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时值春分,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热闹起来。 黎雅清的床离窗户有一段距离,她躺靠在床头那里好久了。 护士例行巡视后离开。她穿着旧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神情呆滞,四肢和面颊消瘦,整个人近似一把干柴,眼窝深深凹陷,脸色暗黄蜡黄的。 桌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新的拜访者,或者说,是很久以前就没有了。 想想以前她还老抱怨家里人多拥挤又吵闹,没有一点私人空间。如今,却连可以说句话的人都没有,四周安静得让她简直要发疯,渐渐的,她好像也忘记该怎么说话了。 这样的她,谁能相信是很久以前艳名远播的村里一枝花?然而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就算再惊人的美貌也挽回不了脑残作的死。现在她孑然一身半身不遂,整个人衰老得可怕,可以好多天不笑也不动,仿佛活着也再无盼头。 “砰!”什么东西撞到门上的声音,也没有成功让黎雅清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紧接着一个小女孩追着她玩脱手的花皮球,跑到门口。 “姐姐,我的皮球跑进来了,我可以把它捡出来吗?”小女孩很礼貌。 黎雅清点头。 小皮球终于回到了小主人的怀里,正要蹦蹦跳跳地离开病房。突然小女孩又回头看着她,很认真很大声地喊了一声: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说完,就抱着皮球跑开了。 她垂下眼,看着自己干枯如树叶般的手,苦笑着摇了摇头:姐姐?我这样的人,哪里还配得上一声姐姐…… 她想起妹妹小芬小时候也是这般玉雪可爱的模样,一脸珍重抬手在她跟前说“姐姐你看”,小胖手张开,原来掌心躺着一朵白色小花。 想起弟妹小时候的一些画面,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很酸很软,很久不曾跳动的心也仿佛重新有了知觉。但一想起后来彼此的横眉冷对,以前会在她身后会叫她姐姐姐姐的人,早已被她亲手推远。她眼眶慢慢又湿了。 小芬现在应该更漂亮了吧,过得好吗?还有弟弟大牛,二娃,都成家立业了没?大牛应该还是很恨她吧?爸妈还健在吗?真的已经彻底厌弃她这个女儿了吗?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又或许,这么活着就是她应该承受的惩罚。 惩罚她的愚蠢与懒惰,惩罚她对家人的错待。 视线重新移向窗外,她看见树干挺拔枝叶绿嫩,突然想起多年前,她带着弟弟妹妹们上山割草放牛,却中途一个人跑去看白遵礼的场景。芳草萋萋,她却只能看见那个少年微抬着的下巴,侧颜身姿,样样都让她迷醉…… 然后是那个让人心悸的混乱黄昏,她匆忙返家,才知道被她留在山上的大牛差点被惊牛踩中心肺,二娃吓得直哭,去找她却迷了路,全家人在外面打灯寻找,到深夜才在田埂旮旯里找到了他。 这虽只是她做过的无数荒唐事之中的其中一件,却是对家人造成伤害最大的一次。她差一点就被父亲的藤条抽中正脸和脑门,还是母亲哭着及时拦下了盛怒的父亲,却也不想再看她一眼。而大牛本来就有点先天不足,幸好被村里人看到及时救了回来,好歹捡回条命,但也就此留下了病根。 间接把弟弟害成了半个废人,而她则成了全家的罪人。她本就不满爸妈因为她是老大就总是叫她干活,觉得他们重男轻女,所以她经常敷衍塞责,想推给其他人干;而家里因大牛受伤又少了一个劳动力,压在全家人身上的重担就更重了,父母也好像一直在怪她;可她那时也不知哪来的娇蛮任性,还怪家人太记仇,怪他们不肯理解她原谅她…… 实际上她根本就没做过什么值得让人原谅的事情不是吗?家里的活不肯上心,却总忍不住去关注自己暗暗心仪的对象白遵礼,还常常没名没分地跑去他家里帮农忙。二妹小芬看不惯她推卸责任的行为,怪妈妈偏心,心里充满不忿;大牛二娃跟她不亲,也经常被她骂,因此都更亲近小芬,在心里也越来越讨厌她这个大姐;爸妈不希望儿女成仇,又协调不了,除了偶尔会大声训斥几句,多数时间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哀叹前世作孽家门不幸…… 和家人的关系,就是这么渐渐恶化,直到后来水火不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都是她的自私造成的。 当年的她,只会抬起头来憧憬未来的幸福,却学不会低下头来踏实耕耘。她喜欢白遵礼,便以为白遵礼也定会喜欢她;她不想好好用功,也不想干活,只以为好生活会白白送上门;直到她蠢到被人推下山坡摔成半个残废,甚至连累了他人,她还执迷不悟,当看到白遵礼娶了宋妍后亲密的样子,她嫉妒的心如同被热油烧了一样。 因为伤残,她就算想干活也没法干了,别说像同龄人一样可以期待属于自己的爱情,她就连照顾自己饮食起居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她怨怼身边所有人,明知不对可就是收不住自己暴躁的情绪,像个刺猬一样。后来她的亲人应该也是彻底受不了她了。日子本就活得紧巴巴的,谁还能一辈子照顾一个脾气不好又残废的白眼狼呢?他们不把她嫁给村里的孤寡老汉或傻子都算有情有义了。 很难说,失去健康、名声无存、脾气败坏,到底是哪一样彻底毁了她。总之当有人表示肯带她走时,没有一个人反对。哪怕那个人她根本算不上认识,更不要说有无感情。 后来,她就那么在外地辗转,再也没有见过一次爸妈和弟妹们。想必他们都恨不得从来没有过她这个人。 倒是白遵礼和宋妍她后来有见过一次,他们应该是来疗养院探望朋友的,穿着得体,看起来活得不错。黎雅清远远望过去两眼,明明那俩人都满头黑发保养得很好的样子,她一时间竟想到了“白发齐眉”这个词。 多好啊……假如她能好好的,是不是也能留在家人身边,亲眼看到大家幸福的样子?爸,妈,小芬,大牛,二娃,真的很想亲口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以及,祝你们幸福安康。假如我不是那么固执、那么蠢,又会是怎样呢…… 但一切都过去了。 在21世纪初这个偏安一隅的疗养院花园里,夏天的热气似乎也在过早地消散匿尽。 有人进来了,又有人出去了,来的走的,都有人在等待吗?都有人在陪伴吗?至少,都能有个可以去的地方吧!不像她,只能困在这四方院子里,看着四季轮换,花草长了又谢,谢了又长。 这天应该又是集体探病日,疗养院闹哄哄的,不知哪里传来的收音机广播放着一首歌,让她在温凉的阳光下微笑着入了梦。 惊蛰初交河跃鲤, 春分蝴蝶梦花间。 清明时放风筝好, 谷雨西厢好养蚕。 牡丹立夏花零落, 玉簪小满布庭前。 隔溪芒种渔家乐, 农田耕耘夏至间。 小暑白罗衫着体, 望河大暑对风眠…… (注1) 在大暑还没来临的这天,黎雅清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 黎雅清背着一大捆木柴,手里还提着一袋干树叶,走在回村的小路上。这两天有点潮湿,要捡到能直接用的干柴,难度高了很多,好在她起得早,赶在村里那些专门到处晃悠捡东西的小孩前面,找到了这些来之不易的木头和树叶。 看看日头,想到爸妈他们可能快要下地去了,她往上抬了抬有点沉的袋子,稍走快了一点。她出门前已经煮好了稀饭,切好了咸菜放在桌上,早点回去,估摸着能帮他们打包一下午饭便当,或者提醒他们戴上头巾防止被太阳暴晒。她现在已经非常习惯每天充实的生活,以前老爱睡懒觉的坏习惯也消失了。 这是七七年的农村,黎雅清重生回来已经三个月了。她现在15岁,在刚刚过去的升高中考试得了第一名,又高分过了跳级考试,如今在大队的高中读着高二。 跳级,这可是十里八乡都难得一见的事。在班主任放出这一消息时,黎雅清看见那些昔日装作和她姐妹好的几个所谓闺蜜,那脸色变化真可谓无比精彩。 她们也许感到了背叛,也许感到不可思议:一直傻大姐似的黎雅清,怎么数月前突然就开始发奋读书了?还一下子成了全级第一的优等生!不会是使了什么歪门邪道吧? 黎雅清现在不太想理会那些人,和她家人的好日子相比,他们几乎可以算是无关紧要的。报复不是她的首要大事。今天是周六,她昨天接到通知,今天要去学校帮忙做板报。刚好最近又正是农忙,想到因此而不能帮家里分担农活,她特地早早起来做饭喂鸡捡柴。 要是在以前,她是不会主动揽这么多活的。分配到自己头上逃不过去了,才勉强干一干,能交差就完事儿。要是没人管着,她是酱油瓶倒了都可以不扶一下的大懒人。 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了,但她细想想以前的自己,的确是太不像话。 她已经不止一次在心里反省自己曾经做过的所有蠢事了。 幸好她回来的时间不算迟,还没做出那么多让家人寒心、让村里人笑话的傻事,最多就是亲近的人知道她以前比较懒散。还有就是之前有一个月,为了上学路上能遇到白遵礼,她带着弟妹们每天都特地绕路经过他家门口。 想到这里,黎雅清忍不住想捂脸,前世的自己是多么傻啊!明明那个人根本没有正视过她,她却那么自作多情,总是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活该被人笑。 不过,在上一世做过的那么多错事里面,目前已经发生的这一两件,已经不算得什么了。再说也不一定有人发现。 当然,她的弟弟妹妹是知道的。 记得刚回来的第三天,和弟妹们一起上学。弟妹们看着有别于之前的路线,疑惑地看着他们的大姐姐。 而黎雅清当时早就忘记这些事了。 弟弟大牛向来是想到什么问什么的直性子,就问她为什么不绕路了。黎雅清帮大牛掖了下衣角,突然就很希望上辈子有人能狠狠地抽她一下,早点把她打醒。 但好在上天垂怜,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也说服自己要想开一点:既然坚定了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就不要再老是放不下过去丢脸的自己了。 对着弟妹们清澈中带有质疑的目光,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飞快地说了一句:我兜里还有个玉米,谁跑得比我快,我就给谁吃——预备,跑! 大牛二娃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他们早饭基本都没吃饱,一个玉米对于正长身体的他们来说,诱惑力简直太大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也许都会惊奇于一点:从不耐烦主动逗他们玩的大姐,居然会笑着和他们一起奔跑着上学,还愿意把珍贵又好吃的玉米棒省给他们做奖励。 最后是妹妹小芬跑了第一。但她没有独占,而是把玉米一分为二,给了大牛和二娃。黎雅清高兴又意外,以前居然没发现,比她小三岁的小芬居然这么懂事了。小芬还在读六年级,肉肉的小脸还没长开,眼睛也有点小,但她皮肤白,一双丹凤眼长开后很是抢眼,后来可吸引了村里不少大小伙子的追求。 今年8岁,刚上三年级的大牛也很高兴,以前他只要吃多一点,大姐就会骂他。他也很不喜欢听大姐的话,于是经常顶嘴。他是不足月生下来的,有点弱听,反应也没别人那么快,类似别人说的“脑袋一根筋”,但也许有这个的原因,他自尊感很强,脾气火爆程度也是一点都不输给任何人,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只要稍微感觉到别人对他的恶意和嘲笑,他就会条件反射一样回击过去。但黎雅清现在发现,只要好好和他说道理,不故意去触他逆鳞伤他自尊,他还是挺乖巧听话的。 黎雅清前世没做好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但她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做到一个好姐姐。不仅没有成为弟弟妹妹们的好榜样,对年幼弟弟妹妹因为调皮贪玩而犯的一些小错误,她还总是特别简单粗暴地责骂他们,完全没有耐心去教导,去循循善诱。那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们最终互相厌恶,姐弟关系越来越疏远冷淡。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就满盘皆落索。吃够了任性妄为的苦果后,她终于懂得什么叫做“家和万事兴”。所以不管有多么困难,她都会坚定信心,今生一定要好好努力,孝顺父母,带好弟弟妹妹,早日带领全家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2.撺掇 黎雅清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妹妹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是谁呢?这会正是农忙,很少人有空到别人家来串门。 她进门先喊了声“妈我收柴回来了”,就直接把肩上的东西卸到灶台边上。他们这边的人认为“捡”不好听不吉利,一般说抓柴或收柴。 刚刚只是扫了一眼,她认出在院子里拉着小芬说话的几个女孩,正是她以前的“好朋友们”。只是名字她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其中有个叫什么水仙,家里离这最近,好像还是村长的隔房亲戚。 来者不善,她心里给自己提醒。 许兰芳看着自己最近变勤快起来的大女儿,感到很欣慰,还跟老伴感叹过几次说闺女懂事了会心疼人了。他们其实并不重男轻女,但也知道女儿会觉得委屈是能理解的。她到年纪很大时儿子才出生,地里又一大堆活没空管家里的事,婆婆也不肯帮忙,因此大女儿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做饭以及带小孩了。她知道辛苦孩子了,但又没有办法,他们从早到晚地耕地种田,还只是勉强维持了生计,半点分不开身。幸好女儿能帮上忙,这么多年,一家人也就这么熬着过来了。 黎雅清看妈妈和小芬要出门,迅速抓了四根煮好的番薯装在小布包里,叮嘱小芬带上:“中间休息时记得拿出来分给大家吃,顶顶肚子也好。” 小芬几乎和姐姐一样高了,她接过包,还是很不理解黎雅清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这还是以前那个老想把活推给别人、用大姐的身份压她干活的黎雅清吗? 但她也没说什么,心想再看看能坚持多久再说吧。没准又是耍什么花样,蒙大家玩呢。 接着也出门下地去了。 看到黎雅清终于走过来,那三个人中一个身材圆润,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姑娘向她打招呼:“雅清,正找你呢,听说镇上供销社来了一批新布,我们打算看看去,正好还有顺风车可以坐,你也一起去吧?” 说话的叫肖雨红。但黎雅清现在还没想起她的名字,只是那张脸她是记得的。包括那张脸曾经在人群里偷偷得意地讥笑她的样子,她也记得。 但黎雅清面上没表示出什么别的,只是笑笑回应:“我今天要去学校一趟呢,你们去吧,我暂时也不需要做衣服。” 这可不符合她们仨特地来跑一趟想达到的目的。 肖雨红和最左边的白衣女孩快速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她好似没听懂黎雅清的拒绝一样,又过来挽她手臂继续劝道:哎呀,什么事非得周末去啊?我跟你说,这顺风车的机会可不是每天有的,上次我们不是走路走得够呛嘛,这次不同,白小妹说他们家今天开车送菜去县里,也愿意兜上我们。”白衣女孩也连声附和。 要是一般来讲,村里小姐妹相约着蹭个车,出去看个热闹买个布,也不算什么怪事。怪就怪在这些人其实心里根本就没把她当作朋友,还非要在这装一副“姐俩好”的样子。 黎雅清自己变了,但她不会傻到以为对面这三个人会变好。光看她们平时明里暗里看她的眼神,在她背后、众人面前说的那些以为她不知道的酸话,黎雅清就知道自己对她们没必要刮目相看。她以前虽然傻,但也不至于下作到去谋害别人。而搅事精之所以叫做搅事精,就是因为她们永远喜欢把乐趣建立在别人的悲惨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她们故意来找她的目的是什么?原本黎雅清还没想到,在听到是白家的车时倒是想起来了。 前世她只要听到有接近白遵礼的机会,都会厚着脸皮贴过去,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因为她的毫不掩饰,大家都知道黎家的大闺女喜欢黏着白遵礼,所以她们一群人做的事,也只会算在她一个人头上。那些借着陪她的名义的所谓好姐妹们,既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又不用被人家背地里说闲话,怎么会不乐得顺水推舟呢?多少次都是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撺掇着黎雅清去做的。 就比如这蹭车的事,她们九成九是用她的名义去跟白家请求,说是她黎雅清想要蹭车却不好意思亲自来说,于是让她们过来拜托。而她们也一定会表明她们是“不得不被拉着来陪她的”。 她以前一直都这样,傻乎乎地地被人拉出来当挡箭牌使,有时还当枪使。有她名声这么不好的人在,其他人自然都被衬托成了无辜的小白兔。 黎雅清一开始不想理这些人,是因为觉得重生难能可贵,时间珍贵,不能拿来浪费在报仇、憎恨这些事情上面。但就算想避开,她们还是会一次次欺上门来,把她当过去的傻子一样糊弄。 她大致看了看家里没什么要做的了,决定先想法把人弄出他们家再说。 “日头都这么高了,你们要去村头是吧,正好我也走那个方向,一起边走边说吧,要不就晚了。”说着取下墙边挂着的草帽,做出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那三人也没法说不,只好跟着走了。 出了门走了几步,黎雅清好整以暇,还主动和她们搭了话。 “你们今天家里不下地啊?”现在可是农忙。这年代哪怕是村长,其本质也是农民一个,也是少不得要下地干活的。 这下她们一反刚才口齿伶俐的样子,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说没有吧,都是一个地方住着的,谁还不知道谁?各家的田基本都在一片地方呢,说谎容易被打脸。 但要是说有呢,这有活干还跑出来玩,又该怎么解释呢?不就好像变相在黎雅清面前承认了她们是在躲懒不干活么? 什么时候还轮到黎雅清来说别人懒了,她自己本人可是最懒的! “瞧你说的,谁家里不要干活呀,雅清你以前不是说下地又苦又累么,再说今天这机会可难得,听说那谁也可能会去呢,错过了可就可惜了。我们可是专程抽空陪你去的。”白衫姑娘说着眨了眨眼,自以为暗示得很到位。 瞧瞧,这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她是不是还要特地谢谢她们? 没准她们还真是这么想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管她们是否有意无意忽视了黎雅清最近的改变,但心里的印象老早就定下了的,她们认定了黎雅清还是以前任她们摆布的样子。 黎雅清也知道,要改变他人对自己的印象,并没有那么容易。就连朝夕相处的家人,对她都还半信半疑,好像随时等着她原形毕露呢。 但她会在乎家人的反应,却不会上赶着想得到这些人的肯定和改观。只是她们时不时就跳出来,言辞神态中显露出来对她的不屑和拿准她没大脑的态度,也着实让人恼火。 黎雅清就摇头,“我真不去,就不劳累你们帮我去求人了。我这边事情也不好推的,你们要是自己想去买衣服就快去吧,待会车先走了就不好了。” 魏水仙的笑脸都快撑不下去了。黎雅清今天怎么就那么难说服? 魏水仙是三个人中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她就是黎雅清有点印象的那个村长表侄女,也是这帮人里隐形的头头。她昨天刚从外地回来,没怎么接触过现在的黎雅清,自然看不出她的变化。但她是这些人里面心眼最多的,最会察言观色和抓别人的软肋。她决定静观其变。 说话间,她们差不多走到白家了。的确有辆牛车似乎快要出发的样子。黎雅清早就不想和她们弯弯绕绕地说话了,可真累人。她走快几步离她们远了一点,回头假意客气一笑,用能让周围其他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大声道别:“那你们早去早回,路上小心哈,我和语文老师约好了9点到学校。祝你们一路顺风啊。” 说完,她状若无事就继续往前走,而那三个人脸色瞬间黑下来。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最终不仅没能忽悠到黎雅清,还被她三言两句就在白家人面前撇清了关系。她这么一说,别人不就很容易想到,黎雅清本来就去学校里有事,借口想蹭车的其实是她们仨么?这让白家人怎么想她们? 这个黎雅清,看来是城府见长了?魏水仙皱眉盯着那走远的人,心里暗暗计量着。 …… 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照例是番薯咸菜,加一小碟清水煮的番薯叶,没有什么油星。这个年代,一般人家里基本用不上油来炒菜,水煮是常态。黎雅清却吃得很开心。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感恩这失而复得的家常,这是她想念很久的味道。 但是饭后她收碗筷时,看到自动默默过来帮忙的小芬消瘦的身材,她突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太不健康了,全家都这样,为了几个工分,从爸妈到弟弟妹妹,每天都要辛辛苦苦地干活,却还是吃不饱穿不暖。虽然弟弟妹妹们基本从不主动抱怨,但这样的生活,对弟妹这种年龄来说,真是太苦了,两个弟弟都明显比同龄人矮一大截,妹妹也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是环境逼他们不得不过早成熟的。 她以前偶尔还会说大牛二娃不会看菜吃饭,吃着碗里的还要盯着锅里的,都不会想想爸妈吃饱没有。但说到底孩子想吃饱又有什么错呢?再早熟,毕竟也还是小孩子,可以忍住不抱怨,饥饿却是忍不住的。 她也是直到长大后才突然发现,爸妈面前的桌面好像总是很少肉骨头。后来她观察到每次爸妈都很少夹肉,总是尽量把更多的留给其他人吃。她心疼是真,但她其实不应该苛求弟妹们也能做到像爸妈那样。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赚钱!买更多的肉,足够让全家人都吃到饱,才能让爸妈再也不需要在他们面前装作不爱吃肉,只爱吃菜的样子。 黎雅清觉得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赚钱的方法。 3.前夫 晚上基本没什么事,可以休息,也可以娱乐。这时村里的少数有钱人,已经装上了电视,没买的邻居还会过去凑个热闹,有机会的话蹭着看看也是个乐。 但他们家可还没有电视。黎雅清决定今晚带弟妹们出去散散步。 其实对小孩子来说,不管有没有风景看,出去玩都是很开心的事。二娃尤其高兴,不过他自小有点早熟,情绪比一般孩子要内敛。但黎雅清还是从他加快的动作和小表情中知悉他的心情。 本来打算全家一起出去散散心的,但爸妈说想休息,就不出去了。又叮嘱他们别走太远,不要太晚回来。 村里没有什么路灯,好在今晚月光很亮,照着村径,完全不影响行走。 黎雅清趁这机会,问弟妹们现在学到哪些内容了,有没有不懂的地方,班里最近有什么事等等。她想多点了解和关心他们的生活日常。 这本就是她作为大姐,很容易能做也很应该做的事。 只是她以前就是不愿意花自己的时间去跟他们沟通,去了解他们的烦恼。她的世界仿佛就只装了她自己的那点心事,还理直气壮跟爸妈说自己学习也很忙,哪有时间带小孩。 其实,不是她抽不出那点时间,而是她完全没有那个心。 家人的情分,其实也是需要积攒出来的。黎雅清花了大半辈子,才吸取了这个教训,懂得了哪怕是家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包容和爱这个道理。不用心经营,只任性挥霍,就算有一天情分会耗尽,也不足为奇。 二娃觉得自家大姐最近温柔得很。他可从没见过大姐这么耐心地和他说话。大姐长得好看,身边总是有很多朋友,不爱跟他们呆一起,找她说话时而还会被嫌烦。他其实很享受现在这种被关心的感觉。他觉得大姐要是以后一直都这样就太好了。 一只大黑狗悄无声息出现在前面拐角,嘴里开始发出低沉的哼声,可能是谁家看门的狗,似乎把他们当成了敌人。小芬怕狗,下意识就想跑,黎雅清反应快,拉住了她,“不能跑,跑了狗才会来咬你。”小芬听了也不敢跑了,但还是害怕地躲在后面,双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黎雅清其实也没把握这只是不是疯狗,会不会突然扑上来。她只知道一定不能慌张跑开。村里其实养狗的人家不多,因为养狗也需要有余粮啊。黎雅清看看周围,突然觉得有点眼熟,这难道是…… 还没来得及细想,那狗就猛得吠了起来,还朝他们走了几步,看样子好像要攻击他们似的。小芬害怕得全身僵硬,手都在抖,像是想不顾一切逃跑。大牛和二娃是男子汉,虽然不那么怕狗,但也紧紧盯着那条狂吠的大狗,一动不敢动。 她拉起两个弟弟的手,拖着紧紧扒在她身后的妹妹,示意一起往前走。 “我们当没事一样,往前尽量贴墙走,离远点它应该不会怎样的。”结果没走两步,那狗吠得更凶了。 黎雅清:…… 这时,大黑狗背后的门传来了一点动静。一个男人的声音由远而近,好像呵斥了一声“大黑!”然后脚步声就到了,咿呀一声门开,一个男人弯腰低头走出来,给人第一感觉是很高大,衬得那门特别矮。 黑狗被训了就不再吠,乖乖走到主人脚边。男人伸手摸了摸狗的头,然后似乎才觉察到面前有人,他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四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月光终于照亮他的脸,五官深刻眉目俊朗,坚毅又帅气。黎雅清想自己果然没认错。 陆弘远,上辈子到后来都一直没放弃照顾她的人,算是她的,前夫?但他把她从家里接走之前,她对他根本不算认识,只依稀记得他家在这,也根本没进过他家,他们直接就离开去省城了。也许是觉得她丢脸到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吧…… “你们路过?”陆弘远问。 “是的,不好意思,吵到你了。”黎雅清看狗狗不会再威胁到他们了,说完一句就准备带弟妹闪人。 黎雅清知道那件事他着实是吃了个哑巴亏,虽是无心,却的的确确是她连累了他。至于后面他会主动上门来说要承担责任,对她的家人表示会一辈子照顾好她,她是没想到的。她想也许是因为他太有良心过意不去,也许是因为他实在受不了村里那些人的闲言闲语。听说他还是当兵的,当时刚好请假回家探亲。一不走运,路过打个酱油就碰上了她被人暗算推下山坡,他不只做了人肉垫子,还要被一堆人说他毁了姑娘家的清白。 陆弘远根本没有责任要照顾她。但他对她真的算很好了,在她身上花的钱不少。后来退伍下海经商了,也一直让她活得不错,虽一直有请护工,也没少亲自照顾她。就算7年后,他不幸在一次去外地办事过程中,遇到歹徒丢了性命,他也留下了足够多的钱,让她能在费用高昂的疗养院一直住下去。 但她也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都那样了,他怎么还非要和她……在一起呢?黎雅清不小心回忆起来脸都忍不住要红,心想也许是军人的道德感在约束他?再说了,和没有感情的人做亲密的事,也能得到快乐吗?他体力也真是特别好,对着她个瘸子也能生龙活虎的。 话说回来,既然现在,他们还是陌生人,以后也不会再扯上那样的关系了,黎雅清想,就继续互不相识吧,对彼此也都好。他姐姐那时来探望自己,在门外和别人闲聊过几句,然后她就知道了,他其实在村里是另有喜欢的人的。 而且哪怕是他还没退伍经商的现在,他家在村中也算是经济条件不错的,万一被人误会她想攀高枝就不好了。 “你们……要去哪?”陆弘远似乎是迟疑了一下该不该这么问,毕竟他们没熟到要问这种事的程度。 黎雅清也是有点意外那个闷葫芦似的男人会问这个问题,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就笑笑说,“散步。刚刚谢谢你了。” 陆弘远听了,似乎有点不赞同一样微微皱眉,这么晚了,她就不怕遇到什么危险? 但也没再说什么,嗯了一声,略转过脸又摸了下狗头。 黎雅清也不管他看没看到,朝他的方向略略点了下头,就迈开脚步。走了差不多百来步,被她抓着小手的二娃突然回头看了看,说:“那个人还在看我们。” 听完,小芬和大牛忍不住也回头瞄了瞄。黎雅清低声说,“别看了,快走。人家可能有自己的事。”但没敢也回头确认一下。她早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从刚才起一股视线一直胶着在她背后,而且也没听到他重新推门进屋的声音。 他是在看她么?他们明明还不认识啊。难道是她哪里表现得奇怪了?或者看他的眼神不小心透出熟悉,被他发现了?军人的直觉可是很敏锐的。 想不通,也不可能去问,黎雅清就决定搁置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反正交集不多,他应该这次也是回来探亲的,想来过几天就会走了,而她就呆在这农村里读书耕田,想来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多。 黎雅清早已经吃够了自作多情的苦。可能也是心理年龄大了,她现在一点谈情说爱的心思都没有。她觉得可以跟家人一起散步说话,一起做农活家务,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无波无澜就挺开心的了。 至于想靠自己能力赚钱的念头,那是一刻也没停过。她今天散步时想了好几种方法,思前想后,觉得最不用成本的办法,就是给杂志社投稿,写一些短篇小故事赚取稿费。 回家后,她一边洗漱准备睡觉,一边构思该怎么写,要写什么。虽有了些大致的想法,但觉得还是要去找点报刊来看看现在流行什么,才好决定。想着想着,她就在同睡一间房的小芬轻轻的呼吸声中,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是周一。要上学的日子,大家起得更早,早饭——番薯配咸菜,只吃了个六成饱,天还是青蒙蒙的。到了学校,黎雅清走向高年级班级,而弟弟妹妹在另一边的小学和初中班。 黎雅清初中前其实成绩一直不错,只不过后来懒散了一段时间。这时她成绩尽管追回来了,也不敢骄傲自满,还是老老实实拿出书本温习。她的数学还是有点弱。 其他人也到了一些,快到上课时间才刚好坐齐人。班主任是语文老师,讲完课后停顿了下,从教案里抽出一张纸,宣告了一个通知。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居然是征文大赛! 因为黎雅清这几个月语文成绩都表现得很好,作文水平也很稳定,语文老师还特地看了看黎雅清,说想参加的同学可以来找她。 这下,黎雅清感觉自己要做的事真正多了起来。她准备先好好了解一下征文要求,同时找个机会去县里报社一趟。因为这会儿订杂志订报纸的人几乎没有,她想看的话,最低成本的方法就是去县里专门收废品的地方看看。 下课了,有人来她桌前拍了拍,然后坐在她前桌空出来的座位上。她抬头,是上次来过她家的女生其中之一。 “咦,周娟娟,又来找雅清玩了吧。哎你头上那个发夹是新买的呀?真好看!”隔壁桌一个也认识周娟娟的女生打招呼。 是了,周娟娟。黎雅清因为跳级转班,不管和以前还是现在的同学联系都不怎么密切,也就周娟娟和肖雨红还会时不时来找她,说是怕她去了新环境没人说话,实际上她们老爱很尖酸刻薄地来找她说一些原本班里同学的八卦,用词恶毒不堪,和在被八卦人面前斯文亲切的样子完全是两副面孔。 黎雅清由此更是想通了很多事。爱在你面前说人家八卦的人,要是本身并不真心把你当做朋友的话,那在别人面前,很可能也是这么吐槽数落你的吧。她以前根本就没有一丝警觉,还以为这是把她当自己人的象征。想想真是单蠢极了。 4.怒火 说起来,周娟娟最近感觉可不怎么好。 她家只有一个病弱的爹,一个6岁的弟弟。家里劳动力薄弱,几乎穷得揭不开锅。幸好有几个舅舅伯父偶尔接济一下,才不至于饿死。 自懂事以来,她就很会看人眼色,虽然对自家弟弟不那么上心,但在舅舅面前却一直表现得很乖巧。因为她知道,他们的资助是她们家唯一的生存依靠,得罪不起。 她初中时被黎雅清拉进了她们的小圈子,经常一起玩的还有魏水仙和肖雨红。 但后来,她不小心知道了一件事。她亲眼目睹魏水仙当着面对黎雅清巧笑倩兮,转身后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眼神变得极其恶毒。 她的心跳猛地加速,好像窥探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第二天,正当她想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时,魏水仙这个一向很少主动和她说话的人,居然来找她了,还给她带了一小篮鸡蛋。 她抬头看着那双狭长而平淡的眼,似乎不需要言语,她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魏水仙要拉拢她。 魏水仙的堂哥是白遵礼的同桌,魏水仙从堂哥那里旁敲侧击,知道白遵礼不喜欢女孩子上赶着示好。越是对他表露追求的姿态,就越会让他越讨厌。只是修养让他习惯把那些情绪都掩饰起来。 所以她故意鼓动黎雅清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煽动黎雅清做一切白遵礼不喜欢的事。 为什么?因为她也喜欢白遵礼。她把黎雅清当作自己的劲敌,害怕自己被比下去,所以千方百计想破坏黎雅清在白遵礼心中的印象。 而她周娟娟只要在旁边顺着魏水仙的话附和,就能从她那收到一些小礼物:一件还完好的旧衣服,一根头绳,一张可贵的粮票,甚至有时还有一小袋面粉或其他吃食…… 偶尔看着黎雅清完全信任无知无觉的眼神,她会不自觉想起当时她第一次拉住自己说话时,那像河流一样清澈的双眼。 但更多时候,她告诉自己:并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她也并没有害人,不过是顺水推舟说几句话罢了。她不想再过着吃了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活。她需要魏水仙时不时的帮助。 但最近,她再也无法叫动黎雅清去做任何事了。就像现在,她又来约黎雅清晚上一起去社里看露天电影,黎雅清却再一次说她没时间,要帮弟弟听写生字。她看着那张没多大变化的脸,怎么也想不通黎雅清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话虽说得温和,眼神却变得坚定,反而她还经常会被她影响。 她不知道黎雅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当然也不能问,只好悻悻地走了。 得知黎雅清不肯出来,魏水仙心情很坏。她之前的连番计划一直没遇到障碍,这不仅得益于她掌握了靠谱的消息,还多亏了被她忽悠的对象——黎雅清对她的足够信赖。 她讨厌她的那副长相,还好她知道白遵礼并不欣赏玫瑰一样艳丽的长相,而更喜欢清雅的水仙花——不正好是她么。 她很满意看到他对着黎雅清,那偶尔藏都藏不住的厌烦和排斥的眼神。要不是她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不然她都想上去摸摸黎雅清的头,真心夸一句“谢谢你的衬托”。 社里每次放电影,村里男女老少基本都会去凑热闹,她本来打算到时再鼓励黎雅清上前去和白遵礼打招呼。而她只要在一旁看好戏就好了。 结果这黎雅清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不仅总是不肯出来,还经常一下课就不见人影了。 被不少人惦记的黎雅清本人,这时正紧锣密鼓地在准备征文大赛。初稿已经写好,交给语文老师了。她还碰巧发现老师那里就有一些最近的报纸可以借给她,虽然不是很完整,但也够她用了。 她谢过老师,一下课就回家先把地扫了,做好了饭,看看没什么活了,才搬了个小凳子在院子里坐下,开始看书看报。 夕阳烧得火红,她今天穿着米色粗布衬衫,蓝色长裤,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和大部分村姑没什么两样。但她精致白皙的脸,秀气的下巴,修长的脖子,还有那掩在粗布衣服下的玲珑身段,却无一不彰显着她别无二致的美。 其实,村里大多数年轻小伙子,可从来都没少把目光投向越长大越美的黎雅清。但他们大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家可看不上。后来又听说黎姑娘有心上人了,就更是不敢说出来了自取其辱了,怕被人笑他们想吃天鹅肉。只是总有那么一两个嘴里没把门的,偶尔喜欢和兄弟吹吹牛,扯扯荤,少不得就要说到村里最好颜色的姑娘—— 泥塘边,几个小混混在石头上没形没状地坐着,偶尔捡起瓦片打几个水漂,无聊地打发时间。 “哎,那边走过的不是那个什么宋,宋妍么,她怎么又来我们村了。”李三眼尖,看到就问了。 “她外婆在我们村,这来走亲戚呗,有屁好出奇的。”陈勇吐掉嘴里的树叶,不耐烦应付蠢问题。 李三被嫌弃了也不介意,又说,“这小娘们儿一看就很骚,整天穿条白裙,看起来真有城里的女学生样。看那皮,里面大腿应该也很白……” “屁话!人家不就是城里女学生。你以为在这里的就都是村姑?”另一边隔远点的,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张宝钢也说话了,“不过要说白,我们村里不也有。那边那家,姓黎的。”说着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又挤了下眼睛,意思不言而喻。几个人就对视一眼,轻佻地傻笑了起来。 “叫黎雅清吧,那丫头长开了真是惹眼,我敢说整个大队也找不出第二个那样的了。那身白皮,那脖子,啧啧,就不知扒开下面……” “啪!”什么东西砸了过来,砸到笑得最大声的张宝钢头上,热辣辣的,怀疑都出血了。一看地上滚落的,居然是恁大的瓦片。 这可是要人命的! 还没等他们站起来想找到人,其他两人也遭殃了,一样的位置,一样的暴击力度,疼得几人哇哇叫,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时都没法去看是谁扔的,只是捂着伤口跳脚,嘴里骂骂咧咧骂着。 陆弘远砸完了还不消火,也不怕被人知道是他干的,大方迈步走到那几个混混面前,低头仔细认清了他们的脸,然后每人再赏了两脚让他们跪倒或摔到地上。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再让我知道你们背后编排村里的姑娘,不然爷见一次,打、一、次。”一边威胁一边还配合节奏地用手抽他们仨的脑袋,不过只使了四分力。 那三个所谓流氓也只是游手好闲平时扮扮威风而已,认出陆弘远是那个去当了兵的,又看到他的体格,自是不敢再乱说话,连忙点头应了,然后飞快爬起来跑走了。 太阳已经彻底下了山,风吹过麦田,好像一下子就变冷了很多,泥塘边壮实高大的男人却好像没感到一点冷,依然板着脸立在那里,剪影如雕刻一般。他回头对着村里某个方向,不知想到什么才渐渐消了怒火,仿佛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眼中似是映着萤火的光,又像是折射出点点星光,凝视良久,他才弯了弯嘴角,转身大步走了。 走到一个路口,迎面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见到那张脸,他不自觉绷了绷脸,拉平了嘴角。 白遵礼也认得陆弘远,虽说陆弘远比他大几岁,两人也不算熟,但都在一个村子里,总有碰见面的时候。 在今天之前,似乎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听说在外地当兵了,所以呆在家的时间很少。这是退伍了还是休假回来的? 他有点好奇就多看了一眼,正好和一双眼睛对上,但很快两人都移开了。就那么对视了一眼,并没说话,也很快就擦肩而过。但不知怎的,他无端有种感觉:这人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友好。 陆弘远不知道这小白脸到底有什么好的,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看起来还稚嫩得很。只是听说读完了高中。她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他曾经也差点就上了高中,但父亲更希望他参军,他去了,然后发现他自己也更喜欢在部队的生活,严谨自律。他也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每天早睡早起,而高强度的训练也总能让他很快入睡,偶尔不奏效的时候,他就会翻开一些书来看,但更多的时候,他会想她。 他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记住了她。后来就越来越经常会想起她,想护着她,也一直有在关注着她。他不觉得那小白脸适合她,但他暂时还不敢出手做点什么,太心急会把她吓跑,而且他暂时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常常在家乡待着。 他想,就先让她再胡闹一阵吧,以后再慢慢收拾她。反正她还小,就算定亲也不会那么早。不出意外的话,他下次回来再着手去做某些事也还来得及。 他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5.欺凌 黎大江最近的心情愁得就像屋外阴云不散的天气。 家里开了年要上学的孩子就变成了四个。 他们家本就只有那一点点收入,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前天下大暴雨,让他们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更加困难了。 因为大雨过后,他查看仓库,发现本就已经很旧很破的两间屋被倒下的大树砸破了屋顶,早已经开始漏水了。幸好他过去得早,那仅剩的一点存粮才没被淋湿。但屋顶确实已经烂到了一定的程度,自己再怎么修补都没法让它恢复遮风挡雨的作用。 要买材料,要请人来修好屋顶,又得花掉一笔钱。 他们家人口多,花出的每一笔钱都要精打细算,入不敷出也是时常有的事情。养四个孩子,对于农村来说,虽然是很常见,但对于他们的家境来说,确实很吃力了。 他们是靠天吃饭的农民,两人起早贪黑干活赚工分,都是希望能把孩子养活。要是遇到哪一年年头不好收成少,他们能分到的粮会随之大幅减少,也只有自认倒霉,勒紧裤腰带过一天是一天。 他还记得去年收成就很不好,过年的时候。一家人的年夜饭,只敢煮多了一碗米饭,比平时多加了三个鸡蛋。但就算他们夫妇俩不吃,孩子们也还是不够一人一个啊。 孩子们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儿子才四五岁,更是嘴馋贪吃的时候,却每天都吃不饱,更不要说吃得香了。其他孩子也瘦瘦小小的,他看在眼里,不仅嘴里苦,心里也苦。 他是经历过饥荒的人,知道饥饿是什么样一种感觉。是睡也睡不着,再强迫自己不去想都没用的,饿得狠了会想拿头撞墙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再饿久一点,就连乱撞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要闻到一点能吃的味道,不管什么,都想流口水。最惨的时候,啃树皮也是试过的。 所以,哪怕他的四个孩子偶尔会为分食不均的事情闹矛盾,他也不好说什么。 黎雅清也很发愁。她不急着去找上辈子的仇人算账,不是她不计较不恨,而是她觉得最首要的还是先改善自己家人的生活。 比如像这种突如其来的天灾,一场大雨,就能一下子让他们本就艰难的路途再遭巨石。 她从厨房出来看到愁眉苦脸蹲在屋檐下的爸爸,顿时有点想哭。 这是她几个月来经常有的毛病。有时是喜极而泣高兴于自己又能承欢于父母膝下,有时是看到父母就会懊悔之前自己的不懂事,有时是着急自己没法帮父母分忧。 就像现在,明知家里为抠不出钱来修房顶而烦恼,她却没法帮上大忙。 哎,为什么她好不容易重生了,好像还是个废物一样? 一开始她还想着可以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再努力赚钱养家。但是,目前的难关又怎么过呢?父母为了熬到那时候,又要经受多少辛劳呢? 父母身体因为常年的劳动,经常腰酸腿痛的,老毛病一大堆,还不舍得抓药吃,万一还没到她赚钱那天,他们身体就垮了怎么办?这是她最害怕的事。她在努力,投稿,参赛,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使劲,她不怕被人说钻钱眼,只怕自己钻钱眼的速度不够快,生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妈,这是我之前存下的一块八,先拿去救急买些装修材料吧。过几天我的稿费可能就到了,有3块钱,到时也可以做家用了。”她把钱伸过去,后来想了想,直接塞到妈妈的口袋里。 正在灶上擦这擦那的许兰芳愣了愣,一时还以为自己有幻觉了。 “大妞,你怎么会有钱省下?你不是都要买东西吗?”他们隔一段时间会给大女儿一毛两毛的,买些必用品。 “没有,我这几个月都省着用呢,以前买的卫……月经带还有多的呢,我也没买新的头绳,所以存了一点。”差点忘了这时候还没有卫生巾这个东西。 哎,要说这重生不好的地方,就是很多生活用品都没后世的方便好用了。就比如这卫生巾,记得还是直到80年代开始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因为价格相对一般人的生活水平来说,算是奢侈了,卫生巾卖7角钱一包,一包16片。大家当然舍不得一年拿出差不多10块钱花在这上面。而月经带只卖1角7分一包,便宜很多。直到90年代中后期,卫生巾的使用才算普及开来。 现在绝大多数妇女,还是使用着很多层纸垫起来的月经带,既不保险,也不舒服。黎雅清暂时也没法子。 好说歹说,总算成功让妈妈收下了那两元不到的“巨款”,黎雅清松了口气,看天色还好,一时应该不会下雨,她就说要出去找些柴,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野菜可以摘。 他们村的后山,是不属于任何私人所有的。每个人都可以进去,但因为山路难走,也怕里面有蛇虫鼠蚁那些危险的动物,很少人能进到深山里面。最多是在边缘看看有没有东西可以摘。 黎雅清胆子比较大,前天曾经试过顺着一条小径往里走了十几米,找到一株长了野果的植物,长的红果子很像番茄。她很兴奋地摘了回家,临走还不忘把它周围长得比较凶猛的野草拔掉了大部分,又沿路记住特征。回家问了黎大江,也说以前有见过别人种的野番茄就长这个样。于是她先吃了小半块,过了好一会没感觉任何不适,才放心地洗干净,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一顿新鲜番茄。 但第二天去,那株植物却不见了。原来的地方多了一颗她之前没看到的大树。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走错了。虽然一直自诩不是路痴,可这山林处处都很相像,找岔了也不是不可能。只能看下次还有没有运气碰到那株野番茄吧! 希望在别人遇到前,再被她多摘一次也好。 她上次摘回去,大家可高兴了,也是好久没吃过什么新鲜水果了,番茄酸酸甜甜的,对整天吃野菜吃番薯的孩子来说,算是顶级美味了。 但找不到也没办法,她只能继续去找别的东西了。直到她转身离开后,也根本就没留意到那棵树旁边的野草,比周围其他地方的其实矮了很多。而一些红红的果子,正在树顶茂密的树叶遮掩下径自生长着。 黎雅清还是收获满满——抱着一大捆柴回家了,但她没想到就在离家不远处,看到了让她火冒三丈的一幕—— 三四个村里的小孩,正围着她家二娃拉扯他的衣服,其中一个最高大的,还动手掐他鼻子,而那些小孩背后,有一个大人在那笑着看戏,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她把柴从身上一下子甩到地上,迅速弯腰捡起一根树枝,上前手一挥,打在那个揪二娃鼻子的脏手上。 说是打,其实她怕会扫到二娃,也没用力,放下去时速度早就收住,只是用树枝把那小孩的胳膊压下去而已。 这么小的孩子,她真要去揍他们也说不过去,但在他们背后的大人,就很有必要理论理论了。 要是没认错,面前正是那大孩子的奶奶,就住他们家背后那座屋子,平时一直斜着眼睛不拿正眼看黎雅清一家人,时而也会用阴毒的眼神盯着他们,好像恨不得他们不好过一样。 “哎,你拿棍子打我孙子?你是不是有病?!”呵!还恶人先告状!好久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了。 “你们为什么欺负人?”她两眼冒火地先大声呵斥了那些孩子,然后视线直直射向那个为老不尊的老太婆,没留意自己从刚才就瞬间变成了一只被敌人碰了窝的炸毛刺猬。 几个小孩见她来了,早就一下子跑到那老人背后,一个胆小的还直接跑回家了。 “小孩还能说是不懂事,难道大人也不懂事吗?就那么站着看你家孩子欺负我弟弟?”黎雅清想不通怎么会有人那么厚脸皮,直到现在也没露出任何不好意思的表情。 “喂,你不要乱说啊,小孩子玩家家,是打出血了还是怎么样了?又不是什么宝,碰不得就不要出来叫我孙子玩。哪有你那么大个人还拿着棍子欺负小孩子的,你看把我孙子皮都磨破了。” 一双小脏手,连一点点磨红都没有,还好意思在那装! “我没打他,只是压掉他拧我弟弟鼻子的手。是玩还是欺负人,我有眼睛看见。做人敢做要敢当,死不认错也没用。” “怎么说话呢!叫你父母出来,不像样,说什么死死死的!你弟弟想抢我乖孙的玩具,我不动手教训他就算你走运了!” 二娃急急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是他们走过来打我的,我没有抢他玩具。”说话都有点不连贯,实在是气的。 黎雅清拍拍二娃因为气愤而急促起伏的肩膀,表示自己相信他。 “我弟不是那种会抢别人玩具的人。你说抢就是抢?不要只会含血喷人。你们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再好好道歉,我就去找大队长,再找大伙来评评理。” “你叫啊,把村长也叫来,我看你叫不叫得动。黄毛丫头,毛都没长齐就敢跟我在这里喊!” 6.护犊 那可恶的老太婆姓什么,没听人说过,大家一般都是淑梅淑梅地叫。听闻要找人来,淑梅一点都不慌。 她家平时跟村长走得近,这周围住得近的几户人见了面也会跟她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她知道这黎家两夫妻都年轻,也不懂交际,除了干活就是躲在家里头,不要说村长,跟村里人都不怎么熟。要找人撑场,她反正是不怕的。 她底下得意洋洋,又面上假装一副长辈的奸诈样子,黎雅清也看到了。而她想到的,黎雅清自然也能猜到。 没错,他们黎家在村里的确没什么人脉,村长也很可能不会主持公道,反过来帮着咬他们一口,或者骂他们一顿,或者趁机数落他们爸妈几句。她以前也不是没见过那村长颠倒黑白的本事。所以她才会一开始只提到队长。主管整个生产队的大队长,应该不至于像村长那样会徇私护短吧。 但她也没把握自己在队长面前就一定会赢。这年代可没有监控视频,人证只有她们这些人,如果那些人死口不认,也真的拿他们没办法,说不好还真的会被倒打一耙。 她还想到了家里,想到了父母一直以来为人处事的做法。 她很有理由相信,只要他们家一天还要在这个村里生活,父母是肯定不愿意和村里人闹得太僵的,否则他们的生存环境会变得更艰难。 对方和村长关系好,其他村人会站在哪一边也可想而知。闹大了,就算黎雅清他们家占理,父母也很可能会为了不撕破脸而选择委曲求全。 她知道目前以他们家的实力,是斗不过人家的。虽然这么说好像很消极,但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他们家穷,弟妹们还年幼,自己也还没出息,亲戚也靠不住,别人真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欺软怕硬这种事,都知道是不好,但真的落到你头上,你才会知道是有多恶心,又有多无奈。真的真的,很生气很想一巴掌打过去,甚至不切实际地很想马上有个天雷劈下来收了眼前的恶人。 但她再不情愿,心里也清楚,暂且只能先忍下这口恶气。 回到家,姐弟俩都很默契地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二娃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表情,还跟她说让她不要那么生气了,冷静得简直不像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样子。黎雅清更加觉得心疼。 晚饭后,他们各自学习,黎雅清做完自己的功课,又检查了几个弟弟妹妹已经做完的部分作业。 大牛性子有点多动症,在学习时老是坐不住,听课也不认真,因此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倒数。黎雅芬倒是作业都有做,但成绩也是不见好。二娃还刚上小一,倒不用担心,经常考两个100。 黎雅清上辈子腿瘸了以后,整天没事干,手里拿到什么都看,中小学课本、别人不要的杂志报刊、《养育鱼苗的正确方法》《现代烹饪指南》《教育心理研究》等等,很多还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也算扩宽了知识面。 头几年精神好的时候,她还给长期住疗养院里的小孩子开过作业辅导班呢。 后来她自己也总结出很多规律,其中有一条就是:很多人学习好或不好,跟对学习的初始印象是有很大关系的。 就比如说,有人拼音那一课没学好,然后每次学新的生字时,可能会比别人慢一点,或者多错几次;后面开始学笔画了,只要忘记上次的挫败好好学,大家其实是一样的起点,会不会拼音都不影响。但很多人会被拼音没学好那一步困住,潜意识里就认定了“我学习不好”“我学不好拼音,所以肯定觉得笔画也好难”,于是笔画就真的也没别人学得好了。 觉得荒谬吗,荒谬就对了。很多人就是有这样荒谬的潜意识,无意中暗示自己觉得学习很难是合理的,以此为自己学不会新知识提供了开脱的借口。 学生一直没得到正反馈,很可能就会损失兴趣和信心,就会有“我果然不是学习的料”的错觉。久而久之就形成恶性循环。 基础落下太多,慢慢才会真正变成所谓的“差生”。 在她看来,小芬大牛二娃其实都是这样的。他们都不是笨孩子,只是某些基础没打好,内容没学到位,就以为自己只能这么继续浑浑噩噩地学下去。 她能做的,就是灌输给他们“不害怕查缺补漏”的观念。她教他们把做错的题、不懂的地方都一一记下来,一遍遍排除,一个个重新通关,丢了什么就捡起什么,逐步减少他们“总觉得漏了什么没学会”的心虚感觉,直至完全消失。这样才能更好地鼓励他们充满信心去接收新的知识,而不是永远抱着不敢赢的心态得过且过。 大牛平时爱玩,不肯专心写作业,今晚不用人三催四请,居然破天荒地又主动又快速地完成了所有作业,而且出的错也不多。黎雅清毫不吝啬在大家面前表扬了他。 及时的肯定也是很必要的。 做完作业的大牛,一心就想有人可以陪他玩游戏。他想玩丢沙包,但大晚上的,丢沙包太激烈对睡眠不好,黎雅清没同意。最后和他商量改为弹波珠。 四姐弟都好久没一起玩游戏,对黎雅清来说,这游戏是很幼稚,但她当然不会去打击弟弟妹妹们的热情,这已经是他们所剩无几的娱乐项目之一了。 院子里没有灯,所以他们只能凑在房门前面那一小块地方,借着屋里照射出来的那一点点灯光才能看到弹珠。 大牛二娃玩得最认真也玩得最好,都赢了好几盘了。 小芬又一次差一点点就能成功得分,气得直跳。 作为大姐大,黎雅清玩这个反而历来是战绩最差的,她有点夜盲,瞄准能力也不够好,光线这么差根本对不准那小小一个坑,常常因为偏差太多而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她偶尔会很认真去对准,故意失手打到差很远的方向去,然后假装哭丧着脸,抓着身边的人边摇边啊啊大叫,这么一来大家幸灾乐祸的,就笑得更欢了。 二娃这时是最像小孩子的时候,想笑就笑,完全不用压抑着自己真实的心情。黎雅清其实很希望二娃的性格也能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不用刻意去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 以前是她对他关心太少,也许他在外面还曾遇到更多被欺负的时候,也许他背地里还正受着不为人知的委屈。他只是不肯说。 黎雅清在他们玩成一团的时候抽空抬头看了一下夜空,手里还捏着一颗多出来的玻璃珠。她心想,真希望我能足够强大,保护你们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成长啊。 “姐你干嘛呢,快来,到你了。”三姐弟催她归位,还谴责她玩游戏都不专心,怪不得老是输。 “哈!姐姐我只使出了一成功力,逗你们玩儿呢,我一出绝招你们就知道厉害。” 遂闹闹腾腾准备大杀四方。 然而过了一会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好怕怕啊。”小芬觉得大姐吃瘪的样子太好玩了。 “哼!怕了吧!”黎雅清死鸭子嘴硬。 “嗯,就是怕你输了会耍赖皮。原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小芬说。 “……”小鬼们于是又笑开了。黎雅清也跟着笑,院子里止不住的欢声笑语持续好久,好像从来没有什么烦恼来过。 山阁村的西头还有另外一户,户主也姓黎,叫黎大海,今年43岁,是黎大江的大哥,也就是黎雅清的大伯父。黎大海排行老二,比老四黎大江年长7岁,成家立业也早,因此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比黎大江的孩子都大很多,基本都成年了。 兄弟俩都在同一条村,却是不怎么互相往来的。为什么呢?这就要说到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了。 据黎雅清所知,不和的原因可以总结为:家产分配不均引起的纠纷。 据说,黎雅清的爷爷是有份公职的,退休后按惯例可以让自己的一个儿子继承职位。铁饭碗当然谁都想要,爷爷也不好指定给谁,就和老伴商量,交给他们自己选或者抓阄。一个是继承公职,和一套小一点的三间屋和一个小院子;一个是没有公职,但有六间屋、一个小院加一个大院子,约是另一套的五倍大。田地三七分,老人家可以选择跟任何一个儿子一起生活,跟谁一起住,谁就可以分大份的田地,但老人的生活费,要两家一起平摊。 不管哪个年代,铁饭碗都是争破头的,任谁都会想要第一个选择。房子再大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可有份公职就不同了,过年过节还有油有米可以领,福利顶呱呱的好。谁不想舒舒服服坐办公室领工资,而要辛辛苦苦去种田呢。 7.纠葛 抓阄结果,哥哥黎大海得到了公职,而留给弟弟黎大江的,自然只有第二个选择。那时黎家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两兄弟也都结婚了,于是黎爷爷决定正式分家,他们跟小儿子黎大江一起住。 初分家时,两家关系也还不错。我给你送块肉,你给我送些油,也算有来有往的。 但后来不知怎么的,黎大海居然失业了!可能是那个单位本身要改革调整,也可能是黎大海得罪了领导(这是后来黎雅清听一个表哥说的,表哥说是黎大江有一次吵架后背地里说的)。总之这铁饭碗也不牢固,黎大海一家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只出不进,光吃积蓄了。 后来还是爷爷又找人托了关系,花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了另外一个空缺。结果上了一段时间班后,原来单位又打电话来说,还有一个基层岗位的空缺,你不是还有个小儿子吗,要是没事就让他来上班吧。 那几年收成不好,黎大江也才二十来岁,只生养了一个女儿尚还帮不上忙,两口子也种不了太多地。这样的机会,哪怕是傻的都不会拒绝。因怕大儿子心里不平衡,爷爷又把地重新按五五分了,又掏钱给黎大海多建了一间新屋。 黎大江去单位上班了,领回来的福利,也都很大方地分给大哥大姐。但时势弄人,没多久,却遭遇下岗潮,于是黎大江又变回了农民。黎大海的铁饭碗这次倒是捧得稳稳的。但爷爷身体不好,在黎雅清的弟弟还没出生前就去世了。 就是那几年间,黎大海开始埋怨父母偏心,说他们给了黎大江那么多房屋田地,又帮他进了好单位,又怪黎大江得到那么好的职位都守不住,白白浪费了,还多次扬言,要是他回去,保证不会下岗。 黎大海的不满,还表现在他不愿意出钱养自己母亲了。当面吵,背后和人哭惨,闹过好多次,就是觉得他们家不应该出赡养费。黎大江最后接受了,这么多年来再没问那家拿过一分钱,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由他负责,老人多病痛,看病买药的钱也是他出,和媳妇两人照顾着老人。 一家人彻底成了两家人,两兄弟关系闹得非常僵,自此不相往来。哪怕就住在一条村子里,黎大海远远看见黎大江一家的人都会掉头就走,逢年过节也不走动,后来年纪大了一点,见面不会大吵大闹了,只是客气疏远地各自生活着。 各自的子女也都逐渐长大,黎雅清没有哥哥姐姐,就很爱去找堂姐玩,但回来总会觉得妈妈不太高兴。妈妈对她说,那家人不喜欢他们家的,你去找他们玩我不放心。 一直以来,黎大江被认为是被偏心的对象,被当作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而被埋怨着,但作为黎大江本人,却知道实情并不是如此。没人知道他在背地里付出了多少,他也不像他的大哥大嫂那么能言善道,会在别人面前做样子。他不知怎么说别人才会信,他的母亲,也就是黎雅清的奶奶,真正偏心的其实并不是他,而是他的三姐。 黎雅清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奶奶对自己家人没什么善意。尤其是对妈妈很苛刻。 以前还一起开伙时,许兰芳坐月子,奶奶就把鸡都收起来不让杀鸡,姑妈一家来了,她才会偷偷煲鸡汤给她们自己吃,一口都不肯分;许兰芳怀第二胎时饿得不行想出去买点东西吃,她就跟在背后,骂她又去乱花她儿子的钱、败家等等,什么恶毒的话都骂得出来。 她经常骂许兰芳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讥笑姥姥养了这么个女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连生两个都是女儿,还好吃懒做,白吃她儿子的饭; 她在其他村里人路过的时候,故意哭惨,影射小儿子和媳妇对自己不好,黎大江听到后都被气得不行,许兰芳更是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 印象中,奶奶从来没对黎雅清笑过,也从不给她吃的。有时她路过奶奶房门口,会碰到奶奶很匆忙地把东西藏到柜子里锁好。而等到三姑妈带表哥表姐来的时候,她经常能闻到她们身上有甜甜的糖果香味,有时嘴角还会有没擦干净的细渣。奶奶宁愿东西放坏了也不想给黎雅清吃,有时姑妈隔久一点不来,许兰芳会在门外臭水沟里发现一些存放太久或被鼠蚁咬坏的糖果和米饼…… 三姑妈黎英嫁的是铁路局工人,福利待遇都不错,虽嫁到隔壁城市有点远,但作为铁路职工家属,坐火车不用花钱,所以经常带着她三个孩子回来住,一住就是好久,只偶尔会象征性带一点单位发的罐头零食给黎雅清一家。因为家里屋子多,黎雅清对此也没啥感觉,以前还觉得有表兄弟姐妹们来和自己玩,也挺好的。 黎雅清上小学时,家里就曾不得不把老房子重修一次,经济一度非常困难,那时黎英就来得很少,有时经过门口也不入,只提着礼去探望当时家庭水平已经不错的黎大海一家。等她们家经济好转了,黎英才又开始偶尔带着孩子回来住。 到奶奶病重期间,来得就更少了,直到奶奶去世前,三姑妈都再也没敢回来过,自称那时三姑父身体也不舒服,所以她抽不开身。但家里人都知道,她其实是怕要凑钱出力,所以才躲得远远的。到最终,她也没回来拿出过一分钱。 …… 今天据说三姑妈一家要来,黎雅清看着那坐在堂屋门口,目前还生龙活虎的奶奶,不禁想到之前自己很想问她的一句话:要是知道,偏疼偏宠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到您临终都敢没来看过一次,刻薄了一辈子的儿媳妇,倒是不计前嫌给侍疾送终,您还会像现在这样么? 此时正盯着大门口,等着她女儿外孙到来的李老太满脸喜意,可没空把眼光分给那个大孙女。她知道这大孙女长得好看,就是太像她那个妈,也一点都不亲自己。这孙女呀,左右不就是个赔钱货,白眼狼。但她自己的女儿就不同了,那可真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嫁得好不止,还不忘常常回来看自己,还有东西带回来。而那边那个女人,除了吃她儿子的花她儿子的,还会做什么? 黎雅清也无意上前去讨嫌。因为早年很多事闹到不得安宁,见奶奶身体还健朗,他们早就同住不同吃了,奶奶自己也很乐意分开吃,不然她怎么保证她那些鸡鸭鹅全都能落到她乖外孙的肚子里呢? 黎雅清进厨房开始烧火做饭。爸妈都上工去了,弟妹在外面玩还没回,她准备煮个番薯粥,烙一些大饼,切点瓜腌好做凉拌,再做个鸡蛋羹。 之前的稿费及时填补了家里最近的财政危机,屋顶也修好了,剩下的一点钱买了油和盐。报社的人还说欢迎她有空多多投稿,这让她有了很大的信心,以后坚持写的话,起码在这方面会有一笔可观的收入。 前世她读完高中就没读了,不用考虑以后的学费。但这次她不同了,她想去读大学,而这需要一大笔钱。火车票、学费、生活费,样样都需要凑出来。 不仅如此,她还希望自己能给家里帮补多一点。 小芬长得快,衣服已经短了,而且一直都是捡她的旧衣服来改着穿,其实从小到大心里都挺委屈的,她想有钱了的话,就先给小芬做两套新衣服; 大牛二娃鞋子来来去去就那一双,男孩子总是爱跑爱跳的,早已经烂了又补了好几次。嗯,鞋子也要各自买两双,换着穿才不容易臭脚; 妈妈常说腰疼但又不敢去看医生,说怕花大钱; 爸爸的鞋子也很旧了,唯一的外套也早就洗到褪色…… 她一边熟练做着手中的事,一边细细思考自己到底需要赚多少钱,一个并不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8.受伤 进来的人是蒋如,比黎雅清小三岁的表妹,是三姑妈捧在手心里宠的小女儿。黎雅清一直觉得她很爱撒娇,属于得了便宜还卖乖那种。因为年纪相差不大,她们向来都是直呼姓名。 蒋如有一个月没来这里了,她妈听人说黎雅清换了个好同桌后成绩突飞猛进,觉得一定是那同学教了什么秘诀给她,就特地让她来取取经。 “黎雅清,听说你考了第一名,还跳级了?” “是啊。” “你怎么突然学习那么好的?以前都考几十名,比我还差。快说吧,有什么窍门?啊,不会是作弊的吧?”蒋如假装惊讶地掩住自己的嘴,又摆出她从小就爱做的那副撒娇卖萌的模样。黎雅清每次都觉得自己会起一身鸡皮。 “噢,同学借了我一本讲学习方法的书,要不要借给你?”黎雅清早就准备了这个说辞。具体有没有用,就见仁见智了。 “太好了,这下妈妈就不会再说我总是考不好了!”说着蒋如就跑回去了。 黎雅清心想“未必”,也没期盼蒋如会说一声谢谢,转身喂鸡去了。 等黎雅清回房就看到房门大开,进去一看,简直像被鬼子扫荡过一样,书包被翻开,笔记本在边缘摇摇欲坠,书桌凌乱,衣服也明显被人动过。 这时小芬也回家了,她差不多和黎雅清前后脚走进来,看到不堪入目的屋子,她很惊讶:“姐,怎么会这样?我们家遭小偷了?”他们家大门很多铁锈,开合都会咿咿呀呀的,真有其他人进来的话,家里人不可能会听不到。只是房间门一般是不锁的,谁都能打开。黎雅清几乎马上想到了最可能的情况。 “蒋如来厨房找过我,我答应借书给她,可没说让她自己来拿,现在看来应该是她来过。”那本书原本就在书桌上摆着,现在已经不见了。只是拿走书也就罢了,翻其他东西有必要吗? 小芬一点都不意外这事是蒋如做的,毕竟前科可鉴。她很讨厌蒋如,因为蒋如老爱炫耀,爱擅自动别人东西,要是和她吵起来,蒋如就会在大人面前装可怜。对来做客的亲戚家小孩,父母当然不会怎么说,所以最后挨骂的,总是小芬。有时蒋如看上的东西,还要逼着人送给她。 “她是不是有病,老爱乱翻人家东西!”小芬努着鼻子摇着头,满脸鄙夷,“你要告诉妈,蒋如敢这么干,是把这当她自己家了?一定要教训教训她!” 黎雅清也很生气,但听到妹妹这么说,却突然有点想笑,噗呲一声没忍住,立刻就收到小芬射过来的目光。 她连忙摇摇手,一边笑一边说:“不是,我是想起了以前被调皮的同学捉弄,就只会说’我要告诉老师’这一句,真是,好傻啊……嗯,教训她是肯定要的。不过直接问她肯定会耍赖,这么点事就不要去烦大人了。” 因为就算跟大人告状也很可能没用。 “我们可以自己来。” 小芬听到有法子整治蒋如,立马精神抖擞地凑过去听,连刚刚被说傻她也没听出来。 ************************ 同一天太阳还正猛的时候,一个小胖子摆动两条大腿,闪进一栋二层小楼屋檐阴凉处,还没等歇够气就扯开嗓子喊道—— “应婶婶,部队有电话找,我爸让我来喊您过去。” 应梅听到喊声,马上放下了手中的事走出来,大日头火辣辣的,她也没想起去拿个帽子遮遮头顶什么的,向小卖部小跑着就过去了。 她拿起电话,只听了不到一分钟,没说几句话,就放下了电话。 小卖部老板笑着招呼了一声:“嫂子,弘远在部队没出什么事吧。” 应梅牵了牵嘴角,说:“没事儿,就是弘远那孩子说过两天回家一趟,提前跟我说声罢了。” 小卖部老板是一开始接到电话的人,也算是对陆弘远从小看到大的,还能听不出是不是他的声音?那明显不是弘远亲自打来的电话。 看应婶子的表情,莫非来了什么坏消息? 但他开门做买卖这么多年,知道有些事也不好多问,于是呵呵笑着,夸了几句弘远做了军人有大出息,又拍着自己的胖儿子让他要向弘远哥学习。 应梅客气了几句,就说还有活没干完要先回家了。她回到家就去找老头子复述那个来电。军区的上级领导亲自打电话来告知,他们的儿子陆弘远出任务时立了大功,但过程中受了点小伤,需要回家静养一段时间。请家属不要太担心,他们一定会妥善把人送到家,也谢谢他们对组织的支持…… 实际上从听到儿子受伤后,应梅就没怎么留意领导后面在说什么了,她一直都害怕接到这样的电话,也接过几次了。每次,她都像刚刚那样,好像整颗心被提到了半空又被人狠狠捏紧,直到现在都还在后怕,在发抖。 陆建军听了也是表情严肃,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应梅一直握着的拳头一下下捶到陆建军背上,突然低低哭出声,“都怪你,非要送儿子去当兵,要是儿子出了什么事,我还怎么活?” 陆建军没说话。 “你赔得起吗?儿子都受过几次伤了?刀枪无眼,谁知这次又是伤到哪里,这次连电话都没法亲自给我打了……”应梅继续哭。边哭边打。 陆建军就说了句:“不是领导都说了是一点点伤吗,你这是小题大做。” 不说还好,一说应母更气了,“一点点伤!上次也这么说,结果呢,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好全了。是不是非要等儿子真的残废了你才会觉得是大问题?” 陆建军机智地学会了不再说话。因为这时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指责“不是人”。 “我早就说让他转业回来,娶个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不比什么都强!弘远都快26了,隔壁那家比弘远还小2岁,孩子都能跑会跳了,他这连媳妇还没影儿,好姑娘都早被人家抢光了!我也不指望他娶到什么厉害的,我们这村里,就多的是不错的姑娘啊。但你们就是不肯听我的,我看是要等儿子打一辈子光棍了你才开心了。” “……” 陆建军简直无言以对。一会儿说找不到媳妇,一会儿又说好姑娘到处有,什么都让你说完咯?再说他什么时候表示过儿子打光棍他就开心了?他也很希望看到儿子成家立业好吗。算了算了,争是争不过你的,你开心就好。 “我看这次是一定要让儿子相亲了。上次准备说的那村头的刘家大女儿、还有上上次的黄家小女儿,儿子都没愿意去见。怎么比以前还更强硬了?不过前天我听小昭无意间说起过,说她之前有碰巧走出阳台,看到大哥在门口和一个姑娘说话,那姑娘还带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依我看,没准有戏。等他回来,我们要问出那个姑娘是谁。要是合适,就让他们趁机多处处。” 此时,远在军区医疗室床上的陆弘远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他大臂有轻微骨裂,被结结实实包扎着,左脚掌也被重物轧伤,短期内不能使力。但他平躺在那,心里却知道这比原本应该付出的代价远远轻多了,这次任务的确凶险,上辈子他陆续有7个战友都填了命进去,其中有人还是为了掩护他们才牺牲的。后来,他蛰伏许久,直到自己也拼了条命,才彻底把那伙犯罪势力连网打尽。 但他却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有生以来最奇特的一件事,他死了,可能因为死得太惨烈没法入土为安,他能感到自己的魂魄一直飘荡,而更神奇的是他无法飘回家,而是一直都只能围在一个女人身边,看她吃饭睡觉发呆,就那么整整飘了15年,直到那女人郁郁而终时,他感到好像有什么在自己胸腔的地方剧烈涌动,然后就是一阵要命的剧痛,等他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竟然重生了。 9.谋划 他回来时是1976年,到现在差不多一年了。 当地习惯算虚岁,应梅从去年开始就总念叨陆弘远,无非是说他都25岁了还打光棍、见天不着家还不给她找个儿媳妇陪她、让她没有孙抱……每次通电话都会满怀期待地打探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回家探亲时村里的适龄姑娘几乎都被她在耳边念个遍。 他当时没心情想这些,满脑子都是怎么把那个艰巨的任务提前完成。接着那大半年他基本没怎么休息,没日没夜地和战友们做战略部署,给家里打电话也减少到一个月一次。在最终行动前,纵然比上一次占尽先机,他也不敢托大。那毕竟是一群亡命之徒。 行动开始前的一点点时间,他特地向上级申请回了一次家。 母亲虽然也还是爱唠叨他的婚事,但她倒不会对他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不过小昭说今年她已经有在父亲身上用这招的苗头。他又想就算结婚了他也可能不会让母亲满意的,娶老婆可不是打算把她放家里伺候长辈的,他的想法当然是要随军。至于孩子,要是她,她应该也会很喜欢的吧,她总是可以跟孩子相处得很好。 要是她…… 他及时遏住更多想法,生死未定前途未卜,暂时不该多想。 如同抽烟的人对待最后一根烟,他享受着决战前的宁静气氛。甚至希望这种时刻可以无限延长。 虽然当中又有压抑。 然后他又遇到了她。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她好像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不少。他刚回来时就见过她一次,她又在偷看那个年轻男人,就像她以前经常做的那样。但他觉得好的一点是,她又变得能跑能跳了,气色很好,颐指气使地在那叫弟弟帮她一起抬东西,不准他悄悄放低手不出力,活脱脱一副被娇惯坏的大小姐样。 她也许真的很不适合干农活,第一次注意到她时,她以为没有人能看到,好像不小心被什么弄伤了手,立马像个孩子一样哭丧着脸,还流了眼泪,撒气一样猛踩着地上的秸秆,踩了很久,好像非要把每一个边缘都踩扁为止才满意,还专注到过了很久都忘了擦干净那张小花脸…… 他知道她力气不大,哪怕只提一小桶水都好像谁在让她推火车一样。不过她看起来那么小,没力也正常。再说她弟弟也实在是太小了点,帮不上什么忙。 那时的他就在想,她应该有个哥哥帮她才对……又或者,他不就可以帮她吗…… 后来他虽然有了一个机会可以帮她,但可能有点太晚了。在战场时机就是生命,慢了一秒可能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上个月行动前回来,在他家门口遇到的那一次,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她好像认得他。她的神情中对他有熟悉感。他对她熟悉的原因自是不用说,但她呢? 应梅同学这次也早早就催老伴陆建军到大路边去接他们的大儿子。虽然她面上老说这个儿子爱让她操心,但她心底里还是很疼他的。 陆弘远这次伤得不轻不重,一只手一只脚都暂时不能用,但又不至于卧床坐轮椅,所以送他回家的人只安排了两个,一个负责开车,另一个是同部队的方渝。 “哎,听说没,陆家那个参军的大儿子今天回来了,人解放军战士开着车送到家门口呢。”一个大妈说。 “该不是又受伤了吧,这不是都解放好多年了吗,和平年代怎么老能整受伤的?真是怪事儿!”另一个大妈。 “解放军的事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这当兵呀,是就是光荣,但也太危险啦。” “可不是,我儿子以前不也整天说自己要当兵去,以为那是好玩的?要我说,咱们还是踏踏实实,种种地,养活自己老婆孩子就得了——你说是不是呀?” 正好路过被问住的黎雅清:…… 也只好微笑着点了下头。突然要她接腔,让她说什么好?那两个人嗓门大,四周又开阔,黎雅清倒是把她们的对话听得很清楚,但她是要去找语文老师还书的,也无意加入这场八卦。 她点完头继续走她的路,太阳很晒,她家里草帽不够,都被家里人拿去用了,她不喜欢曝晒也没办法,只能尽量加快脚步。过了一个拐角,她看到一辆军绿色的车停在前面。这年头汽车可不常见,但她一不是没见过,二是习惯了不关她事的看见了也可以当做没看见,于是也没多看。 但那车里的人明显看到她了,车门打开,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穿军服的男人下车向她小跑过来,又隔了几步站住,大声问道:“您好!请问您知道陆班长的住所在哪里吗?我们迷路了。” 黎雅清:“陆班长?” 小战士意识到自己没讲清楚:“就是陆弘远班长。”像是怕还不够,他再次补充,“我是他的战友方渝,这次负责送他回家,但出了村口才发现有份行李忘记给他了。” 黎雅清有点意外这么短时间内再次和这个名字相遇。他真的受伤了?严重吗? 她表示自己知道路,有点绕,可以带他们走一段。小战士连声说谢谢,黎雅清说不太远,就不上车了。小战士也没勉强,让司机慢慢跟着,自己也退后一小步跟在黎雅清身后走。 黎雅清没打算主动问更多,小战士倒是主动说了。他满脸骄傲地赞扬了他们班长是多么英明神武,作战如神。又一脸钦佩地说陆班长不畏艰险舍己为人,自己抢着去守最危险的位置,漂亮地完成了任务。虽然是负了点伤,但谁也不能否认这绝对是漂亮的一仗! 黎雅清含笑听着,很快就到地方了,小战士终于收起滔滔不绝的话头,对她再次道谢,还突然站直对她行了一个军礼。 等黎雅清走远又拐弯看不见了,小战士才过去敲门。 陆弘远这时已经被按在炕头躺了好一会儿,应梅坚决不让他下来,尽管他再三保证他这次没伤到不能下炕的地步。方渝的去而复返让他有了理由,在被战友看到之前,他以伤残之身迅速而神奇地恢复了在凳子上端坐的姿势。 应梅也拿他没办法,转头再次劝方渝坐下来喝杯水,这次他没再坚决拒绝了。应梅同志见他长一张娃娃脸,就又想逗逗他:“小伙子多大了?娶媳妇没有?” 方渝脸一下子红了,一直伶俐的他竟有点结巴:“21了,嗯没…结婚。” “那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没有的话婶子给你介绍一个,我们村的姑娘啊,漂亮又能干的可多了。不快点出击可就被人抢走了。”应梅同志说着瞪了眼在一旁很悠闲当自己没事人一样的儿子。 “婶子别笑我了,我还不急。”说着,他不禁想起刚刚带路那个姑娘。嗯,的确不假,要是他以后……也许请婶子帮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应梅又调侃了几句,然后又数落到她儿子身上了。陆弘远不争不辩,就那么静静听着他早就熟悉无比的唠叨。 晚上黎雅清洗完澡后,和小芬在院子里洗衣服,她稍微提高了点音量对小芬说:“你省点用,这肥皂可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同学都说这香味好闻,你别给我一下子用完了。” 小芬于是假装不高兴,拖着气回了一声:“知~道~啦。”嘟囔了几句真小气之类的,然后突然眨了眨眼问,“姐,你那同学不是还送了你一样东西吗?给我看看好不好?” 黎雅清:“嘘!不要这么大声。你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是什么?难道真是你说的——”声音突然降低,几乎没有人能听到。 “嗯,我同学及时向我承认了,那沓信纸里夹着一张诅咒信,只要打开了信纸,或者本来不是收件人却碰到信纸的人,都会被诅咒,有人会在脸上长出很多疙瘩,有人会在脸上出现洗不掉的字,有人会经过河边时被不知什么东西拖下水,总之就是会倒大霉。我同学是良心发现觉得太抱歉了,才会承认并送我肥皂向我赔礼的。幸好我把它夹在一本书里没打开也没碰到,诶,但我不确定我有没有把它拿出来放书桌了。你没有碰过我书桌吧?” “没有!又好像有……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呀!万一我碰了怎么办?”听着小芬那着急的哭腔,黎雅清惊觉他们家人还挺有演戏天分的。 “好吧,本来打算直接扔掉但是忘了。但我听说有解决方法的,要么把诅咒信件手抄1000遍,传给1000个人,要么向你碰到信后遇到的10个人承认自己的错误,说三遍'对不起我不经允许偷偷动了别人东西’,这样才可以解除诅咒。” “啊?这也太难了!怎么办呀,我不想、我也不记得到底有没有碰过你书桌了。好像昨晚有……” “那今天有吗?昨晚我没打开书包,碰书桌不会有事。” “今天……没有!我一天没进房间!太好了。不然我就要抄到双手报废了。”小芬假装雀跃。 黎雅清也附和着说,“是呀,你走运,我听说呀,好多人没当真,后来被诅咒折磨得可惨了,个个都后悔没把它当一回事。”她一边说一边瞄了眼从堂屋过来那条小道,拐角处的地面上明显映着一个人的影子,还有一小片红格子布做的衣襟漏了点出来。那可是蒋如得意地炫耀了好几个月的,说是她妈妈托人从省城买回来的布呢。 10.认错 黎雅清觉得蒋如的反应可能有两种:一是当场跳出来指责她故意陷害自己,二是虽然生气但不敢声张。 她更偏向第一种,这时的蒋如还是小学生,又一直是娇蛮任性的性格,可能等再长大几岁,才会沉得住气吧。 她每次来她们家都搞得大家不爽,不像是来探亲的,反而是来讨债的,也算是积怨已深了。黎雅清本不想帮人管教熊孩子,但更没兴趣去惯着大小姐。 既然你爸妈不管教你,还惹到了我头上,那我就辛苦点替你爹妈管管吧。 她发现信纸变少,就想到了用这个方法来吓蒋如,虽然是幼稚了点,却很好用。她上个星期还见到班里一个平时又懒又霸道的男同学收到信,上面写着:“看完后请转发给20个人,15天后,你会遇到幸运的事情,否则将会有厄运降临。”那个男生脸色一变,然后坐下来就一脸虔诚地开始抄信…… 蒋如本来就很怕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所以她有近十成的把握蒋如会被唬住。 “喂!你说的我都听到了!你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要问你借书,你还不提醒我!你就是想看我被诅咒你就开心是不是?”蒋如果然气到忘记自己在偷听,马上跳脚了,真是一点都不出乎她意料。黎雅清居然还觉得蒋如气急败坏的样子挺可爱的。 “我要去告诉我妈妈。”说完蒋如扭头就跑。 黎雅清愣了一下,然后噗一声就笑了。这小孩子告状的语气,怎么就让她觉得那么好玩呢。以前的她,估计除了觉得蒋如讨厌之外就没别的了。但现在她内里是个大人了,看法又有点不同,觉得这表妹是有点欠收拾,但比起上次邻居家那几个坏孩子,蒋如起码没直接打人羞辱人,还没坏到让她真正想狠狠教训的地步。 想到上次二娃被欺负的事还没找到机会算账,黎雅清愉悦的心情打了一点点折扣。 旁边小芬也在乐,她看大姐整了蒋如真是太爽了,终于看到蒋如也有被气哭的一天!爱告状就告去吧,丢脸的还不是她自己。 黎小芬感觉自己真的开始有点喜欢大姐了,虽然原本真的很讨厌她,因为她老是推卸责任,脾气又不好。但现在她好像已经很久不这样了,不骂人,会主动来和他们一起玩,会教她们读书写字,还会给她们做好吃的。 小芬一一数着才反应过来,天天一起生活的人居然变化了这么多!一开始她以为黎雅清只是在装样子,现在她不这么觉得了。她感觉到这种变化是好的,不知不觉中也习惯了这个样子,不会觉得难以接受了,因为似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想过,就应该是这样子才对。 她又想自己从前也做得不够好,觉得不公平不甘心,经常会故意去跟黎雅清顶嘴,讽刺她激怒她仇视她,和弟弟一起说她坏话,可以说她也没把黎雅清当作大姐过。但既然现在大姐变好了,她以后就不会那样了。 不知道蒋如到底有没有真的跟她妈妈告状,第二天,她来认错了。她沉着脸,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对着黎家每个人说了三遍承认错误的话。除了黎家父母有点莫名其妙之外,其他人都一脸畅快,光是看到蒋如憋屈的脸都出了一大口恶气。 而蒋如心里恨死了,她昨晚跑回房才觉得这事就算跟妈妈说了也没用。就算骂了黎雅清,她也还是会被诅咒啊。她看到那沓信纸觉得喜欢就拿走了几张,心里也觉得没有什么,反正那么多,拿走几张怎么了。但她根本没留意到里面有夹着信! 她想过黎雅清是骗自己的,但又怕如果不是的话,那该怎么办?她才不要毁容和被水鬼抓! 心里很别扭很不情愿,她还是来了。她安慰自己就算承认这一次也没什么的,反正都是家里人,爸爸妈妈哥哥和外婆都不会怎么说她,就算丢脸也是给家里人看。至于黎雅清那家人,哼,等着瞧,她蒋如肯定要报复回来的!他们家那么穷,都是一堆破烂,她才不稀罕呢! 蒋如这次闹了个没脸,也不想多呆,道歉后很快就回家了。 但心疼外孙女的李老太就不高兴了,她不高兴就不想看到别人高兴。虽然蒋如没肯多说,但老人自己也看出了点事。所以在二娃经过她房门时,她故意把一堆糖果纸扔到扫篓里。 5岁的二娃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糖果,五颜六色的,挨近了似乎还能闻到很多种香甜的味道。他没吃过这么好的糖果,只记得小时候妈妈给每人分过一点红糖,他舍不得一次吃完,嘴馋得不行了就拿出来舔舔,再用一张纸小心包着装好。 他看了眼坐在那里的奶奶,却马上被说了一句:“看什么看,我没有东西给你吃。这是人家爸爸赚的钱买的,你想吃就去找你妈让她给你买。” 二娃虽年纪小,但小孩子对他人恶意的感知也是很敏感的,他没再看那被自己叫做奶奶的人一眼,转身就走了。 黎雅清还是到了晚上才听到小芬转述了这件事。她想,为什么会有这样做人奶奶的?外孙女就是孙,自己孙子就不是亲的了吗?他们一家人供她吃供她喝,生病了也都是住得最近的他们一家出力,但那老太太就是看不见到底谁对她好。不过是小小惩罚了一下她的宝贝外孙,她那么大年纪了居然还跟小辈使这样子的手段! 对大人来说,可能少吃一口零食也没什么。但小孩子馋甜食,本身就连饭吃不饱了,还要被自己亲奶奶这样诱惑一把再泼一盆冷水讽刺吗? 黎雅清感觉自己这次是真上火了,但又一时想不到办法,李老太不是蒋如,不是那么好回击的。她又想到家里糟糕的经济状况,无甚进展的赚钱计划,心里愁得简直睡不着觉。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来了,看看家里柴又不多了,就拿着耙子和背篓出了门。 雾气未散,后山云烟缭绕,一眼看去竟有点仙境的感觉,偶尔还有什么在动的声音,估计是出来觅食的小动物。黎雅清转来转去,拾了几根大木头,但没找到更容易点火的细枝桠。她又转了好几圈,不知不觉又向山林走得更深了一点。 有点眼熟的景物,似乎之前来过,但次数应该不多。这里横横竖竖的枝桠很多,大多长得很结实很茂密,一般人估计不会进来。黎雅清只好在地上认真找,看有没有掉落的枯枝败叶。 “嘭!”像是果子成熟坠落地上的声音,她抬起头,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产生了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又怎么会看到那样五颜六色的果子呢? 甚至连树叶都比周围的要鲜亮许多!跟那颗树相比,其他植物就像被霜打了一样没精打采,黯淡无光。 这怪异的景象,让黎雅清心跳如雷!第一反应就是想跑,但她的腿似乎有点软,不太跑得动。她只能盯着那堆果子看,然后确认那是真的存在,而不是幻觉,周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怪兽在等着自己,于是心跳的速度稍微降了一点点,打算慢慢后退。等等,那果子怎么,有点像之前她摘过的野番茄? 一步一步,黎雅清慢慢挪过去接近了。她试探着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离她最近的一颗果子,大红色的,也是她觉得最正常的一个。 真的是野番茄,但又比上次摘到的看起来要更成熟一点,颜色也更鲜更艳。她收回手不敢多碰,又看了眼底下刚掉落的那颗绿果,壮着胆子把它捡了起来。 11.空间 直到跑回屋里坐下来,黎雅清的心还在砰砰狂跳,腿好像还在发软。 谁能告诉她,一只番茄为什么会说话? 那只番茄告诉她,遇到它是她十辈子都修不来的好福分。只要她把它吃掉,她就会成为它的新宿主,就会马上拥有70293号随身系统空间,生命之树也可以移植到空间里,供她随时使用。 番茄还在絮絮叨叨地给她炫耀它有多大的威力:蓝果的汁液滴在地里,可以让植物加速生长;绿果子加在饲料中,可以让动物加速繁殖,增强营养,还能把养殖过程中的死亡率降低到零;粉果吃了可以焕发青春,美容养颜;黑果子可以用来对付敌人,根据用量多少,轻则短时间昏迷,重则长期昏迷不醒…… 黎雅清估计足足花了十分钟时间才让自己的腿恢复了一点力气,然后她把手上的东西一扔,扭头就跑回家了。 虽然她重生了一次,可这件事情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水平和承受能力。尽管那周围的每一丝景物,每一缕阳光都在告诉她那并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她又想到了好几种可能:巫术、下蛊、撞邪…… 如果前世黎雅清再活久一点,知道后世的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这种系统空间类的小说,那她此刻也就不会那么惊奇了。 可惜她没有。所以她觉得匪夷所思,满脑只想着用什么科学解释才说得通。 还没等她想到一个合理的可能,大牛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姐,妈妈说她不舒服,头晕,你快过来看看!” 黎雅清二话不说马上起身跟着去了东屋。 许兰芳看起来呼吸不太顺畅的样子,摸额头也不烧,问她哪里不舒服也说不清,说一觉醒来下地走了走就感觉胸口很闷,头晕耳鸣,站不住,还有点发冷。 黎大江已经跑去村里找医生了。其他人团团围在床边,都很着急。七嘴八舌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吃错什么东西等等。事实上,全家人吃的东西都一样,几乎一整天都呆在一起,如果是食物中毒,不太可能就一个人出事的。黎雅清看妈妈脸色实在很不好,心里感觉特别难受,恨不能以身代劳。 医生没有外出出诊,很快就过来了。把了脉,又看了看眼睑舌苔,很久也没说话。 黎大江赶忙问:“医生,孩她妈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这医生也不过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只能看点感冒发烧的常见小毛病,对于这种罕见的病例,一时间也说不准到底是什么病症。但他看这病人病势有点凶急的样子,也不敢说大话,就说:“这得赶紧上大医院治去。”再追问是什么病,他却也说不出了。 赤脚大夫还算好心,告诉他们自己邻居家有辆三轮车,他可以去帮忙借给他们,快的话骑到镇医院去半小时也能到了。 黎大江空着肚子把三轮车踩得飞快。因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重量,会降低速度,所以黎雅清她们几个没有上车,而是在后面跟着跑。 到医院后又折腾了一番才找到医生,医生说,病人可能当年月子没养好,落下了病根,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劳累过度,免疫力会比较低,所以才会容易出现晕眩和胸闷的症状。先打点葡萄糖暂时缓解一下,要想康复还需要长期慢慢调理。 许兰芳挂了水就休息了,黎大江说他先守着,让黎雅清先带弟妹们回家,吊完水没事的话他们再回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四姐弟都忧心忡忡,不知该如何是好。黎雅清更是想不明白,上辈子明明没有这档事,怎么今生就出现了?难道她一个变数,会导致更多的变数出现? 回到家,她虽然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还是去烙了几个大饼,自己也咬了两口。他们都担心着还在医院的妈妈,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在疾病面前,人的力量好像瞬间就变得无比渺小。不管是未知的还是已知的,他们家的状况都是经不起一点风波的。 黎雅清不禁想到,看病的钱会要多少,又能拿什么钱去抓药。她自己的稿费还没挣多少,妈妈病了不能赚工分就又少一部分收入。她可以暂时辍学,去生产队干活,家里可是每天都有六张口要吃饭呢,不,加上李老太,那就是七张口了。 重重的压力让她几近崩溃,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就连她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都不可以。她不祈求大富大贵,也不再盼望有什么好姻缘,就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把日子过好,没想到居然也这么难。 妈妈的身体那么差,却还要每天从早忙到晚,而她之前都在做什么呢?重生后,每天上学放学,割猪草割禾草,放牛养猪,做饭洗碗,捡柴烧火……而重生之前呢?她那两年太任性了,好像根本没帮家里做到什么,她应该做更多的,也许那样妈妈就不会累出毛病了。 对了,说起捡柴,她今早好像也出去了来着,然后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知道妈妈生病了她就把它忘到脑后了。这时她又想起这件事来。 摘番茄,她上辈子没做的事。她之前不是摘了那野番茄回来给家人吃么?那就是他们家与前世不一样的地方。会不会真的是那番茄有古怪?又或者妈妈的体质刚好与这种东西相冲,才会引发上辈子没有出现的急病? 她又想起来早上跑得匆忙,装柴的篓子等工具还扔在那里没来得及带回来。于是她跟小芬说了一声让她看好家,让她再烙一些饼,等她回来再送饭到镇医院。 这时地面的雾气早就消散了,但太阳也不猛烈,好像还包在一层雾里似的。黎雅清很担心找不到原来那个地方了,因为上次她就迷路过,也许今早能找到那里,也只是十分碰巧。 但她很快就知道自己不用担心这个,因为她扔下的耙子和背篓还好好地躺在那里,而她该担心的是,那颗怪树竟然又奇怪地完全消失了。 她走过去四处扫视,想找回那颗怪番茄,问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它的那些果子是不是会让人生病。她喊了好几声“怪番茄”试图与它对话,但根本就没有声音回应她。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出现了。 “虽然你好像是瞎了或者失忆了才没发现我被扔在你的背篓里,但我想说,我可没有聋,刚刚不过是闭关修炼了一下,可被你吵得我根本无法进入状态。” 她眼睛一下子睁大,跑过去筐边一看,果然那颗像猴子屁股一样红的大番茄静静待在那里,既没有因为她的暴力被摔得肠穿肚烂,也没有血溅满地。 “大番茄!你还在!快说,你是不是有毒?” “再提醒你一次,本系统空间编号70293,不叫大番茄,也没有毒。” “好吧,可是怎么你还在这,树却不见了?” “要不是你让本系统被扔在这沾染了世俗之气一时动弹不得,本系统也没必要仓促之下耗费技能隔空把生命之树隐藏起来,免得被路过的其他人看到。” “为什么要隐藏?你不是说要找什么宿主吗?”黎雅清不懂这怪番茄的逻辑,难道觉得吓她好玩,只抓着她一个人来吓? “只有遇到并触摸过生命之树的三种形态以上,才有机会成为宿主。” “三次以上?可我好像只记得见过你两次。” “那是你记性不太好。” “……那你告诉我还有两次是什么时候。” “一次是你上次以为自己迷路没找到,拍着自己的头说自己是’猪脑袋’,一次是你还是小屁孩的时候来这里捉迷藏。” ……算了!黎雅清更关心自己这次来找它的目的,她对大番茄说的话还是半信半疑,但她决定赌一把。 “我接受绑定的话,你能治病吗?” “不费吹灰之力。是治脑残吗?我觉得你上次说得很对,你的大脑小脑都的确很需要治疗。” “不是……算了!是不是我把你吃了,你就能上我的身?”想来想去,这种说法还比较能让她理解。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等你绑定了自然就能理解了。”可以的话,系统想北京瘫一下表示自己放弃治疗。 “那好。你不是说有可以让植物生长速度加快的灵药吗?不如演示给我看一下,我就相信你。” 黎雅清又开始跑了。不过这次大番茄已经呆在了她的肚子里。 她不想浪费一点时间,当看见一大片野草在自己身边瞬间涨到了一人高后,她没有停下来消化一秒,当即决定信了这个邪,几乎一口就吞掉了大番茄,差点没噎死。 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大脑像高速走马灯一样瞬间闪过了很多陌生的资讯,像是有谁把记忆直接传送到了她的大脑一样。她很快发现这个刚刚附到自己身上的系统有个技能是瞬间移动,1公里范围内可无缝隙进行多次瞬移,进行超过1公里的瞬移后,技能就会自动冷却1小时。 于是她小心看了下周围,确认没人之后,选择了向她家的方向瞬移了800米。 片刻后,她从一片破墙后面走出来,身后是村庄附近泥塘边的一堵破屋子。 原来这技能还会优先把人送到目的地范围内无人会看到的区域!真是太鸡贼了!她不再怀疑大番茄的能力,而且待会送饭她肯定还要再用上这个技能。 12.晕倒 黎大江接过烙饼,心里似乎也觉得闺女脚程太快了一点。但他大半天没吃过东西,体力透支还担心着许兰芳的情况,所以只在脑里过了一秒,就又开始苦恼凑医药费的事情去了。 黎雅清坐在病床旁边的小木凳上,就那么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医院的消毒水味让她很不舒服,她只能尽量提醒自己:我已经改变了,不会再重滔覆辙了。 她刚刚又用了一次瞬移技能,把自己一下子送到了镇医院附近。黎大江一瞬间的疑惑她也留意到了,她也是当时才想到,是啊,这技能虽然很厉害,能带来很多方便,被家人发现也就算了,可万一被外人察觉到异常呢? 应该会把她当作装神弄鬼的妖怪,让民警来把她抓去做研究吧。 虽然黎雅清的确是把系统当神仙看待,但她可不敢认为神仙可以帮自己解决所有问题。况且她也没把握这位神仙会待在她身边多久。当她了解系统是什么东西以及能做什么之后,她的确有好长一段时间感到雀跃:他们不用再过紧衣缩食的日子了! 但冷静下来后她发现要处理的问题还有很多。 她暂时也还不打算跟家人坦白,一是担心他们接受不了这么古怪的事,二是担心会出现更多变数。她曾经妄想不劳而获,结果吃了大亏。就算她现在心性比以前坚定了不少,可谁知这会不会是对她的又一个考验? 她最担心的是,如果弟妹们知道有了可以一步登天的法宝,然后就此不思进取,只想一辈子坐享其成,那不就很容易变成废人了?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自立能力是一个人存活在这个世上的立身之本,有多少成年人尚且会被一夜暴富砸晕脑袋,更不要说稚龄儿童。 她记得以前看过报纸上寻访一些早年中过巨额彩票的人,发现很多人原本拥有足够受用终生的财富,却没几年就已挥霍一空。因为天降横财而不再上班、不再有事业追求,他们连原本的谋生之能都荒废了,所以在穷奢极欲之后,却只能过上比中奖以前还要辛苦的生活。 飞来横财可能会带来短暂的快乐,但更可能会让人迷失方向。 黎雅清不敢拿自己的家人来赌这一把。 所以,她当下首先应该想的是,怎么才能不显山不露水地利用系统的,不仅要避开家人,更要防止被外人知道。 首先她需要种子。她了解到生命之树一个月只能结一次果,并不是无限量的。而系统本身就像一个虚拟的农场,里面是一个个小空间,可以在里面养鸡,养牛,养猪,可以种麦子,稻谷,玉米,还有各种青菜等等。只需要分别放进去一个种子,再结合使用生长能量果,就可以让动植物生长和繁殖得更快更好。这就要求她起码要弄到一个样本或者种子放进空间里。 能量果分别有:生长、驻颜、治愈、昏迷、瞬移、美味、隐藏、清洁这几种功能分类。能量果可以被榨成果汁储存在罐子里,在空间里不会变质,要用的时候就按需使用就好。《系统使用手册》中还记录了很多别的功能,但带那些功能的果子目前还没长出来。 黎雅清最满意这系统的,就是治愈的能力,还有可以种田的功能。 镇医院条件不好,地板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过了,桌面上就摆了个搪瓷杯,里面有很多水垢。她看了眼熟睡的妈妈,又确定无人能看到自己,就提取出了一点清洁果汁,让它从她手上流泻进杯子里。收回手一看看,居然手上半点没弄湿,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然后神奇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杯子原本脏脏的地方像被一个隐形人瞬间擦洗过一样,变得干干净净。 她心里暗暗高兴,又取出治愈果汁自己先试了一小口,嗯,无色无味,正合她意。她前天烧火时不小心被火引烧到手,今天刚刚结痂。喝完果汁不到一秒,那块皮肤就变得光滑如初了,伤疤就像从来不存在一样。 她不再犹豫,把治愈果汁倒了一些到刚刚已经清洁过的杯子里,看看针水没剩多少了,于是轻轻把妈妈叫醒,让她喝点水。 许兰芳喝完水,觉得挂水果然有用,身体感觉舒坦了很多,就好像彻彻底底得到休息一样又精神又轻松。她就说要出院回家。黎大江中途说要去集市看看有没有猪心买,买回去给她补补身子,但许兰芳坚决不肯,坚持说自己没事了。黎大江看妻子气色的确好了许多,但还是觉得心疼。她跟着他这么多年,就没享过什么福,要是他更有出息一点,就不会让她以前那么辛苦,搞到落下病根了。 回到家,大家都围过来,看到许兰芳没事了才稍微放下了心。但听到许兰芳还想下地去干活,一家人都表示坚决反对。黎雅清心里想了想,说,“妈,你今天好好休息吧,我去就好了。”说完拿着东西就出门了,没给她拦着的机会。 这时刚过正午,地面好像要烧着似的,周围一棵树都没有。正是抢收的时候,大片玉米地基本都被收得七七八八了,大伙儿热火朝天忙活了一上午,转个不停的脱粒机械也才刚刚停下来。 此时多数人都回去休息了,只有少数想多挣点工分的人还留在地里。黎雅清去找了生产队队长,说明了情况,队长指着一片地,让她去砍玉米桔,算两个工分。 黎雅清拿着镰刀,跳进地里就开始干活。一棵棵比她人还高的玉米桔相继倒下,她逐渐感到虎口被震多了有点麻,手掌磨得通红,像是快要起泡。做这事要十分的耐心以及小心,一直弯着腰,还要小心避免砍到自己的腿。她发现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自己都不是干农活的料。 黎雅清力气小,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砍了这块地的五分之一不到。这时其他人也结束休息陆续开始过来干活了。 看到黎雅清在地里,有人表示了惊奇,这可真是罕见啊。 黎雅清当没听到埋头继续干活,等地上堆积的秸秆多了,她放下镰刀,抱起一捆就往存放秸秆的地方走。 烈日炎炎,黎雅清感觉自己喉咙发干,她想着空间里要是有水源就好了,那就可以拯救这时候的饥渴了。她当然可以取出其他果汁来补充水分,但那又好像太暴殄天物了。 粮站边,有个临时搭起来的大棚,用来存放暂时没法运走的玉米粒。 陆弘远坐在棚子底下,面前摊开摆着一本记账本。 他伤没好齐全不能下地干活,但他不打算在家里待着,正好生产队长的儿媳妇最近快临产,又正是地里忙着收割的时候,队长于是就找了陆弘远这个年轻劳动力来帮忙看着称粮食和记账。这不是什么有难度的活,他只要坐在那看别人把粮食抬上去过秤,记录下数字就好了。 他举目扫过田野,阳光炙烤大地的味道让人闻着有点焦躁。 突然,有人叫唤了起来。 “那边有人晕倒了!” “是个姑娘吧,哎,这么热的天,在地里呆了那么久,是中暑了吧?” 下地的人中暑是时常有的,陆弘远也没当多大事。但这时隐约听到有人说了句话。 “这是黎家大姑娘吧……” 陆弘远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就想过去。却忘了自己本身有条伤腿根本不受力,差点就直直往前趴下了。 他找了下周围,抓了根木头临时充当拐杖,继续往那边几个人围着的地方走去。 几个妇女正好在附近,这时都在旁边围着出主意,一个人正向稍远处的小伙子招手大喊,让他们过来帮忙来抬人。 陆弘远完全忘了自己的腿伤,借着木棍把步子迈得更快。 果然是她! 白着一张小脸,嘴唇干裂,有点湿的刘海,的确像是中暑。 他不动声色扔掉了手中的木棍,喊住那几个妇女,“不用叫了,我来吧。” 几个妇女同志看着他人高马大,也不怀疑他一个人就能把人抱起来。 但当她们看到他尝试单手抱人时,就有点看不过去了。 “哎你这小伙子,怎么连个人都不会抱呢?”担心黎雅清会不小心被摔下来,一个大婶上前搭了把手把人护着一起走。 陆弘远一步一步往棚子的方向走,不快也不慢,只是脚步看起来多少有点僵硬。 身后剩下的一个人碰了碰另一个人的肩膀,低声八卦着:“哎,这小伙子肯定还没娶媳妇吧。看见漂亮姑娘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旁边的人也点头笑。 陆弘远继续稳稳地走,没人知道他使出了多大的力气压抑自己,才没表现出更多的不对劲。 把人放到棚子里后,热心的妇女同志又去粮站讨了一杯水,把黎雅清嘴唇润了一下,让她喝了一点,又把她衣领解开一个纽扣,让她呼吸更顺畅。 陆弘远眼神移开,喉结动了一下。 妇女还赶着回去干活,走之前回头不忘叮嘱说:小伙子隔一会儿给她喂点水,醒过来就好了。 说完就走了,一点也没觉得留下孤男寡女以及让一个汉子照顾一个女娃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13.调戏 陆弘远看着那紧闭双眼的小人儿,睫毛又长又密,小嘴微微上翘,似在诱人亲吻。 没人比他更知道那有多甜美。 强迫自己转开眼稳住心神,他觉得这天气的确有点太热了,他用手扇了扇风,走过去蹲下想把水杯靠近她的唇。 黎雅清刚才迷糊中觉得嗓子干得要命,现在才缓过来了一点。身体隐隐作痛,她一有知觉就睁开了眼。 在她旁边,正为她拂开脸上头发的陆弘远动作一顿,默默收回了手,把杯子往她眼前一推,“喝水。” 看见陆弘远,黎雅清比发现自己躺在这里还惊讶。 身体四肢传来疼痛,她又没有印象,只能像所有失忆的人醒过来时那样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紧接着她察觉胸口好像有点异样,低头看就发现自己纽扣被解开了一个,立马紧张地拢紧衣领,再看向陆弘远的眼光就有了防备,“你做了什么?” 看着黎雅清那防色狼的样,陆弘远心里好笑,又不是没看过,再说这玉米场人来人往的,他能对她做什么?他站直身体,把手插进裤兜,淡淡地说:“你中暑晕倒在田边了。衣领是一位大姐帮你松开的,避免让你呼吸困难。” “是你……你抱我到这来的?”黎雅清有点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不然呢?”陆弘远声调平平。 黎雅清左右看了看,这是个用木板临时搭建的棚,没有墙,堆放着很多农作物,但四面八方还是能看到田里正在干活的人,附近还有几个中年妇女在干活。 她又想,陆弘远的人品还是可靠的,她的确不应该怀疑什么,于是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起身准备继续回去干活。 没想到陆弘远拦住了她:“去哪里?还想下地干活?” “嗯。” 陆弘远又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就像上次见她大晚上在村里乱逛时一样,“再去晕倒一次吗?” 黎雅清觉得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他们很熟吗? “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不行,回家休息去,我送你回去。”说着就往外走,不容二话的样子,还回头来严肃地看着她似乎催她快走。 黎雅清觉得这人也太霸道了,她休不休息他为什么要管?她只是低头久了有点脑充血,又缺水才不小心晕了一下而已。不上工就没工分,家里分不到粮食怎么办?这时的她,是彻底忘了空间那回事了。 “我不走,我还有工要做。不然工分就没有了。”她大了点声,表明自己很坚决。 说出这话她才想起空间那事。对了,她还要找种子呢! 想着她就跑了出去,准备过去找找看能不能捡到几颗果粒或者种子。 陆弘远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倔,话都没让人说完就跑了。但他这时也跑不快追不上,只好勉力跟在她后面往那片玉米地走。 黎雅清回到地里,捡起镰刀准备一边割一边搜寻可以用得上的东西,身后一把声音阴魂不散,“我帮你割,记你的工分,你快上来,太晒了。” 黎雅清不想理他。这人难道在部队里还兼任妇女主任?可部队里需要妇女主任吗,又不是女兵。 这时一个挑着粪水的大妈经过,见状也跟着揶揄了一句:“小伙子会心疼人哪,可别像我家那老头子一样,光站着会说不会做才是!” 陆弘远脸色不好看,他要是能下去早就下了,这不是腿伤刚才好像又裂了一点么。他本打算把黎雅清骗走后再找个人来帮忙的,让这多事的大妈一说破,倒显得好像他有口无心了。 黎雅清只希望陆弘远快点离开,他杵在这,让别人看见怎么想呢? 实际上他们之前在田边站一起说话,后头又一前一后往这边走,早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其中就有魏水仙。 她干活的区域离这边有点远,但借着喝水的工夫,她还是很快嗅到了这边不寻常的一丝气息。于是她走过来和黎雅清打招呼,“雅清,今天你家就你下地吗?” “是啊,我妈有点不舒服,今天在家休息。” “那不是陆弘远吗,你跟他认识?” “没有的事,刚才我有点中暑,他帮了我一把。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黎雅清说起来脸不红心不慌。 陌生人陆弘远:…… 好吧,她这时候不知道他名字也是正常。但他很快会让她知道的。 他盯着重新弯下腰去的黎雅清,脑子里不自觉想到了她腿不能动时到哪都要依赖他的样子。只要钳住那又白又细软的腰,她就任由他摆布了。 但她现在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怎么也不肯听他的,让他不由有点恼火,她心里还是只有那个小白脸吧。果真一点都没正眼瞧过自己? 但更多的是恼自己,人家的确不认识你,又凭什么要听你话接受你的帮助呢? 他想了想,转身往回走。 魏水仙看着他离开时阴沉的脸,又摇了下黎雅清:“你得罪他了?他看上去好像在生气。” 黎雅清表示自己也很茫然,“不知道。” 魏水仙又问:“他喜欢你吧?不然为什么要跟着你到这里。” “不会吧,我跟他话都没说过几句。” “怎么不可能!你不是也见了白遵礼一次就喜欢他了么?这叫一见钟情。” “以前傻而已,我现在谁都不喜欢,你也别再说这件事了,我跟他没有关系。” 魏水仙没想到还能听到这话,这个“他”,是指陆弘远呢还是白遵礼?要是说白遵礼,她可不太相信,念了那么久的人,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但她看到又往这边走的身影,心里不禁猜测,难道是见异思迁了,就想和以前的自己撇清关系了?又或者是在用掩眼法,试图拿这个男人来做幌子给她看? 这个黎雅清,到底在想什么呢?魏水仙看着在那边径自忙碌的人,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 陆弘远拿着草帽和一件旧衫回到田埂边,示意黎雅清过来拿去防日晒,别出事了耽误所有人干活。 敢情他不是担心她,而是怕影响大家呢。 不过这才是正常的。黎雅清想。 她毕竟是受了人恩惠,况且这都专程拿过来了,又这么多人看着,再推辞就显得不识好歹了,反而可能更惹闲话。 于是她磨磨蹭蹭走过去,似乎还是带着一点对陆弘远的不信任,怕他会出其不意抓住她似的,还隔着有点远就伸手一把抓过帽子和衣服,然后一边走一边三两下就穿戴好。 陆弘远撵了一下空空的手掌,感觉还是有点不放心,但看还有别人在旁边,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又走了。 见没有更多八卦可以看,黎雅清也不太想交谈的样子,魏水仙很快也回她干活的地方去了。 黎雅清终于等到了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把自己藏到稍微密一点的叶子背后,偷偷取出了一点“隐藏”果汁,抹在捡到的几粒玉米上面,瞬时那些玉米就被收进了空间里。 她停下来静等了一会儿,再去查看,很快发现空间里的一片地长出了绿油油的玉米苗。又浇了点生长果汁,小苗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繁殖起来,不断扩大着生长范围,黎雅清密切留意着,担心万一长得收不住,挤满整个空间怎么办? 幸好,她用量放得少,果苗长满一块地后,就不再增多了,开始按部就班吸取养分生长起来。还能自动显示还需要1小时就能收割。 看来这空间不一定要求是真正的玉米种子也能成活! 这可省了不少事。 她准备待会再去找找别的可以种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黎雅清身体一僵,怎么又是他! 她回头,看到陆弘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手里提着一壶水,支着一根木棍,好像正打算慢慢地跨到地里来。 “你又回来做什么?” “哦,刚才忘了把水拿给你,你不口渴?”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你喝吧。”黎雅清很客气。 陆弘远没理会,他好不容易终于找到好落脚的地方才顺利迈到田里。他们这的田比田埂要低个半米。 黎雅清这时才注意到他似乎行动不便的样子。 “你受伤了?不对,你就是受伤了啊,那你怎么——” 还没等她说完,陆弘远已经过来把她的镰刀抢走了,然后把她拨到一边去,开始干活。黎雅清发现他有一只手也像是有伤不能动的样子,她就不明白了,他这样,是怎么把她抱起来的? 可能她的表情也表达了这个疑问,陆弘远回头看到她傻傻的样子,笑了一下,“抱你单手都绰绰有余。” 她这是被红果果地调戏了? “你别说话!”被人直接说穿心思让她感到很难为情,再说他这么强势地坚持过来帮她,她很难说服自己没有想到刚刚魏水仙说的那种可能性,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犹豫了下,她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怕你弄伤自己又哭鼻子。” “胡说!我才不会!又不是小孩子。” 陆弘远勾了勾嘴角,他可是亲眼见过的,但他暂时不想说出这件事。 “你说是为什么。”他直起身,走近她,弯腰靠近她一点,再靠近一点,“嗯?你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黎雅清没想到他会来这套,这是公然耍流氓的节奏吗? 那人表情却很认真,“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仿佛哪里轰地一声炸开,黎雅清脸一下子红了。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被告白,她有点猝不及防。 14.关系 陆弘远说完就停在那里,黎雅清低下头,微咬唇。 她一向不习惯这么近距离和人对视,惊讶之下都忘了自己还可以选择后退,心里只觉得这简直太不现实了!他又不像是爱开玩笑的人,怎么会突然跑来跟她表白? 黎雅清闭了闭眼,实在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个意外状况。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没记错的话,他们现在连认识的关系都不是吧?哪有人连名字都没互通就表白的。怕不是在逗她吧? “您说笑了,我们都不熟。”黎雅清竭力撇清关系。 “处着处着不就熟了,这种事我可不会说笑。”说完好像想到什么事情,他勾了勾嘴角。 又接了句,“你真的不知道我名字?” 黎雅清头压得更低,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抬起来微笑道:“不知道,你有说过吗?” “可我知道你叫黎雅清,那我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陆弘远。” “……哦。” 一时间没了话,远处脱粒机又轰轰地开始运转起来。黎雅清真想抢回她的镰刀呀,可是他看上去一只手也能把她当小鸡一样拎起来,贸贸然扑过去没准会出洋相,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陆弘远低头盯着她露出来的那一截白腻后颈,轻声说:“你这么说那我就当你接受了。” “接受什么——我才没有!” “那你要继续和我这样站在这里讨论吗,也许不用到天黑整个生产队都会知道我们的事了。” “……”她突然好希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使用“隐藏”技能,把自己装进去。又或者系统里有遗忘药水就好了,可以给这里每人一滴。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走在回家路上的黎雅清感觉还是恍恍惚惚的。更让她不知所措的是,在她准备走时,他还在她后面补了一句:“我晚点去你家找你。” 他要来找她,为什么? 他还说喜欢她,可他喜欢的明明另有其人啊。莫非他有什么苦衷不能娶那位姑娘? 可上辈子的那些混事现在根本没有发生,他也没理由无端端做出上一世没做过的举动的。难道又有什么她一时没想到也没预料到的情况发生了? 自重生以来,她就尽量调整自己的言行举止,想避开上一世的轨迹。她知道今年很快就会全国通告一个振奋人心的讯息——恢复高考,所以她拿出以往从未有过的勤奋,想要确保自己明年能够考上大学。 他们家虽然举步维艰,但哪怕就是上辈子她不开窍的时候,家人都没提过让她辍学去打工或者嫁人,因为父母都极其盼望他们几个孩子能读出书,长出息,改变过苦日子的命运。 她自成绩进步以后,的确好像招眼了一点。 她也没想到农村里大家这么容易对人改观,好像不管原本怎么说你哪里哪里不好,只要后来你在某方面冒尖了,他们口风马上就会跟着改变,就好比如她的父亲黎大江以前在拿到公职前后,村里人对他们一家人态度的变化,以及她这几个月前后待遇的变化。 村里读到高中的姑娘本身就不多,成绩好的就更少了。 听小芬说,村里的王媒婆还上门来打听过几次黎雅清有没有定亲的打算,说她手上有好一些优质男青年的资源,说得口气很大好像任她挑的样子。 陆弘远上辈子娶她可能是无可奈何,这一次难道是看中她学习好头脑不笨,想娶回家传宗接代生孩子?可她现在算虚岁也才16,还没到法定婚嫁年龄,看着也不像个好生养的样子呀。做长辈的挑媳妇,一般最看重的就是这个。 她记得上辈子因为娶了她,他母亲是诸多不满的。她老人家想孙子都想很久了,她却像个程咬金一样,突然冒出来占了她儿子身边的位置,又是个不中用的残废,更让人憋屈的是军婚还不好离,于是只能那么遗憾了一辈子。因此她不受婆婆待见也是正常的。 另一边,回到粮站附近的陆弘远刚好碰见来找自己的堂弟陆信,就直接把镰刀给他让他帮忙去把剩下的玉米秸砍了。 陆信生得壮实有力,见那么一小块地想想也不花什么功夫,没说什么,撸起袖子没过多久就做完了再去自己负责的区域干活。 等大部分人收工过来记完工分,陆信也过来准备等他一起回去吃饭。 却见他那个堂哥露出极少会有的近似傻子一样的笑容,似乎正在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走过去一看,笔记本上那一页只写着一个名字,后面是个有三点水的字,似乎是个女孩名,他正想再仔细看清楚点,没想到陆弘远迅速就合上了笔记本,然后很快站起来说,“走吧。” 一个记工本,还能有什么国家机密不成? 这陆信也是个很有眼力见很机灵的小伙子,他是知道这个堂哥还有伤在身的,他过来时也眼尖地瞄到堂哥裤脚有泥,明显就是下过地干活,后头又是叫他帮忙,又是对着一个名字发呆……结合观察到的种种,他几乎立马拼凑出一个几乎接近事实的可能性:堂哥有相好了? 看来大伯母很快就不用再念叨了。 陆弘远直到这会儿还是有点不太冷静。他刚才其实原本也没想过自己会直接说出口,就是在问她的那会儿,也只是打算逗逗她想催她快走而已,没想到一下子没忍住就坦白了。但他也说不上后悔,也许,他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在潜意识里想象过会有这一刻了。 他已经不能再忍受她和他变成没关系的样子。 15.军痞 黎雅清回到家,看到二娃在门边写作业,他说村支书临时来找一些人去通水渠,爸就带着小芬和大牛去了,让他看家和照顾妈妈。 黎雅清摸摸他的头。家里没有正经书桌,只能坐在小矮凳上,然后把课本放在高一点的凳上。二娃他们经常会坐着坐着就变成趴着,把头埋到作业本前面。 纠正了一下二娃的坐姿,黎雅清又轻轻走进西屋,可是没看到床上有人。又走进后院才找到人。 许兰芳正在清理鸡棚,她是闲不住的性子,觉得身体没事就躺不住了,非要起来做点什么才行,不能下地就打扫一下家里的卫生也好。 黎雅清一直都拿许兰芳这个习惯没办法,就算抢来做了,她也还是能找到另一件事来做的。不过她也只能上前去帮忙,帮得一点是一点。 许兰芳一开始还说自己来就好,赶她去学习,但没讲得过黎雅清,只能任由她了。母女俩其实都是一样的倔脾气。 她知道闺女现在勤奋了,读书也知道要用功了。她以前会说她,不过是因为怕她手脚不勤快,将来到别人家里会被数落。但现在她好难得等到女儿什么都做得有条有理了,又觉得闺女有这个心就好了,这不是还没真正嫁人么。 她自己是受了太多婆婆的为难挖苦,所以担心女儿也会像她一样遇到不好的婆婆。但她从前对雅清又的确是太严格了点,活像个婆婆挑剔儿媳妇似的了。再说为什么就一定要被恶婆婆刁难呢,找个不会嗟磨儿媳的好婆婆不就是了。 黎雅清本来想偷偷用一下清洁技能,又担心会有太超常的效果,所以暂时不敢用,打算待会等许兰芳走开再试。 他们家只养了两只鸡,用来生蛋的。好不容易两人齐心协力刚清理好鸡棚,一只鸡又拉了一大泡鸡屎。 这时正好门外有人来找许兰芳,黎雅清迅速蹲下去,倒腾了一下,脏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净了! 因为本身就是泥土地,不能说一尘不染,但就是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那股经年不散的鸡屎味,新旧鸡饲料混合的味道,统统都没了,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泥土原本应有的芬芳味道,就像谁把泥土都换成干净的了一样,总之她站着的那块地周围都变得平整又美观,而她只是用了一丁点的份量! 这种程度的变化不能说不让人眼前一亮,但也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她看看还在和人说话的许兰芳,确定不会被注意到,快速抓了只母鸡就收进了空间里。然后添加生长果汁,直到显示要十分钟可以繁殖完毕才停止,趁这时间她逐一走进家里所有人的房间,很快,床单被褥,地板桌面,还有木柜顶上的灰尘等等,都被弄干净了。 她又走进厨房。厨房是污渍最多的地方:还是石头砌的灶台,不管怎样都免不了会有灰尘;墙面和烟囱都被熏得黑漆漆的,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唯一的一扇小窗上面粘着很难去除的污渍。 不干净的厨房会大大降低人做食物的心情。而焕然一新的厨房正好相反。 把大部分地方弄得干干净净后,黎雅清又想到,剩下的其他技能该怎么运用呢? 她回来才想到自己上午是喝过一点治愈水的,却还是会中暑晕倒,是不是说明这个东西只能管一段时间、又或者一次只能对付一个问题?所以当时她喝了伤口就好了,却没法再帮她抵抗后来的中暑。 由此她想到妈妈的身体本身需要长期调养,不知道应不应该长期给家人服用,会不会导致“营养过剩”。 如果不会的话就好办了,有病治病,没病就防患于未然。 但说明手册上没说这么详细,她要等半个月后才能知道答案。那个大番茄,不对,生长在果树里的神仙跟她说,绑定后它在空间里不能直接跟她对话,每半个月要把它放归大自然去吸收养分,那时它才会出来。 还有一个同样迫切的就是粮食了。 这一季的粮还没分,分的话还不知道能分到多少。他们家人多,但成年劳动力却不多,她们四姐弟不上课的时候都会去帮忙,两个人甚至有时候三个人才能挣到一个大人的工分,村里记分员有时看他们大人不在,欺负他们小孩子,还会克扣一两分。 她空间里的玉米虽长势喜人,已经收割了一波又在长第二波了,但她也只能暂时把收成存放在空间里。不然,一下子多出那么多粮食,家里人那边该怎么解释呢? 她发现一下子拥有太多粮食也是会有烦恼的! 当然这总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烦恼要好多了。 而门口那边,被拉住的许兰芳听出对方有来结亲的意思,就不怎么说话了,只偶尔“哦”或者客气笑笑。 来的人是村支书的大儿媳妇王梅花,一个身材肥圆的中年妇女,兀自在那说得起兴。她说自己娘家那个侄子家里有地有牛,还刚盖了新房,人长得也壮实,今年刚好20岁。就是亲妈去得早,家里有三个年幼的弟妹,但一个个都很懂事不用操心,姑娘家嫁过去呀也不用怎么侍奉公婆,就是去享清福的。上回正巧来我们村,见了你家姑娘一面,回头就跟我说了,我这一想呀,这不跟你们家差不多么,你们雅清从小就把弟妹带得好好的,我看俩人凑一对正合适。 许母越听脸色越难看,客套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前一句说那侄子亲妈去得早,后一句就说和她家差不多,有这么说话的么。还特别强调有一堆年幼的小叔子小姑子不用操心,这话可就太满了,难道人进门了还真能撇下小的单独过活? 但她不好当面说得太直接,就敷衍着说都得看年轻人的意思呀,他们做父母的也不好瞎抓主意。 王梅花也是惯会看眼色的,但她这次过来本就觉得是黎家人占大便宜了,根本没想过黎家会看不上自己侄子。 她说那当然,跟你们姑娘好好说说,然后又补充了句,过两天我那侄子会来,有机会让他们一起出去走走呗。多相处才好培养感情嘛。 说完挤挤眉就走了。 许兰芳心想,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她姑娘虚岁算才16,就算这时定亲不算早了,但离结婚还早呢。 这村支书家的人仗着在村里镇里都有人,向来是眼高于顶的,说话做事都比旁人要高调,看着也不像是好相处的。那见都没见过的外村侄子更是什么脾性都不知道。就算是要给闺女相看,也要他们做父母的先打听好才行。 黎雅清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把家里每一个角落都弄干净之后,看空间里的鸡已经繁衍好了,就回到鸡棚边,把原本那只母鸡放了回去。母鸡扑腾了几下就低头啄泥,似乎压根不知道刚才自己去过什么地方,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异常。 黎雅清彻底放心,看天色不早了,就准备去做晚饭。 送走王梅花后,许兰芳心里想着事,也没留意到家里悄悄变了模样。 等天一黑就更看不清了,他们家只用得起很低瓦数的电灯,而且到了晚上九点就会全村关电闸。所以村里人都睡得早。有些□□点就躺下了,还能省点电。 黎雅清刚刚做晚饭时悄悄在饭菜里加了一点驻颜和治愈果汁,不敢放多,怕效果立竿见影太显眼。还自己先试吃了一点,发现手上和脚上的茧少了一点,头发乌黑了一点,摸着脸上的皮肤好像也更滑了一点,光从手脚来看也不是会变化特别大,可惜她家没有镜子,没法看到最完整的效果。 她打算暂时就先这么一点一点地给家人改善身体。但她在妈妈洗脸时特地路过水井边,借着打水的掩护加了一点驻颜果汁到盆里,又如法炮制加了点在妹妹的脸盆里——女的嘛,原本爱美是天性,她们村的妇女却普遍都没什么防晒意识,就算防也只是怕中暑才戴一戴帽,更多的时候都是直接暴露在阳光下干活的,所以皮肤又黑又容易长斑。 她平时没觉得,但有时看到妈妈的皱纹和下垂的脸颊肉,就很难过,想着要是能帮妈妈变得更年轻就好了。 现在既然有了这么好的宝贝,她可是很舍得也很希望早点给妈妈用上。 她一边思考怎么才能让粮食合理出现一边在院子里踱步,经过西屋还听到爸妈说话的声音,好像在嘟囔今天骑车完肌肉酸痛,现在怎么不疼了。 她无声偷笑,准备安静地回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狗叫的声音。 他们附近没有人家养狗呀。觉得奇怪,于是她走到就近的厨房,把小窗往外打开,有人正好在压低声音制止狗吠,窗户吱呀打开的声音被注意到,于是来人三两步走过来,很快出现在黎雅清面前。 是他! 她居然完全忘了他说会来找她这件事,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你在干什么?”黎雅清小声惊问,她现在是有点怕他的,不知他又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 “出来,有话跟你说。”陆弘远也没想声张,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 “这么晚了,外面都没人,有事白天再说。”说着就想关窗。 陆弘远心知她白天也不会乖乖见自己的,她肯定会说人太多所以也不行,他没打算被哄过去,“你不出来可是会后悔的,我一直站你窗口这,明天我妈估计就该来找你家说亲了。” “你!……有话在这里说不行吗?”她总是能轻易被他惹得气急,却又无可奈何。这还是军人的样子吗,分明就像个二流子。 “不行,我都看不见你的脸。”非常斩钉截铁,非常理所当然。 “……”以前真没发现这人这么流氓,无缘无故的凭什么一定要给你看脸。 黎雅清不想承认自己的脸好像有点热。 担心再这样下去父母出来会看到她,她只好妥协,“好吧,但这是看在你今天帮了我的份上,下不为例。你不要再随便来我家找我。” 陆弘远心想这可不能听你的,媳妇都在这他不过来怎么行。不仅要来,还要多多地来,直到把人拐回家为止。 16.得逞 黎雅清小心翼翼地走到大门边,在伸手碰到门之前,她想了想,从空间里取出一些清洁汁,滴在了门的合页上。锈迹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消失了,她再打开门时,果然没有再发出平时“吱吱”的声音。 轻轻合上门,回身就发现陆弘远已经走到她跟前,正准备要开口说什么。 她连忙竖起根食指说“嘘”,示意他跟自己走远一点再说,两人像做贼一样,尽量挑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走。 没走多远有一片围起来的小树林,离家门口和大路都有一点距离,树枝伸出来在月夜下罩出一片阴影。确定不会被家人听到说话的声音,黎雅清才停住了脚步。 她觉得两人目前的状态真的很怪异。才见了几次面,突然就深夜出来见面。她开门见山:“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陆弘远也不转弯抹角,“我白天在农场说的话你考虑过没?”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她根本也没太放在心上,以为他只是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希望你也能认真考虑。你……有喜欢的人吗?” “关你什么事?!”黎雅清又有点急了,任谁被问到这种隐私都很可能会被激起防御心理。 陆弘远堂堂正正地回答,“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想和你处对象,了解有没有对手对我很重要。” “你吃错药了吧?!”黎雅清发现这人真有二皮脸的潜质,换她的话,再重活十次都不敢把这种话说出口。 “有还是没有?”他被骂了也不生气,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神情紧张地盯着她看,好像只关心她将会说出口的答案。她要是说那个姓白的,该怎么办?他并不想听到这个回答。 “没有。但我也不喜欢你,行了吧?”陆弘远拳头一下子捏紧又张开,眼睛也一下子亮了。他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话。 “黎雅清,我们处对象吧。我会对你好的。”陆弘远大喜过望之后,神情又变得很认真。 “……”不知说什么好。 “我今年25,18就去部队当兵了,家里有爸妈姐姐,还有个妹妹比你还小一点,我没有不良嗜好,没和女的谈过……” “关我什么事!” “我真的会对你好的,我们可以多多相互了解。最近我在家养伤,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部队,但到时你可以随军也没关系……” “别说了!你才见过我几次就说这话?” 陆弘远想回答,但正好此时,他们听到有人从大路边走过来的声音,本来周围就挺安静,他们都没敢大声说话,所以出现有人走路的声音就挺明显的,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他们两人就站在大路侧边进来的小路树底下,只要那人拐进小路来,就一定会看到他们的。黎雅清后悔自己选了这么个地方,一边是高到她胸口的栅栏,另一边离小路很近,虽然周围很暗,但她不能保证一定不会被人发现。要是被人看见,她可就完了,要不了多久估计全村都会知道她和人私会了。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办,整个人就突然升高到半空中,原来她被人抱起来了!她惊得倒吸了一口气,几乎同时一只手从她腰上抬起捂住了她的嘴。 陆弘远觉得他们两个人一起躲避的脚步声肯定会更明显,干脆直接把人抱起来。潜伏尽量不发出声音是他在部队训练过几千次的,他看清了路线和周围的障碍物,放轻脚步,快又稳地跨过不及腰高的栅栏,然后蹲了下来。 黎雅清此时被迫坐在他的大腿上,整个人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尽管她反应过来后就用双手抵在他胸前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但还是能轻易就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味道,像雨后树叶夹杂在泥土里发出的清香。刚才仓促下好像还被他下巴上的胡渣刺了一下。 她太不自在了,尽管知道是事出有因逼不得已,但她总觉得事情走向十分不受控,他们怎么会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呢?就好像在偷情似的!而且他们之前都没什么交集,今天才多说了几句话,就一天之内被他抱了两次。虽然第一次她没有意识,但这一次她可是非常清醒的。 过路的那两人在岔路口就停了下来,好像两人不同路,话又没说完,所以就站在那继续说话。 她想尽量在不发出声音的前提下把腿先从他身上挪下来,结果还没动两下就被陆弘远用手压住了腿,用双臂把她圈得更紧了,嘴就在靠她耳边,热热地对着她耳朵喷气:“别动,你不想现在被发现吧?”他挨得实在太近了,说话时嘴唇还会似有若无地碰到她的耳廓。 黎雅清耳朵很敏感,忍无可忍又伸手去推他的脸,想把他推远点,还是想努力挣脱开来,却又被他另一只手一下子牢牢抓住,一起按在她自己的腿上。 “再乱动我就亲你了。”她感觉他在坏笑,故意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你流氓!”黎雅清气狠了,用气声骂他。但又没法挣开手,也不敢用脑袋去撞他的头,怕正中他下怀。 虽然没有声音,但黎雅清几乎能确定陆弘远又在得意地笑。她想今晚就不该出来的,这乌漆麻黑的,出来和他单独见面,她简直就是傻乎乎地送羊入虎口。 她又发现陆弘远的手也并不安分,右手圈绕住她的腰,还伸出来和左手一起捏住她两只手不让她躲。她的双手在那被他不停地揉啊揉,偶尔还往手腕摸过去。 她的手本就有点肉肉的,陆弘远却还说:“你太瘦了,看这手腕细得可怜,我一手就能抓住你两根手腕,你家没让你吃饱吗……”顿了顿,他又说,“没关系,嫁给我以后,我保证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谁又答应要嫁给他了?! 黎雅清只想给这个趁机占她便宜的人一个爆栗子。她不想再和他废话了,估摸着路边那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以及站着的地方离他们还有点距离,她又使劲扭了一下想滑出他膝盖。 陆弘远很快就收紧怀抱,硬硬的肌肉好像隔着衣服也能传出热量,让她一下子又动弹不得了,他声音瞬间变得低沉不少,似乎还咬牙切齿的,“我警告过了,你再乱蹭我就不忍了。” 从声音可以判断他的脸就在跟她面对面的位置,这时他们都适应了林子里的黑暗,些许月光从树叶之间透进来,虽然也还是暗,但黎雅清借此看到他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的眼睛,让她想到后山那些见了猎物两眼冒青光的狼。 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出他全身的紧绷,似乎……是有点不对劲的。她只好努力缩紧自己的身体,心里只盼望着那两个路人快离开,她也好快点脱身。至于他跟他说的话…… 平心而论,他给过她不错的生活,让她受了很大的恩惠。她有想过,时机合适了一定要报答他的。 他上辈子会退伍后遇到歹徒,多少都有她的原因。这一世没有按之前那样发展,他应该会继续好好地呆在部队吧,也许会娶他原本的心上人,也许会娶个城里的姑娘。 不过世事难料,因为她的改变,她和周围人身上也发生了很多之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也不敢打包票什么一定会发生,什么又不会。 就比如现在,她就没想到他居然会真的这么认真对她说喜欢她,还认真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虽然还没想好方法,但她的确有打算过,有机会的话还是要提醒他不要在那一年去外地的,这样他起码能避开上辈子的杀身之祸。可惜她知道的也不多,不然就能给出更具体的避祸提醒了。 “黎雅清……”他在叫她的名字,打断了她的各种念头。 “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黎雅清听完马上头就往后退了一下,那人却不要脸地继续把脑袋拱到她前面,以额触额抵住了她,低低对她继续哄道:“我不会乱来的,就让我亲一口好不好?”说着居然没等她有时间反对就迅速凑上了来,准确地亲到了她的唇上。 “我第一次见你就想这样了,想亲你好久了。”像成功偷吃到糖的孩子,陆弘远唇角勾得更深。 身体和灵魂的记忆都让他无比渴望更加亲近怀里的小女人,只是尚存一丝的清明让他不得不提醒自己,现在还不行,还得等媳妇再长大一点……哎,媳妇要是早生个一两年就好了。 黎雅清已经不知该拿这个无赖怎么办才好了,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通。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还是瘸子那时候,也是这么行动不由自己,也是被他这么压制住为所欲为…… 也许是对现状的认知让她知道必须对他做出防卫,但在过往的记忆影响下,她其实本能上对他的亲近是不陌生的。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那俩过路人走了,陆弘远好像还是很不舍得放开她的样子。 黎雅清没了顾忌,狠狠推开他的搂抱,自己站好后拿手擦了擦自己的嘴。 然后就要走。 可没走几步她就傻眼了。她刚才是被陆弘远提溜进来的,看着轻而易举,可是轮到她自己,就发现并不是那么好办到的事。 见她呆住,陆弘远在后面挑了挑眉,清浅笑容又浮上他嘴角,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奸计得授的坏人。 17.集市 不得不求人的滋味是不好受的,尤其是求到刚对自己无礼的人身上。尽管心里一直记着上辈子的恩情,黎雅清还是感到很羞愤。 她以前从没这样想过陆弘远,可他竟然会对刚认识的女子就做出这样的举动? 陆弘远这时也开始有点后悔没控制好自己,也知道再惹她的话可能会让她更生气,于是没再等人开口请求就主动过去帮她脱了困境。 其实他本身也不想做出如此轻佻的举动,活了两辈子的人,怎么还冲动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似的?一开始的确是情势使然,后面却是他放纵自己了。 他迫切希望在她心里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要只把他当陌生人。 他原本并不清楚她对那个姓白的有多深的感情。在回来后,因为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那次行动中出事,他有想过要放她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也许他还能帮她一把,令她不会再落到上辈子的境地。 但是不行。他发现自己做不到把她让出去。 所以他在任务一完成后就回来了,一冲动之下表了白,还忍不住今晚就来找她。 她不喜欢那个人了! 陆弘远简直要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狂喜。 他想也许她会把他当作登徒子,然后不想再见他。但那也总比把他完全当作一个不相干的人要好。 她以前一开始时也是很抗拒他的亲近。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手。她只能是他的。 黎雅清脚一碰到地面就把他推远,打算直接走人,陆弘远忙说:“我送你。” “不用了。”黎雅清声音冷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疏离。 “等等,我想向你解释一下。刚才是……知道你也不想让别人遇见,怕发出声音惊动别人,所以才冒犯了。亲你是我没忍住,是我不好,你不要怕我,以后你不同意的话,我不会再这样了。”他低垂着头,一边忍不住偶尔看她一眼,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道歉的话。 黎雅清本来不想听完,她刚才甚至有一瞬间怀疑陆弘远是不是被其他人附身了,否则怎么会做出那么出格的举动。 骂也骂过了,她本来还很想揍他几拳出气,但刚刚她被抱出来时,她隐隐听到他轻轻抽气的声音,有一只手完全没怎么动,她才记起他是有伤在身的,才作了罢。 这人也是没轻没重的,自己有伤还在这瞎折腾,要真的因为她加重了伤势,她不就成了国家的罪人? “你不要再来找我。好好养你的伤吧。”她只能这么回复。 “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没骗你,我真的喜欢你。” 黎雅清感觉自己憋不住想抬杠,她略略回头看向背后,“不见得吧,你对每一个刚认识的女子都能这样?是不是知道你自己条件足够好,以为只要招一招手别人就该任你轻薄?” “什么——?”反应过来后,陆弘远伸出双手掰转她的肩膀,认真向她解释,“不是的!我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样,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过……只是一时没忍住,我以前就见过你,好多次了,你在麦场被刺伤手的时候,你和弟弟去挑水的时候,还有你一个人静静从我家门前经过的时候……”既然说了就不怕丢脸了,他干脆彻底坦白自己以前会偷偷看她的事。 知道被人关注这么久,黎雅清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打住!你以前就认识我?从什么时候开始?” “很久了,不记得了。”加上上辈子的确是很久了,而且他做游魂那么多年,渐渐只记得他们后来在一起的事了,对以前的有些事情印象比较模糊,只记得黎雅清摔伤是差不多在17岁以后的事,所以他之前还能说服自己不要着急。 黎雅清十分意外今晚自己听到的信息,如果是真的,那么上辈子他会主动来上门求娶,难道不只是出于责任心,而是因为原本就喜欢她? 这实在是太出乎她意料了……让她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想怎么说。 “你先放开手。”刚刚一激动之下他抓得她肩膀有点疼。陆弘远听了就松开了手。但还是牢牢盯着她。 “就算我信你,但我没有结婚的打算,起码这几年不会有。” 陆弘远明白打铁要趁热,“我们可以先定亲,等你毕了业再说。”不然他可不会放心。 黎雅清用看怪人的眼神看着他:“我可是今天才算认识你。盲婚哑嫁也没有这么急的。” 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这也算一个好的讯号了。 陆弘远知道自己可以留在村里的时间不多,这个不错的开始让他心情变得很好。 他开始想是不是也可以考虑早点退伍?那他就更多时间可以跟她在一起培养感情了,反正当了那么久的兵了,他也很担心离家久了不能及时保护到黎雅清。 “先不定亲也可以,现在没那么保守了,我们可以先谈对象。”他好像还要思虑再三最后才这么妥协道。 “再说吧。你让我先想想。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黎雅清的声音透出疲惫。 陆弘远见状也不敢再得寸进尺,就说,“行,那我下次再来找你,先送你回去,现在挺晚了,路太黑我怕你摔跤。” 黎雅清无可无不可,反正就这么几步路。 陆弘远看着她进了门,又站了一会没听到动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另一边黎雅清回到房间,黎小芬点着油灯还在写作业,问她刚刚去哪了,她只说自己在门外赶野猫。 最近的确到半夜老是会有野猫叫,黎小芬就不问了,又惊喜地跟她说觉得自己看作业本不觉得模糊了,好像视力好了不少。 黎雅清心知是什么原因,也觉得开心。 但想到和陆弘远之间理不清的事,她又发愁了。 第二天,黎雅清起来后查看了一下空间,里面的动植物都长得好好的。她偷偷取出一点玉米,加在原本家里有的玉米里一起煮了,这样既可以让大家多吃点,又不会很显眼。 更让她欣喜的是,早晨见到妈妈,发现妈妈的确年轻了不少,气色好了头发柔顺了,眼角的细纹和小斑点少了很多,皮肤看着也细腻了点。 就像刚去了一次美容院一样。 她以前见过一些护士和家属谈论过,她们说女人要保养还真的要花很多工夫,也要花很多钱,但很多人表示,要是效果好,花再多钱也愿意。 但他们这里大部分人吃都吃不饱,根本没那个闲钱会拿去做保养。 吃完早饭,黎家姐弟开始往学校走。在路上黎雅清还在思考怎么才可以把空间里的作物变成钱,并且变得合情合理。 把粮食拿到镇上或者县里的粮站换钱? 要是过几年,实行包产到户之后,的确有余粮的家庭会变多,也有更多农民会把自家多出的粮食拿出去卖。 但现在还是七七年,还有一年时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这时候就算要卖粮,也只能少量地去集市卖一卖,多的话还是要尽量到远的地方,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卖给供销社。 粮食,家禽,瞬移…… 这不是刚刚好吗!她空间里就有瞬移的能力,这样就既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找人卖粮,又可以克服来回交通不便的劣势了。 她今早从家里出来前,把小麦、大豆、红薯、土豆都分别装了一点进空间,估计到中午放学,就可以全部有收成了。 她打算利用中午午休的时间,拿出一点去镇上的集市先试试水。 现在没有像后世那样固定的市场,一般是隔天开一次小型市集。今天刚好是赶集的日子,她吃完午饭就一个人离开教室,走到了人少的地方,直到确定周围没人看得到她,也没人跟着她,她才启动了瞬移。 眨眼间,她就听到了集市嘈杂的声音,谈生意,议价,做买卖…… 她取出了两只母鸡提到手上,让玉米填满她的书包,然后走了出来。 没人注意到她,周围有男有女,其中也有不少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妇女。大家都是在地上随便找个地方把自己的东西摊在地面,等人来问,东西也都不多,有的是一两只鸡,有的是半扇猪肉,有的是一罐猪油,有的是家里自产的白菜…… 她还是第一次卖东西,有点紧张,就不停在周围转,看别人杀价。看得差不多了,这时有个人刚好把东西卖完走了,让出了一片空地。黎雅清赶紧过去把自己的东西放下。 许是这边好久都没有出现过这么大只的鸡,鸡的毛色也很好,很快就有人来问价了,黎雅清刚才旁听了一些人的价格,于是就按照市场价报了。 “七毛三一斤。” 问的人其实觉得很划算了,但他还是习惯性要压压价,就说:“贵了点,你这鸡太肥,我孙女就不爱吃肥肉。六毛五可以了。” 黎雅清以前没做过类似的事,心里也很不确定。但她知道市场买卖都这样,轻易降价太多,别人反而会认为你的东西不够好。 她心理年龄不算小,不会那么容易被唬住,就学着别的小贩那样说: “大爷,我这只鸡都是用好水好糠养的正宗走地鸡,肉可有嚼劲了。买回去还能留着下蛋。看你是第一个来问的,就当开个市,七毛一斤给你。”她也没咬死开头的价位,因为怕消失太久会引人起疑,所以要尽快出手好早点回去。 那大爷听到可以下蛋也是心动,看着小姑娘也实诚,就没再说什么,蹲下来一看发现玉米也长得比别人家的要好,价格也没有更贵,就也买了三根。 她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称重的工具,幸好这时旁边一位早就留意到她的婆婆表示愿意把称借她用。她是卖红薯和土豆的,慈眉善目的样子,看起来东西也快卖完了。黎雅清感激地谢过,借了称把鸡称好,又拿出根断了的头绳,把母鸡的脚捆好方便大爷提着,终于完成了第一笔交易。 紧跟着又有人来问价,把剩下那只鸡也买走了。一只5斤3两,一只5斤1两,摆出的玉米也很快卖完了。 黎雅清把书包里剩下的两根玉米送给了婆婆作为借她称的答谢,手里捏着新鲜滚热辣赚来的8块2毛8分,笑容满面。 18.改善 回到学校,也没人发现她曾短暂消失过。 还要上半天课,黎雅清兜里揣着钱,人在教室但心早已经飞回了家。 她一直想着该怎么和爸妈说。本来想直接扯点布料回去做衣服的,但她没有布票。 这也是时代的局限,有些东西哪怕你有钱买也不一定买得到。 像那小集市都是小地方偷偷搞的,只是各家拿一些自产自销的农作物和家禽出来卖,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充其量算是进阶版的以物换物而已,至于布料、鞋袜这些稀罕物,自家用都不够,没有人会拿到集市上卖的。所以他们家和大多数人一样,一年只裁一身新衣服。 无论拿什么回去,都是要一个说法的。黎雅清想来想去,也只能把钱的来源归到稿费上了。 敢这么说,是她知道父母并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也不可能会去查证。但用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不要说父母不信,连她自己都知道太不现实。 她们这里离县城毕竟有一定距离,讨论修改意见等等过程都靠普通信件,来回一次就会花费很多时间,况且版面时有改动,也并不是经常都能用上她的稿的。不可能三天两头就有收入。 如她所想那般,黎家夫妇没有怀疑这笔钱的来由,他们也不是那种会去跟村里人吹嘘的人——这也是黎雅清放心用这个借口的原因之一,村里人也有在上学的,要是把牛吹大了,有人去买了报刊,发现查无此人文章的话,那她们家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她打算这个路子只能实在没办法时才能用一次。 然后是讨论这钱怎么花。他们家是穷,不过还不至于要借粮,也没有欠款。这一下子多了一笔小钱,拿来改善生活也是可以的。 黎雅清知道母亲总是想有存粮或者存款才安心的,现在钱不多,可能没法一次性每人做两套衣服换着穿,但她还是决定劝说父母先拿一部分来买布。 “小芬他们也该做一身合身的衣服了,就当我这姐姐今年提前送他们的生日礼物吧。之前的都很旧了,也不合穿了。” 两口子听他们大女儿说出这话,心里也是老怀欣慰。他们当然早就盼着看到她们姐妹和谐的,现在大女儿能耐了,还没毕业就能给家里拿钱,还能想着做衣服给家人,他们觉得这过日子啊,不就是想一家人过得好点么。孩子有心是好事。于是也没反对。 黎雅清又说要给弟弟们也做双新鞋,厚点的不容易踩烂,到冬天也能穿。 又说让爸妈也做件新衣服。这下夫妻俩就没答应。他们说自己衣服还好好的,小孩子长身体长得快,他们不在乎这个,有得穿就可以。让黎雅清做件她自己想要的衣服就好了。 到末了,还是没成功劝服他们给自己做新衣。黎雅清吃了饭收了桌,洗衣服时默默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让腿蹲着不那么麻。 看来这种事,下次是要先斩后奏才行。 另一头趁着天还没黑,把搬凳子到院子里的二娃,一边写作业一边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大人们讲的话,隐约听到大姐把钱给爸妈了,还说到做衣服鞋子。隔了一会儿,看着在那边手脚利落地洗着衣服的姐姐,他默默走回屋,没多久又出来了,手里抬着一个小矮凳,直直搬到姐姐背后放下。 “给。”说着往前推了推凳子。 黎雅清本身蹲着脚有点发麻,凳子落地她也听到声音,回头看一眼,也就直接坐上去把受力点从双腿转移到了矮凳上。 “二娃今天这么乖啊。”她笑着看了眼二娃。 以前她也经常洗一会儿衣服就觉得蹲得累,又总是忘记一开始就找个凳子坐着洗,手又沾湿了,就会中途喊弟弟或妹妹给她搬个凳子,有时他们不太乐意,觉得她故意使唤他们,她这暴脾气就觉得弟妹们是和她作对,就这种小事互相还会拌几句嘴—— “你自己有手有脚不会去拿吗?” “我帮你洗衣服,你就帮个忙都不行吗?” 诸如此类。 其实也不是多大点事,一家人住一起,总有你帮我递个纸巾,我帮你晾个被子的时候,斤斤计较,并非相处之道。他们以前或许都是过于敏感急躁了点,都互相监视,生怕你少干了我多做了,经年的摩擦中就积累了很多怨气和怒气。但一人退一步,就不会越变越坏了。 今天她没叫谁,没想到二娃倒是主动。 二娃被夸了有点不好意思,又一向爱装着小大人的样子,没表示什么就继续做功课去了。 一家人都不习惯把“对不起谢谢”这些肉麻的话说出口,但黎雅清接受到了弟弟的善意。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想。 很快洗完衣服后,天色已经很暗,再看就伤眼睛了。她走过去提醒二娃该进屋了。 大牛拿出试卷,比之前进步了一点。黎雅清表扬了他,又看了其他人的功课,字迹虽然还是不太美观,但看得出很认真,没有偷工减料,于是她告诉他们,作为奖励,要给他们做新衣服和新鞋。 第二天许兰芳就拿了布票和钱,去镇上割了几块布料,买到了纳鞋的材料,一块猪肉,打了瓶酱油,还买了一盒麦乳精。 这东西金贵,他们家从没吃过。蒋如倒是来说过她在家经常喝的,说她妈妈说喝了这个才好长高。 就是婆婆李老太那,许兰芳猜也有珍藏着,用他们给她的生活费买的,估计也只会拿出来偷偷给她的几个外孙喝。至于她的孩子可是连麦乳精的影都看不着的。 许兰芳榨了猪油,难得用油炒了个黄豆,做了一盆酱油拌饭,大家吃得飞快,大牛差点咬到舌头。 晚饭后,一家人虔诚而专注地围在饭桌边,看着一碗碗终于冲好开水,冒着烟,闻起来香甜无比的麦乳精,都默默吞着口水。 喝完后,又都露出意犹未尽的样子。大牛最快喝完,小声对小芬说着悄悄话:要是每天都能喝就好了。 二娃看了哥哥一眼,没说话。天天喝,哪来那么多钱呢。 大牛就是直愣愣的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了,二娃却会想得多点。 到了睡觉时,黎雅清突然又想到,这灵药不知道能不能治大牛的先天不足呢? 下次一定要一起问问。 隔天放学回家,就发现家里又来亲戚了。蒋如好像完全忘记了上次的丢脸似的,来了还没完,还眼尖地发现他们家买了新东西回来,厨房居然吊着猪肉! 她回到李老太的屋子就说了,然后就去黎大海家找人玩了。她想那边的大哥哥大姐姐还更会玩些,虽然都是乡巴佬,但比起这边的穷鬼也算好多了。瞧那一年只能吃上一次猪肉、还躲躲藏藏的穷酸样,还当自己多了不起!不就是成绩突然变好了点么,她蒋如肯定会比黎雅清更好。 而李老太和黎英琢磨了很久,也想不明白这许兰芳怎么突然大手大脚起来。以前虽然她们老是含沙射影阴阳怪气地说她败家,但也只是嘴上不饶人而已,心里都清楚许兰芳是一分钱都爱掰成两分使的人。这黎大江,莫非有了什么赚钱的妙计偷偷私藏着不告诉她们? 母女俩在这计较着怎么把消息打探出来,而黎雅清那边在学校苦思冥想着赚钱的路子。 她是可以天天去市集摆摊,但她一没毕业没工作的小姑娘,哪里有来钱的途径呢。或许,她可以先休学去打工? 现在学制缩减,读完高二就可以毕业了。以她的成绩就算今年参加高考也可以,但之前她就打算今年只当做模拟考,然后留在家中再干多一年的活,存点学费,到明年再考。 如今,只不过是提前一点休学而已。 以她的成绩和自律,就算休学一年,她也有信心不会耽误明年的考试。 下课了,大家陆续离开。她收拾好书包也走出了教室,低年级下课早,小芬早带两个弟弟先回去了。她走过被当作操场的空地,心里想着事,没怎么留意周围。 等走上小路,她突然发现前头有几个青年站在那,好像在商量着事或等着什么人。 她回头看,前后没有其他人,只有山阁村的人走这条路,其他人一般不经过这里。 直觉告诉她走过去不是太好,但这是一条直路,连分岔口都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假装转弯,除非她要走到田里去。 可这时天都快黑了,田里基本没人在。而且田里还有很多没收割完的玉米,有一个半她这么高,看着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她就这么踌躇了几步的时间,那几个人等不到她走过去,居然主动走过来了。 他们就是之前背地里不怀好意谈论黎雅清,被陆弘远警告过的那三个人。 当中长得最壮的张宝钢一直怀恨在心,就和伙计们策划了堵人这么一出。他们一开始也没想过到底要怎么着,就是觉得被打得冤,想讨回点利息,吓一吓这小姑娘也好,估计她也不会傻到跟人去乱说。 怕被人看见,他们还特地踩了两天点,又盯着地里干活的人都下工回家了,才蹲在这等人。 “小姑娘,书包重不重,要不要哥哥帮你背啊?”瘦小的李三形容猥琐,嬉皮笑脸地跟她说话。 她没有回答,看那些人真的准备找她的麻烦,她微微侧着身子看前后的距离,开始估算她能跑过他们的可能性。 “小美人说话呀,不会是见了哥哥害羞吧?都是一个村的,要是累了哥哥背你回家也是可以的。”另一个同样猥琐、眼睛鼓鼓的混混,叫陈勇的,也开口调戏。 只有最中间那个张宝钢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黎雅清,好像只要她一有什么动作就会扑过来。 黎雅清周围也找不到趁手的武器,除了空间里的药水。但她根本没用过那种昏迷药,万一不小心用过量了,可是会死人的。 她抓紧时间翻阅着脑海里的操作手册,想再确认一次用法用量,也思索着怎么使用出来才能不露痕迹。 难道要面对着他们隔空往他们身上甩迷药吗,把他们迷晕是可以脱困,但等他们醒来,估计就该去传她是妖女了。 另一边,那三人却继续向她逼近。 19.狭路 他们越走越近,黎雅清手脚有点发抖。 就算心里再有把握,这样看着三个男人冲自己逼迫过来也是很让人胆战心惊的事。跑可能是一种方法,但万一跑不过,又白耗了力气,反而更露破绽,被追上就更无还手之力。 她蹲下来捡了几个石头在手上。 “哎哟哟,小美人拿那玩意儿做啥?”那些人觉得她很可笑的样子,但脚步有点变慢。 黎雅清扔过去一块较大的石头,速度不快,那些人闪开了。 她马上又在地上摸到了几根细长的木棍,单手捏在身后,李三笑着对他的兄弟说:“美人是不是没力气呀?拿着棍子是要跟哥哥玩游戏吗?”说完又□□起来。张宝钢打量着面前那张白得发光的脸,两颊粉红,小嘴红又艳,一双眼好像会勾人,张口就是一声“操”。 “你乖乖地陪爷玩玩,就放你回去怎么样?” 说着身体逼近,完全不把黎雅清手上那些东西当作威胁。 黎雅清虽然怕但还没有傻到不会动,她又扔出石头,这次速度更快,那三个人勉强避开了,但她紧接着又把手上的树枝也往他们脸上砸了过去,这次他们躲避不及了,或许是想着就算被树枝砸到也不痛,就没打起精神提防这一手。 被树枝直接砸到脸上的张宝钢想抬手碰一碰自己的脸,却突然整个人倒了下去。 另外两个人有点不知发生什么事,怎么就被树枝碰了一下,大哥就晕了呢。 反应快一点的陈勇还伸手扶了下,但没扶住,被拉着也坐到了地上。黎雅清趁机又把另两个人弄晕了。 她心跳还是有点剧烈。她刚才背着手就是在往树枝另一端加昏迷药水,特意选树枝,一是避免药水不小心碰到自己的手,二也可以降低对方的警惕性。前面砸的石头也是个幌子,让他们不会太防备,她才有更大的胜算。 砸过去,本就有一定概率碰不到他们皮肤。所以她是冒了不小的一个风险,赌了一把的。 所幸,她赌赢了。 她绕过那横七竖八的几个人,赶紧跑了。 而就在她离开没多久后,那条村道上就走来了两个人。 回去的一路都没什么路人,她一路跑进村口才放慢脚步,然后就撞见人了。 几乎要彻底天黑的时段,白遵礼远远看见她就顿了顿脚步,然后假装看不见继续走。这个时间了,她还到处乱跑,不会又是来堵他的吧? 黎雅清其实真的很久没见过他了,也没想过要去找他。这下乍然碰见还有点不太确定是不是那个人。 但她没怎么纠结,连停都没停一下,继续往家里走。 白遵礼这次是真的停住了脚,回头看向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似乎不太相信,他居然,被无视了? 黎雅清回到家,对于晚归只说是学校有事。 晚饭又是玉米糊糊和大饼,一般不会放多少糖所以味道很寡淡,他们一向都是这么吃的。糖是队里分的,一次性分到大家手上,用密封罐牢牢封好,可以存好长时间,家家户户都是一点一点省着用。 开饭前黎雅清偷偷在里面加了点美味剂,虽然没有变甜,却变好吃了很多,大饼都不像往常一样又干又硬噎喉咙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吃得特别香。 吃完饭后黎雅清去家里存放粮食的地方转了转,把空间里的粮食各取了一点分别放到家里的米缸,不多,大概就一顿饭的量。任许兰芳天天盯着米缸看估计也看不出粮食多了那么一点点。 而村道上,那两人走近也认出了那三个人的脸。 “堂哥,这几个人我认得,是我们村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最喜欢调戏姑娘小媳妇了。这不会被人寻仇打死了吧?”说话的是陆信。 而在他旁边的,就是陆弘远了。 “看看有没有气。” 陆信听了指令,就照做了。 “活的。估计是晕过去了,可是看起来也没打斗痕迹,怎么三个人就齐齐倒在这了?真奇怪。”对那些人没好感,陆信只是纯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陆弘远从腰后拿出一个军用水壶,今天呆外面时间长,他就带了点水。他扭开盖子,面无表情地把水均匀倒在了三个人脸上,特别关照了鼻孔。 那三个人被弄醒,就开始动弹起来了,睁开眼时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看到人很快又坐起来自动往后挪了几下,一脸防备加惊恐地看着他们。 “是你!是你帮她偷袭了我们?”陈勇问完,也跟另两个人一样开始查看自己身上哪里有伤。 陆弘远抓住重点,“她说的是谁?” “不就你那相好的吗,装什么,你俩有一腿吧,不然你怎么会那么巧跟在她背后?上次也是这样,打到我们头流血,难道要回点利息也不可以?老玩偷袭这招你还是不是男人?!有本事我…我们明着来一架!”李三气得直嚷嚷,倒是一脸没被打怕的样子。 “就是啊,军人又怎么样?了不起啊。”陈勇帮腔。 陆弘远闭了闭眼睛,没搭理,“我再问一遍,你们最后见过的人是谁?” “就是黎家那丫头!你还想赖账说不是你暗算的我们?”李三最沉不住气,就说了。他就知道,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一个人打倒他们三个嘛,肯定是这姓陆的在背后出黑手了。 陆弘远听到那名字,脸色马上阴沉下来。 “你们在这堵她?说完抬脚就踹了一脚,正想再过去补多几脚。陆信一看不对,赶紧把他看起来好像一下子火飚天的堂哥拉住了。 “堂哥,你冷静一点,你这伤口再也经不起你这样下死劲去踹呀。” 20.不安 虽然人是拉住了,但那几个瘫软在地上的人还是实实在在挨了好几脚。在阴着脸问清楚他们是怎么谋划了整件事之后,陆弘远差点想把他们扔到田地沟渠里去。 平缓了一下粗重的呼吸,他想起自己之前就已经放过狠话,看来这是揍得轻了,还是没有在怕的,少不得是要给他们个能记住的教训才行。但不是现在,不能牵扯到她,否则村里那些长舌妇不知又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滚!”他黑着脸像是夺命的阎罗,浑身散发着戾气,似乎随时都会反悔然后把他们揍得再也爬不起来。几个人如获大赦,屁滚尿流地爬起来走了,和上次差不多。 他又想了一会,才示意陆信继续走。 陆信觉得堂哥绝对有古怪。上次他见到的名字,和这次听到的黎家姑娘,应该就是同一个人吧。虽然堂哥作为一个军人,一向是个嫉恶如仇的,但今晚他的反应,明显就像野兽被别人侵犯了他私有领地一样。 陆弘远恢复得不算快,因为他总是做些不利于养伤的动作,但他比一般人神经粗点,耐痛,迈大点的步子也没感觉痛了,于是走得比陆信还快。陆信小跑两步跟上,然后状似闲聊一般提到: “堂哥,刚才说到的那个黎家姑娘,是你认识的人吧?” 被问的人看着前方的路,没转头,丢出一句,“少管闲事。” “这聊一聊都不行嘛,我看你刚才要把人踩扁才气顺的样子,就知道你肯定认识那姑娘。”陆信觉得那三个痞子也是蠢到家了,自己撞上来先暴露了他们调戏人家姑娘的事,要不也不会倒霉到被堂哥盯上了。 “我们村姓黎的不多呀,我想想,好像就两三户,长得漂亮的嘛,估计就只有那一个了,没记错的话,我记得是叫黎雅清,好像还很小吧,长得的确抢眼……” 陆弘远打断他,“关你什么事。长舌妇似的。” “哎哎哎,有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长舌妇吗,我是消息灵通八面玲珑好吧。” 陆弘远没理他,到了分岔口,就让他先回去。陆信还想跟着,说你行动不便啊要去哪我可以免费奉陪。 然而陆弘远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只好在堂哥说一不二的威严压力下慢慢往自己家方向走,走了两步还不死心回头接着试探。 “那大伯娘问起我该怎么答呀?说你去见小姑娘了?”往某个方向示意了一下。他们没分家,一大家子还住在一起。 陆弘远直接给他一个“敢乱说你只管试试看”的眼神。他才不太甘心地走了。 等陆信走远几步,陆弘远才继续往村东边走。 到了她家门口,刚好看到亮了灯。但这次他没有带大黑在身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把人叫出来才好。 他观察了整座屋子,发现外侧两面都是有窗的,上次见她开窗的那间屋顶上有烟囱,应该是厨房,旁边还有一个窗,但是没开灯,关着窗。 绕过大门,到侧边能看到一点她家的后院。他走近矮土墙边,找到一个突出的土坯,借了点力攀上了围墙。 他在那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 屋里透出的灯光也很弱,但足够让他分辨出那就是他等的人。 黎雅清是准备去打点凉水回去加在热水里洗澡的,她刚走到水井边,就听到旁边围墙上有声音。 似乎是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有人在墙上! 她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正准备做些什么,那人快速出声了,“别喊,是我。陆弘远。” 她听出声音,是有点耳熟,于是停住了后退的脚步。 多得黎雅清不是那种一发生什么意外就会尖叫的人,她被吓着了要么是僵住,要么是先默默避开危险,总之是不会想到要第一时间大喊的。 “你在这做什么?你疯了吗?”惊讶至极又不敢被家人听到,她努力压低声音问,说完还左右看了看父母和弟妹在的屋子。 “出来,否则我整晚在这守着。”他不能跟她这样隔着墙说太多,为了效率只能又用上了老招数。 黎雅清想说我管你要不要整晚在这蹲着呢,要是被人当作贼打了她可管不着。 但她转头还是没忍心,又打开了门。 陆弘远在她走出来到跟前了才从墙头下来,一站定就问她:“你没事吧?” 黎雅清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呆呆地摇头。 陆弘远有点难开口,但他还是问了,“那些人,有为难你吗?” 他这么一说,黎雅清有点反应过来,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看见了?那就不可能现在才出现吧? 黎雅清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万一真的被撞见她把人撂倒的情形,她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的沉默让陆弘远有了很不好的猜想,他忍不住弯腰又去扶住了她的肩膀,试图看清她脸上的神色,可惜这时月亮还没出来,又没有灯,到处一片漆黑。 “别害怕,其他人不会知道的,你告诉我,我会去狠狠教训那帮人。”他希望她相信他。似乎重逢后他就一直在试图取得她的信任。 “你看见什么了?”她不动声色反问,同时轻轻挣开了他抓住她的手。 陆弘远也没有坚持,垂下手还是一直看着她模糊的身影,“我看到他们倒在路上,把他们弄醒后,他们以为我是你的帮手,露了点口风,我就猜到了。” “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只是之前……揍了他们一顿。” “为什么?” 陆弘远不是很想说这个,怕让她觉得恶心,但又不想瞒她,让她知道来龙去脉,提高警惕心也好,“他们议论你,很不客气,我路过就警告了他们。” 黎雅清心里很清楚这“很不客气”指的是什么,觉得那群人会来找她麻烦也不奇怪。 “我没事。不用担心。”这是真话,除了受到点惊吓,她没吃到亏。 “怎么……”脱围的,又是怎么把人打晕的。 “他们刚准备围过来,刚好有人路过引开了他们注意力,我趁机就跑了。”既然他没看到,黎雅清也不可能告诉他是自己把人整晕的。 觉察到他好像还有疑问,她又接着说,“好像路过的是陌生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后来为什么会晕在那。” 她声音平稳,情绪也正常,不是完全没有波动,一切反应符合刚经历一场有惊无险后的女子应有的表现。 陆弘远这时才真的松了口气。他真的担心自己间接累了她,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是我不好,让你差点遇到危险。”还是很自责的语气。 黎雅清这时想的却是,他们居然又在这深夜见了面。 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魅力,让他一早就爱上自己,否则前生怎么他就没来呢? 她其实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想,会不会,他也有了和自己一样的奇遇,也重生回来了? 这样的话,起码能解释通他为什么会认识自己。 可是他那时他就爱她了么?黎雅清不敢确定。她一开始迷迷糊糊过的那些年里,基本没怎么留意到他人,她沉浸在负面情绪中,不想和人交流也不想被别人安慰。 等她清醒了一点时,觉察到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然后从护工口中,她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他给了她庇护和关爱,可是她居然什么都没给过他,连他遇到什么事都不知道。 所以这种猜测并没有让她喜悦,反而让她感到了更深重的负罪感。 陆弘远看她久久不说话,心想自己刚才的话可能又过于亲近了,就想换个话题找点什么跟她说,这时黎雅清闻到他身上有股药味,才说,“又不关你事,是我倒霉罢了。你的伤怎么样,怎么这么重的药味?” “伤?没事,只是今天被我弟拉着去换药了,这不刚回来,所以药味道是重了点。”他兜里还放着几包中药,说是失血过多,给他补气养血的。 虽是这么说,但他才回来几天,伤势重到要回来修养的程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事。尤其他还老不把养伤当回事,光是她见到的就上蹿下跳好几回了。 黎雅清就说:“把药给我看看。” 陆弘远有点疑惑,还是从兜里拿出药包给她。但黎雅清只是拿在手上垫了垫闻了闻,很快就还给他了。 天黑陆弘远根本看不见什么,黎雅清就在那几秒时间把治愈药水放进了药材里,药水进去后附在药材上很快被吸收,表面看不出任何变化。 陆弘远莫名其妙地又把药接过来,隐约觉得他们关系好像亲近了很多,她会关心他,还会主动找话题问他了。 “你……是不讨厌我的吧?” 他又摆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却让黎雅清觉得又气又好笑,这么直接地问她,她能说什么,难道还能说“不,我讨厌你”? 陆弘远打了这么多年光棍,除了家人以外和女性相处的经验几乎是零,也是不太懂怎么找话聊。 上次一时没把控好,有点把前世今生混淆了,他责怪了自己一整天,怕把人吓到讨厌自己了。 任何一个姑娘被刚认识的人表露心迹,估计都不会一下子就相信吧。他急躁中失了分寸,也许只是担心又来晚了一步。 他想和她尽早确定关系,换取一点点心安。 他知道自己也许不是她目前会优先考虑的选择,他比她大那么多,又很早就去了部队。虽然好像很多人都盼着让自己女儿嫁给军人,但他不确定她家是不是也这样。 他甚至开始考虑,怎么才能从他的母亲应梅同志那里打听到可靠消息,并且还要不露痕迹。 21.离家(含入v公告) 但在到家门口以前,他又改变了主意,不打算瞒着爸妈了。堵不如疏,早点让他们知情一下也好,没准还能成为助力。 孤军作战行不通,也许走走“农村包围城市”的方法会有好效果呢。 回到家时,早已经过了饭点很久,厨房冷锅冷灶的,应梅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纳凉,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儿子一样:“没吃饭呐?自己热去。” 陆弘远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装饭的动作一做出来,应梅就开始说他了。 “凉的会吃坏肚子,怎么直接就吃了?” “麻烦。” “跟你爸一个样,反正别想我给你热饭,不想吃冷饭你就找个知冷知热的媳妇。” 陆弘远平静地接:“哪是说有就有的。” 应梅一听这话有门,坐直了探过头去露出八卦的眼神,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样子低声问,“刚去见哪个姑娘啦?谈得怎么样?” 原来在这等着呢。也是,以陆信那狡黠性格,就算不直接说也能转弯抹角把口风泄出去,当然一回来就把陆弘远出卖了。 陆弘远慢条斯理地扒了一口饭,应梅这时也不管他吃不吃坏肚子了,又紧着问:“是黎家那大姑娘吗,东头那家?” 陆弘远咀嚼的动作明显顿了下,“嗯”了一声又继续吃。 应梅觉得自己果然没猜错,上次听说他在楼下去跟姑娘说话,拿时髦的话说,她是那时就敏感地“嗅到了奸.情的味道”。自己这光棍儿子难得表现出对姑娘有兴趣,她仿佛看到了革命胜利的光芒。 “我就猜到,那姑娘呀我也只是远远见过几次,长得的确是俊,要不妈请她来玩?听说还在读高中,前段时间还跳级了。”她之前听了点风声,还在自家的侄子侄女里打听过一次那孩子是什么性子,但他们两家住的地方隔得有点远,小辈里也没有同级同班的,都说不怎么了解。一个堂侄女说她就见过几次,感觉是有点文静。 “你打听过了?”陆弘远挑眉。 “我就随便问问,自家人传不出去的,放心。” 他还真没担心这个,要真的有传闻,他还乐见其成。 “别的也不用打听,什么性子得亲自相处过才知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在跟人说亲。” 应梅这么久以来终于得了一句准话,似乎还是儿子长大后跟自己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但她也觉得有道理,很多事人云亦云,多少会有扭曲误差,人还是自己亲眼看过感觉过才做得准,于是她也点头说,“行,妈不瞎信外人说的,我明天就去打听一下消息。”然后兴高采烈地进屋找老陆分享这新进展去了。 —— 黎雅清那边,因为刚刚猜出了陆弘远是重生的,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又受到了一个大冲击。 就像是又被人无声地提醒了一遍上辈子她的失败。 她虽然每天看似积极乐观地在活着,努力弥补以前的错误,但那都是在她以为没人知晓从前的情况下才做到的。一朝重生给了她鲜妍的面孔,但是内心的煎熬记忆是不会凭空消失的,一不小心就会跳出来给她警示。 她本来就觉得自己以前对不起很多人了,如果陆弘远真的上辈子就是喜欢她的,她可能会觉得自己欠他更多。她也从没真正去了解过陆弘远这个人。 而且,他不是有喜欢的人么?就算是麻木消极的那段时间,她也不是没有一点感觉的。当她听说他有喜欢的人时,分明感觉自己是不受任何人欢迎的,他的父母,兄嫂姐妹,都觉得她是个负累。 鸠占鹊巢。 所以她一早就决定了,既然重来一次,自己就别去祸害人家了。 黎雅清第二天放学就跟家里人说了自己想休学去上班的事情。她刚得到大表哥的消息,说他在的制糖厂有个女工要养胎生孩子去了,暂时会空出一个位置,厂长说她可以过去顶一段时间。如果有其他机会的话,没准还能长期做下去。 黎大江听了一开始是不赞同的,差一年就毕业了,闺女又这么争气,他们做多点没关系,再熬一年女儿就能拿到高中毕业证书,没必要那么早就去打工赚钱养家。 黎雅清是明知今年很快会恢复高考,但他们这离最近的省城大学都要坐两天一夜的火车,她不想这么快就离家太远,再加上也还有要做的事。所以她用上了三寸不烂之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保证明年还会回去读书,也不会耽误考试成绩,终于说服了他们。 有了家人的支持,黎雅清就和班主任说了要休学的事,这年头读到高中的人本来就不多,来说退学的人更是常见,班主任也表示理解,很快弄好了手续,也忠告她不要荒废学业。 两天之内,近段时间大放异彩的黎雅清就从一个三好学生,摇身一变成了糖厂里的一个小女工,这优等生休学的事又成了年级里的一个大新闻。 糖厂在镇上,正式工的工资是27块,因为是临时工,所以她工资只有21块5毛,但也有宿舍可以住,在饭堂吃饭也可以享受到一定的补贴。每个月还能不定期分到一些糖。 路也有点远,因此黎雅清要住宿舍,每周才能回来一次。大牛二娃都表示出不舍,他们现在已经很习惯每天围在大姐二姐身边了。 但听到每周会给他们带糖还有其他好吃的回来,他们又都忍不住吞了吞快要兜不住的口水,然后“勉强”接受了要短期内分开住这件事。 “那你一放假记得早点回来喔,到时下课我就去村口接你。”大牛有一双全家最大最亮的眼睛,并且很清澈。黎雅清笑着说好,又开玩笑说:“我看你们就是想吃糖才来接我吧?” 大牛二娃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小芬也附和了一句,他们又异口同声地反驳说,“才不是只为了吃的,那么久不见你,我会想你的。” 听着弟弟们暖心的话,黎雅清心里比吃了最甜的糖都要甜。最近家里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气氛,每个人起床见到彼此的时候,脸上都是温和甚至愉悦轻松的表情,会自然地说话开玩笑。似乎往事早就一点一点消散,又或者埋进了记忆深处,要不是前两天被一个意外情况刺激,已经轻易不会冒出来影响她的情绪。 现在和睦的家庭生活,春风化雨般减少了回忆对她的困扰。 —— 大表哥家在另一个村子,平时也是住厂里宿舍,前一天特地从厂里回了家,一大早又特地骑了他的“永久牌”自行车过来接她一起去上班。 她只带了一些随身洗漱物品,两手提着很轻易就跳上了车后座。 大表哥前年结的婚,这单车也是那时候买的,因为很爱惜,看起来还很新。大表哥叫周实业,人如其名,长得很憨厚踏实的样子,性格也是。 他们两家是那么多亲戚里最要好的,周实业的妈妈也就是比黎大江年长很多的大姐,嫁的外村大姐夫也是个很好的人,路过的话都会登门来坐坐,时不时会给他们带点小菜,有时甚至会带只大肥鸡。反正有什么好东西都不会忘了分给他们,许兰芳也会让大姐夫带东西回去,但他老是不肯收,说:“我家里多着呢,你们孩子多,吃得多,孩子要吃饱才能高呀。”但说出这话的他本身也有负担不轻的家庭,平时也很节俭。 也因此,大姐家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比如修房子修水渠那些,黎大江都会二话不说就过去帮手。哪怕黎大江家最困难的时候,两家都没断过联系。 周实业还有个弟弟叫周守业,一个妹妹叫周兰兰,都是黎雅清小时候最喜欢的玩伴。表哥表姐们对她也都很好,不会因为她小就不想带她去玩。有一次还差点闯祸,他们把她带到墟上去买冰粥吃,结果刚好是赶集日,人很多,差点把人弄丢。 表姐吓得眼泪都快要出来,后来才发现她一个人走到人堆里看热闹去了,看完就回来站到了街上最显眼的地方,才被他们找到。 嘴里藏不住话的二表哥不小心让大人知道了这件事,他们都被教训了一顿。但下一次他们依然没有抛下他们最喜欢的小表妹。他们带她爬树抓鸟,下河摸蟹,大表哥在她很小的时候还老喜欢把她举到肩膀上举高高逗她哈哈大笑。 这次得知她想找工作,大表哥二话不说就帮她打听了厂里有没有空缺,在制衣厂的表姐也是。 糖厂和制衣厂就在门对门,宿舍也挨得近,黎雅清在表哥表姐的帮助下顺利安顿下来。 镇上条件当然要比乡下好一点,来来往往的工人衣着打扮也更体面,起码补丁不会露在太明显的地方,清一水的蓝白黑工作服都好像格外干净利落。 当天安顿好她就去报道了,直接被领到了工位开工。厂里的活并不难,完全没读过书的女工都可以做,黎雅清也很快上手了。就算是单调重复的工作,时间似乎也过得挺快,当然,也可能是她新鲜感还在的原因。 晚上六点下班,她随着人群走出工厂,有人直接去饭堂,有些回宿舍拿东西,也有一些成群结伴去街边逛。 黎雅清出来的最大原因其实就是想找到做买卖的方向和门路。 她走了一圈,发现临街的铺子以卖粥粉面饭为主,一些小吃零嘴就没有固定店铺,推着单车或三轮车的,甚至直接在路边坐着摆摊的也不少,摊大饼的,卖冰粥的,卖豆腐脑的,卖红豆绿豆糕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她这才知道有生意头脑的人是那么多,而且早已做得熟门熟路,像模像样了,那么她能做些什么拿来做买卖呢? 记下生意最火爆的那几档卖的吃食和位置,她往宿舍走,突然计上心头。 22.小试(二更6点发) 黎雅清想,开门做生意的, 肯定会和周围的人做对比, 历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生意冷清的看别人家生意红火, 心里肯定着急。 假如她可以制出一种市面上还没有的调味料,在里面加入美味剂,自己保留秘方, 长期供应做好的酱给他们使用呢?应该会有人愿意为此花钱吧。 现在能买到也能常见到的调味酱还远不像后来那么多,很多好用的品类都还没被研制出来。她以前打发时光那会儿刚好看过杂七杂八的烹饪书,对里面记述的各种酱料的做法尤为感兴趣, 反反复复之下也有记住好一些受欢迎的方子。 尽管有了美味水的加持,就算是白开水都会更美味可口,但总不能把白开水卖给人家呀。假如被人发现光是水就能让食物更好吃, 恐怕会惹大麻烦的。 她从未试过亲自调制酱汁, 但总要先试着做出一个大致像样的调味料才行。 做什么好呢? 像最常吃的粥粉面饭, 常见的调料就是酱油。酱油拌饭, 酱油炒饭, 还有伴粥吃的各种小菜,酱瓜,用到的基本都离不开油盐和酱油。 她首先想到的是一种后来常被人拿来拌饭的酱, 原材料也不复杂。在第二天中午去供销社问过, 知道这里并没有出现过这种酱时,她就决定先调这种酱。 要做酱, 首先要有工具和原材料, 还要有能做饭的地方。宿舍是一人一间小屋, 一层有6间房,共用一个厨房和卫生间。但锅碗瓢盘都是各用各的。 要买东西就需要用钱,她急需把空间里的农作物变现,于是利用午间休息的最后一点时间去了平时赶集的地方,结果不巧,今天不是开市的日子,只有少数大间一点的粮铺肉铺开着门。她从书包里拿出了一袋大豆,两只大母鸡,厚着脸皮上门问他们要不要收。 老板娘问她:“自己家里种的吗?哪条村的?” “是的,山阁村。” 老板娘听了点点头,又问她想卖多少钱。 黎雅清说了一个数,和之前打听到的粮站收购价相比低5分钱,毕竟粮站收购价已经压到最低了。老板娘说她这量不多不少,又是第一次来,还不知道她的东西质量好不好,往下又压了一毛钱。 黎雅清不想谈得太僵,你来我往稍微谈了几轮价,最终敲定只能再少五分钱。老板娘一边拿豆子过称一边还说她自己也很容易亏本啊,担着卖不完的风险等等。黎雅清听了只是笑笑,钱货两讫后,她又真诚地向老板娘说出承诺:你可以先买一次试试,觉得好下次我再拿来,包你不会后悔。 老板娘看着小姑娘年纪轻轻,处事还蛮沉着镇定的,身上也没有那种市侩气,心里隐隐也有了一点好感。看她还提着两只鸡,知道她想出手,还指点她说街尾一个大婶比较厚道,街头那对夫妻的最好尽量避开。 黎雅清笑着感谢了老板娘,出门前还不忘祝她生意兴隆。做生意的人都爱听这话,老板娘本来就很多褶子的脸一下子笑开又加了更多褶子。 卖鸡的大婶话不多,倒是不像一般生意人那么爱招揽客人,末了也没有表示出“很满意希望下次再交易”的意思,不过给的价格还算公道。黎雅清又卖出去两只鸡,拿着算好的钱,还是客气地打了声招呼才离开。 下午,黎雅清又找了表哥帮忙,总算比较顺利地买到了一把菜刀,还有供销社压箱底的一口锅,一个洗东西的锡盆,几个碗,还有零散的几块蜂窝煤。 黎雅清还掩人耳目地买了一些酱油和盐,意外之喜是还找到了一瓶新到货的黄豆酱。堂哥虽然很惊讶她居然一下子买了那么多东西,但也没问什么,反正那都是能用很久的东西,自己做饭总比吃饭堂或者去外面吃要更划算,也更合口味。 他以为表妹是吃不惯大锅饭才会想自己开伙。 “小妹,想不想吃绿豆糕?”尽管黎雅清在家里是老大,但在周实业那里,她永远是实打实的小妹,虽然都这么大了,一带她上街还是想到要给她买点好吃的。 黎雅清不想他用本就不多的工资买东西给自己吃,就摇头说:“不用,现在不爱吃零食啦,要有蛀牙的。”她换牙前的乳牙就因为刷牙不够认真,拔掉了好几个蛀牙,虽然还是爱吃甜食,但想起拔牙的疼就再也不敢乱来了。周实业笑着夸她:“是长大了,懂得不闹零食吃了,但怎么还是长不高呢?” 黎雅清的痛点就是长得比较慢,妹妹和几个堂表姐妹都很高,就自己还慢吞吞像蜗牛一样,一年能长半公分都不错了。周实业也差不多一米八,见她撅起了嘴又忍不住像以前一样去捋她脑瓜子,惹得她一阵躲闪,她难得把辫子扎得这么好,弄乱了可是很麻烦的好吗? 两人说说笑笑就走到了宿舍门口。周实业帮忙把东西都放好,还示范给她看要怎么烧煤才走。这时其他人都基本做好饭在屋子里吃了,黎雅清正好可以用炉子尝试做酱。 她之前已经把所有能找到的、能吃的东西种到了空间里,这时她取出适量香菇,黄豆,洋葱,红辣椒,姜葱蒜,洗净切好,热锅下油,放辣椒先炒出香味,又加入切成沫的姜葱蒜和洋葱,再加入香菇丁慢慢翻炒,中途加点酱油提味。 等到香菇差不多变软了,烹饪书说这时候直接继续加后面的材料就可以,但她没有照做。她把东西都捞了起来,重新又放油,放蒜末,爆香,加一勺黄豆酱炒出香气,再加入两三勺剁碎充当辣椒酱的红椒,小火搅拌,再加入少许糖和盐,等酱变得红亮开始冒油,最后再加入剩下的一点蒜末,一份完全没用肉却香味四溢的酱就完成了。 这就是后世超市随处可见的香菇酱。然而在这时虽原料都不难找,但没人会在廉价的香菇上用那么多花生油,也不会花那么多功夫去煸炒,因此还没有人发现和推广这种做法。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没有小菜就在粥里捞一点油盐,或在饭里加点酱油,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她等锅稍微冷却一点,拿筷子挑了点点试味,惊喜地发现哪怕不加料也已经很好吃了。 周围的人也早就闻到香味,有几个从屋里走了出来,一个见过几次面的姑娘大着胆子问可不可以给她一点点尝尝,黎雅清点头说可以,姑娘马上回屋拿了干净的筷子,沾了一点放进嘴里。 瞬间,香、辣、甜、鲜等好几种滋味在她口内爆开,刺激着她的味蕾。她敢确定自己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味道! 虽然刚吃饱晚饭,但要是现在有碗白米饭在她面前,她肯定能毫不犹豫地吃光! “这是什么做的,怎么那么香?!”她一脸欣喜热切,自来熟地向黎雅清问。 旁边还有几个女孩站着听,但没有直接说要尝试。黎雅清也不藏着掖着,香菇、洋葱那些味道比较独特的材料,稍微懂行点的人都能轻易尝出来。不过她只说了大致的主要材料,没说太多具体做法。 自来熟姑娘也没有想到要问这个,她只是两眼闪闪发光地看着黎雅清,满脸崇拜的样子,好像她是她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啊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么,你做菜真是太好吃了!饭堂的师傅要是有你一半手艺就好了!我来那么久,都要饿瘦了!你看我的胳膊,以前谁见了我不是说我白白胖胖,结果现在都成猴子了。” 黎雅清见她说完就一脸委屈望她的小表情,自然也看到了她像白莲藕一样圆润的手腕,心想:这要是饿瘦了的样子,那小妹妹你以前得是什么样啊。再说哪有猴子这么圆润。 她也没揭她短,只是温和地回应她:“我也不算是会做菜,只是炒个酱罢了,怎么敢和大厨比,你客气啦。” 自来熟姑娘凭本能感到抱大腿的时机可遇不可求,不抱住这只香喷喷金闪闪的大腿,她以后还得受饭堂的折磨多久!她家境不错,一向好吃,又挑食,可以说除了吃没什么能引起她的兴趣了。被塞到这里做工,纯粹是家里人不想看她闲着长膘,有意磨磨她性子,还想最好能让她减点肥就更好。 可是她平生最讨厌肥猪肉,还有各种猪油炒的菜,油腻又没什么香味,寡淡的呢,又太寡淡。她从一开始每天盼着开饭,到现在一见到那些菜就倒胃口,堪称生无可恋,每天吃完饭就瘫在宿舍床上长吁短叹,想象着自己吃红烧肉、烤鸭、焖鱼、糖醋猪蹄……的样子。 她以吃货的敏锐嗅觉和顽强的求生意志,认定面前这位刚来的小姐姐一定是个隐藏的做菜高手,一定能救她出苦海!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坚定抱紧大腿不动摇的思想。 她见黎雅清开始收拾厨房,连忙过去帮忙,也许没做惯家务,看着有点笨手笨脚。黎雅清想她可能是不好意思白吃她的,推辞了几下也由得她做点小事,帮忙摆好调味罐之类的。 这时一个娇柔尖细的声音传过来:“啧啧,陈圆,你怎么沦落到给人家做帮厨的啦?是不是又看到人家有什么好吃的,就眼巴巴过去讨来吃了?我说你这贪吃的性子怎么就改不了呢?” 自来熟姑娘回头看了一眼,黎雅清听到这么不客气明显带着挑衅的语气,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黄色连衣裙的女孩,烫着大波浪头,有点装成熟的样子,嘴角有一颗痣,脸上抹了很白的粉也没盖掉,反而因为肤色死白而让那颗痣更显眼了。 看她说话朝着的方向,黎雅清可以确定她那话是对自来熟姑娘说的,而后者似乎是在回避,不想理睬,只是脸色稍微有点紧绷,眼睛反而显得更圆了。 原来这个小姑娘名字叫陈圆,嗯,还真的,全身都很圆。 23.买卖 小姑娘没有接腔,黎雅清也就那么扫了一眼, 回头继续手上的事。两人的表现一时间看起来居然有那么点默契的感觉。 出言挑衅的黄裙姑娘看到竟然没有人搭理她, 可轻蔑可冷傲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原本站在黎雅清旁边的那几个似乎和她一伙的, 她走过来朝她们抬抬下巴,走过厨房后还甩了句:哈巴狗。 然后就成群结队往尽头的房间走去了。 黎雅清看着小姑娘沉默的样子,与刚才的活泼开朗截然不同。她有心想问问, 但又觉得可能会触犯到别人的隐私,心想还是等她自己想说再说好了。 要收拾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很快两人就弄好了。黎雅清现在才发现自己没有准备装香菇酱的罐子, 于是发愁。圆脸姑娘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回房间很快找出来一个小巧的罐子递给她,说这是以前她装零食的罐子, 已经洗干净了的。 黎雅清心想这姑娘蛮有意思的, 挺热心知趣, 也就没推辞, 问她可不可以把罐子卖给她。 小姑娘眨眨眼:“姐, 别客气。我还有好几个空罐子呢,放着也没用。下次要是一起吃饭,你再让我蹭一口就好了。”说着又露出很馋很饕餮的表情。 黎雅清就问, 你能再拿个罐子过来吗?小姑娘说可以, 于是又回房拿了个出来。黎雅清把酱料分成两份,分别装到了两个罐子里, 各有半瓶。她把其中一瓶递给了小姑娘, 让她留着拿来拌饭吃, 密封好的话,估计吃个两三天没问题。 小姑娘拿到好吃的就心满意足,整个人跟福娃哇似的眉开眼笑,好像刚刚并没发生过任何不开心的事情,“姐,你长得又好看又能干,哎,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姐姐就好了。只要给口好吃的,让我做什么都任劳任怨,真的!哦,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陈圆。就是圆滚滚那个圆。姐你叫什么名字?” 黎雅清于是说了自己的名字。两人还就厂里的事聊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回房。 有时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就是那么奇妙,有些人一见生厌,有些人却好像一碰见就知道和自己是不是同一类人。两人之间因为一勺拌饭酱而结识了。而此时的她们绝对没想到,这只是她们后来漫长岁月里相知相交的开始。 陈圆其实也没比黎雅清少很多,只小半岁。她不过是习惯把所有长得好看又比自己高的女孩喊姐姐。 黎雅清也没想到自己第一周就交到了朋友,进进出出起码也能找到个人讲话了,不再是形单影只。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把昨晚做好的酱,送上门给几家相对冷清的店,请老板试吃,还建议他们可以让客人拌在饭里一起吃。她又留下自己的住址,告诉他们要是试用了觉得好,可以来找她,她可以长期供应。老板们看她的眼神就像她是个骗子或什么的。 当天晚上她下工回来时,还没走到宿舍楼下就被一位老板拉住了,老板没有说要买香菇酱,而是跟黎雅清说,他想要买下她的方子。 他一开始是将信将疑地尝了那些酱。 然后就发现那小小一盒酱,不知用了什么秘方,竟是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 凭直觉,他知道这东西肯定会在市场上引起很大的反响。他也试图让自家的厨子研究原料并试图复刻出来,但原料是都找出来了,也按传统的制造酱料的方法试过很多次,甚至非传统的煎炒焖炸也都试了,做出来的却都不对味,没有那种把人勾住的感觉。 他的店一直小打小闹,怕卖不出去会浪费材料,都不敢入太多货,不敢做大。店铺的生意,只是勉强度日而已。 这样的秘方要是捏在了自己手里,那他的生意还不是想做多大就做多大? 反之,方子要是落到了别人手里,那他就会陷入更大的劣势,迟早会被隔壁那几家店吞了。 黎雅清态度很坚决地表明不会出让方子,只能由自己来制作成品出售。 老板提出了300块买断的价格,黎雅清还是表示不愿意。 老板一咬牙,提到了400块,以为一定能打动这个小姑娘,谁知对方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完全不为所动。 老板觉得这胃口未免太大了,就有点气急败坏地说:“也就我能给出那么多钱,不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房子,哪值得400块呢?”意思是让见好就要收。 黎雅清站得笔直笔直的,根本没有受到影响。对于以为自己声音高就占理、就能吓到别人的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和对方争,而是选择无视,让对方自己搞清形势,等人慢慢想明白了,知道大声没用了,再来谈事。 最后老板还真的又放低了语气,好声好气地说想要订一些酱。谈好价格后,他又说希望可以独家提供给她们,也就是说不能再卖给其他商家。 黎雅清直接拒绝。 因为她做的香菇酱没有保鲜剂,保质期有限,并不能长期储存,如果她只卖给一个人,消耗量是有限的。答应了独家供应,她会无形中失去很多销量。就算她拿的价格再高,都是得不偿失的。 那个李姓老板,见自己提出的两个建议,都被连番反驳回来,心中懊恼想着自己真是太大意了。以为这姑娘年轻,就可以随他拿捏。 最后他和黎雅清敲定了,每天早上、中午都熬一锅给他,论斤收费。对于价格,昨黎雅清也已经估算好。按照市场价格,她做一锅酱料大概是一斤,用去的材料大概要一块钱。但她有空间,材料可以算是不要钱,只要花点工夫就好,算是无本生利。 而这个年头,肉都卖不到一块钱一斤。假如真的按成本价去卖,估计肯定会热闹一下就无人问津了。 因此她把价格定为零售六毛钱一斤,批发价五毛五一斤。 这个价格估计也会赶跑一批商家,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对那些买得起的老板来说,只要带动生意变好,他们只会赚到更多,而绝不会亏本。 黎雅清每天也只能熬制四五斤,光靠这个想赚大钱肯定是不太可能,但她目的并不在于此,她只是需要用这个打响名气而已。 偶尔会来这边吃饭的多是附近工厂的工人,以年轻人为主,爱吃鲜,一部分人见识了这拌饭酱的神奇,都会跟身边的人分享议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各个厂里传开了消息,到了第二天晚上几乎没人去饭堂吃饭了,都争着抢着去饭店排队,原本生意萧条的几家店,瞬间变得众客盈门。 那些原本生意很好的店也很快打听到了消息,纷纷来找到黎雅清要买拌饭酱。甚至一些用不上拌饭酱的小吃摊主也会想买一瓶回去尝尝鲜。 不少人当天就自己买了材料来做,一起住的有人偷偷观察黎雅清熬酱料的过程,有样学样做了一些样品拿到饭店去卖,但又不舍得放油,结果别人老板一试就发现味道并没有原来那种好吃,还不如自家掌勺师傅做得香。 照猫画虎做出来的东西虽然味道相似还便宜,有些老板也想省点钱,就用自制的酱糊弄客人。但客流量很快又减少了,他们领教到了偷工减料的后果,赶紧重新去买原来那种酱料。 正所谓由奢入俭难,大家尝过特制出来的好滋味,那按普通方法做出来的酱,自然就被比下去了。每出现一个新事物,争相模仿的人都有很多,但最终能留下来的,都是买家用脚投票,由市场挑选出来的。很多老字号为什么能靠口碑传承千百年,也正是这个道理。 从黎雅清第一次端着拌饭酱主动上门,送给那些态度不冷不热的老板请他们试吃,到所有老板争相抢着前来抢购,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三天之内。 有些来晚了的,轮到的时候就没有了,还会捶胸顿足。到周六下午下班,黎雅清表示休假要回家,他们还很迫切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以及回去之前能不能做多一点酱,让他们能用多一天。 表哥表姐和她有一段同路,来找她一起回家,表哥推着单车,好像从头开始认识了一到镇上就大出风头的小表妹。不光是在街角饭店周边,甚至全镇有一半的人都听说了她的名字,知道她做出了这么一种酱。 表哥也来找过她,问她怎么学会的。黎雅清就说是在旧书摊淘到一本老书,上面记载着一些宫廷菜谱食谱,里面就有教人做酱料的方法。 其实要说有食谱,在空间里的确有一本,但她目前还没翻过。只是把功劳都推到书上,才好向人解释。 她又向表哥表姐抛出橄榄枝,问他们要不要用业余时间跟她一起做买卖,善良淳朴的表哥表姐都连连摆手,说自己全家都是厨艺不精的,要是有什么要他们帮忙,打打下手还行,掌勺他们可做不好。 黎雅清又表示愿意共享方子一起赚钱,但表哥周实业坚决不肯,表姐也在一旁说这是她自己得到的秘方,以后都能用到的东西,让她自己收好就行。 黎雅清这时也想到就算把方法告诉他们,没有添加那独特的材料进去,做出来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到那时就很难跟表哥他们说清楚了,想到这里,她就没有继续再劝下去,心想要慢慢从长计议。 表哥把她送到村口,看天色还早,就没送她到家门,走之前还说,明晚再来接她。 黎雅清告别了表哥表姐,拿着自己的小包往家走。突然一条大狗从旁边跳出来,朝她汪汪大叫,把她吓了一跳。 黎雅清于是往左拐,打算走外沿的村道,绕点路再拐到家那边也可以。 谁知那大狗好像通了灵性似的,又抢先跑到了她准备走的那个方向,还绕到了她前面,又冲着她吠。看那架势,好像想扑过来似的,黎雅清莫名觉得这情景有点眼熟。 她又往回走到原来的路上,大黑狗这下倒没有再故伎重施,叫声也小了很多,变成只是小步跟在她后面,活像在监督她走路一样。 但没走几步,黎雅清就知道那大黑狗为什么会这样做了。 正前方,高高的土坡下,一个穿着旧军装的高大男人直直站在那里,紧紧盯着她,眼黑如墨,仿佛已经在那等了她好久。 24.回家(明天不更,后天23点更) “……你回来了。”他就说了这么一句,平淡得不像是问句, 但如果他特地等在这, 不可能没别的话要说。 “嗯。走路回来的。”黎雅清应。 陆弘远没接话, 还是定定地看着她。 “为什么休学?”他轻轻开口,好像只是随口那么一问。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他也重生了的缘故,黎雅清再次见他, 感到略窘迫,都不是很敢与他对视,况且这休学的原因她也不知怎么启齿。 她迟疑了一会儿, 陆弘远这时终于把眼神移开,虚虚地看向一个方向,好像也不介意她没回答, 接着又问:“是和……我有关吗?你想避开我?” “不是。”这次她很快就回答了, 但也许正是因为回应太快, 陆弘远还是轻微动了下眉。 “是我个人的原因。”最后她只能这么撇清。 这次陆弘远没再问什么。 大黑跑过来, 不知从哪里叼回来一块烂木头, 绕着主人转得欢,好像想要讨赏。 陆弘远弯腰摸摸大黑的一身长毛,然后直起身说, “我送你回去吧。”但转身就看到前方几百米处出现了三个小小的身影, “你家人来接你了,那你走吧, 我就不送你了。” 说让她走, 他却率先转身就走进了一个小巷。就像他真的只是刚好路过才问了一句似的。 黎雅清有一瞬间几乎就要开口喊住他了, 但很快她想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步子依然习惯性地迈得很大,光从背影也能看出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她怔忪的样子被欢欢喜喜来接她的弟弟们看见,他们就问她发什么呆呢,怎么还不回家,爸妈都等好久了,饭也做好了就等她呢。 黎雅清见到大牛二娃也很高兴,三姐弟挽着手一起回家,这时她突然又想到,对了,她刚刚应该问问他的伤势的。 她给他的药,不知对他的伤有没有效果? 看他刚才走路的样子好像也没大碍了吧? 不,也不一定,他那人是宁愿忍着疼也不愿意被人看到他歪歪斜斜的,一向擅长有伤也做出没伤的样子。 想着这些,她都没怎么听清大牛刚刚问她的问题,回过神来就说,“啊,你说什么?” 大牛也没在意她的走神,又问了一遍,“你在那里吃得好住得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还没等她回答,二娃也加了一个问题,“干活累不累?比割猪草捡麦穗累吗?” 面对他们连续不断的问题,黎雅清有点哭笑不得,少不得挨个挨个回答了。 要说辛苦,其实坐那大半天,一直专注手上的活,腰酸手酸是有的,也要应对宿舍生活的一些细节上的不适应。何况她还要在放工后熬制酱料,一个星期连轴转几乎没停过,跑来跑去,和人交流、谈判协商,往往到了床上想躺着想想第二天的打算,但经常是一倒下就睡着了,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 但没必要把所有那些都告诉弟弟他们,她想。 到了家,爸妈也问了她类似的问题,她照样回答说厂里活比较轻松,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她还交到一个新朋友,是个很喜气的小姑娘。 她把带回来的东西拿到饭桌上,桌子擦得很干净没有油腻,她一一拿出来摊开,一包红糖,一小罐麦芽糖,一瓶酱,还有一大块五花肉。 糖是在厂里按工人价格买的,五花肉是肉铺老板特地给她留的,肉票都不收,只说下次有拌饭酱,给他留一罐就好。 许兰芳见女儿上了一星期的班,就带回来这么多东西,有点不明所以。 黎雅清看看饭菜都还在锅里热着,就让他们先坐着等等,又叫小芬拿筷子来搅麦芽糖分给大家先吃着,抵抵饿。 她把那块肉飞快切好,花了点时间熟练地做了锅红烧肉,期间许兰芳还忧心仲仲的样子进来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怎么有钱买这么多东西。 黎雅清就说:“妈,你放心好了,我能做什么坏事呀。我这会有点口干,你待会听我跟你说就知道了,不然我待会还得再说一遍,总之是好事别担心。” 黎雅清把许兰芳好好地哄走,又在厨房捣腾了一会儿,才端着一锅红烧肉出来上桌。 他们饭桌上可从来都没出现过这么多好东西,两个弟弟眼睛都离不开那盘肉了。虽然就在不久前他们还互相发誓说,麦芽糖是他们见过最好吃的东西。 显然这个誓言很快就不攻而破了。 全家一边吃饭,一边听黎雅清把这周的经历娓娓道来,当然,是掐头去尾的版本。 她只说淘到了一本书,尝试着自己熬制了一次,没想到居然引来了舍友的热捧。(舍友A陈圆同志:咦,原来这章还有我戏份?给鸡腿不?)后面种种就是按实情说了个七七八八,连赚了多少钱都说了,只把赚来的钱扣掉一点点原材料费用,显得更加真实可信,并且在桌上直接就拿出来交到了许兰芳手上。 许兰芳握着这一堆大大小小的票子,一下子转换不过来。她本来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更惊悚的消息,听着听着闺女突然拿出这么多钱。老天爷,原本说一个月21块5毛钱都已经觉得闺女很能干了,没想到闺女能干到这种程度,才一个星期,光靠业余的收入就拿回了30多块钱。 大牛这时已经欢呼起来,大声喊着:“大姐好棒!好厉害!”而其他人差不多都还是目瞪口呆的样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 直到香喷喷的红烧肉落到他们肚子里,也尝到了很好吃的那种拌饭酱之后,他们才开始感到一点实感。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美味的话,似乎挣钱快点也……不奇怪。镇上的人肯定比村里的人有钱得多,又不像他们一样,天天吃番薯丝和没有香味的大饼只求填饱肚子就好,应该会更舍得花钱来买好吃的东西吧。 而且这种叫红烧肉的东西可真好吃,比他们之前吃过的所有肉都要好吃,要不是他们亲眼看着黎雅清拿着块猪肉进去,就端了这盘子出来,他们打死都不会相信用肥猪肉居然能做出这么好的味道。 他们直到晚饭后还一直围着黎雅清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镇上有什么好看的好玩的? 晚上出来玩的人多不多? 一整天住在那里,跟平时出去赶集看到的有什么区别? 是不是有很多商店想买,想吃什么就可以去买什么? 那里的小孩上学也要走那么远山路吗? 他们穿什么衣服? …… 一周不见,弟弟妹妹都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连二娃话都变多了。他们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问题想要问她。 但她今晚只打算跟他们再聊一小会儿,等到消食完毕,她就说要检查他们的功课,看他们最近有没有在认真学习,有没有趁她不在家就偷懒。 他们找出这周的作业拿给她看。老师批改的分数从以前的60几分、70几分变成现在稳定的80分左右,三人都比以前有了很不错的进步。 最让黎雅清感到振奋的是,大牛以前有点吐字不清和弱听,这次隔几天没见,她明显感到他似乎和正常孩子没什么区别了,不会再一句话要问两遍他才能听到了。而家里其他人可能是因为朝夕相处的缘故,没有像她一样敏感地发现这个变化。 妹妹小芬吃完晚饭没多久就被同学叫去别人家看电视。晚上回来就问黎雅清可不可以帮她找找作文参考书,她看到那同学家里好多书,只是看那家人的态度,她怎么都不好意思显露出想借书的意思。 她很喜欢语文,想努力学好作文,但是除了课文外,可以看的优秀范文很少。黎雅清说没问题,下次给她带回来,又翻出自己以前做的一些作文笔记,里面还有一些课外散文摘抄,让她先拿去看。 黎小芬直到睡觉前还在认真地看那摘抄本,都不舍得灭灯。 第二天早饭还是吃肉,昨晚的肉还剩一些,这时都快九月下旬了,悬在水井里低温镇着也不会坏,拿出来热过之后味道依然很好。 一个小孩经过他们门口,可能长了个狗鼻子,一下子就闻到了香味,于是站在门口喊了几声二娃的名字,叫他出来玩。 那其实不是二娃会一起玩的朋友,上次那一大堆小孩围着二娃欺负,他还是那围观孩子之中的一个。 这时他假装他们之间并没有过那些不好的事,站在那里,眼直勾勾地盯着二娃手里的那块肉,差点都忘记吞口水。 “好香啊,你们家买肉啦?”他试图展开对话。 二娃连门槛都没出,直接端着碗站在门槛里,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找我有事吗?” 不得不说,虽然只是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孩,但那小脸一板还真的有那么点严肃的味道,似乎根本就没打算被那来意不明的孩子忽悠过去。 25.嫉妒 “你出来玩吗?”那个孩子这样问道。 黎雅清认得他是住在附近的,是那个小圈子的一员。村里的大人其实是也有小团体的, 在发生邻里冲突、利益纠纷的时候, 这些小团体可是发挥着很重要的作用。 黎大江年轻时吃过公家饭, 有过一段时间在村里人眼里“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因此村里大多数人都看他们家不顺眼,言语和行为中都表现出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感觉, 把他们当作另一个世界的人。从前是嫉妒,现在是鄙夷。他们只会希望黎大江一家过得比自己差,对黎大江的孩子也看不惯, 私下会警告自己的小孩不要去找他们家的人玩。 小孩子玩不玩得来,其实也是看大人眼色的。可能正因为这样,那堆孩子一起玩的时候, 从来不会带上大牛二娃, 甚至目光都是带点敌意的。 以前大牛二娃还小, 刚开始出门找同龄小伙伴玩的时候, 分不清对方是不是真心想和自己玩, 还吃过他们很多暗亏,有次发生冲突还被人扔石头砸到了头。 经历好几次,大牛二娃也能分辨一点事了, 就再不会去和他们凑堆了。 很多时候, 大牛二娃只是在村里走来走去,俩人自己玩。 而现在, 那个小孩却发出了看似友好的邀请。 黎雅清担心会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有点想开口提醒, 但又想先看看二娃会怎么应对。 二娃很快拒绝了他,直接坐回了饭桌继续吃早饭。 那孩子还是恋恋不舍地盯着二娃手里的肉,过了一会儿看实在没人理他,就讪讪地走了。 吃完早饭,黎雅清带小芬他们几个出去放牛,把牛栓在河边的树下让它自在地吃草,他们就去河里摸泥鳅。 现在年头不是特别困难的话,一般人都不会去摸泥鳅了。又小又不好吃还费时间,吃进嘴里总感觉有股泥味,只有半大孩子会去摸。 他们挽着裤脚走到水里,慢慢摸索到了能捏住泥鳅不让它逃跑的诀窍,比赛着谁抓得更快,玩得很开心。没到中午,四个人就收获了两篮满满的泥鳅。 回到家,不用黎雅清指示,他们几个就懂得去找盘装水,加点盐进去让泥鳅吐泥。 等差不多了,黎雅清就倒了一大碗猪油到锅里烧热,把切碎的姜蒜和红辣椒放进去爆香,放泥鳅,等炸成了金黄色就捞起来。 炸出来的泥鳅没有一点泥味,只有扑鼻的香味。连续三顿都吃到肉,黎家上下简直像是过年一样的气氛。 昨晚做的红烧肉也送了一碗过去给李老太,今天也是如此。这次轮到小芬去送,回来时她看着有点不开心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就说奶奶拿到炸泥鳅就说他们净会败家,浪费油。 但盘子倒是空的。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就算给她献上再好的心意,她说不满意就是不满意。 门外不远处,住附近的一堆小孩在玩泥沙,包括早上来过的那个。 他早就把见到二娃家吃肉的事告诉了他的小伙伴们,因此他们特地把玩乐的场地选在这,就为了方便看见他们吃饭。 黎家的饭桌离大门口有点近,门口路过的人基本都能看到他们在吃什么。 炸泥鳅的香味早就让沙堆边的人玩得心不在焉了。他们开始跑来跑去,有的还跑到黎雅清家门口附近假装在捡石头,实则是为了走近点看清他们吃的那么香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子。 好像是……泥鳅? 等他们终于被家里人叫回去吃午饭,他们就急不可耐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大人。包括早上的猪肉还有中午的泥鳅肉。然后他们也闹着要吃那样香的肉。 那些大人听到猪肉还没什么,当听到黎家居然用油来炸泥鳅时,他们就惊讶了。 这时每家分到的油就那么一点点,一小罐要用好几个月,每天省着用来炒菜都不够,怎么会有人舍得拿来炸泥鳅那玩意呢。 不论他们各自心里怎么想,这天下午,路过黎雅芬家门口的人却是突然多了起来。 黎雅清一家看上去也没啥大变化,就是那衣服,好像是做了新的,几个孩子也穿着新做的鞋子,看起来精神气是好了那么一点。但要说暴富发家了,看起来也不像。 有些人就想,没准是他们那个爱登门的大姐夫来给他们送的温暖吧。否则就凭他们,就算有个大女儿开始上班了,这也才第一个星期回来,哪有可能一下子就赚到什么钱。 这样一想他们就放心去干活了。 黎雅清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陆弘远。 她出来是因为许兰芳让她去买盒火柴,她走出小卖铺没多远,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没等她说什么或做什么,那人好像没看见她似的拐个弯就不见了。 她脚步不由自主地跟过去,还小跑了几步,四处张望却不见他了。 她没有敢大声喊他,虽然她挺想有机会问问他的伤到底好没有。也许今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了,他伤好了肯定会去部队吧。 她不希望和他把关系搞僵成这样,如果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她怎么提醒他避开那场灾难? 就算以后她还能有机会遇见他,他也不会相信一个时隔多年突然冒出来的人吧。 她想跟他解释清楚,自己离开农村去外面工作并不是为了躲他。然而事实上,她无法否认内心深处确实也有那个想法,她不知道他对她是怎么产生的念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重生了还要来找自己。她只是本能地想避开上辈子与自己有关的人,当然家人除外。 她也对不起陆弘远。但她不一定要以嫁给他的方式偿还他不是吗。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没准,他只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怕她会像上辈子那样做那些傻事? 他想提前拦截她的莽撞,所以才说喜欢她? 这个猜想她越想越觉得可靠,他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明知她今后会有的遭遇,肯定不忍心见死不救,所以想拉她一把。就像他上辈子那样。 她就这么想着,慢慢退出那条巷。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刚才在找我?”侧边一个更窄的里巷,他手里捏着根烟,靠在墙上掸了掸烟灰,略微侧过头看着她。 黎雅清被小小吓了一跳,“我……是的。我想和你解释一下。” “说吧。”他似乎有点懒懒的。 黎雅清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包括他的姿势,还有他的语气,而且他居然是抽烟的? “我想我上次没说清楚,可能让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有份收入帮补家里,家里人给我找到份镇上的工作,所以我才会办理休学,并不是刻意避开你。” 陆弘远转过来,还是那样淡淡看着她,没有说话。 黎雅清莫名觉得压力好大,一种在被审视的感觉,但她还是试图平稳地继续,“……你之前、之前和我说的我考虑过了,谢谢你的厚爱,但我还是只能坚持我的想法,希望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黎雅清感觉自己的措辞糟糕透了,她从来不知道拒绝一个人居然是这么难。她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好像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似的,还没说完就感到整张脸都在发烧。 好在陆弘远没有笑话她的意思。 “什么想法。”他问。 她只好重复了他第一晚来找她时她说过的话。 “我这几年并不打算结婚,也没想过谈对象。” 他很明显皱了一下眉,眼睛眨了一下,突然好像睁大了点看着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但很快又自己否认了,恢复了平常。 黎雅清刚刚心里一惊,心想自己没有露馅吧?!假设她猜得没错,他真是重生的,那他发现她和上辈子做的事不一样,不就会觉得奇怪吗? 在此之前,他对她很多事不了解,不太可能会知道她学习成绩变好、在家里变勤奋这种事;在她离家打工时,他以为是他的原因造成的。 那么现在她亲口说不是因为他,而是自己个人想法,如此,一种可能是他信了,然后必然就会思考为什么她自己会变化。而另一种可能就是他没信,就会认为这只是她委婉拒绝他的借口。 他刚刚的神情变化,可能正是一开始想到了第一种可能,然后马上又觉得应该是第二种。 他没说信还是不信,依然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点凝滞,她感觉他的眼神都快要把自己灼伤了,于是又找了个话题,也是她一直很想问的,“你的伤好点了吗?” 这次他终于有回应,“没事了。” 黎雅清舒了口气,又问,“那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他很快反问,“你很希望我快点走吗?” “……怎么会。” 但他很快就站直了身体,顺手又把烟头在墙上掐灭了。“放心,你很快不会经常在村里见到我了。” 黎雅清呆住。而他径直走了过来,经过她身边时停下,“听说白家那小子也在镇上?你不用特地说那些话迷惑我的,村里谁不知你喜欢他?我让你觉得恶心了?迫不及待想和情郎呆一块了?” “你在说什么!”她瞪大了眼睛,感到难堪和不可思议,为他突然说出口的那些猜测,还有那极具攻击性的语气。 但他没再听她反驳,往她身后大步走开了,仿佛刚才颓废的样子和满带攻击性的样子都不存在似的 她慢慢回味着他刚才的话。 白家小子,白遵礼?在镇上? 她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了啊。 26.扩张 黎雅清感觉有苦难言, 不知这种状况该怎么解释, 而且,她要急匆匆去解释的话, 好像也显得怪怪的。 她努力回想, 依稀记得白遵礼好像的确是在镇上某个单位上班,但她根本没想起来过, 也忘了是在哪个单位。 至于陆弘远的误会……哎, 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只能期待清者自清,或者由他自己发现并没有那么回事了。 等他气消了, 她可以好好和他谈一谈,争取维持一个友好的朋友关系, 以后她就可以适当的时候提醒他避开那杀身之祸。 下午的时候,黎雅清一个人去了后山, 把空间里的大树放了出来, 她把这叫做半个月一次的补给营养。 趁这个机会她弄清楚了更多使用上的疑问,很快就有了更准确的把握,知道该怎样分配各种药水每次的用量了。 那种昏迷药水要一整个黑果子的汁液才会导致一个人的死亡,而那种黑果本身产量少, 用一点少一点,她上次那点分量只能算是把人轻轻砸晕的程度而已。 而治愈药水能治百病, 但每次只能针对身上一个最大的毛病, 长期少量地服用不会有副作用, 也是最好的选择。 她还利用空间在山林更深一点的地方找到了一些果树, 把他们移植到了空间里。到回家时,她取出一些普通的可以吃的果子,像上次那样告诉家人这是她摘到的。 很快又到要去工厂的时间,表哥又专程来接她了,泥路不平坦,她看表哥骑车载着她累得满头大汗就想等她赚到更多钱后,要先买一辆自行车才行。 瞬移虽然好用,但没有交通工具来得安全。起码有了车,就不用麻烦表哥每次来接送了。 还没回到宿舍楼下,她就被那些店铺老板看到,他们纷纷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其中还包括一些曾跟她发生过小冲突的人。比如想恐吓她交出独家配方的,还有因为一些小问题和她争执过的。 但这时他们都表现出一副友好和谐的样子,黎雅清觉得这种很圆滑的处事方法,也不失为一种有用的生存之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既然主动示了好,彼此的矛盾也不是过不去那种,那她自然也就当做没有过不愉快了。 一天的工作就这么过去了,她比上星期更加娴熟,无论是工厂的工作还是熬酱汁的手艺。 那个很爱吃的姑娘陈圆就住在黎雅清对面,看起来之前好像也没有固定在一起玩的伴,因为她不爱在饭堂吃饭,经常喜欢去街边卖小吃的地方对付一顿,黎雅清的酱在厂里宣传开来还有她一份重要的功劳。 黎雅清猜她的家庭条件应该是比较好,既然她能看出来,那工厂里其他人肯定也很容易看出来。厂里像陈圆一样家境的人毕竟是不多的,大多都和黎雅清一样,是贫中下农的子女,挣来的每一分钱都省着不舍得那样花用。 从这么多天的观察来看,其他人对陈圆要么是视而不见,要么是冷眼相对,就跟村里其他人对黎雅清家人的态度一样。这一点让她觉得和陈圆的距离上更靠近了。 下工前她们约好一起出去逛集市,集市认得黎雅清的人有不少,陈圆站在她旁边,发现这一点后显得特别兴奋,很辛苦地忍着不敢大笑却抓着她的胳膊猛摇晃,等走过那一片到人少点的地方,她才大呼一口气,大声说她刚才有种走在大明星、大老板旁边的感觉。 “你太厉害了,我的眼光真不是吹,那天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啧啧。”她摇头晃脑,认真又有点得意地说,“我想你很快都可以自己开家店了,一定生意火爆。” “哪有那么夸张。开店什么的,我没认真想过。” 她其实还有点满足现在这种状态,一时之间还不想改变。开店是风险和挑战都要大得更多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暂时还没那么大的承受力。 她还是每天利用闲暇时间去销售粮食,但她会特地去到镇上另一头的店,那里更少人认得她,不会奇怪她哪来的鸡鸭蛋肉可以出售给他们。 她现在是去别的地方用粮食换钱,再回到住的地方附近拿钱买材料,这样被别人看到才不会觉得奇怪。 她想这样做也不是长久之计,安全起见当然是去更远的地方,比如县城,那里更大,人更多,需求也更多。 这天晚上她特地邀请表哥表姐下馆子吃饭。 “谢谢大表哥给我介绍了工作,又帮助我这么多,表姐也是,你们对我太好了。上星期本来就想请你们吃顿饭,可是被一点事拖住了,今天我们好好聚聚。” 周实业和周兰兰看她点那么多菜,每加一道都忍不住替她心疼钱,简直都要坐不住,不停劝她“够了够了吃不了那么多”。要不是被她从厂里直接拖过来,他们都不打算来吃这顿饭的。 黎雅清打算谢他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拉表哥表姐入伙一起干。以她目前的精力,制作的酱汁应付周边店家需求是勉勉强强足够,要是表哥表姐愿意来帮忙,她打算花点钱租个小房子,专门用来生产,表哥可以帮忙进行采购,表姐可以帮忙洗洗切切,她负责熬制以及整体调控,这样就可以利用那点午休时间生产更多酱,可以卖给更多人,把生意范围扩大到更远。 至于赚来的钱,她打算三人平均分。她刚提出来,表哥表姐就不同意,说他们不应该占那么多。黎雅清又花了点口舌说服他们。 “要是外面的人跟我合作,我可能就定个二八分了,但你们不同,以前你们家帮我们家那么多,姑父也一直把我们当作亲生孩子那样照顾,我一直都想报答你们的。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钱一起赚,有好日子一起过。这钱就算你们不要,我也是会送去你们家的。” 好说歹说,周实业和周兰兰终于答应了。回头两人打商量,找到机会要给还一部分回去才行,不能白白占表妹家这么大的便宜。 他们在附近不远处赁了一间平房,又重新购买了一些必备的炉子等等。黎雅清还想到了一个妙招。她之前随便在后山往空间里放的一株植物成熟了,结出了很多药材一样的东西,味道有点辛辣,又有股香味,去药店问,年轻学徒说不认识,还是一位老店的医师戴上眼镜细看,说看起来很像是一种很少见的药材,只在古书里出现,因为太难采集,慢慢地大家都找别的替代品了。 黎雅清用它煮水,闻起来只有一点辛味,让空间里的鸡喝了一点,很久后那只鸡也没有事,她认为是无毒的。她自己尝试了一点,和闻起来一样,辣中有香,并不难吃。 她就把这种药材磨成粉,把空间里的美味剂加进去,粉末一下子把那些液体吸收了,也没有变成粘稠的糊状。 她就把这种东西作为材料之一,这样,哪怕是让表哥表姐拿着她给出的这些材料来制作,他们也能做出客人们想要的那种酱。 众人拾柴火焰高,从原本每天只可产出5斤左右,到现在每天20斤,越来越多人来找他们买这种酱回去拌饭,甚至职工饭堂负责采购的人都来买了。陈圆很欣慰地说,这下她终于敢回去饭堂吃饭了。 生意越来越好,为了方便计算,就把价格统一改为了6毛钱一斤,反正无论零售还是批发,他们做多少就能卖出多少,不怕卖不出去。 有人分担后黎雅清每天就没那么累了,她有了更时间去旧书摊淘书,还得假装主要是去买点旧报纸回家糊墙,顺手拿几本书的。 如果她直接上来就说要买什么名家名著,估计书摊老板见了她二话不说就会把她赶走。 到了晚上,当她终于一个人呆着时,她看着黑黢黢的窗,没来由地突然就感到一种类似孤独的感觉。她在书上读到过一个词叫“逢魔时刻”,传说妖魔总在白昼与黑夜交替时大行其道,这一时刻就是傍晚之时,也称逢魔时刻。 她以前经常在那时产生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似乎心里很空很空,很想找人说说话,或者找个人呆一起,让她一个人不要胡思乱想。 可现在并不是黄昏,她也出现了这种情况,而天都黑了,外面都没人,她也不能下去散步或怎么的 每当这时,她就会更加想家。哪怕不说什么,和家人呆在一起各做各的事,她从来不会有这种空虚的感觉。 好不容易睡着,第二天直到天光大亮她才醒来,外面已经有人开始摆摊卖菜了。 她穿上外套,到租的那个小房子一看,表哥已经把新鲜香菇、辣椒等东西买来了。 “雅清你来了,桌上有碗猪肉粥,给你当早饭的,趁热吃吧。”表姐周兰兰见了她就招呼她去坐,还说看她精神怎么不太好,今天就别忙活了,好好休息一下。他们觉得这段时间她是累坏了。 黎雅清摇头表示自己不要紧。但也听话把粥喝完了才开始做事。三人齐心齐力做起来速度很快,一小时不到他们就做好了8锅,如果还有多一个炉子的话,肯定还会更快。 交付给所有买家后,离上班时间还早得多,他们就一起步行回厂里。 27.旧识 虽然还早, 也已经有不少工人陆陆续续在往厂里走。 在离工厂门口不远的地方,黎雅清遇到了有段时间没见过的人, 周娟娟。 她穿着和周围所有人一样的蓝布工装,一个人站在那,很快也看到了黎雅清, 似乎就是在等她似的, 很快走了过来。 “雅清, 好久不见!你还真的来镇里上班了。听说你成了大红人啦。一来就听好多人说起你, 没看出来呀,你居然会调制酱料!”周娟娟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了好多, 等她终于停下来换气时, 黎雅清才找到机会说话。 “周娟娟?你怎么会在这里呢?”跟对方相比,她语气明显不是那么热络, 不细心观察的话可能不会发现。 “我也找到工作啦!是不是巧得很,我舅舅跟我说制糖厂要招工,我就来了。今天是第一天, 能遇到你真好,不然我都没有一个熟人。咦, 这两位是……”她说着又自动自觉想来挽住黎雅清的手, 看着黎雅清旁边的周实业他们。 黎雅清从来不喜欢被不太熟的人挽着手, 她轻轻转个身借机离她远了一点, 没让她拉住自己, 虚指了一下, 为他们做了个简单介绍, “我也是刚刚来,说不上熟。这是我表哥周实业,这是表姐周兰兰,也在这边上班。这是周娟娟,我同学。” “你们好。哇,你真幸福。有哥哥姐姐陪着。”周娟娟对周实业和周兰兰打了招呼,转头接着又有点哀怨地说。 表姐周兰兰把她当作黎雅清的朋友,“原来是雅清的朋友,你们一个厂,平时可以多多互相照应啊。”周实业就没说什么,只是对这边客气地点了下头。 黎雅清不知道旁人看不看得出自己的冷淡,反正她自己心底里对周娟娟这些人是没啥亲近感的。前世的事情这辈子虽然没来得及发生就被她扼杀在了摇篮里,但她还清清楚楚地带着那些记忆,这些对自己不怀好意的人,她根本不想理睬,更别说抱有好感去给予关照。 可是不管她怎么刻意冷淡,周娟娟都像完全看不出来似的,还是见到她就凑过来,摆出一副很要好的样子。 周娟娟好像还想拉着表哥表姐他们说什么,但黎雅清适时把周兰兰一推,说:“快上班去吧表姐,别迟到了。中午见。”表姐说好,很快就走进她们厂了,表哥也表示先走一步。 周娟娟见黎雅清也走进了门口,也跟了上去,没离开半步。 她又提起了酱料的话题,黎雅清只是笑着听,不是必要的时候都不接话。实在要回答也只是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 她问的都是一些机密,黎雅清怎么可能告诉她呢?就算是一般寒暄都不想和她多浪费时间。 周娟娟见自己打听的事情一个个都被四两拨千斤地糊弄过去,不禁有点来气。但她决定还是先忍着,她心想黎雅清又蠢又心软,她多磨几次,她没准就忍不住告诉她了。有机会还要争取亲眼看看她是怎么做的,不就能把她的秘方学到手了吗?那些外人肯定没她这个老乡老同学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这么容易接近她。 多亏她舅舅上周一看到风向,知道这是她的同学,就给她透露了这件事,她很惊讶黎雅清有这么大能耐,几乎没有犹豫,她当时就央求舅舅给自己打听一下镇上有没有招工的。她反正成绩也不好,早就没有读书的兴趣了,家里这么困难,她出来打工也很必要。 也是她运气好,糖厂里有位老师傅是舅舅年轻时就认识的长辈,有点交情,能说得上几句话。 舅舅本身也只是个工人,看在死去的姐姐放弃读书把机会让给自己的份上,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忍心看着两个外甥吃不饱穿不暖,孤苦伶仃。他自己亲生女儿都还不是正式工,但这次他送了一条烟和五块钱,为外甥女谋到了这个厨房帮工的正式编制。 周娟娟心想,只要她把这个赚钱的方法拿到手,舅舅对他们家的这些付出算什么,她很快就能还清那些恩情。她也不用在舅舅的子女面前做小伏低了,她会给他们钱,给他们工作。还有村里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平时拿着好吃的在她面前吃,从来不考虑她感受的人,她一定会扬眉吐气给他们看。还有魏水仙那些人,她会让她知道,她周娟娟再也不会为了几口吃的,去给她魏水仙溜须拍马。 黎雅清和周娟娟毕竟岗位不同,很快也就分开走了。分开后没走几步,周娟娟还特意回头大声喊了声,“中午你记得来饭堂找我哦。” 黎雅清想说她不吃饭堂,但刚好一拨人从中间走过,周娟娟也已经走远了一点。她就放弃了。想着她找她也准没好事儿,希望她见不到她也不会来找她,不相来往才好。 半天的工作很快过去,没有什么特别的。中午黎雅清先回到出租屋,就去洗菜准备做三个人的饭。 这也是租了这房子的好处之一,她和表哥表姐可以一起做饭吃,反正她空间里粮食多的是,自己做的又好吃,没必要去饭堂花钱买罪受。 小房子里没有床,也没有任何稍微正式点的家具。他们拿一个硬纸皮箱倒过来,把它的底部当作桌面,周围铺几张麻袋当作垫子。 这是临时的做法,的确不太舒服,黎雅清准备下午就去找个做木料家私的店,看看能不能做一套餐桌餐凳。 短暂的午休之后,黎雅清又回到了工位。虽然在工厂的收入是比不上她自己做酱料,但在集体上班的经历是上辈子没有过的,表哥花了功夫帮自己找到的职位,还提供了现在的宿舍,黎雅清觉得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工作的时候跟周围人都没什么交流,但她会仔细观察那些制糖的过程,暗暗记住整个流程严谨的运作,感觉也可以涨一些见识,积累一些经验。 中午她和周兰兰提前打了招呼,下午放工她没耽搁,直接就去了镇里唯一一家做家具的店。 这个店还蛮大的,装修很新,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成品和木料,还有一些未完工未上色的半成品。黎雅清不打算订做,很多客人喜欢自选木料,那样可以做出更称心如意的家私。但她对这方面要求不高,只希望越快能用上越好,于是专门去看那些成品。 家具店老板给她推荐了几款,价格有三个等级,都是不同的材料。她根本看不出不一样的木材有什么区别,想着一分钱一分货,又不是长久用的,就选了中等价位那款。 本来在镇的范围内都是包送货的,但店里负责送货的小工这时出去送货还没回,老板就说让她写下地址,交个定金,等人回来了就给她送过去。 黎雅清觉得可以,就留了地址交了钱,老板保证今天一定会给她送过去。 黎雅清之前没来过这一片,她从家具店出来意外发现了这边也有个卖废品的,位置有点隐秘,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她走进去没看到老板人在哪,就自己动手翻了翻,从一堆纸皮下面翻到几本语文书,有四年级的,有初中的。再翻翻,又找到了一本字帖。 她半蹲着身继续掀开一层层的废纸,一点点往后退,没留意自己背后就快要碰上一堆垒得高高的废铁。 “嘭!” 她感到自己碰到东西才顿时惊觉自己没看路,那堆废铁被碰撞到摇晃了几下,等她回头时就看到最顶上的一部分没堆放整齐的铁块掉了下来,砸到了旁边的废纸上,把纸堆也推歪了点。 但幸好钢筋掉落的声音很快就停住,没有全部倒下。 她松了口气,走过去想把掉下来的废铁捡起来放回去。 就在这时,她发现有条废铁在纸堆上砸开了一个洞,那个洞在墙上,或者说只是她本来以为那是一面墙,用报纸糊着,但这时看起来明显不是。 她伸手碰碰上面几个地方,很快发现它是可以被推开的。 原来只是被人用一层报纸做成的活页门! 它有四个门框,中间却没有门板,全是薄薄一层报纸,要不是不小心被她砸出一个洞,她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 门口堆着的报纸不是很高,一般人都能跨过去,黎雅清推开门,发现那里面摆了几个破破烂烂的架子。 这个根本不是纯粹只收破烂那种书摊,几乎像个真正的书店一样,分门别类摆放着好几书架的书。 “有人吗?”她试探着问了句。没有人回应。 她实在好奇,想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书,也没想到会不会有危险,潜意识里觉得实在不行她不是还有空间嘛,当时也没怕,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28.解释 此为防盗章  她马上又在地上摸到了几根细长的木棍, 单手捏在身后, 李三笑着对他的兄弟说:“美人是不是没力气呀?拿着棍子是要跟哥哥玩游戏吗?”说完又□□起来。张宝钢打量着面前那张白得发光的脸,两颊粉红, 小嘴红又艳,一双眼好像会勾人,张口就是一声“操”。 “你乖乖地陪爷玩玩,就放你回去怎么样?” 说着身体逼近,完全不把黎雅清手上那些东西当作威胁。 黎雅清虽然怕但还没有傻到不会动, 她又扔出石头, 这次速度更快, 那三个人勉强避开了, 但她紧接着又把手上的树枝也往他们脸上砸了过去, 这次他们躲避不及了,或许是想着就算被树枝砸到也不痛, 就没打起精神提防这一手。 被树枝直接砸到脸上的张宝钢想抬手碰一碰自己的脸,却突然整个人倒了下去。 另外两个人有点不知发生什么事,怎么就被树枝碰了一下, 大哥就晕了呢。 反应快一点的陈勇还伸手扶了下,但没扶住, 被拉着也坐到了地上。黎雅清趁机又把另两个人弄晕了。 她心跳还是有点剧烈。她刚才背着手就是在往树枝另一端加昏迷药水, 特意选树枝, 一是避免药水不小心碰到自己的手, 二也可以降低对方的警惕性。前面砸的石头也是个幌子, 让他们不会太防备, 她才有更大的胜算。 砸过去,本就有一定概率碰不到他们皮肤。所以她是冒了不小的一个风险,赌了一把的。 所幸,她赌赢了。 她绕过那横七竖八的几个人,赶紧跑了。 而就在她离开没多久后,那条村道上就走来了两个人。 回去的一路都没什么路人,她一路跑进村口才放慢脚步,然后就撞见人了。 几乎要彻底天黑的时段,白遵礼远远看见她就顿了顿脚步,然后假装看不见继续走。这个时间了,她还到处乱跑,不会又是来堵他的吧? 黎雅清其实真的很久没见过他了,也没想过要去找他。这下乍然碰见还有点不太确定是不是那个人。 但她没怎么纠结,连停都没停一下,继续往家里走。 白遵礼这次是真的停住了脚,回头看向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似乎不太相信,他居然,被无视了? 黎雅清回到家,对于晚归只说是学校有事。 晚饭又是玉米糊糊和大饼,一般不会放多少糖所以味道很寡淡,他们一向都是这么吃的。糖是队里分的,一次性分到大家手上,用密封罐牢牢封好,可以存好长时间,家家户户都是一点一点省着用。 开饭前黎雅清偷偷在里面加了点美味剂,虽然没有变甜,却变好吃了很多,大饼都不像往常一样又干又硬噎喉咙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吃得特别香。 吃完饭后黎雅清去家里存放粮食的地方转了转,把空间里的粮食各取了一点分别放到家里的米缸,不多,大概就一顿饭的量。任许兰芳天天盯着米缸看估计也看不出粮食多了那么一点点。 而村道上,那两人走近也认出了那三个人的脸。 “堂哥,这几个人我认得,是我们村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最喜欢调戏姑娘小媳妇了。这不会被人寻仇打死了吧?”说话的是陆信。 而在他旁边的,就是陆弘远了。 “看看有没有气。” 陆信听了指令,就照做了。 “活的。估计是晕过去了,可是看起来也没打斗痕迹,怎么三个人就齐齐倒在这了?真奇怪。”对那些人没好感,陆信只是纯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陆弘远从腰后拿出一个军用水壶,今天呆外面时间长,他就带了点水。他扭开盖子,面无表情地把水均匀倒在了三个人脸上,特别关照了鼻孔。 那三个人被弄醒,就开始动弹起来了,睁开眼时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看到人很快又坐起来自动往后挪了几下,一脸防备加惊恐地看着他们。 “是你!是你帮她偷袭了我们?”陈勇问完,也跟另两个人一样开始查看自己身上哪里有伤。 陆弘远抓住重点,“她说的是谁?” “不就你那相好的吗,装什么,你俩有一腿吧,不然你怎么会那么巧跟在她背后?上次也是这样,打到我们头流血,难道要回点利息也不可以?老玩偷袭这招你还是不是男人?!有本事我…我们明着来一架!”李三气得直嚷嚷,倒是一脸没被打怕的样子。 “就是啊,军人又怎么样?了不起啊。”陈勇帮腔。 陆弘远闭了闭眼睛,没搭理,“我再问一遍,你们最后见过的人是谁?” “就是黎家那丫头!你还想赖账说不是你暗算的我们?”李三最沉不住气,就说了。他就知道,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一个人打倒他们三个嘛,肯定是这姓陆的在背后出黑手了。 陆弘远听到那名字,脸色马上阴沉下来。 “你们在这堵她?说完抬脚就踹了一脚,正想再过去补多几脚。陆信一看不对,赶紧把他看起来好像一下子火飚天的堂哥拉住了。 “堂哥,你冷静一点,你这伤口再也经不起你这样下死劲去踹呀。” 她马上又在地上摸到了几根细长的木棍,单手捏在身后,李三笑着对他的兄弟说:“美人是不是没力气呀?拿着棍子是要跟哥哥玩游戏吗?”说完又□□起来。张宝钢打量着面前那张白得发光的脸,两颊粉红,小嘴红又艳,一双眼好像会勾人,张口就是一声“操”。 “你乖乖地陪爷玩玩,就放你回去怎么样?” 说着身体逼近,完全不把黎雅清手上那些东西当作威胁。 黎雅清虽然怕但还没有傻到不会动,她又扔出石头,这次速度更快,那三个人勉强避开了,但她紧接着又把手上的树枝也往他们脸上砸了过去,这次他们躲避不及了,或许是想着就算被树枝砸到也不痛,就没打起精神提防这一手。 被树枝直接砸到脸上的张宝钢想抬手碰一碰自己的脸,却突然整个人倒了下去。 另外两个人有点不知发生什么事,怎么就被树枝碰了一下,大哥就晕了呢。 反应快一点的陈勇还伸手扶了下,但没扶住,被拉着也坐到了地上。黎雅清趁机又把另两个人弄晕了。 她心跳还是有点剧烈。她刚才背着手就是在往树枝另一端加昏迷药水,特意选树枝,一是避免药水不小心碰到自己的手,二也可以降低对方的警惕性。前面砸的石头也是个幌子,让他们不会太防备,她才有更大的胜算。 砸过去,本就有一定概率碰不到他们皮肤。所以她是冒了不小的一个风险,赌了一把的。 所幸,她赌赢了。 她绕过那横七竖八的几个人,赶紧跑了。 而就在她离开没多久后,那条村道上就走来了两个人。 回去的一路都没什么路人,她一路跑进村口才放慢脚步,然后就撞见人了。 几乎要彻底天黑的时段,白遵礼远远看见她就顿了顿脚步,然后假装看不见继续走。这个时间了,她还到处乱跑,不会又是来堵他的吧? 黎雅清其实真的很久没见过他了,也没想过要去找他。这下乍然碰见还有点不太确定是不是那个人。 但她没怎么纠结,连停都没停一下,继续往家里走。 白遵礼这次是真的停住了脚,回头看向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似乎不太相信,他居然,被无视了? 黎雅清回到家,对于晚归只说是学校有事。 晚饭又是玉米糊糊和大饼,一般不会放多少糖所以味道很寡淡,他们一向都是这么吃的。糖是队里分的,一次性分到大家手上,用密封罐牢牢封好,可以存好长时间,家家户户都是一点一点省着用。 开饭前黎雅清偷偷在里面加了点美味剂,虽然没有变甜,却变好吃了很多,大饼都不像往常一样又干又硬噎喉咙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吃得特别香。 吃完饭后黎雅清去家里存放粮食的地方转了转,把空间里的粮食各取了一点分别放到家里的米缸,不多,大概就一顿饭的量。任许兰芳天天盯着米缸看估计也看不出粮食多了那么一点点。 而村道上,那两人走近也认出了那三个人的脸。 “堂哥,这几个人我认得,是我们村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最喜欢调戏姑娘小媳妇了。这不会被人寻仇打死了吧?”说话的是陆信。 而在他旁边的,就是陆弘远了。 “看看有没有气。” 陆信听了指令,就照做了。 “活的。估计是晕过去了,可是看起来也没打斗痕迹,怎么三个人就齐齐倒在这了?真奇怪。”对那些人没好感,陆信只是纯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陆弘远从腰后拿出一个军用水壶,今天呆外面时间长,他就带了点水。他扭开盖子,面无表情地把水均匀倒在了三个人脸上,特别关照了鼻孔。 那三个人被弄醒,就开始动弹起来了,睁开眼时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看到人很快又坐起来自动往后挪了几下,一脸防备加惊恐地看着他们。 “是你!是你帮她偷袭了我们?”陈勇问完,也跟另两个人一样开始查看自己身上哪里有伤。 陆弘远抓住重点,“她说的是谁?” “不就你那相好的吗,装什么,你俩有一腿吧,不然你怎么会那么巧跟在她背后?上次也是这样,打到我们头流血,难道要回点利息也不可以?老玩偷袭这招你还是不是男人?!有本事我…我们明着来一架!”李三气得直嚷嚷,倒是一脸没被打怕的样子。 “就是啊,军人又怎么样?了不起啊。”陈勇帮腔。 陆弘远闭了闭眼睛,没搭理,“我再问一遍,你们最后见过的人是谁?” “就是黎家那丫头!你还想赖账说不是你暗算的我们?”李三最沉不住气,就说了。他就知道,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一个人打倒他们三个嘛,肯定是这姓陆的在背后出黑手了。 29.第29章 此为防盗章 第二天, 正当她想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时,魏水仙这个一向很少主动和她说话的人, 居然来找她了,还给她带了一小篮鸡蛋。 她抬头看着那双狭长而平淡的眼,似乎不需要言语,她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魏水仙要拉拢她。 魏水仙的堂哥是白遵礼的同桌,魏水仙从堂哥那里旁敲侧击,知道白遵礼不喜欢女孩子上赶着示好。越是对他表露追求的姿态,就越会让他越讨厌。只是修养让他习惯把那些情绪都掩饰起来。 所以她故意鼓动黎雅清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煽动黎雅清做一切白遵礼不喜欢的事。 为什么?因为她也喜欢白遵礼。她把黎雅清当作自己的劲敌, 害怕自己被比下去, 所以千方百计想破坏黎雅清在白遵礼心中的印象。 而她周娟娟只要在旁边顺着魏水仙的话附和,就能从她那收到一些小礼物:一件还完好的旧衣服,一根头绳,一张可贵的粮票, 甚至有时还有一小袋面粉或其他吃食…… 偶尔看着黎雅清完全信任无知无觉的眼神,她会不自觉想起当时她第一次拉住自己说话时, 那像河流一样清澈的双眼。 但更多时候,她告诉自己:并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她也并没有害人,不过是顺水推舟说几句话罢了。她不想再过着吃了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活。她需要魏水仙时不时的帮助。 但最近, 她再也无法叫动黎雅清去做任何事了。就像现在, 她又来约黎雅清晚上一起去社里看露天电影, 黎雅清却再一次说她没时间, 要帮弟弟听写生字。她看着那张没多大变化的脸, 怎么也想不通黎雅清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话虽说得温和,眼神却变得坚定,反而她还经常会被她影响。 她不知道黎雅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当然也不能问,只好悻悻地走了。 得知黎雅清不肯出来,魏水仙心情很坏。她之前的连番计划一直没遇到障碍,这不仅得益于她掌握了靠谱的消息,还多亏了被她忽悠的对象——黎雅清对她的足够信赖。 她讨厌她的那副长相,还好她知道白遵礼并不欣赏玫瑰一样艳丽的长相,而更喜欢清雅的水仙花——不正好是她么。 她很满意看到他对着黎雅清,那偶尔藏都藏不住的厌烦和排斥的眼神。要不是她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不然她都想上去摸摸黎雅清的头,真心夸一句“谢谢你的衬托”。 社里每次放电影,村里男女老少基本都会去凑热闹,她本来打算到时再鼓励黎雅清上前去和白遵礼打招呼。而她只要在一旁看好戏就好了。 结果这黎雅清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不仅总是不肯出来,还经常一下课就不见人影了。 被不少人惦记的黎雅清本人,这时正紧锣密鼓地在准备征文大赛。初稿已经写好,交给语文老师了。她还碰巧发现老师那里就有一些最近的报纸可以借给她,虽然不是很完整,但也够她用了。 她谢过老师,一下课就回家先把地扫了,做好了饭,看看没什么活了,才搬了个小凳子在院子里坐下,开始看书看报。 夕阳烧得火红,她今天穿着米色粗布衬衫,蓝色长裤,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和大部分村姑没什么两样。但她精致白皙的脸,秀气的下巴,修长的脖子,还有那掩在粗布衣服下的玲珑身段,却无一不彰显着她别无二致的美。 其实,村里大多数年轻小伙子,可从来都没少把目光投向越长大越美的黎雅清。但他们大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家可看不上。后来又听说黎姑娘有心上人了,就更是不敢说出来了自取其辱了,怕被人笑他们想吃天鹅肉。只是总有那么一两个嘴里没把门的,偶尔喜欢和兄弟吹吹牛,扯扯荤,少不得就要说到村里最好颜色的姑娘—— 泥塘边,几个小混混在石头上没形没状地坐着,偶尔捡起瓦片打几个水漂,无聊地打发时间。 “哎,那边走过的不是那个什么宋,宋妍么,她怎么又来我们村了。”李三眼尖,看到就问了。 “她外婆在我们村,这来走亲戚呗,有屁好出奇的。”陈勇吐掉嘴里的树叶,不耐烦应付蠢问题。 李三被嫌弃了也不介意,又说,“这小娘们儿一看就很骚,整天穿条白裙,看起来真有城里的女学生样。看那皮,里面大腿应该也很白……” “屁话!人家不就是城里女学生。你以为在这里的就都是村姑?”另一边隔远点的,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张宝钢也说话了,“不过要说白,我们村里不也有。那边那家,姓黎的。”说着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又挤了下眼睛,意思不言而喻。几个人就对视一眼,轻佻地傻笑了起来。 “叫黎雅清吧,那丫头长开了真是惹眼,我敢说整个大队也找不出第二个那样的了。那身白皮,那脖子,啧啧,就不知扒开下面……” “啪!”什么东西砸了过来,砸到笑得最大声的张宝钢头上,热辣辣的,怀疑都出血了。一看地上滚落的,居然是恁大的瓦片。 这可是要人命的! 还没等他们站起来想找到人,其他两人也遭殃了,一样的位置,一样的暴击力度,疼得几人哇哇叫,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时都没法去看是谁扔的,只是捂着伤口跳脚,嘴里骂骂咧咧骂着。 陆弘远砸完了还不消火,也不怕被人知道是他干的,大方迈步走到那几个混混面前,低头仔细认清了他们的脸,然后每人再赏了两脚让他们跪倒或摔到地上。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再让我知道你们背后编排村里的姑娘,不然爷见一次,打、一、次。”一边威胁一边还配合节奏地用手抽他们仨的脑袋,不过只使了四分力。 那三个所谓流氓也只是游手好闲平时扮扮威风而已,认出陆弘远是那个去当了兵的,又看到他的体格,自是不敢再乱说话,连忙点头应了,然后飞快爬起来跑走了。 太阳已经彻底下了山,风吹过麦田,好像一下子就变冷了很多,泥塘边壮实高大的男人却好像没感到一点冷,依然板着脸立在那里,剪影如雕刻一般。他回头对着村里某个方向,不知想到什么才渐渐消了怒火,仿佛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眼中似是映着萤火的光,又像是折射出点点星光,凝视良久,他才弯了弯嘴角,转身大步走了。 走到一个路口,迎面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见到那张脸,他不自觉绷了绷脸,拉平了嘴角。 白遵礼也认得陆弘远,虽说陆弘远比他大几岁,两人也不算熟,但都在一个村子里,总有碰见面的时候。 在今天之前,似乎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听说在外地当兵了,所以呆在家的时间很少。这是退伍了还是休假回来的? 他有点好奇就多看了一眼,正好和一双眼睛对上,但很快两人都移开了。就那么对视了一眼,并没说话,也很快就擦肩而过。但不知怎的,他无端有种感觉:这人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友好。 陆弘远不知道这小白脸到底有什么好的,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看起来还稚嫩得很。只是听说读完了高中。她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他曾经也差点就上了高中,但父亲更希望他参军,他去了,然后发现他自己也更喜欢在部队的生活,严谨自律。他也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每天早睡早起,而高强度的训练也总能让他很快入睡,偶尔不奏效的时候,他就会翻开一些书来看,但更多的时候,他会想她。 他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记住了她。后来就越来越经常会想起她,想护着她,也一直有在关注着她。他不觉得那小白脸适合她,但他暂时还不敢出手做点什么,太心急会把她吓跑,而且他暂时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常常在家乡待着。 他想,就先让她再胡闹一阵吧,以后再慢慢收拾她。反正她还小,就算定亲也不会那么早。不出意外的话,他下次回来再着手去做某些事也还来得及。 30.第30章 此为防盗章 她一直想着该怎么和爸妈说。本来想直接扯点布料回去做衣服的,但她没有布票。 这也是时代的局限, 有些东西哪怕你有钱买也不一定买得到。 像那小集市都是小地方偷偷搞的, 只是各家拿一些自产自销的农作物和家禽出来卖,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充其量算是进阶版的以物换物而已,至于布料、鞋袜这些稀罕物,自家用都不够, 没有人会拿到集市上卖的。所以他们家和大多数人一样, 一年只裁一身新衣服。 无论拿什么回去,都是要一个说法的。黎雅清想来想去,也只能把钱的来源归到稿费上了。 敢这么说, 是她知道父母并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也不可能会去查证。但用一次两次还好, 多了不要说父母不信,连她自己都知道太不现实。 她们这里离县城毕竟有一定距离, 讨论修改意见等等过程都靠普通信件,来回一次就会花费很多时间,况且版面时有改动, 也并不是经常都能用上她的稿的。不可能三天两头就有收入。 如她所想那般, 黎家夫妇没有怀疑这笔钱的来由, 他们也不是那种会去跟村里人吹嘘的人——这也是黎雅清放心用这个借口的原因之一,村里人也有在上学的, 要是把牛吹大了, 有人去买了报刊, 发现查无此人文章的话,那她们家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她打算这个路子只能实在没办法时才能用一次。 然后是讨论这钱怎么花。他们家是穷,不过还不至于要借粮,也没有欠款。这一下子多了一笔小钱,拿来改善生活也是可以的。 黎雅清知道母亲总是想有存粮或者存款才安心的,现在钱不多,可能没法一次性每人做两套衣服换着穿,但她还是决定劝说父母先拿一部分来买布。 “小芬他们也该做一身合身的衣服了,就当我这姐姐今年提前送他们的生日礼物吧。之前的都很旧了,也不合穿了。” 两口子听他们大女儿说出这话,心里也是老怀欣慰。他们当然早就盼着看到她们姐妹和谐的,现在大女儿能耐了,还没毕业就能给家里拿钱,还能想着做衣服给家人,他们觉得这过日子啊,不就是想一家人过得好点么。孩子有心是好事。于是也没反对。 黎雅清又说要给弟弟们也做双新鞋,厚点的不容易踩烂,到冬天也能穿。 又说让爸妈也做件新衣服。这下夫妻俩就没答应。他们说自己衣服还好好的,小孩子长身体长得快,他们不在乎这个,有得穿就可以。让黎雅清做件她自己想要的衣服就好了。 到末了,还是没成功劝服他们给自己做新衣。黎雅清吃了饭收了桌,洗衣服时默默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让腿蹲着不那么麻。 看来这种事,下次是要先斩后奏才行。 另一头趁着天还没黑,把搬凳子到院子里的二娃,一边写作业一边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大人们讲的话,隐约听到大姐把钱给爸妈了,还说到做衣服鞋子。隔了一会儿,看着在那边手脚利落地洗着衣服的姐姐,他默默走回屋,没多久又出来了,手里抬着一个小矮凳,直直搬到姐姐背后放下。 “给。”说着往前推了推凳子。 黎雅清本身蹲着脚有点发麻,凳子落地她也听到声音,回头看一眼,也就直接坐上去把受力点从双腿转移到了矮凳上。 “二娃今天这么乖啊。”她笑着看了眼二娃。 以前她也经常洗一会儿衣服就觉得蹲得累,又总是忘记一开始就找个凳子坐着洗,手又沾湿了,就会中途喊弟弟或妹妹给她搬个凳子,有时他们不太乐意,觉得她故意使唤他们,她这暴脾气就觉得弟妹们是和她作对,就这种小事互相还会拌几句嘴—— “你自己有手有脚不会去拿吗?” “我帮你洗衣服,你就帮个忙都不行吗?” 诸如此类。 其实也不是多大点事,一家人住一起,总有你帮我递个纸巾,我帮你晾个被子的时候,斤斤计较,并非相处之道。他们以前或许都是过于敏感急躁了点,都互相监视,生怕你少干了我多做了,经年的摩擦中就积累了很多怨气和怒气。但一人退一步,就不会越变越坏了。 今天她没叫谁,没想到二娃倒是主动。 二娃被夸了有点不好意思,又一向爱装着小大人的样子,没表示什么就继续做功课去了。 一家人都不习惯把“对不起谢谢”这些肉麻的话说出口,但黎雅清接受到了弟弟的善意。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想。 很快洗完衣服后,天色已经很暗,再看就伤眼睛了。她走过去提醒二娃该进屋了。 大牛拿出试卷,比之前进步了一点。黎雅清表扬了他,又看了其他人的功课,字迹虽然还是不太美观,但看得出很认真,没有偷工减料,于是她告诉他们,作为奖励,要给他们做新衣服和新鞋。 第二天许兰芳就拿了布票和钱,去镇上割了几块布料,买到了纳鞋的材料,一块猪肉,打了瓶酱油,还买了一盒麦乳精。 这东西金贵,他们家从没吃过。蒋如倒是来说过她在家经常喝的,说她妈妈说喝了这个才好长高。 就是婆婆李老太那,许兰芳猜也有珍藏着,用他们给她的生活费买的,估计也只会拿出来偷偷给她的几个外孙喝。至于她的孩子可是连麦乳精的影都看不着的。 许兰芳榨了猪油,难得用油炒了个黄豆,做了一盆酱油拌饭,大家吃得飞快,大牛差点咬到舌头。 晚饭后,一家人虔诚而专注地围在饭桌边,看着一碗碗终于冲好开水,冒着烟,闻起来香甜无比的麦乳精,都默默吞着口水。 喝完后,又都露出意犹未尽的样子。大牛最快喝完,小声对小芬说着悄悄话:要是每天都能喝就好了。 二娃看了哥哥一眼,没说话。天天喝,哪来那么多钱呢。 大牛就是直愣愣的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了,二娃却会想得多点。 到了睡觉时,黎雅清突然又想到,这灵药不知道能不能治大牛的先天不足呢? 下次一定要一起问问。 隔天放学回家,就发现家里又来亲戚了。蒋如好像完全忘记了上次的丢脸似的,来了还没完,还眼尖地发现他们家买了新东西回来,厨房居然吊着猪肉! 她回到李老太的屋子就说了,然后就去黎大海家找人玩了。她想那边的大哥哥大姐姐还更会玩些,虽然都是乡巴佬,但比起这边的穷鬼也算好多了。瞧那一年只能吃上一次猪肉、还躲躲藏藏的穷酸样,还当自己多了不起!不就是成绩突然变好了点么,她蒋如肯定会比黎雅清更好。 而李老太和黎英琢磨了很久,也想不明白这许兰芳怎么突然大手大脚起来。以前虽然她们老是含沙射影阴阳怪气地说她败家,但也只是嘴上不饶人而已,心里都清楚许兰芳是一分钱都爱掰成两分使的人。这黎大江,莫非有了什么赚钱的妙计偷偷私藏着不告诉她们? 母女俩在这计较着怎么把消息打探出来,而黎雅清那边在学校苦思冥想着赚钱的路子。 她是可以天天去市集摆摊,但她一没毕业没工作的小姑娘,哪里有来钱的途径呢。或许,她可以先休学去打工? 现在学制缩减,读完高二就可以毕业了。以她的成绩就算今年参加高考也可以,但之前她就打算今年只当做模拟考,然后留在家中再干多一年的活,存点学费,到明年再考。 如今,只不过是提前一点休学而已。 以她的成绩和自律,就算休学一年,她也有信心不会耽误明年的考试。 下课了,大家陆续离开。她收拾好书包也走出了教室,低年级下课早,小芬早带两个弟弟先回去了。她走过被当作操场的空地,心里想着事,没怎么留意周围。 等走上小路,她突然发现前头有几个青年站在那,好像在商量着事或等着什么人。 她回头看,前后没有其他人,只有山阁村的人走这条路,其他人一般不经过这里。 直觉告诉她走过去不是太好,但这是一条直路,连分岔口都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假装转弯,除非她要走到田里去。 可这时天都快黑了,田里基本没人在。而且田里还有很多没收割完的玉米,有一个半她这么高,看着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她就这么踌躇了几步的时间,那几个人等不到她走过去,居然主动走过来了。 他们就是之前背地里不怀好意谈论黎雅清,被陆弘远警告过的那三个人。 当中长得最壮的张宝钢一直怀恨在心,就和伙计们策划了堵人这么一出。他们一开始也没想过到底要怎么着,就是觉得被打得冤,想讨回点利息,吓一吓这小姑娘也好,估计她也不会傻到跟人去乱说。 怕被人看见,他们还特地踩了两天点,又盯着地里干活的人都下工回家了,才蹲在这等人。 “小姑娘,书包重不重,要不要哥哥帮你背啊?”瘦小的李三形容猥琐,嬉皮笑脸地跟她说话。 她没有回答,看那些人真的准备找她的麻烦,她微微侧着身子看前后的距离,开始估算她能跑过他们的可能性。 31.(番外) 此为防盗章  轻轻合上门, 回身就发现陆弘远已经走到她跟前,正准备要开口说什么。 她连忙竖起根食指说“嘘”,示意他跟自己走远一点再说, 两人像做贼一样, 尽量挑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走。 没走多远有一片围起来的小树林, 离家门口和大路都有一点距离,树枝伸出来在月夜下罩出一片阴影。确定不会被家人听到说话的声音, 黎雅清才停住了脚步。 她觉得两人目前的状态真的很怪异。才见了几次面, 突然就深夜出来见面。她开门见山:“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陆弘远也不转弯抹角,“我白天在农场说的话你考虑过没?”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她根本也没太放在心上,以为他只是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希望你也能认真考虑。你……有喜欢的人吗?” “关你什么事?!”黎雅清又有点急了,任谁被问到这种隐私都很可能会被激起防御心理。 陆弘远堂堂正正地回答,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想和你处对象, 了解有没有对手对我很重要。” “你吃错药了吧?!”黎雅清发现这人真有二皮脸的潜质, 换她的话,再重活十次都不敢把这种话说出口。 “有还是没有?”他被骂了也不生气, 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神情紧张地盯着她看,好像只关心她将会说出口的答案。她要是说那个姓白的,该怎么办?他并不想听到这个回答。 “没有。但我也不喜欢你, 行了吧?”陆弘远拳头一下子捏紧又张开, 眼睛也一下子亮了。他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话。 “黎雅清, 我们处对象吧。我会对你好的。”陆弘远大喜过望之后, 神情又变得很认真。 “……”不知说什么好。 “我今年25,18就去部队当兵了,家里有爸妈姐姐,还有个妹妹比你还小一点,我没有不良嗜好,没和女的谈过……” “关我什么事!” “我真的会对你好的,我们可以多多相互了解。最近我在家养伤,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部队,但到时你可以随军也没关系……” “别说了!你才见过我几次就说这话?” 陆弘远想回答,但正好此时,他们听到有人从大路边走过来的声音,本来周围就挺安静,他们都没敢大声说话,所以出现有人走路的声音就挺明显的,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他们两人就站在大路侧边进来的小路树底下,只要那人拐进小路来,就一定会看到他们的。黎雅清后悔自己选了这么个地方,一边是高到她胸口的栅栏,另一边离小路很近,虽然周围很暗,但她不能保证一定不会被人发现。要是被人看见,她可就完了,要不了多久估计全村都会知道她和人私会了。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办,整个人就突然升高到半空中,原来她被人抱起来了!她惊得倒吸了一口气,几乎同时一只手从她腰上抬起捂住了她的嘴。 陆弘远觉得他们两个人一起躲避的脚步声肯定会更明显,干脆直接把人抱起来。潜伏尽量不发出声音是他在部队训练过几千次的,他看清了路线和周围的障碍物,放轻脚步,快又稳地跨过不及腰高的栅栏,然后蹲了下来。 黎雅清此时被迫坐在他的大腿上,整个人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尽管她反应过来后就用双手抵在他胸前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但还是能轻易就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味道,像雨后树叶夹杂在泥土里发出的清香。刚才仓促下好像还被他下巴上的胡渣刺了一下。 她太不自在了,尽管知道是事出有因逼不得已,但她总觉得事情走向十分不受控,他们怎么会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呢?就好像在偷情似的!而且他们之前都没什么交集,今天才多说了几句话,就一天之内被他抱了两次。虽然第一次她没有意识,但这一次她可是非常清醒的。 过路的那两人在岔路口就停了下来,好像两人不同路,话又没说完,所以就站在那继续说话。 她想尽量在不发出声音的前提下把腿先从他身上挪下来,结果还没动两下就被陆弘远用手压住了腿,用双臂把她圈得更紧了,嘴就在靠她耳边,热热地对着她耳朵喷气:“别动,你不想现在被发现吧?”他挨得实在太近了,说话时嘴唇还会似有若无地碰到她的耳廓。 黎雅清耳朵很敏感,忍无可忍又伸手去推他的脸,想把他推远点,还是想努力挣脱开来,却又被他另一只手一下子牢牢抓住,一起按在她自己的腿上。 “再乱动我就亲你了。”她感觉他在坏笑,故意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你流氓!”黎雅清气狠了,用气声骂他。但又没法挣开手,也不敢用脑袋去撞他的头,怕正中他下怀。 虽然没有声音,但黎雅清几乎能确定陆弘远又在得意地笑。她想今晚就不该出来的,这乌漆麻黑的,出来和他单独见面,她简直就是傻乎乎地送羊入虎口。 她又发现陆弘远的手也并不安分,右手圈绕住她的腰,还伸出来和左手一起捏住她两只手不让她躲。她的双手在那被他不停地揉啊揉,偶尔还往手腕摸过去。 她的手本就有点肉肉的,陆弘远却还说:“你太瘦了,看这手腕细得可怜,我一手就能抓住你两根手腕,你家没让你吃饱吗……”顿了顿,他又说,“没关系,嫁给我以后,我保证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谁又答应要嫁给他了?! 黎雅清只想给这个趁机占她便宜的人一个爆栗子。她不想再和他废话了,估摸着路边那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以及站着的地方离他们还有点距离,她又使劲扭了一下想滑出他膝盖。 陆弘远很快就收紧怀抱,硬硬的肌肉好像隔着衣服也能传出热量,让她一下子又动弹不得了,他声音瞬间变得低沉不少,似乎还咬牙切齿的,“我警告过了,你再乱蹭我就不忍了。” 从声音可以判断他的脸就在跟她面对面的位置,这时他们都适应了林子里的黑暗,些许月光从树叶之间透进来,虽然也还是暗,但黎雅清借此看到他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的眼睛,让她想到后山那些见了猎物两眼冒青光的狼。 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出他全身的紧绷,似乎……是有点不对劲的。她只好努力缩紧自己的身体,心里只盼望着那两个路人快离开,她也好快点脱身。至于他跟他说的话…… 平心而论,他给过她不错的生活,让她受了很大的恩惠。她有想过,时机合适了一定要报答他的。 他上辈子会退伍后遇到歹徒,多少都有她的原因。这一世没有按之前那样发展,他应该会继续好好地呆在部队吧,也许会娶他原本的心上人,也许会娶个城里的姑娘。 不过世事难料,因为她的改变,她和周围人身上也发生了很多之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也不敢打包票什么一定会发生,什么又不会。 就比如现在,她就没想到他居然会真的这么认真对她说喜欢她,还认真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虽然还没想好方法,但她的确有打算过,有机会的话还是要提醒他不要在那一年去外地的,这样他起码能避开上辈子的杀身之祸。可惜她知道的也不多,不然就能给出更具体的避祸提醒了。 “黎雅清……”他在叫她的名字,打断了她的各种念头。 “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黎雅清听完马上头就往后退了一下,那人却不要脸地继续把脑袋拱到她前面,以额触额抵住了她,低低对她继续哄道:“我不会乱来的,就让我亲一口好不好?”说着居然没等她有时间反对就迅速凑上了来,准确地亲到了她的唇上。 “我第一次见你就想这样了,想亲你好久了。”像成功偷吃到糖的孩子,陆弘远唇角勾得更深。 身体和灵魂的记忆都让他无比渴望更加亲近怀里的小女人,只是尚存一丝的清明让他不得不提醒自己,现在还不行,还得等媳妇再长大一点……哎,媳妇要是早生个一两年就好了。 黎雅清已经不知该拿这个无赖怎么办才好了,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通。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还是瘸子那时候,也是这么行动不由自己,也是被他这么压制住为所欲为…… 也许是对现状的认知让她知道必须对他做出防卫,但在过往的记忆影响下,她其实本能上对他的亲近是不陌生的。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那俩过路人走了,陆弘远好像还是很不舍得放开她的样子。 黎雅清没了顾忌,狠狠推开他的搂抱,自己站好后拿手擦了擦自己的嘴。 然后就要走。 可没走几步她就傻眼了。她刚才是被陆弘远提溜进来的,看着轻而易举,可是轮到她自己,就发现并不是那么好办到的事。 见她呆住,陆弘远在后面挑了挑眉,清浅笑容又浮上他嘴角,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奸计得授的坏人。 但后来不知怎么的,黎大海居然失业了!可能是那个单位本身要改革调整,也可能是黎大海得罪了领导(这是后来黎雅清听一个表哥说的,表哥说是黎大江有一次吵架后背地里说的)。总之这铁饭碗也不牢固,黎大海一家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只出不进,光吃积蓄了。 后来还是爷爷又找人托了关系,花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了另外一个空缺。结果上了一段时间班后,原来单位又打电话来说,还有一个基层岗位的空缺,你不是还有个小儿子吗,要是没事就让他来上班吧。 那几年收成不好,黎大江也才二十来岁,只生养了一个女儿尚还帮不上忙,两口子也种不了太多地。这样的机会,哪怕是傻的都不会拒绝。因怕大儿子心里不平衡,爷爷又把地重新按五五分了,又掏钱给黎大海多建了一间新屋。 黎大江去单位上班了,领回来的福利,也都很大方地分给大哥大姐。但时势弄人,没多久,却遭遇下岗潮,于是黎大江又变回了农民。黎大海的铁饭碗这次倒是捧得稳稳的。但爷爷身体不好,在黎雅清的弟弟还没出生前就去世了。 就是那几年间,黎大海开始埋怨父母偏心,说他们给了黎大江那么多房屋田地,又帮他进了好单位,又怪黎大江得到那么好的职位都守不住,白白浪费了,还多次扬言,要是他回去,保证不会下岗。 黎大海的不满,还表现在他不愿意出钱养自己母亲了。当面吵,背后和人哭惨,闹过好多次,就是觉得他们家不应该出赡养费。黎大江最后接受了,这么多年来再没问那家拿过一分钱,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由他负责,老人多病痛,看病买药的钱也是他出,和媳妇两人照顾着老人。 一家人彻底成了两家人,两兄弟关系闹得非常僵,自此不相往来。哪怕就住在一条村子里,黎大海远远看见黎大江一家的人都会掉头就走,逢年过节也不走动,后来年纪大了一点,见面不会大吵大闹了,只是客气疏远地各自生活着。 各自的子女也都逐渐长大,黎雅清没有哥哥姐姐,就很爱去找堂姐玩,但回来总会觉得妈妈不太高兴。妈妈对她说,那家人不喜欢他们家的,你去找他们玩我不放心。 一直以来,黎大江被认为是被偏心的对象,被当作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而被埋怨着,但作为黎大江本人,却知道实情并不是如此。没人知道他在背地里付出了多少,他也不像他的大哥大嫂那么能言善道,会在别人面前做样子。他不知怎么说别人才会信,他的母亲,也就是黎雅清的奶奶,真正偏心的其实并不是他,而是他的三姐。 32.第32章 此为防盗章 第二天, 正当她想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时, 魏水仙这个一向很少主动和她说话的人, 居然来找她了,还给她带了一小篮鸡蛋。 她抬头看着那双狭长而平淡的眼, 似乎不需要言语, 她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魏水仙要拉拢她。 魏水仙的堂哥是白遵礼的同桌,魏水仙从堂哥那里旁敲侧击, 知道白遵礼不喜欢女孩子上赶着示好。越是对他表露追求的姿态,就越会让他越讨厌。只是修养让他习惯把那些情绪都掩饰起来。 所以她故意鼓动黎雅清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煽动黎雅清做一切白遵礼不喜欢的事。 为什么?因为她也喜欢白遵礼。她把黎雅清当作自己的劲敌, 害怕自己被比下去,所以千方百计想破坏黎雅清在白遵礼心中的印象。 而她周娟娟只要在旁边顺着魏水仙的话附和, 就能从她那收到一些小礼物:一件还完好的旧衣服,一根头绳,一张可贵的粮票,甚至有时还有一小袋面粉或其他吃食…… 偶尔看着黎雅清完全信任无知无觉的眼神, 她会不自觉想起当时她第一次拉住自己说话时, 那像河流一样清澈的双眼。 但更多时候,她告诉自己:并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她也并没有害人, 不过是顺水推舟说几句话罢了。她不想再过着吃了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活。她需要魏水仙时不时的帮助。 但最近,她再也无法叫动黎雅清去做任何事了。就像现在,她又来约黎雅清晚上一起去社里看露天电影, 黎雅清却再一次说她没时间, 要帮弟弟听写生字。她看着那张没多大变化的脸, 怎么也想不通黎雅清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话虽说得温和,眼神却变得坚定,反而她还经常会被她影响。 她不知道黎雅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当然也不能问,只好悻悻地走了。 得知黎雅清不肯出来,魏水仙心情很坏。她之前的连番计划一直没遇到障碍,这不仅得益于她掌握了靠谱的消息,还多亏了被她忽悠的对象——黎雅清对她的足够信赖。 她讨厌她的那副长相,还好她知道白遵礼并不欣赏玫瑰一样艳丽的长相,而更喜欢清雅的水仙花——不正好是她么。 她很满意看到他对着黎雅清,那偶尔藏都藏不住的厌烦和排斥的眼神。要不是她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不然她都想上去摸摸黎雅清的头,真心夸一句“谢谢你的衬托”。 社里每次放电影,村里男女老少基本都会去凑热闹,她本来打算到时再鼓励黎雅清上前去和白遵礼打招呼。而她只要在一旁看好戏就好了。 结果这黎雅清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不仅总是不肯出来,还经常一下课就不见人影了。 被不少人惦记的黎雅清本人,这时正紧锣密鼓地在准备征文大赛。初稿已经写好,交给语文老师了。她还碰巧发现老师那里就有一些最近的报纸可以借给她,虽然不是很完整,但也够她用了。 她谢过老师,一下课就回家先把地扫了,做好了饭,看看没什么活了,才搬了个小凳子在院子里坐下,开始看书看报。 夕阳烧得火红,她今天穿着米色粗布衬衫,蓝色长裤,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和大部分村姑没什么两样。但她精致白皙的脸,秀气的下巴,修长的脖子,还有那掩在粗布衣服下的玲珑身段,却无一不彰显着她别无二致的美。 其实,村里大多数年轻小伙子,可从来都没少把目光投向越长大越美的黎雅清。但他们大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家可看不上。后来又听说黎姑娘有心上人了,就更是不敢说出来了自取其辱了,怕被人笑他们想吃天鹅肉。只是总有那么一两个嘴里没把门的,偶尔喜欢和兄弟吹吹牛,扯扯荤,少不得就要说到村里最好颜色的姑娘—— 泥塘边,几个小混混在石头上没形没状地坐着,偶尔捡起瓦片打几个水漂,无聊地打发时间。 “哎,那边走过的不是那个什么宋,宋妍么,她怎么又来我们村了。”李三眼尖,看到就问了。 “她外婆在我们村,这来走亲戚呗,有屁好出奇的。”陈勇吐掉嘴里的树叶,不耐烦应付蠢问题。 李三被嫌弃了也不介意,又说,“这小娘们儿一看就很骚,整天穿条白裙,看起来真有城里的女学生样。看那皮,里面大腿应该也很白……” “屁话!人家不就是城里女学生。你以为在这里的就都是村姑?”另一边隔远点的,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张宝钢也说话了,“不过要说白,我们村里不也有。那边那家,姓黎的。”说着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又挤了下眼睛,意思不言而喻。几个人就对视一眼,轻佻地傻笑了起来。 “叫黎雅清吧,那丫头长开了真是惹眼,我敢说整个大队也找不出第二个那样的了。那身白皮,那脖子,啧啧,就不知扒开下面……” “啪!”什么东西砸了过来,砸到笑得最大声的张宝钢头上,热辣辣的,怀疑都出血了。一看地上滚落的,居然是恁大的瓦片。 这可是要人命的! 还没等他们站起来想找到人,其他两人也遭殃了,一样的位置,一样的暴击力度,疼得几人哇哇叫,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时都没法去看是谁扔的,只是捂着伤口跳脚,嘴里骂骂咧咧骂着。 陆弘远砸完了还不消火,也不怕被人知道是他干的,大方迈步走到那几个混混面前,低头仔细认清了他们的脸,然后每人再赏了两脚让他们跪倒或摔到地上。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再让我知道你们背后编排村里的姑娘,不然爷见一次,打、一、次。”一边威胁一边还配合节奏地用手抽他们仨的脑袋,不过只使了四分力。 那三个所谓流氓也只是游手好闲平时扮扮威风而已,认出陆弘远是那个去当了兵的,又看到他的体格,自是不敢再乱说话,连忙点头应了,然后飞快爬起来跑走了。 太阳已经彻底下了山,风吹过麦田,好像一下子就变冷了很多,泥塘边壮实高大的男人却好像没感到一点冷,依然板着脸立在那里,剪影如雕刻一般。他回头对着村里某个方向,不知想到什么才渐渐消了怒火,仿佛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眼中似是映着萤火的光,又像是折射出点点星光,凝视良久,他才弯了弯嘴角,转身大步走了。 走到一个路口,迎面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见到那张脸,他不自觉绷了绷脸,拉平了嘴角。 白遵礼也认得陆弘远,虽说陆弘远比他大几岁,两人也不算熟,但都在一个村子里,总有碰见面的时候。 在今天之前,似乎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听说在外地当兵了,所以呆在家的时间很少。这是退伍了还是休假回来的? 他有点好奇就多看了一眼,正好和一双眼睛对上,但很快两人都移开了。就那么对视了一眼,并没说话,也很快就擦肩而过。但不知怎的,他无端有种感觉:这人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友好。 陆弘远不知道这小白脸到底有什么好的,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看起来还稚嫩得很。只是听说读完了高中。她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他曾经也差点就上了高中,但父亲更希望他参军,他去了,然后发现他自己也更喜欢在部队的生活,严谨自律。他也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每天早睡早起,而高强度的训练也总能让他很快入睡,偶尔不奏效的时候,他就会翻开一些书来看,但更多的时候,他会想她。 他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记住了她。后来就越来越经常会想起她,想护着她,也一直有在关注着她。他不觉得那小白脸适合她,但他暂时还不敢出手做点什么,太心急会把她吓跑,而且他暂时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常常在家乡待着。 他想,就先让她再胡闹一阵吧,以后再慢慢收拾她。反正她还小,就算定亲也不会那么早。不出意外的话,他下次回来再着手去做某些事也还来得及。 他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他们家本就只有那一点点收入,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前天下大暴雨,让他们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更加困难了。 因为大雨过后,他查看仓库,发现本就已经很旧很破的两间屋被倒下的大树砸破了屋顶,早已经开始漏水了。幸好他过去得早,那仅剩的一点存粮才没被淋湿。但屋顶确实已经烂到了一定的程度,自己再怎么修补都没法让它恢复遮风挡雨的作用。 33.第 33 章 此为防盗章  她更偏向第一种, 这时的蒋如还是小学生, 又一直是娇蛮任性的性格,可能等再长大几岁,才会沉得住气吧。 她每次来她们家都搞得大家不爽, 不像是来探亲的,反而是来讨债的,也算是积怨已深了。黎雅清本不想帮人管教熊孩子,但更没兴趣去惯着大小姐。 既然你爸妈不管教你, 还惹到了我头上, 那我就辛苦点替你爹妈管管吧。 她发现信纸变少,就想到了用这个方法来吓蒋如, 虽然是幼稚了点, 却很好用。她上个星期还见到班里一个平时又懒又霸道的男同学收到信, 上面写着:“看完后请转发给20个人, 15天后,你会遇到幸运的事情, 否则将会有厄运降临。”那个男生脸色一变,然后坐下来就一脸虔诚地开始抄信…… 蒋如本来就很怕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所以她有近十成的把握蒋如会被唬住。 “喂!你说的我都听到了!你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要问你借书, 你还不提醒我!你就是想看我被诅咒你就开心是不是?”蒋如果然气到忘记自己在偷听,马上跳脚了, 真是一点都不出乎她意料。黎雅清居然还觉得蒋如气急败坏的样子挺可爱的。 “我要去告诉我妈妈。”说完蒋如扭头就跑。 黎雅清愣了一下, 然后噗一声就笑了。这小孩子告状的语气, 怎么就让她觉得那么好玩呢。以前的她, 估计除了觉得蒋如讨厌之外就没别的了。但现在她内里是个大人了,看法又有点不同,觉得这表妹是有点欠收拾,但比起上次邻居家那几个坏孩子,蒋如起码没直接打人羞辱人,还没坏到让她真正想狠狠教训的地步。 想到上次二娃被欺负的事还没找到机会算账,黎雅清愉悦的心情打了一点点折扣。 旁边小芬也在乐,她看大姐整了蒋如真是太爽了,终于看到蒋如也有被气哭的一天!爱告状就告去吧,丢脸的还不是她自己。 黎小芬感觉自己真的开始有点喜欢大姐了,虽然原本真的很讨厌她,因为她老是推卸责任,脾气又不好。但现在她好像已经很久不这样了,不骂人,会主动来和他们一起玩,会教她们读书写字,还会给她们做好吃的。 小芬一一数着才反应过来,天天一起生活的人居然变化了这么多!一开始她以为黎雅清只是在装样子,现在她不这么觉得了。她感觉到这种变化是好的,不知不觉中也习惯了这个样子,不会觉得难以接受了,因为似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想过,就应该是这样子才对。 她又想自己从前也做得不够好,觉得不公平不甘心,经常会故意去跟黎雅清顶嘴,讽刺她激怒她仇视她,和弟弟一起说她坏话,可以说她也没把黎雅清当作大姐过。但既然现在大姐变好了,她以后就不会那样了。 不知道蒋如到底有没有真的跟她妈妈告状,第二天,她来认错了。她沉着脸,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对着黎家每个人说了三遍承认错误的话。除了黎家父母有点莫名其妙之外,其他人都一脸畅快,光是看到蒋如憋屈的脸都出了一大口恶气。 而蒋如心里恨死了,她昨晚跑回房才觉得这事就算跟妈妈说了也没用。就算骂了黎雅清,她也还是会被诅咒啊。她看到那沓信纸觉得喜欢就拿走了几张,心里也觉得没有什么,反正那么多,拿走几张怎么了。但她根本没留意到里面有夹着信! 她想过黎雅清是骗自己的,但又怕如果不是的话,那该怎么办?她才不要毁容和被水鬼抓! 心里很别扭很不情愿,她还是来了。她安慰自己就算承认这一次也没什么的,反正都是家里人,爸爸妈妈哥哥和外婆都不会怎么说她,就算丢脸也是给家里人看。至于黎雅清那家人,哼,等着瞧,她蒋如肯定要报复回来的!他们家那么穷,都是一堆破烂,她才不稀罕呢! 蒋如这次闹了个没脸,也不想多呆,道歉后很快就回家了。 但心疼外孙女的李老太就不高兴了,她不高兴就不想看到别人高兴。虽然蒋如没肯多说,但老人自己也看出了点事。所以在二娃经过她房门时,她故意把一堆糖果纸扔到扫篓里。 5岁的二娃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糖果,五颜六色的,挨近了似乎还能闻到很多种香甜的味道。他没吃过这么好的糖果,只记得小时候妈妈给每人分过一点红糖,他舍不得一次吃完,嘴馋得不行了就拿出来舔舔,再用一张纸小心包着装好。 他看了眼坐在那里的奶奶,却马上被说了一句:“看什么看,我没有东西给你吃。这是人家爸爸赚的钱买的,你想吃就去找你妈让她给你买。” 二娃虽年纪小,但小孩子对他人恶意的感知也是很敏感的,他没再看那被自己叫做奶奶的人一眼,转身就走了。 黎雅清还是到了晚上才听到小芬转述了这件事。她想,为什么会有这样做人奶奶的?外孙女就是孙,自己孙子就不是亲的了吗?他们一家人供她吃供她喝,生病了也都是住得最近的他们一家出力,但那老太太就是看不见到底谁对她好。不过是小小惩罚了一下她的宝贝外孙,她那么大年纪了居然还跟小辈使这样子的手段! 对大人来说,可能少吃一口零食也没什么。但小孩子馋甜食,本身就连饭吃不饱了,还要被自己亲奶奶这样诱惑一把再泼一盆冷水讽刺吗? 黎雅清感觉自己这次是真上火了,但又一时想不到办法,李老太不是蒋如,不是那么好回击的。她又想到家里糟糕的经济状况,无甚进展的赚钱计划,心里愁得简直睡不着觉。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来了,看看家里柴又不多了,就拿着耙子和背篓出了门。 雾气未散,后山云烟缭绕,一眼看去竟有点仙境的感觉,偶尔还有什么在动的声音,估计是出来觅食的小动物。黎雅清转来转去,拾了几根大木头,但没找到更容易点火的细枝桠。她又转了好几圈,不知不觉又向山林走得更深了一点。 有点眼熟的景物,似乎之前来过,但次数应该不多。这里横横竖竖的枝桠很多,大多长得很结实很茂密,一般人估计不会进来。黎雅清只好在地上认真找,看有没有掉落的枯枝败叶。 “嘭!”像是果子成熟坠落地上的声音,她抬起头,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产生了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又怎么会看到那样五颜六色的果子呢? 甚至连树叶都比周围的要鲜亮许多!跟那颗树相比,其他植物就像被霜打了一样没精打采,黯淡无光。 这怪异的景象,让黎雅清心跳如雷!第一反应就是想跑,但她的腿似乎有点软,不太跑得动。她只能盯着那堆果子看,然后确认那是真的存在,而不是幻觉,周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怪兽在等着自己,于是心跳的速度稍微降了一点点,打算慢慢后退。等等,那果子怎么,有点像之前她摘过的野番茄? 一步一步,黎雅清慢慢挪过去接近了。她试探着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离她最近的一颗果子,大红色的,也是她觉得最正常的一个。 真的是野番茄,但又比上次摘到的看起来要更成熟一点,颜色也更鲜更艳。她收回手不敢多碰,又看了眼底下刚掉落的那颗绿果,壮着胆子把它捡了起来。 要买材料,要请人来修好屋顶,又得花掉一笔钱。 他们家人口多,花出的每一笔钱都要精打细算,入不敷出也是时常有的事情。养四个孩子,对于农村来说,虽然是很常见,但对于他们的家境来说,确实很吃力了。 他们是靠天吃饭的农民,两人起早贪黑干活赚工分,都是希望能把孩子养活。要是遇到哪一年年头不好收成少,他们能分到的粮会随之大幅减少,也只有自认倒霉,勒紧裤腰带过一天是一天。 他还记得去年收成就很不好,过年的时候。一家人的年夜饭,只敢煮多了一碗米饭,比平时多加了三个鸡蛋。但就算他们夫妇俩不吃,孩子们也还是不够一人一个啊。 孩子们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儿子才四五岁,更是嘴馋贪吃的时候,却每天都吃不饱,更不要说吃得香了。其他孩子也瘦瘦小小的,他看在眼里,不仅嘴里苦,心里也苦。 他是经历过饥荒的人,知道饥饿是什么样一种感觉。是睡也睡不着,再强迫自己不去想都没用的,饿得狠了会想拿头撞墙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再饿久一点,就连乱撞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要闻到一点能吃的味道,不管什么,都想流口水。最惨的时候,啃树皮也是试过的。 所以,哪怕他的四个孩子偶尔会为分食不均的事情闹矛盾,他也不好说什么。 黎雅清也很发愁。她不急着去找上辈子的仇人算账,不是她不计较不恨,而是她觉得最首要的还是先改善自己家人的生活。 比如像这种突如其来的天灾,一场大雨,就能一下子让他们本就艰难的路途再遭巨石。 她从厨房出来看到愁眉苦脸蹲在屋檐下的爸爸,顿时有点想哭。 这是她几个月来经常有的毛病。有时是喜极而泣高兴于自己又能承欢于父母膝下,有时是看到父母就会懊悔之前自己的不懂事,有时是着急自己没法帮父母分忧。 就像现在,明知家里为抠不出钱来修房顶而烦恼,她却没法帮上大忙。 哎,为什么她好不容易重生了,好像还是个废物一样? 一开始她还想着可以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再努力赚钱养家。但是,目前的难关又怎么过呢?父母为了熬到那时候,又要经受多少辛劳呢? 34.第 34 章 此为防盗章  村里没有什么路灯,好在今晚月光很亮, 照着村径, 完全不影响行走。 黎雅清趁这机会,问弟妹们现在学到哪些内容了, 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班里最近有什么事等等。她想多点了解和关心他们的生活日常。 这本就是她作为大姐,很容易能做也很应该做的事。 只是她以前就是不愿意花自己的时间去跟他们沟通,去了解他们的烦恼。她的世界仿佛就只装了她自己的那点心事,还理直气壮跟爸妈说自己学习也很忙, 哪有时间带小孩。 其实, 不是她抽不出那点时间,而是她完全没有那个心。 家人的情分,其实也是需要积攒出来的。黎雅清花了大半辈子,才吸取了这个教训,懂得了哪怕是家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包容和爱这个道理。不用心经营,只任性挥霍, 就算有一天情分会耗尽, 也不足为奇。 二娃觉得自家大姐最近温柔得很。他可从没见过大姐这么耐心地和他说话。大姐长得好看, 身边总是有很多朋友,不爱跟他们呆一起, 找她说话时而还会被嫌烦。他其实很享受现在这种被关心的感觉。他觉得大姐要是以后一直都这样就太好了。 一只大黑狗悄无声息出现在前面拐角, 嘴里开始发出低沉的哼声, 可能是谁家看门的狗, 似乎把他们当成了敌人。小芬怕狗,下意识就想跑,黎雅清反应快,拉住了她,“不能跑,跑了狗才会来咬你。”小芬听了也不敢跑了,但还是害怕地躲在后面,双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黎雅清其实也没把握这只是不是疯狗,会不会突然扑上来。她只知道一定不能慌张跑开。村里其实养狗的人家不多,因为养狗也需要有余粮啊。黎雅清看看周围,突然觉得有点眼熟,这难道是…… 还没来得及细想,那狗就猛得吠了起来,还朝他们走了几步,看样子好像要攻击他们似的。小芬害怕得全身僵硬,手都在抖,像是想不顾一切逃跑。大牛和二娃是男子汉,虽然不那么怕狗,但也紧紧盯着那条狂吠的大狗,一动不敢动。 她拉起两个弟弟的手,拖着紧紧扒在她身后的妹妹,示意一起往前走。 “我们当没事一样,往前尽量贴墙走,离远点它应该不会怎样的。”结果没走两步,那狗吠得更凶了。 黎雅清:…… 这时,大黑狗背后的门传来了一点动静。一个男人的声音由远而近,好像呵斥了一声“大黑!”然后脚步声就到了,咿呀一声门开,一个男人弯腰低头走出来,给人第一感觉是很高大,衬得那门特别矮。 黑狗被训了就不再吠,乖乖走到主人脚边。男人伸手摸了摸狗的头,然后似乎才觉察到面前有人,他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四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月光终于照亮他的脸,五官深刻眉目俊朗,坚毅又帅气。黎雅清想自己果然没认错。 陆弘远,上辈子到后来都一直没放弃照顾她的人,算是她的,前夫?但他把她从家里接走之前,她对他根本不算认识,只依稀记得他家在这,也根本没进过他家,他们直接就离开去省城了。也许是觉得她丢脸到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吧…… “你们路过?”陆弘远问。 “是的,不好意思,吵到你了。”黎雅清看狗狗不会再威胁到他们了,说完一句就准备带弟妹闪人。 黎雅清知道那件事他着实是吃了个哑巴亏,虽是无心,却的的确确是她连累了他。至于后面他会主动上门来说要承担责任,对她的家人表示会一辈子照顾好她,她是没想到的。她想也许是因为他太有良心过意不去,也许是因为他实在受不了村里那些人的闲言闲语。听说他还是当兵的,当时刚好请假回家探亲。一不走运,路过打个酱油就碰上了她被人暗算推下山坡,他不只做了人肉垫子,还要被一堆人说他毁了姑娘家的清白。 陆弘远根本没有责任要照顾她。但他对她真的算很好了,在她身上花的钱不少。后来退伍下海经商了,也一直让她活得不错,虽一直有请护工,也没少亲自照顾她。就算7年后,他不幸在一次去外地办事过程中,遇到歹徒丢了性命,他也留下了足够多的钱,让她能在费用高昂的疗养院一直住下去。 但她也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都那样了,他怎么还非要和她……在一起呢?黎雅清不小心回忆起来脸都忍不住要红,心想也许是军人的道德感在约束他?再说了,和没有感情的人做亲密的事,也能得到快乐吗?他体力也真是特别好,对着她个瘸子也能生龙活虎的。 35.第 35 章 此为防盗章 那几年收成不好,黎大江也才二十来岁, 只生养了一个女儿尚还帮不上忙, 两口子也种不了太多地。这样的机会,哪怕是傻的都不会拒绝。因怕大儿子心里不平衡, 爷爷又把地重新按五五分了, 又掏钱给黎大海多建了一间新屋。 黎大江去单位上班了,领回来的福利,也都很大方地分给大哥大姐。但时势弄人,没多久, 却遭遇下岗潮, 于是黎大江又变回了农民。黎大海的铁饭碗这次倒是捧得稳稳的。但爷爷身体不好,在黎雅清的弟弟还没出生前就去世了。 就是那几年间,黎大海开始埋怨父母偏心,说他们给了黎大江那么多房屋田地,又帮他进了好单位,又怪黎大江得到那么好的职位都守不住,白白浪费了, 还多次扬言, 要是他回去, 保证不会下岗。 黎大海的不满,还表现在他不愿意出钱养自己母亲了。当面吵, 背后和人哭惨, 闹过好多次, 就是觉得他们家不应该出赡养费。黎大江最后接受了, 这么多年来再没问那家拿过一分钱,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由他负责,老人多病痛,看病买药的钱也是他出,和媳妇两人照顾着老人。 一家人彻底成了两家人,两兄弟关系闹得非常僵,自此不相往来。哪怕就住在一条村子里,黎大海远远看见黎大江一家的人都会掉头就走,逢年过节也不走动,后来年纪大了一点,见面不会大吵大闹了,只是客气疏远地各自生活着。 各自的子女也都逐渐长大,黎雅清没有哥哥姐姐,就很爱去找堂姐玩,但回来总会觉得妈妈不太高兴。妈妈对她说,那家人不喜欢他们家的,你去找他们玩我不放心。 一直以来,黎大江被认为是被偏心的对象,被当作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而被埋怨着,但作为黎大江本人,却知道实情并不是如此。没人知道他在背地里付出了多少,他也不像他的大哥大嫂那么能言善道,会在别人面前做样子。他不知怎么说别人才会信,他的母亲,也就是黎雅清的奶奶,真正偏心的其实并不是他,而是他的三姐。 黎雅清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奶奶对自己家人没什么善意。尤其是对妈妈很苛刻。 以前还一起开伙时,许兰芳坐月子,奶奶就把鸡都收起来不让杀鸡,姑妈一家来了,她才会偷偷煲鸡汤给她们自己吃,一口都不肯分;许兰芳怀第二胎时饿得不行想出去买点东西吃,她就跟在背后,骂她又去乱花她儿子的钱、败家等等,什么恶毒的话都骂得出来。 她经常骂许兰芳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讥笑姥姥养了这么个女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连生两个都是女儿,还好吃懒做,白吃她儿子的饭; 她在其他村里人路过的时候,故意哭惨,影射小儿子和媳妇对自己不好,黎大江听到后都被气得不行,许兰芳更是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 印象中,奶奶从来没对黎雅清笑过,也从不给她吃的。有时她路过奶奶房门口,会碰到奶奶很匆忙地把东西藏到柜子里锁好。而等到三姑妈带表哥表姐来的时候,她经常能闻到她们身上有甜甜的糖果香味,有时嘴角还会有没擦干净的细渣。奶奶宁愿东西放坏了也不想给黎雅清吃,有时姑妈隔久一点不来,许兰芳会在门外臭水沟里发现一些存放太久或被鼠蚁咬坏的糖果和米饼…… 36.第 36 章 此为防盗章 但她也没把握自己在队长面前就一定会赢。这年代可没有监控视频, 人证只有她们这些人, 如果那些人死口不认,也真的拿他们没办法,说不好还真的会被倒打一耙。 她还想到了家里,想到了父母一直以来为人处事的做法。 她很有理由相信,只要他们家一天还要在这个村里生活,父母是肯定不愿意和村里人闹得太僵的,否则他们的生存环境会变得更艰难。 对方和村长关系好, 其他村人会站在哪一边也可想而知。闹大了, 就算黎雅清他们家占理, 父母也很可能会为了不撕破脸而选择委曲求全。 她知道目前以他们家的实力,是斗不过人家的。虽然这么说好像很消极,但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他们家穷,弟妹们还年幼, 自己也还没出息,亲戚也靠不住,别人真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欺软怕硬这种事,都知道是不好,但真的落到你头上,你才会知道是有多恶心, 又有多无奈。真的真的, 很生气很想一巴掌打过去, 甚至不切实际地很想马上有个天雷劈下来收了眼前的恶人。 但她再不情愿, 心里也清楚, 暂且只能先忍下这口恶气。 回到家,姐弟俩都很默契地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二娃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表情,还跟她说让她不要那么生气了,冷静得简直不像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样子。黎雅清更加觉得心疼。 晚饭后,他们各自学习,黎雅清做完自己的功课,又检查了几个弟弟妹妹已经做完的部分作业。 大牛性子有点多动症,在学习时老是坐不住,听课也不认真,因此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倒数。黎雅芬倒是作业都有做,但成绩也是不见好。二娃还刚上小一,倒不用担心,经常考两个100。 黎雅清上辈子腿瘸了以后,整天没事干,手里拿到什么都看,中小学课本、别人不要的杂志报刊、《养育鱼苗的正确方法》《现代烹饪指南》《教育心理研究》等等,很多还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也算扩宽了知识面。 头几年精神好的时候,她还给长期住疗养院里的小孩子开过作业辅导班呢。 后来她自己也总结出很多规律,其中有一条就是:很多人学习好或不好,跟对学习的初始印象是有很大关系的。 就比如说,有人拼音那一课没学好,然后每次学新的生字时,可能会比别人慢一点,或者多错几次;后面开始学笔画了,只要忘记上次的挫败好好学,大家其实是一样的起点,会不会拼音都不影响。但很多人会被拼音没学好那一步困住,潜意识里就认定了“我学习不好”“我学不好拼音,所以肯定觉得笔画也好难”,于是笔画就真的也没别人学得好了。 觉得荒谬吗,荒谬就对了。很多人就是有这样荒谬的潜意识,无意中暗示自己觉得学习很难是合理的,以此为自己学不会新知识提供了开脱的借口。 学生一直没得到正反馈,很可能就会损失兴趣和信心,就会有“我果然不是学习的料”的错觉。久而久之就形成恶性循环。 基础落下太多,慢慢才会真正变成所谓的“差生”。 在她看来,小芬大牛二娃其实都是这样的。他们都不是笨孩子,只是某些基础没打好,内容没学到位,就以为自己只能这么继续浑浑噩噩地学下去。 她能做的,就是灌输给他们“不害怕查缺补漏”的观念。她教他们把做错的题、不懂的地方都一一记下来,一遍遍排除,一个个重新通关,丢了什么就捡起什么,逐步减少他们“总觉得漏了什么没学会”的心虚感觉,直至完全消失。这样才能更好地鼓励他们充满信心去接收新的知识,而不是永远抱着不敢赢的心态得过且过。 37.第 37 章 此为防盗章  又接了句,“你真的不知道我名字?” 黎雅清头压得更低, 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抬起来微笑道:“不知道, 你有说过吗?” “可我知道你叫黎雅清,那我正式介绍一下, 我叫陆弘远。” “……哦。” 一时间没了话, 远处脱粒机又轰轰地开始运转起来。黎雅清真想抢回她的镰刀呀, 可是他看上去一只手也能把她当小鸡一样拎起来, 贸贸然扑过去没准会出洋相,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陆弘远低头盯着她露出来的那一截白腻后颈,轻声说:“你这么说那我就当你接受了。” “接受什么——我才没有!” “那你要继续和我这样站在这里讨论吗,也许不用到天黑整个生产队都会知道我们的事了。” “……”她突然好希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使用“隐藏”技能, 把自己装进去。又或者系统里有遗忘药水就好了,可以给这里每人一滴。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走在回家路上的黎雅清感觉还是恍恍惚惚的。更让她不知所措的是,在她准备走时,他还在她后面补了一句:“我晚点去你家找你。” 他要来找她, 为什么? 他还说喜欢她,可他喜欢的明明另有其人啊。莫非他有什么苦衷不能娶那位姑娘? 可上辈子的那些混事现在根本没有发生, 他也没理由无端端做出上一世没做过的举动的。难道又有什么她一时没想到也没预料到的情况发生了? 自重生以来,她就尽量调整自己的言行举止,想避开上一世的轨迹。她知道今年很快就会全国通告一个振奋人心的讯息——恢复高考, 所以她拿出以往从未有过的勤奋, 想要确保自己明年能够考上大学。 他们家虽然举步维艰, 但哪怕就是上辈子她不开窍的时候, 家人都没提过让她辍学去打工或者嫁人,因为父母都极其盼望他们几个孩子能读出书,长出息,改变过苦日子的命运。 她自成绩进步以后,的确好像招眼了一点。 她也没想到农村里大家这么容易对人改观,好像不管原本怎么说你哪里哪里不好,只要后来你在某方面冒尖了,他们口风马上就会跟着改变,就好比如她的父亲黎大江以前在拿到公职前后,村里人对他们一家人态度的变化,以及她这几个月前后待遇的变化。 村里读到高中的姑娘本身就不多,成绩好的就更少了。 听小芬说,村里的王媒婆还上门来打听过几次黎雅清有没有定亲的打算,说她手上有好一些优质男青年的资源,说得口气很大好像任她挑的样子。 陆弘远上辈子娶她可能是无可奈何,这一次难道是看中她学习好头脑不笨,想娶回家传宗接代生孩子?可她现在算虚岁也才16,还没到法定婚嫁年龄,看着也不像个好生养的样子呀。做长辈的挑媳妇,一般最看重的就是这个。 她记得上辈子因为娶了她,他母亲是诸多不满的。她老人家想孙子都想很久了,她却像个程咬金一样,突然冒出来占了她儿子身边的位置,又是个不中用的残废,更让人憋屈的是军婚还不好离,于是只能那么遗憾了一辈子。因此她不受婆婆待见也是正常的。 另一边,回到粮站附近的陆弘远刚好碰见来找自己的堂弟陆信,就直接把镰刀给他让他帮忙去把剩下的玉米秸砍了。 陆信生得壮实有力,见那么一小块地想想也不花什么功夫,没说什么,撸起袖子没过多久就做完了再去自己负责的区域干活。 等大部分人收工过来记完工分,陆信也过来准备等他一起回去吃饭。 却见他那个堂哥露出极少会有的近似傻子一样的笑容,似乎正在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走过去一看,笔记本上那一页只写着一个名字,后面是个有三点水的字,似乎是个女孩名,他正想再仔细看清楚点,没想到陆弘远迅速就合上了笔记本,然后很快站起来说,“走吧。” 一个记工本,还能有什么国家机密不成? 这陆信也是个很有眼力见很机灵的小伙子,他是知道这个堂哥还有伤在身的,他过来时也眼尖地瞄到堂哥裤脚有泥,明显就是下过地干活,后头又是叫他帮忙,又是对着一个名字发呆……结合观察到的种种,他几乎立马拼凑出一个几乎接近事实的可能性:堂哥有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