤怒,才可以悲伤,才可以将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全部还之于他!” 这才是憎恨带给人类的觉悟! “……”毒女紧紧咬唇,拼命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对于她来说,这么些日日夜夜的忍耐和坚持,都是为了能够报仇,然而她不会中原人的武艺,毒术甚至没有那个来自中原的孙途一半好,只能凭借自己是毒体之身,把自己当做武器。 现在看来,这些是远远不够的,远远不能作为报仇的力量。 毒女再次瞪向陈仕平,那双红眸却已经沉淀下去,透着深沉稳定的红色光芒,静静地盯着陈仕平,“我要一路追杀他,不管他逃往什么地方,我都要亲自报仇,至死方休!” 陈仕平默默吞下口水,双眼恍惚地瞟了眼对面众人,除了那个无所顾忌的孙思襄一脸清闲,不知在想什么的殷绝满面寒冰,其他人无一不是沉重又坚定的样子。 “俺,俺会禀报王主的……”陈仕平颤着声音道。 “哼!”孙思襄不明意义的一声冷哼,斜着眼看了看他,让他不由心中一颤,不安渐渐扩大。 接着又静默了片刻,圈外忽然有动静传来,殷绝警觉地飞跃过去长剑抵在身前。 一个闪着亮的身影从圈外慢慢靠近,殷绝瞪着眼看了一眼,忽然出手,一剑飞出,长剑打着旋儿冲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剑尖挑了个被布袋裹着的木盒子。 “难道……”毒女忽然耸耸鼻尖,一脸震惊道,“难道是天妇罗?!” “挺香的,这个就是天妇罗?”孙思襄也耸耸鼻子,好奇地瞅着布袋子。 “等等,不要打开,天妇罗的香味有毒,虽然他们已经用盒子封住了大半,却还是不能完全封住这个气味,一个普通人若是吸入太多会被窒息而亡的。”毒女认真道,止住了殷绝要打开布袋子的动作,小心地接过来,从自己身上撕下布条绑在上面,“这样就好了,我的气息可以掩盖住天妇罗的毒气,你快些拿回去制解药吧!” 殷绝谨慎地接了回去,不曾多言。 外围的浓烟滚滚消散的很慢很慢,估计这片木族之地的林子全部被烧光了吧,几个人只静静坐着,等着浓烟消逝。陈仕平被牢牢捆住,孙途的人在一边守着他。 “有了解药,我哥就没事了吧?” “嗯。” “那个啰嗦的家伙怎么样了?”孙思襄忽然想起一直跟在穆云赋身边的小略,每次嘟嘟囔囔烦死人的那个家伙。 “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孙思襄双手垫在脑后,躺在地上望着天,双眼忽而暗暗沉沉,忽而清清明明,不知在想些什么。殷绝坐在她身边,冷冷的眼神也望着天。 “穆王爷和穆王妃要我带你回去。” 孙思襄眨眨眼,忽然翻身起来,大刀背到背上,干脆道,“不去!” “不去?”殷绝诧异地看过来,“你不想见他们?” “不想。”孙思襄甩手道,“我哥说了,不喜欢就不见,我还忙着呢!” 殷绝没了声音,周身又冷了下来,“你非要杀了丰绅巫钰?” 第七十七章 隐情 “那么多人都要砍了他,可不止我一个呢!”孙思襄优哉游哉地晃到央洋身边坐下,摆手道,“我不去,风源国我也呆腻了。”她还有找夫君的重要任务在身呢。 殷绝冷冷地瞪着眼,默默无语。 “……可是哥哥,穆王爷和穆王妃是你的亲生父母,一定非常想见你的吧?”央洋看看孙思襄毫不犹豫的脸色,又看看殷绝冷漠的背影,低低地开口,“哥哥,机会难得,你也不要为难殷丞相,就与他一起回去见见穆王爷和穆王妃吧!” 其他几人都不怎么了解状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保持着沉默。 “亲生父母怎么了?想见我就自己来见我,我才不要去!”孙思襄坚持道,“我要继续追丰绅,丰绅去哪儿,我就追到哪儿,我一定要砍了他!” “啐!就凭你还想胜过王主?”陈仕平不怕死地又偏头吐了一口,被孙途一个眼神儿瞪过去,看守他的两个人便很自觉地给他两个响亮的耳光。 “丰绅之事急不得,他那么有野心,又暴虐无常,总会在什么地方闯出大事的,到时候我们再闻风赶去不就好了?”央洋继续劝说道,“如果是为了丰绅巫钰而放弃了见父母的机会,就太不值得了。” “哥哥,虽然我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是我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所以我也想劝哥哥回去,毕竟世事无常,下一次的机会就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了!”蛛心鼓足了勇气,也出声劝道。 “呃,咳咳,大少爷,你看现在这情况,难道你还要继续追丰绅巫钰?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世上啊最宝贵的还是亲人啊!”黎民也赶紧开口劝说,开什么玩笑?还要继续追丰绅巫钰?那不是随时都会被那帮哑人盯上?那些哑人不出声,来去无影,杀人无声,他可经不住这么折腾啊!而且你说你好好一个女人干什么非要扮成男人去追杀一个恶魔啊?像丰绅巫钰那样招惹了无数仇恨的恶魔,早晚都会有人去收拾他的!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待在父母身边,给你物色好男人嫁了吧! 凌霜和毒女两个互相看看,悄悄掩下眼中愁绪,坚定道,“大少爷,你赶紧回去吧,丰绅那家伙有我们跟着,我们一定要手刃仇人的!” “没错,原本此事就与你无关的。”毒女赞同道。 孙思襄左右看看,每个人都是一脸真切地看着自己,她奇怪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去见他们?” “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黎民弱弱地道,虽然他最是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强的像个怪物的女人为什么好像连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没见过,但这女人的思维却更让他难以理解,一般人这时候当然是要先去认亲的,谁会对一个并没有什么大仇大怨的危险人物紧追不舍? “那又如何?”孙思襄皱起眉,挺着腰道,“我要先找到丰绅巫钰……” “那么穆兄你也不管了?”殷绝冷冷道,“穆兄身中奇毒昏睡不醒,你都不在他身边照顾吗?” “不是有穆王爷和穆王妃么?”孙思襄瞪着眼,“不是说他们很厉害么?在外头寻医寻了十多年总该能照顾好一个人吧!哥哥他身边那么多人,当然不会有事!但是对哥哥下了毒就逃之夭夭的丰绅巫钰却还能自在逍遥,这怎么行!” 孙思襄那一派正气的样子,让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有些震惊,然而殷绝却依旧冷冷地道,“可笑,你不过是无颜面对,找借口做什么?” 孙思襄怔愣一下,瞪眼看向殷绝,一旁的央洋惊讶地发现,孙思襄大概是有些微的脸红了,虽然红晕很浅很淡,但确实存在着。这个平日里几乎不讲道理,不注重世礼的襄姐姐,这个时候竟然偷偷地脸红了,那种不知是尴尬还是难为情的情绪展现出来,让她整个人都多了一分难以形容的青春气息。 “哥哥……”央洋不禁轻轻开口,她想,也许襄姐姐正是需要这样的感情来融化,来一点点温暖她,充盈她十八年来缺失的爱。也许这样还可以一点点抹掉襄姐姐眼中时不时出现的恐怖气息,让襄姐姐能渐渐改变,更具有女子气质。她想,襄姐姐若是个普通的女子,一定会惊艳整片大陆的! “哼!不见就是不见!师父说过,不能这么没骨气,要见也是他们来见我!”孙思襄忽然傲气起来,撇过脸道,“我不会跟你去的,你赶紧回去给我哥解毒!” “你……”殷绝也瞪起眼,瞪了一会儿却又换做冷眼,轻哼道,“随你!”紫阳山上的人现在还身份不明,她的师父到底是何人也还不明确,现在还是不要太莽撞的好。殷绝冷静下来,默默地想。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渐渐冷静下来,不再说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孙思襄就是典型的固执派,只要她决定了的事情,她是一定不会轻易改变的。尤其她那个日日挂在口上的师父,听着就很威严的样子,孙思襄向来喜欢以“师父说了”为由做很多事情,所以只要此言一出,几个人都会很有默契的不再争辩什么了。 不过,孙思襄的这个坚持,其实也让某些人松了口气,如果没有孙思襄这样绝对强大的人在身边,她们还真的不敢太深入去调查丰绅巫钰。只有孙思襄在,她们才敢为所欲为。 ………… “啊啊啊!毒女啊!你确定你没有在耍我们?这都几天了?为什么我们还没有出西域?!” 随着这声无奈又愤怒的呐喊,湿地上稀稀拉拉爬过一群不知名的虫子,滚入泥土中不见了。 “西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小,而且你们没有船,又不肯走水里,在岸上、桥上绕弯子当然会很慢。”毒女一派自然,淡然答应着。 “可是我怎么感觉你在带我们绕远路啊,进来的时候明明没有很远!你不是还着急出去追踪丰绅巫钰吗?这么悠闲真的好吗?!”黎民很是焦躁地大喊着。 “我可以证明她并没有带错路哦~”远远地,孙途挥挥手道,“只是你们现在走的方向与来时不同,我们现在跟着这家伙的指示往北漠去,是要从风源国外围绕一圈的。” “是这样吗?”黎民半信半疑道。 “你怎么这么啰嗦,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把你丢了不成?”凌霜走在黎民身边,对黎民这几日动不动就大喊大叫的做法很是不屑和不耐,“毒女生在西域,长在西域,怎么可能带错路?而且,她现在也着急去追丰绅,又有什么理由带我们在西域绕弯子?对不对毒女?” 凌霜一边信誓旦旦地说着一边去望毒女的脸,却捕捉到毒女眼中仓皇逃过的一丝慌张,心下顿时一沉。扭头看了看悠然地走在后面的孙思襄和央洋,又瞅了瞅身边兀自陷入沉思的黎民,她加快脚步追上毒女,低声道,“你还有什么事没有解决?” “……”毒女低着头,一手在腰间轻轻抚摸着小蛇,一手捏紧衣摆,她已经换了一身凌霜的衣裙,两人身材相仿,穿着倒也合适很多,但央洋那件短小的外袍她还是洗干净了披在身上,看上去挺喜欢的。这时候,她便是捏着那短小的外袍一角,咬着唇一副为难的样子。 “你先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思量,大少爷和小姐都是好人,如果是他们能做到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帮你的!”凌霜劝道。 “是,是有个不情之请——”毒女轻轻道,抬眼看向凌霜,双眼真挚无比,对于这个会写中原武艺的女人,对于这个原本很是怀疑自己,现在却对自己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女人,她已经很是信任了,“蛇族之人还没有灭绝,只是被困在了西域某处,现在这些家伙也被你们赶走了,我想,我希望蛇族之人能够平安回到族里,重新开始生活!”毕竟,西域是蛇族和木族的家啊! “被困在了西域某处?”凌霜诧异道,“为什么之前你没有说出来?他们被困在哪里?多久了?” “因为困住他们的,也是我们蛇族的人——不!她不是!她已经被蛇族逐出了,却没想到她竟然投靠了这些家伙,还伙同他们来迫害自己的族人!”毒女一边隐忍着自己的情绪一边狠狠道,“原本她才是蛇族之女,但是她心术不正,被阿岚讨厌,接着又被族中长老发现私自贩卖西域之毒给外族人,她不听族人劝告,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最终长老们没有办法,才决定将她逐出族群。”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带着丰绅巫钰这些外族人来了,她指使那些人杀蛇族之人,还将木族之人赶出木族之地!” 凌霜默默地轻抚她的手臂,她知道她心中的痛苦,被族人背叛的感受必是痛不欲生的,她从小在军队长大,最是看中男儿义气,所以也最是痛恨这种背叛之人。 “这家伙是谁啊?” 第七十八章 水狮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凌霜和毒女陡然受到了惊吓,两人惊呼一声回过头,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孙思襄已经走在了她们身后,正一脸认真严肃地看着毒女,“你说的这人谁啊?” “……是我姐姐。”毒女轻轻道,“我其实不想瞒你,而且我觉得必须有你帮忙才能救出我的族人,但是刚刚那个黑衣服的男人太危险了……” “哦,你说冰疙瘩啊,他已经回风源国了。” “嗯……”毒女叹息道,“原本我以为你们真的只是黎民请来帮忙夺回马匹的中原高手,然而那个男人出现以后,我才发现原来你们每个人身世都不简单。” 凌霜和孙思襄互相看看,无辜地耸耸肩,说谎的是黎民,她们可什么都没说。 “所以,我便不太希望你们插手此事了。”毒女接着道,“因为中原形势复杂,族中长老从小就告诫我们要远离中原的纷争,不要和中原势力接触。我想,若是请你们帮忙去救出了族人,他们也定是不会高兴的。” “不高兴就不要救了。”孙思襄无所谓地道。 “不可以!”毒女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你不要着急,大少爷只是说说而已,大少爷是个好人,你要相信他!”凌霜赶紧安抚被孙思襄的态度吓到的毒女。 “我只是担心会坏了族里的规矩,到最后会白忙一场,也有可能会连累到你们。但是相较而言,救出族人才是最重要的!”毒女很快地说完了这段话,似乎害怕孙思襄真的变主意一样,“西域很少与外族人接触,丰绅巫钰那些人的闯入完全是意外,族人们也都来不及反应,所以才会遭到那样的屠杀!但是族人们并不弱的,只要能将他们救出来,他们一定可以在西域重新建立家园,继续生活下去!” “哦,他们被关的地方很危险吗?”不知何时,黎民也凑了过来,央洋跟在孙思襄身后默默无语,孙途等人倒是乖乖走在最后面,拖着被牢牢捆住的陈仕平。 “……他们被关在西域唯一一片没有毒物的地方,那个地方能够自主清除一切毒素,所以阿岚去不了,现在的我也去不了了。” “没有毒?诶?”黎民双眼一亮,惊喜道,“那有什么可怕?只是你去不了而已,嘿嘿,交给我吧!” “你不可能的。”毒女看也不看黎民,冷声道,“那里没有毒物,却有一头实力不凡的水狮守着,正是因为那头水狮,不能用毒的族人们才没办法自己逃离那里。” “水,水狮?!”黎民惊恐地瞪大眼,“真真真的吗?西域哪来的水狮?” “我也不知道,因为那一片区域对我们而言都是禁地,从小族中长老就警告我们不要靠近那里。”毒女垂下头,低声道,“现在我炼成了毒体,更不能靠近了。” “在哪里?” “什么?” “我问你那水狮在哪里?水狮啊!” 毒女慢慢抬头,便看见孙思襄那兴奋地瞪大的双眼漆黑闪亮,好像终于找到目标的猎手,充满斗志的样子。 于是,在黎民满不情愿地无效抵抗中,毒女带着一行人绕道来到了一座山壁之前。 “是这里吗?”央洋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你的族人被关在什么地方了?那只水狮又在哪里?” 这座不是很高的山崖之上,有一条瀑布从天而降,哗啦啦地倾泻下来,冲入崖脚的一条河中不见了。他们一群人远远地站在一小片树林子后面,隔着这片树林望着这座山崖,孙思襄紧盯着崖上的瀑布,双眼亮的发光。 “我不能再往前了,族人们现在应该都在瀑布之后,而水狮平日里一般都会在崖脚的河里活动。”站在林子前,毒女的脸色已是很难看的样子,似乎强忍着剧痛一般,她腰间的小蛇也一副蔫答答的样子,有气无力地垂在毒女腰上。 “好,你们都在这儿等着。”孙思襄二话不说,抬脚就要进去,对身后众人挥挥手命令道。 “哥哥小心啊!”央洋追了一步,又很快乖乖止住脚步,只不放心地又连喊了几声小心点才作罢。 “哥哥不会有事的,对吧?”蛛心也满面担忧,与央洋两个凑在一起,默默在心里为孙思襄祈祷着。 “大少爷武艺高强,定不会输给水狮的!”凌霜满怀信心地答道,既是在安慰央洋和蛛心,也是在宽慰忧虑又愧疚的毒女,“放心,大少爷一定能成功救出你的族人的!” “这只水狮也是不弱,而且似乎具有一定的灵智,希望小主子不要掉以轻心啊!”孙途一行人远远地跟在后面,这会儿也远远地停在了后面休息,眼看着孙思襄其实盎然地走进了树林,朝着山崖走去,他稍稍有些担忧地自语道。 “喂,我说,我们离这么近不会有事吗?”黎民左右看看,紧紧抱着一棵大树站着,恨不得爬上树顶寻找安全感,“那水狮一定很厉害的吧?如果一会儿他们打起来波及到我们了可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去远一点的地方?” “这个不用担心,据说那头水狮不会的活动范围只有那条河附近,它连这片林子都出不了,所以族人们才能在瀑布之后安然地活到今日。”毒女艰难道。 “呼——原来是出不来吗?”听了毒女的话,黎民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擦了擦冷汗道,“那就放心吧,大少爷那么强悍的女,那么强悍的武艺,怎么可能输给一头畜生呢!哈哈哈不用担心的你们说是不……” “嗷——!!” 突然一声狮吼响彻这片天空,尤其被一堵山崖挡在后面,吼声很快地在林子上空打着转,好像一声警告和威胁,让下面一群人都瞬间收紧了心。原本放下心来轻松地大笑的黎民也在那一瞬绷紧了身子,双手双脚都不由得夹紧了身边的大树,惊恐地再也出不了声来。 “喂喂喂……你们不是要去招惹那个东西吧?!”被绑住的陈仕平突然疯狂地挣扎起来,“你们疯了吗?!那玩意儿可不是人能对付的了得啊!喂!听见了吗?!快把白面小生拖出来!他要是惹怒了那家伙就糟了!” “嗯?”孙途瞟了陈仕平一眼,挑眉道,“有那么可怕么?再怎么难对付,也不过是个畜生吧?”他虽然因为驻守西域的缘故,知道这个地方和这头水狮的存在,但却并没有去招惹过,也就不怎么清楚那水狮的实力。然而这个陈仕平的样子,却是很了解的样子啊…… “你们知道什么啊!俺可是看到过的!那家伙绝对不是白面小生能对付得了的!”陈仕平一边激动地吼着,一边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白面小生拖出来啊!我知道一条暗道可以直接到达那些蛇族人的安置处,让他赶紧出来!” “哦?你还知道那么方便的暗道啊,怎么不早说呢?”孙途摸摸下巴,抬眼看了看山崖,对压制着陈仕平的几个手下使了眼色,“你们带着他,去把那些蛇族人先救出来。” “是!” “喂喂!你们,你们别着急去救人,先把白面小生叫出来啊!”陈仕平更着急了,只因为之前丰绅巫钰曾明确对他们几个说过,他对孙思襄很感兴趣,所以暂时不管怎样都不能随便让孙思襄死掉。 然而现在这样的状况,那个狂妄自大的白面小生自己要去送死,他又能有什么办法?这些人根本不知道那头水狮的厉害,他虽然只是曾经见过一眼,却也很深切地感觉到了水狮的强大和恐惧啊! 那样的形态和眼神,那样的气势和嘶吼,那根本不是区区一个人能够对付的怪物啊! “……现在已经阻止不了了,这个小主子看上去不像是专程来救人的呢。”孙途低声自语,苦恼地皱起眉,“那么我是不是要进去帮忙呢?但是小主子刚刚说了在这里等着啊,哎呀真伤脑筋……” 很快,又是一声雄浑有力的吼声响彻云霄,这一声嘶吼明显比刚刚那一声更要靠近了,那声音几乎要撕破他们的耳膜,穿透他们的脑袋,硬生生将他们震得脑袋发昏。 “嘶——这是什么怪物啊!”孙途皱紧了眉头,捏紧了拳头,紧张地冷汗直冒,“看来小主子这次真的有点危险呢!” “喂你干什么啊!怎么一副这么难看的样子!”前面传来凌霜又怒又恼的声音,孙途顺着声音看去,竟立即消散了紧张,忍俊不禁——他看见那个向来最是胆小的黎民这个时候已是四肢并用爬上了一棵大树,却又没力气再往上爬,只能像个树袋熊一样贴在树干上不能动弹。 “我我我,我动不了了……”大概是水狮的吼声太有震撼力,黎民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哭丧着脸道,“你别说了赶紧用轻功救我下去啊,我支撑不了了,快要掉下去了!” 第七十九章 一战 “你!你这像个什么样子!哪个男人像你这样窝囊的!”生在将军之家,长在军队的凌霜已经不爽这个贪生怕死的男人很久了,只是因为是孙思襄看上的人就一直没有表态,但看到现在的黎民,她实在忍耐不下去了,仰着头指着树上的黎民破口大骂,“世上男儿哪个不是热血勇敢?谁会像你这般贪生怕死?我看你连小姐和二小姐都不如!” “凌霜,不要这么生气,还是先救他下来吧……”蛛心看不下去了,凌霜身为一个女子这样骂黎民,这是连当了这么多年的泼妇的她都做不到的,再怎么说黎民也不是坏人。 “可是他这样子怎么堪称一个男人?!”凌霜却还是不解气,狠狠地瞪着黎民。 “……我是男人又怎样?!我就是贪生怕死又怎样?!我可是我家的独苗了,我是多不容易才活下来的你知道吗?!你以为我愿意活的这么窝囊吗?!我就是想活下去而已!”黎民不知怎么突然又有了力气,紧抱着树干,脑袋冲着凌霜,双眼瞪得用力,吼声也毫不含糊。 “你……”大概是没料到黎民会这样突然爆发,凌霜被这样的还击震得哑口无言,只呆呆望着黎民。 这时候,一道身影掠过,将黎民从树干上摘了下来,稳稳地放在地上。 “啊,谢,谢谢。”刚刚爆发过的黎民自己也还在怔愣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孙途放开。 孙途笑笑,“不用客气,好歹你还是小主子的人。” 黎民也尴尬地笑笑,然后默默地到一边坐下了,经过刚刚那一番折腾,他实在是有些手脚无力了,现在就需要好好休息,为一会儿逃跑存储体力。 凌霜也沉默了下来,蛛心左右看看,为难地皱起眉头。 “不用担心,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同,选择以怎样的姿态活下去是每个人都有的权力。”央洋轻轻拉住蛛心的手,眼神坚定,也不知是对黎民说还是对凌霜讲,“哥哥曾说过,只要活着,就没什么可怕的。我也觉得,很多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们每个人一开始拥有的都是一样的,只是没办法活的一样而已。” “……只要活着,就没什么可怕么?”孙途听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低低道,“这个小主子,还真是不简单呢!” 而另两个人还在互相尴尬着,没有说话。 “嗷呜——!” 一声几乎是在耳边响起的怒吼声,让几个人同时精神一震,纷纷瞪着眼靠在了一起,不管是谁,眼中都有些莫名的慌张。 “哎呀呀,小主子真是好胆量啊……”同样被这一声吼吓住的孙途又擦了把冷汗,担忧慢慢从眼中溢了出来,“我可不能让小主子有事啊……” 树林子随着那声怒吼哗啦啦想了一阵子,稀稀拉拉的树叶子也被震落下来,悠悠飘落在地上。 被这个小小树林子挡住的那一边,就在山崖脚下,一条宽阔的河流水声荡荡,河岸不高,时不时有水花溅起,洒落在孙思襄的裙摆和脚上。 水狮雄浑有力的吼声震动大地,让瀑布都为之一抖,水帘哗哗晃动了一下,河水也随之激荡了一番。 “吼什么吼?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赶快出来!”孙思襄已经把大刀从背上取下,狠狠地立在地上,“听说你是个很厉害的水狮,快些出来与我一战吧!” 师父说了,武艺久不用会荒废,久不与高手对战也会荒废,只有不断地面临危险,不断地挑战强者,才能让武艺保持不退。 河中水流越来越湍急,孙思襄脚下又微微往前走了半步,半只脚已经踩着河岸的边沿了,“你还要在水里缩着吗?为什么还不出来迎战!水狮!” “吼吼!”这一声嘶吼与之前几声有些不同,愤怒之意更明显,警告的意味却少了很多,孙思襄挑眉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河流对岸的深草丛中。 有两人高的深草绿汪汪的一大片,在河岸上随风摇摆着,发出哗哗的响声,细细密密的草丛深处显出黑黝黝的一片。就在孙思襄目光追击之处,一抹和大地一个颜色的身影慢慢踱步走了出来。 “我以为是在水里呢……”孙思襄一边低声嘟囔着,一边闪动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眸中压抑着兴奋之色,精致的双唇也没有合拢,有些控制不住的轻颤着。 河流对岸,那只水狮已经完全从深草丛中走了出来,高大威猛的身形将一大片深草都压在身下,浑身的皮毛都像大地一般厚重又纯粹。颈间生了一簇顺滑的长毛,托着它那颗硕大的脑袋,衬着它张不怒自威的脸,看上去严肃的好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孙思襄的眼睛在水狮浑身上下打量着,从头到脚,从威严到强劲,她看见了一个强者所有的素质。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是因为体内渐渐压抑不住的兴奋,还是即将展开的强劲一战,还是因为水狮那张严肃的脸,孙思襄竟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一手撑在刀柄上,一手远远一挥,双脚稳稳立着,笑得张狂不羁。 对面的水狮也稳稳立着,高高举着头,只将双眼放低,静静地看着孙思襄。 “哈哈哈……喂,你叫什么名字?”笑够了,孙思襄倾身向前,仔细望着水狮的双眼,那双金色的眼也显出十分的威严,静静地回望着孙思襄。 “我是紫阳山上的孙思襄,你叫什么名字?”孙思襄好心情地又问了一遍,“这里不是还有你这样厉害的家伙吗?师父非说外面没什么高手,师父她肯定赢不了你的!” 孙思襄的一派从容,面对着两人高的水狮就像面对着自己的老朋友一样自在,还有那明显隐忍不下的兴奋和开心,都被水狮看在眼里。水狮也微微倾了倾身,大口一张露出锋利尖锐的牙齿,出口的声音低沉有力,“吾名重山。” “重山?唔,很配你的名字……”孙思襄诚恳地点点头,“紫阳山上的狮子是不会说话的,没想到西域的狮子这么厉害啊!” “吾乃西域神兽,千年前已开神智。”水狮应道。 “神兽?难怪看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孙思襄的兴奋之色更加明显,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了,“来吧!我要与你一战!” “……当真?”水狮微微低下脑袋,金黄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孙思襄,一副认真研究的姿态。它看的出来这个人类的认真,只是这个人类明明只是一个女人,为何身上会散发这么强盛的气息?什么时候开始,女人也足够来挑战它了?但是,看这个女人眼神中的渴望和兴奋,也许是根本不知道挑战自己的意义的。 孙思襄一把抽出大刀,刀身冷冷地泛寒光,她将刀鞘远远丢在一边,身子往旁边让了两步,瞪着水狮道,“来吧!” 水狮眼珠子微微一转,从鼻孔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身子往下一压,蓄力猛地跃了过来。 这边的孙思襄只等水狮两只前足落地,就猛地瞪眼冲了上去,双手握刀置于身侧,这副姿态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在每次对战之前都会观察对手的实力和资质,往往会量对手的实力而发挥,面对水狮的时候,她很清楚地感觉到了水狮身上散发的雄浑气势。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有所保留。 师父说了,面对强大的对手时,一定要倾尽全力,否则会输得很难看! 一刀滑落,水狮这才四足落地,在泥泞中站稳,同时孙思襄一个拧身,刀尖端直地刺向水狮的脊梁。水狮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在孙思襄惊奇的目光中甩了甩尾巴,明明看着只是很轻柔的力道,却有力地推开了孙思襄的大刀。 “啧!”孙思襄随着大刀被推到了一边,她敏捷地旋身稳稳落地,正好与水狮两个面对面站着,水狮高出她很多,遥遥地望着她,她没有仰头,只用眼珠子瞅着水狮的眼睛,身体却随时在寻找着空隙。 “吾乃神兽,尔必败。”水狮低沉的声音不缓不慢地道,那种丝毫不乱的气势,不是单纯的自信。孙思襄看得出来,那是水狮清楚他们双方的实力差距,所以才这般从容不迫地说出来。 “谁胜谁败,要比过才知道!”孙思襄眼睛一眯,极其认真地再次冲了上去。 自从被师父送出紫阳山,她就再没有这样认真地比试过,她记得师父曾对自己哀叹过,虽然自己潜力巨大,但很难挖掘出来,只有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才能得到突破,想要继续有所增益,她就必须不断地挑战强者,在一次次地落败中享受战斗,享受成长! 这一战,她要的不是获胜,她要在这个水狮的面前变得更强!因为总有一日要面对那个人,那个几次三番地激怒她却让她不得不忍耐了下来的人,她必须要变得更强才行!经过这么久的冲撞和观察,她发现了那个人隐藏起来的真实实力,她真正想要打败的是他! 第八十章 神兽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七天,被树林子挡在外面的十几个人都有些焦躁起来了,他们不时地能听见里面传来碰撞的声音,还有大地剧烈地颤动,但唯独没有惨叫,也再没有听到那恐怖的,令人心悸的狮吼声了。 “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这都多久了,大少爷怎么还没有出来?”天气渐渐转热,每日晌午时分,太阳当头照的时候,众人就靠在树林边上,躲在树荫下休息。黎民一边摇着袖子一边擦着汗,伸着脖子往树林的那一头张望。 “这几日他们的打斗都没有停止过,这样下去哥哥怎么支撑得了?”央洋也担忧道。 “一般习武之人体力都超乎常人,但是大少爷坚持了这么多天也实在太惊人了。”凌霜也感叹道。 “那只水狮怎么这么费事?哥哥肯定不会输给它的,但是为什么要花这么久的时间!”蛛心已经有些急躁了,一想到孙思襄这几日一直在与一只水狮对抗不下,心中便满满的都是不甘和担忧。 毒女咬咬唇,看了看山崖,又看看其他人担忧的脸色。 蛇族中幸存的人都已经被救出来了,也都在这里默默地分散了,族人说,不会再接纳她们姐妹俩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尽管是她带了人来救了族人,她也是不被原谅的。 族人们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甚至是僵硬着脸色离开的,对外族人本就没什么好感的族人,现在更是不能与外族人好好相处了。所以现在的她心中满含愧疚和歉意,对于自己的族人,对于孙思襄一行人,她都欠了很多。 “丰绅巫钰……”现在,唯一能作为力量支撑着她不顾一切都要冲上前的,却是那个令人憎恨的名字! 孙途和绑押着陈仕平的几人也在附近等着,陈仕平已经没再大吵大闹了,孙途眯着眼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发现每过一天,这陈仕平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一点。 “喂,你不是说我家小主子肯定会没命的吗?这都第七天了吧?小主子还在和水狮对抗着呢!”孙途一只手撑着下巴,就像是太无聊了找人搭话一样,闲闲地对陈仕平道,“你不是只见过那水狮一眼,就被吓得闻狮色变了么?看来你与我家小主子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儿啊!” “……这,这……”陈仕平断断续续地嘟囔两声,却也说不出话来,现在这样的状况也的确超乎他的想象了,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白面小生竟然能够一个人直面水狮,还坚持了七天! 与那个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去挑战的怪物,一个人对抗了七天! “啧,看来丰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传言你与秦童和鲁百翁是他的左右手,现在秦童已死,鲁百翁据说也曾输给我家小主子,因此变成了独眼——这么一想,下次丰绅与我家小主子见面,就是他的死期了吧!”孙途继续懒懒地道。 “你,你少胡说!”陈仕平蓦地瞪大了眼反驳,“王主绝对不会被你们这样的无名小辈打败,王主的实力才是最强的!俺这辈子都会追随王主,只要有俺在,绝不会让你们伤害王主!” “哈哈,明明自己已经是俘虏了,竟然还说这样的大话,有你在又怎样?我家小主子可没把你放在眼里。”孙途不屑道。 闻言,陈仕平狠狠地咬咬牙,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孙思襄对于已经被自己打败过的对手,是真的不会放在眼里的。 “吼吼吼——” 突然响起的震耳吼声让几个人都为之一振,纷纷站起身来看着山崖的方向。 狮吼声落下的时候,孙思襄那张狂的笑声又紧跟着响了起来,一如她第一天进去大笑的声音,傲然放荡,好像能冲破世间所有束缚一般的恣意。 “哦,是要结束了吗?”孙途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略略得意道,“看样子,小主子收获不错啊!” “怎么可能?!”陈仕平不可置信地挣扎着站起来,也一起往那边张望着。 “哈哈哈哈哈哈——!重山!还是让我踩在脚下了!”孙思襄一身白袍已经破败不堪,暗红的血迹星星点点沾染在上面,随时一副狼狈的模样,却依然姿态傲然地挺直腰杆,高高站在水狮背上。 与孙思襄相比,水狮看上去倒是没受什么伤的样子,只是颈间的长毛有些杂乱,浑身上下的皮毛有些深浅不一的划痕。 “吾乃神兽,尔欲何为?”水狮稳稳地站着,昂然仰着头,眼珠子转到一侧去看背上的孙思襄,金色的眼眸中尽是时光的沉淀,沉稳又强大。 “神兽?神兽又如何?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打败你,但是我总算可以比你高了。”孙思襄毫不在意地眯起眼笑道,“果然很厉害嘛!哈哈哈哈!” 水狮眼色深深,对这个一心只有强大的人类感觉非常不解,它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已经这么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向,这个女人怎么还不懂呢?难道她真的根本不知道神兽的意义?根本不知道被神兽承认代表着什么? “罢,胜负未定无契约,人类,尔仍需修炼,嗜血之气不可胜任吾主。”水狮沉沉一叹,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这个人类并没有真的打败自己,所以也不算合格。自己只是单纯地欣赏她的坚强和韧性也不可能让她洗去戾气,成为合格的继承者的。 “嗯?”孙思襄垂下眼瞅着水狮,却见水狮身子一低就要跨过河岸,回到那边的深草丛中去,“慢着!还没有分出胜负呢!你别跑!” “七日时限已到,人类,下次再来吧!”水狮晃动尾巴,温柔却有力地将孙思襄从背上推了下去,高大的身子跃起扑入了对岸的草丛中。 “喂重山!哪里有什么时限?!”孙思襄有些恼怒,一开始都没有人告诉她与这水狮比试还有时限的! 水狮在对岸停下,脑袋转过来看着孙思襄,一双金色的眼眸沉稳有力,就像它低沉的声音一样,“前两者与尔不相上下,人类,想要神兽之力,仍需修炼!” “神兽之力?谁想要神兽之力?我要打赢你!”孙思襄不管不顾地就要过河追去,却在岸边被无形的力量一掌推飞,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径直穿越了整片小树林,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央洋等人面前。 “哥哥!” “大少爷!” “哎呀这是怎么啦!” 每个人都满面关切地跑上前来扶着她,给她擦拭伤口,给她上药,喂她吃东西,给她披上干净的衣服…… “哥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那只水狮做了什么?” 蛛心靠在孙思襄身边,看着孙思襄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样子感到十分忧虑。 “没事的,不要着急,让哥哥先好好休息吧!”央洋却很是镇定的样子,冷静地吩咐周围的人做事,孙思襄慢慢地靠在她身上闭上了眼,安稳地睡了过去。 “轿子呢?”央洋一个眼色,孙途立马叫来了抬轿子的手下,轻轻地把孙思襄抬了上去,然后挥挥手道,“继续赶路吧,哥哥这一睡怕是要几天才能醒来,我们先出西域找家客栈休息吧!” 走在轿子旁边,央洋时不时投去担忧的眼神,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襄姐姐怕是被卷入麻烦的事情里了…… 还是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孙途一路悠闲地左顾右盼,不甚上心的样子,暗中却是将在场每个人的面色都记了下来,嘴角翘起,愉快道,“这下有趣了呢!” 看来知道神兽之事的人还真不少,这次报告可能是写不清楚的,是不是需要亲自去一趟风源都城面见主子,亲自报告才好呢……孙途摸摸下巴,兀自思量着。 “神兽之力,乃是这片大陆的主宰,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够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胜过神兽,可以说,只要有神兽在手,在这片大陆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不管是中原,北漠,西域,东峰还是南海,没有人有违逆神兽的力量!” “所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无一不渴望着神兽,神兽可以轻易帮他们报仇,可以替他们统一天下,可以为他们掌管这片大陆……但是,得到神兽的前提却是要打败它,要得到神兽的认可!” “然而一般人只要见到神兽身姿就会失去所有反抗的力气,只有极少数人能够保持理智与神兽对抗,却都不可能胜出。至今为止,成功挑战了西域神兽重山的就只有三个人,而你,孙思襄,就是那第三个……” “嗯?”孙思襄蓦地瞪开眼,脑海中的声音立即消失不见了,她左右看看,自己竟然是在一张舒适柔软的床上躺着?!这是什么地方?她不是在西域吗?她不是在与重山对决吗? “襄姐姐!”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子扑到自己身上来,孙思襄急急喘了一口气,惊讶道,“痒痒?” 央洋抬起眼,泪眼朦胧的样子,“襄姐姐,你再不醒来,我就要送你回风源都城找少医师了!你都已经睡了十多天了!” 第八十一章 危险 “睡觉?”孙思襄愣愣道,“我睡着了?不是在和水狮打着呢么?” 央洋哽咽几声,低下头道,“你被它扔出来了,然后就昏睡过去了,孙途找人用简易的轿子把你抬着,我们一连赶了十几天才出了西域的。” “那现在在哪儿?” “我们已经进入北漠的范围了,因为陈仕平说丰绅已经到北漠了。”央洋低声道。 孙思襄慢慢起身,晃动着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四处看了看——经痒痒这么一说她就感觉到了,这种北漠的气息,厚重而干燥的尘土气息,当初师父将自己偷偷运下山的那一晚,砍杀那些漠原之鹰的那一晚,背着痒痒飞奔的那一晚,她感觉到的,全都是这样的气息。痒痒说过,这是沙漠的味道,她并不喜欢。 “丰绅巫钰在这里吗?他来这里干什么?”孙思襄沉默了半晌,低声嘟囔的时候,央洋并没有挺清楚她说的话,只以为她昏睡这么久终于醒来定是饿了,便出门喊了其他人,很快也将饭菜带来了。 孙思襄也的确是饿极了,与水狮那七日之战过去了,她当时便又困又饿,但是在西域没有客栈,西域的人也不欢迎自己,所以能满足的就是饱饱的睡一觉了。 果然,睡好了醒来就有饭吃了。 不知不觉间,蛛心,凌霜,黎民和毒女,还有两个孙途留下来的手下都静静地站在了孙思襄的周围,静静地等着孙思襄,就像在等一场仪式一样隆重。 “呼——”孙思襄满足地吐了一口气,饭菜虽然不怎么可口,沙漠的味道也很浓重,但总比之前那么久吃干粮要好得多。她左右看了看,只有央洋一人坐在自己身边,给自己添茶倒水,其他人都沉默着站在一旁。 “怎么了?孙途呢?”孙思襄左右看看,那个老是“小主子小主子”叫着自己的孙途这会儿却不见了踪影。 “回小主子,老大亲自前往风源都城,向主子汇报去了!”一个人恭敬地答道。 “那你们怎么没有跟去?”孙思襄拧眉看着那两人。 “属下西华,西固,受命留在小主子身边辅佐!”这一次,两个人同声齐答。 孙思襄皱皱眉,也不知是对什么不满,让西华和西固都有些忐忑,央洋见状,开口劝道,“哥哥,孙途临走时你还未醒,所以有些话不能当面对你讲,但是他一再提醒我们,称丰绅巫钰势力不小,实力不弱,请你一定多加小心,他们两人在西域生活了很久的,毒术不亚于孙途,留在你身边定能对你有所帮助的。” “是啊哥哥,有的时候,毒也是很重要的,他们也会解毒呢!”蛛心也帮腔道。 “嗯——那么的话,我想改变主意呢?” “改变主意?”众人皆愣。 “我要在北漠找一样东西,暂时不想找丰绅巫钰了。”孙思襄面色淡然道。 “什么?!” ………… 风源都城,一如既往热闹繁华,孙途驾马匆匆进城的时候天色已然擦黑,他左右看看,还是下了马,牵马拐进了一条巷子。 很快,几条黑色身影快速埋伏在巷子口,等了很久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这才谨慎地往巷子里面探头,却只看见一匹马静静地站在那里甩尾巴。 “人呢?!”黑影们惊诧地窜进巷子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个遍,却没在这个死胡同里发现一个人影。 与此同时,孙途飞跃在高大的屋脊之上,压低的身影飞快地掠过,径直朝着谢家医馆的丰院去了。 “少爷,是孙途回来了!” 丰院里比之往常多了十几个精炼的壮汉,小略很是机灵地发现了还没落地的孙途,急忙进屋喊穆云赋,穆云赋正和殷绝二人同坐一桌,相互无言,闻言双眼一亮,“来的正好,让他直接进来吧!” “主子!”孙途进门就拜,表情诚恳真挚,“上次见到主子还是年关,主子,兄弟们都想你了!” “好了,快起来说话。”穆云赋慢步上前扶起孙途,温润一笑,“辛苦你们守在西域了,这一年里西域也发生了很多变故吧!” “不辛苦,兄弟们在西域生活的很好,西域动乱我们也没有太插手……”孙途起身后紧紧盯着穆云赋,双眼发亮道,“主子你真的大好了!这下就太好了!兄弟们也很挂念主子的身子,听说是小主子回来救了主子?” “嗯,怕是上天安排的吧,在我终于就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思襄从紫阳山上出来,又恰巧被谢兄碰见,带回来了。”穆云赋嘴角和眼角都弯弯的,看上去温和谦逊,“你们已经在西域见过思襄了吧?” “是,听闻小主子进入西域之后,属下就带了十几个兄弟先去候着了!”孙途也开心地笑道,“属下真是大吃一惊!小主子和主子的相貌惊人的相似,不过属下还是不会认错的。” “所以说是上天安排啊,若非思襄与我长相相似,谢兄又怎会那般确认思襄与我是血亲,非要带思襄前来认亲呢?”穆云赋笑着摇摇头,“罢了,如今爹娘也都回来了,再等思襄有心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确认当年的变故了。” “主子放心,若有需要,属下和兄弟们都愿赴汤蹈火!” “此事是我穆家家事,要你们赴汤蹈火做什么?”穆云赋好笑地摇摇头,“好了,还是快点说正事吧!殷兄也在等着你,此次西域之行,势力混杂,也颇具风险啊!” “是!”孙途也很快收回心神,满面严肃起来,“自从几个月前丰绅巫钰带人在西域大开杀戒之后,西域一直萎靡不振,蛇族的幸存之人都被丰绅巫钰关在了狮巢附近,木族的幸存之人有的在我们那里躲避,有的已经逃离。” “属下本就觉得丰绅巫钰故意将人质关押在狮巢附近有蹊跷,便派人在西域四处查探,然而那丰绅巫钰十分狡猾,他走后,陈仕平和秦童两人却去而复返,带着几十哑人在西域大肆破坏,安全起见,我们暂时退避了一段时间。接着就收到了小主子进入西域的消息,为了小主子的安全,我们先去找到了陈仕平和秦童,当时他们抓住了一个木族之人,逼问出了天妇罗的下落,就开始着手采摘天妇罗了。” “丰绅要天妇罗做什么?”殷绝冷冷道。 “天妇罗是一味剧毒,但同时却也是某些剧毒的解药,木族之毒相互间总能相生相克,这天妇罗又实在珍贵难得,就连很多西域人都想得到。” “但这一次时机在于,我正需要天妇罗解毒。”穆云赋缓缓地接着道,“据我收到的情报观察,丰绅对思襄很有兴趣,只是却从不与思襄正面冲撞,他的左右手前后在思襄手上落败,他却依然沉住气。我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思襄。” “为了她?”殷绝惊疑道。 “先是抢走央洋,给我下毒,接着便是将人质关在狮巢附近,再有抢夺天妇罗之事——”穆云赋拧眉低声道,“出使风源国,也许并非丰绅巫钰初见思襄。” “你的意思是,丰绅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殷绝冷冽的目光一颤,暗自捏紧了拳头,“他为何这么做?” “这些暂时只是我的推测,其中还有你——”穆云赋看向殷绝,面色凝重起来,“还有你,你追寻了十多年的,赵将军之死的真相!” “难道他还会利用这个算计我不成?”殷绝冷笑道。 “这正是我担心的,我自是清楚殷兄的脾性,也知道你的决心,但你的决定影响重大,所以我才那般强调你一定要郑重确认!”穆云赋道,“丰绅此人阴险狡诈,又暴虐无情,也许看人争斗也是他的乐趣!” “十五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殷兄,丰绅指的可不是那一个人啊……”穆云赋沉沉叹息一声,“我所说的丰绅乃是指丰绅一族!” 殷绝抬眼看着穆云赋,有些不解和惊奇。 “我查到了,三冕国的丰绅一家并不知是从何处而来,只知其手段灵巧,初入朝堂便能笼络人心,就连三冕国先皇都对丰绅一族信任不已。然丰绅掌控大局没多久,三冕国便发生了四年前的惨剧,皇室满门被害,只留下一个年纪最小的皇子被当做傀儡,小公主是提前逃离,一路却也不断受到追杀。尽管如此,丰绅的威信在三冕国百姓之中也并没有多少损害。” “接着,就是央洋被俘,思襄追去三冕国发生的事。”穆云赋眉头紧锁,“我也还没有弄明白丰绅到底想要什么,在思襄等人离开三冕国之后,他便舍弃了整个三冕国,如今的三冕国只有朝中大臣们支撑,没有皇帝,也没有摄政王。” “那么他费尽心思当上了摄政王是为了什么?”殷绝不由地轻声道。 “……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丰绅很危险。”穆云赋再次叹息一声,看向孙途,“孙途,你再说说西域之事吧!” 第八十二章 表态 “是!”孙途一个机灵清醒过来,“接下来属下要禀报的是,狮巢之事!” 看着把头埋低了的孙途,穆云赋显然知道他在谨慎什么,轻声道,“无碍,殷兄也曾挑战过神兽重山,你先说来听听吧!” “是,原本得到天妇罗之后,我们是要直接走出西域的,但是蛇族之女犹豫不决,最后提出了自己族人被关押之事,小主子本不感兴趣,但是在听到有水狮守卫之后就坚持要去了。” “哼,果然是她的风格!”殷绝冷冷的眼神瞥向别处,勾唇一笑。 “小主子去了狮巢,独自与神兽大战了七日,最后被,被扔了出来……”孙途声音低了下去,“然后就昏睡不醒了……” “什么?!”穆云赋腾地站了起来,“大战了七日?!被扔了出来?!昏睡不醒了?!”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与往日那风度翩翩的穆云赋形象完全不符,一旁的殷绝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是属下保护不周,请主子责罚!”孙途一个俯身干脆利落地跪拜下去,他早就得到这边的兄弟警告,自家主子对这个半道上捡来的小主子可是宝贝的很,要是有半点差池都是要受罚的,所以他还是不多争辩,乖乖认错吧! “那女人性子倔强不肯服输,即使面对神兽,怕也是不知高低的。”殷绝冷冷出声,却是在安慰有点着急的穆云赋,“不过她武艺精湛,身体底子不错,大概只是太累了才昏睡过去的。” “啊是,属下亲自给小主子把过脉,的确是因为疲惫才……”孙途急忙顺着杆子往上爬,要是能避免一顿惩罚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但是说了一句话之后他稍稍有些疑惑,刚刚他好像听到了“女人”这个词,是他的错觉吗? “唉!”穆云赋怔愣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叹息一声,“我知道这不是孙途的错,但是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姑娘,为什么要把自己逼上这条路啊……” 孙途只听到脑中一声爆炸响,就像年关放的烟花发出的声音一样,回音也久久在脑中回荡着,他呆呆地抬头看着穆云赋,结结巴巴道,“姑姑姑姑姑,姑娘?” 他没有听错,他真的没有听错,说的就是小主子,就是女人,就是姑娘! 穆云赋奇怪地看了孙途一眼,“因为出门在外,当然还是男装方便些。” 男装方便?孙途慢慢镇定下来的时候只在内心里咆哮,哪里方便了?!男装一点也不方便好不好?!我们可是真的把小主子当做实实在在的男人相处了那么多天啊!小便都是一起去的虽然没有看到小主子的身影但是小主子肯定能看到他们的啊啊!! 当然,只是内心里疯狂地咆哮一下而已。 “那这么说,现在去挑战过神兽重山的,至少有两个人了。”殷绝冰冷的声音将孙途拉了回来,“只是我不觉得只有我们俩会去,丰绅肯定也派人去过了。” “唔,那个陈仕平在狮巢外面反应激烈,声称自己见过一次神兽,大概他也曾被丰绅命令去挑战过,但是根本没有成功挑战。”孙途回忆着分析道,想着想着忽然眼睛一亮,“主子,除此之外,属下还有一事。在小主子身边,除了那个三冕国的小公主以外,还有一个人知道神兽之事。” “央洋身为一国公主,若是留心就会知道这些事情,还有一个是谁?难道是蛇族之女?” 孙途表情严肃,“并非蛇族之女。属下观察,此人其实有意隐瞒自己知道神兽的事……” ………… “不去找丰绅巫钰?那你要在北漠找什么?” “是啊哥哥,北漠这么大,大部分都是沙漠,你要找什么东西啊?” 孙思襄微微合眼,一本正经道,“我要找神兽。” “神兽?!” 后面几人惊诧地瞪着眼互相望望,央洋细声轻轻道,“哥哥,你说的神兽是……” “是很厉害的家伙,总之我要找到神兽,然后打败它!”孙思襄像是没有看到其他人的眼神一般,兀自坚定有力地说着,看上去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哈哈哈,大少爷啊,你在说什么呢!什么神兽啊?”黎民却是毫无头绪地笑道,“又不是洪荒时代,哪里有什么神兽魔兽之辈啊?你要说怪物我倒能相信!” “不是怪物,那是很厉害的高手!”孙思襄严肃道,七日之战最终却还是被重山轻易地甩出了树林,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的——师父怎么还说这世上几乎没人是她的对手了呢?明明还有那些神兽嘛!据重山所说的,北漠里也有神兽,也是很厉害的! 不行,她一定要早点打败神兽!不管是哪个神兽,最终她都是要回去打败的! “不是怪物?”黎民眨眨眼,他当然是不信的,神兽什么的,但是孙思襄这么一副严肃的表情,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让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哥哥,是不是那个水狮……就是与你大战了七日的那个?”也许是看孙思襄面色不愉,蛛心说话都小心了很多,“它很厉害吗?” “厉害!”孙思襄点点头,郑重道,“所以我要找到北漠的神兽,我要打败它!” “哥哥,这些都是水狮告诉你的吗?”央洋沉沉道,“水狮其实是神兽,北漠也有神兽这些事情,都是水狮告诉你的吗?”或者是另有其人? 孙思襄点点头,似乎不明白央洋说到这个话的时候为何满面严肃的表情,对她而言,神兽不过是意味着一个实力强劲的,值得自己去努力挑战的高手,打败神兽不过是意味着自己的突破和无限的潜质。 “既然如此,我们自然随你一起去。”央洋也点点头,环视一圈,“你们觉得呢?” 蛛心立即反应过来道,“当然!我是一定要跟着哥哥的!” “我自然要随身服侍小姐和大少爷。”凌霜也镇定道。 西华和西固两人互相望望,斩钉截铁道,“属下自当紧随小主子身后!” “那,那我也……”黎民眼见大家一个接一个地表态,终于不再默默抗争,讪讪笑着道,“大少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吧……” 央洋默默点头,看着最后还没有说话的毒女。毒女面色有些复杂,红眸微暗。 “毒女,难道你想仅凭一人之力去找丰绅报仇吗?”凌霜厉声道。 “……我只是不想,把我的个人恩怨,强加在别人身上。”毒女埋下头,轻轻道。孙思襄的强大她是知道的,竟然连狮巢里的神兽都敢挑战,那可是西域千年间不敢破坏,不敢打扰的存在啊!然而,同样是这个强大的令她敬佩的男人,在表现出他对神兽的执着之后,又令她担忧和畏惧。 孙思襄瞥了毒女一眼,没说什么,也不知她是不是明了了毒女话中的意味。 “既然如此,你自行去找丰绅吧!”央洋忽然开口道,以一种莫名老成又稳重的口吻道,“风源国的文盛郡主在丰绅手中,哥哥与她私交甚好,定不会置之不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在丰绅那里再见了。” “我,我才不会被他抓住!”毒女蓦地抬起头瞪大了眼,她当然听得懂央洋的意思,只觉得自己是被小瞧了,“如今我已炼成了毒体,即使是姐姐在丰绅身边,也不能随意抓到我的!” “那就走吧!”孙思襄扬头离开,很不耐的样子,她对于满怀抱负却又缩头缩尾不敢去做的人实在没有耐心,往往都会像现在这样扭头就走。 毒女一个人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众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声无言。 “可是哥哥,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下真的好吗?”蛛心小心翼翼地凑到孙思襄身边,弱弱道。 “反正还会再见的啊,我现在要去找神兽,她要去找丰绅,没办法呢。”孙思襄耸耸肩,毫不在意道。 “如果真的让她一个人去找……” “蛛心,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们就不要再说什么了,现在还是先帮哥哥找到神兽要紧。”央洋拦住了还想说什么的蛛心,面色严肃而认真,“另外,我希望几位将神兽之事藏在心底,我也只知道其中一二,但我能肯定,此事会对哥哥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 “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黎民争先嚷嚷道,对于有可能影响到自己生命安危的事情,他向来是聪明地选择性失忆,比如央洋和孙思襄的身份问题,又比如这个什么神兽的问题…… “属下等永远追随小主子!” “那,央洋,你都知道些什么?”蛛心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孙思襄,一边不安地瞅瞅央洋,“也许我们之中,你知道的最多呢。” 央洋缓缓转头看向蛛心,目光惊疑不定,“所以,你想知道什么吗?” “……不是为了我,我是想,哥哥他也许更需要了解一些关于神兽之事。”蛛心犹犹豫豫地看了看孙思襄,说话的姿态一反往常泼辣的样子,细细弱弱道,“既然你说哥哥会因为此事受到影响,不如先对哥哥讲清楚,到底会受到什么影响吧!” 第八十三章 试探 风源都城,谢家医馆的丰院内,穆云赋、殷绝和孙途三人还在凝重地低声说着什么。 “能成功挑战神兽,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小主子对此一无所知,现在正是危险时期啊!”孙途担忧道,“我想,那些暗中关注着神兽的人近期就会试探小主子了!” “那些人到底什么来头?比起丰绅的哑人要更胜一筹。”殷绝眉头一皱,想起了什么。 “这大陆上暗中关注着神兽的也就这几股势力,其中我穆氏分布最广,在东西南北及中原都有分派。只是这么多年来,这几股势力之间相互隐藏,至今我还没有看清楚其他势力的真面目,所以就连丰绅的真实身份都没有弄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派人查探你们实力的人一定是这些势力中的人。”穆云赋慢慢悠悠,详详细细地道。 “那些人一直关注着有什么人成功挑战了神兽,虽然一直没有出现打败神兽的人,但他们仍是不知疲倦地派人出来试探,也不知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孙途纳闷道。 “哼,什么算盘,不过是想捡个便宜罢了!”殷绝冷冷道,“若是能被他们控制的人,拿捏在手就好。若非如此,怕是要斩草除根了。” “竟然是这样的打算吗?!”孙途惊异道,“他们定是暗中去查探你们的背景,然后找出破绽加以控制的,那小主子她……” “思襄性子那么率真,又只执着于斗武……”穆云赋立即紧张地皱起眉,在屋子里踱起步来,细细碎碎地念叨着,“只是几个手下根本没办法护住思襄,若是那些人不依不饶,只怕又会将思襄逼得大开杀戒的。” “不依不饶?那女人才不会给他们机会纠缠!”殷绝冷冷道,“虽然是几十个比哑人更有实力的杀手,但那女人灵敏异于常人,定会在对方动手之前解决的。”殷绝再次勾唇笑道,“与神兽比试虽然输了,她定不是空手而归的!” 大概也只有与神兽比试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益处吧!看着明显比之前更要精神的殷绝,穆云赋稍稍放下心来,思襄一定也得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吧! ………… “哥哥小心!”随着央洋的一声惊呼,孙思襄的身影轻盈地飘到另一边去,依旧严严实实地把央洋挡在了身后。 “他们,他们是什么人?”蛛心紧张又害怕地道,“为什么突然冲出来就要杀我们?” “这这这谁知道啊!喂喂大少爷!是不是你的旧仇雇凶杀你来了啊!为什么会有这么这么多的杀手啊!”黎民躲在西华和西固身后,也颇为惊诧地大喊着。 “大少爷小心!”凌霜一边大喊着一边倾身过来,眼前却只一道白光闪过,那个扑向孙思襄的黑衣人就被掀飞出去了。 孙思襄双眼有些凝重,眼珠子机灵地四处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方向冲过来的黑衣人,也不理会其他人的大喊大叫,一双眼只盯着想要近身的黑衣人,大刀翻转过来握着,只用刀背砍人脖颈。 “你们都小心!”央洋被孙思襄护在身后,面色严肃地观察着外围的几十个黑衣人,明明每个都是面色冰冷的样子,冲上来的时候却一副要和孙思襄拼命的样子。 虽然孙思襄一击即中,但因为用的是刀背,根本没办法保证一击将对方打晕,所以黑衣人们大有如洪水之势,滔滔不绝从天而降,不断地冲上来。央洋紧张地看着四周,只觉得现在这状况比自己想象的更要严峻些。 “哥哥。”紧了紧拳头,央洋低声唤着身前的孙思襄,用其他人都听不见的声调悄悄道,“哥哥,这些人来者不善,留下的话后患无穷!” “不能留的?”孙思襄动作一顿,痒痒这意思是让她大开杀戒? “若此次不杀,下次还会继续,他们是为了试探你的实力专程而来,你只有杀了他们才能让背后之人看到你的实力。” 闻言,孙思襄微微眯眼一笑,漆黑的眼眸闪了闪,轻声回应道,“那就让他们好好看清楚,我的强大吧!” 只有在神兽面前,她才会谦虚。 “怎,怎么了大少爷?”黎民正努力地往西华和西固身后躲,忽然发现黑衣人们都往另一个方向聚集而去了,抬眼看时只觉得心神一震——白袍翩翩的孙思襄犹如一朵黑色曼陀罗的花蕊,独自一人被黑衣人们团团围住,却依然昂扬而立,翩然潇洒。 “哥哥……” 黑衣人已经完全放弃了其他人,只紧紧围住了孙思襄,孙思襄单手提刀,神情专注,脚下轻轻地挪动着,与这一圈黑衣人对峙着。 “突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只对大少爷?”凌霜疑惑道。 没有人回答她,众人都担忧地却又充满期待地看着孙思襄,这些黑衣人的实力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比起丰绅的哑人绝对要更强一些。在面对这几十个黑衣人的围攻的时候,孙思襄到底能不能顺利脱困…… “来吧!”就在众人屏息以待的时候,孙思襄忽然身子一低,脚下猛地在原地划了一个圈身子轻盈地跃起,大刀在身前划过,准确地割开了面前几个黑衣人的喉咙,顿时就有鲜血迸溅而出。 于是,黑衣人们也不再等待,相互错落着举剑冲向孙思襄。孙思襄嘴角带笑,毫不犹豫地提刀,落刀,大刀每次划落,都是一条完整而美丽的弧线,让看的人只觉得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啧啧啧,大少爷这也太厉害了吧?!” 黎民一边口中惊叹,一边在心中汗颜,一个女人要不要武功这么无敌,弄得好像自己真的是个翩翩英雄少年郎一样,让身边的姑娘们乱动芳心…… 看的痴迷的蛛心和满眼钦羡的凌霜让黎民默默在心中叹息,在黑衣人群中挥舞着大刀的孙思襄又让他心里怅惘不已——真的需要找个厉害的家伙来把这个女人收了,否则只会继续危害天儿郎。如果继续任由她这么潇洒下去,好姑娘一定都会被她迷惑,不行,他可是还背负着爹娘的遗愿,要找个好姑娘成家,为黎家延续后代的! 其他人当然不知道黎民心中的这一番排山倒海的念想,西华和西固两个都被自家小主子的强大实力惊呆了,不过想想小主子还是挑战了神兽七天的人,便也能释怀了。 蛛心和凌霜两人的确如黎民所见,一个满心爱慕,一个艳羡孙思襄的武艺而兀自哀叹着。 唯有央洋一人面上严肃又认真,不知在想着什么。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的时候,孙思襄翩然收刀回鞘,漆黑的眼神一如平常,平静无波。 “哥哥,辛苦了。”央洋上前递上一件新的月牙白外袍,让孙思襄换上。 “你没事吗?”孙思襄关切地看着央洋,她还牢牢记着央洋身上有花云之毒,若是见到太血腥的场面定是要被唤起噩梦的记忆的,所以她也没有太暴力地砍掉他们的脑袋,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见了血。 “哥哥放心,我没事。”央洋脸色有些苍白,但并没有太严重的现象出现,虽然她的确亲眼看着孙思襄杀人,但心中却惦念着很重要的事情,根本没有将眼前的景象记在心里去,所以此次影响并不大。 “那就好。”孙思襄一边满意地点点头一边斜眼去看遍地的黑衣人的尸体,“这些家伙虽然不弱,但比起神兽来还是差远了,果然还是要赶紧找到这里的神兽!” 央洋看着意气风发的孙思襄,默默垂头不语。 当夜,经历了一场惊吓和激战的众人都沉沉地睡了,在茫茫无际的北漠上,西华和西固支撑起两个简易的帐篷,让众人不用露天而眠。 “月亮真圆啊……”孙思襄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的月亮上,眼前的光芒就顿时暗下去了很多。 “因为今天正是月半。” “痒痒?”孙思襄惊讶地回头,“你不累吗?” 央洋回望孙思襄的双眼,认真而严肃道,“累,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早点跟你讲清楚。” “嗯?”坚持将西华和西固两人赶进帐篷去睡觉的孙思襄挑挑眉,她当然知道央洋有事要给自己说,白天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是不是因为神兽?” “……襄姐姐,你果然不是笨,是大智若愚吧?”央洋轻轻一笑,坐在孙思襄身边,“此事,我原以为只是传说,这是在我四岁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孙思襄带着轻笑,也认真听着,央洋的话,她从来不会轻视。尤其现在,她自己对神兽也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其实当日被重山丢出狮巢的时候,她就想让重山跟她一起走,这样她随时随地都可以挑战强者了。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不可能,唯有那一次,她没有任性。并不是她理解了神兽的定义,也不是她觉得自己太弱,不能牵制重山,只是她下意识就觉得,神兽什么的没有那么简单。 第八十四章 暗夜 这片被分为五大块的大陆,在几千年前还充满了神秘的色彩,据说当时大陆上有神兽魔兽灵兽妖兽,有武士兽师余辈,纠缠不清的恩怨,了断不干净的情仇,让大陆时时刻刻都埋在了各族的战乱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止不住的战乱使大陆慢慢发生了变化,高山被斩断,劈开,长河被填平,阻隔,地面的震动还导致各种虫鱼鸟兽无法生存,在大陆各处徘徊游移。 直到千年前,原本很有生气的大陆慢慢平寂下来,那些有着神秘力量的兽和人不知不觉间都消失了,成为了人类传说中的历史。大陆根据五个方向划分成了五大块,由各处不同的人类种族掌管着,相互间也不来往。 但是,在人类的传说的末尾,并非大陆渐渐沉寂下来,而是说,神兽为了平息战乱,打败了其他拥有神秘力量的兽和人。 同时,为了大陆发展不会停滞,为了人类不会从此消弭不振,神兽保留了自己的力量,声称能够打败神兽的人类就能拥有神兽的力量去做任何事! “做任何事?”孙思襄偏偏头,“既然能够打败它了,那还要它的力量干什么?想做什么的话,只用打败了神兽的力量不就够了?” “……”央洋听后哑口无言,想想这也的确没有问题,但是孙思襄所想的,不过是武力能够解决的事情,“然而,神兽所拥有的是几千年前的力量,是神秘而且神圣的。得到神兽不仅意味着得到强大的力量,那将象征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 “权力?” “大陆被划分五地,相互之间毫不交流,其中最是地广物博的中原如今已经满目疮痍,尤其是三冕国……”央洋的声音沉了沉,慢慢地又接着道,“从千年前开始,就不断地有人在得知这个传闻之后到处寻找神兽,想要一举成名得利,但是一直以来从没有人真的打败过神兽。” “而这千年间,大陆上形成了几个势力也在暗中观察着神兽,也不知他们在期盼着什么,每次有人去挑战了神兽,马上就会被他们追杀,后来有人总结说,那些势力是在试探你们的实力。” “试探我们的实力?”孙思襄皱皱眉,指了指自己。 央洋点点头,郑重道,“没错,襄姐姐,现在你也是其中一员了。今日那些黑衣人一定就是某个势力派来试探你的,也许是为了确定你是否有打败神兽的实力,也许是为了杀了你以绝后患,也许是为了警告你不再妄自行动——总之,那些从不露面的势力,绝对是不怀好意的!” “哦?”听完之后,孙思襄反倒轻松起来,摇摇头道,“这你还担心什么?不过是一群没本事的胆小鬼罢了,师父说过,缩头乌龟最是没用,永远也成不了大器的。” “……也是有道理的。”央洋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靠在孙思襄怀里,低沉的声音中困意绵绵,“襄姐姐,那,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这个明明什么都不懂的襄姐姐,现在却成了这么多人的依靠,果然不是常人之命吧! 夜色渐浓,明月当空,寒气入体,北漠原野上茫茫一片,回荡着孤狼的哀嚎。 与之相隔数千里的风源都城,也在一片深夜中沉沉睡去了。 “殷兄,这个人留着还有用。” “如果你的推测没错,这家伙就与秦童一样只是丰绅的弃子,难道你还能用他来做什么吗?” 两个挺拔的身影在昏暗的地牢中相对而立,穆云赋皱着眉头,半合着眼,目光避开墙上倒挂着的血淋淋的陈仕平,“留着他,比这般折磨的价值更大。” “……既然如此,我留他一命就是了。”殷绝冷冷地道,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一个男人,男人面色冷肃,静静地点点头。 沐浴着月光走出殷绝府中的地牢,穆云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子轻轻一摆,等候在一旁的孙途急忙上前扶住他,担忧道,“主子,可还好?” 穆云赋轻轻摆摆手,温文一笑,“十多年来,大病初愈,一时间还不能承受这样的场景吧!” “那主子何必为难自己,非要来看这家伙,估计他现在意识不清,就算主子想问什么,也问不出来的吧?” “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件事……”穆云赋抬起头望着空中的明月,“爹娘还在宫中?” “哦,老主子不是传了消息给小略,说今晚回府吗?”丞相府偏门外就停着一辆精巧的马车,孙途扶着穆云赋上车,然后调转马头,“主子,那今晚我们回府么?” “今晚……”穆王府,他也有十来年没回去看过了啊,穆云赋揉了揉额角,轻声道,“既然爹娘要回去了,今晚就先回府,我还有事要与爹娘商议。” “驾!”孙途轻轻甩动缰绳,摆着脑袋道,“主子你还是回府休息吧,你这身子才刚刚有起色,可不能再给拖垮了,枉费了小主子一片心意啊!” “思襄的心意我自然是要保护好的,只是这件事我已经忍耐多时,今晚若是不问清楚,定是睡不着觉的。”穆云赋轻笑出声,“思襄她一定也想知道的,她自己的身世……” 夜色寂静如水,即使有风也波澜不惊,明月被行云遮挡,又很快露出脸来。殷绝独自一人站在丞相府院中,默默地盯着明月,耳边似乎还回想着穆云赋语重心长的劝导——丰绅此人奸诈恶劣,你可千万小心,不要被他算计了去! “既然如此,不如由神兽出面,瞒天过海也不敢欺瞒神兽的吧?”殷绝狠狠一捏拳,目光转向遥遥的北漠的方向。他准备了那么多年,终于一切就绪,开始调查的时候,面前却有重重阻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又怎么知道? 虚伪的世人既然要为名为利掩盖事实,他就要利用神兽,让事实真相暴露在世人面前! 穆王府,与丞相府相隔了几条街,马车在安静的街道上缓慢而沉稳的前进着,孙途手持着缰绳,懒散地靠在马车门框上,担心车里的穆云赋感到无聊,他还特意找话题说话,“主子,你不担心小主子吗?不是马上会有人去试探小主子的实力吗?” “既然殷兄都毫发无伤,思襄一定也是没问题的。” “可是殷丞相他那是一个人,活动的开。小主子现在身边还跟着好几个毫无武艺的人呢,尤其还有那个三冕国的小公主,还不满十岁的样子。” “央洋在,才更有利于思襄的成长。” “嗯?这是……”孙途疑惑皱眉,正要细问的时候忽然紧张地眉心一跳,侧身挡在车门前,一手往外狠狠一挥,“主子坐稳,有刺客!” “……放心,有暗卫跟着。”马车里的小桌子上蹲立着一只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穆云赋面色凝重,他也没有贸然掀开帘子去看,毕竟在这样的夜里跑来行刺的,一定是想要他的命的人。 “暗卫……”马车还在缓缓前进着,马儿步伐不乱,稳稳地拉着马车往前走着。孙途警惕地盯着前方的黑夜,紧张地额上低下了冷汗。若是他没猜错,现在那些不速之客正在与暗卫缠斗,只是他心中的不安告诉他,这次来的刺客怕是没那么简单的。 随着几声闷响,一个接一个的黑衣人出现在马车前面,马儿渐渐放慢了速度,在一个黑衣人亮出武器的时候才问问停下。 “什么人!”孙途厉声喝道,“半夜行刺,敢不敢报上名来!” 十多个黑衣人都用黑巾蒙面,双眼冰冷,手上拎着沾着血的长刀,虎视眈眈地靠近马车。 “孙途,想办法突围吧,他们敢在都城内行刺,我们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穆云赋的声音从车内响起,低低沉沉,却是毫不慌张的样子。 “是!主子放心,属下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到主子的一根头发!”孙途眼神猛地变得阴暗,原本懒散的势态也变得尖利,压下身子守在车门口的他看上去就像个匍匐在黑夜中的黑猫,警惕地瞪着黑夜中不怀好意的敌人,等待伸出利爪的那一刻。 空中的明月恰恰在这时候被行云遮住,就在黑暗完全笼罩下来的那一刹那,十多个黑衣人同时倾身而出,闪着寒光的长刀迅捷地扭曲着路线,从各个方向逼近孙途和他身后的穆云赋。 孙途也不再死守,身子突然暴发冲出,孤身闯入了黑衣人的包围圈,一边躲避着黑衣人们的长刀,一边寻找空隙出掌,对于没有近身武器的他,更擅长运用自己的身体攻击。 但是这群黑衣人的确武艺不俗,能在黑暗中打败穆家暗卫的,绝非一般势力培养出来的杀手。 穆云赋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孙途一个人在黑衣人们的包围中奋力反击。 忽然,眼角捕捉到一抹银光,他迅速偏过身子,成功躲过一把刺入车内的长刀。 “主子!”被马车上动静提醒的孙途立即着急起来,旋身在黑衣人之间四处游走,这一慌乱,便让黑衣人有了可乘之机,不过一个呼吸之间,他顺利从包围圈中逃脱,同时身上也已经伤痕累累。 第八十五章 穆王 “主子小心!”刚刚冲出来,抬眼就看见一个黑衣人持刀将马车劈开,穆云赋完全暴露在了黑衣人的刀下,黑衣人没有半分犹豫,举刀狠狠砍下。 孙途憋足了一口气,拼尽全力跃了过去,毫不犹豫地挡在穆云赋面前。 饶是穆云赋这样淡然镇定的性子,在眼睁睁看着孙途为自己挨了一刀之后,也终是没有忍下嘴边的怒吼,时常挂着温润微笑的脸上也瞬间盛满了愤怒,“孙途——” “啧,来晚了吗?” 黑夜中,殷绝一身黑衣泛着冷光,提剑毫不犹豫地刺向黑衣人,殷绝身后的众黑衣侍卫也纷纷冲了过来,马上就将围成一团的黑衣人冲散了。 “孙途,忍住。”殷绝的到来让穆云赋心定了许多,轻轻扶着孙途靠在残破的马车上,脱掉自己的外袍为孙途前胸的伤口包扎。然而伤口太深,血流不止,看上去情况并不太好。 “以防万一,我已经派人去通知谢兄,他一会儿就到了。”殷绝的冷声又传过来,让穆云赋微微一笑,“如此甚好,孙途,坚持一下,少医师医术了得,你不会有事的。” “唔……呃,主子,主子不必,为属下担忧……只要主子,没事……属下,便可瞑目……” 孙途咬着牙,声音嘶哑着,断断续续地回应穆云赋。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前忽然就出现了孙思襄的身影,那个女扮男装毫无破绽,孤身一人与神兽大战七日的小主子。 “小主子……属下……” 穆云赋轻叹一声,握住了孙途颤巍巍伸出去的手,这世上男子无一不对强大的实力充满渴望的,孙途虽然实力不济,却很有头脑,所以他才从众手下中挑他出来做了西域老大。这么多年,孙途也不负众望,早早地在西域站稳了脚跟,还练得一身毒术弥补了自己武艺不强的弱点。 然而说到底,他还是渴望着强大的实力的,这次孙思襄在他面前出现,又在他眼前进入狮巢挑战神兽,定是给了他很大的冲击。若是能得到孙思襄的认可,他自己也可以更加肯定自己一些吧! “嗯?”冷眼站在一旁的殷绝忽然惊奇地低呼一声,“怎么回事?” 一个黑衣侍卫低声回报,“他们都已经中了剧毒,现在时间到了。” 穆云赋闻声也抬眼来看,却见先前那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们都一个个倒地而亡,面上极具恐怖之色,面容扭曲,却没能挣扎几分就断了气。 “看来你这个西域特使多少也学了些东西。”殷绝了然道,看向已经昏迷过去的孙途,“想必他已经算准了时间,即使留你一人也不会有事。” 穆云赋默默点头,哑然无语。 夜色渐深,风源都城中多年没有主人,安安静静的穆王府,这一晚却亮起了灯笼,昏黄却温暖的灯光下,人影来来往往,匆忙不绝。 “安管家,少爷回来了!” “少爷回来了?快快快!我去禀报王爷和王妃,你们快带人出去迎一下!” 现在,原本就忙碌的人群脚步更加匆忙,却并不慌乱,来来往往井然有序。不管是丫鬟还是小厮,都认认真真地忙活着自己的事情,一个年过半百面容慈祥的老头儿脚步稳健地穿梭在来往的人流中,躲避的身形精准有力,对每个向他鞠躬问好的人都笑着摆手,脚下不停地往主院去了。 “听说少爷回来了,瞧把安管家高兴的!” “你懂什么?安管家是想自己儿子了!” 有小丫鬟躲在一处嬉笑着窃窃私语,然后又赶紧散开去做事了。 “王爷!王妃!”人未到声先到,主院之外的小道上,安管家收不住脸上的笑意,藏不拢声音里的激动,小跑着进了院子,在房门前停下,“王爷王妃!少爷要回来了啊!” 房门被打开,明显还未换装歇下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先出来的男人身着灰色长袍,伟岸的身躯却一点也显不出文人儒气,倒是让那一身文人的长袍显出几分侠客的味道来,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对鹰眼分外有神,看向安管家的时候又带了点笑意,“老安,你这家伙怎的就是沉不住气来?不是前几日才见的儿子吗?” “哎呀王爷瞧您说的!”安管家笑眯眯的回应道,“我家那小子不重要,是少爷回来了,王爷王妃总该心疼少爷吧!” “呵呵,安管家真是会说话,云赋不是已经解了毒?现在还要我们心疼什么?”跟着穆王爷身后,一个身穿绛紫长裙,翩翩玉立的美貌妇人,便是穆王妃了,只见她一对弯弯柳眉下的那双眼,断的是桃花生情,柔情流转,精致的五官在岁月流逝中沉淀了下来,颇有一番柔润的味道。 “哎哟王妃啊,您也别调侃我这老头子了,少爷一会儿要等急啦!”安管家笑得更欢,脚下已迫不及待地跟着王爷和王妃两个往外走了。 穆云赋还没走到自家王府门口的时候就被一群小厮围住了,大家争先恐后地问着,“少爷累不累呀?” “少爷饿了吗?” “少爷身子好点儿了吗?” “少爷这么晚不休息能行吗?” “少爷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少爷什么时候带夫人回府啊?” ………… “你你你你们都在瞎问些什么呢!赶紧让开点让开点!少爷路上遇刺,后面还有个伤患呢你们还给拦着!”被殷绝的黑衣侍卫粗鲁地从谢家医馆提出来的小略,现在还是一肚子没地方发的怒火,一见到这群没眼色的小厮就忍不住爆发了,“都赶紧让开!少爷要回府!” “小略……”穆云赋无奈摇摇头,他已经叮嘱过小略不要将遇刺的事情说出去,但没料到小略正在气头上,根本记不住这些规矩。 “什么?!少爷遇刺了?!” “哎呀那可不得了!少爷你有没有事?” “少爷受伤了吗?” “少爷你伤到哪里了?” “少爷要不要去叫谢家少医师过来?” “你们有完没完啦?!谢家少医师就在后头你们眼睛呢?!赶紧让路啊!啰啰嗦嗦烦死人了!”小略不满地再次大吼,幸而这条街就是穆王府的地盘,也吵不到别人。 “哎哎,都围在这儿像什么样子?都让人发火了还不让路?”人群之外,终于又道有些威严的声音响起来,将众小厮当即遣散了。 “安管家。”穆云赋微微笑着点头问好。 “哎哟——”安管家眯着眼笑,也不知是不是在回应穆云赋,那一声哎哟之后,小略一个箭步冲进了安管家怀里,安管家嘿嘿道,“哎哟我的好儿子,爹爹可算是见到你了!” “爹爹……”小略抱着安管家不动,周围的小厮们一边慢慢退开,一边发出唏嘘的声音。 穆云赋轻笑着摇摇头,小略是安管家的老来得子,安管家本就十分心疼。再加上为了自己爹娘方便,安管家十多年前就决定跟随自己爹娘出门为自己寻医,多年来少有回来,小略也就从小被放在自己身边,父子俩明明感情深厚,却很难相聚,所以每次见面都会闹得惊天动地。这么多次以来,府中上下,人人都已经习惯了。 再转头看向前方时,两道欣长的身影让他心头一动。 “爹,娘。” 穆云赋往前走了几步,明亮的双眼里一派纯净的温和,“你们终于回来了。” 与他对面而立的穆彬和龙宁也都一脸微笑,满是欣慰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了,云赋总算好点儿了。”龙宁笑着笑着,抬手拭了拭眼角,一旁的穆彬顺手将她搂住,威严的声音道,“这也是他的造化,好了就好,咱们进屋说吧!” “嗯。”穆云赋点点头,又道,“孙途受伤了,麻烦安管家给安排一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休养,为保他度过危险期,就要劳累谢兄一晚了。” “啊,这个请少爷放心,不会有问题的。”恋恋不舍地拍拍小略的肩,安管家就去后面照顾孙途了。谢医师正站在孙途身边,只对穆云赋点点头做了示意。 进得府内,穆云赋对一起在门口等着他的众小厮丫鬟微笑点头打了招呼,就径直随着穆彬和龙宁去了主院。 这一晚,他是打定主意要问清楚一切的,从思襄的身世问题,到这十多年他们出门在外,到底在做些什么,以及那个禁锢了思襄十八年,将思襄养育长大,却引出了思襄所有嗜血之性的紫阳山。尽管身边的朋友都依赖他的消息通道,却不知他自己还有很多疑问,是他无力查到的。 “云赋,体内的毒已经解干净了吗?”刚刚踏进屋,还没有坐下,龙宁就忍不住拉住穆云赋的手上下打量,满眼担忧,“没想到你原本身子就差,竟然还要经受那些可怕的事情,是我们疏忽了,没有多留些高手在你身边。” “娘,不要紧张,如今我胎生的病已经根除了,中的毒也已经解了,只是身子不及常人,需要多锻炼而已。”穆云赋温和地推着龙宁坐下,耐心解释道,“这些还多亏了身边的朋友,他们不遗余力地帮我,为我找来解药,还有思襄……” 第八十六章 仙人 “就是那个夺走了你的世子之名的姑娘?”穆彬开口道,似乎还有些不满,“你一向做事稳重,即使身体不好,也没让我们过多忧虑,只是这次是为何?” “爹,是思襄的鲜血,治好了我的胎病。”穆云赋也不慌张,冷静道,“就在几个月前,那是谢家老医师能给我的,最后的时间。” “……”龙宁与穆彬相视一眼,面色复杂地低下了头。 “先不说思襄的事情吧,爹,能不能告诉我,这十多年来,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穆云赋收敛了温和的气质,一派认真地看着穆彬,“你们说是为我寻医,我也就对外称是出门寻医。但是,以我对你们的了解,你们不可能十多年来毫无收获的,这世上的神医不可能都躲得连你们都找不到。” 穆彬微微凝眸,也不去看龙宁担心的神色,低吟半晌,低沉的嗓音悠悠道,“云赋,我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这十多年来也将我给你的小势力发展的不错,但是你也知道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比你强大的势力还大有人在。” “其中也包括爹和娘的势力吗?”穆云赋别过头,万般喟叹。 “……你从小身子弱,喜好读书学习,没想到如今竟然得到了这样了得的能力,我跟你娘也就放心了。”穆彬叹息摇头,“这么多年放你不管,让你心中怨恨,是我们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但是我们所为也是为了人之情义,实属无奈啊!” “云赋……”见穆彬为难成这个样子,龙宁难过地轻唤一声,“你若要怪,怪娘好了,你爹他实在是不能推脱的。” “是皇伯父的嘱托么?”穆云赋没有转过头去看,就感觉到了那两个人的震惊。 沉默了一会儿,穆云赋接着道,“皇伯父跟我提起过,说勿怪爹娘,皇位实难坐。当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皇伯父的高位者自叹——爹,娘,你们可以不必瞒着我了,我是你们的儿子,不管怎样,都会与你们同心。” ………… “哥哥,北漠这么大,我们要从何找起啊?” “不知道。” 蛛心讶然噎住,孙思襄的回答未免也太干脆了点吧? “蛛心,都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大少爷吗?她就是毫无准备才去做一件事的,像这种找东西的事情,她一个人的话肯定要找到猴年马月去了。”黎民得意一笑,“所以,还得我出马了!” “你出马?你能找到?”凌霜不屑地冷冷瞥去一眼。 “哼!那可不,不过我们要先去有人的地方才行。”黎民站在一座沙丘之顶,只手挡在额前眺望远方,“可是这眼前茫茫一片全是沙漠,大少爷啊,你出门都不看方向,为什么还喜欢带路走最前面呢?” “不是哥哥喜欢带路,是你们走太慢了好吗?”央洋不满地撇嘴,为孙思襄打抱不平,“一路上就数黎民你的废话最多,磨磨唧唧走在最后面,还说哥哥喜欢带路呢!” “诶?!我?我有吗?”黎民无辜地指了指自己,张嘴正欲为自己辩解什么。 “小主子,往东再行十多里就有村子了。”西华无情地打断了黎民未出口的辩解,走在孙思襄身边尽职尽责地指着路。 可是孙思襄并没有满意,反倒疑惑皱眉,“你们不是西域的人吗?为什么会知道北漠的村子在哪儿?” “回小主子,属下和西固时常作为信使来往于西域和北漠之间,交换两地的消息。”西华低下头认真答道,一边的西固也正正经经地对孙思襄点点头以示赞同。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快点赶路吧!等到了村子里,就可以让黎民去打听清楚神兽所在地了。”央洋推着孙思襄往东走去。 日光当头照,北漠在此刻最能显出它的广袤和浩然之气来,放眼望去尽是黄橙橙的沙丘,或高或低,或远或近,偶有几棵抱团生长的草木,也多是带刺的几棵。 一行人也不敢多说话,默默无语地在西华的引导下,顺利来到了一个北漠之村的大门外。 “这里,与土窑丘倒是不同……”央洋仰着头打量着这个用一棵高大的刺球做大门的村子,这才发现,村中几乎随处可见这样看上去很危险的植物。 “北漠人把这种植物称作‘仙人’,据说他们可以依靠仙人在大漠上活下来。”西华主动解释道,“越是靠近北漠中心的村子,就有越多的仙人,土窑丘在北漠靠近边缘的地方,那里水源已经不缺,怕是不太常见仙人的。” “哗——厉害呐,连这都知道。”黎民凑近了作为大门的那棵仙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这个东西该没有毒吧?” “放心吧,这里又不是西域,没有那么多毒物的。”凌霜一边说着,一边抽剑出鞘,“唰”地斩断了刺球上的一片尖刺,刺球微微一晃,被斩断的地方有水一般的汁液缓缓冒了出来。 “哇,厉害厉害,果真有水啊!”蛛心也凑了过来,惊奇地看着那些冒出来的小水珠。 孙思襄和央洋站在围着刺球的几人身后,遥遥打量着这个村子。 “如果当初不是漠原之鹰闯入了土窑丘,也许我和奶娘现在也来到了这个村子呢。”央洋面带怀念,轻声道,“奶娘总是担忧有杀手,从不会带我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三个月,每住一段时间就会开始赶路,到另一个村子去。” “为什么要在北漠来?” “奶娘说,北漠广大,赶路的时候,人走在漠原上,老远看见就像一只老鼠,这样也许可以避开杀手的目光,保命用的。”央洋自嘲一笑,“为了保命,奶娘教了我不少,我也记住了很多,但是我却一直没有问奶娘,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让我活到至今的……” “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找个好夫君吗?”孙思襄翻个白眼,“师父说了,问为什么而活这个问题的人是最傻的,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吃喝拉撒睡男人!” “啊!!”央洋被自己听到的话惊悚了一把,很快反应过来跳起来捂住孙思襄的嘴巴,好在她们与那几个还在专心致志研究刺球的人站的不是很近,孙思襄也没有说很大声,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 孙思襄皱着眉,见央洋踮着脚尖够着捂住自己嘴巴很是辛苦的样子,便伸手将央洋捞起抱着。 “咦?!笨,笨蛋襄姐姐,快放我下来!”央洋压低声音,紧张地喊着,不知为什么,虽然明明知道孙思襄是女扮男装的,她还是对孙思襄这突然的小动作没有抵抗力,经常被孙思襄撩的胸中小鹿乱撞。 “哦。”孙思襄乖乖将央洋放在地上,又很自然地俯身给她将身上被揉乱的衣服打平整了。 那边,正要来叫孙思襄一起去看刺球的蛛心刚刚转过头来就愣住了,默默地咬起唇,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喂!那边的!你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呢!” 突然亮起的一道沙哑的嗓音让几个人都惊了一跳,抬眼就看到一个乱糟糟的胡子发黄的老头跛着脚,急急忙忙地朝他们走过来了。 “哎等等,你别出声,让我来。”黎民伸手止住了想要张口的孙思襄,整了整衣服,然后脸色一变,脚步匆匆地迎了上去,“哎呦喂老爷爷您慢点哎——” “你,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动村口的仙人!”老人甩着手上的木棍拐杖,挥舞的虎虎生风,吓得黎民都不敢随便近他的身。 “哎哎哎,老爷爷,有话好好说嘛,我们这不是第一次见好奇的吗?您别激动,先把拐棍拿好了,有话我们好好说哈。” “嗯?第一次见?”老头儿握住了拐棍,神态狐疑地将几个人一一打量了一回,“中原人?” “是是是,我们都是中原人,这是头一次来,才见着这仙人就好奇的紧。”黎民见空插针,身子一矮就站到老人身边去了,将拐棍帮着往地上狠狠一戳,这才放心地笑道,“老爷爷不要生气,我们正准备进村的,走了这么久,干粮都吃完了,水也都喝完了,我们还要问个路呢!” 老头儿慢慢放下了戒心,却还是突然把拐棍从地上的沙土中拔出来狠狠往黎民腿上敲了一下,沙哑的嗓音道,“进村就进村,这村口的仙人可动不得!” “哎哟嘶——”黎民疼的单脚直跳,龇牙咧嘴地笑着应道,“是是是,嘶,知道了知道了嘶——” 后面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偷笑出声,惹得黎民一个劲地回头瞪眼,委屈又生气的样子。 据老头儿介绍,他们才知道这个村子叫做仙人丘,因为北漠中就数这里的仙人种类最齐全。 “仙人还有很多种类啊?” “你眼睛呢?光是进村这一路都见到了十几种了,样子都不一样好不好?” 作为人类在漠原上最了不起的保命利器,仙人受到了北漠人最深的敬意,很多北漠中的村子都会把长得高大的仙人摆在村口,也好为在漠原中迷路的旅人指路,所以通常村口的仙人都是不能随便动的,若是不小心让村口的仙人死掉了,那将是很大的罪过。 第八十七章 老头 “诶……”蛛心担忧地看了凌霜一眼,凌霜冷着脸低声道,“就断了几根刺,死不了的。” 来到老头儿的家中,见到了老头儿的儿子和儿媳,普普通通的一家人,互相说着普普通通的家常话。 “说起来,你们从中原远道而来,路上总该是有些伤亡的吧?这里可是北漠中心,不是那么容易能到达的。”老头儿一进门就扔掉了拐棍,一瘸一拐地走着。 “伤亡?”几个人互相看看,黎民想了想答道,“伤亡倒是没有,不过走丢了一个。”那个坚持自己行动,直接去找丰绅的毒女,现在算是走丢了也不为过吧? “哦?走丢了?”老头儿看了看他们,摇摇头道,“那估计就是没了,漠原这么大,沙底啥东西没有?一个人落单,也要小心被漠原之鹰盯上!” “漠原之鹰?!”央洋心神一震,盯着老头儿道,“漠原之鹰还会来这里?” “那是漠原之鹰,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叫个漠原之鹰?整个北漠哪里没有他们?”老头儿搓了搓手上的沙土,拍拍衣服,慢悠悠道,“就是咱们仙人丘因为养着仙人,他们才不敢乱来,有时候也会来的,来了就白吃白喝,还要村里的女人,唉……” “那,那分明就是土匪嘛!什么漠原之鹰!”蛛心愤怒地喊道。 “他们本就是沙漠中的土匪,入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央洋垂下头狠狠道。 “再来就再杀光。”孙思襄拍拍央洋的脑袋,一本正经道,“他们都太弱了。” “诶?哥哥你和漠原之鹰……”蛛心惊讶道,忽然看向了央洋,“难道央洋你是在北漠被哥哥救了的?” “嗯,就在北漠边缘的土窑丘,那一晚漠原之鹰冲进了我们村子,把大家都杀了,只留下了年轻的女人……”央洋又哀伤了几分,想起自己那个尽职尽责,一直到临死前都还在保护者自己的奶娘。 “从北漠边缘到这北漠中心,漠原之鹰的活动范围真够广的。”凌霜也冷冷道。 老头儿左一眼,右一眼瞅着他们几个人。 “小主子,漠原之鹰光是头目就有四个,实力也是按阶梯式划分的,那个老大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西华凑到孙思襄身边悄声道。 “很厉害?”孙思襄眨眨眼,响起被自己砍成两半的那个老大,“长得好看么?”如果长得好看,实力也不弱,是不是要考虑一下给痒痒找夫君的事了? “呃,属下没有见过本人,根据北漠的弟兄画的图来看,也算得上的英俊吧,只是当然比不上主子和小主子……”西华留着冷汗说完,还不忘夸一夸自家的两个主子。 “唔……”孙思襄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主子,属下记得漠原之鹰的老窝就在北漠中心。”西固又在后面添了一句。 “哦~”闻此一句,孙思襄双眼一亮,腾地起身道,“那就走吧!” 西华和西固一愣,“现在就去吗?” “事不宜迟。” 眼看着孙思襄一副谁也拦不住了的样子往外走去,西华与西固两个对视一眼,默默检讨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去哪儿啊?”老头儿瞅了半晌,这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不是没水没干粮了?这会儿又去哪儿啊?” “对啊大少爷,你不是要找那什么么,现在就不要到处跑了。”黎民给蛛心和凌霜使眼色,让两个人去把孙思襄拉回来坐好,“好不容易碰到个好心的老爷爷,咱就把这里的情况问清楚再走也不迟啊!” 孙思襄扁扁嘴,不甘不愿地坐下了。 “哼!这么多人,还想骗我这个老头子呢!哼!”老头儿忽然气冲冲地起身,指着黎民的鼻尖,沙哑的声音狠狠道,“你根本就不是管事儿的对不对?那个小子才是你们的大头!哼,老头子我眼可没瞎,那么多人都迁就这一个人,哼,不知道是中原上什么势力的人呢!” 老头儿的手指抖着来回指,在黎民和孙思襄两人身上稍作停留,就绕着几个人转了个圈。 “哎哎老爷爷别着急啊,我们可没有骗你啊,这不是要跟你说呢嘛!”黎民急忙放下嘴边的水杯,忙不迭一个一个人指着过去道,“那位是我家大少爷,这位是二小姐,这个是小姐,那个是小姐的贴身侍女,那两个是大少爷的手下,你看,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我们都不是坏人的。” “哼!” “我们只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中原上大户人家多了去了不是?” 老头儿背过身去,眯着眼瞅了黎民一眼,“北漠人可从不干涉中原势力的纷争,我告诉你们,别在老头子我面前打什么坏心思!” “哎好好好,老爷爷您放心不会的,咱就是来北漠看看漠原风光,我家大少爷是以前就来过的,还跟漠原之鹰有点小摩擦,不过您放心,不会连累你们的。”黎民连忙保证,一点也不马虎。 “哼!”老头儿又仔细瞅了瞅孙思襄,总觉得放心不下,左右想了想,干脆道,“不行!你们最多在这里停留两天,我马上给你们准备干粮和水,两天之后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北漠!” “哎?”黎民傻了眼,那他之前那么多话得是白说了? “我们仙人丘可是北漠中心很重要的一个村子,我们不能被任何坏事牵扯进去!懂不懂?你们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家伙,如果再把麻烦带到村子里来,绝对要连累老头子我也被村人骂!” 瞧老头子这神态,显然已经将他们几人定性为有麻烦在身的中原人了,估计现在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信。黎民挠挠头,无奈道,“那好吧,两天就两天,让我们好好休息一下也是好的。”两天时间,足够他打听些什么了。 孙思襄不满地皱眉,觉得这个跛脚的老头子实在烦人,啰里啰嗦吵得很,但更烦人的是,有他在,她就不能随心所欲了。她现在可是满心急切地想去找漠原之鹰的老大比试呢! “哥哥,暂且忍耐两天,现在我们还是将神兽之事放在当前吧!”央洋最是清楚孙思襄的心绪,这时候也就能及时劝说。 “唔……”孙思襄不吭声,找神兽的事也很重要,找漠原之鹰的事也很重要,她两个都不想耽误啊…… 默默站在后面的西华和西固这时候同时双眼一亮,西华上前一步悄声道,“小主子,属下可以去找漠原之鹰的老窝,只待小主子顺利得到神兽的情报,就能直接前往了。” “嗯?”孙思襄挑眉看向西华,“你一个人?” “小主子放心,属下会先与北漠的弟兄会合,接下来就能方便很多了。” “哦——这样也好。”孙思襄看向央洋,“这样可以一边找神兽,一边找漠原之鹰啊。” 央洋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那边正与黎民两个攀谈的老头儿,最终还是妥协在孙思襄的期盼目光中了,“好吧,只是你们要多加小心,漠原之鹰残暴无情,手段狠厉,你们只要找到他们的藏身处就好了,到时候我们会想办法引出他们的老大来跟哥哥比试的。” “是!”西华精神一震,对西固点点头就离开了。 没想到老头儿还是很警惕,西华前脚走,他紧追着问,“他去干什么?” “找人。”孙思襄利落地答道。 “找人?”老头儿再次狐疑地打量着孙思襄,却听孙思襄旁边的央洋低声解释,“我们还有一个人走丢了,哥哥想现在我们找到了落脚点,所以要派人出去找一找,毕竟是一个女子……” 闻言,老头儿恍然大悟,却又很快换上一副惋惜的神态,“算了吧算了吧,在漠原上走丢了,孤身一人肯定活不过三天的。” “老爷爷,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不管怎样都要抱着希望去找啊!”蛛心不服气地反驳,虽然毒女并非真的走丢的,但是这时候被这个老头儿这么说,总让她心中有一种毒女一个人走很危险的感觉。但是毒女她明明不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她炼成了毒体,又有蛇族圣毒蓝河在身边,一定能够平安无事的! “哎,你们年轻人都不信老头子的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老头儿摇头叹息,悠悠道,“老头子我祖上三代都在这个仙人丘里没有挪过窝,对北漠尤其是这中心一带,没有比老头子我更了解的人咯!” 听着老头儿沧桑的语调,沙哑的声音,黎民忽然心中一动,腆着脸凑上前,一副惊奇的样子,“哎哟真的吗老爷爷?我们可就是慕名北漠的神秘而来的啊,这北漠这么大,是不是有好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哼,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往北漠中心闯,若不是你们运气好找到了仙人丘,这会儿没有水也没有食物的你们,不知道有多惨呢!” “诶?那有什么啊?这漠原上我看着什么也没有啊!”黎民故意夸张地撇撇嘴。 第八十八章 怪物 “什么都没有?哈哈!就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老头儿不屑地瞪了黎民一眼,“不知道天高地厚!北漠这么大的地方,也不过是大陆上很小的一部分,你以为你们跑了多远的路?看到了多少景色?从中原一路走到北漠中心,没有被沙蝎毒死,没有被沙风卷飞,没有被虚沙掩埋,你们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么?” “这些我们都,都躲过了呀!”黎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都没有遇到”了,因为他们其实是从西域一角直接进入北漠的,比起从中原过来要近很多,路上也的确没有遇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危险。 “哼!躲过这些算什么!”老头儿还是很不屑的样子,又瞅了瞅其他一脸悠闲,毫不在意的人,突然压低了声音,沙哑的嗓音莫名带着些神秘的味道,“老头子我不说你们肯定不知道,北漠里其实有个厉害的不得了的怪物,而且就在我们这中心一带!” “怪物?”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神微动,心照不宣。 “你们肯定不信,告诉你们,这可不是说笑的,那怪物比起沙蝎,沙风和虚沙都要厉害得多!传说它比漠原之鹰还要残暴冷血,是个食人肉饮人血的可怕怪物啊!” 老头儿面上做着夸张怪异的表情,双手还笼在头上胡乱挥舞着,好像一个疯癫的巫师。 “诶?还有那样的怪物啊?”为了引导老头儿继续说下去,黎民很配合地嘘叹,“说的这么恐怖——老爷爷你们见过吗?”他当然知道没人见过了,作为神兽要是这么出名,怕是早被贪心的人围攻去了。 “呃,这,这当然啦!”老头儿神情一梗,很快又装作坦然地正经道,“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一个人跑出仙人丘,就亲眼看见那家伙吞下了好几个人呐!” “哦~?”看来这老头儿也就知道这么多了,连神兽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黎民失望地摇摇头,摆摆手道,“好吧好吧……” “嗯?怎么?你不信?”老头儿见黎民神态就知道自己被蔑视了,激动地站起来,跛着的那只脚差点将自己绊倒,“老头子我可不吓唬你,那怪物离仙人丘可近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到仙人丘里吃人,祖上说,就是因为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仙人,那怪物犯怵,不敢进来。” “怪物怕这个?”黎民拿眼角瞅了瞅门外的一棵仙人,明显不大相信的样子,“不是连人都吃么?为什么会怕这个?” “你这年轻人!这世上一物降一物你不知道?这仙人就是那怪物的克星!”老头儿着急地想跺脚,却因腿脚不便而作罢,“要不然你说说,那么厉害的大怪物,不知道在沙底下哪里蹲着的,就袭击过往旅人,这里这么大一村子人它都不要的?” 黎民眨眨眼,看了看其他人,心道人家是神兽,怎么可能吃人,要说人家在护着你们村子还差不多呢! “啊啊对了!我可是有证人的!”老头儿忽然惊喜地单脚一跳,着急地扯着黎民的衣袖就要跑,“来来来,年轻人,虽然那怪物没有到村子来,但是这村子里可是有人在外面的时候被那怪物伤到了的!” “什么?”几个人都是一惊,神兽应该不会伤人的,难道这老头儿所说的真的是个怪物? 跟着因为着急而忘了拿上拐棍的跛脚老头儿,一行人穿过了一条巷子,来到了一片干涸却显出生机勃勃的土地面前,在那片土地边上,有人精心地围上了栅栏,还有一座小小的泥土垒起来的房子。 “没想到北漠里也可以种粮食啊!”蛛心惊讶叹道,“明明没有那么多水,这些粮食却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呢!” “看样子是这家主人精心照料的缘故,这片土地虽然缺水,却没有并没有硬化干裂。”央洋俯身在栅栏便仔细看着,只觉得在茫茫北漠中看到这么一片清新的嫩绿植物很是新鲜,便忍不住伸手出去摸了摸。 “什么人!快住手!”一声断喝吓得央洋小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那片叶子揉碎。 “哎呀小宋,是我呀!”老头儿适时地站了出去,挥舞着双手很是高兴的样子,“老头子我来看你啦!” “你这老头,怎么来了还带这么多中原人?”小房子里弓着身子走出来的是个身材高大,面向粗狂的壮汉,满身的肌肉块儿绷得紧紧的,身上那件短小的褂子没能遮住他胸前的一道伤疤痕迹,只看那露出来的一小截儿,就能让人感到心颤了。 “这几个中原人只是普通旅客,在咱们村上休息两天的。”老头儿熟稔地走过去攀谈起来,神色中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样子,“不过小宋啊,这几个中原人实在不知道我们北漠的厉害,就光说那个怪物啊,哎就是把你打伤的那个……” “你胡说什么呢!”壮汉小宋不等老头儿把话说完就瞪起眼,气势汹汹道,“给中原人说这个干什么!你这不是给北漠找麻烦吗!” “诶?我这不是,不是想让他们知道北漠的厉害嘛,这,这没什么说不得吧?那怪物那么厉害,你看,连小宋你都招架不住,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的……” “这与他们何干?!”小宋依旧很不配合地瞪眼,一副粗鲁的样子,瞪完老头儿又转过来瞪了央洋一眼,“你!不准碰我的粮食,这可是仙人村的粮食!” “啊对不起。”央洋急急退了两步,低头道歉。 “哼!”小宋狠狠出了口气,返身正要弯腰进屋,忽然一个机灵身子一抖,双腿就那么软软跪下了。 “哎哎小宋你这是怎么了?!”老头儿大喊一声,跛着脚上前要去扶住小宋,却被小宋一声吼住,“别过来!” “啊?”老头儿一愣,脸色一变气呼呼道,“你这小子脾气怎么这么古怪?老头子我又不是来害你的!” 看着那边两个人的古怪互动,央洋等人已是十分好奇了,却听自己身后的西固轻轻开口,“他可是为你好,不想像他一样就乖乖站一边去。” “西固?是你?!”蛛心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心道这个西固虽然没有那个西华看着机灵,出手却是毫不含糊的。 “手法不错。”凌霜淡淡道。 央洋左右看看,根据每个人脸上神色猜测,大概只有蛛心,黎民和自己是一无所知的。再看孙思襄的脸色,却是不知为何有着不耐和冷怒。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虽然已经被放倒在地,小宋还是很硬气地低吼着。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了。”西固弯腰捡了一枚土块在手里掂着,悠悠道,“我家小主子已经对你不满了,若是再不主动配合,你就很难活过今天。” “啧……是,是西域的么!”小宋咬咬牙,现在他很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双腿上正有什么东西往上蔓延,只要是那东西到达的地方,他就会失去知觉,完全控制不了。 “西域?!不是中原人吗?!”老头儿在一旁大惊失色,看过来的眼神充满惊讶和不可置信,“你,你们竟然,竟然欺瞒我这个老头子!” “你最好先闭嘴。”西固还是轻飘飘地道,手中一弹,土块就飞到老头儿胸前,打碎了,变成一团土灰悠悠落下。 小宋眼睁睁看着老头儿被打中,咬牙不吭声,他自然知道西固弹过去的土块里是有毒的,然而他现在自身难保,已经顾不上老头儿了。说到底,这些人就是被老头儿带进村的,他这不是在自食恶果吗?! 老头儿“扑通”一声倒下的时候,小宋正在挣扎着想要爬进屋里,无奈那强壮的身子实在不适应渐渐无力的感觉,挣扎了两下就趴在地上了。 口鼻中满是沙尘的味道,小宋艰难地扭过头想缓口气,却惊见眼前多了一双绣云黑靴。 目光顺着靴子往上,就是那道匀称修长的身影,孙思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明明没有低头,那双黑眸却精准地直入他的眼中,让他不寒而栗。 “他说你被怪物袭击,还受伤了?” “……嗯。”小宋不得不乖乖应答,甚至连吼声都消失了,不是迫于现在的状况,而是因为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仿佛只要在他的阴影里,自己就不能自主一般。 “那怪物很厉害?” “曾经也有一些自称高手的中原人来过,却都已经被吃掉了。” “你为什么没有被吃掉?你很厉害?” 小宋沉默下来,也不再挣扎着与孙思襄对视,因为眼前这个中原男子的问话中,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有多么辉煌。但是一想到曾经,胸前的伤疤就会一阵一阵地作痛,眼前挥之不去的却是自己多么狼狈地落荒而逃那一幕。 孙思襄越发不耐,一脚踩在小宋的肩上,“那怪物比你厉害?” “……我能活着回来,多亏了这老头儿。”小宋闭了闭眼,叹息道,“当年,若非他不顾性命冲过去将我唤醒……” 第八十九章 原来 一片苍茫的漠原上,日光笼罩着沙丘,热气蒸腾而上,在空中形成了一条无形的河流。有风吹来,将这条河流打乱,又卷起层层沙土,挥洒出去。 忽然,原本只有风沙之声的漠原上响起了别的声音,沉重又无力的声音,“扑通”“扑通”,缓慢地响着,慢慢地在这片漠原上行进着。 “……呼,呼,还没有,村子么?” “……” 原来,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在 ... 第九十章 身世 “小主子,看来他就是漠原之鹰的一员了。”西固远远地对不知在想什么的孙思襄道。 “诶?!他,他是漠原之鹰?!”黎民惊恐地退了退,“这,这么危险啊……” “别一副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要是真的那么傻,大少爷才不会留你呢!”凌霜冷冷地瞥了黎民一眼,对他拙劣的表演表示十分不屑。 黎民尴尬地站直了身子,低声嘟囔,“看出来了也不要拆穿嘛,我可是一直以 ... 第九十一章 暗生 穆云赋的动作也是一顿,若有所思道,“此言有理,啊,殷兄,也许又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啧!那个爱惹事的女人!”马背上的殷绝收回心绪,狠狠咬牙,明明正是忙碌的时候,她却偏偏非要来北漠找丰绅。只是乖乖找丰绅也就罢了,为什么半道会改主意去找神兽?!若不是碰巧遇见了西华,他肯定要在北漠上白白绕几个圈子。而现在更气人的是,说好的找神兽也丢下了,竟然敢带着那么几个拖油瓶去漠原之鹰的老窝?!她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 “驾——!”狠狠地甩开马鞭,殷绝脸色阴冷,恨不得立即将孙思襄扯出来打一顿。 茫茫北漠,此时正是日头当照的时候,孙思襄一行人在小宋的指引下,慢慢朝漠原之鹰的老窝走去。殷绝和西华带着二十多个劲装打扮的男子在后面策马狂奔,两队人一点点接近了。 “嗯?有马!”一行人正默默赶路,孙思襄忽然停下脚步,动动耳朵,前后看了看。 “有马?!”黎民却因为孙思襄的一声自语而紧张起来,“那,那会不会是,是你们要找的丰绅,也就是在三冕国出现的赶马人来了?!” “丰绅?难道他把那么多马匹带着穿过了西域,来到了北漠?”凌霜一听丰绅这两个字就冷面起来,单手扶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哼,来的正好!” 央洋和蛛心两人却不出声,静静地站在孙思襄身后。 “不是丰绅……”孙思襄的目光放在她们刚刚走过的路上,遥遥地望见了一群狂奔着的马匹,还有上面的人影,不知为何心中稍稍雀跃起来,不是兴奋和期待,也不是单纯的高兴,这是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莫名地安心和振奋。 很快,大家都听到了沉沉的马蹄声,在沙尘中无法响亮,但依然气势不凡,而且听上去数量不小。 小宋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轰鸣声,皱起的眉头越发紧促,这么大的声势,说明来人不少,若是他们来了上百号帮手,那大哥岂不是危险了?虽然他相信大哥的实力,但这些家伙看着也不简单啊! “啊,是殷丞相!”央洋也很快看清了马背上的人,最先看出来的当然是为首的殷绝,顿时掩不住高兴地跳起来大喊,“殷丞相!” “后面那个是不是西华?”蛛心也看出了一个熟人,也高兴地喊起来。 这两个一心只为孙思襄担忧的姑娘,心中都揣着一份不安和忐忑,毕竟他们要去闯的是北漠上赫赫有名的漠原之鹰的老窝,想想就已经足够令人感到恐惧了,再加上他们这一边只有孙思襄、西固和凌霜三人习武,那要果真去了,肯定没有胜算的。 所以,殷绝和西华还有他们身后那二十多号人的出现,让她们安心了许多。 马群在他们身边停下了,西华带着后面一群人下马来到孙思襄面前,“小主子,这位是北漠弟兄的老大,叫做北望,他的实力可是连主子都夸赞过的,一定能给小主子帮上忙的!” 西华所指的男人走到孙思襄面前,腼腆地低头笑了笑,魁梧的身材倒与北漠人有十分相像,他朝孙思襄一躬身抱手,认真道,“北望见过小主子。” 然而,却半天都没得到孙思襄的回复。北望奇怪地抬眼来看的时候,却见孙思襄根本没有理会自己,只是盯着正慢腾腾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殷绝。 “冰疙瘩,你怎么来了?”不等殷绝走近,孙思襄就迫不及待地问,脸上的光彩不掩半分,把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某种情绪也表现了出来,一瞬间像是发着光一样的夺目。 殷绝原本保持着冷脸,准备慢慢走过来,狠狠地先给她一拳再说话的,然而孙思襄这出其不意地主动却让他愣了神,一不留心就被她的光芒吸引了,竟然默默收起了冷脸,淡淡道,“漠原之鹰是个狠角色,你哥托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就你一个人吗?”孙思襄完全将西华和北望以及众弟兄无视了,兴致勃勃地与殷绝道,“小宋说他大哥很厉害,你来了正好,一起去跟他大哥比试比试!” “小宋?”殷绝目光一转,这才注意到被西固牢牢绑住又牵在手上的小宋,“他是漠原之鹰的人?为什么在你们手上?” “捡来的呗!”孙思襄轻松道,“在仙人丘捡的。” 殷绝没说话,眉毛跳了几跳,然后冷静地转向央洋,央洋会意地解释道,“是这样的,在仙人丘偶遇了一个老头儿,他非要告诉我们这附近的一个怪物有多厉害,就带我们去见了小宋,因为小宋多年前曾见过那只怪物。”虽然那老头儿明明自己也是见过的,却并不把这事说与她们,非要小宋出来证实,也许就是担心她们不信吧! 殷绝点点头,身子忽然晃了晃,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央洋正要说什么,却见殷绝就那么突然坠下,蹲坐在地上了。 “……你做什么!”殷绝一副比央洋还要受到惊吓的样子,回头瞪着孙思襄。 孙思襄耸耸肩,“我看你要坐不坐的,就拉你一把了。” “哥哥,你不要乱来,这里可不是休息的地方,我们再往前走走,沿路找找仙人,若有高大的仙人,我们还可以在阴凉处休息。”央洋无奈道。 殷绝咬牙站起,默默无语地上马,刚刚落座,身后就贴上一堵热墙。 “……下去!”殷绝冷冷道。 “为什么?”孙思襄丝毫没有察觉殷绝的情绪,还兀自往前蹭了蹭,摆摆手对西华道,“赶紧上马赶路,热死了。” 于是,众人都纷纷收回视线。 “你……”殷绝再次冷冷出声,却不知该说什么,现在的孙思襄明明与以往一样,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却又让他觉得有些许不同。然而孙思襄表现的一派自然,又让他为自己这样奇怪的想法感到紧张,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先解决眼前的事。 另一边,与北望共乘一骑的蛛心偏头看了看这边,担忧有疑惑,为什么哥哥会选择与那个“巨丑无比”的男子骑一匹马?为什么那个男子来了,哥哥看上去更高兴了些? 与蛛心不同,央洋看着孙思襄与殷绝两人现在一副关系融洽的样子,心底暗自高兴着。孙思襄是风源国的穆世子,自然要与风源国的人,尤其是殷绝这样有名又有实力的人搞好关系比较好了。 与这些心中轻松了不少的人不同,小宋却是满满的担忧,虽然来的人数与自己想象差的还远,但这些人似乎一个都不弱的样子,他又被抓,如果不能想办法通知大哥早做准备的话,漠原之鹰肯定要有很多无谓的牺牲。 好在,机会马上就来了。 “小主子,这里有水源!”走在最前面的西华高兴地大喊,“果然是北漠的弟兄,这个地儿摸得真准!”一旁的北望腼腆地笑了笑。 “哦?那就到那儿去!” 说是水源,其实不过是被几棵仙人围住的一片小水潭,水潭的水很清澈,可以看见水底的细沙和石块,在仙人的阴影中静静地躺着,的确是北漠中难得一遇的圣地。 一群人纷纷下马,有人去水潭边上灌水壶,有人牵着马去阴影下歇息,孙思襄左右看了看,忍住了下潭去试试水的欲望,实在是这个水潭看上去水太少,她又担心刚刚下去水就会变浑。 西固还是牵着小宋,在马群边上靠着休息。 “北望老大,你们在北漠这么多年,对这个漠原之鹰可有什么了解?现在说说也好让小主子心里有个准备啊!”刚刚安静下来,西华就耐不住性子,朝北望搭话。 “嗯,在北漠驻扎这么多年,我们也与漠原之鹰的小股势力对抗过,因为漠原之鹰里聚集的全是不顾性命的家伙,虽然每个人身上并没有深厚的内力,武艺也并不精湛,但一群这样的人在一起就会很不好对付。我们几次遇上,都是智取获胜的。” “哦?果然这北漠最响亮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啊!” “唔,不过,大概就是大半年前的样子,漠原之鹰还是出乎意料地受到了一次重创啊!”北望摸摸下巴,认真道,“一个中原高手仅凭一人之力,就干掉了漠原之鹰整整一支小队!” “竟有此事?北望老大可查清楚那位高手究竟是什么人了?” “这个自然,也一一禀报主子了。”北望点点头,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却让问话的西华心中一定——看来是不方便现在讲的话了,他也真是大意了,明明还有一个漠原之鹰的俘虏在身边,怎么还在打探自家情报? 想了想,西华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整整一支小队啊……也不知漠原之鹰的老窝里有几支小队的人啊!” “既然是老窝,想必实力定是不弱的,即使人数不多,那水平却是与在外游走的不同的,小主子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好。”北望郑重地道,遥遥地冲着正看向自己的孙思襄点点头。 第九十二章 大哥 孙思襄也轻轻点头,对这个看上去憨厚老实实际上头脑精明,又谨慎得体的壮汉北望印象不错,“你见过他们老大吗?” “没有,那一位时常都是在老窝,深入简出,不知是为了方便管理还是有意在躲着什么,只是我们的人几乎没有在北漠其他地方见到过他,在他们老窝附近倒是碰到过几次。”说着话的时候,北望还看了看小宋,小宋正是竖起耳朵在听。 于是,注意着他的孙思襄便也看了小宋一眼,却是看出了与他不同的味道,小宋那副几欲逃走的姿态让她双眼一亮。 “你想干什么?”接收到孙思襄亮晶晶的目光,殷绝自在心中叹息一声。 “我要他带我们去老窝里找老大!”孙思襄兴致勃勃道,“给他一匹马就够了。” 殷绝默默瞅了小宋一眼,难得没有发表其他意见,“可行,如果就这样让他带路,肯定要浪费很多时间。”这样说着,殷绝暗中给西固摆摆指头。 日头渐高,茫茫的北漠简直让人睁不开眼,西华很快又回到阴影中来,嚷嚷道,“哎呀这怎么行,小主子会被烤坏的,咱们还是再歇歇吧!” 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家都在静静地闭目养神,养精蓄锐。尤其好几天连夜赶路的殷绝,已经靠在石块上睡过去了。央洋、蛛心和凌霜几人也都靠坐在一起,半睡半醒的样子。 小宋耷拉着脑袋,装作昏昏欲睡的样子,眯着眼偷偷打量周围的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扯着绳子的西固也睡着了,手中的绳子掉在地上也毫无所觉。 借着打盹的姿态,他悄悄地挪动身子,渐渐离开了西固身边。 大家还在安静地睡着,就连说好给大家守着的几个人也都迷迷糊糊地没有发现。 对小宋来说,这可是天赐良机,他急忙将手腕上早已松动的绳子挣脱,然后踮着脚尖跑到离众人最远的一匹马旁边去,慌慌张张地解开马儿的绳子,最后一个翻身上了马,马儿在原地左右踏了几步,发出沉沉的声响。 “唔,马怎么了?谁去看看……” 小宋吓得身子一僵,慌忙夹住马肚子,驾马飞跑起来。 “啧啧啧,这么大的动静,真睡着了也会被他吵醒的吧!”被马蹄激起的滚滚沙尘还没落下,西华就站起了身,遥遥地望着落荒而逃的小宋,“小主子,我们现在就去追吧!” 回头的时候,他却莫名感觉到一阵阴冷,疑惑间看见了殷绝那冷冽的目光,还有他一旁静静酣睡着的孙思襄。 殷绝手指点了点北望,又指了指远去的小宋,北望会意点头,摆手叫来一个手下,附耳低声交代了几句,那年轻的小兄弟连连点头,然后转身出去,骑马而去。 眼瞅着小兄弟骑马追着小宋去了,西华才恍然大悟,这是要小兄弟一个人先去摸清地方,然后他们再去啊!不过真正用意到底是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沉沉的马蹄声急促地响着,在这处沙丘之下蹲守的几个壮汉立即警惕起来,探出头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看清楚了吗?是什么人?” “……怎么,怎么看着很眼熟……” “诶,这不是咱们的人吗?” “是啊,好多年没见了,之前一直在大哥身边的吧?” “难道大哥派他去执行任务,现在才回来?” 看着马背上小宋那副狼狈的样子,不明真相的几个壮汉各自猜测着,直等到小宋到了跟前勒住马脖子,才跳出去一个人大喊,“站住!下马!” 小宋毫不犹豫地跳下马,熟门熟路地直冲着沙丘之下跑来,对几个壮汉着急道,“快让我进去,我有急事要报告大哥!” “诶?难道真的是执行任务去了?”壮汉一愣,换了个表情凑上去道,“哎?我就记得你是自己人,不过这都好些年没见了吧?” “八年了。”小宋抬眼瞅了一圈,心中只觉得无比怀念,“八年没回来了……” “你这么着急找大哥干什么去?” “有急事禀报,快点让我进去吧!”提起正事,小宋心下一定。几个壮汉互相看看,最后决定有一人陪同小宋进去看看。 小宋随着一个壮汉往沙丘之下走去,很快就看见了一个用石块垒成的入口,里面黑黢黢一片。 “这几年大哥叫人改了下路线,所以我得带你进去,要不然得在里头困住了。”壮汉一边弯腰进去一边解释道,小宋走在后面一声不吭,比起这些,现在的他心里惦记的却是一会儿怎么给大哥解释他们兄弟俩八年未归的事情。 弯腰进了入口,里面就宽敞多了,也比外面要凉快很多,前面带路的壮汉一边走着一边嘟囔,“哎呀,守门这差事可真不好干呐……” 路线的确是改动了,小宋左右瞅瞅,发现每个岔路口都是一样的。 “怎么样,改了不少吧?”壮汉回头看见小宋有些惆怅的样子,笑笑说,“没什么,走个两遍就记住了!” 越往里走,岔路口就越多,好在光线不弱,不知道他们在顶上装了什么石块,聚在一起的时候光线还挺足的。小宋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在心中感叹,这半年间的确变化不少,以前的照明都是靠油灯和烛火呢! 一路也遇到了不少其他壮汉,像是在巡逻的样子,见到他们也没搭话,只是把小宋从头到脚瞅了个遍。 “什么时候改成这样子的?”小宋突然问。 “啊?什么时候?嗯……”壮汉想了想道,“应该是,四年前就开始了吧……后来一直在不停改造,直到几个月前才完全罢工的。” 小宋又沉默下来,这样严谨,这样隐蔽,这样一丝不苟地防备,大哥他,到底在防备着什么?四年前,四年前有什么发生吗?他这八年来一直闭守在仙人丘,不问外面的世事,也不管老窝的情况,现在再来,简直是两眼一抹黑。 “啊,到了到了,再往前我就不能去了。”壮汉忽然停下来,对在附近转悠的另一个壮汉摆手道,“兄弟,这位是咱自己人,说是有急事禀报给大哥,你能不能给带进去?” 那个壮汉走到跟前来打量小宋,眯了眯眼,“是挺眼熟的,你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亲自禀报给大哥?” 小宋往前看了看,知道再往前不远就是大哥所在了,但是这时候他却胆怯了,半晌,他嗫嗫道,“我是来报信儿的,中心地带有几十个中原人正在找大哥,说要与大哥一较高下,我看对方不简单的样子,就提前赶回来给大哥……” “中原人?!”谁料,那壮汉却没等小宋把话说完就惊呼一声,瞪了小宋一眼就转身往里面跑去了。 “这……”小宋目瞪口呆地看着。 “哎呀兄弟啊,你确定你没看错?真的是中原人?”守门的壮汉还在小宋身后,这会儿也变得惆怅起来了,“那就不妙了啊,大哥这几年对中原人可是特别警惕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听说有中原人在附近,就要兄弟们彻夜守着,好像中原人一来到这儿就肯定是冲着我们来的一样。” “有这回事?”小宋惊异地道。他就觉得大哥是在提防什么人,难道大哥提防的就是中原人?可是究竟是为什么? 正在惊疑地各种猜测,方才那个壮汉又跑了出来,对守门的壮汉道,“再带几个弟兄去守着!”然后又瞪向小宋,“你,跟我来!” 原本昏暗的大堂也亮了起来,顶上镶嵌着无数那种能发光的石子儿,四周还围满了红艳艳的火把,将整个大堂烘托出一种**的气氛。 小宋已经没工夫去观察和惊叹了,因为一走进来,就面对着首座上那个男人。 “小宋?”男人低沉粗狂的声音让小宋又是一惊,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弯下腰来,不敢去看那个魁梧高大,又强壮的男人。 “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们兄弟俩都死了——看来我只猜对了一半。”男人靠坐在石椅上,明明是个粗狂大汉,头脑简单的模样,却做出了智者深思的神态来,“大宋死了?你就是因为大宋的死才多年不敢回来的吧!” 小宋又颤了颤,不敢出声。 “好,往事不再提了,你先说说,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老窝来?在外面不是挺潇洒么?”男人慢慢站起身,高大的身材好像一堵墙一样矗立了起来。 “大哥,有一帮中原人正冲着您来了!”小宋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打着颤。 “哼,中原人,这么些年,我见得中原人可比北漠人还多了!”男人一步一步从高台上走下来,来到小宋面前,“那你是专门来报信的吗?” “……是,对方有二十多个常年在北漠生活的人,还有几个大概是从中原上的风源国来的。” “嗯?风源国?”男人又回头走上高台,猛地一拳砸在石椅背上,“咔嚓”一声,椅背应声而裂,“风源国的人来找我?!” 第九十三章 教育 小宋惊恐地跪倒在地,不知道自己的哪一句话惹怒了大哥,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哥会因为风源国大怒起来,难道大哥提防的正是风源国的人?或者恰好就是自己遇见的那一伙人?! “是这里吗?” “他就在那个地方下马了,里面有人来接应的。” 北望摸摸下巴,皱起眉头,想了想回头对孙思襄和殷绝道,“可能没办法偷偷进去了,这种地势被称作地空,他们将一大片漠原的底下都架空了,建成了错综复杂的暗道和暗室,而入口和出口却只有这一个。只是……” “只是什么?”殷绝追问。 “这样的布置十分耗费人力物力和时间,只是漠原上的一个土匪势力的话,用不着这样大动干戈吧?” “哼!又是一个缩头乌龟!”孙思襄远远望着那高高耸起的一座沙丘,想象着这一大片漠原底下却是那个据说很厉害的大哥,心中顿觉得不爽了,“花那么多时间造一个龟壳出来有什么用?我今天就要把它打烂!”说着就要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等等!”殷绝一把拽住孙思襄,冷声道,“先探探虚实再说,我们连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不能这么莽撞!” “北望老大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估计这漠原之鹰并非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吧!”西固和西华两个走上前,拦在了孙思襄面前,“小主子,请恕属下冒犯,属下不能眼看着你就这样去冒险,还是让我们先去探探路再说吧!” “这样也不妥。” “嗯?痒痒?”孙思襄回头,对于央洋这时候突然开口觉得疑惑,“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央洋面上严肃,心中却在叹息,“哥哥,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嗯?”孙思襄想了想,“那不如痒痒和蛛心在外面等着吧!” “哥哥!”央洋突然大吼一声,打断了急切地想要说什么的蛛心,在蛛心惊讶的目光中,她又紧迫地道,“哥哥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要打败漠原之鹰的老大呢?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么不确定的情况下还是坚持着要进去呢?明明知道里面很危险的不是吗?即使你武艺高强,即使一对一的时候你没有败给过任何人,这一次你却不能保证跟随在你身边的人能安然无恙地从里面出来吧?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这么坚持?” “啊?”孙思襄眨眨眼,有些怔愣的样子,其他人也都被央洋这番话吓了一跳,众人的呼吸都清浅了不少。 “哥哥,我问你,为什么不能想一想这件事的后果之后再去做呢?”央洋咬着牙继续逼问,“难道非要等到有人受伤了再后悔吗?” 旁边的人都渐渐退开了,殷绝也冷着脸走到一边去了,蛛心也在凌霜的陪同下默默走到远处去了,这沙丘之间的沙坳里便只剩下还是一脸茫然的孙思襄和一本正经的央洋了。 见周围的人都走远了,央洋这才缓了缓脸色,呼出一口气,垂下头来低声道,“襄姐姐,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不管是西华西固还是北望他们,都是穆公子精心培养出来的人吧?如果他们因为今日你执意要去找漠原之鹰的老大而在此殒命,你又怎么和你哥哥交代呢?” “……”孙思襄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静静地看着央洋。 “我知道穆公子很疼你,因为襄姐姐是他失散多年,好不容易相遇又救了他一命的无可替代的亲妹妹,我想即使是要用自己所有一切来满足你的愿望,穆公子也不会皱眉头的吧!但是襄姐姐,难道你就不曾为穆公子感动吗?难道你就不愿替穆公子着想吗?”央洋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眼圈也微微红了。 “还记得穆公子用很巧妙的方法给我下了花云之毒的事吗?明明我们两个人都有中毒的可能,可是为什么襄姐姐没事?我想了很久很久,后来才想明白,穆公子早就把解药给襄姐姐服下了。其实那时候,我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我羡慕襄姐姐有个这样好的哥哥,羡慕襄姐姐可以这样为所欲为,所有的一切都有人在背后为你准备好……原本,原本我应该享有这一切的,原本我应该是个无忧无虑,可以为所欲为的公主的!” 孙思襄默默无语地抬手抚上央洋发顶,想说什么却又张不开口,这个小小的,可怜的,又十分懂事的,令她初次见面就毫不犹豫背在背上的小女孩,其实内心里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师父说过,有的人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弱小。 “但是,我还是很清醒的,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什么公主,我没有襄姐姐那么强大的力量去赶走毁掉了三冕国的丰绅,也没有穆公子那么聪慧的头脑去算计那些可恨的人,我能做的,我能做的,不过是依靠襄姐姐的力量,间接地,为我的家人,为父皇和母妃报仇啊!” 蓦地,孙思襄脑海里就想起了那个浑身肿胀着,难看又痛苦地,独自一人在一座空荡荡的大殿中死去的男孩。想起男孩临死前表现的强烈的欲望,那是极其贪恋生存,却又不堪痛苦的折磨的矛盾的欲望,让她不由自主地挥刀,替他了解了一切。 “襄姐姐,跟在你身边之后,我时常,时常厌恶我自己,我用心不纯,跟在你身边其实也是为了利用你,因为你实力强大,又有那么多可用的势力……”央洋弯下腰去,晶莹的泪滴点点洒落在她自己的鞋面上,“我担心你安危,其实是怕你出事,就没有人愿意带我去报仇了!我自愿被花云缠身,其实是怕你有一天不能自控,连我也会杀掉!你知道吗?!” 孙思襄慢慢蹙起眉,漆黑的双眸不知含着什么情绪,静静地盯着不敢抬头的央洋。央洋一直在啜泣,呼吸也不平稳,她慢慢伸出手去,一把将央洋搂进怀里。 “……我告诉你,告诉你,我就是这么自私的,我从来没有真正地为襄姐姐考虑过!”尽管被孙思襄紧紧搂住,央洋还是忍不住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哪怕是一边哭着也要一边把话说完,“所以襄姐姐你不需要怀疑我了,我就是这样的用心,我就是不想你有事,不管你去做什么,我都会跟在你身边,反正,反正你有事的话,就再也没有人愿意帮我报仇了!” 孙思襄眨眨眼,抱着央洋的双臂丝毫不放松,轻声地道,“我又没有怀疑你,你哭什么?” 央洋小小的身子一颤,小手慢慢纠紧了孙思襄的衣服,却不肯出声,默默地流着泪。 “不管你是为了报仇才跟着我的,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孙思襄双手把央洋从身前甩到了背上,豪气万状道,“只要你不怕,去哪儿我都会带着你的!” 只要你不怕,去哪儿我都会带着你的! 央洋咬唇不出声,埋头伏在孙思襄背上,双手自觉地搂紧了孙思襄的脖子。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个大哥呢,竟然还没见到就给吓哭了,看来他还是不适合当你的夫君呢……”孙思襄摸摸下巴,又低低自语,“那还是找别的……” “什么?!”央洋猛地抬起头,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说法,震惊地都哭不出来了,“什么什么夫君?!” “嗯?你的夫君啊!不是说他长得不错,又很厉害吗?” 央洋傻了眼,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反驳,“这,这,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我才不要!” “来历不明?”孙思襄挑眉,“不是漠原之鹰的老大吗?” “漠原之鹰根本就不是干好事的,他们的老大会是好人吗?为什么要让这种男人做我的夫君?再说了还没见过的人……”央洋对孙思襄这种奇怪的思路已经没有能力去预知了,现在脑子里全都是反对的话,不禁一个劲,完全地,将那些话都说出来了。 吧啦吧啦一大堆之后,她才突然发现,孙思襄微微偏着头,一副很认真听她讲话的样子,那双漆黑的桃花眼中纯净明亮,又是一阵惹人心跳不已的神采。 不知央洋为什么突然停下不说了,又突然莫名其妙就红了脸,孙思襄还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轻快道,“呐,心情好点儿啦?那就去找冰疙瘩,看他有什么好办法吧!” “哦……”央洋缩了一缩,静悄悄地趴在孙思襄的背上不动了。 结果,到底是她把襄姐姐教育了一番,还是襄姐姐把她教育了一顿呢?果然女扮男装的襄姐姐杀伤力实在太大,连看过襄姐姐落体的她都要招架不住了…… 满心思绪的央洋没有看见,孙思襄的脸上此时表现的十分愉悦,即使她看见了怕也是不能理解的。因为她不知道对于孙思襄来说,所有隐藏在心底的情绪都是浪费,虽然她的双眼只能看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但她却能感觉到靠近自己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善意,还是杀意——所以央洋虽然洋洋洒洒痛痛快快说了那么多所谓的真心话,孙思襄却能隐隐约约分辨得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第九十四章 开头 “谈好了?”殷绝转过脸来,冷冷道,“守门的人又增多了。” 在央洋和孙思襄两人严肃地谈话的时候,退到一边去的众人也没有闲下来,而是在仔细观察漠原之鹰老窝那边的情况。很快,他们发现,在这短短的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那座沙丘下的人影更多了些。 “哥哥,央洋她没事吧?”蛛心慢慢走到孙思襄身边,神色犹疑,她很想知道刚刚央洋和孙思襄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又知道也许是自己不能知道的,尽管知道,心中还是闷闷不乐,总觉得比起自己,央洋更像个合格的未婚妻——孙思襄的未婚妻。 “嗯,累了,让她歇一歇就好了。”孙思襄没太在意蛛心的不开心,抬眼瞅了瞅远处的沙丘,“小宋肯定回去报信了,那个老大怎么这么胆小啊?” “也是呢,有点奇怪啊……北望,你不觉得奇怪吗?”西华一拍北望的肩膀,“这漠原之鹰到底在害怕什么,小宋知道我们只有这二三十个人的,难道他们里面的人还没我们人多?” “大概不是人数问题……”北望皱着眉低声应道,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小主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着北望谨慎的样子,孙思襄只好把央洋放下,跟着他走开了几步。 “小主子,这北漠的形势一直以来都很复杂,因此属下在进驻之前,主子就有交代,万事只需暗中观察,搜集情报,尤其某些势力参杂在其中的事情不要插手。所以,我们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与其他势力交涉太深的经历,毕竟我们目前实力较弱,主子的担忧也是不无道理的。但是……”北望一边细细分析一边轻声道,“漠原之鹰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小主子,你可知道四年前三冕国发生的那件事?” “嗯?不是丰绅巫钰在三冕国捣乱吗?”这件事孙思襄还是记忆犹新的,毕竟是事关央洋报仇的。 “没错,那时候,主子就已经提醒我们要注意这个丰绅了,然而我们将北漠踏遍也没有找到与丰绅有关的消息。而在那时候活跃过的势力,却是这个漠原之鹰。” “漠原之鹰?”孙思襄眯起眼,“难道三冕国的事跟他们有关?”难道导致央洋那么伤心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漠原之鹰?! “请恕属下无能,这一点属下到现在还没有确定,因为漠原之鹰的确从来不插手中原之事,但四年前,就在三冕国出事没多久之后,漠原之鹰忽然壮大了声势,从人数,地域和马匹各方面都有了扩展,这一点,属下认为在时机上很是微妙,所以便暗中盯紧了漠原之鹰。” 孙思襄耐着性子,等着喜欢分析事情经过的北望快点把最终的结果说出来。 “后来才发现,漠原之鹰突然多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都是在黑市上买来的。”说到这里,北望眼神都更加肃穆了,“小主子,能在黑市上买这么多东西回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孙思襄一挑眉,她怎么会知道? 好在北望也只是微微停顿,并没有真的让孙思襄回答的意思,“意味着漠原之鹰在那一段时间不知为何得到了许多财物!” “哦……” “但遗憾的是,属下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查出那些财物到底从何而来,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在黑市上下了一番功夫,却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所以你到底要给我说什么?!”孙思襄突然的一声吼,不仅吓住了北望,连等在一边的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北望的众手下也很是惊异地望过来,看见了自己老大被吼得呆愣住的样子。 “呃,小主子莫急,属下因为证据不足,所以目前只是猜测……”北望抹了一把汗,赶紧利索地道,“这漠原之鹰的老窝突然防守的如此牢固,也许里面就有四年前那件事的真相!” “……这样啊……”孙思襄摸摸下巴,就要返身离开的时候,又听见北望的声音,“原本三冕国之事与我们无关,但不知为何几个月前主子忽然来信,要继续追查此事,所以在这里,属下才又……” 北望抬起头,面前早已空无一人,正要叹息的时候,耳旁传来西华嬉笑的声音,“小主子可没有主子那么好的耐心,你慢慢就习惯了。” 北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小主子和主子长的一模一样,常常让我有种错觉……” “哎哎大少爷,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不用进去了?”孙思襄一扭头返回众人身边,黎民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满怀期待地问道。 “必须进去!”孙思襄坚定地回答。 “什么?!”黎民哀嚎一声,长叹道,“你到底都得到了些什么消息啊?” “北望说,漠原之鹰可能和四年前三冕国的事情有关系,我们可以去找他们老大问问。”这句话,孙思襄是对着央洋说的,毕竟不久之前,央洋还为了阻止她哭过一场,但是现在有了这个理由,想必央洋也不会再纠结了。 央洋果然脸色一变,震惊地道,“怎,怎么会?”不是丰绅巫钰为了一己私欲做的吗?难道不止如此?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三冕国,没有风源国繁茂昌盛,到底是为什么会被相隔这么远的歹人看上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快点进去吧!”凌霜却毫不犹豫地接了话,眼神凌厉,“我倒要好好问问,从来不插手中原之事的漠原之鹰,与四年前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系!” “可是……”蛛心弱弱地开口,想要阻止却又没有合适的立场,她不由抬眼看看还未发言的殷绝,却见殷绝在盯着孙思襄,那漆黑的眼眸中寒光闪闪,令她心惊胆战,很快收回了视线。 “小主子,既然决定了要进去,那就由属下打头阵吧!”西固忽然站了出来,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只要开个好头,还是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的。” “没错没错,万事开头难,这里就让我们去吧!”西华也走了过来,胸有成竹道,“小主子放心,北漠的弟兄也是我们的弟兄,不会让他们随随便便死在这里的!” “哦!那就走吧!”孙思襄也不愿再浪费时间了,点点头。 殷绝又环顾了一圈所有人,不放心地跟着道,“进去之后,几个人组队分散开,尽量坚持到大堂再闹出动静。”这样就可以把重点人物都聚集在大堂,免得他们再四处去找了。 沙丘那边,已经聚集了几十个壮汉,但每个人的兴致都不高的样子。 “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要这么多人来守门啊?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哎,是咱们自己人来通风报信了,说有中原人要来。” “啊?又是中原人?” “这下可惨了,大哥只要听说是中原人,哪怕不是来找茬的也会主动去把人家干掉!” “大哥这几年是不是太积极了啊?不是一直都跟中原人没什么瓜葛的吗?” “没什么瓜葛?你没听说半年前一支小队在那个土窑丘被干掉了吗?” “怎么可能是因为那件事?大哥这么紧张中原人都已经好几年了!闹得好不容易多起来的弟兄又少了一些,现在的人数还不如十年前呢!” “别乱说话!大哥生气的话就完了!” 壮汉们都懒懒地靠在沙丘之下的石板上,无精打采的,“可是每次都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大哥怎么会突然对中原人……” 话音渐渐落下,很久很久,再也没有人出声了。 “咔哒咔哒”一个小石块从外面被丢了进来,顺着沙丘滚到了壮汉们之间,然而壮汉们却都好像睡熟了一样毫无动静。 “呼——这些家伙胃口真大。”西华跳了进来,在壮汉们脸上拍过去,“真是,花了我不少毒药啊。” 西固也走了进来,把每个壮汉都翻起来看了看,确定都已经气息微弱了,才满意地点点头,“小主子,门口已经清理干净了。” 孙思襄和殷绝同时走了过来,后面紧跟着是央洋、蛛心和黎民,北望带着他二十多个手下也在后面。 “小主子,地空这种结构,若是从内部破坏的话,会发生大面积的崩坏,到时候这漠原之鹰的整个老窝都是要被流沙掩埋的,所以请一定小心!”北望郑重其事地对孙思襄道。 孙思襄摆摆手,弯腰跨进了门。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心里却对北望所说的话有了兴趣,她倒是想看看,这个地空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被流沙掩埋,又会是什么样的…… “门口就交给我们,你们尽快解决!”西华对着众人背后挥手。 “哇,里面竟然不黑!”跨进门内的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抬头看时就好像看着满天星斗,璀璨明亮,让明明是黑暗的地下都亮堂起来了。黎民忍不住跳起来,想要够一颗发光的石子下来看看。 第九十五章 通道 “不要乱动,它们都支撑着整个顶层的,哪怕少了一个,也许就会发生局部坍塌。”北望瞪了黎民一眼,警告道。 黎民只得尴尬地收回手,默默走到一边去。 “有人来了。”孙思襄竖起手掌,动了动耳朵,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指过去,“这边,这边,这边都有。” 殷绝看了看面前一模一样的几条通道,皱眉道,“那就分头行动吧,这其中肯定只有一条能通向老大所在,我们只能先试试看了。” 孙思襄闻言,挑挑眉,当先选了一条走了,央洋紧随其后,蛛心也正要跟过去的时候,却被殷绝拦在面前,“她身边有一个央洋就够了,你走另一边。”那冷冰冰的语气,让蛛心反抗不得,只能默默站在了殷绝身后。 “我要跟在小姐身边。”凌霜毫不客气地瞪了殷绝一眼,追着孙思襄和央洋去了。 “那,那我也跟着大少爷好了……”黎民也不敢磨蹭,跟在凌霜身后拨腿就跑,这个冷酷的殷绝实在难相处,如果跟他走一起,遇到危险的时候绝对不会来救的,所以为了保命,他还是跟着厉害的不行的大少爷吧! “哼!”殷绝对着黎民的背影冷哼一声,又对北望道,“你的人你自己决定,我先走了。” 蛛心满含委屈和不安,静静地跟在殷绝身后,这个巨丑无比的冷酷的男人,为什么放过了凌霜和黎民,偏偏要将自己控制在身边呢?之前他看着哥哥的眼神冰冷无比,好像满含杀气一样,难道他是要利用自己,做出对哥哥不利的事情?! 安静而陌生的通道里,心中不安的不止蛛心一人,为了不被敌人先发现而不能出声的黎民也走得战战兢兢的,不停往身后看,突然响起的激烈碰撞声险些让他惊叫出声。 “这都第几个了?这条通道到底是通向哪里?为什么一直看不到头?”被黎民拖拽着的凌霜控制着敲晕黎民的冲动,冷静道,“大少爷,不如找个人问问?” “不行,我们对这里面一无所知,他们却熟悉得很,若是暗处有什么机关被他们触动,我们就危险了。”央洋严肃道,“不能让他们有意识的时候发现我们,另外,即使找人问路,对方也不会说实话的。” “不用那么麻烦,前面好像有一堆人。”孙思襄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毫不在意道,“这些人,都长得一副很厉害的样子,其实还不如陈仕平强。” “不,那是你太强了……”黎民在后面弱弱地补充一句,“普通人类中的高手在你面前都不算什么,更别说他们了。” “漠原之鹰不过是北漠上的土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实力?这些发光的石子儿,我记得好像都价值不菲的样子……”凌霜皱眉低声道,“总觉得有些印象,但是……” “北望说,他们在四年前,突然得到了一笔财物,还有马匹,人手什么的。” “四年前?!”央洋和凌霜同时一震,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什么,“小姐,我没记错的话,这些东西……” “是三冕国的!我曾在国库里见过一种名叫明石的东西,与这些很是相似,只是没有这么多……”央洋沉下声音,捏紧了拳头,“难道说,是丰绅找到他们,与他们做了交易?!” “嘛,照你们所说,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那个丰绅怕是借用了漠原之鹰的力量,或者做了其他什么约定,漠原之鹰就得到了相应的财物,人手和马匹。”黎民一改之前事事装糊涂的作风,眯着眼得意道,“敢不敢打赌,漠原之鹰的老大死守在这个地方,也与丰绅有关。” “嗯?” 黎民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等着认同的声音,却被前面三个人回过头来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怎,怎么啦?” 孙思襄盯着盯着,忽然“噌”的一声抽刀冲了过来。 “诶?!啊你干什么啊啊啊啊?!” 另一条通道里,蛛心猛地止住脚步,担忧道,“好,好像是黎民的惨叫声。” 前面的殷绝却自顾自地继续走着,浑身散发着“靠近就找死”的森森冷气。 蛛心不敢落后太多,只好又匆匆追了上去。 “担心别人?哼。”殷绝忽然停下脚步低低出声,冷意深深,没有转过来,却已经抽出剑来指着蛛心,“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蛛心蓦地瞪大了眼,一口气吸到嗓门卡住了。 “乒乒乓乓”的声音在悠长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响亮,凌霜一把将瘫软下来的黎民扯到一边去,不屑道,“真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觉得大少爷真的会砍你么?如果是我的话倒是有可能直接将你砍成两半!” 黎民一边小声呜咽,一边慢慢松开抱着脑袋的胳膊看向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孙思襄正潇洒地挥着刀与两个同样挥着刀的壮汉打得正酣。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从我身后出现?”黎民还没有缓过劲来,毕竟刚刚他眼睁睁地看着孙思襄忽然双眼一黑抽刀砍了过来,虽然不是以他为目标的,虽然最终刀锋擦着他的后脑勺帮他挡住了后面的一刀,但是,但是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恐惧的不是那两把在自己后脑勺相交的大刀,而是孙思襄的那双眼—— 那双漆黑的眸子,在抽刀之前还是懒洋洋的意味,抽刀的时候就凌厉无比,然后变得没有情绪,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类的双眼! “为什么在你身后出现?我还想问你呢!”凌霜毫不客气地蹲下敲了黎民一脑壳,“大少爷在前面开路,你走后面当然是断尾的,为什么连身后来人了都没有发现?嗯?” “我,我又没有武功,我也没有大少爷那么强悍的耳朵……” “你还狡辩?!分明就是你不够用心!要不是大少爷救了你,你早就脑袋搬家了!” 黎民委屈地撇撇嘴不说话,现在他一定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不说话?啊?你还有理了?!”凌霜十分不爽地又是一巴掌拍上去,“还不好好感谢大少爷保下了你这个脑袋,还喊那么大声让我们暴露,还怪大少爷吓唬你?!” 黎民傻了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凌霜,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央洋。 “好了,凌霜,不要再迁怒于黎民了。”央洋止住凌霜的动作,叹息一声道,“我知你心中气愤,但现在我们一定不能冲动,更何况,都已经过去四年了,即使我们现在就去找这里的老大算账报仇,时间也不可能退回去的。” “切!”凌霜狠狠瞪了黎民一眼,满面不忿地退到一边去了。 “黎民,好好看着哥哥,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好歹要有自保的能力。”央洋又转脸认真地对黎民道,“凌霜她是着急了些,但这是有原因的,你千万不要怪她。” “不会,小姐你放心。”黎民自觉无辜,但也是理解凌霜的,更何况凌霜是女人,那可是女人啊,他是不会对女人生气的,尤其像凌霜这样爱恨分明,不娇不作的女人。 “哥哥大概是有意锻炼你的,凭哥哥的实力,一定更早就知道后面有人来了的。”央洋接着道,“所以你先做好习武的准备,多一些防身的武艺,对你也是好事吧?” “……是。”黎民垂下头,让孙思襄教他武艺?他怎么觉得很不靠谱呢?孙思襄拿手的都是要人命的技能,这些可不是光靠学就能学会的啊! 恰在这时候,孙思襄已经解决了那两个耍大刀的壮汉回来了,轻轻松松的样子,“继续走吧!”经过黎民身边的时候很是满意的样子拍了拍黎民的肩膀,“不如让凌霜教你学点武艺吧,师父说了,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最好的方法就是变强。” 黎民默默无言,心道央洋真不愧是孙思襄的贴心小棉袄,连这个都猜到了…… “说起来,蛛心怎么没有跟上来,我以为她一定会跟着大少爷的。”继续往前走着,凌霜忽然提起了蛛心,“也不知道他们剩下的人是怎么分组的,应该没有问题的吧?我们这一路上又遇见了不少一模一样的岔路,也不知到底哪一条才是通往大堂的。” “放心吧放心吧,剩下的人不管是那个冷冰冰的男人还是北望他们都是很有实力的,一定可以保护好蛛心姑娘的。”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黎民一边在心里默默哀嚎一边道,“北望那边的人应该是最多的,他们碰到老大的几率也就更大吧!” “哎?那怎么行?!”孙思襄回过头来一脸不满,“老大应该是最厉害的一个吧?必须要留给我的!刚刚碰到的都没什么用,实在太扫兴了!” “让风源国的贵宾感到扫兴了吗?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呐~” 孙思襄几人警觉地停下脚步,却不能分辨出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阴森森的声音好像是从他们头顶传来的一样,回荡在整条通道里,然而前前后后却不见一个人影。 第九十六章 机关 “什,什,什么人?!”黎民一个机灵,蹭的跳到了凌霜身边去,战战兢兢道,“凌凌凌霜,不不不不会是,是鬼吧?!” “你一个人瞎紧张什么!”凌霜毫不客气地敲了黎民一记,严肃道,“肯定是被对方发现了,这下可糟糕了,也不知道我们离终点还有多远,如果通道里真的有机关的话……”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风源国的什么人,但是既然你们已经走到了这里,那就不可能放你们出去了……”那声音继续说着,“虽然我并没有要找风源国人麻烦的意思,但这一次可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而且还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现在只有请你们长眠于此了!” “啊啊!”脚下不稳的央洋惊叫一声,很快就被孙思襄扶住,她缓下心神,仍有些惊魂未定,“怎,怎么回事?难道他要毁了这里?” “什么机关啊这么厉害!”黎民不甘地大叫,努力地平衡自己。 孙思襄一直没有出声,双眼反复地打量着一段通道,从脚下坚固的土地,眼前有石块有沙土的墙壁,到头顶上闪烁着光芒的石子,仔仔细细地看着。 “你们都小心点,不知道什么机关已经启动了!”虽然脚下的震动慢慢减弱几近于平静了,凌霜却越发警惕了,她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得知我们这里的情况的,我们尽量不要出声,看看他的反应。” 央洋和黎民对视一眼,瞬间理解了凌霜的意思,两人都对凌霜点点头,至于那个一直没有出声的孙思襄是完全不需要提醒的。 于是,通道在地面的震动之后完全陷入了寂静,没有说话声,没有尖叫声,也没有脚步声。 但是没有平静多久,几个人就大惊失色,几乎要忍不住大喊起来了。 “被,被关在这里了?!”黎民压着嗓子不让自己的声音太大,却还是无法忍住惊讶和恐惧,为什么通道里会有这种坚固的石门?为什么他们两头都被门堵上了?这,这不是完全被关在这里任人宰割了吗?! “在我处理完其他那些家伙之前,你们就先在这里休息一阵吧。”那声音忽然又响起来,这一次好像说话的人就在身边一样,声音听上去真切多了。 “什么?都被发现了吗?!”黎民又惊又急,冲着孙思襄道,“大少爷现在该怎么办啊!如果大家都被这家伙关起来了的话可就没人能来救我们了啊!” “哼。”孙思襄却毫不紧张的样子,抬起头对着那些闪烁的石子道,“喂!你就是漠原之鹰的老大吗?” “你不要随便跟人搭话啊,再说了他们不一定听得见我们说话啊!” “嗯?难道你就是那个声称要来找我挑战的家伙?”那声音却又很配合地响起来了,这一次就连黎民也注意到了,那声音正是从他们头顶上方传出来的,就是从那大大小小的,亮着光的石子中响起来的。 孙思襄慢慢抽出大刀,面上忍不住兴奋起来,“你到底躲哪里的,缩头乌龟?让我找了这么久,竟然还不现身。” “啊?缩头乌龟?哼!”那声音冷笑一声,颇为不屑的样子,“你给我等着,等我将你们所有人全部抓住之后,再好好招待你们,风源国的贵宾!” 央洋猛地瞪起眼,从这声音中,她怎么听出了满满的怨愤和怒气,难道这个老大和风源国有过节吗?她当下抬头喊道,“等等!你真的是漠原之鹰的老大吗?你与风源国有什么恩怨吗?” 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那声音咬牙切齿般地应道,“恩怨可深着呢!半年前一个人耍威风灭掉了我一队人的家伙,不就是风源国近日兴起的那个穆世子吗?!” 此言一出,让通道里的四个人都愣住了,哑口无言愣住了好一会儿。 “诶?原来你知道我啊。”最先回过神的是孙思襄,一边满意地点头,一边还忍不住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痒痒,这个漠原之鹰的老大知道我啊,他认识我的啊!” “笨蛋吗你……不要现在说出来啊!”央洋无奈地叹息一声,没有理会凌霜和黎民两个不可思议的眼神,高声提醒道,“小心!” 果然如央洋心中所料,下一刻,就再次感觉到了剧烈的地动山摇。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那个风靡整个风源国的穆世子,现在居然出现在北漠,竟然还出现在我手中!”先是喃喃低语,接着就是粗狂又威武的大笑声了,“啊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去他娘的穆世子!我现在就要给我们几十号弟兄报仇!你就给我乖乖受死吧!” 随着这次震动,两边的墙壁上不少石块都突然凹陷了下去,从那些露出来的森森黑洞中传来了阵阵阴冷。 “现,现在该怎么办……”黎民已经没有精力大吃一惊了,他只觉得现在哪怕是有孙思襄在也是无济于事的,没想到孙思襄竟然就是这个漠原之鹰最大的仇人,没想到自己竟然抽了个下下签! “小姐先趴下吧,不知道里面会出现什么。”凌霜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央洋身前,举剑对着那些黑洞。 央洋也紧张起来,压低了身子瞅着孙思襄,尽管现在形势这么恶劣,她还是坚信着,只要有孙思襄在,就一定能够解决的。 很快,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黑洞中传出来,黎民已经吓得浑身瘫软不能动弹了,尤其脑袋上方还伴随着那个声音持续不断的窃笑声,“啊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嘿……”诸如此类,让他仿佛看见自己已经缓缓升天了的样子。 “难道是……”听着这些声音,想到北漠上数量最多,也最是凶恶的东西,凌霜也忍不住有些发颤了,“难道里面全部都是沙蝎?!”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准备了几年的东西,竟然首先要给你们用,好好享受吧,我们养了多年的沙蝎,每一只都又肥又大,绝对不是北漠上那些随随便便能见到的沙蝎。” 央洋慢慢抱住了脑袋,静静地蹲在地上,不远处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的黎民,在她身前,是坚定地握紧了剑的凌霜。孙思襄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一头的石门前去,不知道在观察什么。在其他三人都吓得失去了希望的时候,她却依旧淡定自若,丝毫没有感觉到危机的样子。 “要来了!”凌霜举高了剑,只等着眼前的黑洞里冲出来第一只沙蝎,就将它刺死在洞口。 “哈哈哈哈哈!穆世子,不用担心,其他人很快也会去陪你们的!” 孙思襄抬眼看了看那些发光的石子,不吭一声地举起大刀,干脆利落地一刀从左上方斜斜划下,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石门上出现了一条整齐的裂痕。 “痒痒,要走了。”插刀入鞘,孙思襄扭头朝这边三个人喊道,“我要马上去把这个老大找出来打一顿,这么个缩头乌龟实在太让人生气了!” 央洋惊异地站起身往孙思襄那边望去,只见那道石门在“咔啦咔啦”一阵响之后,轰然碎成了一堆石块。 “小姐小心!”凌霜一把将央洋拉走,直奔着孙思襄那边而去,同时,从两边的墙壁上匆匆爬下来几十只沙蝎,这些深褐色的沙蝎果然与北漠人所说的那种沙蝎不同,一只就有两只拳头那么大,行动迅速敏捷,就像特意训练过的一样。 “啊,黎民快跑啊!”央洋来到孙思襄身边正要松口气,却发现黎民被一个人留在了沙蝎堆里。 “啧!”凌霜二话不说就跑了回去,刚抬起脚,一道寒光从她身边掠过,将黎民身前的几只沙蝎全部斩成了两半,黎民咬牙跳了出来,紧跟着往前跑起来。 “凌霜,我们走!”央洋拉上呆愣住的凌霜,转身追上孙思襄的脚步,“现在可没工夫发愣了,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机关,你们要小心啊!” “啊啊啊,漠原之鹰为什么要在老窝里弄这么恐怖的机关啊?竟然还在墙里养那么大只的沙蝎?他们疯了吗?!”几乎是死里逃生的黎民虚脱一场,已经很快恢复过来,一边跑一边嚷嚷,“肯定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是沙漠上的土匪,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央洋冷声道,“但是有这种要置人于死地的机关,看来是这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他们早就知道会有人进来抢,所以才会准备这么充分。” “难道是三冕国的……”凌霜低声接应,“但是三冕国的国库从来都不充裕,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地保护着?” “不知道,不一定是财物,也许他们保护着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东西,也有可能是一个人……不管是什么,对他们而言,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央洋一边跑一边想着什么,双眼中闪过一道浅淡的光芒,就像孙思襄的黑眸中出现过的一样。 第九十七章 漠鹰 “它们追上来了!” “什么?!快!快跑!” 凌霜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身后的通道,发现那些沙蝎都很快地追了上来,满地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沙蝎,就连两边的墙上都有很多一路追来的。 “这样下去可不妙啊!大少爷快想想办法啊!”黎民也抽空回头望了一眼,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惊恐地叫跑在最前面的孙思襄,正嚷嚷着,却见孙思襄忽然停下了。 “怎么了?难道有什么好办法了?”黎民期待地追上去,孙思襄却又很快跑开了,他这才发现,原来孙思襄刚刚停下的地方又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岔路口。 “大少爷等等我们呐!”黎民再次痛苦地哀嚎一声追了上去。 “啊,又是黎民的声音!”蛛心脚步一顿,朝一个方向望过去,她和殷绝现在恰好在这个岔路口难以抉择,竟然又听见了黎民的惨叫,不过这次听到的声音更近了些,而且好像是从面前其中一条通道里传出来的。 “嗯?”殷绝忽然皱着眉退开一步,蛛心正要问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却见一个人影从那条通道里冲了出来,“啊——哥哥!” 蛛心满怀高兴和激动,正要扑上去哭诉一番的时候,却见孙思襄脚下一转,扭头就朝另一条通道里冲进去了。 “啊啊啊救命啊!”很快,央洋、凌霜和黎民三人也都冲了出来,三个人都面色苍白,黎民看见他们,脸色更加难看了些,“快跑啊你们!现在人多有什么用!那么多沙蝎怎么杀得完啊!” “什,什么?”蛛心根本来不及发愣,就被央洋和凌霜两个带着一起追着孙思襄跑了,殷绝留在了最后,看清楚了通道里追来的数不清的沙蝎之后脸色更加冷凝,抬脚飞身轻松掠过几人头顶,落在孙思襄身旁。 “咦?冰疙瘩?”孙思襄好像才注意到殷绝一样,高兴地打了招呼,“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后面那么多好玩的东西!” “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刚刚的声音……”殷绝冷冷道。 “那个老大认识我,还说要找我报仇,然后就放了这么多沙蝎出来追我们。”孙思襄自然地解释道,“不过没事的,我正在找那个老大,顺便把沙蝎也带过去给他。” “……”殷绝看了孙思襄一眼,暗暗翻了白眼,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像是被难住了的样子!但是,就这样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也不是办法吧? 跑着跑着,又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孙思襄停下脚步微微屏息,眼珠子左右转动着。 “这边有人!”很快,孙思襄又一个拧身钻进了一条通道里,殷绝只得紧跟上去。 “我,我的,天呐……这,这些东西,怎么还紧追不舍啊!”黎民已经气喘吁吁了,脚下却不敢马虎,依旧不落人后。 “但是,好像,已经比刚刚,少了一些了。”凌霜也有些气喘,虽然是习武之人,但与黎民不同,她还是个普通的女人,与孙思襄也有很大差距的。 不过比起他们俩,更难受的却是央洋和蛛心,央洋脸色苍白地坚持着,不敢说话浪费力气,也不敢做多余动作,只是拼命地往前跑着,她的双眼里只紧紧盯着前方的孙思襄,盯着孙思襄不远不近的背影,咬牙追上去。 蛛心和央洋一样有些脱力了,毕竟这场追逐对她来说实在有些突然,但看看央洋,她那不服输的心态又会支撑着她继续往前跑。 前面又传来什么人被狠狠打倒的声音,几个人抬头去看,竟然看见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大门,孙思襄已经把门打开了,往里面张望着。 “难道,已经找到了吗?那个,老大……” 几个人冲进大门之后,殷绝又很快将大门牢牢锁上,后面追来的沙蝎便扑在了门上,从里面能听见很多“扑通扑通”沙蝎跌落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 听见孙思襄的声音,几个人纷纷抬头,黎民有气无力道,“难道不是你要找的老大的所在地吗?” “这里根本没人啊……”孙思襄四处张望了一番,失望道,“老大也不在这里。” 这个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山洞一样的地方比外面的通道要暗很多,他们抬头看时才发现,这里的顶上竟然没有那些闪烁着光芒的石子,而是一些看上去不怎么牢固的沙土。 “这里怎么不太一样?”黎民缓过劲来,也开始四处打量,这洞里有床一样的大石板,有石桌,墙壁上还有可以放东西的凹槽,只是有些黑,尤其殷绝把门关上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太清楚了。 黑暗中忽然有亮光闪烁,几个人都惊讶地望去,却是殷绝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一个火把点燃了,他举着火把站在一个角落看着什么,低声道,“怎么还有酒?” “什么?!酒!”黎民抖抖耳朵,兴奋地凑了过去,“哪里哪里?让我看看是什么酒!” 跑到跟前一看,在那个小角落里,的确有几只保存完好的酒坛子,坛子口还被牢牢地封着。黎民迫不及待地搬了一坛子出来,一边嘀咕着一边打开,“漠原之鹰这些家伙难道还会做酒?让我来尝尝他们的手艺吧……” 打开封口,一股浓烈却不刺激的酒香很快就在整个山洞中飘散了,黎民惊喜地大叫,“啊哈哈!真的是私藏的好酒啊!啧啧啧!闻闻这个味道!” “你别乱动!这里有机关的,如果胡乱闯动了什么机关我们不就……”凌霜正站在抱着酒坛子一脸陶醉的黎民面前说教,那边就响起了石块挪动的声音,“咔啦咔啦……” “喂,你应该去对大少爷说,我是不会随随便便就动了机关的。”黎民指一指孙思襄,无辜地耸耸肩。 殷绝来到孙思襄身边,剑风挥开了一团沙尘,“是出口,不知道通往哪里的。” “这边的石子少了很多啊。”孙思襄往外看了看,就回头招呼众人,“走了,去找那个老大!” “啊?这,这酒,这酒不久可惜了?”黎民万分不舍地看了看角落里剩下的几坛子酒,艰难地抱起已经被自己打开的这一坛子,嘟囔道,“总不能全都留给那帮土匪,我要带一点出去喝!” “你最好快点,这里很快就要塌了。”凌霜见他磨磨唧唧不肯出来,便冷声警告,“你没看见那些不停下落的沙子吗?” 黎民惊然抬头,凌霜一提醒他才注意到,好像是从孙思襄打开了那道出口之后,这山洞顶上的沙土就不停地往下落,他原是不太在意的,以为是因为打开出口引起的震动造成的。 “这上面没有那些发光的石子,怕是支撑力道不够,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坍塌的。”央洋也看出了什么。 “快走吧!老大在等着我呢!”孙思襄却是毫不在意这些,一脸兴奋地又跑了起来,她时不时抬头看看那些闪烁着光亮的石子,提刀的手紧紧握住刀柄。 “我说,你为什么那么想和那个家伙比试?”殷绝忽然压低声音问道,“虽然众人传闻他是个高手,但终究只是个北漠土匪的头,对你而言肯定没什么挑战的。” “那就打赢了他再去找神兽!”孙思襄毫不犹豫道。 “神兽?”殷绝目光沉沉,“你是说北漠的这个?” “只要是厉害的神兽,哪里的都可以。”孙思襄认真道,“重山说了,神兽的力量是从远古传承下来的,那一定都非常厉害了!” 这是当然的!殷绝没有再接话,他其实是想知道,孙思襄为什么这么迫切,这么执着的,想要变强? “啊!到了!”孙思襄忽然双眼一亮瞪着前方,那里整齐的站着一排排高大的壮汉,都气势汹汹地瞅着他们跑来的方向。殷绝瞬间冷下脸,眼神也变得和平常一样冷酷,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大,大少爷,这次,这次是到了吗?” “呼……大少爷,小姐和二小姐都不能再跑了……” 黎民和凌霜两个脚步慢下来,几乎是走到了孙思襄和殷绝身后,接着双眼猛地一滞,异口同声道,“到了?!” “哼,在等着呢。”殷绝冷冷一笑,一马当先走了过去,那些站在两边的壮汉都默默无言地瞪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了大堂。 “风源国的穆世子——就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吧!” 大堂正中首位上,那个阴沉着脸的高大壮汉一步步走下台阶,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慢悠悠道,“在这里等着你的可不止我一个,我还以为你们风源国会有更多人,来的更快呢!” “漠鹰……”殷绝冷冷地盯着那个缓步走过来的壮汉,低声对身边的孙思襄道,“你先不要冲动,他就是漠鹰,也就是你在找的,漠原之鹰的老大,但是你要记住,他最厉害的不是武艺——据说他更擅长耍阴招!” “漠鹰?”孙思襄看着眼前的壮汉不住地皱眉,看上去不甚满意的样子。 第九十八章 混乱 殷绝不动声色地挡在孙思襄前面,漠鹰这才慢慢将目光挪到殷绝这边来,殷绝浑身的气势丝毫不收敛,冷冰冰的目光紧紧盯在漠鹰脸上。 “哼,风源国啊……”漠鹰忽然阴邪一笑,又转身走上高台坐下,“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漠原之鹰从来不会插手中原之事,这是几百年传承下来的规矩,中原人数众多,势力纷杂,不管是西域北漠还是东峰南海都不能参与,否则会给自己的领地带来麻烦。” “那你为何与四年前三冕国之变有关?!”凌霜在后面冷声道。 “嗯?”漠鹰脸色微微一变,瞅了凌霜一眼,“事实上我们也并没有插手,四年前三冕国政变,与我漠原之鹰可是毫无关联的。” “你说谎。”央洋拦住情绪激动几乎要冲出去的凌霜,冷静又淡然地走上前,平静地道,“你以为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风源国的人,所以你就可以胡编乱造吗?” 漠鹰见走出来的只不过是个小女孩,便没有放在心上。 央洋接着道,“你们的老窝里面,随处可见我三冕国的东西,通道顶上用来照明的明石曾经在三冕国的国库中,在一间废弃的暗室角落里,还有三冕国皇室才能享用的百花酒,甚至就在这座大堂里!” 随着央洋的说话声,漠鹰一点点变了脸色,震惊地站了起来。 “就在你的左右两边,还有三冕国皇室的镶金雕像!” “喀嚓”一声轻响,大堂内所有人都猛地绷紧了神经,循着这细微的声音望去,却是一脸阴郁的孙思襄拔出了大刀,绕过殷绝来到了央洋身边。 “你,你现在还敢说你与四年前三冕国政变没有丝毫关系?!”央洋一边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冷静冷静”,一边又暗暗咬牙捏拳,激动和愤怒的情绪怎么也掩不住。 台上的漠鹰却比央洋更快地冷静了下来,依旧笑得阴冷,“哼!原来还有三冕国的贵宾来了,只是没想到三冕国皇室幸存的最后一人,竟然会和风源国的穆世子搅混在一起,哈,哈哈哈哈!来得好!来得好!没想到你们竟然自己大老远地送上门来!” 看着漠鹰那得意的神色,听着他那不可遏制的张狂的笑声,孙思襄等人都皱紧了眉头。 “哈哈哈哈!今日,我就让你们有去无回!顺便,我这里还有一个风源国的重要人物,临死前不如让你们见上一面——”漠鹰一边说着,一边拍掌,很快,从大堂的另一道门内,传来脚步声和锁链在地上拖拽的声音。 “小宋!”第一个出现的却是被她们绑过的小宋,但是现在的小宋明显神色都大不一样了,几乎与漠鹰一个样儿,带着阴邪之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 “啊!文盛郡主!” 小宋将一条粗壮的锁链慢慢拖拽出来,让众人看清了锁链捆着的人。 孙思襄脸色渐冷,双眼也慢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黑雾,她紧紧盯着小宋身后,那张带血的脸她还记得,就是一直跟在越蒹葭身后,用轻功带着越蒹葭飞奔的侍卫,侍卫的背上就是看不清脸色的越蒹葭,她瘦小的身子完全被侍卫托在背上,小小的脑袋无力地靠在侍卫的肩头。 “怎,怎么可以……”蛛心被侍卫的惨状吓得说不出话来,惊恐地瞪大了眼。 “刘傲!”殷绝浑身几乎要散发出实质性的寒气,冷硬的声音像是咬着牙喊出来的。 被锁链捆着双手在地上拖行的刘傲微微一动,慢慢转过脸来,血迹从他的发顶染红了半张脸,他只有一只眼微微睁开了,看向殷绝和孙思襄,喉咙深处发出几声呜咽,很快又无力地被拖走了。 央洋自觉地退开几步,她站得离孙思襄最近,最能感受得到孙思襄周身的变化,并不火热的怒气让她觉得恐惧,她只能默默离开,“哥哥,不用顾忌我了,花云不会发作了。” 孙思襄一声不吭,双眼却已经黑成一团,她的目光从刘傲和越蒹葭身上转移,盯上了小宋。 小宋身子一颤,双脚顿时再也挪动不了,好像被什么力量按在原地了一样,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孙思襄,却被那双桃花眼中无尽的黑暗席卷进去,双腿脱力不能站稳。 “是你们的熟人吧?啊?”漠鹰走了过来,一把将越蒹葭提起扔在地上,“听说风源国现在找她找的正凶呢,你们,也是为了找她才来的吧?” 回应他的是两道迅捷的身影,殷绝和孙思襄也不互相说什么,就同时暴起冲向漠鹰,不过是在一眨眼之间,两人一起出现在漠鹰面前,一人抬剑,一人举刀,寒光凛凛间毫不迟疑地落下。 漠鹰吃了一惊,几乎是身体本能反应连连后退,最终那一刀一剑只削下他的一缕头发和一截衣袖。 “让我来。”殷绝冷冷道。 “嘶哈……”孙思襄却没有回应他,张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俯下头继续冲了过去。殷绝的眼角瞥见了孙思襄的神色,心中一惊的时候,便被孙思襄抢了先。 殷绝又愣了愣,这才冷冷回神,低头将刘傲和越蒹葭身上的锁链斩断。刘傲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一惊晕厥,越蒹葭身上不像是有伤的样子,却也紧闭双眼毫无知觉。 “难道是旧疾复发?”殷绝低语一声,正在考虑对策的时候,又听见央洋和蛛心两人的惊叫。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身怀绝技就一定能胜过我?啊?哈哈哈哈!”孙思襄的动作被惊叫声打断,漠鹰也就有了喘息的机会,却还不忘开口嘲讽孙思襄几句,“来救人还带这么多累赘,你就这么有把握?哼!小看我漠原之鹰?!” 殷绝斜着眼打量了一下,果然是众多壮汉将央洋、蛛心和黎民三人挟持了,黎民还在苦苦挣扎,就连凌霜都被死死按倒在地不能动弹。 孙思襄半垂着头,也没有往四周打量,也没有抬眼去看对面的漠鹰,只是微微紧了紧握刀的手,然后在漠鹰大笑的时候突然甩刀出去。 这一刀,直冲冲地飞掠向压制着央洋的大汉,从他的后颈穿过,又打着转儿悠悠地落回了孙思襄手里。 这一刀落,整个大堂内便只听得见血水溅落的声音,央洋颤抖着抬起头,双眼里一片猩红,那些滚烫的鲜血就这么从她的头顶洒落,原本紧紧扭着自己双臂的那双大手也瞬间脱落。她瞪着眼,看着身旁的壮汉软软地倒在地上。 “你,你……”漠鹰缓下心神,急忙警惕地又跳开了几步,远远地指着孙思襄,“你到底是……” 孙思襄发出低低的哼笑声,漆黑的双眸自下而上看着漠鹰,握刀的手已经染上了刀柄上的血,她慢慢抬起大刀,嘴角含着不明意味的笑,咧嘴的时候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你,还是去死吧。” 漠鹰浑身一凉,马上挥手大喊一声,“都给我上!杀了他!”然后在壮汉们冲过来的时候,自己迅速转身就要从侧门离开。一阵剑风及时赶到,在他脚尖前面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怕了?”殷绝举剑对着漠鹰,冷声冷色,“要去找丰绅吗?” “啊,你,你们知道……”漠鹰诧异一问,漠原之鹰归顺丰绅之事一直都很隐秘,怎么会让这些人知道了? “文盛郡主是丰绅抓的,为什么会在你这里?四年前,三冕国的政变也是丰绅做的,为什么会与你有这么大关联?”殷绝举着剑一步步朝漠鹰走过去,漠鹰在殷绝的逼问下,一步步后退着,“你与丰绅之间存在的到底是交易,还是别的什么……” “啊啊啊!!” 殷绝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他一惊之下看过去,发现孙思襄竟然成了披头散发的样子,身上的白袍不知被什么力量撕扯开来,她只将大刀平举身前,围住她的一群壮汉却都好像被大刀斩过一样,每个人身前都裂开了一条刀痕。 这样的状况,殷绝也是头一次遇到,只是看孙思襄也并不像是失去控制了的样子,他便暂时放下心来,但回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漠鹰的影子。 “哥哥!”大堂的壮汉都去压制孙思襄了,近百号人围了过去,看上去一点胜算都没有的样子。蛛心担忧地大喊想要冲过去,却被凌霜拉住,“你过去也帮不上忙,在这里看着小姐吧!” 蛛心低头一看,央洋软软地倒在地上,小小的身子轻颤着,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不等她蹲下身,凌霜就冲入了壮汉群中。 “喂喂现在是什么情况啊?”黎民紧张地向蛛心靠拢,细细碎碎地道,“不是来找老大比试的吗?怎么就变成屠宰场了?怎么还出来一个什么郡主?大少爷怎么突然就怒了?现在是怎么回事?大少爷这副样子是不是很危险啊?” 蛛心扶着央洋,轻轻地给她抚着背,还细心地帮她擦掉脸上的血迹,“先不要管那么多了,央洋好像被吓到了,怎么都唤不醒……” 第九十九章 夜里 黎民也看见了央洋的样子,却也一样毫无办法,他们连央洋为什么会突然这个样子都不知道,更没有办法安抚她了。两人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大堂之外又有人赶了过来。 “小主子!”北望老远就看见了被壮汉们牢牢围住的孙思襄,再加上一踏入大堂就能感受到的这种雄浑的气势,更让北望很快明白过来,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也来不及多想,招收让身后的众手下都冲过去帮忙,壮汉人数众多,想想也觉得孙思襄一个人是没办法的。 “不要去了!快点撤退!”殷绝又在这时候出现,面色紧张地将越蒹葭和刘傲交给北望,“你们不要再来添乱了,快点带他们出去,这里很危险!” “可是小主子……” “我留下就好了,他们都受伤了,你们快点带出去,在安全的地方等我们!”殷绝匆匆交代几句,就又返身去将凌霜带了出来,混战中,凌霜已经被砍上多处,筋疲力尽了。 “放心,有我在,她不会有事的。”见北望还在担心孙思襄,殷绝脸色一冷,“现在的她内力爆发,周围的人都会有危险!”有内力的人也许可以抵抗,但这里还有这么多没有武艺的人,难保不会被孙思襄牵连进去,这才是殷绝最担心的。 北望看了看迷迷糊糊的央洋,昏厥的越蒹葭和刘傲,还有伤痕累累的凌霜,最终妥协,“小主子最重要,我和你一起留下!” “你最好快点出去,也许还能追的上漠鹰。”殷绝打量了一番大堂,冷声道,“漠鹰刚刚逃掉了,他是丰绅的人,但我们还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如果能把他找到,对你家主子会更有利。” 北望想了想,很快果断道,“那就拜托殷大人了!” 殷绝不言不语,默默地看着人群中间肆意挥刀的孙思襄,心里沉甸甸的。 不正常,这样绝对不正常,虽然很强大,强到自己都无法控制,还会伤及无辜,这样的状态完全像是走火入魔。但孙思襄的表现又与走火入魔有些区别,她的招式毫不慌乱,甚至比之前更加娴熟,那把大刀好像生于她身一般…… “啊!”殷绝这时候才惊然发现,那把大刀上的纹路惊然变成了黑色的花纹,细细长长,弯弯曲曲地在刀身上延伸着。 难道入魔的不仅仅是人,还有刀? 殷绝双目一凛,忽然想起穆云赋曾与自己密谈时说过的一段话—— “紫阳山上到底是什么势力,至今我还没有查清楚,那里四面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常人根本没办法接近。但是,我换了个方向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你可记得思襄的大刀?” “嗯,刀身上的纹路我也不曾见过。” “我调查的就是这个纹路,我将它描画下来,派人四处打听,最后是在东峰境内得到了消息。” “东峰境内……那里的确有个著名的打造兵器的家伙。” “他叫做诺,据说他打造的武器身上都会有这样的纹路。但奇特的是,他每二十年才出一件武器,而且据传他打造的武器都会带人入魔,最终还会吞噬主人,反客为主!” “有这样的事?!”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但是东峰境内一峰一主,相互之间都戒备森严,我的人一时之间也很难到达诺所在的那座峰,所以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得到什么确切消息……” “难道,你真的被这把刀带入魔境了吗?”殷绝捏紧拳头,冷冷的目光投向孙思襄正挥舞的大刀身上。 另一边,果断将小主子交给了殷绝的北望带着众人匆匆回到出口,西华和西固两人还警惕地守在那里。 “怎么回事?沙土滚落的厉害啊!小主子呢?”西华左瞅右瞅,就是没瞅见孙思襄,不由担忧道,“怎么回事?里面发生什么了?” “先别说这个,这里有什么人闯出来过吗?”北望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见别的人影。 “出来几个小喽啰,被我们撂倒了。”西固简单答道,指了指门口堆起来的壮汉。 北望脸色凝重,埋头想了想,“这样,西华和西固你们先照顾着他们到安全的地方等着,还有几个伤患要包扎伤口,我还要进去一趟。殷大人说漠鹰逃走了,我要去找找还有没有其他出口。” “漠鹰逃走了?!那小主子呢?还有殷大人怎么也没有出来?这地空估计撑不了多久了,小主子再不快点出来就要来不及了!”西华更加紧张道,“里面震动了好几次,怕是影响到地空的支撑了,小主子在哪儿?我去叫她出来!” “轰隆隆”一声重响,从入口之内传来,几个人互相看看,纷纷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好!” 北望迅速俯身去看,果然,里面已经塌陷堵住了入口,现在想要进去也难了。 “现,现在该怎么办?小主子还在里面!”西华惊道。 “不要慌!漠鹰逃跑了,却没有从这里出来,想必这座地空一定还有其他出口!”北望一声吼震住了在场所有人,他威武地一挥手臂,镇定地将二十多个手下分开,“几个人照顾他们,几个人跟着我去附近找出口,这里也要留下几个人,也许小主子他们会原路返回,你们在此接应,到时候哪怕是徒手挖也要给小主子挖出一条路来!” “是!” 日头渐渐落下,北漠的夜晚就要来了,经过整日的暴晒,沙土似乎都轻巧了很多,一丝微风都能卷起一层。没有沙丘阻挡的地方,阵阵风声不断掠过,沙土一股一股被风带走。 远在风源国都城的穆云赋似乎也察觉到了北漠的沙风,担忧地望向北漠的方向。 “少爷,该喝药了。”小略端着药碗走进来,慢条斯理地取走了穆云赋手上的书卷,换了药碗塞在他手上,“天黑了,不要看了,王爷可是嘱咐过小略的,少爷的身子好不容易好起来,总不能被少爷自己拖垮吧?少爷也不要怪小略以下犯上,王爷和王妃都很担心少爷呢,小略也希望少爷能早点好起来。这药可是谢家少医师专程每日每日地送来的,说是这药不能久放,复熬,必须现熬的效果才好……” “……”穆云赋一声不吭地端起药碗,一口将碗中苦涩的药汁喝了个干净,在小略惊讶的目光中忧虑道,“也不知思襄和殷兄有没有顺利遇上……” “哎呀少爷,你就别再操心那个假冒的穆世子了。”小略没好气地道,“自从他来以后,你几乎成天都在惦记他,虽然他是少爷的孪生兄弟,但是据说连王爷和王妃都没有见过的,少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肯定呢?还是等他回来,和王爷王妃见上一面之后再说吧!” “唉……小略,你当然不会相信,真正的亲人只要站在你面前,你一定能够发觉的,那种血液的流动都会告诉你,不会有错的。” “是是是,少爷说的小略当然没有怀疑,但是不是少爷你说的么?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算不是亲兄弟也有可能和你长得这么相像吧?嘛,大概会有的吧……”小略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摇摇头,他可是深受孙思襄那张脸的欺骗,不止两次三次地把孙思襄错认成穆云赋的,那么相像的两个人,年纪又正好都是十八,不是亲兄弟?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了。 “呵呵,小略,爹娘在做什么?休息了吗?”穆云赋被小略的反应逗乐了,摇摇头轻笑,忽然想起回府不久的穆彬和龙宁,“如果还没有休息,不如我现在去道个安,爹娘出门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总要多感受府上温暖的。” “少爷真贴心啊,王爷和王妃一定会高兴的,他们这会儿都没歇下呢,王爷好像还在练武,我从主院经过的时候听见了。” 练武?穆云赋不由得再次摇摇头,轻笑着想,爹娘两人都是练武高手,思襄也丝毫不弱,看来这个家里就自己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人呢! “啊,云赋来了。”宽敞的院子里,围了一圈灯笼,在这温暖又明亮的灯光下,龙宁一身白衣翩翩坐在树下的石桌旁,一边抚弄古琴一边欣赏穆彬练剑。看见穆云赋,她微微一笑,让身后侍女收起古琴,“云赋,来这里坐一坐吧。” 穆云赋身上披着小略特意添加的一件长袍,说是夜里风凉,他要出门就必须多穿一件,龙宁看着十分满意,“到底是从小和云赋一起长大的孩子,小略照顾云赋让我很放心呢。” “嘿嘿,王妃请放心吧,我怎么也不会再让少爷的身子出问题的!”小略得意地拍拍胸膛保证道。 龙宁笑着点点头,恰好这时候穆彬收剑走过来,龙宁便亲自端着茶水迎了上去。 “云赋,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身子不会受不了吗?”穆彬也很是关心穆云赋的身体问题,关切道,“现在有爹娘在,府里的事情你也不必忧心了,每日还要早点休息的好。” 第一百章 沙风 “让爹娘忧心了,我没事。”穆云赋温润地笑着,复又换上忧虑的神色,“我只是有些担忧远在北漠的思襄和殷兄……” 龙宁和穆彬两人对视一眼,复杂的情绪在脸上浮现,无奈道,“云赋,究竟为何不让爹娘插手思襄的事情?你作为兄长会担忧,我们作为爹娘不是更要忧虑些吗?” 穆云赋轻轻一叹,“爹,娘,也许你们出手的话,思襄很快就可以平安地回来,但是思襄不一定愿意,我只是怕你们贸然插手,会让思襄更反感。” “这……”穆彬疑虑道,“思襄的性子有这么任性吗?” “不是任性,事实上,思襄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纯真无邪,她自小一直生活在紫阳山上,十八岁之前从没有出山与人打交道,山上也只有山林野兽和她的师父,干爹,还有一个哥哥与她一起生活。她不懂人情世故,话也不多,但常常会语出惊人,让人吃惊。”穆云赋淡笑着,一边回忆一边轻声道,“我从来不知道血缘原来是这么奇妙,我原本已经失去希望,思襄却恰好出现,又在我最危急的时候救了我……” “我怎么听说,她一开始是不愿意救你的?”穆彬打断穆云赋的话,拧眉道,“难道她看到你,还不相信你们是兄妹?” “这,就是我来找你们想要商讨的了……”穆云赋长叹一声,声音渐渐低沉,“思襄对人很是警惕,看上去虽然并没有什么间隙,但实际上却是很难接近的,也许这是她涉世未深的缘故。也许在旁人看来,思襄仅仅是个武痴,喜欢用武力解决麻烦,我却觉得正是因为思襄涉世不深,从小只知习武变强,所以才会将武艺作为与人交往的手段。但另一方面,她比常人更好战嗜血,不免让人放不下心来。” “好战嗜血?”穆彬拧起眉头暗暗沉思,“这样的情况会发生在女子身上吗?” “不曾听说过,除非是习武过程中遇到瓶颈,走火入魔。”龙宁道。 穆云赋摇摇头,慢慢道,“思襄并没有走火入魔的症状,只是武艺高强,超于常人,思维方面却也没有明显的特别之处,所以才显得奇怪。” “这就难以查清了,只有紫阳山这一条线索的话……” “哦,爹,娘,你们对东峰可熟悉?” “东峰?与那里有什么关系?”穆彬和龙宁两人对视一眼,都十分惊讶的样子。 “思襄的武器,经我查探之后得知,就是出自于东峰境内的诺之手。” “竟有此事?!”穆彬霍然起身,凛然的双目意味不明,“你确定是出自诺之手?!” ………… “没想到所谓明石竟是这样一大块……”殷绝仰着头仔细打量眼前的沙土中露出来的一角明石,这块明石便是之前他们在通道顶上见到的小明石的真面目,表面上有无数凸起的,亮闪闪的石子,里面却是整个儿一块形状奇特的大石头。 殷绝又瞅了几眼,轻轻掂一掂背上的人,继续抬脚往前走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被塌陷的沙土牢牢堵住的通道口,不止这一处,现在的漠原之鹰的老窝里,偌大的地空之中,已经有数十处塌陷了,其中塌陷最严重的一处便是大堂。 想想不久之前的那场震动,殷绝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暗骂背上的女人不知深浅,竟然在瞬间爆发了自己所有的内力,将那近百个壮汉瞬间齐齐震飞,也顺利将大堂震垮了。 “啧,若是我没有赶来,真不知道你要如何收场!”殷绝已经收了满身的冷气,低低自语。 走了没几步,前面又有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传来,殷绝脚下一顿,转了个方向,走进了另一条通道。 这样的情况接二连三地发生着,往往是刚刚走进一个岔路,前面或者后面就被堵住了,沙土干燥又零散,落下之后迟迟不能平静,在空气中飘荡着,为了两个人少吸入一些沙尘,殷绝只好一边躲避着沙土落下的地方,一边挥剑斩落沙土。 眼看着通道渐渐被堵上,却还是没有见到出口的影子,殷绝耐着性子背着孙思襄一步一步继续找着出口,通道里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和沙尘“噗噗”下落的声音。 “冰疙瘩,你迷路了吗?” 背上的人忽然说话了,专心的殷绝瞬间清醒,冷色渐亮,双眼也被寒雾笼罩,就连说出的话都不自觉地带着冷冷的味道,“路都被封死了,现在只有先挑剩下的通道走。” 孙思襄眨眨眼,慢慢从殷绝背上滑下来,下地的时候双腿一软又扑在殷绝身上,殷绝转过身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休息,冷声道,“你刚刚内力流失,现在还很虚弱。” “啊?”孙思襄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想要使力却用不上力,浑身就像被千斤重石碾压过一样疼痛不断,她皱皱眉,先摸了摸自己背上的大刀,然后索性缩进了殷绝怀里懒懒道,“那你继续抱我走吧!” “你……”殷绝一惊之下差点没有站稳,想要推开孙思襄却又觉得孙思襄的表现很平常,自己反应过激的话反而会显得奇怪,便沉了沉心思,面无表情地一把将孙思襄抱起,继续前进了。 很快又是一个岔路口,殷绝左右看看,正准备随便选一条的时候,孙思襄抬抬下巴,“走这边。” “……”虽然奇怪,殷绝还是忍住了没有问,走了孙思襄说的那条路。 不一会儿,就听见从另一条通道里传来“哗啦啦”的一阵响,那边也塌陷了。 “你知道那边会塌?”殷绝装作无意地问。 “因为上面很大声啊。”孙思襄理所当然道,又动了动耳朵,“痒痒已经出去了吗?外面很危险的样子。” “危险?”殷绝挑眉,明明他们现在才是最危险的好吗?再不找到通道的出口,他们怕是就要被掩埋在这座地空之下了,而且漠原之鹰的人都差不多被解决了,外面还有北望他们那么多人手,会有什么危险? “风,沙,很大声。”孙思襄看着头顶一阵阵微微晃动着的石子和沙土,悠悠道,“这里的墙壁里面好像还养着沙蝎,怎么没看见?” “……”殷绝又挑了挑眉,低眼看了孙思襄一眼,“亏你还记得,刚刚已经遇到一群,都被埋了。” “哦,真可惜,我还想养一只的。”孙思襄撇撇嘴,“蓝河跟着毒女跑了,大只的沙蝎也被埋了,我还是出去打败那只怪物养吧!” “怪物?”殷绝一愣,想了想道,“难道说的是北漠中心沙底的那个?” “你知道?” “那不是北漠神兽么?重山没告诉你?” 孙思襄眨眨眼,“重山说北漠也有神兽,但是没有告诉我在哪儿,这怪物还是小宋说的,吃了好多人。” “神兽不会吃人的。” 孙思襄疑惑地看着殷绝,那只怪物是神兽,神兽又不会吃人的话,那些去找神兽比试的人都是怎么死的? “有传言说北漠神兽暴戾无常,是因为被人控制了,所以挑战过其他神兽的人都很少会去挑战北漠神兽。”殷绝冷冷解释道,“被人控制的神兽只有两种,一种是被人打败甘心臣服,另一种就是神智被术士所控,完全任由术士摆布。” “术士?”孙思襄皱皱眉,这名字一听就很不喜欢,如果遇见了是一定要砍的。 “术士是千年前的称呼,是一类可以与神兽魔兽战斗的人,至今还能传承下来的,就只有术士这个称号,和他们研制的法术了。” 孙思襄静静地听着,一副深思的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殷绝再次停下脚步,沉声道,“看来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要自己想办法出去了。” 他们再次回到了刚刚的岔路口,现在,两边都已经被塌陷的沙土堵住了。 孙思襄慢慢回神,看着沙土落下之后显露出来的大石块,那些小明石都像是大石块的孩子,从大石块身上长出来,却又离不开的样子。 “你还能听到外面的情况吗?” “嗯,风很大。”孙思襄动了动耳朵,肯定道。 “那就麻烦了……如果是沙风的话,从这里出去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可以躲,沙风来势凶猛,我们很有可能会被带走的。” “带到哪里去?” “不知道,这要看沙风的轨迹,大概会被带到半途扔下来。” 孙思襄挑挑眉,这个沙风还真是有意思,把人带走也不带到自己老家去,还在半途就扔掉,那为什么要把人带走呢?她眨眨眼,道,“那就先出去,看看会被带到哪里去吧。” 殷绝将孙思襄放下,抽出剑来,神色凝重道,“你离我近一点,沙尘过大,也会被窒息的。” 北漠的暗夜,夜空一明如镜,深蓝深蓝的,平静的沙丘之上,一道狂风打着卷儿从天而降,又由远及近,飞快地蹿了过来,远远看时,就像一支巨大的毛笔,笔直笔直的笔杆下面,扭曲的笔头在沙丘上来回扫荡,卷起更多的黄沙。 第一百零一章 受伤 沙风就在这片地空之上打着转儿,也不知是不是在等着什么。 忽然,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一道白光从地下冲了出来,很快又消失不见了。紧接着,整片地空都在剧烈抖动,沙土开始大面积地塌陷,沙风就在塌陷处的周围打着转儿,好像在看热闹一样。 两个人影从塌陷的边跳了出来,又连连飞奔了很远才停下。 “据说明石被光照过之后就与普通的石头一样了,漠鹰藏着这么大一块明石,竟然敢就这样把我们丢在这里逃跑。”殷绝喘了一口气,远远看着整个儿下陷的地空。 “冰疙瘩,那个是不是沙风?” “什么?!”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殷绝猛地回过头,朝着孙思襄看着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了那个巨大的毛笔一样的沙风,沙风还在塌陷处的边转动着,好像在跳一支欢庆的舞蹈。 “不好,如果真的被它带走,不知道会被扔到哪里去,我们快走!”殷绝只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起身要走,却被孙思襄死死抱住。 叹口气,殷绝无奈地弯腰抱起孙思襄,这个女人,这次总能长点记性了吧? “啊,它过来了。”孙思襄一直盯着沙风,眼睁睁看着沙风忽然转了向,似乎被他们两人吸引了一样紧紧追了过来,一路左摇右晃,没有一条固定的移动路线。 “啧!”殷绝咬牙飞奔起来,他就知道北漠最难缠的就是这沙风,如果遇到就会被缠上,非得把你带走不可。 就在殷绝拼尽全力轻功前进的时候,孙思襄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冰疙瘩,你太慢了……” 殷绝根本来不及反应,两人就齐齐被卷了起来。 就在孙思襄和殷绝两人被沙风卷飞的时候,北漠等人正在远处看着巨大的沙风,满怀忧虑。他们找了一处沙丘环绕的安全之地,给几个受伤的人简单包扎了一下,就一边轮流出去找漠鹰,一边照顾着状态不佳的央洋几人。 好在几个人慢慢恢复了精神,现在已经安然歇下了。 “沙风已经到那边了,小主子他们还没有出来吗?”西华担忧道,“他们现在出来的话很有可能被卷进去啊!” “但是我们也不能贸然过去,沙风实在危险,不知道它会将人带到哪里去。”北漠拧着眉道,“先看看情况,明日天亮了再去找小主子和殷大人。如果找不到,就只有跟着沙风走了。” 北漠这么大,不管丢在哪里都不要丢在那个被人控制了的神兽那里就好了——这是几个人心里同时出现的期盼。 再次醒来的时候,孙思襄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漠原之鹰的老窝里没有出来,因为睁眼还是漆黑的一片,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她出手探了探,果然碰到了倒在身旁的殷绝。 “冰疙瘩,你醒了吗?”察觉到殷绝动了动,孙思襄又靠拢了点,她的身子经过刚刚那一场沙风的裹卷撕扯,现在越发的疼痛难忍,只有先看看殷绝的情况了,“这里是哪里?” 她推了推,殷绝毫无反应,只是顺着她的力道又往一边滑落了几分,她登时警惕起来,一把将殷绝扯进自己怀里,然后慢慢转过身子去看。 果然,殷绝刚刚差点就要被她推入看不见底的坑里去了,她呼出一口气,又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动了动身子。 头顶上是个高高的沙穹之顶,圆圆滑滑的,看上去被人精细打造过,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大坑,她又在身下的黑色地面上按了按,意外地发现了什么。 “冰疙瘩!喂,冰疙瘩快点醒醒!”她又去推殷绝,这一次却摸到了满手的血,那种滑腻的触感让她心里一惊,难道冰疙瘩已经死了?! 她仔细找了找,才发现殷绝脊背上有个很长的伤口,像是被撕裂的,又像是被什么划过弄伤的,伤口不浅,一直往外渗着血。她想也不想就将殷绝身上的衣服剥了下来,拿出西华提前给自己的,据说是很有效的伤药全部倒在殷绝的伤口上,稍稍涂抹一番就用衣服顺着伤口包了起来。 她没有看见,殷绝的血流在黑色的地面上,又从两边滴落进了大坑里。 “呼——”好不容易处理好殷绝的伤口,孙思襄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和殷绝并排躺在地上休息,她现在浑身上下都疼得发慌,恨不得赶紧挥挥刀痛快一场。 “唔,呃……”一旁的殷绝低低吭了几声,有转醒的迹象,孙思襄眨着眼看着他,见他微微睁开眼,声音极小地道,“你,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抹药了啊。” “你,你哪来的……什么药……”殷绝痛不能言,咬着牙硬撑着不颤抖,整个脊梁传来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硬生生将他从昏睡中烧醒了,他知道自己背上有伤,但没想到孙思襄会这么懂事地给他处理伤口,也没想到她手上有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药,他严重怀疑孙思襄是不是把辣椒粉给自己撒在伤口上了。 “是西华给的,他说对伤口很管用的,说不定一会儿就好了。”孙思襄毫不在意,轻松地道。 殷绝咬咬牙,西华是用毒的,怎么可能会给她什么好药,啧,看来拜西华所赐,他这脊背是要落下病根了,出去一定要找穆兄理论! “对了对了,你醒了的话看看这个。”孙思襄忽然想起了要紧事,拍拍地面对殷绝道,“这个像什么?” 殷绝疑惑地转头去看,地面上黑乎乎的,却不像是脏的,有的地方还很光滑地反着光的样子。 “这么一大片都是啊,你看看。”孙思襄硬是将殷绝扶坐起来,让他仔细打量这一片黑黑长长的地面,两边的深坑也一眼就能望见了。 “出口在那边,沙风是怎么把我们丢进来的啊?”孙思襄指了指远处亮着光的地方,左顾右盼,满满的都是好奇。 殷绝咬牙忍痛,斜眼看了孙思襄一眼,“你没事了吗?” “……”孙思襄心里一动,不知怎么想起了师父和干爹,师父向来都主张她不要开口喊累,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没有危及性命,师父就不让干爹给她治,说是可以锻炼她的自愈能力。 但是干爹总是悄悄地来找她,温柔地笑着问她,“没事了吗?来给我瞧瞧。” 不管是师父、干爹还是远哥,她都不会让他们听到自己说累说痛,虽然远哥一再对她说,没事的,师父不会知道的。她一直很自觉地遵守师父的要求,为了变强,为了活下去。 孙思襄双眼放空地看着殷绝,一眨不眨,殷绝奇怪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还是不见她有什么反应,不免担忧道,“难道伤势太重失去意识了?” “师父说,很快就会好的,只要自己不觉得痛,就真的不会痛了……”孙思襄轻轻眨眼,黑亮黑亮的眸子映出殷绝惊愕的脸。 “喂,你怎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殷绝握了握拳,孙思襄的那双眼又如平常一样纯真无邪,但更明显的却是拒人千里的冰冷。孙思襄眼中的冰冷与他身上浑然天成的冷寒之气不同,那是一个白纸一样的人不愿与人亲近的表现,那是孙思襄自幼学会的无情。 两人默默地面对面对峙了一会儿,孙思襄不动,殷绝的脸色也渐渐冷硬起来,双目含着渗人的寒光。 忽而,他抬手轻轻靠近孙思襄的脸,低声道,“放心,我一定会上得紫阳山,找你师父理论的!” 孙思襄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躲开,殷绝的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她还是不言不语,一边强忍着浑身的疼痛,一边细细体味一个男人的手在脸上抚摸的感觉,对她而言这不仅仅只是一种触感,那只手似乎还轻轻触动了她心底的一根弦,莫名地让她心安。 “内力爆发的冲击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若是换做其他人,一定在当场就爆破身亡了,你竟然还能无事——”殷绝顿了顿,心底在冷笑,这就可见你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训练了。 孙思襄微微低下头,脸颊在殷绝的手心里蹭了蹭,忽然开心地展颜一笑,明媚的双眸忽然就亮了,“我不养怪物了,我要找一个小冰疙瘩养!” “什么?”殷绝被近在咫尺的那张笑颜惊艳到了,完全没有听懂孙思襄的话。 孙思襄却不再解释,微微扭头去,薄唇微启就要触碰到殷绝的手心时,殷绝才猛地反应过来收回了手,惊愕又紧张地瞪着孙思襄。 “喂……”孙思襄不满地皱眉,忽然一把将殷绝捞起来,飞身跃起。 “你,你干什么?”殷绝吃惊地问,又不敢乱动,这女人的身子不是还需要休息吗?怎么就能这样乱来? 孙思襄没有说话,只在下落的时候变了变脸色,殷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他们刚刚躺坐休息的地方竟然生出了一根黑色的长刺来。 第一百零二章 被吞 “……这里……”殷绝站稳的时候,面上凝重万分,他心里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孙思襄让他看地面之后越发真切,现在想想,他大概已经猜到他们被沙风丢到哪里了。现在的情势对他们实在不利,一个内力还没有恢复,身体虚弱,一个在沙风里受了伤,失了血,状态不佳。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很厉害的对不对?这个地面竟然像蜥蜴一样的,没想到还会变样子啊!”和心情沉重起来的殷绝相反,孙思襄却是一脸兴奋的样子,将那一层疲色都盖了过去。 “不要大意,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里就是北漠神兽的巢穴了……”殷绝冷硬道,“我们现在,大概已经在那家伙的肚子里了……” 孙思襄惊讶地瞪大眼,瞅着殷绝,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 “我也只是听说,北漠神兽体型巨大,没有固定形状,喜欢将自己掩埋在沙土中沉睡,若是有什么外力打扰,也会反击的。”殷绝一边滴着冷汗,一边道,“只是,如果是沙风在它面前丢的东西,它就会直接吞进肚子里。” “肚子里?”孙思襄又左右看了看,指向有光亮的地方,“这里是神兽肚子里的话,那边是什么地方?难道不是出口吗?” 殷绝摇摇头,“既然已经被吞进肚子了,又怎么可能那般轻易就让你出去呢?” “我过去看看!”孙思襄边说着边要飞身跃起,却被殷绝一把拉住,殷绝面色严肃道,“你是想毁了你的内力吗?内力爆发后要好好休息,等着内力恢复,若是途中强硬使用,你会内力尽失的!” 孙思襄看了看自己脚下与那处光亮的位置,两边的确有点远,中间又全都是黑黢黢的深坑,不知道底下有什么,如果不用内力怕是真的跳不过去的。 “让我来吧。”殷绝当然也是不愿意一直待在这里的,必须想尽办法先逃出去再说,这个时候背上传来的灼烧感已经减轻了不少,他对孙思襄点点头,“你在这里等着。” 呼声片起刻落,孙思襄看着殷绝安全到达了那片光亮之中,光亮中的地面还是黑色的,莹莹的反着光。 殷绝抬手遮在额头上,眯起眼往外看,只看见白花花一片,也感觉不到阳光的热气,只是脚下的触感似乎不太一样了。殷绝俯下身去摸了一把地面,与孙思襄所在的地面不同,这里不硬也不是很光滑,还微微带着点湿气。 “冰疙瘩!” 孙思襄忽然一声大叫,同时殷绝也察觉到不对,错身躲过了黑影的攻击,再细看时,却是孙思襄脚下的东西动了,直冲冲朝着他扑了过来。 “神兽的肚子也这么厉害?!”孙思襄一边兴奋地大叫,一边左右看着自己脚下的东西,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地面了,这个忽然冲起来攻向殷绝的,看上去更像是一条巨大的黑蟒,而孙思襄就站在黑蟒的背上。 黑蟒动了的时候,殷绝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也微微晃动了一下,不像是被撞了的反应,黑蟒也并没有撞上来,而是灵巧地绕开了。 “为什么神兽的肚子里会有一条巨蟒?还是说我的猜测不对?”殷绝一边躲避着黑蟒的大脑袋一边想着,远远地看到孙思襄在黑蟒背上遥遥地向他招手,“冰疙瘩——这蟒蛇是长在神兽肚子里的!” “什么?”殷绝又吃了一惊,他可从没有听说过神兽肚子里还长着一条黑蟒啊! “你看,它只有脑袋,它的尾巴在那下面长着的。”孙思襄指了指黑蟒的脑袋,又指了指下面的深坑,“它的尾巴动不了,我下去看看。” “喂!你不要乱动!”担心着孙思襄身子的殷绝想要去阻止孙思襄,却被黑蟒的脑袋逼得节节后退,他只好拔剑来斩,剑落在黑蟒身上却发出了铁器相接的声音,没想到这黑蟒的鳞片这么坚硬。 殷绝只好在留在上面与黑蟒相斗着,吸引黑蟒的注意力,好让孙思襄顺利地到达深坑底部。 孙思襄沿着黑蟒的身子一路滑行而下,在接近底部的时候发觉了不对劲便停了下来。底部的光线极弱,她只看见一汪浅浅的潭水,水还是黑色的,黑蟒的尾巴就扎在了黑水之下。 她发现在黑蟒的尾巴附近,水面波荡的很厉害,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 就在她想要再往下探一探仔细看看的时候,突然从黑水之下窜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她迅速抓紧黑蟒的身子往上一缩,险险地躲过了那颗小脑袋。 “啧啧,竟然还有一条小的!”孙思襄惊讶地咂咂嘴,与那个伸不上来的小蛇脑袋四目相对,“你们的尾巴真的长在这个神兽的肚子里的吗?你们也是被神兽吃掉了吗?啧啧,这么凶……” 小蛇不停孙思襄说话,“嘶嘶”地吐着信子,脑袋一耸一耸地冲着孙思襄,好像随时都会从黑水中飞窜出来咬她一口一样。 孙思襄又看了看别处,全是黑汪汪的水,除了这条凶狠异常的小蛇之外也没有其他活物了。又看了小蛇一眼,她手脚利索地再次顺着黑蟒的身子爬了上来。 “冰疙瘩——下面还有一条小蛇,它们的尾巴都是长在神兽肚子里的。”孙思襄朝着殷绝喊,末了又道,“神兽肚子里的水都是黑的!” 殷绝正与黑蟒的脑袋斗得正酣,听见孙思襄的声音,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面前的黑蟒实在太碍事了,想来如果不把它解决的话,他们俩根本没有功夫去寻找出口。 想到这儿,殷绝眼神一沉,阴冷地盯着黑蟒,单手持剑,浑身都瞬间提起气来。 孙思襄远远看着,知道殷绝要认真了,这只黑蟒也是辛苦了,忙了半天还是要被冰疙瘩杀死。 ………… 北漠中心地段,一队人马默默地赶着路,朝着传闻中怪物所在的方向。 “北望,你可是看清楚了?小主子真的被带到这里来了?”西华不住地问,再三地向北漠确认。 “嗯,现在只希望小主子还没事。” “啊,这,就算小主子那么厉害,刚刚才在漠原之鹰的老窝里打完,又被沙风卷飞,现在若是真的落在了那个地方,那,那可怎么才能没事啊!” 西固拍了拍西华的肩,面色沉重地瞥了一眼马上默默不语的央洋几人。 西华这才反应过来,暗暗丧气地垂下头。 “北望,还有多远?”央洋遥遥望了望前方无边无际的沙丘,沉着地道,“不能让大家都去,太危险了,我一个人去找就好了。” “你说什么呢!央洋,他也是我哥哥,我也要去找!”原本垂头丧气的蛛心登时有了精神,双目赫赫地瞪着央洋毫不示弱。 “小姐,太危险了,还是让我们去吧!”凌霜担忧道。 北望看了看马上互不相让的几个女人,头疼地皱起眉来。 “我说,你们几个就不要争了,小宋之前说的你们不是都知道吗?那么多中原高手都没办法对付的怪物,你们去都是送死知道吗?”黎民这时候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种时候,就该我出场了,大少爷那么器重我,难道你们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几个人都惊讶地望着黎民,她们都以为,依照黎民的性子,这种时候一定会保持沉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让人注意到的才好。 “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凌霜挑眉看过去。 黎民摇头晃脑半天,才慢慢道,“办法不是没有,但是呢,那个怪物实在太厉害了,我只能想办法看看大少爷在不在,至于其他的……” “那样就够了,你先说说你的办法。”央洋打断了黎民的其他啰嗦话,有些着急地道。 “好,你们听我说,依照小宋的说法,和我听来的各路传言,我判断,那个怪物平时都是在沉睡状态的,只要我们不咋咋呼呼过去将它吵醒,只是悄悄过去看看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你是说……” 众人的眼神都亮了,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能在没有伤亡的情况下查清楚孙思襄到底有没有被沙风扔在那里。 于是,几个人又重新打起精神,充满了希望地继续前进了。 只有北望神色还是很凝重,一声不吭地领着路,他想到的更多,却也不愿意说出来打断这些人的期望,毕竟他也期盼着早点找到小主子。 然而,不是天公不作美,只是这世上总有很多事出乎意料,比如现在这样的状况。 “呃……这种情况呢,是在计划之外的……”黎民干咳几声,尴尬地挠挠后脑勺。 众人都没有听见黎民的小声嘀咕,只是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沙丘之下升腾而起的滚滚沙,这样子的怪物怎么也不像是在安静沉睡,反倒是比他们还要活跃的样子。 “果然……”北望叹息道,“沙风掠过的地方,沙满布,定会将它吵醒的,看来我们没有机会按照原计划去查探了。” 第一百零三章 斩蛇 “不论如何,我都要亲自去确认哥哥到底在不在那里。”央洋面色坚定,丝毫不为远处正发狂的怪物感到害怕。 “还有我!我也一定要去!我要确认哥哥现在到底有没有危险,哪怕,哪怕我没办法救他,我也要跟他在一起!”蛛心也毫不示弱地表示道。 北望有些头疼地皱起眉,叹口气,遥遥望着那滚滚沙升起的地方,心中的担忧一五一十地显露在了脸上。 “传闻这家伙脾气不好,看来还真是没错啊……”西华站在北望身边,低声道,“你说这家伙吃不吃毒药这一套?” 北望摇摇头,“不管用的,来挑战它的各方好手试了各种办法,但是都没有成功过。大家都知道,它是神兽中实力最弱脾气最差的,本来都毫不在意地过来挑战,但是最后一个个都灰溜溜地离开了。” “诶~那还真是,麻烦了。”西华失望地退开了。 “它为什么会这么暴躁?”西固悄然出现在西华身后,轻飘飘道,“附近并没有人,它却一直稳定不下来。” “难道不是因为吃撑了睡不着吗?”西华没有太在意,兀自皱着眉考虑新的对策。却又听西固在背后低低道,“传闻它被人控制着,但是一个并没有打败它,令它臣服的人怎么样才能控制它呢?” “如果是西域的人就很简单了,用毒虫就可……啊?!”西华顺口接了一句,却因此恍然大悟,“难道它安静不下来是因为体内毒虫?可是毒虫在潜伏期从来不会暴动,除非受到外界干扰!那就是说——” “你想到什么了?”北望看着西华,满怀期待。 “我想,我想说,如果小主子被沙风半道丢在那附近,大概已经被那家伙吞进肚子里了!”西华一边自己觉得不可置信,一边又很是悲切地对北望道,“你看那家伙现在不还在因为消化**而胡乱蹦跶么?” ………… “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你抓稳了!黑蟒挣扎的时候,神兽也会受到波及,你要小心!”看着孙思襄毫无顾忌地在黑蟒背上大笑着,殷绝已经不知道该无奈还是该担忧了。 “这大蛇皮糙肉厚,你的剑刺的动吗?” “哼,黑蟒气数已尽,你准备下来吧。”殷绝冷冷一哼,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被孙思襄小瞧了,不满地挑了挑眉。 他话音落时,黑蟒又是一阵剧烈地摆头,大脑袋从黑黢黢的深处飞快地晃到另一处去,殷绝闪身躲过,又不放心地看了看孙思襄,然而孙思襄却好像被大蛇甩得很舒服,眯着眼笑着。 黑蟒这一甩,硬生生将自己的血淋淋的脑袋撞在了一侧黑黢黢的墙壁上,这让殷绝和孙思襄两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好像天地即将颠倒过来的那种错觉。 “你不要乱动!我去找出口!”殷绝朝孙思襄大喊一声,便飞身往黑暗深处查探去了。 黑蟒的脑袋撞上墙壁之后,整个身子都在轻颤,孙思襄扶在上面看着,眼睁睁见黑蟒渐渐失去力气顺着墙壁往底下的黑水里滑落。 孙思襄还是没有动,尽管身下的黑蟒一点点往下倒去,她还是镇定地坐在上面。 靠近底部的时候,她发现,底下的黑水就像在沸腾一般冒着泡,“咕嘟咕嘟”作响。 “嗯?小蛇呢?”她左右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条凶狠的小黑蛇,虽然小黑蛇没有毒女的蓝河那么机灵,但看上去还是有些实力的,她原本还打算出去之前把小黑蛇拔出来带上的。 大怪物的挣扎一直没有停下来,黑水也在不平静地翻滚着,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孙思襄看着冒泡的黑水,感受着大怪物不停地晃动,撞击,拼命的挣扎,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危险但是却没有头绪的感觉。 她从来对危险有一种特殊的感知力,并能很快做出反应对策,让自己避免受到伤害,但是现在她所察觉到的危险,却让她自己都感到迷惑——黑蟒已经被冰疙瘩杀死了,大怪物也因此疼的打滚,他们只需要再找到出口逃出去就好了。 那么,危险又是从何而来? 孙思襄不善思考,她的所有对策都是出自于本能和直觉,所以,尽管现在她还是满腹疑惑,但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便手脚并用地往黑蟒的尸体更高处爬去。由于怪物不停地在晃动,她时常会在黑蟒光滑的身上滑倒,这些细小的失误也都引起她的警惕,一直保持着身体平衡,用来应对任何会突然发生的变故。 现在的她,就像一只山林中的野兽,匍匐前进,一边警惕地躲避危险,一边冷静地准备着迎接危险。 然而,她却并非真正的野兽,当黑暗中那猩红的细眼猛扑出来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堪堪躲过那对獠牙,然后迅速抽出大刀来。 “小……蛇?”孙思襄眯起眼,这个突然从黑蟒身子另一边冲过来的,细长的黑影很像是她之前在黑蟒尾巴附近看到的,长在怪物体内的小蛇,但这黑影却有两个小脑袋,身后也有两条细长的尾巴,这是她至今为止第一次见的生物。 双头双尾的小蛇贴在黑蟒的身上,只把两个脑袋高高抬起,两双一模一样的细长的眼睛盯着孙思襄,其中饱含怨愤怒气,还有猩红中透露出来的丝丝杀意。 “哼!管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偷袭我——”孙思襄提起大刀,眯着眼低低道,“本来还想养你的,果然还是养个小冰疙瘩比较好……” 小蛇凶狠地冲着孙思襄龇了龇牙,蛇信子危险地绕着圈儿。 见状,孙思襄却是明白了对方毫无善意的挑战,又是一声冷哼,抬脚靠近小蛇。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毕竟这个地方与外面不同,光线昏暗看不清楚,脚下又是一只巨大的黑蟒,地面又硬又光滑,如果太集中在小蛇身上,突然滑倒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对孙思襄而言,从来不会有这么多顾忌,在打斗的时候,她眼里心里,只有面前这个对手。 小黑蛇也没有等着被动的意思,孙思襄脚下刚动,它就一头窜了起来,双尾拧成了一股,看上去坚硬了很多。双头使劲抡着圈儿,如同一股小旋风,“呼呼”地直冲孙思襄的面前。 孙思襄举刀就砍,却没想到那小黑蛇一边旋转着飞空一边还能看得清大刀的走向,准确地躲了过去,冲过来的势头却不见减弱。 “快躲开!”殷绝的喊声忽然响起来,孙思襄立即旋身跳到了一边,小黑蛇打着转儿冲了过去,被殷绝一股掌风打散掉在地上。 落在黑蟒身上的小黑蛇立即又竖立起来,两个脑袋一个盯着后面的孙思襄,一个盯着前面的殷绝。 “听到这边的动静才过来看看,这家伙是什么东西?”殷绝冷冷地道。 “有点像水里的那条小蛇,但是多了一个脑袋。”孙思襄转了转手腕,双眼渐渐又蒙上了一层黑雾,盯着小黑蛇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兴趣,变得非常冷硬。 殷绝注意到了孙思襄的变化,这次还特意看了看孙思襄的大刀,却没发现大刀上的花纹有什么变化。 小蛇的脑袋左右晃动着,细长的眼睛危险地盯着孙思襄,丝毫不退缩的样子。 孙思襄慢慢拱起身子,像小蛇一样龇牙咧嘴吐着舌头,双手抬着大刀,一点点靠近小蛇。另一旁的殷绝也不再犹豫,冷着脸举着剑一步步靠近。 “嘶嘶嘶——”小蛇的两个脑袋齐用,同时冲着孙思襄和殷绝两人吐舌威胁,细长的黑色身子滑溜溜地扭动着。 “哼!”孙思襄皱着眉冷哼一声,拔脚冲了过去,身形飘忽不定,竟与那小蛇的身子一样滑溜,看得殷绝有些目瞪口呆,但殷绝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配合着从另一边直直冲了过去。 小蛇一左一右两个脑袋碰了碰,最后竟然完全不理会殷绝,双头全都冲着孙思襄张口咬去,孙思襄躲过一次它又很快跟了上来,一人一蛇的动作相互衔接的天衣无缝。 殷绝又是一愣,忽而就变了脸色,冷意更深,在孙思襄面前,他怎么可以被这么一条小蛇小看了呢?! 于是,他二话不说紧跟在小蛇身后,身形干脆利落,不像孙思襄那般委婉曲折,也不如小蛇那样滑溜扭曲,一如他冰冷的眼神的风格,冷剑直刺向小蛇的一个脑袋。 果然,小蛇没有料到在自己眼中根本算不上对手的男人竟然会突然攻过来,而且这般迅速敏捷,一时间躲避的有些慌张,让孙思襄也得了个空,大刀毫不犹豫地砍下,“啪嗒”一声斩掉了一个脑袋。 眼见着孙思襄再次比自己先得手,殷绝又是皱眉,眼神更冷,剑尖顺势一拐,刺穿了另一个脑袋。 小蛇的身子很是激烈地蹦跶起来,好像随时会复活一样,孙思襄的大刀正欲再次落下,殷绝的冷剑已经将那条细长的黑色蛇身从头挑破,划成了两半,两条互相纠缠的尾巴也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