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来一次 袁茉到家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家里黑漆漆的,她打开壁灯,困倦地瘫倒在沙发上,这间八十平的房子是她去年买的,今年付清了尾款,在y市这座生活消费颇高的城市来说,像她这样不靠父母买房的委实不多,对此,袁茉也有些得意。 前年升任《星光》杂志社主编,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子,最终被她拿到手了,收入因此翻了几番,工作量也随之加大,她已经连续一个月在晚上十点后下班了。 现在纸媒行业不景气,时常能听到杂志社或者报社倒闭的消息,《星光》早就七年前就卖给了美和传媒集团,虽说树大好乘凉,但是一家时尚杂志社如果止步不前就会被时代所淘汰,关门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上头动动嘴,下头跑断腿,袁茉心想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准要进医院。 想着想着,眼皮子撑不住慢慢地耷拉了下来。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撕心裂肺地疼,袁茉迷迷糊糊地捂住胸口蜷缩起来,耳边传来一个女人低低的哭声,好像很压抑,她顿时惊醒了,一睁眼,几束强光射过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你醒了。”有个哽咽的女声。 家里有人! 袁茉翻身跳起来,揉了揉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沙发上正抹泪的女人,那不是……李优吗? 她和李优是大学同学,毕业后曾一起租过房子,同住两年后,李优结婚,袁茉也搬到新房子,后来她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近五年除了打过几通电话,连面也没见过了。 电视里正在播《东京爱情故事》,这是李优的最爱,看一次哭一次。 李优一边抹泪一边看着她,不解地说:“你怎么了?怎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是不是吵着你了?唉,是你说要看东爱的,我才陪你看的,你刚刚睡着了我都没说什么。”李优不悦地嘟着嘴。 这是做梦吗? 袁茉左看右看,这不是她家,这是她们最开始租的那套两室一厅。 “李、李优?” 李优转过头,皱着眉问:“你怎么了?睡一觉我都不认识了?” “没、没什么。”袁茉犹豫片刻,忐忑地坐了过去,抖着手想要戳一戳李优,看看她是不是在做梦,手指伸出去几次都缩了回来,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忽然,“啪”,李优一掌打在她的大腿上,“啊——”,袁茉尖叫着跳起来,李优也跟着尖叫。 “你叫什么?”李优鼓着眼睛看她,袁茉摸了摸自己的脸,摇了摇头,跑到卫生间照镜子,还是她,样子没变,可是感觉年轻了很多。 她是在做梦吧,一个真实的梦。 第二天晚上,她又梦到了和李优在一起看《东京爱情故事》。 第三天晚上,同样的场景。 第四天,上班的时候,袁茉问助手小吴关于做梦方面的事,小吴对这些一向有兴趣,她说可能是袁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有可能是那个朋友出了事,或是要出事,把袁茉当成了她最信任的人,所以才会在她梦里出现。 袁茉仔细想了想,哪个说法都不可靠。 这天难得准时下班,袁茉打算犒劳一下自己,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再吃一顿大餐。吃完饭,她从餐厅出来,忽然人群中有个尖锐的声音传来:“有人要跳楼!”呼啦呼啦,周围的人全都跑了过去,袁茉也跟了过去。 一个年轻女人坐在酒店的窗台上,身边有人数着楼层,惊慌地说:“卧槽,二十三层。”围观的人发出巨大的抽气声,有人开始劝说那个女人不要轻生她还年轻。 袁茉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多半又是为了男人,她拿出电话报了警,随即便要挤出人群离开,忽然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袁茉下意识地抬头看,砰—— 好、疼! ——“啊啊啊啊,死人了!” ——“啊啊啊,有个女人被砸死了!” ——“我去,这太点背了,路过都会被砸死!” …… “袁茉,袁茉,你醒醒。”身边的女人推了她几下,见她没有反应,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声,也不再管她。 电视里赤名莉香正喊着:“kanji(完治)”。袁茉紧闭着眼,心里默念着:都是梦,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什么假的?袁茉,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李优扑到她身上,仔细瞧着她的脸,笑嘻嘻地说:“好啊,你装睡!”说着,她伸手挠向袁茉的腰,这是她最怕痒的地方,袁茉一下子蹦了起来,惊恐地喘着粗气。 李优被她的表情吓住了:“你怎么了?我把你弄疼了?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了?她也想知道怎么了。 袁茉的脸惨白如纸,心脏剧烈得跳动着,好似要冲破胸壁,她摇摇欲坠地扶住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袁茉,你别吓我,我胆子小,我害怕,你是不是病了?”李优抱住袁茉,呜呜地哭了起来,正巧电视里莉香也在哭。 她不是在街上吗?不是被那个跳楼的女人砸中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李优怎么会在她身边? “李,李优。”袁茉声如蚊蝇地说,“你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 李优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嘴一瘪又哭了出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没病!你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袁茉紧紧地抓着李优的手,手心一层层地冒着汗,背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李优颤声说:“20,2015年呐,你怎么了?怎么会忘记年份?” 2015年,2015年,怎么会,怎么会呢?她和李优是2005年毕业的,07年年初李优结婚就搬走了,半个月后她也搬了新家,怎么会是2015年?就算是重生,也应该回到05或者06年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袁茉想继续问,但是看着李优像是被吓坏了的样子,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吞了下去,她扔下一句“我进房间了”,把李优留在了客厅。 身份证,护照,毕业证书一一摆开,袁茉跪在地上,神情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证件,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没变,1988年10月25日,她现在还是二十七岁,但是毕业证书上的毕业时间却是2010年6月。 她是2005年毕业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重生了吗?如果是为什么不是回到05年? 她毕业五年,依旧和李优住在一起?李优没有结婚吗? 袁茉的脑子乱成一团麻,她什么都理不顺想不通,完全陷入了混乱…… 第二天,袁茉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袁茉,袁茉,袁茉,起床了,快点快点,要迟到了!”听到迟到两个字,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叫她起床的那人是谁? 走出卧室,李优含着牙刷拿着热水壶路过,看了她一眼,含糊不清地说:“唔快点,哟实到了。” 李优?真的是李优? 袁茉掐了一把大腿,疼!不是做梦?真的不是做梦! 在李优的催促下,袁茉很快洗漱好,换好衣服,匆匆忙忙地出了门,搭上一辆出租车去往公司。 还好还好,还是美合集团,这一点是没变的。 到了公司楼下,李优又拉着她飞奔进电梯,袁茉下意识地按了20,李优狐疑地看着她,伸手按了18,她靠在袁茉耳边说:“咱们杂志社在十八楼,你、到、底、怎、么、了?”最后一句话问得咬牙切齿。 这也是袁茉心中的疑问。她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没有说话。 走出电梯,袁茉看到了中国旅途四个大字,中国旅途是什么?难道这家杂志社叫中国旅途?不是星光吗? “你看什么?你别告诉我你连咱们杂志社也不认识了吧。”李优一副“你是不是疯了”的样子看着她,急忙拉上袁茉跑了进去,然后打卡,上班。 直到开会袁茉都还不敢相信她从一个时尚杂志社主编变成了一个旅游杂志社的小编,这是什么落差?这是银河落九天的落差! “啪!”王晖盛把杂志砸在会议桌上,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在座的众人缩着脖子,连呼吸都恨不得隐藏起来。 “这就是你们做出来的?”王晖盛那张弥勒佛一样的脸露出讥讽的冷笑,“一个个海归,名牌大学,就给我做了这么个东西?我们是旅游杂志,我要的是美景和美食,你们做的是什么?” 他撸起袖子,把杂志翻得哗啦作响,指着一页上的烧饼说:“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是不是烧饼?不过就是做得圆一点,上面的芝麻多一点,你们就给我弄到杂志上来了?我要的是特色!特色!怎么不把你们村口王师傅给我贴上来啊!胡闹!可笑!” 他鼓着眼睛扫视了一圈,俱都低着头,像是一群中学生不敢抬头看老师,生怕被点名回答问题。他的目光停在一处,“袁茉,你在想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袁茉。” “在。”袁茉抬了抬手。 王晖盛铁青着脸说:“你来说说,我们杂志社是什么定位,你好好地跟他们说说。” 她?虽然都是杂志,可以她不是做这一类型的,她能知道什么…… 袁茉硬着头皮站起来,闭了闭眼,拿出做主编的气势来,清了清喉咙说:“咱们杂志社叫中国旅途,旅途二字很好地解释了我们的定位,向读者展示他们平时不能见到的,吃到的……” 一番胡编乱造说完,袁茉已经定了心,不再像之前那么慌张,王晖盛点了点头让她坐下,随即又发表了一番演讲,在座的人鼓掌三次,发出崇拜的赞叹声五次。 “……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吧。”王晖盛率先起身离开。 “呼——,吓死我了,还好你没掉链子。”李优关上一字未写的会议笔记,拍了拍袁茉的肩,“姐妹儿,根据你昨晚和今早的表现,我怀疑你中邪了。” 袁茉吓得心尖一颤,抖抖嘴正要说话,李优立马又嬉皮笑脸:“我说笑的,看把你吓的,脸都白了,走吧,出去了。” 走出会议室,王晖盛又把袁茉喊进了办公室。 这……是社长办公室?社、长、办、公、室? 陈旧得像个仓库……还是地下的那种。 “来了,坐。”王晖盛推了推眼镜,“小袁啊,你今天在会议上说得很好,我们杂志社有你这样的同志,我感到很开心啊,不错不错,我没有看错你,继续努力。” 袁茉:接下来就该说但是…… 王晖盛笑得满脸褶子,又说:“但是,这次的北国专题做得确实……不太理想,小袁啊,我一向很看好你,你很有才干也很有想法,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单独做专题的机会,现在高原旅游也是热门,你做一期高原专题吧。时间紧,任务重,你明天就动身。” 袁茉:“出……差?” 从办公室出来,看见等候在外一脸焦急和担心的李优,“老王跟你说什么了?” 袁茉张了张嘴,说:“他让我出差。” 李优松口气笑说:“让你出差有什么不好的,可以拿着公费旅游,也就是你了,我们可是想去都不行。” 袁茉呵呵地笑:“出差没有那么好。” 李优说:“我知道啊,但是我还没出去过,所以我想嘛,好了好了,打起精神来,你最近老是跟我说累,我看你是休息不够,走吧。” 第二章 梳阔勒 时值金秋,一场秋雨一场寒,y市冷得像入了冬,袁茉简单地收拾好出行装备,穿上一件灰色大衣,再配上一条颜色略深的灰色长围巾,拨了拨齐肩的黑发,别的不说,她现在的头发又柔又顺,比之前好多了。 袁茉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好像是一场很真实的梦。她还是她,却又不再是她,一流时尚杂志主编变成了不入流旅行杂志小编辑,八十平的房子变成了十多平的房间……物质上的落差让袁茉暂时没有办法接受。 但是人总是要生活下去的,她不能就这么放纵自己沉溺在悲伤里,打起精神接受现实才是正经。除了她自身的变化,还有一个最大的变化就是星光杂志社没有了。 她特意趁着午休时间上楼,第二十层挂的招牌变成了xx建筑公司,她旁敲侧击地问李优,李优一脸茫然地说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星光杂志社。 除了这些,其余的一概没变,父母离异,父亲再娶,母亲去世,重生有的福利她几乎都没有...... 伤感过后是现实,现实是什么?就是钱。袁茉悲伤地发现,现在的她是个穷鬼。 她在抽屉里找到一张存折,仔细数了三遍,确认存款只有五位数,在万位上的数字还是2,两万多块钱,在y市这样的高收入高消费的城市,工作五年只存下两万多……她不知道是挣得太少还是花得太多。 想着想着,听见敲门声,李优说:“想什么呢你,快点,你要去火车站了。” “哦,马上。”她此行的目的地是梳阔勒,在西部,靠近青藏高原,是近两年新火起来的旅游地。 两个小时后,她坐上了由y市开往阔岭的火车,现在是早上十点,要明天晚上十一点才到阔岭市,第二天她才能坐车去梳阔勒。 以前在星光很少需要编辑出差,就算出差为了节约时间杂志社也会为编辑买好机票,袁茉还没有坐过这么久的火车,想想都觉得很煎熬。 ————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温暖如夏,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大雪纷飞。 袁茉顶着雪拖着行李住进阔岭的一间小旅馆,半死不活的暖气像个吊死鬼,呼呼地吐着半冷半热的气,她也顾不上被褥是否干净,取了所有的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腰间被一个硬的东西膈着,她艰难地抬起身子,在衣兜里掏了掏,是她现在的手机。 她心够大的,手机都不设密码,正好,不用费心思去猜密码了。 电话簿里只存了二十多个人的电话,相比于此前她两个手机里上百的电话,现在她的人际关系还真是简单。手机里全是同事的电话,连个与工作不相干的人都没留下,这一点她倒是毫不惊讶,从大三实习开始她就是工作狂人,只关心与工作有关的事,其余的事,一律漠视。 袁茉上了网,想要挂上以前的企鹅号和微信,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号了,看来随着她诡异的重生,她此前的一切都被消磨掉了。 袁茉闭了闭眼,淡定地关掉网,把手机扔在一边,眼泪如开闸的洪水急不可耐地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打湿了鬓角。 她不是不伤心的,只是连伤心都跟不上她的步伐。她根本找不到答案可以解释她的重生,为了什么呢?她又没有什么仇人,生活过得也挺好,重生来做什么呢? 就像是一个练到满级的人被打回去重练小号一样,就俩字:崩溃!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晚,袁茉一觉醒来脑子晕晕乎乎的,洗了一把冰冷刺骨的冷水脸,总算有些清醒了,很快退了房,提上行李前往阔岭汽车东站。王晖盛只给了她三千的出差经费,袁茉也不想多说什么,生存不下去的杂志社遍地都是,王晖盛能拿出三千已经很大方了,看来他对这次的高原行期望值很高。 既然做就要做好,这是袁茉的信条。 汽车东站外有不少黑车,车主叫喊着:“梳阔勒——,梳阔勒——,还差一个人。”袁茉经过那些黑车的时候瞥了一眼,什么还差一个人,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人生地不熟的,她不敢坐黑车,老老实实地排队买票。 很快,她上了车,坐在她旁边是一个打扮时髦又夸张的女孩子,在一群衣着朴素的乘客里显得格格不入,说她夸张是因为她戴着一副足以遮住整张脸的墨镜和一顶法式帽子,袁茉无意间注意到她的指甲是鲜红色的,皮肤白得异常。袁茉见过不少模特女星为了美白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事,不过旁边女孩子的白得很自然,像是从生下来就披着一身的雪白。 “好看吗?”女孩子微微拉下墨镜,声音甜得发腻。 袁茉收回目光:“嗯。” 她摘下墨镜,黑曜石般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眼妆化得极好,一点也不脏,眼尾微微向上翘起和她的嘴角一样,看着就让人心情好,她的皮肤是多少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白皙无暇,连一粒小红点也没有,是个很漂亮精致的女人。 “你……”袁茉觉得她有点眼熟。 女郎又将大墨镜带上,嘴里嘟囔道:“是是是,我是coco,你没认错,but,sorry,现在我不接受拍照请求,昨晚没有休息好呢,所以气色有些不好,so请你见谅。” 袁茉==!:“……coco?” 又拉下墨镜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连我也不认识?袁茉有些尴尬,她猜到这位coco小姐可能是位明星吧,不少模特、明星都和星光合作过,她怎么就记不起这一位呢?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而已。 袁茉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想起来,算了,她重生后连星光都没了,很多事情也改变了,有她不认识的模特、明星也很正常。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袁茉百无聊赖地发呆不断地打电话——“你不要来找我好伐?我根本就没有fallinlovewithu,ok?”、“哦哟,帮帮忙不要这么naive好不啦?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这么较真吧”、“都说了我们已经分手了an?佛恩分,施偶手。” 以上对话是她分别对不同男人说的,袁茉从她的手机里听到三个男人的声音…… 海拔一点点地升高,进入盘山公路,司机大喊了一声“坐好了”,袁茉还没反应过来,汽车突然抖起来,她直接被震离座位尖叫一声,一掌拍在袁茉的手臂上,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吓死宝宝了!” 她这一嗓子,车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袁茉一把扯过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别叫!” 的大墨镜被震得掉在鼻尖上,眼神慌乱得像只小鹿,诧异地看着袁茉,袁茉想自己是不是凶了一点,正犹豫着道歉嘟着嘴小声说:“不叫就不叫嘛,凶什么。” 袁茉:…… 袁茉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想到了身为画家的母亲,她外出采风的时候,是不是也会经过这种凹凸不平的路。母亲已经去世五年了,她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想要拼命记住的却敌不过时间的冲刷,终会慢慢淡去。 随着海拔的升高,袁茉不可避免地有了点高原反应,她找不到准备好的高反药,只能靠在车窗上,硬撑过去,忽然看见山下的一处房屋升起袅袅炊烟,她的脑子里浮现出房子里住着一家三口正在生火做饭的场景。 不知怎的,她的眼泪泛了出来,她没能重生回到小时候,没有机会去改变她的家庭,尽管她恨父亲,恨他在最困难的时候抛下了她和妈妈,可是她终究是想有个家的,想有一对爱她疼她的父母,只不过在她十三岁那年,都没了。 像是她的生命一样,说没就没了。 正伤感着,突然汽车发出滋拉的刺耳声,司机骂骂咧咧地走下车,踢了两脚,打开车盖查看,浓重地白雾扑在挡风玻璃上,司机上车对他们粗声粗气地说:“车坏了,你们等下一辆吧,很快就来。” 什么!下一辆! 袁茉惊慌地往外瞧,飘着雪,刮着风,这车停在半山腰,居然让他们等下一辆!这不是要把他们冷死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位师傅,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修车吗?外面下着雪,你让我们在外面等,冻坏了怎么办?” 随声附和:“就是嘛,冻坏了你负责呀!” 司机长得很魁梧,一脸的横肉,看了她一眼,一甩脑袋:“你会修车?你来。” 袁茉:…… 最终,袁茉提上行李,艰难地往上爬,头顶、脸颊、脖子都吹着冷风迎着雪花,她像是一下子蹦进了冰窖,冷得连发抖的力气都没了。 紧随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要不,咱们等等吧,很快就有车的。” 袁茉摇头,她等不了了,在这里多站一秒,她就会变成雪人,下车的时候她看见不远处有一间小旅馆,她要喝热水,她要洗热水澡,她要进热被窝。 “啊?真不等啊?哎哟好冷啊!”coco见袁茉往上爬,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旅馆,陈设简陋,一张木柜台,两张破旧的木桌,其中一张桌子有两个角还用厚纸壳垫着,屋里没有暖气但也比外面暖和多了,袁茉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四顾无人,她又喊了一声:“请问有人吗?老板在吗?” “哦哟,这是什么地方啊?你要住在这里啊?”coco甜腻又嫌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袁茉转身对她说:“嗯。” 瘪了瘪嘴说:“好嘛,住就住嘛。” 袁茉:我们不是一路的啊! 有人从楼梯上下来,踩着木梯吱嘎作响,像是下一秒就会断了似的。 “住店?”一个年轻男人,头发有些凌乱却很干净,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有点羞涩,好像不习惯见陌生人,没等袁茉回答,他冲着楼上吼道:“冯哥,来客了!快来接客。” 袁茉:…… 扑哧笑出声来,男人看了她一眼,立马慌乱地低下头双颊有些发红晃了晃脑袋,脸上是很明显的得意。袁茉这才注意到coco穿了一身香奈儿高级定制,脚上是……一双恨天高,恨天高!这是跟自己的脚有仇吧! 楼上又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冲锋衣,中等个子,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不笑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凶。 这位冯哥来了之后,阳光男就退到了一边,很明显谁才是店主,冯哥问她们俩:“住店?一起的?” 说着,他弯腰下从柜台下掏出一本破旧的本子摔在柜台上,扬起一层灰“哎哟”一声,捂住口鼻往后退了一步。袁茉皱了下眉,摇摇头说:“不是一起的。” 几乎同一时间说:“是啊。” 冯哥抬起眼皮子看她俩,眼里透着古怪,袁茉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我们……刚认识吧。” 也眨着眼睛看她:“sowhat?我是跟着你一起来的啊。” 袁茉不理她,拿出身份证拍在柜台上,扬了扬下巴:“有什么房间?” 冯哥指了指背后贴着的一张纸:“大床房,180/天,标间140/天,还可以男女混住,20块钱一张床,要哪种?” 当然不会要男女混住了! “大床房吧,房间里什么都有吗?”她看了看店内的设置,实在简陋得朴素。 冯哥像是看出了她的嫌弃,哼笑说:“放心,都有都有。” “我也要大床房。”coco娇滴滴地说道。 冯达登记好入住信息把身份证还给她们,看着coco的身份证嘟囔道:“刘可可。”coco接过身份证,极力掩饰自己的得意:“你认识我?看过我的作品?” 冯达迷茫地看着她:“不认识。” 刘可可:“哦。”袁茉憋笑。 袁茉的房间在二楼左手第三间,没有门牌号,刘可可的房间在她的旁边。 袁茉往里探了探,房间很整洁,没有气味,比她想象得好得多,她安心走进去,刚一关上门,门把手就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楼下传来冯哥的声音:“那个门把手是坏的,你关门的时候小心点,别砸到自己的脚了。” 袁茉愣了两秒,捡起门把手塞了回去,然后用箱子抵住门,她知道如果那两个男人想要闯进来,就是十个箱子都抵不住,可是她现在没力气没精力去想这么多了,她好冷! 飘落在头上和身上的雪花化成了水,她几乎全身都是湿漉漉的。 袁茉先去卫生间试了一下热水,开了两次,没热水,难道……没热水?不是说什么都有吗?这时,响起了敲门声,羞涩男站在外面,面露羞涩地说:“那个……白天没热水,只有晚上八点到九点半才有,不好意思啊。” “热水还是限时的?” 他点了点头,又说了句“不好意思”飞快地下了楼。 不管那么多了,赶紧换下衣服,被雪水打湿的衣服透着寒气,袁茉迫不及待地换上一件灰色的防寒服,这还是向李优借的,她用纸巾随意揉搓了一下头发,把表面的水吸干。 奔波了一天一夜,袁茉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直直地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她还没有吃东西,胃饿得难受。 走下楼,冯哥和阳光男坐在烤炉边烤火,袁茉问他们有没有吃的,冯哥点了下头,羞涩男端来一碗泡面:“我们这儿能做饭的那个出去了,可能要明天才回来,将就一下可以吗?” 袁茉看着那碗红烧牛肉面,她是拒绝的,但是屋外寒风肆虐,她再爱吃还不至于冒着大雪去买吃的。 人饿急了的时候,凉水泡饭都好吃。一碗泡面下肚,袁茉身上暖洋洋的,额头和鼻尖冒出了浮汗。 她上网又确认了一遍梳阔勒这边的旅游景点和特色小吃,然后,她困得睡着了。 ———— 夜幕降临,屋外的雪下得小了些,寒风依旧不停歇,穆原背着一个大包冒雪回来,冯达和张鲁泽已经睡了,他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拿出房间钥匙开门,嗯?门锁住了?再开再推,怎么回事? 袁茉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见开门的声音,瞬间吓醒,难道那两个男人……她立马坐起来,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神经紧绷,怎么办?怎么办?用什么做武器?她身上连剪刀都没有,更不会有枪,拿什么防身? 黑暗中,她瞄到一个东西,对了,椅子! 袁茉蹑手蹑脚地下床,轻轻地拿起椅子,忐忑不安地走到门口,做了几次深呼吸,她心想:老娘跟他们拼了! 穆原再一次尝试开门,门突然就开了。 “流氓!!!”袁茉举着椅子往外砸,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接住。 “你谁啊?”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被袁茉惊醒的刘可可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哎呀,大晚上的,吵……”声音戛然而止,眼前的男人,一米八以上的个子,身材匀称,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背着一个运动大包,从侧脸看轮廓非常漂亮,眼窝很深,她惊喜地说:“嚯,正点。” 穆原夺过袁茉手里的椅子,稳稳地放在地上,伸手摸到墙边的开关,灯亮了。 袁茉气喘吁吁的,警惕地看着他,穆原笑了一下:“你是住店的?” 袁茉点头。 “不好意思啊,是我弄错了,非常抱歉,打扰你了。”他提了提包带,转身要走,被一只手拉住。 “就这么走了?”袁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夜企图闯入我的房间,你就这么走了?没点解释?” “就是呀,你就不说点什么?”刘可可在一旁帮腔,这样好看的男人当然要多看一会儿了。 这时,冯达和张鲁泽听到楼上的动静,从房间出来上了楼,双双楞了一下,冯达说:“穆原,你回来啦?!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穆原看了一下左手上的手表:“凌晨两点三十五分,是第二天了。” “你还知道是凌晨啊。”袁茉冷笑,“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冯达满脸堆笑,说:“误会,误会,这是我们店里的,这间房……唉?穆原,你的房间不是这间啊。” 穆原闭了下眼,眉宇间全是无奈:“我跟你说过了,我换到这间,你忘了?” 冯达惊诧地问:“你说过吗?” 张鲁泽默默地点头。 “哎哟,看我这个狗记性!”冯达一拍脑门儿,嬉皮笑脸地对袁茉说,“对不起啊,袁小姐,是我的失误,你别生气,大冷的天气坏了自个儿不划来,你看,要不这样,今晚的房费就免了,可以吗?” 这人应该不是故意的,而且对方都这样说了,袁茉也不好再说什么,“嗯”了声退回房间,关门继续睡觉。 穆原回到以前的房间,把包丢在门口,简单洗漱后,躺在木板床上,袁茉举着椅子砸向他的样子浮现在眼前,他翻了个身,哼笑说:“还挺烈的。” 第三章 突如其来的争吵 经过了昨晚的乌龙事件,早上快五点,袁茉才又重新睡着,因为还有工作,四个小时后她就起了床,起床过程非常艰辛,脑子晕晕乎乎,好似被人隔着枕头打了几闷棍,眼睛又干又涩,她在心里把那个叫穆什么的骂了一顿。 穆原正在生炉子,突然打了个喷嚏,冯达笑说这是有人在骂他,穆原摸了摸鼻子,脑海中浮现那双警惕又惧怕的眼睛,那么暗的情况下还那么明亮,他笑了笑,算是认可冯达的说法。 袁茉下楼的时候,大堂里坐着三男一女,刘可可笑得花枝乱颤正在和穆原搭讪。 刘可可说:“这边有什么好玩的,介绍介绍呗。” 穆原看了一眼她的鞋子:“你穿这么高的高跟鞋怕是不好走,这边多山路,路不平的。” 刘可可扬了扬右脚:“你还挺关心人的。” 穆原往烤炉里加木块,没有回应。刘可可又说:“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这边有什么好玩的?” 穆原斜眼看她,似笑非笑地说:“没什么好玩的,一天就能看完。” 刘可可有些不满他这样敷衍:“那你们店里可以包车吗?旅游接送什么的,有这项业务吗?” “有的,有的。”冯达忙不迭地答应,“我可以开车,小张也行。”他扯了扯张鲁泽的衣服,后者脸唰得一下红了。 刘可可笑了一下,看向穆原:“你可以吗?” 冯达说:“他不开车的。” 刘可可很失望:“哦,那算了。” 穆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问:“你们要吃什么?我去做。” 刘可可跟着站起来,娇声娇气地说:“你还会做饭呐?你们店里还有包餐业务啊?” 穆原说:“没有,因为要赚钱才问你们的,吃吗?不在这里吃不勉强。” “要的,要的。”刘可可笑得跟朵花似的,“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穆原看向站在楼梯口玩微信的袁茉:“你呢?” 袁茉抬起头:“我……随便。” “想好了啊,别到时候做出来你们又不吃。” 刘可可捂着嘴笑:“不会啦。” 冯达搬来四把椅子放在烤炉边,招呼袁茉过去烤火,袁茉坐到刘可可身边,火光映得四人的面庞发红,刘可可本就长得漂亮,被这火光一撩,脸上浮现出菡萏掐出的明媚眼色,张鲁泽看了一眼,面上有些发红,然后又偷看了几眼。 “我长得好看?”刘可可看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问。 张鲁泽涨红了脸:“好看。” 刘可可飞去一记眼神:“好看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偷看我,年纪不大,色心倒是不小。”张鲁泽立马低下了头,从袁茉这个角度看正好看见他满脸的羞愧,他站起来小声说了句话迅速地进了厨房。 冯达笑着对刘可可说:“不好意思啊,他很少见女人,有点……把持不住。” 刘可可眨了下眼睛:“哟,他是宅男?” 冯达楞了一下,说:“宅、宅男。”像是很不熟悉这两个字。刘可可“哦”了声,然后三人无话。 过了大概十分钟,张鲁泽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两碟子糕点,还有一壶茶,说是穆原让他们先垫垫肚子。 冯达接过,一边倒茶一边说:“茶是梳阔勒的黑块茶,当地人很爱喝,据说是以前内地的茶叶很难进入西部高原,只有从云南运入黑砖茶,一开始当地人喝不惯,但又没有别的茶叶,所以当地人就想出了这种办法,你们尝一尝。” 黑黑的茶水倾泻入乳白色的瓷杯,杯中散发出香甜的气息,袁茉鼻子动了动,好像还有芝麻的香气。她拿着茶杯犹豫着没喝,刘可可迫不及待地半杯下肚,发出愉悦的声音:“好喝!甜的!” 冯达看了一眼袁茉,话没多说,自先喝了一杯以示无毒,袁茉被看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大灌了一口黑块茶。 第一感觉是烫,随后是香甜,果真有炒香的芝麻,还有……“里面加了红枣?” 张鲁泽睁大了眼说:“你尝出来了。是穆原炒香的红枣和芝麻,和茶一起泡,香吧?” 刘可可连忙说:“香!比外面卖的什么饮料好喝多了。再来一杯。” “唉,这是什么?”刘可可指着一碟米黄的糕点,上面撒了一些状似桂花的东西,冯达说那是桂花米糕,是穆原做的家乡特色小吃,另一碟是麻糍,可以蘸着黄豆粉吃。 袁茉和刘可可同时拿了一块,同时放入口中,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太、好、吃、了! 在y市也有不少店家卖桂花米糕,要么做得太甜,吃两口就被齁住了,要么做得又粉又干,根本没有米糕的软糯,真正做得好的只有一两家,价钱贵得像是米糕上镶了金子。 而穆原做的桂花米糕,甜度适中,软糯可口,米香和桂花的香气融合在一起,吐了一口气都是桂花香,真正的口齿生香。 “家乡特色小吃……他是……y市人?”袁茉问道。 冯达笑说:“是啊,我看见你们俩的身份证的时候心说挺巧,这么个地方还遇上俩老乡。” “我们?”袁茉惊诧地看着刘可可。 刘可可耸了耸肩,笑得很可爱,露出两颗虎牙:“对啊,我是土生土长的y市人哦。” “大家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冯达又给她们俩倒上茶,“真是缘分,对吧?” 可不是嘛,缘分。 正说着话,穆原端着五大碗面条出来,冯达惊讶地“哟”一声,赶紧接过放在桌上:“趁热吃,这个天容易凉,这是梳阔勒的特色,什锦面。其实说是什锦,就是一锅煮,有什么煮什么,梳阔勒这地方不发达,蔬菜又少,当地人吃饭不讲究的,不过不讲究有不讲究的好处,来,你们尝尝这碗面,是穆原跟这儿的当地人学的。” 袁茉接过一碗什锦面,韭菜叶子般,黄黄的面条沉在鸡汤里,起起伏伏,面上放着木耳丝、胡萝卜丝、肉丝和榨菜,阳光照进屋内,正巧打在木桌上,袁茉看着这碗面,袅袅升起的白烟,被阳光照射得发亮的瓷碗边,她心里一动,拿起杂志社给的单反拍了两张照片。 刘可可笑话她就算吃饭前要拍照还得着拿单反?袁茉笑了一下,没有多做解释。 她先喝了一口汤,滚热、鲜美的鸡汤顺着食道往下滑,仿佛一下子滑到心里,全身都慰帖了,再吃一口面,面条劲道爽滑,袁茉猜想这是手工面,里面应该加了鸡蛋,煮面的火候和时间掌握得好,不软不硬,再来一口哨子,木耳、胡萝卜丝和榨菜爽脆,肉丝嫩滑,能在冰天雪地里吃到这样一碗面,雪天的寒冷都在一碗面中消融了。 袁茉有一个名厨父亲,在父母离婚前,她每天都能吃到父亲做的菜,自然而然地被养刁了嘴,父母离异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能吃外卖,那滋味儿真是云泥之别。 一碗什锦面吃完,身体里的寒气全都被驱散出去了,全身暖洋洋的,好似晒了一天的太阳。 冯达说在可以在店里搭伙吃饭,不过他有言在先,如果做得不好吃,或者没有吃到想吃的,千万别跟他们闹。 刘可可知道是穆原下厨,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一口答应了,不过她像是只有贼心没有贼胆,为了掩盖她那份□□裸的意图,还拉上袁茉搭伙。 袁茉尝过穆原的手艺,觉得还不错,于是也就答应了。 吃完早饭,袁茉准备好出门,刘可可知道穿着高跟鞋在这冰天雪地里不方便,而且外面风大,她就不打算出门了,跟冯达随意聊着天试图探听穆原的信息。 从两人的聊天中,袁茉得知这间旅馆不是他们三个人的,是他们认识的一个当地朋友的,那位朋友的妻子待产,他无暇顾及生意就交给了冯达暂时管理。 袁茉打开大门,突然被一股力量撞到墙上,屋外的风雪席卷而来,刘可可喊了一声冷,袁茉摸了摸受到撞击的左手臂,皱着眉不悦地看了那个撞她的女人一眼,“也不知道说声对不起”,她戴上帽子顶着寒风出行,屋里传出刘可可的惊呼声:“你的箱子碰到我的脚了。” ———— 穆原说的没错,梳阔勒很小,一天就能逛完,像袁茉这样带着目的的“游客”,一个上午就逛完了,和很多旅游点一样,梳阔勒的商业化进程很快,已经看不见两年前那些在网上发帖子的人说的“人间天堂”、“心灵圣地”、“小清新一辈子要去的五十个地方”的样子了。 回到小旅馆,袁茉抖了抖身上的雪,大堂里暖烘烘的,却一个人都没有。她正要上楼的时候,冯达和穆原从楼上下来。 冯达一见她就忍不住大吐苦水,说她走了之后,店里来一个新住客,刚登记好入驻,那位唐小姐就和刘可可吵了起来。 “啊?为什么呀?”袁茉放下东西坐在烤炉边,“她们不认识吧。” 冯达叹了口气:“不认识,一点都不认识。” “那为什么呀?” 冯达喝了一口茶:“可可接了一通电话,好像是在男朋友分手,她们俩就……”话没说完,电话响了,他扔下一句“穆原你跟小袁说”就走进里屋接电话。 烤炉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可能是什么爆烈了,穆原抱着电脑窝在椅子上处理近两个月拍到的风景照,袁茉看了一下手机,没有短信,没有微信,真是不习惯这种透明人的生活…… “那个……”穆原开口了。 袁茉放好手机抬起头:“什么?” “她们吵架的事情……” “哦,我不关心。” 穆原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聊八卦的习惯。 ———— 中午做的是牛肉火锅,牛肉切得薄薄的,事先腌上辣椒粉和花椒粉,锅底是重庆火锅底料和穆原的秘方混合而成,煮开之后,满屋子的麻辣香味,刺激人的唾沫不断地往外分泌,除了牛肉以外,穆原还准备了冻豆腐、土豆片、冬瓜片、金针菇、香菜牛肉丸、鸡胗、肉片、午餐肉和为数不多的蔬菜。 袁茉夹了一片牛肉,肉里渗透了底料的汤汁和腌料的麻辣,一片入口,麻辣鲜香,牛肉非常有嚼头,一片接着一片根本停不下来。 五个人都吃得满头大汗,脸颊和耳朵通红,大冷的天吃火锅是最幸福的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能再吃了。”刘可可艰难地放下筷子,“要是让我家小陶哥知道我吃这么多,非得掐死我。” 可是真的很难放下筷子啊!这锅里有毒!犹豫挣扎一番,刘可可像是自暴自弃了一般,又拿起筷子,自言自语道:“再吃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饭后,袁茉回到房间,站在窗前发了一会儿呆,楼下传来女人争吵的声音。她开门出去,听见一声闷响,楼下刘可可很惨烈地来了一个平地摔,张鲁泽和冯达急忙将她扶起来。 坐在烤炉不远处还有一个女人,就是那位唐小姐——唐桑,从楼上看,袁茉只能看见她微卷的长发和那双灰色的及膝靴。 刘可可被扶坐到椅子上,捂着胸两颊通红,是痛得也是羞得,大庭广众之下摔了一跤,真是伤身又伤心,还好穆原出去了。 冯达看见她,眼神求助似的让她快下来。女人间的争吵他们男人要是插手就得遭殃了。 袁茉下楼的时候,唐桑实在憋不住笑了几声,这下把刘可可的火气点燃了,她指着唐桑说:“你笑什么笑?” 唐桑看也不看她:“没笑什么。” “你笑我摔倒是吧?还是你看不惯我把男人给甩了?你要是看不惯,我把他介绍给你呀。虽然你嘛——”她上下打量着唐桑,拉过袁茉,问她,“你说我和她比,她是不是很老?没关系啊,老是老了点,但是或许他嫩的吃多了,就好你这一口呢。” 袁茉==!:神仙打架,殃及凡人。 “你说谁老呢!”唐桑怒不可遏地鼓着眼睛吼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刘可可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嘿,你还倒打一耙。是谁先骂人的?我吗?你的记性被狗吃了?这么快就忘了?” 唐桑气得脸发白:“你……” 刘可可讥讽道:“有我什么我?难道我说错了吗?你问冯哥——”她指向冯达,“是不是我挂了电话你就骂我,说什么你伤了一个人的心,跟你有关系吗?你就插嘴!现在还倒打一耙,要不要脸!” 冯达苦口婆心地劝:“两位姑奶奶不要吵了,和气和气。” 唐桑根本不理他,她气得发抖:“你才不要脸!你怎么说话的呢!” “我怎么……” “行了,不要吵了。”袁茉夹在中间受到双重夹击,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两人同时停下来看着她,“吵什么,有什么好吵的!天南地北的聚在一起不是为了冰天雪地的还吵架,不如省点力气养神,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吵的。” 刘可可恨恨地剜了唐桑一眼,飞快地上了楼,砰地一声摔上门。 唐桑坐了下来,她拢了拢头发,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对冯达和张鲁泽说了句:“不好意思。”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烤炉里发出一两声噼里啪啦,过了一会儿,从楼上传来刘可可打电话的声音,她在抱怨遇到了一个疯女人。 唐桑苦笑说:“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存在。”语气里相当嫌弃和鄙夷。屋里的男人没有说话。 袁茉淡淡地说:“世界上原本就是什么人都有啊,就像火锅,只有辣不行,只有咸不行,只有酸就更不行,吃火锅都要求一应俱全,那些和你不一样的凭什么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 她抬头的时候目光意外地和站在大门口的穆原撞到一起。 第四章 相交 袁茉回房的时候,对面一片阴影处下站着刘可可,她低着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地,袁茉看了一眼,决定不管,开门进屋,关门的时候,刘可可卡了进来。 “别关,我要进来。” “你要进来?”袁茉把“要”字咬得很重。 刘可可抿了抿嘴:“请问,我能不能进来?” “我说不能的话你会走吗?” 刘可可笑说:“不会。” “那你进来吧。” 刘可可一蹦一跳地进了屋,左右一看,对袁茉说:“你的房间跟我的房间差不多嘛。”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袁茉皱了下眉,拍拍她的肩膀:“坐椅子上去。”她不喜欢外人坐在她的床上。 刘可可顺从地坐到椅子上,与她四目相对,袁茉看了她一眼,低头看微信,李优在家门口捡到一只猫,宠物医生说有四个月大了,她想收养它,问问袁茉的意见。 袁茉重生前也曾想过养猫,但是那个时候工作忙,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根本没精力再去养一只小动物,现在嘛…… 袁茉:你要是觉得你能好好地照顾它,有那个耐心,我没问题。 李优:ok,( ̄︶ ̄)/抱抱~ 还附带一张小猫的照片,小小的一只,灰白相间的皮毛,滴溜溜的眼睛里带着点忧郁,从照片上看是一只加菲猫。这种猫价格不便宜的,哪家土大款买了又丢,真是不负责任。 袁茉放下手机,刘可可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她突然有一种错觉,刘可可的眼神和刚刚那只忧郁的加菲很像。 “你是来这边旅游的吗?”刘可可问袁茉。 袁茉想了一下说:“算不上吧,边工作边旅游,嗯,工作成分更多。” “哦。”刘可可整个人都窝在椅子上,抱着双腿,没精打采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我家经纪人说让我出去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再回去,我在网上看到照片,觉得这地方特漂亮,就买了张机票过来,谁知道这么个鬼地方,说它鸟不拉屎都是夸奖。” 网上的照片多数都是经过处理的,再难看的地方都变得好看。 袁茉问:“你做什么了?还要避风头,惹着黑社会老大了?” 刘可可特别真诚地看着她点头:“差不多吧,我要是不躲出来,很有可能被剁成人彘。” 袁茉挑了下眉,很想开玩笑,但是刘可可的表情特别认真,她干笑两声:“那……你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刘可可叹了口气,把头放在膝盖上:“我知道啊,我巴不得现在就回去,这种地方再也不想来了。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还有两三天吧。” 刘可可眼珠子转了一下说:“你走的时候我跟你一起。” 袁茉:“……你不是要避风头嘛,两三天不够吧。” 她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说:“没关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心还挺宽的。” 刘可可眯着眼睛笑起来:“东躲西藏不是我的风格,这次要不是我家小陶哥要我躲出来,我舍了这条命也要跟她拼了。”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狠辣。袁茉察觉到她说的应该是个女人,袁茉没接话,她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刘可可又坐了一会儿,走的时候撒娇打滚地求袁茉明天带着她一起出去,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出去,还特别臭屁地跟袁茉说:“万一他们把我认出来,包围了我怎么办?死皮赖脸地要我跟合照签名怎么办?我答应过小陶哥要低调的,要是被发现了,我可能明晚就被剁了。”说这话的时候之前的那种豪气一概全无。 袁茉一是困得厉害,耐不住她求,二是想旅行中结交一个朋友也不错,于是就答应了。 ———— 下了一夜的雪,太阳终于出来了,踩在松软的雪堆上吱嘎吱嘎作响,袁茉扶着刘可可一点点地往前走,她心里有点后悔,刘可可来这里只带了一双鞋,就是那双christianlouboutin。 刘可可也知道她麻烦了袁茉,一路也不说话,脚扭了两下也不喊疼,咬着牙往前走。 袁茉又把梳阔勒古城逛了一遍以防有疏漏,刘可可对梳阔勒一问三不知,袁茉去哪儿她去哪儿。 这座古城不大,比丽江的大研古城还小,原本名不见经传,这两年不知是谁炒作了一番,许多游客蜂拥而来。当地人卖些从义乌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当地特色”,做起生意来斩钉截铁,连讲价也不许。 袁茉选了几个比较有特色的景点拍照,又跟刘可可一起逛了几家小店,整座古城就被看完了,没有小桥流水人家,只有凛冽的寒风和俗媚的音乐,袁茉有些失望,她更头疼稿子该怎么写。 两人找了一间咖啡馆歇脚,别的不说,这里的咖啡还是挺超前的,一杯普通的拿铁要125,袁茉差一点就点矿泉水了,往下一看,矿泉水:45,得,还是拿铁吧,好歹还有点味道。 这125也不能白花,袁茉拉着咖啡小妹问东问西,打听到了一处游客不常去的地方。 “蔡家楼?在哪里?” 咖啡小妹被问得有些不耐烦,随手一指:“就在那边,不远的。” 这座蔡家楼在离咖啡馆两条巷子的一处角落里,不似袁茉想象的那般高大古朴,反倒是很矮小,只有两层高,锈迹斑斑的门环只剩下一个,门上贴着当地旅游景点才有的黄色标志,上面还结着蜘蛛网,怪不得没人来呢。 “咱们走吧,这里……我觉得像鬼宅。”刘可可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搓了搓手臂。 袁茉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尝试推门,门吱呀地开了,门上立现五根手指印,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两人同时打了几个喷嚏,刘可可扯住袁茉的袖子,袁茉回头对她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刘可可瞪大了眼:“进去?啊,我不敢,我害怕,我妈找人算过了,说我阳气弱,容易招惹东西。” “那你在外面等我吧,我进去看看就出来。”袁茉松开她的手往里走,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我跟你一起去吧,好歹做个伴。” 这栋古楼进门处的天井的地砖上已经结上了青苔,异常地湿滑,刘可可紧紧地握着袁茉的手以防摔倒,再往里是一间大堂,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高跟鞋踩踏地砖的清脆声音,连光线似乎都绕道而行,阴森森的。 袁茉站在大堂门口拍了几张照片,从构图来看还挺古朴的。 刘可可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对袁茉说;“咱们走吧,这里阴森森的,我真的害怕。” 袁茉也觉得这里冷得出奇,梳阔勒虽然冷,但是却是很干燥的冷,这栋古楼是一股阴冷,她点点头,两人走回到天井的时候突然听到女人的哭声,低低的却很清晰,相当哀怨,很像鬼片里的女鬼哭声。 刘可可吓得心脏狂跳,袁茉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头皮发麻,好似下一秒就会有一双冰凉的手缠上她们的脖子。 两人对视一眼,尖叫着飞快地跑出去,一直跑到大街上才停下来。 “刚刚……咱们……”身处闹市,刘可可还是觉得身上发冷,“是……撞鬼……了吗?” 袁茉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气:“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背上冒着冷汗。 在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小雪,袁茉拉着刘可可加速往前走,赶在雪下大之前赶回旅馆。 旅馆在半山腰,刘可可爬到一半突然脚扭了跌倒在地,尝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眼看着雪越下越大,袁茉急得直跺脚,她一咬牙说:“我背你吧,反正就要到了。” 刘可可惊诧地看着她:“你背我?你背不动的。”她虽然只有八十多斤,但是袁茉看起来也不壮,跟她差不多,怎么可能背得动她。 “要不我在这里等你,你去找穆原。” 对啊,可以去找穆原她们,袁茉脱下身上的防寒服盖在刘可可身上,顾不上刺骨的冷,飞快地往上跑。 冯达见又下雪了,想着袁刘二人还没回来,他有点担心,于是出来看她们有没有回来,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影,好像是袁茉,她身上的外套呢? “袁茉——”冯达大喊一声。 袁茉抬头一看,是冯达!她扒掉脸上的雪花,加速往前跑。这时候,穆原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走了出来,就在袁茉快要到达的时候,她脚下一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冯达/穆原:…… “哟,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冯达一边笑一边将她扶起来,“摔疼了吧,你的外套呢?” 那一跪真是把她摔疼了,疼到心里,袁茉顾不上这么多,抬手往后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刘可可……在下面……扭了。” 冯达一下明白了:“你别着急,我去接她。穆原,扶着点她,你们先回去吧,小心别感冒了,屋里有热水。”说完他飞快地跑下去。 袁茉那一下真摔疼了,膝盖上的冰渣子化成水冷得她直抽气,刚刚跑得太猛现在腰开始疼,真是遭罪。 忽然,一件衣服落在她身上,穆原伸出胳膊对她说:“能走吗?扶着我的胳膊,慢点。” “你把衣服给我了你不冷?” “我不冷,走吧,屋里有热水。” 袁茉把住他的胳膊慢慢地往前走,手下的肌肉很硬,让她生出安全感,这人还挺不错的。 躺在半山腰的刘可可冻得够呛,她看了一眼脚上那双鞋子,做这么高的跟干什么!跟女人有仇啊!害的她脚都扭了,还要躺在雪地里,小白菜都没她可怜,越想越气,脱下鞋往外扔,她的力气小,没扔多远,鞋子落在一只脚旁边。 “这是发什么脾气呢?怎么把鞋给扔了。”冯达拾起那只鞋,蹲在刘可可面前,“袁茉让我来接你,你脚怎么了?” 怎么是他……刘可可更加生无可恋了,气呼呼地说:“扭了。” 冯达看了一眼,应该还好,没有肿起来,他把鞋子递给她,让她穿上,“我背你吧,你勾着我的脖子爬上来。” “你背我?男女授受不亲好不好!” 冯达失笑:“那你说怎么办?你自己走上去?” 刘可可咬了下唇:“我要是能自己走上去早就上去了。你扶着我吧,谢谢啊。” 袁茉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刘可可坐在楼下烤火,整个人抖成了一个筛子,冯达让张鲁泽去请医生,穆原坐在她对面正在倒茶。 “穆原,你在这里多久了?你下一站去哪儿玩呀?我听说你去过新疆,我还没去过呢,那边特美是不是?不过那边安全吗?漠河我也还没去过,据说好冷的,零下几十度,好玩吗?”刘可可的声音本就甜腻,她有心撒娇,声音更甜了一个度,袁茉听了牙疼,穆原却是一脸淡定地做自己的事。 “中午想吃什么?”穆原问道。 刘可可甜甜地说:“你做什么都可以。”特别强调了“你”字。 袁茉耸耸肩:“随便。” 穆原刚进厨房,刘可可抓着袁茉的手,强压住兴奋说:“好有男人味,我喜欢上他了。” 袁茉:你这进展也太快了…… “你不觉得吗?长得这么好看又不娘炮,真是很难得,而且他身上穿的那件大衣是balmain家的经典款,你不觉得很有品味吗?那件大衣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刘可可犯着花痴,袁茉也不搭腔,刷了一会儿微博看到一条y市本地信息——美食大亨袁文和筹建美食城,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点开新闻,关掉手机,心里却乱糟糟的。 ———— “需要帮忙吗?”袁茉敲敲厨房的木门。 穆原和张鲁泽正在准备午餐,听到她的声音,穆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会做陈皮红豆沙吗?” 袁茉点点头,还好他没有拒绝…… 穆原递给她一碗事先泡好的红豆,袁茉倒掉水,细心地寻找着烂掉的红豆,穆原和张鲁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多数是穆原在指导张鲁泽做菜。要做狮子头,穆原让张鲁泽放一点肥肉,张鲁泽说肥肉太肥了,容易发胖,穆原哈哈大笑,把张鲁泽笑得不好意思。 她洗好红豆倒进锅里,心想他们的感情还挺好的。 陈皮红豆沙……是她妈妈的最爱,因为那也是袁文和,她的父亲的最爱…… 已经用清水泡软的陈皮,洗净外皮,用小刀轻刮里层的薄膜,再切成丝,和红豆一起煮,袁茉想起了妈妈在厨房煮红豆沙的样子,那时她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时常会觉得父亲还没有离开她,饭桌上会摆上三只碗,等不到父亲回家就不吃饭,那时她经常饿肚子,原本应该是最美妙的时刻却变成她每天最难捱的时候。 陈皮红豆沙要慢炖才出滋味,如果一味求快,用机器打好的红豆粉来做就没有绵密的味道了,在炖煮的过程中,红豆的甜味和陈皮的苦味交织在一起,这样才能显得红豆格外的娇美可爱。 “你经常做?”不知道什么时候穆原站到她身后。 袁茉半扭过脸看了他一眼:“我做的有问题?” 穆原笑了笑:“没有,很好。” “哦,谢谢。” “不过……”穆原接过袁茉手里的勺子搅拌了两下,“陈皮放得太多了,应该会变苦。” “啊?”袁茉取了一把小勺子尝了一口,呸,真的好苦! 刚刚走神了,一不小心就放了半包的陈皮! “怎么办?对不起啊,我是想帮忙的,要不......倒了?重煮一锅吧。”袁茉万分抱歉,她给人家帮倒忙了。 穆原神色不变地说:“别这么浪费,加糖进去吧,那边有冰糖。” 袁茉忙不迭地取了冰糖盒子,犹豫着不敢放,“放多少?” 穆原笑了笑,像是在嘲笑她,语气悠闲地说:“我来吧,你出去玩吧。”这话听在袁茉耳朵里就是“你给我们捣乱了,出去”,真是又羞又臊。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穆原下厨,一招一式特别像一个武林高手,洒脱伶俐,做的清炖狮子头,每一个肉丸入砂锅都是那么迅速,连一点汤水都没有溅起来,这边狮子头入锅,那边牛百叶紧随其后,大火翻炒,烹饪时间在一分钟左右,从成品来看,牛百叶保持了爽脆的口感。 刘可可眼光挺好的,穆原确实长得好看又不娘炮。 穆原做了几道家常菜,清炖狮子头、回锅肉、发丝牛百叶、麻婆豆腐、清炒生菜,用当地特有的糯紫薯混合米饭一起蒸煮,红豆沙做饭后甜点。 狮子头肥而不腻,做底的鸡汤醇鲜爽口,回锅肉色泽红亮,肉与青椒红绿相间,肉片四角翘起,边角焦脆,窝成灯盏状的肉片却柔糯至极。 能将肉片炒得片片似灯盏,还挂着红红的油光,并且入口不腻不柴,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 这个穆原有两把刷子。 不过这道清炒生菜嘛…… “嗯——,真的太好吃了!”刘可可平时根本不被允许吃红肉,吃到穆原做的这一桌菜,想着自己回去后啃苹果的生活,刘可可觉得在这里多待一些日子也不错。 穆原笑了笑,见袁茉眉头皱了一下问她是不是觉得菜不好吃,袁茉“啊”了一声,笑说:“没有啊,挺好的。” “你觉得哪道菜不好,可以指出来。” 袁茉拢了一下耳旁的头发:“生菜炒得有点老。” 刘可可夹了一筷子,忙不迭地说:“没有啊,我觉得很好的,你们说是吧?”冯达和张鲁泽嗯嗯地附和着。 穆原又尝了一下,果然老了一点,菜叶失了水灵,火候没掌握好,“不好意思,火候过了。” 袁茉笑笑:“没有,高原嘛,青菜难得。” 吃饭的只有五个人,据张鲁泽说唐桑从昨晚就没有出过房门,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冯达还怕她出事特意去敲了房门,听到了唐桑的声音才安心。 刘可可瘪瘪嘴:“管她做什么。” 饭后,四人坐在一起烤火喝红豆沙,甜甜的,沙沙的,陈皮的苦味已经被除掉了,袁茉问他们知不知道那座蔡家楼的来历,冯达笑得极为神秘,说那栋楼闹鬼…… “请问店里有没有wifi。”唐桑如死水一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袁茉和刘可可不约而同地叫了一下,刘可可瞪了她一眼,这人跟鬼似的,走路都没声音的! 唐桑不理会她们,又问了一次,张鲁泽指向柜台后的木板,上面贴着一张写有wifi和密码的白纸。 唐桑点头道谢,拿着手机走了过去,一会儿抬高手机,一会儿四处摇晃,一看就是在找信号。 刘可可漫不经心地说:“男人不联系你可跟信号没关系哟。” 第五章 排排坐,吃果果 屋外肆虐的寒风呼啸而过,拍打在窗户上哐哐作响,屋内燃烧的柴火发出一两声爆裂声,谁也没有说话,袁茉感觉到背后两束炙热的光打在她和刘可可的背上,真是躺着也中枪。 很快,寒风刮进屋,火光摇曳,唐桑推门而去。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门又开了,或许是外面太冷,唐桑拿着电话又进了屋,这次电话通了。 “我走了你不知道?” “我离开家已经五天了你连个电话都没有,你有一点做丈夫的自觉吗?是,你忙,我理解,全天下就你最忙,对不起,我无理取闹耽搁你治病救人了。” “程泽,我要离婚。”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唐桑变得非常激动,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要离婚!” “啪”,她用力地把手机摔到地上,蹲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手机四分五裂,弹飞的后壳划到袁茉拿着火钳的左手上,手背立刻被划出一道血痕,猩红的血一下子冒了出来,袁茉吃痛地叫了一声,手一卸力,火钳又砸到了脚上。 袁茉疼得龇牙咧嘴。 “啊啊啊,流血了,我包里有创口贴,我去拿。”刘可可急忙起身,匆忙之下,她忘了脚下有伤,脚踝疼地她腿软,还没走完一步,又来了一个平地摔。 冯达和张鲁泽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穆原掏出一张手绢缠住袁茉的手。 这时,门又开了,张鲁泽请的跌打大夫到了,看到这一幕,年过六旬,冒雪前来的吴大夫一脸错愕,看看三个女人,又看看那三个男人,他老人家真是不理解现在的小年轻…… 一番兵荒马乱后,总算都归于平静。六人坐在一起烤着火,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有些诡异。刘可可的脚被吴大夫包成了一个粽子,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中草药在一点点的渗透进她的皮肤,或许明天就会好了吧。 袁茉低着玩着手机,李优发来了小猫的照片,说等她回来再取名,还发了一张宠物医院医生的照片,外加一大串红心和【色】的表情。 这个医生看起来个子高大,身材匀称,即使穿着一件白大褂还是能看得出他里面的那件蓝灰色衬衫很有质感,只是照片没有把他的样子拍得更清晰一点,一看就知道是李优偷拍的。 穆原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的吱呀声打破了平静,他说了句:“我去厨房拿点东西。”随后他抱着一堆红薯和紫薯走出来,埋在烤炉里,做烤红薯/紫薯。 “要不要听故事。”为了缓和气氛,冯达主动开口,“你们不是去了那栋蔡家楼嘛,想不想知道那栋楼的故事。” 这是写稿子的好题材,袁茉点头:“好啊。” 冯达清了清嗓说:“那栋楼始建于清朝……” 蔡家曾是梳阔勒这一片乃至十里八方的大家族,家里出过三个二品大员,还有两个将军,到现在还有蔡家人在梳阔勒附近的镇子做镇长。 “到清末的时候,蔡家有一个儿子,据说叫蔡老五,娶了个顶漂亮的老婆,有多漂亮呢,估计就是那个时候的范冰冰,蔡老五喜欢这个老婆喜欢得不得了,因为他是小老婆生的,在家里地位不高,哥哥姐姐都看不起他,但是他这个老婆漂亮,比那几个嫂子弟妹都漂亮,这下可长脸了,整天像献宝一样带着老婆满家乱窜。” 蔡老五这一举动引得他的嫂子们嫉妒不满,于是家里慢慢传开了闲话,说老五媳妇背着老五偷人,蔡老五原本不信,但是谣言越传越有影儿,而且在外头都传开了。蔡老五质问媳妇有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媳妇哭着喊冤枉,蔡老五被她哭得心软,再加上两人结婚以来感情还算不错,他就没有再逼问。 “他这哥嫂也是歹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有天趁着蔡老五外出喝酒的时候,往他那屋里放了一条男人的裤子,蔡老五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逮着他那个漂亮老婆就往死里打。封建社会女人被污蔑偷人后果有多严重不用我多说了吧,当天,老五媳妇就上吊自杀了。就在蔡家楼的大堂里,据说从那以后经常能听见女人的哭声,蔡老五在他老婆死后没多久就得病死了,不过大家都传是他老婆的鬼魂报仇。” 冯达讲完,屋里又是一阵静默,过了许久,袁茉长长地吐了口气:“好惨的女人。” 刘可可恨恨地说:“臭男人,活该!这个蔡老五就是典型的吃天鹅肉的*丝,还有那些兄嫂,这是兄嫂吗?这是仇人吧。” “所以那个女人的魂魄一直留在古楼里吗?”唐桑说出了大哭之后的第一句话,声音还有些沙哑。 冯达笑了笑说:“当地人是这么说的,我们去过一次,没有听到他们说的哭声,你们听到了?” 袁茉和刘可可郑重地点头:“很明显。” “不过也有人请了专家,说是那边有一处风洞。”穆原打开烤炉盖子,用一双极长的筷子在里面戳了戳,“每到刮风的时候就会出现像女人哭声一样的声音,我比较相信这种科学的说法。再烤两分钟就能吃了。” 唐桑站起来往房间走:“我不用,你们吃吧。” 她刚走到楼梯口,又接到一通电话,过了几分钟,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相信你跟她没有什么,但是她呢?我有眼睛,我自己看得见…….对,你不是她,你不能左右她的想法,但是我不想再跟你们两个纠缠下去了,你们之间的那些事我不稀罕听。…….你少拿我爸妈威胁我,他们再喜欢你,也是我的亲爹亲妈,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又过了几分钟,她平淡地说:“你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是,自视甚高,从来都不正视我的想法,一意孤行。” “……什么叫做我不负责?对啊,跟你结婚我是挺不负责的,一头栽进去现在连离婚都这么困难。我现在想负责了,所以我要离婚,等我回来我们就办,一刻都等不了。”说完,她关掉手机,向上走了两级台阶又退了下来,回到烤炉旁。 这次刘可可没说什么,只说:“你的水果机质量还挺好的。”后壳都摔裂了,还能打电话。 袁茉坐在唐桑旁边,她瞥了唐桑一眼,觉得她有些眼熟。她笑了一下,怎么她看谁都觉得眼熟呢,刘可可眼熟,唐桑也眼熟……不过唐桑真的让她有时曾相识的感觉,她们没有见过吧。 穆原从烤炉里掏出六个黑不溜秋不规则的东西,分不清是红薯还是紫薯,张鲁泽依次拍掉上面的灰,分别递给袁茉、刘可可和唐桑。 冯达斜了他一眼,这小子平时看起来磨磨唧唧的抹不开面,没想到还挺会照顾女孩子的。 刚烤好的紫薯还很烫手,穆原给他们一人分了两张卫生纸,袁茉用来包着紫薯,总算不那么烫手了。 她习惯性地将紫薯一分为二,热气飘了出来,紫薯香甜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大冷的天,吃点热乎的东西最好不过了。 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果然是炭火烤出来的,就是和烤箱不一样,一个字:香!要是再来一杯牛奶或者热可可就好了。 穆原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去厨房端了一壶杏仁露,每人一杯,刚刚好。 大家都吃得痛快,只有唐桑捏着红薯目光落在虚无的一处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她拨开已经烤脆的红薯皮咬了一口,真甜。她讨厌吃甜的,程泽嗜甜如命,她喜欢吃辣的,程泽一点辣椒都见不得,看吧,饮食习惯都不一样,还怎么继续生活下去。 唐桑捏着红薯没再吃,冯达见她发呆就喊了她一声,唐桑抖一下,淡淡地笑了,冯达说:“你在想什么,红薯都凉了。” 唐桑点了下头:“你们……都结婚了吗?” “结婚?”刘可可嗤笑,“没有,还没找到能养得起我的人。” 张鲁泽和袁茉都摇头,冯达说他已经离婚了,大家都看向穆原,穆原正在看书,抬起眼皮子看了一下他们:“没有。” 刘可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有妇之夫就好。 “你问这个做什么?”袁茉好奇地问。 唐桑垂下眼皮笑了笑:“没什么,我上楼了。” 冯达拦住她,说:“妹子,有什么你就说,大家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又聚在一起,是缘分,你别吊着我们的胃口。” 刘可可附和:“对啊,你问我们有没有结婚,这么没头没脑的,我们都说了,你又装怪了。” 唐桑想了一下,坐了回去,目光落在烤炉上,说:“那我就讲一个鬼故事吧。” ———— 唐桑和丈夫程泽是在两年前一次客车事故中认识的,坐在最后一排的唐桑和程泽受了轻伤,被送往当地的县医院进行救治,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我当时真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第一次亲身经历车祸,还看见死人,满地都是血。那种感觉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可怕。那晚我们坐在病房外,他一直讲笑话分散我的注意力,让我别老是想着车祸的事。” 唐桑想这个男人长得好看又温柔,当时她就陷进去了。 半年后,两人结婚了。 “他是咱们市医院心脏科的医生,平时工作很忙,有时候,我睡觉了他还没回来,我起床了他已经走了,连照面都打不着。我在y大外语学院做日语老师,工作相对轻松一点,我想他平时这么忙,肯定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时候就炖汤给他送到医院。有一次我去医院的时候,电梯坏了,只能走楼梯,快要到他们心脏科那一层我听到他跟一个女人在楼梯间说话,是他初恋女朋友。” 刘可可惊呼:“卧槽,这么狗血!” 唐桑讥笑:“更狗血是我跟他谈恋爱的那半年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初恋前女友和他在同一间医院工作,还跟他是同一科室的,整□□夕相对。我问过他那个女孩子在哪儿工作,他说在美国读博还没回来。” “说谎啊……”袁茉叹口气:“果然是鬼故事。” 张鲁泽挠了挠脑袋说:“不就是前女友嘛,都是过去式了,用得着这么担心吗?” 刘可可瞪他一眼:“当然用得着了!你是男人你不懂,对于现任来说,初恋前女友是很恐怖的存在,都怪你们男人太不老实,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我们女人才会整天担心。” 张鲁泽被骂有点小委屈:“我没交过女朋友,我又不知道。” 刘可可抿了一下嘴唇,又问:“穆原,你觉得呢?” 穆原正在玩手机突然被点了名,他皱了下眉:“怎么扯到我身上了?每个人的答案不会是一样的。” 刘可可不死心:“如果呢?你假设一下。” 穆原笑了笑:“我不去想如果的事。” 刘可可嘟了下嘴表示不满。唐桑继续讲:“他的前女友想跟他复合,他半天没说话,然后我听到那个女孩子在哭。” 她说:当初我跟你分手你是不是恨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程泽没有说话,只是叹气。 她又说:你这么草率地结婚是想报复我吗?你问问你自己你爱她吗?如果你爱她,就不会在结婚前一晚给我打电话了,对不对?如果我当时接了电话,你是不是就不会和她结婚了? “妈的!这男的也太挫了!”刘可可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好似程泽是她的丈夫。 唐桑浅浅地勾了一下嘴角,讽刺地笑:“之后再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没那个时间去听他们忆旧情。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回来得很早,我以为他是跟我说离婚的,我都做好准备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我憋不住话就把在楼梯间听到的事全都说了出来。他很淡定地跟我说他们已经结束了,只是同事关系,让我不要乱想,他跟我结婚就会对我负责到底。我当时就想这场婚姻真讽刺,到头来我就落了个责任,好像我个甩不掉的负担。” “后来,前女友要结婚了,在结婚前一天晚上喝多了酒跑到家里来,当着我的面抱着程泽哭,说她不甘心,他们真是天生一对,都这么矫情,一定要在结婚前一天闹,这是什么国际准则吗?那个时候我连生气的心气儿都没了,我想干脆成全他们吧。我让程泽送她回去,那一晚他没回来。” “贱人就是矫情!”刘可可怒不可遏地说,“他们上床了?” 唐桑摇摇头:“我也以为是,一晚都没睡好,不过后来知道那晚他送了她回家就去了医院有个紧急手术。” 袁茉瘪了下嘴:“去医院也该跟你说一声吧。” 唐桑苦笑:“是啊,也该跟我说一声的。”可是他从来都不说…… 三个女人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冯达宽慰唐桑说:“你不要多想,既然结婚了两个人就好好过,想东想西的没意思。我看你老公应该没别的意思,可能就是那个女孩子不甘心,只要你老公岿然不动就行,这事儿得看男人。” 刘可可立马说:“话不是这么说,男人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冯达挤了下眉头,冲刘可可使了个眼色,这妹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他这不是安慰人嘛。 刘可可又说:“对啊,现在正好有三男三女,不如就这件事情说一说,也让我们女人听听你们男人的想法。” 冯达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是人家的私事,怎么好拿出来讨论。 唐桑吐了口气笑笑:“可以啊,我赞成,看看我这个无理取闹情绪化的女人想太多,还是你们男人管不住自己。” 冯达挠挠头:“这样不好吧。” 刘可可大大咧咧地说:“有什么不好的,既然唐桑都答应了,大家就说说嘛,反正在这里又没事情做,袁茉,穆原,你觉得呢?” 袁茉说:“我没意见。” 穆原起身:“你们聊吧,我回房间了。” 两男对三女,不对,张鲁泽磨叽得根本没有男子气概,冯达感觉到危机四伏,一下抓住穆原的衣服,“既然要聊就一起,谁都不许走。” 随后,冯达又拿出八个土豆埋在烤炉里,还有各色坚果,又泡了一壶黑块茶,弄得像茶话会。 冯达说:“唐桑,我比你大,我就托大称声哥,哥是过来人,我离婚那会儿简直难受得不行,茶不思饭不想,我前妻跟你一样,硬要离婚,不怕你们笑话,我是苦苦挽留,好话都说尽了,哭都哭了好几次,楞没留下她。我一直认为离婚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离了婚问题还在哪里,还得从根本上解决才行,就算这段婚姻你不要了,下一段婚姻呢?或许还能出现一样的问题,你这一辈子能离几次婚。” 刘可可说:“大不了就不结嘛,从根本上断绝离婚的可能性。” 冯达皱眉说:“胡说,怎么能不结婚?男女都要结婚的。” 刘可可呵呵地笑:“冯哥你的思想好老,现在不结婚的多了去了,你看看西班牙,意大利,还有南美,很多都不结婚的。” 冯达:“那是外国,国情不同。唐桑,哥说的话你好好想想,离婚真的不是一个好办法。” 唐桑喝了一口茶:“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了,如果要有一点可以解决的办法,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袁茉问她:“你和你先生聊过吗?” 唐桑摇头:“每次都是刚坐下来说两句医院那边就打电话,试过几次都没谈成,我也懒得说了。” 袁茉说:“我觉得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吧。” 唐桑眼里有水光,她忍着不哭:“嗯。”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我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袁茉柔声说:“如果你因为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就不说,对你对他都不好。你挂断电话或者刻意冷脸对他,对你先生来说他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希望他能反思和内疚,但他体会到的只是你的排斥和冷漠,从而导致更多的愤怒和伤害。” 这一点袁茉是从她的父母身上体会到的,唐桑和她妈妈很像,遇到事情喜欢冷战,希望通过冷战让丈夫来哄自己。 但袁文和从来就没有正确接收过她妈妈想要传达的信息,只是觉得妻子脾气越来越古怪难以捉摸,最后撕破脸的时候袁文和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刀子,把她妈妈戳得体无完肤,也间接导致了她最后精神失常。 穆原原本没有打算参与其中,听到袁茉说的话,他突然来了兴趣,关上书放到一边,又听袁茉说:“其实说到底,这件事情就是你怀疑你先生和初恋牵扯不清,听起来他也确实有这个嫌疑,如果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牵扯,那他为什么不事先告诉你,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唐桑点头。 袁茉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想,我也会生气,但是冯哥说得对,离婚不是一个好办法,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 唐桑吸吸鼻子:“我们经常连面都见不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离了算了。” 刘可可说:“这是眼不见心不烦。” “不如说是掩耳盗铃。”穆原突然开口,所有人都望向他。 穆原笑了笑:“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其实这就是掩耳盗铃,不过是自欺欺人,你心里也清楚离婚解决不了问题,而且你也根本不想离婚。” 屋里暂时安静下来,烤炉里响起噼啪声,穆原拿着长筷子在里面搅和了几下,又把烤炉门关上,“再等二十分钟土豆就可以吃了。” 冯达斜他一眼,现在谁还关心吃不吃土豆啊,大哥! 唐桑张了张嘴,哑着嗓子问:“你凭什么说我根本就不想离婚。” 穆原:“想不想是你自己的事,婚姻也是你自己的,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离婚早就离了,不是吗?对,你的丈夫很忙,没时间,这只是借口,你想让他哄你,可当他真的哄你了,你又不满意,至于哪里不满意,或许你自己都说不清楚吧。” 女人狠心的时候往往是不留情面的。 刘可可嘟囔道:“这不就是作嘛。” “只要是谈恋爱,在外人看来就没有不作的。”袁茉和穆原不约而同地说。 第六章 女人间莫名其妙的友谊 “哟,你们俩挺有默契的。”刘可可酸溜溜地说。 袁茉和穆原对视一眼,目光很快挪开,她笑一下:“你们看过《昼颜》吗?” 刘可可兴奋地说:“那部神剧!” 冯达不解:“什么玩意儿?” “日剧,讲的是出轨。”许久不开口的张鲁泽说。 冯达惊诧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张鲁泽羞涩地笑:“我看过啊。还挺不错的。” 冯达对张鲁泽有了新的认知,他以为这小子整天就知道写写画画呢。 袁茉握着茶杯,扭头看向窗外,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照出她琥珀色的眼珠子,“里面有一句台词我很喜欢,男人的恋爱全是出自□□,正因为不想被认为是上完就跑的人,才会维持关系,然后女人的恋爱全是出自执着,只不过是因为不想交给别的女人,才紧紧抓住。”袁茉转过脸,“我好像扯远了,土豆好了吗?有点饿了。” 穆原点头:“应该已经好了。” 其余四人:你们俩居然还关心吃土豆! 然后,六人无话,默默地吃着烤土豆,刚出炉的土豆冒着热气,烫得他们龇牙咧嘴。只吃土豆实在太单一了,袁茉向穆原要来了炒香的椒盐,松软的土豆蘸着椒盐,又辣又烫,味道十足,吃得鼻尖冒汗,通体舒爽,很快,袁茉解决完她的土豆,起身上楼。 “袁茉,你想过结婚吗?”唐桑叫住她。 袁茉站在楼梯口回头笑了笑:“你是觉得我的爱情观很悲观是吗?我没有想过结婚,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 这晚袁茉梦到了她被那个跳楼女人砸死,那种全身都碎了痛觉十分清晰,她想要从梦中醒来却一直睁不开眼,混沌地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后,头发和后背都被汗打湿了。 才七点十五,袁茉又躺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楼下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她索性起床,换好衣服洗漱好拿着相机打算拍下早晨的梳阔勒。一出门遇上同样早起的唐桑,两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互相道早安,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张鲁泽在点烤炉,天气预报说今天比昨天气温还要降低三度,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冷得不行。 “早啊。”袁茉心情颇好地对张鲁泽打招呼。 张鲁泽憨憨地笑:“早。对了,天气预报说今天又要降温,你们出去的话多穿一点,小心别感冒了。” “谢谢啊,知道了。”袁茉发现张鲁泽长得挺好看的,有现在很多年轻人没有的干净,是那种纯粹的干净。 穆原和冯达端着豆浆、桂花米糕和馒头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袁茉盯着张鲁泽看,两人对视一眼,冯达从张鲁泽身边过时踢了他一脚,张鲁泽捂着右腿不解地看着他,迷茫的样子像只走丢的小狗,袁茉和唐桑不由得笑起来,冯达和穆原也跟着笑,张鲁泽拘谨地捏着衣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早餐都是穆原做的,袁茉拿了一个白馒头,拳头大小,有浓郁的麦香,用指头轻轻一按,弹性十足,从中间撕开都感觉到馒头的韧性,松软又有嚼劲,还有淡淡的甜味。 刚出锅的馒头就是香。 穆原一边喝着热牛奶一边看报纸,冯达问他有没有什么劲爆新闻,穆原把报纸递给他让他自己看。 冯达笑嘻嘻地不接,就着他的手瞥了一眼:“袁文和要建美食城啊,咱们市里不是有一座美食城了吗?” 刘可可撑着桌子站起来伸长了脖子看着报纸上那一小块新闻,说:“有一座美食城又怎么样,这座是袁文和建的,袁文和是谁,美食大亨,这名头一拿出去就不一样,肯定赚钱。袁茉,你说是吧。唉,你们俩都姓袁,好巧哦。” 袁茉突然没了胃口,冷淡地说:“你们慢用。” 刘可可狐疑地看着她,眨眨眼嘟囔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冯达耸耸肩表示不知道,正要再看报纸,穆原已经把报纸收起来扔在烤炉里了。 袁茉走出旅馆,听到身后有人跟上来,她的心情不好,不想被打扰,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快走到古城口的时候,忽然肩上一沉,唐桑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看着她:“你走路好快,我差点都跟不上了。” “你在后面跟着我?”袁茉装作不知情,“不好意思啊,我没听到。” 唐桑笑了笑:“没事,你昨天是不是已经把这里看过了?” “嗯,古城很小,你去过丽江吗?比丽江古城小一半,很快就可以看完。” 唐桑“哦”了声,有些恹恹的:“你这么一说我就不想看了,你要去哪儿?我们一起吧。” 一连两天和同住一间旅馆的陌生女游客同游,袁茉不知是自己脸上写着“和我一起玩吧”还是身上散发出了求陪同的气息。 “好啊,我今天要去九莲雪山,我昨天看见那边有租车行可以租车去,毕竟还挺远的,开车都得四十分钟。”而且九莲雪山的缆车还没建好。 站在古城可以遥望九莲雪山,夏季里白白的一点山尖现在已经全山体都覆盖上了白色,唐桑看了一眼雪山,说:“我跟你一起,可以吗?不打扰你吧。” 袁茉笑了笑:“没事,一起吧。”唐桑也算半个熟人吧,在陌生的地方结伴同行是最安全的。 可是,两人一连找了五家租车行都被拒绝了,理由都是一样的——昨天刚下雪,道路湿滑,上雪山的路很陡,没有司机敢上车,就算是跑了几十年的老司机也不敢。 从最后一家车行出来,确定去不了雪山,袁茉和唐桑随意地在古城逛了一圈。走到古镇一处可以看见大半座九莲雪山,袁茉赶紧拍了几张照片。 蔚蓝的天空下一座巍峨的雪山耸立着,俯视着“幽静祥和”的小镇,照片里还露出了一座梳阔勒特有的灰泥房的房顶,看起来像是拍摄者坐在房顶上拍的一样。 “这张照片挺有感觉的。”唐桑瞥了一眼,“拍得不错。” 袁茉笑笑:“谢谢。”她以前在星光做实习生没少给摄影师打下手,还跟后来一个特别有名的摄影师学过摄影,算不上专业,拿出来唬人还是够的。 两人慢慢地往出口走,唐桑手机响了两次,她没有接通,袁茉想应该是她丈夫打来的。手机响第三次的时候,唐桑还是忍不住接了。 “嗯,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唐桑停下来指了指一条安静的小巷,她走了过去,袁茉等在巷口,但唐桑的声音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俩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现在没别的想法就是想离婚。” “什么叫做你不想离婚,难道你不想离我就要将就你吗?我拜托你尊重一次我的意见想法好吗?” “我没有在跟你闹脾气,挂了吧,我都听见护士叫你了。那个……做手术的时候专心点,别因为我影响你的心情,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负不了责,就这样吧,再见。” 唐桑挂断电话,心烦意乱,靠在墙上吐了几口气,就连站在巷口背对着她的袁茉都感受到了低气压。 袁茉不禁想到那个砸死她的女人,她会不会也是因为婚姻问题才走上绝路的?这样不是太傻缺了吗?为了一个男人就轻易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不对,还结束了她的生命! “我们走吧。”唐桑拍拍她的肩膀。 袁茉有点佩服唐桑的调节能力,这么一小会儿她的情绪就平复了,起码从表面上看她平复了。 ———— 旅馆里,穆原窝在椅子上看书,张鲁泽趴在柜台上画画,冯达在房间里算账,刘可可的脚还没好,她坐在穆原的对面一边烤火一边玩手机,这人虽然长得好看,但真是无趣,一棍子打不出几句话,闷死了。 刘可可歪着脑袋仔细看着穆原手里的书的封面,什么文字?不像是英文,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门忽然开了,袁茉和唐桑顶着一脑袋雪花走了进来。 “冷死了。”袁茉抖了抖身上的雪,穆原的眼睛从书上挪开看了她一眼,袁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穆原:“你们是不是可以包车,去九莲雪山可以吗?”然后又看见他手上的书,“你会德语?” “嗯。”穆原放下书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啊,果然...... “真的不行?” 穆原笑了笑说:“如果你一定要去也不是不行。” “?” “步行。”穆原笑,“从旅馆到九莲,大概,我想想,按照你昨天跑上来的步频算,如果你保持昨天那个步频就是一个小时五十三分钟,但是中途有耽搁或者步频变慢,我就不敢保证你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可以到了。你自己要是觉得你能在这种天气在雪山上呆两个小时以上,我没问题。” “你直接说不能去不就完了嘛。” 刘可可崇拜地惊呼:“你还可以根据步频算时间?你居然能算出袁茉的步频,我的呢?我的步频是多少?” “不知道。”穆原温和地笑着,又一头埋进书里。刘可可不满地瘪了下嘴:“不说算了。” “算了吧,我看今天是去不了了。”唐桑拍拍袁茉的肩,“衣服都湿了,把衣服都换了吧。” 刘可可表情玩味地看着她俩,心说:她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袁茉换好衣服下来烤火,穆原已经进了厨房准备午饭,刘可可在跟人打电话,样子很不耐烦,估计又是哪个男朋友。 微信上李优又传了几张小猫的照片,比之前看起来要胖一些,李优把它养得很好,还挺可爱的。 李优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袁茉回:后天。 她买的是后天的火车票,虽然极度想买机票,但是钱是杂志社的,她不能自行决定,而她自己的□□密码不记得了,输入了两次都错了,不能用自己的钱也不能用杂志社的钱,就乖乖坐火车吧。 “袁茉,你什么时候走啊?”刘可可挂断电话问她。 “后天。” “妹子,后天就走啦。”冯达从屋里出来正好听见,“不多玩两天?” 袁茉笑说:“还有工作,听说八月份这里很漂亮,如果明年有年假的话再来。” 冯达一脸遗憾地说:“明年可能我们也不在这里。” “你们也要走吗?”刘可可忙不迭地问,穆原要去哪儿? 冯达把铁水壶放在烤炉上,说:“我们仨又不是梳阔勒人,当然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你们走了之后可能我们就要走了,说不定还能再见。” 这么说穆原也要走……刘可可问:“那你们要去哪儿?” 冯达嘿嘿地笑,问我们去哪儿是假,问穆原去哪儿才是真的吧。 “不知道,或许四处走走,或许就回y市了,天大地大都没有家大,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算起来,出来也有小半年了,挺想家的。” 正说着话,厨房飘来诱人的卤香,冯达兴奋地站起来:“穆原肯定在做卤味,我去看看。” “我也去。”刘可可娇滴滴地说了一句,可惜冯达已经像兔子一样窜进了厨房。 “袁茉,你想不想去看看?” 袁茉抬头:“不想。” “可是我想去。” “去啊。” “我的脚……”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袁茉装傻:“还没好?没好就别乱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休息。” 刘可可可怜兮兮地嘟了下嘴,丧气地靠在椅子上,手指戳得手机屏幕梆梆得响。 其实也并非袁茉不想帮她,而是她这会儿真没心情,她又在微博上刷出了袁文和的消息——东方美食集团董事长夫妇出席饕餮街剪彩仪式。 董事长夫妇……他们还挺出风头的,看把他们能的,怎么不上天呢。袁茉冷笑,她回想起重生前在一次酒会上遇到了袁文和和乔卉枝,这俩还能腆着脸恭喜她升任主编,想想都令她作呕。乔卉枝可真是小三上位的典范了,出本书保证本本畅销。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不会做小三了耶。 冯达端着一盆卤猪蹄出来的时候,坐在大堂里的两个女孩子看起来都不太开心,他想了一下,说:“你们要不要吃卤猪蹄?” 刘可可惊骇地瞪大眼:“卤猪蹄?我不要。”开什么玩笑,一只卤猪蹄下肚她得运动节食多少天,得了吧,遭不起那罪。 “袁茉,你呢?” 袁茉看了一眼那盆散发着香气的卤猪蹄:“好啊,我要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吃是最管用的。 穆原用去年的老卤和今年的卤汁混合,老卤是旅馆老板娘从娘家带来的,一打开盖子就能闻到浓浓的卤香,恨不得拿块馒头沾着卤水吃。 猪蹄用小火慢煮了快两个小时,脂肪溶入卤水中,卤汁慢慢地渗透进皮肉中,皮肉变得软糯。 肉色是红亮的,连乳白色的骨头都被染成了淡淡的褐色,拿起一只猪蹄,油亮的褐色猪皮还滴着卤汁,一口咬下去,猪皮弹压,猪肉软糯,卤香浓郁,而且最关键的是一点也不肥。穆原卤了十五只猪蹄,个个肉质厚实,肥瘦均匀。 因为卤猪蹄是大油之物,穆原没有再做其他荤菜,炒了一盘胡萝卜,一盘大白菜和一锅素萝卜汤,再摆上大白馒头,这顿午餐不算豪华但却很实在。 袁茉尝了两片胡萝卜,没再动筷子,炒胡萝卜的油放少了,没能激发出胡萝卜的香气,只留下一股土味。 除了刘可可,其余五人把猪蹄分光,满手满嘴都是满足的油光,刘可可恨恨地吃着不香的胡萝卜…… 吃到最后,穆原突然问袁茉:“明天要不要上山?” “嗯?明天?” “不愿意就算了。” “愿,愿意啊。”袁茉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说下雪天路滑上不了山嘛。” 冯达拍在穆原的肩膀上,嘿嘿地笑:“穆原知道一条捷径,车上不去,人可以,要靠脚走。” “那需要多久?” 穆原一边拣碗一边说:“现在九莲的雪还不多,两个小时可以走三分之一,再上去就不行了,全是雪,愿意的话明天早上六点在大堂集合,收费是一人五百,你们是店里的住客,打个八折,四百一人,装备我们准备。” 要爬两个小时的山路,对袁茉这种不太爱运动的人来说确实有些难,但是,没办法了,要完成任务,华山一条路。 “好。” 穆原又问:“明天早上六点,还有谁要去?” 刘可可抬了抬手又放下去,她肯定去不了…… “我。”唐桑伸出一根手指,“我也去。一大早去的话可以看日出吗?” 张鲁泽小声说:“可以的,可能还能看见云海。” 晚上六人聚在一起烤火烤橘子,烤过的橘子特别甜,入口没有那么冰凉。 冯达又讲了一个鬼故事,引得大家的故事瘾发作,一个接着一个地讲,除了穆原,暗夜无头鬼,长发女鬼妹妹,站在床头的小鬼,午夜镜子里的鬼之类之类的,为了有恐怖效果,冯达还把大堂的灯关了,只有中间一簇火光,映得六人的脸有些一半光亮一半阴暗,显得有些诡异。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把袁、刘、唐吓得够呛,各自回到房间的时候都不敢关灯,洗脸的时候害怕背后突然出现一只手。 第二天一早,刘可可还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时,穆原、冯达、袁茉和唐桑已经上路了。 随着天气渐渐变冷,太阳出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凭着隐约不清的光亮,袁茉和唐桑手拉着手往前走,生怕走不稳当,摔在平地上还好,要是掉下山崖,那真是见了鬼了。 穆原在前带路,冯达在后护航,走到狭小的一处山路,袁茉大着胆子往下一看,好家伙,深不见底!她顿时腿软了,紧紧地扒着右边的岩石,眼睛不敢再乱瞧。 穆原带她们走的是一条小路,只有梳阔勒本地上了年纪的人才知道,他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走过十多次,虽然山路比较陡,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安全的,所以他才敢带着袁茉上来。当然,如果不是知道她就要走了,事情还没办完,这件事情他还真没打算管。 走了一个多小时,袁茉的体能到了极点,“不行了,走不动了,我们休息一下吧。”袁茉扶着大石头准备坐下去,被穆原一把提起来,“不行,不能坐,你现在坐了就再走不动了,你抓着我的包慢慢走。” “为什么呀?我就是休息一下,真的很累。”袁茉不悦地打掉他的手。 冯达说:“袁茉,继续往前走,这是高原,不比平原,你要是现在坐下去,你就真的可能不想再起来了,慢点走也好,走吧。” 见他们说的似模似样的,袁茉不敢拿身体开玩笑,只好继续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大喘气,心想:再也不来了,痛苦死了。 当他们终于爬到目的地的时候,东方的红日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向雪白的山体,笼罩在四人的身上,纯洁又神圣。 袁茉不禁“哇”了声赞叹,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看日出。 初升的太阳有一种独一无二的生命力,能够激发人心底最深处的能量和感动。她一连摁了七八下快门,只觉得这美景看不够。 忽然,唐桑呜呜地哭了起来,袁茉急忙拿纸巾,唐桑搂住她,伏在她的肩膀上哭,整个人一抖一抖的,情绪非常激动。 穆原和冯达自觉地走到旁边不打扰她们,冯达蹲在地上抽烟,眯着眼睛,狠吸了几口:“真想带我闺女来看看,她最喜欢看日出。我已经好久都没见到她了,就是不知道这次回去她妈妈能不能让我见她。” 唐桑哭够了,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袁茉给了她一包纸,唐桑特别不好意思弄脏了她的衣服,说要帮她洗干净。袁茉突然想到了穆原的那块手帕,急忙从包里掏出来,递给穆原:“给,你的手帕,我洗好了放在包里就给忘了,谢谢啊。”袁茉的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还没完全愈合。 穆原接过随意塞进口袋里:“走?”他在询问她。 袁茉点头,回头看向唐桑,她突然顿住了,脑子轰地一声响。 唐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头微微往后仰,双腿一晃一晃的,寒风将她的卷发吹起,飘飘欲仙,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下去。 脑子里突然闪过—— “卧槽,二十三楼。” “啊啊啊,她跳了。” 好疼! 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为什么会觉得唐桑眼熟,唐桑就是那个跳楼砸死她的女人。 “你是不是不舒服?”袁茉脸上的血色突然没了,小脸惨白惨白的,穆原担心她是不是有了高原反应。 袁茉下意识地摇摇头,手紧捏成拳,指甲刺痛手掌心强迫自己回神:“没,没事。我们……走吧。”说完,她急不可耐地往前走,冯达喊她不要走得太快,袁茉置若罔闻。 唐桑、离婚、跳楼……这六个字不断地冲击着她,难怪她第一眼看见唐桑就觉得眼熟,害得自己被砸死又诡异重生的不就是她嘛。 命运真是太操蛋了,她们居然会在这里相逢。 忽然被背后一只手拉住,穆原剑眉怒竖,死死地扣住她的手,压住怒气说:“你自己一个劲儿地往前跑什么?知不知道很危险,如果你掉下去了怎么办?我们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如果出什么事谁负得起责?”看着袁茉惨白的脸,眼里十分无助,他缓和了声音,“你是不是不舒服?如果你要是不舒服,我可以背你下山。” 袁茉摸了摸自己冰凉凉的脸:“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穆原见她喘着粗气,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一副被人抽了骨头站立都困难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病了,“我背你。” “啊?”袁茉瞪大了眼,下一秒,她已经落到了穆原的背上。 “不用,不用,你放我下来。” “别动,山路陡,你要不想我们俩都掉下去就别乱动。” “……” 穆原背着袁茉回来,刘可可眼睛都直了,好似要把穆原和袁茉戳出两个洞。 袁茉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却止不住地发凉,牙齿打颤。 她对唐桑是什么感觉呢?恨?好像也说不上,当然更不会是喜欢了,任谁莫名其妙地被砸死都会有怨气吧。袁茉翻了个身,门外有人在敲门,她懒懒地不想动,问来人是谁。 “是我,唐桑。” 袁茉:什么状况! “请问有事吗?” “穆原煮了姜汤,我来给你送一碗,可以开门吗?” “……等一下,我穿衣服。” 几分钟后,唐桑拿着托盘进屋,上面有一碗姜汤还有一小碟琥珀橘子糖。 “穆原说先喝姜汤,如果觉得苦,再吃糖,叫什么橘子糖,是他自己做的。”唐桑笑了笑,“他看起来不像是专业厨师,但好像什么都会,这种男人现在越来也少了,以后也不知道哪个姑娘能跟他结婚,别的不说,至少有口福,你快趁热喝了。” 袁茉将姜汤一饮而尽,又辣又苦,她忙不迭地吃下两块橘子糖,酸酸甜甜的,脆脆薄薄的糖衣里面是橘子,一咬,橘汁全都迸出来了,嘴里的苦辣味顿时被驱赶出境。 “刚刚回来的路上看你不是很舒服,现在好一点了吗?”唐桑关切地问。 袁茉心情很复杂:“嗯,好一点了。那个,你呢?” 唐桑愣了愣,温柔地笑说:“我也好多了,谢谢关心。对了,这是我的电话,嗯,或许你会觉得我这个人有点奇怪,但是我一见你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果我是男人,你肯定会认为我是在跟你搭讪吧。我想……回去之后,我们或许还能再出来聚一聚?” 可不是似曾相识嘛…… 袁茉觉得生活就像一出黑色喜剧,残酷地开着玩笑。 她心里五味杂陈,勉强地笑着:“好啊。” 唐桑走后,袁茉窝在被子里,她想是不是她的重生无形中改变了唐桑的轨迹,她原本也是打算跳楼自杀的。 哎呀,这种想法太自恋了,袁茉拢了拢被子,打开相机查看这几天在梳阔勒拍摄的照片,看到今晨拍下的日出,万道红光染红了寒烟升腾的雪山,远处的树和岩缝中的无名小草都披上了红色的纱幔,一派生机勃勃。 袁茉突然明白了她一直在思考的重生的意义—— 就和日出一样,新生。 第七章 回家 袁茉买的是下午四点三十七开车的火车票,一早,她吃过早餐准备去镇上坐车前往阔岭。来的时候风雪交加,走的时候阳光明媚,袁茉站在旅馆大门前最后眺望这座古城,拍下三张照片,和刘可可、唐桑、穆原还有张鲁泽一一告别后搭上冯达的车走了。 “舍不得走了吧?”冯达从后视镜看见袁茉留恋的样子。 “是挺舍不得的。”袁茉大大方方地承认,“来的时候特别不适应,在路上就出现高反症状,半路上车还抛锚了,司机直接把我们扔下去,又冷又着急,不过,后来嘛,这里还挺不错的。”袁茉抿着嘴笑。 冯达呵呵地笑说:“我们刚来的时候也这样,梳阔勒是新开发出来的,很多设施都不完善,一点都不适应,别看我今年已经四十了,适应能力一点不如穆原,就这旅馆,一开始什么样你想都想不到,印度贫民窟的房子都比这个好。我们那哥们儿,旅馆的老板一门心思就想着开旅馆赚钱,其余一概不懂,那破烂房子倒贴都没人住,还是穆原一点点地帮他规划,告诉他要买什么材料,怎么装修,结果那小子倒好,为了省那么一点点钱偷工减料,穆原还熬夜帮他找资料,如果按照穆原的方法来的话,这旅馆装修出来肯定好看,比镇上的客栈都好看。” “穆原以前是做什么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既然冯达主动歪楼,袁茉就顺其自然地歪下去。 冯达说:“我们是两年前认识的,那个时候我刚离婚心情不好,开车自驾游散心,跑到西藏的时候出了点问题,车打不着火,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在下雨,哎哟,那个狼狈哦,正巧穆原骑着自行车过,主动帮我,十多分钟就搞定了。不过他做什么的我不知道,我没问过,我猜他应该是海归,他经常看外国书的,还打越洋电话,不过好像不是英语,什么语我也不懂。” 应该是德语。 袁茉问:“他是骑行去西藏的?”挺厉害的。 “嗯。”冯达点头,“他不会开车只能骑行。后来我们又在拉萨的一间青旅的遇见了,男人嘛,喝喝酒吹吹牛也就交上朋友了。我们挺投缘的,后来就一直结伴旅游。” “那张鲁泽呢?”张鲁泽看起来和他们俩都不是一挂的。 冯达笑嘻嘻地说:“你这是阿sir查案吗?小张是跟着我来的,我跟他爹是朋友,他爹知道我要自驾游就拜托我带着小张一起出来。这小子是个闷葫芦,他爸说大学毕业后给他找的工作干了俩月不去了,说要安心画漫画,他爸妈想画就画吧,结果越画越闷,整天闷在家里不出门,他爸妈实在看不下去就让我把他带出来见见世面,接触社会,你说有这么个儿子,真是让爹妈不省心。” 原来是想做漫画家,难怪时常看他写写画画的。 到了镇上的车站,冯达帮袁茉买好票,又送她上车,看着长途汽车开动才离开。 汽车平稳地向前行驶着,车窗外的景色渐渐由房屋人群变为山川河流,想着来时的情景,袁茉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真像南柯一梦。 袁茉在阔岭市晃荡了一天总算捱到了上火车的时候,她买的是一张软卧,算是小小的奢侈了一把,提着行李艰难地从人堆里往前挤,短短不到二十米的距离走了十多分钟,坐火车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打开软卧的门,愣了一下…… “你也是这节车厢?”唐桑也很吃惊,这也太有缘了。 “是啊,好巧啊。”袁茉把箱子放在床底下,她买的是一张下铺,对面就是唐桑的床位。 唐桑笑了笑说:“没想到咱们俩的票居然是连在一起的。”话音刚落,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让一让,请让一让,哎哟,你的箱子别碰我的脚。” 不会是…… “嘿!你们!”刘可可摘掉那副夸张的大墨镜惊讶地看着她们。 “嗨。”袁茉招招手,这是什么缘分…… 刘可可的床位在袁茉上面,她急着回y市但买不到机票只好改坐火车,抢到了最后一张软卧票。 “如果不是我家小陶哥帮我拿到一场大秀的合同,我还真不着急回去。”刘可可坐在袁茉旁边把薯片和酸奶拿出来分给她们。 听到“大秀”二字,袁茉有些激动:“什么秀?”秋冬季的秀那么多,不知道是哪家。 “说是一个叫王槐安的设计师的秀,他很有名吗?”刘可可眨着眼睛看起来很天真可爱,和她甩男人时的略显风尘的样子完全不同。 唐桑对时尚圈没有深入了解,她摇摇头。袁茉皱了下眉:“王槐安?”她没听说过,应该是新人吧,这种还没闯出名堂的设计师的秀也能叫大秀?刘可可对于“大”的定义是不是有点偏差…… 有的无名设计师会自己出钱办秀,宣传的时候都说是大秀,但是实际上在时尚圈是非常可笑的一件事,比打肿脸充胖子都让人笑话。袁茉见刘可可很期待的样子,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吞了下去,什么都没说。 火车开动了,唐桑上铺的那个人始终没来,这里暂时就只有她们三个人。 一段时间,三人没有说话,各做各的事。袁茉在整理手机里的图片,选了几张她觉得拍得不错的发给李优。李优用小猫做成的表情包回复她“好嫉妒”,袁茉扑哧笑了,才这么几天,李优就把喵给做成了表情包。 唐桑点开电话本刷到程泽那一行,想着要不要打电话告诉他她要回来了,正犹豫着,手机响了,显示程泽来电。 程泽在半小时前做完一台心脏搭桥手术,这是今天第三台手术,手术过程不太顺利,原本计划两个小时做完结果做了四个小时,从手术室出来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他坐在办公室才想起还没吃饭,准备打电话叫外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外卖哪儿有唐桑做的好吃。 “手术做完了?” “我还没吃饭。”程泽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拨弄着中性笔笔盖,“昨天爸妈打电话问你为什么周末没回去,我说你出去旅游了,他们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答不上来。” “你这是在怪我咯?我现在就在火车上,明天下午到。” “为什么不坐飞机。” “没订到票。”唐桑突然心里很烦躁,有火没处发。 “你在火车上小心点,看好自己的东西,你明天下午几点到,我来接你吧。” “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 “你告诉我几点,我来接你。”程泽的语气加重了些。 “五点二十三。” “好,你等我。等一下,有人找我。”程泽捂住手机,看着那个靠在他办公室门框上的女人,“有事吗?” 文滢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听说这台手术不太顺利,你还没吃饭吧,我买了炒面。” “谢谢,不用了。” “多少吃一点吧,你以前也是这样,胃病就是这么来的,你这是折磨谁呢。”文滢说着走进来把一个纸盒子搁在他桌上,又从衣兜里拿出一盒糖,“趁热快吃吧,我刚刚看到你最喜欢的口味,我就买了,不用谢我,我走了,拜拜。” 文滢走后,程泽再拿起电话,只有忙音,唐桑已经挂断电话了。 唐桑心情一落千丈,连叹气都没有,眼睛发直,袁茉和刘可可都注意她不对劲,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是什么事。 刘可可对袁茉使眼神:你去问问。 袁茉惊诧地睁大眼:我?你去! 刘可可:你去。 袁茉:你去。 两人僵持不下,唐桑的手机又响了,两人齐齐望着她,唐桑面无表情地看了手机一眼直接挂断,发了条短信给程泽,然后关机。 “不接电话好吗?”袁茉问。 唐桑冷笑:“不想跟他说话。我刚刚又听到他前女友的声音了,给他送晚饭,还说什么,‘你以前也是这样’。” 刘可可眉头一皱:“呵,打旧情牌,最龌龊了。” 唐桑叹气:“没意思透了,你们还没踏进婚姻,以我为例,结婚前一定要考虑清楚,不然——”她瘪了瘪嘴,“离婚都困难,自己折腾自己,累。” 刘可可说:“我是这么想的,努力赚钱,有恋爱就谈,反正结婚是要谨慎考虑的,最好能一举嫁个富豪,钱拿到手了,我管他包不包二奶,找不找小三,他在外面玩,我也可以在外面玩,大不了离婚,我有钱有貌养个小鲜肉也不是问题。人就活一辈子,我才不憋屈自己。” 袁茉心道:人……不一定只活一辈子。 唐桑笑了笑说:“你这种思想也太前卫了,我不行。”她看向袁茉,“你真的没打算结婚?一个人多孤单。” 袁茉说:“要是为了不孤单我就结婚,我干嘛不养条狗。” 唐桑失笑:“这怎么一样,狗和人怎么能比,算了,我不多说什么了,我自己的婚姻还没折腾好呢,还劝你。” 袁茉见她满脸的失落,心里有些害怕,毕竟这是一个跳过楼的女人,二十三层,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的。 “我觉得你也不用太悲观。”袁茉拍了拍唐桑的手,“你回去之后试着跟你丈夫好好谈一谈,开诚布公地谈,把你们的想法都说出来,就算是要离婚,也要离得明明白白。无论结婚还是离婚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唐桑点点头,说:“昨天站在雪山上,我突然想起我刚知道他有很多事情瞒着我的时候,跟我结婚也不是全心全意,好像对他完全失去了信任,他又拖着不肯离婚,这种半死不活的日子还要过下去,我真是非常痛苦,真想过跳楼一了百了。” “跳楼?我去!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啊。”刘可可急忙说,“人死了可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才是希望。而且为了男人死,太划不来了。” 唐桑笑:“我知道,可能是我从小到大走得都太顺了,在婚姻上栽了大跟头才会这样吧。他前女友说他在结婚前还在给她打电话,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差点都哭了。要是他初恋接了电话,他还准备把我一个人甩在婚礼上是吧,想想我都心寒。” 刘可可恨恨地说:“你就该上去甩他们两巴掌。” 唐桑抿着嘴笑:“打他有什么意思,解不了我心头恨。穆原说得没错,他哄我,我不开心,他不哄我,我更不开心。” 袁茉说:“你过不了心里的坎。” 唐桑点头:“对啊,他先对我撒谎,又跟初恋纠缠不清,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反正心里膈应。” “是嫉妒吧。”袁茉说。 “嫉妒?” 袁茉点头:“就是因为他前女友的出现又纠缠他,你才会这样患得患失,其实这就是嫉妒啊。因为情敌的出现,可能会破坏你们夫妻关系,对你来说是敌人,所以你才会产生愤怒、悲伤和恐惧。” “女人最怕的还是情敌长得漂亮会把身边的男人抢走,对女人而言,伴侣和别人上床都没有伴侣移情别恋来得难以接受,因为他们的心走了,似乎预示着我们作为女人的失败,连男人的心都管不住,进而会怀疑自己的一切,我还长得漂亮吗?我看起来老吗?我走路的姿势好看吗?我穿这件衣服得体吗?我说话是不是咄咄逼人?是不是这样那样做得不好他才离开我的?事实上,当一个男人变心的时候,女人做什么都是错的,因为他已经不爱你了。” “嫉妒是我们无法治愈的顽疾。” 唐桑和刘可可若有所思地点头,有点道理。 袁茉趴在小桌上,透过小小的窗户往外瞧,才不过六点过,天已经黑了,她哈了一口气,窗户立刻雾成一片,唐桑和刘可可凑了过来,哈哈几口气,窗户雾了又散了,袁茉看了她们一眼,说:“我有一个前男友,跟我在一起两个星期就跟我分手了。” “两个星期!”唐桑和刘可可惊诧道。 袁茉点头:“走的时候干了件特别奇葩的事。” “什么?” “他趁着我上班午休的时候跑到公司,在我的办公桌上留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的是‘对不起,我不能再跟你在一起了,我要出国了’,然后他就再也没出现了。那天我跑到很远的一家餐厅吃饭,午休快结束才回去,结果公司所有人都知道我被甩了,而且就留了张纸条。那个时候真是脸都丢光了,感觉走到哪儿都有人在嘲笑我。” 刘可可和唐桑瞠目结舌:“还能这样……这男的也太渣了。” 袁茉笑了笑:“我伤心难过了好久,每天下班就窝在家里看各种悲情电影,一边看一边哭,觉得自己比谁都惨,我以为自己会一直伤心下去,可是过了一个星期,就跟感冒一样,全都好了。虽然我现在还是会想起他,还是会觉得被男人用便利贴甩了很丢人,但是那又怎么样?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改变。再说了,错的又不是我。说不定,他现在正在某个资本主义国家因为痛失我这个优秀的女朋友而懊悔痛哭呢。” 说完,三人相视大笑。 当女人愿意放弃恋爱受害者身份时,会发现那段看似失败的感情里还是有很多值得回忆的故事的。 ———— 第二天下车前,三人互相交换电话号码、微信和微博,约好有时间再聚便分道扬镳了。 袁茉回到家,李优还没回来,她走进卧室,看见自己的床上正中心躺着一团灰灰的绒毛,她轻轻地放下行李,慢慢地挪过去。 “喵——”绒毛一下子站起来,咖啡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她,往前探了一下又往后缩,小爪子一抬一抬的。 袁茉学着猫叫,慢慢地伸出手,小猫缩成一团依旧警惕地看她。 “你回来了。”李优回到家看见一人一喵对峙,“还没给它取名字,你说叫什么好?” 袁茉点了一下小猫的脑袋,让它摔了个四脚朝天,小身子半天翻不过来逗得袁茉和李优哈哈大笑,李优把它抱起来,捏着小爪子打袁茉:“出差顺利吗?” 袁茉接住爪子捏了捏,软软的小肉垫,“还行,就是太冷了,你的衣服我洗好了再给你啊。” 李优说:“随你,我们出去吃饭吧,对面开了一家日料店,正儿八经日本人开的,一对从大阪来的夫妇,我去过一次还不错,我请你。” “你请我?为什么?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李优把猫放下瞪了她一眼:“请你吃饭还这么多话,走啦走啦。” 和式居酒屋是一家很典型的日式饭馆,和日剧里常见的居酒屋的布置差不多,面积还要再大一点,里面全都是木质装潢。 李优推开门,一个面容和蔼穿着和服的中年妇女笑着迎了上来,用生硬的中文说:“欢迎光临。” 李优让袁茉点菜,菜单上列出来的菜品很多,袁茉点了梅煮秋刀鱼、半熟牛肉寿司、酒蒸花蛤、煮牛腩串、各种烤串和炸串,再点了两杯乌龙茶调酒。 李优对着店里的调酒师傅扬了扬下巴,说:“调酒师傅也是从日本来的,是老板的侄儿,长得帅吧?” “你了解得够清楚的啊,看上人家了?”很典型的日本男人长相,袁茉觉得一般。 “没有啊。”老板先上了乌龙茶调酒,李优喝了一口,“我只是觉得很帅而已,而且,你优姐名花有主了。” “嗯,嗯?”袁茉愣了两秒,看着李优得意又不好意思的笑脸,她也笑起来,“谁啊?谁这么有福气?” “你猜?” “你给个范围啊。” “咱们大学同学。” 袁茉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周继为?” 李优咧开嘴笑点点头。袁茉有些感叹,她以为随着她的重生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没想到李优和周继为还是走到了一起。 “开心吗?”袁茉一边吃着半熟牛肉寿司一边问李优。 李优重重地点头:“很幸福。” 牛肉一点也不生,没有血腥味,沾上一点芥末,牛肉本身的味道都被激发出来了,米饭颗颗饱满弹牙,标准的一口量。 以前有一个日本料理师傅跟她说过好的寿司就是要一口一个,不能在中间截断,因为那样米的质感就会被破坏掉。 袁茉吃着这么美味的牛肉寿司也很幸福。 煮牛腩的火候掌握得很好,保留了牛腩的嚼劲但不至于嚼得腮帮子疼,调料非常入味。 以前看深夜食堂的时候她就想知道酒蒸花蛤是什么味道,现在终于吃到了,很棒,花蛤的鲜甜极好地保存下来,没有在烹饪过程中流失掉,肉质很嫩,配上冰爽的乌龙茶酒简直就像坐过山车那样刺激。 “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袁茉吃掉最后一块寿司,拿了一串五花肉烤串。 李优说:“上个星期三,他跟我表白了,然后我就答应了。” 袁茉笑了笑,挤了一小半的柠檬汁在烤肉上,非常解油腻。 无论发生多少爱情悲剧,只要有一件爱情喜剧,就能让人们对爱情保留最美好的期望,这本身也是爱情的神奇之处。 袁茉心想:幸好,没有因为我的重生而改变他们幸福的轨迹。 第八章 清欢 就在袁茉她们三人走后不久,旅馆老板抱着新生女儿回来了,穆原、冯达和张鲁泽圆满完成任务,驾车回到y市。 穆原回到家,还没关上门,身后一只手上将门扒拉住,“你知道我在后面你还关门,臭小子,故意的吧!” 穆原往后瞥了一眼,笑笑不说话。 穆松关上门,把背包放在进门处的软椅上:“你这次出去了多久?有没有带特产回来?昨天我还遇到薛珺了。” 穆原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顿了一下说:“薛珺找你做什么?” 穆松坐在他对面,笑了笑说:“你这个小学妹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不知道,然后就没问什么了,除了跟你有关的,她还能找我做什么。薛珺不错啊,一直喜欢你,从中国追到德国,再从德国追到中国,现在这么痴心的女孩子不多了,再说人家性格样貌家世哪一点配你都是绰绰有余的,你怎么就不喜欢她?” 穆原从背包里拿出书,一本一本地放在桌上:“如果我对她有感觉我早就跟她在一起了,你不要试图充当说客,我跟她说得很清楚了。我只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能控制她的。” “啧啧,你真是铁石心肠。” 穆松、穆原两兄弟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父母一直在外做生意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两兄弟的性格都跟父母不一样,穆松的性格像奶奶,是温柔性子,穆原像爷爷,*的,软硬不吃,穆松这个做大哥的时常被穆原气得头晕,偏偏还想不出办法治他。 “穆大厨,今晚吃什么?”穆原回来宣告穆松的外卖生涯结束了,谢天谢地。 “海南鸡饭。” ———— “小优,咱们家的喵好像是……顺拐。” 袁茉蹲在客厅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还没取名的小猫东跑西跑,她发现一件很好玩的事,这只喵是顺拐。 “顺拐?”李优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头发还滴着水,“哎哟,小可怜,你不会因为这个才被丢了吧,可怜见儿的,这也不算残疾啊。”李优摸摸喵的小脑袋,小猫舒服地闭着眼,让铲屎官李继续摸不要停。 “就算它残疾也不能随便扔了吧,多没公德心。”铲屎官袁把喵抱起来,按摩停止,小喵很不满地冲着袁茉叫,袁茉捏了捏它的下巴,说:“要不,取名叫顺拐?”说完自己都被逗笑了。 李优无语地白了她一眼:“如果你是猫,我给你取名叫顺拐,你还笑得出来吗?” “那你说叫什么?” 李优一边吹头发一边想:“要不叫……小顺子?” 袁茉回以无语的眼神:“怎么不叫小拐子。” “听着像人贩子,不好。”李优嘿嘿地笑,“好了,不拿我们家喵开玩笑了,我觉得它通人性,说不定能听懂我们说什么。” 袁茉低头看了一眼这只通人性的喵,才一两分钟它就趴在她的臂弯里呼呼大睡,傻兮兮的,哪里看出通人性了! 经过两人一晚上的商量,最终决定叫它顺顺,希望它此后的喵生能一帆风顺。 ———— 袁茉做的高原专题出刊后受到了广泛好评,不少读者寄信给她,说喜欢她的文风和摄影风格,希望她能继续加油。 上一次接到读者来信,在袁茉的记忆里还是在星光做正式编辑的第一年,她跟着主编去纽约看秀,那一篇原本是因为约不到名作家的稿才让她写的,没想到却有奇效,不过和中国旅途不同的是星光根本不在乎读者来信,因此袁茉也没有上心,但这次她是真的很开心。 “小袁啊,这次的高原专题做得非常不错。”王晖盛和善地看着袁茉,“我和主编都希望你能再接再厉,不要骄傲自满,俗话说得好,满招损,谦受益,你正是事业的上升期千万不能退步啊。” 袁茉保持着职业微笑:“是,我会继续加油的,谢谢社长和主编对我的信任。” 王晖盛哈哈笑:“小袁你不要这么拘谨。我和主编商量过了,计划开设一个专题,目前暂定为城市美食地图,你说说你的想法。” 城市美食地图…… 既然老王和主编都已经商量好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的意见有用吗?袁茉想了一下,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看法,看王晖盛满意的样子,她知道自己说到他心坎上了。 随后,王晖盛又发表了一番关于年轻人要不断进取的小演讲,那台词妥妥的新闻联播风味,袁茉听得脑门儿一突一突的,她正飞神,哐当,任务砸下来! “小袁,这个版块就交给你了,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袁茉坐在位子上想着计划书,手机震动两下,是唐桑发来的微信,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自从她们在火车站告别后,这一个月唐桑是最积极主动联系她的,但还没有一次主动邀约她出来吃饭。 难道是她和她丈夫又出问题了? 袁茉:好啊,晚上几点? 唐桑:六点半,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等。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袁茉正收拾着东西,王晖盛突然找来,让袁茉和他一起晚上去广告商的酒会,袁茉只好万分抱歉地打电话给唐桑,电话那头唐桑很通情达理直说工作最重要,但是袁茉还是听出了她的低落。 说是酒会,其实就是饭局,杂志社的生存离不开广告,袁茉跟着王晖盛和主编前去y市最上档次的一家酒楼,菜没吃几口,被那群脑满肠肥的广告商一杯一杯地灌酒。好在袁茉酒量尚可,喝到最后桌上一大半的人都醉醺醺的,她还保持着一点清醒,王晖盛一举拿下广告合同。 袁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终于有钱了。 “小袁,你快回去吧,都十一点了,坐辆出租车啊,杂志社报销。”拿下了广告,王晖盛壕气十足,“路上小心,快回去吧。” 袁茉笑着点了点头,喝了一晚上的酒,肚子里空空的,这会儿她又晕又饿,在街上站了十多分钟一辆空车都没看见,寒风无处不在,袁茉拢了拢衣襟,搓了搓手,继续往前走,穿了一天的高跟鞋到这会儿她的脚又酸又疼。 袁茉随意地四下观望,走到一条小巷子口远远地看见一家店里投射出橘黄色的光,看起来很暖和。 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光亮处走去,脚下的石板路有点湿滑,她走得小心翼翼的,高跟鞋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在这深夜里异常清脆。 “清欢。”袁茉抬头看了一眼店名,“还挺文艺的。” 店面不大,进门处摆放着各色盆栽,店里摆放着六张木桌,每一张木桌配有四把椅子,对着大门有一张长长的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铁皮玩具,柜台后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杯子,店里只有右边还亮着灯,顶上的吊灯外罩是彩色玻璃,很像蒂凡尼的一款台灯,很漂亮,灯的形状有一点像…… “是玉兰花。”穆松走过去,指着吊灯说,“形状是玉兰花。” 袁茉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见身边站着一个个子高大的男人,长得很好看,浅蓝色的衬衫搭配的是巴宝莉的毛衣,头发修剪得干净利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橘黄色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些凌厉的五官显得很柔和。 袁茉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醉了,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她竟然有些挪不开眼。 “你喝醉了?我倒杯柠檬蜜水给你吧。”穆松轻轻地拉开椅子,随后端来一杯热气升腾的蜜水。 “你们这是餐馆吗?”袁茉还不知道自己来了一个什么地方,她用残存的意识想了一下,应该不是咖啡馆,都这个时候了,只有餐馆吧。 “是,你要不要看看菜单。”穆松递给她一张菜单,菜单很干净,没有油腻和污痕,上面的菜名是手写的,“嗯,字还挺好看的。” 穆松很开心她的夸赞:“谢谢,是我弟弟写的。”他很骄傲。 “哦。”袁茉点点头,把菜单两面都看了一遍,不知道点什么好。 “你晚上喝了酒,我建议用一点粥吧,你看可以吗?”穆松建议道。 袁茉使劲地闭了下眼睛让自己清醒,她抬头看着他:“什么粥?甜的我不要。” 穆松温柔地说:“大骨粥,你看可以吗?” “什么骨头?是筒子骨吗?不是筒子骨我不要。” “是筒子骨。”他话里带着笑音。 “还有什么?”袁茉的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还有香菇和干贝。” “香菇?”袁茉惊骇地睁大眼,“香菇怎么能放进大骨粥里呢!我不要香菇。” “好。” “那好吧,我点大骨粥,需要多久?现在好像……”袁茉眯着眼睛四处寻找钟,眼睛忽然定在右手边的一面墙上,“那是……钟?” 钟的每一个时间点都是用数学公式代替的,袁茉是数学渣,上大学的时候学高数差点没把她挂死,看到这个钟高数期末考试时那种痛苦瞬间想起,脑子更晕乎了。 穆松笑了笑,颇为自豪地说:“那是我弟弟自己做的钟,有意思吧。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五分,在十二点之前一定会让你吃到粥的。”他说完就进了厨房。 厨房干净得让人不敢下脚,生怕把地面弄脏,所有厨具餐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穆松无奈地叹口气,他这个弟弟无论做什么都是这样,像一台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严谨洁癖得过分,厨房里整齐得连根葱都不敢乱放。 “原儿,有客人。”穆松站在厨房门口不进去。 穆原正在录电台节目,这是他自己做的私人电台,点击率一般,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是自娱自乐而已。 “要求。”两个字,简单利落。 “大骨粥,不要香菇。” 穆原像是不理解“大骨粥不要香菇”这七个字的意思,皱着眉说:“不要香菇?大骨粥里不放香菇怎么行!” 穆松靠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你是顾客还是她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给你二十分钟,想办法掩盖掉香菇的味道。” “……” 穆松端着热气腾腾的大骨粥出来时,袁茉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穆松想了两秒还是把她叫醒了。 短短二十分钟,袁茉做了个梦,梦到了妈妈,妈妈坐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拉着她,嘴唇一动一动的,在跟她说话,可是袁茉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她大声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妈妈不停地说着,她依旧一个字都听不见,忽然听见“醒一醒”三个字,袁茉□□一声,哦,原来她在做梦。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这是大骨粥,趁热喝吧。” “谢谢。” 穆松点上diptyque香薰蜡烛,淡淡的玫瑰香飘散开来。 袁茉捧着微烫的瓷碗,碗里的粥很浓稠,是她最喜欢的那种,上面零散地撒上了几粒葱花,轻轻一吸,骨头汤的香气窜入鼻内。 吃上一口,先是淡淡的咸味和骨头汤的鲜味,随后是米香和大米的甘甜。第一口粥像是解开了封印,袁茉这才发现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口接着一口,两三分钟一碗粥见底。 就在她放下碗的那一瞬间,一只骨节修长如竹,干干净净的手拿着一个小瓶子伸了过来,“尝一尝吧,我们店里的新品,牛奶牛油果奶昔,牛油果是从广西空运来的,很新鲜,表皮用喷枪烤制了一下,希望你能喜欢。” “我没有点这个呀。”袁茉虽然有些醉了,但是还没完全喝断片。 穆松笑说:“免费赠送的。” “哦,谢谢。”袁茉拿起小勺子轻轻地敲了一下烤炙过的表皮,脆脆的,看起来还不错。 牛奶牛油果奶昔,她默念一遍,这是要逼死nl不分的人。 她从来没想过牛奶可以和牛油果混在一起,袁茉尝了一口,牛奶和牛油果相得益彰,不过她觉得应该冰冻一下,这样牛奶和牛油果可以结合得更好,不会显得太稀,或者用酸奶更好,而且作为一道甜品来说,它不够甜。 穆松站在一旁细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一开始她显露出惊讶,后来她皱了下眉头,这是不太满意的意思? 袁茉吃完擦干净嘴,对着穆松扬了扬手示意买单。 “这道甜品怎么样?”比起收钱他更关心这个。 袁茉想了想,说:“不够好,不过还不错。” “怎么不够好?哪里需要改进?” 袁茉看了他一眼,说:“原来你的目的是让我试吃。” 穆松很淡定地笑:“是,这是店里的新品,你是它的第一个客人,这是我们的荣幸。” 他还挺会说话的。袁茉笑了笑,没有多说,她站在大门口拉着门把,在走之前她简单地点评了一下,用了四个字:“需要改进。” “……” 穆松被这四个字痒痒得挠心挠肺,需要改进,哪里需要改进,朋友,你说清楚再走啊! “甜品怎么样?”穆原比穆松更关心自己研制出来的新品。 穆松摇摇头:“不太好。” 穆原“哦”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然后又进了厨房,过了几分钟,他背着包出来,“麻烦你关店,我先回去看比赛了。”两秒钟后,穆松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又把他当免费劳动力,整天就惦记着他的f1! 从清欢出来,袁茉的醉意醒了大半,或许是那碗粥的缘故吧,她很喜欢喝粥,因为袁文和是煮粥的大师,父母离婚后,她再也没喝过粥了。 已过零点,喧闹繁华的大街安静下来,整座城市都入眠了,偶有几辆车开过,袁茉站在路边,突然想哭,今天去的大酒楼就是袁文和的美食集团旗下的,大酒楼的店名还是她妈妈生前取的。 袁茉一边哭一边往前走,泪眼婆娑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桑?” 第九章 重聚 那天下火车后,唐桑并没有等到程泽来接她,程泽科里来了一个重症病人全科室都聚在一起开会商量手术方案,对此,唐桑见怪不怪。 那晚,唐桑看着在她身边熟睡的程泽,浓墨的夜色勾勒出程泽的轮廓,他是个很帅气的男人,在唐桑看来,程泽的侧脸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侧脸,她看着程泽,心里涌出一个想法:你爱他,你自己是清楚的,好好地跟他过下去吧。 程泽也感觉到了唐桑的变化,没有动不动再给他摆脸色看,跟他冷战,她还是一如往常地有时间就煲汤熬粥送到医院,还给他买了五件衬衫和两件大衣,言语间也非常体贴,科室的同事都说他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娶了这么好的老婆。 程泽总算松了口气,看来唐桑是憋在家里太久了,出去走走散心就好了。 “你怎么不回家?”袁茉倒了杯热牛奶递给唐桑,往上拉了拉被子,在街上相遇后,两个深夜在街上哭泣的女人相拥而泣,袁茉把唐桑带回了家,明天是周六,李优下班就跟着周继为走了,说要星期天才回来。 唐桑捧着杯子发呆,她已经平静下来了:“我真的要离婚了。” 她的样子像是看空了一切,袁茉被吓住了,害怕她想不开,急忙说:“真的?你要想好啊,那个……你自己过得好最重要。” 唐桑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的。我对程泽算是彻底死心了,连他爸都看见他跟他初恋纠缠不清,他还跟我说是我多想了。我总是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骂他怪他,他一句话都不反驳,一提离婚就拒绝,反正他就一句话不离婚,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离婚,跟我离了不正好去找他的真爱吗!拖着有什么意思呢!” 他们的事袁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拍拍唐桑的手:“别想这么多了,睡吧。” “我睡不着,心里乱。你家里有酒吗?” “酒?”袁茉看向餐桌上那半瓶威士忌…… 半小时后—— 威士忌空酒瓶倒在桌上,唐桑捏着酒杯靠在沙发垫子上,双颊通红,她拉着袁茉的手,嘟嘟囔囔地说:“去年就这个时候,我们楼上着火,大火,消防车都来了好多辆的那种大火,我在卧室睡觉,要不是醒得快,可能就要被烟熏死了,被烧死了也说不定。我跑到楼下给他打电话,我想就算他回来不了也可以在电话里安慰我,但是你知道他第一句问我什么吗?” 袁茉摇头。 唐桑喝完最后一点酒:“他问我他的那些书有没有被烧着,那些书!那些书比我还重要!” 袁茉眯着眼皱眉说:“啊——,你老公好挫。”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根本不爱我,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我只是跟他结婚的人,换一个跟我差不多的,或者比我更好的,他也能接受。但是我真的爱他,看见他比看见快递小哥还开心。” 唐桑放下酒杯,揉了揉头发:“谈恋爱的时候不觉得,结了婚才发现我和他很多方面都不同,连吃饭的口味都不同,我不想再将就他了。”她叹了口气,“可是我一想到离婚就觉得一下子寂寞了,我很作吧。” 袁茉仰着脖子喝完酒,努力睁开迷醉的双眼,酒杯掉落在脚边:“作?我不觉得你作,爱情的反面本来就是寂寞啊。我小时候以为长大了就不寂寞了,但是长大了一样寂寞,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逛街,跟小时候想的完全不一样。” 唐桑点点头:“同意。就像我,虽然结婚了,丈夫和我不是一条心,就跟没结一样,不对,没结婚之前我还能混入未婚队伍,结了婚就只能进入已婚队伍了,大家说的都是丈夫小孩,我什么都说不上话,时间久了就喜欢一个人,寂寞啊。” “或许——”袁茉看着唐桑,“人生本来就是寂寞的。” 折腾了半夜,袁茉凌晨四点才睡,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她从睡梦中惊醒,还带着醉酒的头疼,连拖鞋都没穿跑到客厅,唐桑早就走了,沙发上放着整整齐齐的被子,茶几上留有一张纸条: 谢谢你收留我,我回家了。你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改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纸条的右下角唐桑还画了一个笑脸,可袁茉却笑不出来,能不能体谅她这个被砸死重生的人的心情!她是真怕唐桑跳楼,昨晚她那个生无可恋的样子把袁茉吓坏了。 她给唐桑打了通电话,唐桑接通了,说她刚从商场出来正在回家的路上。 袁茉稍稍松了口气,还能购物就证明心情还不错。 被这么一闹,袁茉也懒得做饭,幸好前天买了吐司,吐司就着开水解决了一顿午饭,然后她开始写城市美食地图的计划书,工作早日完成,她才安心。 从梳阔勒回来后,袁茉想过要重新回到时尚行业,她查了几家时尚杂志社的资料,都兴趣缺缺,冥思苦想了一晚上,袁茉决定既然重来一回就得试试不一样的生活,迎接新的挑战。这么一想,她的心就定下来了。 打下最后一个句号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袁茉累得腰酸背痛,窝在她大腿上的顺顺跟着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跳了下去,冲着她喵一声:铲屎官,朕要用膳了。 伺候好顺娘娘用膳,袁茉饿得差点连猫粮都想抢。不能用面包开水对付了,袁茉决定要出去大吃一顿犒劳自己。 晚上七八点,几乎每家餐馆都是满客,一眼望去全是人头,服务员忙得恨不得飞起来。袁茉一边走一边找,又走到了昨晚的那条小巷子口,远远的望去,那家叫“清欢”的店好像还有座位。 这里身处闹市但还挺安静的,像是和外界隔绝开来了。 她先往里探了探,忽然,店里出现一个人,她惊讶地瞪大了眼,嘴巴微张:“穆原!” 穆原刚做好一道新品菜式从厨房出来看见店门外站着的袁茉也有点惊讶,y市真是小,这么快就相遇了。 “请进。”穆原拉开玻璃门。 袁茉:“好巧,这是你的店?冯哥和张鲁泽呢?” 穆原引着她坐到进门右手边第二张桌子,这是唯一一张空桌:“这是我和我大哥一起开的,平时是我在打理,冯哥和小张在这里帮忙,但是今天冯哥家里有点事没来,小张在后厨做事。” “大哥?昨晚招待我的那位先生是你大哥。”袁茉笑了笑,“你们兄弟长得不太像啊。” 穆原“嗯”了声:“昨晚?昨晚那个喝醉酒的是你?” 袁茉点头。 穆原扬了扬眉,不紧不慢地说:“我哥说昨晚有个客人说那道甜品需要改进,你觉得哪里需要改进?”这件事他想了一整晚,要不是怕打扰到穆松他都想起床再做试验。 甜品?什么甜品?昨晚袁茉喝了一晚上的酒,现在还有点晕乎乎的,她仔细想了想,哦——,原来他还记着呢,牛油果! 袁茉说:“不够甜,我不喜欢吃甜食都觉得不够甜,而且太稀了,没有奶昔的那种感觉,就只像是牛奶里加了牛油果,还是没搅匀的那种,尝不出特色,不过我很喜欢表皮是酥脆的,如果再放点坚果就更好了,或许你可以尝试一下用酸奶。” 穆原默想了一遍说:“放坚果不行,会遮掩掉奶香和牛油果的味道,喧宾夺主了。酸奶……快入冬了,酸奶太凉,加热又破坏了酸奶的味道,还是牛奶比较好。” 袁茉瘪瘪嘴:“这只是我的意见而已。” 穆原笑笑:“对了,我差点忘了,你要吃点什么?” “吃什么……”这真是一个大问题,袁茉想了想,“我一个人,你有什么推荐?” 穆原正要说话,店里有客人叫他,袁茉让他先去,她从柜台上拿了菜单,点什么好呢……天梯鸭掌、甜牛肉饼、糟溜鱼片、银耳素烩…… 忽然,肩上一沉,袁茉抬头一看,“刘可可!” 刘可可摘下墨镜,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左顾右盼:“嘘,低调,低调。” 店里的客人多,有些嘈杂,没几个人注意到她们,刘可可亲亲热热地挽着袁茉的胳膊:“我们俩都好久没见了。” 袁茉抽了抽嘴角,也没有多久吧,你天天都在微信上发自拍照。 “怎么只有你一个,唐桑呢?”刘可可问。 袁茉说:“她家里有事。” 刘可可眨眨眼:“她还在和她老公闹离婚?” 刘同学真相了。袁茉含糊不清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刘可可“哦”一声,没有再多问,看见穆原看了她们一眼,刘可可挥了挥手,“你是第一次来?” 袁茉:“不是,昨晚来过。” 她俏皮地笑:“我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你是怎么发现他在这里开店的。” 刘可可说:“这家店早就开了,好像是去年就开了,张鲁泽说穆原是经营一段时间就停一段时间,出去学做菜。” 袁茉笑:“你打听得还挺清楚的。” 刘可可得意:“当然了,我盯上的目标必须由我一手掌控,让他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袁茉:为穆原默哀一秒钟。 就在说话间,她们身后的座位被新来的客人占了。 袁茉: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最后,穆原把她们带到后院,这里原本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后院正对着静安公园,很安静,院子里种着一棵腊梅,现在还未开花,光秃秃的树下摆放着一套原木桌椅。穆原按下开关,墙上的灯亮了,刘可可兴奋地跑过去,左看右看,说:“这里好安静,好适合做烧烤。” “两者的关联是?”穆原挑眉。 刘可可笑嘻嘻地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把唐桑也叫来吧,还有小张和冯哥,大家聚一聚啊,你们就不想我吗?” 穆原/袁茉:…… 无语归无语,但袁茉承认她确实有点怀念在梳阔勒的那几日,每天聚在一起烤火聊天,还挺温馨的。 半个小时后,梳阔勒六人组聚齐了。 店里的客人陆续离开,穆原提早关店,他按照刘可可说的,在后院架起了烧烤架。 店里还有肉末,可以做油炸小丸子,冰箱里有五条早上买的鲳鱼,可以做干煎鲳鱼,再有就是五花肉、嫩牛肉、鸡腿、茄子、豆皮、金针菇。 冯达和刘可可叙旧,袁茉主动帮穆原准备材料。她一进厨房吓呆了,这哪儿是厨房,这是什么实验室吧,各种器具食材摆放得整整齐齐,像列兵一样。 “你是处女座?”袁茉一边往鸡腿上抹辣椒面一边问穆原。 穆原专心地处理鲳鱼,没有回答,直到他处理好最后一条鲳鱼才说:“不是。”他又加了一句:“整理厨房是我的爱好,我有点洁癖,那个盆子不是放在水池边的,你用完了就放在水池里,我等会儿洗。” 然后,穆原又把袁茉用过的调料瓶重新摆放了一遍,确定摆放整齐才露出笑脸。 袁茉突然想到他看的是德文书,难道——“你以前是在德国上学吗?” 穆原点头:“慕尼黑工业大学念的本科,后来去了瑞士念硕士。” “这么牛!”原来是学霸。 穆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算什么牛,比我牛的多的是,我们出去吧。”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没有装x的感觉。 坐在屋外的人聊得热火朝天,刘可可正吐槽那场大秀:“什么大秀,就租了间废弃工厂,随便装修了一下,我真是自降b格,早知道就不该去的。给钱的时候你们没看见那设计师扣扣索索的样儿,就两千块钱,看得我胃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给两亿呢……” 袁茉把五花肉和牛肉都放在烤架上,刷上一层油,心想:果然是这样……她抬头看了刘可可一眼,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刘可可真的很眼熟,是谁呢?袁茉仔细想了想,没能想出答案。 穆原端着刚出锅的油炸小丸子出来,瞬间被哄抢一空。袁茉咬了下嘴唇,她也想吃,算了,还是烤串吧…… “这是你的。”穆原拿着一小盘小丸子在袁茉眼前晃了一下放到一旁,然后站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夹子,“你过去跟他们玩吧,我来。” “那麻烦你了。”烧烤的烟确实呛得她难受。 穆原:“别客气。” 袁茉坐在唐桑旁边,她尝了一颗小丸子,肉剁得细细的,炸得外焦里嫩,酥脆,没有油炸的油腻感,蘸着椒盐吃,很香。但是好像缺少一点什么。 如果把小丸子捏成不规则形状的话,可能会更好一些,受热面会更均匀,小丸子也就更酥脆。 别看油炸小丸子谁都能做,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最简单的往往也是最难做的。 穆原算不上大师,但是他做菜很用心,这一点就很难得。 袁文和曾经说过一个厨师的喜怒哀乐,他是否用心是能反应在菜品上的,如果他对一道菜不尊重,或是对厨师这个职业不尊重,这道菜就算用上十八般武艺也不会好吃。 “干煎鲳鱼、五花肉、牛肉都好了。”穆原要喝一声,在众人的欢呼下端着一个大盘子走过来,上面摆满了烤肉,另外一个小盘里装有五条干煎鲳鱼。 “唔,五花肉好吃!” “牛肉好嫩!” 袁茉趁着他们抢食的时候,先动了鲳鱼,她用筷子拨开鲳鱼被煎至金黄的表皮,细嫩的鱼肉里飘出几丝白烟,瞬时香气四溢,引得袁茉食指大动,她夹起一块,好嫩,外皮酥酥的,有点咸,正好和平淡无味的鱼肉中和。 鲳鱼是海鱼,刺少肉嫩,用煎的方法挺好,既保持了鱼的原味,又增加了鱼肉的层次感。 如果再有……再有点腌脆的萝卜丝就好了,搭着鱼肉一起吃,一个细嫩,一个鲜脆,一定很不错。 “你觉得还差点什么?”穆原问。 袁茉愣了一下,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嗯,可以加一点腌萝卜丝吗?” “腌萝卜丝?”穆原眯了下眼睛,“好。” 他虽然不知道腌萝卜丝是否可以配鲳鱼,但他愿意试一试。 酸脆的萝卜丝配上细嫩的鱼肉,好吃得能把舌头吃掉,刘可可惊呼穆原是厨艺天才,穆原勾了勾嘴角,他往袁茉身上投了一眼,很快就收回。 六人一边吃烧烤一边聊天,唐桑的电话突然响了,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她。唐桑瞥了一眼来电,正想挂断不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接通。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唐桑只听不说,到最后,她才开口:“没什么好说的,好聚好散吧。”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唐桑挂断电话看着他们,故作轻松地笑说:“吃呀,看着我干嘛?” 冯达舔了舔油汪汪的嘴:“妹子,真要离啊?” 唐桑夹了一块鲳鱼肉在盘子里拨了拨,说:“嗯,要离。” “妹子……” “冯哥你别劝我。”冯达想要劝一劝,被唐桑阻止,“婚姻这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吃啊,继续,别因为我冷了场。” 袁茉担忧地看着她,唐桑冲她俏皮地眨眨眼,袁茉发誓她看到了唐桑眼里的泪花。 深秋的夜晚气温骤降,穆原给大家各发了一条羊毛毯,今晚的月色正好,大家坐在一处喝着暖乎乎的桂圆红枣茶看着月亮。 忽然,一朵烟花飘上夜空绽放,随后,一朵接着一朵。 袁茉好长时间没有这么悠闲过了,在星光打拼的那十年,好似一个梦,现在才是真实的生活。 刘可可说:“你们觉不觉得咱们挺有缘的,不如,义结金兰吧。” 穆原/冯达/张鲁泽:…… 第十章 天梯鸭掌(修) “这么晚了,还不睡?”穆松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穆原对着今晚的第五条鱼下手,他这个弟弟练整鱼脱骨都快练魔症了。 穆原头也不抬地说:“你先睡吧,我做完这条就睡。”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呢。穆松走过去看了一眼,盘子里搁着四条鱼,旁边是不太完整的鱼骨头,感觉还能再抢救一下的样子。 “你对做厨师就这么上心?”穆松倒了杯红酒,拿出手机刷了一下微信,“你真不回德国了?真的决心离开车队了?” 穆原顿了一下,左手拿着刀再往里一送,可以了!一条完整的骨头取出来了。 “不错啊,糟蹋了那么多鱼,终于还是被你练成了。”穆松举了举酒杯,“要不要来一杯,庆祝一下。” 穆原瞥他一眼,说:“什么叫做糟蹋了那么多鱼,哪条鱼不是进了你和萱萱的肚子。” 穆松笑得贱兮兮的:“穆原同志,你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刚刚的问题。”穆松最近喜欢上了老电影,对谁都是xx同志开头。 穆原很仔细地洗好手,甩甩手:“我说过了,我不回德国了。”他看了眼挂在客厅墙上的钟,已经是十点五十了,他开始收拾厨房。 “为什么?”穆松放下杯子,肃然道,“你以前可是告诉我f1是你的生命,轻易不会放弃的,因为那件事情就放弃你的生命了?” 穆原手上不停,说:“那时候年少不经事,说的话很幼稚,你不要记在心上。”他关上水龙头,抬头看向窗外,今夜无月,“不只是因为那次意外,我已经在梅奔工作五年了,说实话我很疲惫,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穆松闭了闭眼,说:“你现在开餐馆,你真的愿意?” 穆原笑说:“我为什么不愿意?民以食为天,烹饪本身就是一件很有难度,博大精深的事情,跟我学数学,做策略师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挑战,而且我还能结交不同的朋友,学到不同的手艺,活到老学到老多有境界,我怎么不愿意。” “你少跟我皮,算了算了,我也不劝你了。”穆松把高脚杯扔在水池里让穆原洗,他走出厨房又退回来,拍拍穆原的肩,“原儿,你想做什么,哥都支持你,只要你不违背自己的本心就好,逃避并不是永远的解决办法。” 逃避…… 穆原洗着菜板笑了笑,或许吧,能够逃避一辈子那也是本事,那一次决策失误,差点让一个车手断送生命,退出是最好的决定。 ———— 袁茉将计划书交到主编手上,主编和王晖盛象征性地改动了几处,计划书就算过关了。袁茉从主编办公室出来,李优看她神情写满了“你是不是疯了”。 “你把计划书都写好了?”李优拉着袁茉问,“今天才星期一你就写好了?你周末还工作?” 袁茉点点头:“嗯,有问题?” 李优抿嘴:“你太勤奋了,衬托出我们都是懒汉,是在下输了。你小心办公室的人对你有意见。” 袁茉点点她的额头:“少跟我贫,做你的事去。” 李优贼兮兮地说:“你是不是太久没谈恋爱了,你的洪荒之力憋不住所以全都撒在工作上了?要不要优姐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对了,我之前带顺顺去宠物诊所,那儿有个兽医不错,介绍给你?” 袁茉无语地看她:“信不信你再说下去我就用我的洪荒之力拍你了!” “啧啧,信,我怎么不信。”李优笑嘻嘻地滑着椅子坐回去,然后又探出一个脑袋,“真的不需要介绍?” “我真的拍你了!” …… 下班后,李优跟着周继为过二人世界去了,袁茉回家给顺顺添好食和水,看着这冷锅冷灶,她一点做饭的心情都没有。 一个人吃的不是饭,是饲料。 她坐在客厅想了几分钟,拿上包出门。走到清欢门口,店里的客人已经满了,要不要走……她正犹豫着,张鲁泽端着菜出来冲着她直甩头,让她进来。 “袁小姐,你来吃饭的吧,去后院吧,可可姐也在。”张鲁泽憨憨地笑着,眼睛笑成一弯。 “你叫她可可姐,怎么这么客气叫我袁小姐?” 张鲁泽面上一红:“那是……那,那我叫你袁茉姐好了。” 袁茉觉得这个小男生特好玩,逗一逗就要脸红,她有多少年没见过脸红的男人了。 刘可可一人坐在后院玩手机,见袁茉来了,她扬了扬手机算打招呼。袁茉刚坐下,她站起来接电话:“什么叫做就我不行?我哪点不行?这个角色说好的是给我的,现在怎么又反悔了?什么?袁芙?又是她,她坏了老娘三份工了,她还想怎么样?凭什么要我服软,我又没错,她自己看不住男人就把气撒在我身上,滚她娘的蛋,我就是不买账,我倒要看看她多有能耐!” “气死我了!”刘可可坐下把手机狠狠地砸在桌上。 “怎么了?”袁茉问。 刘可可不开心地嘟着嘴:“还不是工作嘛,气死我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惹了一个人才跑出去的。”袁茉点头。 她继续说:“那个人叫袁芙,是袁文和的女儿。” 袁茉放在腿上的左手紧捏成拳,她知道,“然后呢?” “她有个前男友,是那个地产大亨刘奎胜的儿子,叫刘纲,我跟那个刘纲就是玩一玩,成年人嘛,玩玩怎么了,再说了,我当时都查清楚了,他们早就分手了,我也不是不要脸的小三啊,我哪儿知道刘纲甩了她,袁芙还巴巴地等着他回心转意。” “那次我和刘纲从商场出来正好撞见她和一群女的,袁芙说我勾引她男朋友,她带的那群狐朋狗友抓着我就打,要不是我跑得快,脸早就毁了,我是靠脸吃饭的好不好。刘纲也是怂货,一看见袁芙跑得比狗还快,tmd不是男人!然后她就放话,如果我不离开y市,她就找人剁我。现在我回来了,我看也没什么嘛,纸老虎,汪汪叫。” “原来是这样。”袁茉讽刺地笑,“所以她现在阻碍你的工作?” 刘可可一下子激动了:“阻碍?她是要逼我上绝路,根本就不让我工作,除了那场破秀,后来接到的工作全都被她毁了,我到现在还没赚着钱,真是哔了狗了。” 袁茉问:“你在拍电视剧?电影?” 刘可可说:“电视剧,周庆导演的,我演女主角的妹妹,戏份不多,但是每集都能出镜的。” 周庆是近几年的后起之秀,在电视圈很有些名气,他长得好看,穿衣有自己的一套风格,袁茉在星光做副编的时候还采访过他做了一期专栏,两人因此有了私交,还传出过绯闻。 只不过现在嘛,周庆肯定不认识她。 “唉。”刘可可叹了口气,“该死该埋,反正不会去道歉让她侮辱我的。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点菜吧。” 两人点了一份天梯鸭掌、麻婆豆腐、银耳素烩还有一份黄瓜丝萝卜泥醋拌饭。 “这个黄瓜丝萝卜泥醋拌饭是什么?” 穆原端上天梯鸭掌和麻婆豆腐,袁茉问他。 穆原说:“就是字面意思,黄瓜切成丝,萝卜剁成泥,加点香油和醋,然后倒在热饭上拌着吃。” 袁茉想了下那个味道,不行,一想到酸的唾沫分泌就旺盛了。 袁茉又指着天梯鸭掌问:“为什么叫天梯鸭掌?” 穆原扬了下眉毛,她的问题还挺多的,“你看这道菜像什么?” 刘可可抢答:“什么都看不出来。” 穆原被噎了一下:“这道菜用了笋片、鸭掌和火腿,因为笋片像竹梯,所以叫天梯鸭掌。” 袁茉:“哦——,这样啊。”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穆原知道她在敷衍他:“你们慢用,有需要再叫我。” “唔——,这个鸭掌好香。”刘可可把盘子往前推了推,“你赶紧吃,真的不错。” 袁茉夹了一个,鸭掌用清水泡涨,撕掉薄膜,抽筋,然后夹上笋片和火腿。 火腿的油和蜜渗透进笋片和鸭掌里,笋片的清香又渗透进火腿和鸭掌里,而鸭掌吸收了两种食材的味道,绑着三种食材的海带丝被蒸得透透的,入口即化。 袁茉百度了一下这道菜,原来还是一道失传已久的功夫菜。 “我真的太喜欢会做菜的男人了。”刘可可吃得嘴鼓鼓的,“可能是因为我缺父爱,我就觉得会做菜的男人顾家,是好男人。” 袁茉笑了笑:“那你就多吃点。” 饭后,袁茉准备回家,刘可可拉着她不让她走,袁茉被她缠得没办法,陪着她又点了杯grasshopper(绿色蚱蜢),没想到穆原除了会做菜还会调酒,简直是餐饮小能手。 绿色蚱蜢是用淡奶油、薄荷利口酒和白可可利口酒调制成的一款鸡尾酒,在大冷的天喝薄荷味的酒,简直酸爽,一吸气,唰唰地凉。 在聊天中,袁茉透露了杂志社新设的版块,从她身后路过的穆原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问她:“城市美食地图?主要是要写什么?” “你在背后偷听?”袁茉问。 穆原耸耸肩:“正好听到了。” “哦。就是写写咱们市里的美食,路边摊,酒楼,私家菜,米其林餐厅这些都可以。”袁茉突然想到了,“你是想我采访你们?给你做广告?” 穆原摇头:“谢谢啊,不需要。” 还挺拽的,“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穆原笑了笑,没说,然后结账去了。结完帐回来,袁茉已经喝完了酒,正准备离开,他急忙叫住她。 “干嘛?”袁茉和刘可可四只眼睛看着他。 穆原说:“我有一个好地方推荐给你。” …… 晚上,袁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打开ipad,随意找了些电台,没什么意思,有些主持人的普通话听得她尴尬症都犯了,再往下刷,忽然看见一个叫“暗夜漫步”的电台,点开,里面的节目只有六条,看样子是新建的。 袁茉随意点开第三条——“谈到每日三餐,北方的饭食,要比南方简单朴实多了,除了平津一带,一般县份都是以杂粮为主食……” 男主持人的声音低沉醇厚,就像低哑的大提琴,缓缓道来,不知不觉间,袁茉缓缓地闭上双眼,沉沉入眠。 第十一章 刘婆卤味 袁茉和穆原约好第二天下午三点在公司楼下见面,她下楼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个人笔直地站着,左手随意插在兜里,右手微屈贴着裤缝垂着,没有像□□登录那样的东张西望,很专注地看着一点。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袁茉歉意地笑笑。 穆原:“没有,我刚来。” 两人还不算太熟,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聊天,袁茉发现穆原是很典型的理科思维,看事情很直接,一针见血。 她跟着穆原走街串巷来到一处靠近市中心的老旧小区,身边路过的人都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 “你说的那家刘婆卤味在这里?这是居民区吧。”袁茉问穆原。 穆原推开小区锈迹斑斑的铁门让袁茉先进去:“就是这里,那边,二栋二单元301。” “还是在楼上?”袁茉四下看了看,没有看见什么卤味招牌,难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家卤味就这么好吃? 她先拍了照片,然后跟着穆原上楼,还没走到便问到一股浓浓的卤香,带着点辣味,刺激着她的食欲,还没吃到,她已经能肯定这家卤味一定好吃。 穆原敲了三下门,走进去先喊了一声:“婆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推着轮椅从厨房出来,一见穆原,笑得露出剩下的那几颗牙:“小穆,快进来坐。” 穆原指了指袁茉:“婆婆,这是我朋友,她叫袁茉,她是专程来尝您家的卤味的。” 刘婆上下打量着袁茉:“你是小穆的女朋友吧。” 袁茉急忙摆手:“不是,我是他朋友。” “我知道,你是他的女朋友。” 袁茉:算了,估计老人家上了年纪,耳朵不太灵光了。 穆原告诉刘婆袁茉是杂志社来采访的,刘婆紧张又高兴,急忙说要去换一件新衣服,搞得袁茉非常不好意思,拦住她说不用了。 刘婆扯了扯身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蓝外套:“小穆你也没事先告诉我有记者来采访,看我,穿得……真是……小袁,你别介意啊。” 袁茉急忙摇头:“不介意的,婆婆您别太紧张了。” 随后,刘婆带着袁茉和穆原进了厨房,指着放在地上的大锅说:“我刚卤的一锅,你们尝尝吧。” 这口锅能到她膝盖,是她自己把大锅从灶台拿到地上的?袁茉诧异地瞥了一眼刘婆,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婆婆的双腿是没有了。 “婆婆,这些都是您一个人做的吗?”袁茉迂回着问。 婆婆笑说:“我一个人怎么行?还有我老伴儿,他出去打牌了,有时候小穆也来帮我的。” “就您和您老伴儿?您的子女呢?”袁茉话音刚落,身后的穆原拉了一下她的衣服,刘婆脸上的笑瞬间僵住,袁茉心里咯噔一下,问错话了。 “我儿子……已经过世七年了。”刘婆非常艰难地说,然后推着轮椅出去,快要出厨房的时候,留下一句“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拿,别客气”。 袁茉本想上前帮她推轮椅被刘婆拒绝了,刘婆瘦得像纸片一样,看着她萧索的背影,袁茉有点想哭。 “你别太自责。”穆原站在她身旁,“这事儿怪我,是我事先没告诉你。” 袁茉吸吸鼻子:“没事,就是心里有点难受,这么大的年纪了,独子又……”这家里一切家具电器厨具都像是用了很多年的样子,窗户还是木窗,沙发上的垫子破了几个洞,茶几缺了一角……能看出来刘婆夫妻俩的生活并不宽裕,又或许是老俩口太节省了,但是屋里打扫得很干净,厨房里没有油污满地、垃圾成山,看着就让人对食品质量放心。 穆原叹了口气,转身拿着漏勺从锅里舀出一大堆东西:“牛舌、猪尾、鸡胗、鸡脚、鸡腿,一样拿一点,可以吗?” “嗯。”袁茉眨眨眼,把眼泪憋回去,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影响工作。 穆原一样一样地切好装盘,他特意选了一个荷花纹的盘子,看起来很雅致,袁茉拍了几张照片,发现穆原用五指撑着盘子的照片特别有感觉,问他介不介意手指出镜,穆原很爽快地答应了。 刘婆家的卤味颜色重,味道重,微辣,蘸点辣椒,香得不行,袁茉一吃就停不下来,刘婆笑眯了眼地看着她和穆原好似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问袁茉好不好吃,袁茉连连点头,她又笑得更深些。 啃完最后一只鸡腿,袁茉开始采访工作,问了一些基本问题。 刘婆今年76岁,y市本地人,三十年前遭遇车祸让她没了双腿,为了偿还丈夫的赌债,大约十年前做起卤味生意,在人民路还有过一家卤味店,七年前,她和老伴儿的独子为了救一个跳河自杀的姑娘意外身亡,儿媳带着孙女回了老家再也没回来过,然后刘婆就关了卤味店,是今年才又开始做起来的。 刘婆很骄傲地说:“我家的卤味手艺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到我这代已经是第五代了,独家秘方,只有我们家的人才知道怎么配料,我们自己也吃的,很干净的,绝对没有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有营业许可的。我儿子特别喜欢吃我做的卤味,我的那个小孙女也喜欢。” 说着,刘婆脸上的骄傲和笑意都淡了,她眯着眼睛看向窗外,“他们都走了,就剩下我和老头两个老东西守在这里。”刘婆回头笑了笑,“我孙女快要放寒假了,说是春节就过来看我们,也算是有个盼头了,她和她爸爸一样最喜欢吃鸡腿。” 恍惚间,刘婆仿佛看见了小孙女抱着她的胳膊一扭一扭地缠着她要鸡腿吃。 从刘婆家出来,袁茉心里有些沉,走出小区,她问穆原:“你带我来是不是想给婆婆家做广告?” 穆原说:“婆婆和爷爷身体都不太好,你也看见了,他们又不能出来摆摊,只能靠着一点熟客,刨去成本赚不了什么钱,刘婆说要给孙女存上学的钱,他们老两口的日子过得不太好。有次爷爷摔倒了,我帮他们付了医药费,婆婆凑了三个月的钱死活要还给我,我就像可以帮他们招揽些生意。而且,我没有推荐错啊,你不是也觉得婆婆家的卤味很好吃吗?” 袁茉瞥他一眼:“卤味很好吃是真的,但是下次你要再想帮人,你就直接告诉我。”反正也免不了要被拉去打广告。 穆原笑着应了。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穆原说:“是我哥带我来的,他最喜欢找犄角旮旯里的小馆子,后来我有时间就过来帮帮忙,谁还没有个老的时候,能帮一点是一点。” 袁茉挑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很有觉悟嘛。” 穆原摸摸鼻子,笑:“过奖了。你还要回杂志社吗?” “不用。” “我请你去店里吃饭。” 袁茉手机响了,是刘可可发的微信——“有空吗?清欢见。” “好啊,走吧。” 清欢后院俨然已成为了六人聚会的私密场所,对此,穆原也只有无可奈何,这原本是他的私人小花园! “怎么了?火急火燎地把我叫来。”袁茉一进后院就看见刘可可阴沉着脸,眼睛里团聚这怒气像是要刮了谁的皮。 刘可可瞥她一眼:“不开心。” “我知道你不开心,怎么不开心?发生什么事儿了?” 刘可可鼓了鼓腮帮子:“我可能要失业了。” “袁芙又做手脚了?” 刘可可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袁芙的性格跟她亲妈一样,自私自利,谁挡了她们的路,她们就除掉谁。 刘可可靠在椅背上,叹气:“小陶哥让我去跟袁芙好好赔礼道歉,我不愿意,小陶哥也生我的气了,说我要是不道歉就不管我了,你觉得我做错了吗?”刘可可一向是骄傲的,自信的,甚至有点自恋,这是袁茉第一次看见她的不自信。 袁芙背后是袁文和,袁文和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袁芙当然可以横着走,而刘可可是一个还没混出名堂的小艺人,谁也不会有多重视她,她要跟袁芙对着干无异于以卵击石,袁茉很明白这样的现实,可是真的要低头吗? “你想不想为了自己的前途去跟袁芙低头?” 刘可可拼命摇头,说:“我当然不愿意了,就算我去道歉让她侮辱我也不见得她就会罢手,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工作,我已经没钱了。” “那就不道歉,我觉得你没有做错什么。” 刘可可眼睛一下亮了,激动地抓着袁茉的胳膊,正要说话,穆原端着从刘婆那里买来的卤味和两杯alexander(亚历山大)酒走过来。 “这是什么酒?”刘可可问。 穆原说:“brandyalexander,gin(杜松子酒)、奶油加白兰地调制的,你们尝尝。” “鸡尾酒配卤味?中西结合,挺有想法的。”袁茉抿了一小口,像融化的雪糕,白巧克力和白兰地结合在一起真是诱人得要命,再加上一点点肉豆蔻,再来十杯她都能喝完。她夹了一片鸡胗在酒里略微过了一下,鸡胗表面覆满了奶油和白兰地,然后是卤料的味道,层次感十足。 “啊,这个鸡胗好棒!”刘可可学着她用鸡胗蘸酒,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前一秒的阴霾一扫而光。 但袁茉觉得这样的搭配有点怪异,并不是说中西结合不好,只是用其他酒似乎更好,“你有没有想过用ginfizz。” 穆原愣了一下,ginfizz(金菲士),这可是对调酒师的测试选择,这种酒看似简单,不过是gin加柠檬汁加糖加苏打水,可是比例很难掌控,无论酸甜平衡、柠檬的处理、汽水的处理、糖的选用、酒体强度都是需要调酒师细心处理的,稍一不注意,酒就废了,如果再要做成silverfizz,还要加蛋白那就更难了。 “你怎么会想到用ginfizz?” 袁茉说:“alexander会越喝越腻,ginfizz就不会有这种情况,而且相对来说ginfizz口感会偏寡淡,正好和卤味中和,酒的甜酸和卤味的香辣,你不觉得很搭吗?” “你们在说什么?”刘可可听得一头雾水。 “酒。”穆原说。 刘可可耸耸肩:“说得太高深了,我不懂。” 穆原笑笑:“那我现在去调一杯,你尝尝。” 袁茉点头,这人显然是把她当试吃客了…… “他走了我继续跟你说。”刘可可拿纸抹了下嘴巴,手搭在袁茉的手臂上,突然想不起刚刚想说什么了…… 袁茉抽出手反扣在她的手上,说:“你想不想拿到周庆剧组的那个角色?” 刘可可立马点头:“当然想了,你有办法?” 袁茉笑着挑眉:“你照着我的方法来,包你拿下。” 第十二章 羊肉汤 周庆近几年在电视圈非常活跃,拍摄的作品都是收视口碑双丰收,而且他喜欢启用新人,无论是科班出身还是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小白在他的指导下都能大放异彩,很多演员只要接到周庆递来的本子二话不说别的戏全推。 “周庆这人有点清高,他出身艺术家庭,爷爷奶奶和爸妈都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画家,所以你见到他的时候千万别在他面前提任何跟钱、权有关的话题,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能说,知道了吗?”就是因为周庆清高的性格她才有把握帮刘可可拿到这个角色。 刘可可连连点头。 袁茉又加了一句:“不要试图讨好他跟他聊艺术,他最讨厌半吊子。”然后她继续说:“你现在的穿着打扮不行,周庆喜欢淡妆,清纯一点的,衣服不能太花哨,但也不能太老气,裤子比裙子好,你有这样的衣服吗?” 刘可可摇头。 “裸妆会吗?” 刘可可摇头。 袁茉囧囧地说:“要不……你就放弃周庆?” 刘可可急忙抓住她的手,小脸皱成一团,可怜兮兮地说:“没有哪个导演比周庆更喜欢用新人了,而且演他的电视剧出名快。” “唉!你的真实意图不能摆在明面上。”袁茉抽回手,喝了一口酒,“虽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存在自己的肚子里,别让外人看出来,周庆最讨厌演员借着他出名。” 刘可可嘟着嘴:“这个也讨厌,那个也讨厌,他有喜欢的吗?好难伺候。” 袁茉笑了笑:“谁叫他是周庆,一堆演员要靠着他出名拿奖,他有拽的资本,你要是想上他的戏,那几点都要记住了,从换衣服开始吧。” “你们在聊什么?”正说着话,唐桑来了,袁茉和刘可可对视一眼,这是怎么了?唐桑好像哭过的样子。 “你们看着我干嘛?”唐桑拿起鸡腿大啃了一口,“唔,好吃,穆原又做卤味了?” “不是。”袁茉说,“是在外面买的。” “哪家买的?我也去买点。”唐桑三下五除二啃完一只鸡腿,发现袁茉和刘可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她被她们俩盯得心里发毛,缩了缩脖子,“你们俩干嘛?” 刘可可问:“你怎么了?你哭过的吧。” 唐桑抿了下嘴,点点头:“我跟程泽谈过了,这个月他奶奶86岁生日过完我们就离婚。” 袁茉和刘可可愣了半秒,然后一齐爆发出响亮的“啊——”,她们俩这一嗓子惊动了在厨房摘菜的张鲁泽,探出半个脑袋看她们怎么了。 袁茉握住唐桑的手,说:“真的?” 唐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真的啊,你们俩这么惊讶干什么?第一次见人离婚?” “不是……就是感觉太快了。”刘可可用手撑着脑袋,“感觉昨天我们还在梳阔勒听你提起离婚,今天你就说要离了,确定?” 唐桑吐了口气,说:“确定啊,这种事还有什么值得拖下去的吗?我好不容易让程泽点头答应离婚。” 唐桑越是平静,袁茉越是担心,被砸死的那种痛仿佛又一次席卷而来:“你真的想好了?你跟程泽谈什么了?” 唐桑的目光移向一处,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他今天休假,我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了两个小时。他承认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要忘掉他的初恋,跟我结婚也是这个原因。他说一开始他是打算跟我好好地过日子的,但是每天看着文滢,哦,文滢就是他的初恋,每天看着她,他又心动了,再加上文滢也有复合的意思,他就更心动了,他们在一起五年,比我们恋爱结婚的时间都长。” “他说他夹在家庭道德和初恋之间,他也很痛苦,但是他跟我结婚了,就要对我负责,他会全力挽回婚姻,如果下个月我还没回心转意,他就成全我。” 刘可可冷笑:“你老公就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那个什么文滢,真对得起她的名字,就是只苍蝇,绕着人家老公转。你别下个月离婚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啊,这样的剧情太狗血了。” 唐桑哼笑:“当然不会了,我不会让我的小孩出生在貌合神离的家庭,那简直就是悲剧。” 袁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捏了捏唐桑的手以示鼓励和安慰,唐桑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没事,别担心。 刘可可是一开口就收不住的性格,她憋不住把自己的遭遇一股脑地全都吐了出来,唐桑很气愤地拍桌子大骂袁芙仗势欺人,两人聊得热火朝天。 袁茉缩在一旁玩手机,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个人影,她望过去,穆原招手示意她过来,袁茉愣了几秒钟,指了指自己。 我? 穆原点头。 袁茉走过去:“有事?” “嗯,酒调好了,你过来尝尝。” “哦,好。”袁茉跟在他后头,嘟囔道:“干嘛不送过来。” “你们在聊天,我不方便打扰你们。” 袁茉吐吐舌头,她的声音都这么小了还能听见,什么耳朵! 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店里坐了两桌客人,穆原将酒送到她面前,袁茉抿了一小口,忽然打了个激灵,穆原问怎么了,袁茉说酸,酸得她牙都快倒了。 穆原拿过喝了一口,眉头紧地一皱,怎么会这么酸?他没有放多少柠檬,怎么会? “不好意思,你喝点水,我再调一杯。”穆原歉意地点头。 袁茉咕咚咕咚喝掉半杯水才勉强把那股酸味冲下去:“要不……让我来试试吧。” “你会调酒?”穆原有些惊讶。 “嗯,学过。” 袁茉的调酒是跟着初恋男朋友学的,那时她刚上大学,在酒吧里认识了初恋,她当时单纯地觉得他长得帅,尤其是喝酒的姿势非常让人心动,后来两人交往后,袁茉才知道那家酒吧是他爸爸的,他家同时拥有y市中心酒吧街的另外三家酒吧,他很早就走出校门帮着家里打理生意了。 分手的时候,他对袁茉说:“你和我不是一路人,我进不了你的生活圈子,你也进不了我的。” 没多久,她听到消息,他被人捅了三刀,死在自家酒吧门前。 穆原站在一旁看着袁茉按照比例把gin,柠檬汁,糖,还有冰块放在调酒杯里,然后平着拿起调酒杯,有节奏地晃动,动作非常帅气,眼睛里却透着说不清的迷离,她想起了那个教她调酒的人吗? 冰块撞击在调酒杯上发出的清脆声引得店里的客人纷纷看着她。袁茉的目光落在一处,心里在默数着时间。 300,可以了。 调酒杯里的液体倒在盛有冰块的玻璃杯里,然后她倒上白兰地,搅拌两下,自先尝了一口,这才是ginfizz。 小小的一杯酒散发着白兰地和柠檬的香气,穆原倒了一点喝掉,他露出惊诧的表情,“你的调酒功夫挺好的,学了很久了吗?” 袁茉一时语塞,如果按照她上辈子的年纪算,她学了九年,但是她又活了一次,这要怎么算呢…… “嗯,挺长时间。” 有客人问能不能也调一杯,穆原看向她,还没开口,袁茉点头笑说:“好啊,请稍等。” “麻烦你了。”穆原说。 袁茉摇摇头示意没关系。她刚刚在调酒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初恋,那次下大雪,他用大衣裹着她,紧紧地扣着她在怀里,在她耳边说:“我这辈子就想做调酒师,让所有人都喜欢喝我调的酒,最重要的是你喜欢。” 原本以为都忘记了的事,突然又想起来。 “我朋友从内蒙送了些羊肉,我炖了羊肉汤,你喜欢喝羊肉汤吗?” 袁茉一边倒酒一边说:“羊肉汤……好啊,我很久没喝过羊肉汤了,膻吗?” 穆原笑了笑,声音很温和:“很鲜。” 到了晚上,穆原正要关店门的时候,穆松掐着点到,一进店,拿过穆原手上的酒杯猛地喝掉半杯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的调酒技术有进步啊,以前调的ginfizz不是酸就是甜,要多难喝有多难喝,我……” 话没说完,穆原把酒杯夺过去,似笑非笑地说:“既然我手艺不好,以后你自己做饭。”说完,走向厨房。 穆松跟在后头哀嚎:“我自己做饭?你知道我不会做饭,穆原!原儿——” 穆原和穆松端着大锅羊肉汤进后院的时候,冯达正和唐桑讨论婚姻心得,袁茉还在为刘可可拿下周庆出谋划策,张鲁泽坐在角落里画画。穆松调侃这后院就是一副众生相。 “羊肉汤来了。”刘可可大喊一声,所有人停下来,目光一下集中在穆原端着的大锅上。 羊肉是从内蒙寄来的,刚从羊身上割下来就寄给了穆原,一点膻味也没有,汤汁炖得滚烫雪白,香气四溢,羊肉肥美细嫩,盛在黑陶碗里,撒上一点碧绿的葱花,一点胡椒粉,轻轻地啄上一口,热汤顺着食道往下滑,一直滑到心里,全身都暖和了。 穆原坐到袁茉身旁,问她为什么他调的ginfizz会酸,袁茉听过他的步骤后,说:“可能是你摇酒的方法不对,要平着放,你数三百下,应该就可以了。” 穆原想了一下,笑着摇头:“这么小一个步骤,做出来完全不同。” 袁茉说:“当然了,木桶原理嘛。” “你们在说什么?”刘可可突然凑过来,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袁茉。 “调酒。”袁茉说。 刘可可翻了个白眼:“还在说酒,你们都不嫌烦的,过来过来,穆松在讲故事,你们不要脱离群众开小会。” 穆松讲的是苏东坡被贬惠州在当地吃羊肉的故事,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从穆松口中讲出来就显得那么绘声绘色,袁茉不禁入了迷。 穆松的五官非常精致但却凌厉,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这一点相对来说,穆原比他大哥柔和许多,不过穆原不太爱笑,看起来比穆松更严肃。 刘可可伏在袁茉耳边小声说:“他们一家子什么基因,兄弟俩都长得这么帅,我要移情别恋了。” 袁茉无语地瞥她一眼:“你敢再博爱一点吗?”刘可可吐吐舌头,笑得很可爱。 “……所以,后来他就发明了羊蝎子的吃法,但这是据说,我没考证过,我不知道真伪,大家就当故事听吧。对了,你们都经历过什么最浪漫的事?” 这个声音好熟悉…….啊,电台,那个叫什么夜的电台! 刘可可吐槽:“啊——,你转移话题转移得好快。” 穆松温柔地笑:“要不就从你开始?” 刘可可沉溺在他的笑容里就像吃了吐真剂一样,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袁茉一边喝着羊肉汤一边听着刘可可的故事,时不时大家一起大笑。 “你呢?”刘可可说完,穆松看向袁茉。 袁茉愣了一下,放下汤碗,仔细想了想:“最浪漫的事……我上大一的时候,有次胃炎住院,我那个时候的男朋友在外出差,知道我住院连夜赶回来,亲自煲好汤送到医院,他根本不会做饭的,为了煮那锅鸡汤,十根手指头都受伤了,手上还有一大片烫伤。说实话,那锅鸡汤是我喝过最难喝的鸡汤,没味道就算了,还有点腥,我本来都快出院了,后来又住了几天,我怀疑就是因为那锅汤——”众人笑起来,袁茉继续说,“但是我现在都忘不了那个味道。” 唐桑问:“然后呢?” 袁茉的笑意收住:“然后……我们分手了。” “啊,分手了,好可惜。”刘可可感叹道。 袁茉笑了笑,一点也不可惜,他在她的记忆里保存得很完好。袁茉始终记得,袁芙带人找她麻烦的时候,他站出来对她们说:“我从来不打女人,但是你们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打得你们爹妈都认不出来。” 第十三章 成功 “……他家糟蒸鸭掌,是用径尺大瓷盘,不是白底青花……一掀盖,只只鸭肝对切矗立,排列得整整齐齐……糟香散馥,毫无腥气,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今晚的暗夜漫步没有更新,袁茉反复听着昨晚的更新,到底是不是穆松?一遍完了她又听一遍,很像,但是又不完全一样……或许是播放设备不同,声音有点失真?袁茉拿着ipad倒在床上,翻了个滚,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过点开一看,微博推送本地新闻——袁文和宣布美食城在2016年初开工…… 袁茉冷笑,把手机扔到一旁,再点开电台却没心情听了。 烦死了,大晚上看到那个人的消息,什么心情都被破坏了。 烦死了! 手机又震动了两下,隔了几分钟,袁茉才点开,是刘可可发来的微信。 可可:我新买的衣服,这件,这件,还有这件,好看吗? 她一下发来了八张图片,直接刷屏,袁茉一件一件地点开来看,刘可可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她是很典型的h型偏瘦身材,□□,肤白貌美,个子高挑,套个麻袋都好看,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 可可:袁茉,你在吗?这些衣服要怎么搭?我好方,什么都想不起了。 袁茉:天蓝色衬衫,深蓝色外套,姜黄色长裤,做一个撞色,你有黄色的包吗?不要亮黄色,最好和裤子一个色。 可可:有!我最喜欢买包了,什么包都有。 十分钟后,刘可可发了一张自拍照,袁茉回了一个笑脸。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袁茉接到刘可可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抖抖索索地连不成句:“我……成……拿……了。” “你成功了?”袁茉走到公司楼下,对着李优和周继为挥挥手道别。 刘可可没说话,过了大约半分钟,电话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袁茉一边往车站走,一边等着她稳定情绪开口,在她快要上车的时候,刘可可哽咽的声音传来:“老地方见。” 袁茉刚走到店里,张鲁泽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急切地说;“袁茉姐,你去看看可可姐吧,她在后院哭,得有十多分钟了。” “哭了这么久!”难道没成? 刘可可已经哭累了,耷拉着脑袋一抽一抽的,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袁茉,小嘴一瘪,哇地又哭了起来。 “怎么了?”袁茉拿纸擦泪,小心翼翼地问,“没……成啊?” 刘可可抽抽鼻子:“成了。” 袁茉松了口气:“成了你还哭什么?” “高兴嘛!”她又哭又笑,“我跟周庆才谈了半个小时他就拍板了,说我有灵气,周庆唉,他夸我!” 袁茉好笑:“开心了?” 刘可可挂着泪重重地点头,咧开嘴笑:“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教我那么多,这个角色我肯定拿不下。” “别客气,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你没两把刷子,周庆也不会看上你。” 刘可可抿着笑,当周庆点头的时候,她差点高兴得晕倒。 她真的拿下了。 真的! 为了庆祝刘可可顺利拿下工作,冯达把穆原从法国带回来的鹅肝酱贡献了出来,还让穆原做了八爪鱼,用了两种作法,一种是把八爪鱼丢尽红豆水里一起煮,八爪鱼遇上红豆水会变得很软,然后切片,凉拌着吃,蘸酱油膏或者酸辣酱都好吃;另一种是和猪肉一起红烧,又软又香。 “大家这么关心我,支持我,穆原还亲自做了这么一大桌好吃的,我敬大家一杯。”刘可可举着啤酒杯,满面红光,笑意就没消失过。 今晚在清欢的就只有五个人,唐桑系里的老师女儿满月请客。 袁茉喜欢吃八爪鱼,也喜欢吃鹅肝酱,虽然知道鹅的饲养过程很残忍,但是……真的很好吃。 “唔!穆原,你这个鹅肝酱好棒啊。”刘可可吃了一小口,好吃得眼睛鼓得大大的。 冯达说:“你什么时候再去法国帮我带两瓶。“ 穆原正在喝水,听到冯达的话,顿了一下,脸上飞速闪过笑容:“知道鹅肝酱是怎么做的吗?” 刘可可摇摇头。 他说:“一只鹅长到三个月就要被关在笼子里,然后用一种特制的漏斗通到鹅颈里,二十四个小时不断地强迫进食,等鹅长到十五公斤左右,再也没办法走路了才宰杀,取出的鹅肝要有五百克重,粉红色的,这样才是最好的。” 刘可可看着那罐鹅肝没了胃口:“我再也无法直视粉红色了。为什么不禁止啊,这样好残忍。” 冯达尝试着动了两筷子,刚刚还挺好吃的,现在吃起来怎么不是滋味儿。 穆原说:“禁止不了的,一来是人家的传统,二来好几个村都靠着这个赚钱,禁止了,生计怎么办?再说了,养猪不也一样吗?把猪喂肥了杀掉,跟养鹅取鹅肝没有什么两样。” 刘可可闷闷地“嗯”一声,她也就是顺嘴一说,哪儿想到招他这么多话。 桌上唯一还在吃鹅肝的就只有袁茉了,四人齐刷刷地看着她,只见袁茉用小刀刮了一点鹅肝酱涂在八爪鱼上,然后一口下肚。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你还能吃下去啊?”刘可可问。 袁茉笑了笑:“怎么不能吃下去?这鹅肝酱不错,很细很香,如果再有黑松露菌就好了。” “黑松露菌?” “嗯。”袁茉放下筷子,“用新鲜的鹅肝铺底,上面铺一层黑松露菌,然后再铺上一层炒香的鹅肝酱,焗上一个小时,鹅肝酱渗透进菌子里,然后切片吃,配上波尔多红酒,那个滋味,人间美味啊。” 刘可可舔舔嘴唇:“你说得我好想吃。” “不知道哪家法国餐馆比较正宗,这种东西可不能贪便宜。” 穆原漫不经心地说:“。” 袁茉扬了扬眉,狐疑地问:“嗯?” “天悦广场有一家法国菜,叫,他们家有很棒的黑松露菌,可以去尝尝。” 袁茉在脑子里想了一下位子,她好像去过,“好啊,有时间去。”按照她现在的收入,去一次,肯定要大失血……惆怅啊。 正吃着饭,进来两个学生模样的小女生,穿着校服,一个扎着马尾,一个齐耳短发,扎着马尾的女生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穆原起身招呼,两个女生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唰地脸红了,声音小如蚊蝇地说要吃饭,穆原引她们坐到角落里的位子,很明显听到了女生松了口气。 “他还挺细心的。”刘可可嘟囔道。 就在等穆原上菜的时候,袁茉听到两个女孩子聊天,不知是哪一个一直问另一个知不知道她的生日,另一个重复了几次,直到被问得不耐烦。 穆原上菜的时候,马尾女生问有没有卫生间,然后她低着头飞快地跑过去,刘可可哼笑一声:“现在的女孩子胆子这么小吗?” 冯达接过话说:“不能一概而论,我女儿胆子就很大,上一周参加市里的歌唱比赛得了三等奖。” 刘可可立马鼓掌:“哇,好棒好棒。” 冯达脸上的自豪显而易见。 穆原上完菜回来,刚拿起筷子,袁茉“呀”了一声,只见另外一个短发女孩子提着包飞快地跑了出去,刘可可大喊:“还没给钱!” “还有一个。”张鲁泽急忙说,扭头看见马尾女生从卫生间出来,“你的朋友走了。” 马尾女生半低着头瞥了他们一眼,小小地“嗯”了一声,点点头,正要往座位上走,穆原叫住她:“你先去看看你的钱包还在不在?” 马尾女生忽然变得很紧张,呼吸都喘不匀了,她迅速跑过去,然后提着包走过来,右手紧紧地捏着包带,哑着声说:“钱……钱包不见了。” 袁茉没听清,问她说什么。 女生看了她一眼,眼圈一下红了,穆原对冯达说:“报警。” “不要报警!”女生尖声说道,她一把抓住穆原,惊恐地瞪大了眼,“求求你们,不要报警。我这里……有这个。”她从左手腕上扯下一条很细的金链子丢在桌上,然后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这是闹哪出…… 众人傻眼。 冯达很快回过神,问:“还报警吗?” 穆原点头。 十多分钟后,警察来了,穆原调取了店里的监控,因为是在角落里,其中一个监控画面只拍到了短发女生从对面座位的包里拿走钱包,并没有拍到她的样子,而另外一个画面,拍到了短发女生跑出去的身影,样子也很模糊。 警察说:“她是在有意躲监控,这两个女孩子长什么样你们谁还记得?” 大家想了一下,样子倒是还记得,就是不知道怎么形容。穆原拿过纸笔刷刷地画起来,他先把短发女生的样子画出来,从他画画握笔的姿势和下笔的功夫能看出来他练过,很快,画好了。 警察拿过一看,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他再递给几个同事传阅,其中一个拿出一张照片对比,说:“应该就是她。” 听到这话,袁茉心下一凛,别是什么通缉犯吧。 穆原很淡定地看着警察,警察说:“就今天下午在附近的富峰小区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女儿把继父杀了,然后跑了,你画的这个人跟照片上的人很像。” “啊?杀人犯!”刘可可害怕地叫了一声,紧紧地抓着袁茉的衣服。 警察再询问了一些详细的信息,离开的时候拿走了店里的监控录像,说:“其实这姑娘挺可怜的,听邻居说她妈前年得病去世了,她那个继父是个赌鬼,经常赌输了打她,邻居和居委会劝过好多次都没用,还报过警,听说前天他赌输了,让这姑娘去卖。淫赚钱,邻居都听见了……唉……可再怎么样杀人都是违法的。好了,我们走了,如果再有情况,请你们及时联系警方。” “他妈的,这种继父就该死!”刘可可气得满脸通红,“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应该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剁碎了丢在下水沟里!” 袁茉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再怎么样也不能杀人,那个女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多岁,做了这种事,后半辈子就难说了。” 刘可可鼻子一酸,红了眼眶,眨了眨眼,眼泪流下来,她用手背随意擦掉泪,然后提着包要走,“对不起,今晚没心情庆祝了,改天我请大家吃饭,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啊。”袁茉嘱咐道。 张鲁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说:“可可姐情绪好激动。” “遇上这种事情没法不激动。”袁茉吐了口气,“尤其是我们都是女性,不管年纪大小,都会觉得很生气,很愤怒的。”她看向穆原,“你早就知道那个女孩子会拿走她朋友的钱包了?” 冯达惊讶地说:“你早就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原倒了杯热水,热气缓缓上升,他的声音有些干:“她们俩进门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紧张,不像是来吃饭的,尤其是那个短发女生,一直躲在她朋友身后,我拿给她们菜单的时候,她也一直低着头,双手抬起来挡着脸,像是在躲什么,我当时就想是不是在躲监控。” “然后扎马尾的女生是故意去卫生间的,就是为了让她拿了钱包逃跑。”袁茉接着说。 穆原点点头:“应该是这样。我们都听到了扎马尾的女生一直问她记不记得她的生日,,我猜她是在告诉她□□的密码。” 冯达长叹一口气:“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花骨朵呢,比我女儿大不了几岁,唉。” 袁茉看着那瓶上好的鹅肝酱突然没了半点胃口,她觉得有些孩子就像被强行灌食的鹅,被迫迅速长大,然后等待被宰杀。 刘可可家在老城区,这一片都是老房子,因为拆迁,附近显得有些荒凉,两旁的路灯只有一边还亮着,投射下苍白的白光,她小心翼翼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忽然,刘可可停了下来,身后有人!她抓紧了包急忙往前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一个麻袋套上她的脑袋,她的尖叫还没脱出口,嘴被一只大手捂住,紧接着就是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不知有多少拳头落在她身上,这些人边打边骂:“臭□□!下贱货。” 刘可可被打得渐渐失去意识,听有人大喊一声:“干什么!”围殴她的人这才住手,一哄而散。 刘可可最后残存的意识里留下一个名字——袁芙。 第十四章 激怒 “啊——,爸爸,别打我。” “疼!” “嗯——,疼。” “好了好了,病人有意识了。” “可可,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可可。” “袁……袁。”刘可可感觉到有人在拨弄她的眼皮,很快,一束强烈刺眼的白光射向她,拿走,把光拿走!快! “有反应了,没事了。”医生把小电筒放回到兜里,带着一群护士和医生走了。 刘可可挣扎着想要睁开眼,但眼皮子却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怎么也睁不开,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没关系,别着急,慢慢来。” 努力、努力! 刘可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隐隐约约看见几个人,然后模糊感慢慢消失,她逐渐看清楚了病房里站着的人,“你们……你们…….” “是,我们都在,你是不是觉得喉咙干,先别说话,医生说暂时不能喝水,你要是觉得嘴唇干的话,我用棉签蘸水给你润润,好吗?” “好。” 几分钟后,刘可可再次睡去,袁茉一行人轻手轻脚地退到病房外,唐桑气得发抖。 袁茉接到医院的电话,他们赶来的时候,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刘可可吓得心脏骤然一停,她的脸、脖子、胸、肚子、小腹、背、手臂、大腿、小腿上全都有伤,连医生都说她被送来急诊的时候把接床的护士都吓了一跳,血流到深蓝色的外套上浸染成了黑色,脸上鼻青脸肿,几乎连样子都认不出来了。 “哪个畜生对一个姑娘家下这种狠手。”唐桑咬着唇一拳锤在墙上,忍不住哭起来。 袁茉递给她纸巾拍拍她的背,她心里大概知道是谁干的。 呵呵,袁芙,出息了啊。 冯达紧皱着眉骂道:“畜生!把一个女孩子打成这样。” 张鲁泽全身紧绷着,紧咬牙关,红着眼像是要和谁拼命。 “现在她还没完全清醒,应该也问不出来,我们先等等吧,等明天再说。”穆原冷静地安排,“冯哥,麻烦你去咨询一下医生她现在能吃什么,今晚你先回去,明早就按照医生的嘱咐买菜做好了再送来,袁茉,唐桑,麻烦你们俩去买洗漱用品,小张,你和我守在这里,现在不是伤心生气的时候,抓紧时间,大家这几天就辛苦一点。” 袁茉和唐桑从医院外的小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往回走的时候,唐桑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袁茉打开房门看见被打得满脸青肿的刘可可,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你们在看什么?” “袁主编,你看这篇新闻。” “什么新闻让你们这么大惊小怪的,哟,这谁啊,怎么……‘嫩模裸死街头疑似吸毒’,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模特吸毒的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我的主编大人,你再看看这人是谁?给咱们拍过内页的。” “刘、可、可。” 刘可可,吸毒,裸死街头…… “袁茉,想什么呢?进去啊。”唐桑推了推袁茉的肩膀。 袁茉倒吸了口冷气,难怪她会觉得刘可可眼熟,她们真的见过……她坐到病床对面的小沙发上,盯着刘可可,她现在的样子和那时在新闻报道上的样子几乎是一模一样,当时杂志社的同事还批评记者缺德不给死者打码,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记住了。 裸死街头,刘可可,天哪…… 居然会是刘可可。 刘可可不像是会吸毒的人啊,在袁茉的印象里刘可可开朗、大方、自来熟,是个很活泼的姑娘,怎么会和吸毒联系在一起?她对自己的未来规划很完整,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完美。 现在她重生了,刘可可还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吗?她要怎么样才能阻止这种事情发生?难道就是因为她对自己太自信,期望太高? “你是不是累了?”袁茉正天人交战,穆原打断她。 袁茉抬起头,嗓子发干:“没有,你和小张就先回去吧,我和唐桑守在这里好了。” “不用,你们俩回去吧。” “你们开了一天店应该也累了,你们回去吧,再说了,她一个女孩子家,你们照顾也不方便。” 穆原极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看了一眼刘可可,说:“那好吧,我和小张就先走了,明天一早来接替你们。” “明天不开店吗?” “嗯。明天见。” 在小沙发上窝了一晚上,袁茉头晕脑胀,腰酸背疼,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在上班的路上看见刘可可浑身是血地躺在街上,鼓着大眼睛瞪着她,好像在说‘为什么不救我’。 袁茉让李优帮她请假,昨晚正是因为联系不上刘可可的家人才联系她的,刘可可的电话里存了家里的电话,打了十多次都没人接,她的经纪人也恰好出差要下周三才回来。 唐桑一早还有课,急急忙忙地回家换衣服赶去学校。袁茉一个人陪在刘可可身边,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这件事情跟她脱不了干系,到底是不是袁芙干的? 袁茉走到病房外吹吹冷风醒神,楼下是市医院新修的花园,有不少病人在花园里散步,她看着窗外脑子一刻不停地转动着,袁芙这个人占有欲很强,争强好胜,又喜欢出风头,很有可能因为刘可可不服软,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鄙视才找人教训她,但是现在没有拿到切实的证据,什么都不好说。 袁茉一转身,碰到身后人,吓得她一抖,轻叫了一下:“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走路都没声的吗?” “抱歉。”穆原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保温壶,“鸡汤抄手,要吃吗?” “你自己做的?”她还真是饿了。 “不是,杨抄手。” 啊——,杨抄手,y市最出名的抄手,老字号了,现在的老板是第四代传人了,只有在人民路那一家总店,别无分店,每天早上排队的人能从店门口往外排出去二十多米长。 袁茉母亲在世的时候最喜欢杨抄手了,只有在吃抄手的时候她的情绪才会稳定下来。 袁文和的集团曾经想收购杨抄手,被老板不留情面地拒绝。 …… “果然是杨抄手,汤头鲜,抄手皮薄肉多,好棒好棒。”一碗抄手下肚,蜷缩一晚的疲惫感全都没了,只有鸡汤抄手留在唇齿间的香味。 穆原说:“杨抄手家的鸡用的是三黄鸡,炖汤最好,我听说鸡汤要炖上三天才能做汤底,除了姜块、葱段和花椒,汤里什么都不许加,这样炖出来的才鲜。” 袁茉问:“那抄手呢?” 穆原说:“杨抄手的面皮一定是要手擀的,皮薄不破,拿一本书透过皮看见字就算成了,不过馅料嘛,是人家的秘方,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肉馅里肯定加了肥肉,用肥肉自身的油脂把肉馅的汤汁封住,下锅一煮,冷热相触,汤汁就包在了皮里。” “喂,你们够了啊。”刘可可有气无力地说,她现在感觉好多了,只是全身疼得厉害,说话都牵扯着疼,“知道我吃不了,别说了。” 袁茉抿着嘴笑:“既然想吃就快点康复啊。” 刘可可笑着点点头。 哎哟,脖子疼。 她刚出道的时候没名气很难才接到工作,赚的钱公司还要抽走一半,除开家用,几乎剩不了什么钱,每天最大的安慰就是去杨抄手家吃一碗鸡汤抄手,老板娘和她家是旧相识,知道她出来工作养家不容易,每次都会多添一些抄手,多放几块鸡肉好让她吃饱。 冯达按照医生的嘱咐炖了黄芪牛肉汤,说是补气的,刘可可一天没吃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按照她自己的话说,胸都饿没了。 “你慢着点,烫。”刘可可的双手还抬不起来,只能由袁茉一口一口地喂她,袁茉投食的速度跟不上她喝汤的速度。 “太好喝了。”刘可可含糊不清地说,“冯哥,你的手艺也这么好。” 冯达嘿嘿地笑,如果他的手艺真的这么好就好了。 喝完汤,警察来了,昨晚警察就来过一次,但由于刘可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袁茉等人什么都不知道,警察只好先打道回府。 警察仔细询问了她关于昨晚发生的事,刘可可一问三不知,说对方往她头上套了麻袋,她什么都没看见,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医院了,警察又问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刘可可愣了一下,摇头。 “刘女士,请你再仔细想一想,最近有没有和谁结仇,和什么人起争执,因为你家所在的那一片没有监控,打电话叫救护车的目击者说对方带着黑色头套,看不见样子,请你配合我们,不然这个案子难度就……” “我……真的没和谁结仇,警察先生,你看我的样子也不像会和人结仇的啊。” 警察哭笑不得,结仇还得分样子吗? 警察离开后,袁茉坐到刘可可病床旁,直直地盯着她,说:“你知道是谁干的对不对?” 刘可可垂下眼睛不看她:“不知道。” “是不是她?” 刘可可低着头手指搅在一起不说话。 “是不是?” “你别问了。”刘可可抬起头,泪水从青肿的眼睛里流出来,“你没听警察说吗?监控也没有,目击证人也没看到他们的样子,就算我知道又怎么样?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她想捏死我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我知道她是不服气想整我,我现在躺在医院了,她应该气消了,我也拿到了跟周庆的合作,这不是皆大欢喜吗?我很满意了,不想再生是非了。” “皆大欢喜?”袁茉冷笑,“这是哪门子的皆大欢喜?可可……” “别说了,我想休息,谢谢你们照顾我,等我出院了再跟大家道谢,麻烦你们了。” …… 袁茉坐在出租车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刘可可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哭着说自己是“无名小卒”的样子,画面突然跳到乔卉枝带着袁芙上门,趾高气扬的样子,又想到上大学的第一天袁芙带着一群小太妹抢她的箱子,把她的内衣内裤随处乱扔…… 真是够了! “姑娘,我只能开到这里了,再里面我就不去了,里面太乱了。”司机载着袁茉来到城西的酒吧一条街,还没开到路口就不再进去了,袁茉对此很理解,这里可不止是酒吧一条街。 走到路口,满地的垃圾、酒瓶和用过的、没用过的避孕套,还有一些不明液体,空气里飘散着令人不悦的气味,脏污得让她无处下脚。袁茉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忽然,身后一只手拉住她。 “啊!”袁茉吓得浑身一抖,“你?” 穆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袁茉拍了拍狂跳的心脏,说:“我倒是要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跟我来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跟你有关系吗?”袁茉把头扭向一边,“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穆原叫住她,“如果你是为了刘可可的事情来的,不用这么麻烦,我有办法。” 袁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回应他。 穆原又说:“我知道袁文和是你父亲,刘可可被打跟袁文和脱不了关系吧。” 袁茉身形一僵,停下脚步,穆原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语气依旧平淡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走吧。” 袁茉跟着他来到上车来到离医院不远的一家咖啡馆,一路上她都在想穆原是怎么发现这些事的?她知道穆原的观察力很强,但是能强到这个份儿上? “你知道什么?” 穆原拿起小勺搅拌了一下清咖啡:“我知道的不多,你是袁文和的女儿,刘可可是惹到了跟袁文和有关的人才躲去梳阔勒的,或许是他的二女儿,你帮她也是跟袁文和有关,或者跟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有关。” “我没有妹妹。”袁茉硬声硬气地说道,她没想到身边居然有这么一个人在暗处观察她们。 穆原喝了一口咖啡笑了笑:“你别多心,我不是变态,没有在观察你们,我是无意中听到你们聊天,再联想起一些散落的信息才推断出来的。看你的表情,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袁茉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或许是我的职业病吧。” “怎么说?” 穆原:“我以前是在梅奔车队做策略师的,赛车场上一点策略失误都会导致整场比赛失败或者有更严重的事情,所以比赛各方面都要做好准备,帮车手做出赛季和每一场的策略规划,在赛场上还要根据赛况随机应变,时间久了,就形成了观察和推理的习惯,如果对你有困扰,我很抱歉,但我必须要澄清一点,我不是刻意的。” 袁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 “我不会说出去。”穆原接过话,“我对任何八卦都没兴趣,但是如果你要帮刘可可,或者为你自己,去酒吧街不是好办法,我想你应该知道酒吧街的规矩,一条信息两万块钱起价,你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吗?” 袁茉一下子囧了,现在她还真拿不出。 穆原又说:“而且招惹上酒吧街那些人,对你来说也不太好。” “这个我不担心。” “跟那个教你调酒又给你煲汤的男朋友有关?” 袁茉蹭地站起来,惊恐地看着他,这人太恐怖了…… 穆原翘了一下腿,指了下椅子:“坐,不要这么激动,我说了,职业病。” “你……”袁茉坐下,两只手紧捏着桌子边缘,“你说……你说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我有个朋友是个技术宅,对查找信息线索最在行,你先说你知道些什么?” 袁茉喝了一口咖啡,稳住心神,打消现在就跑的念头,仔细想了想她知道的信息——乔卉枝的大哥以前是道上混的。 这个消息是她死的前一年也就是重生的前一年媒体爆出来的,当时给袁文和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旗下的那些酒楼餐馆生意一夜之间流失了大半的客人。她刚刚在出租车上查过了,现在这个消息还没爆出来,如果她没重生,自然也就不知道。 看来重生还是有好处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 穆原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悠悠地说:“大家是朋友,朋友间帮忙难道有问题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袁茉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 “你……不需要报酬什么的?” 穆原扬了扬眉毛,一寸一寸地打量她,把袁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以身相许就算了。” “……”谁要以身相许了! 这么插科打诨一下,袁茉心情好了许多。 她把知道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讲给穆原,穆原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乔、正,好,我现在就发给我朋友。” 十分钟后,穆原的手机响了,对方发了一大串信息过来—— 乔正:37岁,水华宫大老板,东方美食集团董事袁文和老婆乔卉枝的大哥,十五年前加入中英帮,后来退出……十年前强。奸未遂,杀害了一个女大学生,在袁文和和乔卉枝的打点下,由谋杀改成过失杀人判刑七年,又因坐牢期间表现良好获得减刑…… 袁茉看完这一整段,对乔卉枝和袁文和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臭味相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现在你想怎么做?”穆原问。 袁茉想了想,说:“还不能断定是不是袁芙找人干的,我不是他们,不想做缺德事,所以需要你和你的朋友帮忙。如果真的是她,我不会放过她的。” 穆原屈指轻敲了两下手指:“你想好了?” “嗯。”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的朋友。 第十五章 父女 穆原录好新的一期电台节目关掉话筒,收好设备,把散落在桌上的书整理好,去吧台给自己做了一杯清咖啡,即使是临近十二点,清咖啡依旧是他唯一的选择。 技术宅已经将调查结果发给了他,乔正在出狱后靠着袁文和夫妻给的本金做起了装潢生意,还有自己的装潢队,但是一年后生意就变差,他不得不关门,消停了一阵后,他又做起了进口酒生意,这样认识了水华宫的二老板,进而认识了大老板。 水华宫大老板同袁文和是老朋友,因此对乔正也格外关照,加上乔正这人为人豪爽大方不拘小节,和大老板很谈得来,水华宫经营出现问题,资金亏损,乔正关掉进口酒生意,拿着钱入驻水华宫。 这是y市目前最大的酒吧,生意好得日进斗金。 前年,水华宫大老板突发心脏病去世,乔正越过二当家一举成为大老板,奇怪的是,下面的人一点反对声音都没有。 穆原拿着ipad继续往下翻,在最后一行写道——水华宫的二老板叫韦峰,十七年前曾加入中英帮,现在还有中英帮的人在为韦峰打工。 穆原洗好杯子,回到卧室把关于乔正的资料发给袁茉,很快技术宅又发了一篇消息,这是关于刘可可被打一事的信息。 在事发当天,除了那个打120叫救护车的路人,还有一个住在刘可可家楼上在附近菜场卖咸菜的大婶也看见了刘可可被打。 资料上写着:当时是晚上九点,大婶从超市回来,远远地看见有几个人围在一起,再往前走几步,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围着ta的几个人正在对ta拳打脚踢,大婶吓得尖叫,其中一个打人的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清楚地看见那人没有戴黑色头套,还看清了他的样子。 技术宅在最后附带了一张大婶口述他亲手绘制的画像。 穆原抽了抽嘴角,拨打了技术宅的电话:“你的画风还是那么毕加索,我的艺术欣赏力有限,你直接告诉我大婶是怎么跟你描述的。” 电话里技术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我肯帮你就不错了,哪儿来那么多要求,烦。” 穆原不作声,技术宅叹了口气,像是无可奈何地妥协:“好吧,我大发善心跟你说一遍……”根据技术宅的复述,穆原画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他发给技术宅和袁茉。 几分钟后,袁茉打来电话:“这张画是从哪儿来的?” “你认识?” “有一点印象,但是我想不起是谁。” 穆原把技术宅查到另一个目击证人的事告诉袁茉,袁茉听罢,有些激动地说:“如果那个大婶愿意出面,我们就多一些机会为可可讨一个公道了。” 我们…… 穆原对这个词有点不适应,他蹙了下眉,忍不住泼冷水:“你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这些事情我们能查到,对方肯定也会知道,如果他们用钱收买这个大婶,我们能做的就很少了。” “还没试过怎么呢。你又不认识那个大婶,你怎么能断定她不是心怀正义的人呢?” 穆原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告诉你降低自己的期望才不会有更大的失望。”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有了进展,谢谢你,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 挂掉电话,袁茉倒在床上呈大字型,她拿起手机仔细看着画上的人,真的很熟,是谁呢?袁茉闭上眼努力回想重生前看过的那篇关于乔正的报道,她记得这件事闹得很大,记者把乔正祖宗十八代都挖了个遍,新闻报道写得像故事会,并且图文兼备。 她原本对那一家子没有兴趣也因为记者的笔力看完了整篇报道。 在袁茉的大脑里浮现出乔家一家子:乔卉枝、乔正、乔正妻子、乔正大女儿、乔正……对了,是他! 乔正收养的小儿子! 袁茉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是的,是的,就是他,就是乔正收养的儿子。 穆原刚躺到床上,技术宅和袁茉同时发了条微信给他——那是乔正的养子。 养子? 穆原眯了下眼睛,想了想,是养子的话,很有可能乔正和乔卉枝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而是袁芙和乔正养子私底下找刘可可出气。 看来他们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了。 事情有了突破性进展,袁茉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一点,睡吧,明天还有任务,还要去一家新开的西班牙餐厅试吃,或许,明天还有一场大战等着她。 ———— 袁茉站在金百广场看着对面那栋六十层的高楼,往上数到第四十五层以上都是袁文和美食集团的,四十五,这还是袁茉母亲那时找了一个算命先生算出来的,说四十五旺财。 袁茉闭了闭眼,转身走进一间只有八十平米的餐厅。 “这是我们店里的特色菜品,墨鱼汁饭,这是醋酿沙丁鱼,这是西班牙红肠,还有伊比利亚的火腿,很出名的,这是从西班牙进口的,当然了还有西班牙最有特色的tapas,袁小姐,你先尝一尝。” 店老板是个脸圆圆,肚圆圆的中年男人,据他自己介绍他早年留学西班牙,在马德里成家立业,人到中年遭遇经济危机,妻子同他离婚带走一儿一女,他从西班牙回国重新打拼,开了这家西班牙餐厅。 袁茉拍好照,先尝了已经切成薄片的火腿,火腿片薄如蝉翼,入口咸香味极浓,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袁茉知道制作伊比利亚火腿的猪一定要在林中放养,让猪吃谷物、橡实和榛果,这样的猪肉紧致细嫩。 “请问有没有冰镇过的干雪利酒,或者(里奥哈红酒)?” 老板愣了一下,两眼放光:“有有有,袁小姐果然是会吃的人。”虽然是他主动找上中国旅途杂志社的,但还是止不住地担心杂志社派来的人不会吃,要是乱写一通,岂不是浪费他一番心血。 墨鱼汁饭是加泰罗尼亚地区和巴伦西亚的特色,近些年在西班牙其他地方也能品尝到墨鱼汁饭,墨鱼汁饭的特点就是黑、亮,海鲜味要浓,因为是加入了墨鱼汁,所以饭的颜色是黑色,再在表面加上贻贝和鲜虾。 这家餐厅的墨鱼汁饭做得挺不错的,用的是西班牙本地产的大米,加入高汤焖饭,每一粒米都吸收了高汤和海鲜的味道,粒粒饱满,不糊不烂。 袁茉想到五岁那年跟着父母一起去西班牙旅行,第一次看见墨鱼汁饭,黑不溜秋的,像一坨煤球,她死活不吃,妈妈在餐厅发了脾气,说不吃就饿肚子,她委屈地哭了,袁文和把她抱起来,轻轻拍打她的背,一边为她擦泪一边说:“小茉不喜欢吃就不吃嘛,多大点儿事,至于这么吓闺女吗?看把孩子吓的,小茉乖啊,不哭了。” 袁文和温柔宽慰她的样子和他同母亲离婚时无情决绝的样子重合在一起,袁茉突然头疼。 她以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会是永恒,却没想到那只是瞬间。 从餐厅出来,袁茉提着老板送的一小块火腿,她坐在广场的木椅上看着对面第四十五层。穆原已经把他们查到的信息提供给了警方,她现在就等着穆原的消息了。 一个小时过去,袁茉等得有些不耐烦,她正要站起来,穆原来了。 “怎么样?” 穆原摇摇头:“证人改口了。” 袁茉愣了一下:“改……口了?那个大婶?” “嗯。” “果然会是这样。”袁茉很挫败。 “如果先前乔正他们不知道,那现在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我觉得你直接去找他们不是好办法,你主动就已经落于下风了。”穆原顿了一下,他看着袁茉,“我的建议是,你可以直接去见你父亲。” “我不去。”穆原话音刚落,袁茉迅速回道。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生硬,袁茉缓和一下:“我不想去见他。既然他们已经出手了,那我不用再顾忌什么了,我现在就天北区。” “你想好了?” “嗯。” “走吧。” 袁茉错愕:“你也去?” 穆原点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走吧。” 两人乘车去往天北区,那是y市最出名的一片别墅区,每一栋别墅设计都是由不同的设计师精心设计出来的,很受y市有钱人的喜欢,袁文和同乔卉枝结婚后就把家安在这里,袁茉只来过一次。 每一栋别墅都配备了一名保安,袁茉让保安通报,等了十多分钟,大门开了,袁茉和穆原走进去。 一个上着黑色夹克衫,下着牛仔裤,踏着一双擦得倍儿亮的皮鞋的男人走出来,他的左脸颊上有一道食指长的疤,要笑不笑的样子有些渗人。 男人轻瞥她一眼,抬抬下巴让她走开,一转脸对着袁茉笑得很和蔼:“这是……小茉吧,哟,好久不见,你都这么大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他看向穆原,“这是小茉的男朋友,哎哟,真是郎才……” “乔先生不必客套。”袁茉打断他,“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 乔正收起笑,肃然地凝视她一眼,然后又笑起来:“那里面请吧。” 乔卉枝以前是袁文和的秘书,跟袁文和在一起的时候刚满二十二岁,现在她已经是年过四十的妇人了,但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这是袁茉在十八岁那年后第一次见到她。 “小茉。”乔卉枝坐在花园里修剪花枝,穿着一身很有质感的休闲装却掩盖不住她华贵的气质,她看见袁茉有些惊讶,望向乔正,意思是问怎么回事。 乔正也是一头雾水,他瘪了瘪嘴表示不知道。 “乔女士,好久不见了。” 乔卉枝扬了下眉毛,放下剪刀,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真是好久不见了,小茉越长越漂亮了,这位先生是你的男朋友?不错,不错,你爸爸应该会喜欢。” 袁茉看着乔卉枝和乔正姐弟俩,冷笑道;“乔副总不用对我假装亲热,袁文和不在这里吧,你就省省吧。” “小茉,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我好歹跟你爸爸结了婚,也是你的继母了。” 乔卉枝很懂得怎么激怒袁茉,可是袁茉是在职场上打拼了十年的人,又重活了一次,对很多事情都看淡了,她笑了笑:“你要舔着脸当我后妈,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袁茉,你对长辈是什么态度!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乔正出言斥责。 袁茉双手紧捏成拳,瞪了他一眼:“我妈什么都没教我,就教了我别自甘堕落地做人家的二奶。” “你胡说什么!”乔正大怒,似要冲过来。 “袁茉,你觉得我们先报警好吗?”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穆原说。 袁茉诧异地看着她,乔正说:“报什么警,我们才要报警!” 穆原笑了笑:“听说乔先生跟中英帮有点关系,我原本不信,不过看乔先生一身不拘一格的江湖气,倒是有几分相信了,我和袁茉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对上乔先生这样在刀口讨生活的江湖儿女,我们这样的人难免有些胆怂害怕。” 乔正和乔卉枝脸色瞬时变了,乔正混过帮派的事情他们处理得很好,怎么会…… 乔卉枝稳住心神,对着袁茉笑了笑,直接岔开话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不是来吵架的吧。” “啪”,袁茉把一个文件袋扔面前的小桌上,乔卉枝打开取出里面的文件翻了几页,然后丢在垃圾桶里,冷笑:“什么意思?你是要勒索我吗?” 袁茉觉得讽刺好笑:“你以为我是你吗?勒索?把人交出来或者自己去自首,按照规矩一分一厘地赔偿,然后,你的宝贝女儿去给我的朋友赔礼道歉。” “你放屁!”乔正怒吼一声,冲了过来。 穆原把袁茉挡在身后,抬手稳稳地接住乔正的拳头,他抬脚踢在乔正的膝盖上,乔正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 乔卉枝大惊失色,急忙按下一个按钮,大喊着:“保安,保安!快上来!” 袁茉走到她面前,一步步地逼近她:“我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才私了的,要是这件事放在媒体上报道出去效果会怎么样?特别是你的亲弟弟……乔卉枝,好好地想一想。” 乔卉枝被逼到石栏角落里,她推开袁茉,理了理衣服,很快从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恢复成云淡风轻的贵妇,她对保安扬了扬下巴:“把他们弄出去。” “乔卉枝!” 乔卉枝淡淡地笑:“有本事你就捅出去,那是你爸爸的公司,又不是我的,受损失的是袁文和,不是我,不过我可告诉你,你爸爸最近心脏不太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你的责任。” 袁茉咬着牙瞪着她。 乔卉枝走到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小茉,安安心心地过你的日子,别来招惹我们,对你好,对我们也好。” 她伏在袁茉身边轻声说:“人输了就要认命,别总想着翻身,白费力气,你和你那个妈早就输了。” 袁茉打掉她的手,抬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保安冲过去扣住她的肩膀,乔卉枝恶狠狠地看着她,恨不得把她撕碎。 袁茉挣脱掉保安的手,笑了笑:“既然你这么不在乎那间公司,那你也肯定不在乎袁文和知道你挪用公款闹亏空的事咯。” 这是她重生前知道的事。 穆原已经将乔正制住,他接到袁茉的眼色将乔正扔到一旁,乔卉枝一下惊慌了,她看着袁茉二人往外走,跌跌撞撞地跑了两步大喊:“站住!站住!” 在屋里睡觉的袁芙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满不开心地跑出去看看是谁大吵大闹。 袁芙和袁茉长得完全没有相似之处,袁芙看着袁茉有一瞬的惊诧,然后是厌恶:“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带了个男人,你当你是依萍啊,来家里要钱……” 话没说完,袁茉上前揪住她,“啪啪”两巴掌,这是为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的刘可可打的。 袁芙和乔卉枝都愣住了,然后母女俩尖声叫道:“你敢打我/她!” 袁茉揪着袁芙转过身,然后又是两巴掌,这是为她自己打的。 袁芙被她打蒙了,屈辱和委屈一齐涌上来,大嚎:“你敢打我,你这个臭婊。子。” “啪啪”又是两巴掌。 女儿被打,乔卉枝急得贵妇风范全无,可偏偏穆原挡在她身前阻拦她的去路,她对着保安大喊:“你是死的吗?把她拖出去!” 就在保安上前扣住袁茉之际,袁茉提着袁芙撞到围栏上,袁芙的身子一半都吊在外面,袁茉咬牙切齿地说:“你既然敢打人就不怕被打咯,我下手还算轻的,没打得你进医院,袁芙,去给刘可可道歉。” “呸,疯婆娘,你放开我。”袁芙骂道。 “道歉!” “我。操。你。妈!” “道歉!” “我道你麻。痹的歉!你给老子松开。” “道歉!” “够了!”乔卉枝声嘶力竭大吼一声,鬼斧状全无,她扒开袁茉,抱着袁芙,气喘吁吁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耀武扬威,我是你的长辈!你不是恨袁文和吗?你恨他抛弃了你们母女,恨他在你们最困难的时候没有出手相助,恨他连你妈死了他都没出现,你恨我们,恨我们夺走了你的一切,但是我可怜你,袁茉,可怜你,你到这里大闹一场,还不就是仗着你是袁文和的女儿,我们不敢对你做什么吗?你恨他,但你不得不依靠他,我可怜你。” 恨他,但不得不依靠他…… 袁茉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一瞬间,她好像被施了定身数不会说话不会动。 穆原握住她的肩膀,对乔卉枝和袁芙说:“她恨你们有什么不对吗?你们破坏了她的家庭,破坏了她的人生,恨你们不对吗?袁先生是她的父亲,作为父亲,难道不应该成为女儿的依靠吗?你们也不是在依靠着袁先生吗?你问她有什么资格耀武扬威,那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她的母亲可没有破坏别人的家庭。” 乔卉枝怒不可遏:“你……” “你们在闹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沙哑,略显苍老,却依旧有力量。 袁茉整个人都僵硬了。 乔卉枝和袁芙转身看见袁文和走过来,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进门就听见你们在吵架。”袁文和走过去,看着袁茉,动了动嘴唇没说话,袁茉则是扭头望向另一边。 “爸爸,不是我们在闹。”袁芙撒娇地跺了跺脚,眼泪珠子唰地滚落下来,“爸爸,你看我的脸,还有妈妈的脸,袁茉她动手打我们。” 袁文和瞥了母女俩一眼,看向袁茉,语气变得很温和却掩盖不住惊喜和略微的颤抖:“小茉,你......我们好久没见了,今晚,跟爸爸吃顿饭吧。” 过了一分钟,袁茉干巴巴地说;“不用了。”她看向袁文和,“是我打了乔副总和袁小姐,如果你们要告我人身伤害请便,但是在此之前,我想跟袁……袁先生您说一件事,您的爱女袁芙小姐和乔正的养子策划打了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伤势较重,现在正在医院里,这次冒然上门是我唐突了,我会把这件事全权交给警方和律师,打扰了,告辞了。” 说完,穆原心有灵犀般扶着袁茉转身往外走。 “小茉!”袁文和叫住她,“有事好商量,你先留下来。” “不用了。”袁茉停下来回头看他,“还请袁先生好好约束家人,少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再见。” “小茉!” “爸爸,她打了我和妈妈,你还叫她做什么。” “你闭嘴。” “爸爸!” 袁文和追过去,拉着袁茉的手,说:“如果是圆圆干的话我会让她给你的朋友赔礼道歉的,赔偿我也会一分不少地给你的朋友,小茉,我们……这么多年不见了,今晚就留下来陪爸爸吃顿饭吧。” 袁茉缓缓地抽回手,袁文和的手宽大干燥,这双曾经抱过她,牵过她,为她做过各种美食的手,留在她手上的余温像烧红地烙铁一样让她作疼,“不必了,我再多嘴说一句,请您小心乔卉枝和乔正,我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我知道他们在挪用公款。如果您觉得我在挑拨离间你们夫妻关系,就当我没说。至于我的朋友被打这件事,我会把所有资料都交给警方,是非自有公断,告辞了。” 走出大门,袁茉的泪再也憋不住,一颗颗地往下掉,掉落在衣襟上,泪滴晕开,再往前走了几步,她甩开穆原的手,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第十六章 了解 “巧克力酒还是热可可?” 穆原带着袁茉回到清欢,袁茉的情绪激动,他不敢让她一个人呆着。 袁茉抽抽鼻子,随意指了一下:“酒吧。” 穆原倒了半杯巧克力酒,在上面撒了一点肉豆蔻,然后放上舒缓的音乐,点上香薰蜡烛,屋里飘起淡淡的杜松和薰衣草的味道。 音乐像是流淌的河水,耳朵连通着眼睛,袁茉喝了一口酒,眼前浮现小时候过生日的场景,父母围坐在她旁边,家里一群小朋友,大家一起为她唱生日歌祝她生日快乐,那时她真觉得自己是小公主。 袁茉喝完最后一点酒,晃了晃杯子,叹了口气,对穆原说:“今天……谢谢你啊,蹲在街上哭什么的我这还是第一次,真不好意思,失态了,天快黑了,我就先走了。”她放下杯子,拿起包准备走。 穆原叫住她:“你想不想聊一聊。” 袁茉回头:“聊……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 袁茉本想说不必了,但鬼使神差般地点了头,跟着穆原走进后院。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点伊比利亚的火腿。”袁茉把袋子递给穆原,“是别人送我的,我借花献佛,送你吧,挺不错的。你别介意就好。” 穆原接过,转身又进了厨房,然后拿着一瓶红酒出来,用酒杯敲敲红酒,“西班牙的火腿配西班牙的红酒。” 快到十二月了,y市提前入冬,坐在院子里小风一过,袁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穆原又进了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两分钟后递给她一条羊毛毯。 袁茉突然想起刘可可说他很细心,看来真是很细心。 “谢谢。”袁茉将毯子搭在膝盖上,摇了几下酒杯,透过摇晃的红酒穆原的脸被拉得奇奇怪怪的,袁茉一下子笑了。 穆原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袁茉顿了一下,“你说我要是直接把那么资料交给媒体会怎么样?” 穆原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他很快挪开目光:“你不会的。” “嗯?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的。” 他夹了一片火腿,咸香可口,几乎入口即化,买一点放在店里也不错,扭过头撞上袁茉直直的眼睛,穆原笑了一下:“如果你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早就冲上你父亲的办公室了,闹得人尽皆知不是更好吗?就是因为你做不出这样的事所以才单独去找你继…..那位乔女士。你对你父亲的情感太复杂,所以才下不了手。” 袁茉苦笑:“你挺可怕的,好像谁的心思都被你看透了,没有秘密能瞒过你。” 穆原摇摇头:“你太看得起我了,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我只是恰好推断出你的想法。” 袁茉靠坐在椅背上,猛地灌了一口酒,往外吐了长长的一口气:“我小时候很调皮,上窜下跳的,我妈是画家,有点艺术家的脾气,很烦我,从来不允许我进她的画室,但是我就是要进,有一次偷偷跑进去,不小心把她刚画好的一幅画给弄坏了,我当时就吓哭了,因为我妈实在太凶,打我从来不手软,袁……我、爸正好在家,听到我哭跑到画室来,安慰我说如果妈妈问起,这件事情就说是他做的。我妈回来后看见画被毁了大发脾气,我爸说是他弄坏的,我妈就指着他破口大骂,骂得可难听了,我又吓哭了,说‘不是爸爸做的,是我’。” 袁茉顿了一下,扭头撇掉眼角的泪,穆原问:“然后呢?” “然后——”她的嗓子发干,“然后我妈拿藤条要打我,我爸护着她不让她打,我妈气急了根本不管别人说什么,就把我爸打了,三条印子,后背上三条印子。” 那时她五岁,三年后,袁芙出生了,她一直在想父母之间闹不和是不是因为她,是不是因为这样袁文和才出轨的。 “你妈妈的脾气也挺爆的。”穆原说。 袁茉点点头:“嗯,她只有画画的时候才显得很平和,她把自己都奉献给了艺术,对我们什么都没留下。” 以至于在自杀之前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只留着下了前一晚母女俩的争吵,让袁茉对此抱憾终生,始终觉得如果她不跟母亲吵架,母亲就不会自杀,虽然她明白当时母亲已经陷入疯癫了。 穆原往她的杯子里又倒了些红酒,袁茉扯出一个笑脸儿,说:“我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事,你呢?我感觉你好像全身都谜。” “我?”他放下酒瓶,扬了下眉毛,“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没有全身都是谜。” 袁茉凝视着他。 这是非说不可了。 穆原清了清嗓:“好吧,其实我的前三十年很简单,y市生,y市长,父母做生意,家境还不错,后来父母带着我大哥先去了德国,我十五岁那年也去了德国,然后就一直留在德国,本科毕业后去了瑞士念研究生,本来可以念博士的,我觉得一直呆在学校没意思,就去了梅奔车队工作,跟着车队满世界跑,f1曾经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因为一次事故主动辞职,我大哥建议我回国换一个环境,然后我就回来了。跟车打了十多年交道,突然某天发现自己……不能开车了,就是对车有恐惧,你看,我也没有那么可怕。” 袁茉笑。 穆原继续说:“回国后提不起兴致工作,有朋友邀请我进y大数学系任教,我很清楚自己不是教书育人的料,对于那些好不容易淌过高考,考上y大的学生,遇上我这样的老师就是死路一条。后来成了背包客,走南闯北,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对学厨很感兴趣,就跟着不同的师傅学厨,然后就开了这家店,一瞬间就感觉……踏实了。” “为什么不能开车了?”袁茉问,“心理恐惧?” 穆原笑:“不知道,应该是吧,我没有探究过,不能开车也没有影响我对车的喜欢,只是不能开而已,减少了很多乐趣。我的事情就是这样,很简单。” 袁茉问:“那你还要回德国吗?” 穆原摇头:“就算呆了十多年,他乡依旧是他乡,我还是喜欢在这里的生活。” “那你大哥呢?他会回去吗?” “不会,他比我还早回来几年,已经在这里安家了。” “那只有你们父母还在德国了?” “嗯,倒是不用担心他们,他们现在比我们兄弟还会玩。” 袁茉揉了下冻凉的鼻尖儿:“我突然有点后悔了。” 穆原问:“什么?” “我不应该动手打她们,我现在想动了手就落了下风,还显得我自己特别泼妇。”袁茉越想越觉得挫败,好似她才是那个被打的人一样。 穆原说:“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袁茉仔细想了想,那颗想出过无数好策划的脑袋瓜突然短路了:“想不出来。” “那不就得了。” “嗯?什么意思?” 穆原:“既然想不出来就说明你已经用了最好的方法,对你来说最好的方法。处在你这个位子上确实很难做,而且就算我们想要告他们也很难办,且不说刘可可本人没有这个意愿,就算她有意愿,证据呢?根本就没有十足的证据,要打官司的话这官司就有得打了。再说了,是他们先动手打人的,我们充其量是以暴制暴,不值得提倡,但也不是完全没用。老虎不发威,他们就当我们好欺负。这样威慑一下,或许还能打消他们继续找刘可可麻烦的念头。我觉得你没有做错。” 袁茉忽然有些眼热,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把泪水憋回去,抽抽鼻子,抿着嘴笑了。 静谧的夜里,不知从何处发出“咕咕”两声,仿佛是一注水往上冒,到达水面最后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袁茉用手挡住脸,脸颊唰地红了。 丢人了! 穆原低低地笑:“我饿了,你想吃点什么吗?” “嗯,好啊。”袁茉摸了摸肚子,下午三点吃的那一餐早就消化掉了。 袁茉斜靠在门框上看着穆原拿出面粉和面,他往面粉里加了一点盐,说是可以让面更劲道爽滑。 面团被他按压成一个饼状,然后他再把面饼叠在一起,继续揉搓,身体的力量通过双手传递到面团里,这就是手擀面和机器做出来的面的不同之处,一碗手擀面包含了做面人的所有心血,力道很好地包容在面皮里,能给人带来口感上的愉悦感。 这是机器制面所无法比拟的。 穆原将面揉成一团,锅里的水也烧开了,然后他拿起一把菜刀站在锅边,刷刷刷,面片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入锅中。 “你做的刀削面啊?”袁茉问,他会做的还挺多的。 穆原全神贯注地削面皮,直到面团被削去了一大半才点点头算是回应袁茉的问题。 然后,他从冰箱里拿出酱牛肉、土豆、胡萝卜、紫菜、盐渍梅子和两枚鸡蛋。 酱牛肉在热水里滚过几遍,切片,土豆,胡萝卜切丁,鸡蛋煎得两面金黄,切成小段,葱姜爆香,土豆和胡萝卜丁下锅,翻炒几下,加一点酱油,再次翻炒,加入鸡蛋,然后加水将将没过就好,与此同时,穆原开始处理紫菜和梅子。 “这个要怎么做?”不知不觉地,袁茉走了进来,她心想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吃吧。 穆原拿起一片紫菜,说:“这是烤过的紫菜,像这样捏碎。”咔咔几声,一片完好的紫菜在他手里碎成小片和粉末,紫菜片被放到一个碗里,袁茉学着他的样子处理好另外三片,然后穆原取了一把小勺刮梅子肉。 袁茉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忽然有些明白了他所说的踏实,他好像把自己都投入到了做菜里,融为一体,不受外界干扰。 梅子肉和紫菜碎混合好,穆原捞起锅里的面条,在滚水中翻滚了一圈又一圈的面条此时呈现出柔嫩的光泽,面条在漏勺里轻轻抖了两下,然后被盛放在大瓷碗里,白烟缓缓上升。 那边,哨子已经煮好,穆原加了一些盐和一点糖提鲜,热热的哨子浇在面上,白中带黄的面片,红色的胡萝卜,黄色的土豆和鸡蛋,褐色的卤牛肉,最后再加上梅子紫菜碎,从面里飘散出各类原料混合的气息,袁茉轻轻地一吸,全身都像是被这种诱人的香气卷裹住了。 “你的手艺为什么会这么好?”袁茉吃完半碗面,周身的冷气被热汤面化为水势要从鼻子里冲出来,她赶紧拿纸擦擦鼻子。 穆原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听到她这个问题,抬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是我有天赋吧。” “……你还挺……不骄傲的哈。” 穆原笑了笑:“我确实认为自己有做菜的天赋。” “就冲你的自信满分一百,我给一百分,不怕你骄傲。” 吃完面,袁茉要帮穆原洗碗,穆原不让,说让她把碗放在水槽里他来洗,“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吧,太晚了,不安全。” 袁茉瞄了一眼手机,九点四十八,对她这种没什么夜生活的人来说确实不算早。 “我把碗洗了再走吧。” “不用。” “洗了再走。”袁茉不由他多说,挽起袖子,打开水,刷刷地洗起来,她不好意思让人家做饭又洗碗,总要做点什么才安心。 袁茉把洗好的碗放在架子上沥水,一边转身一边问:“有没有……”话还没问完,穆原递给她一张纸,她再次确定这人真的很细心。 “谢谢。”厨房用纸有些硬,摩挲着她的皮肤有些异样感。 “那……我就先走了。”袁茉放下袖子,“今天麻烦你了,多谢。” 穆原笑得很温和:“不需要这么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帮忙是应该的。” 走到大门口,穆原帮她开门,却发现——“这门……你等一下。”说着,他跑到柜台后面拿了一张□□片在门缝里刷来刷去,穆原抬起头对她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这门有点旧了,有时候就是会出这种问题,很快就好。” 袁茉弯下腰,瞪大了眼看着门锁,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尽力睁大眼去瞧:“是不是没上油卡住了?” “不是。” “要不要我帮忙推一下。” “好。我数三下,你就推。” “好。” “一、二、三。” 袁茉用力一推,门开了,但由于惯性作用,她失去重心往外倒,穆原眼疾手快将她拉住,袁茉扑到他胸膛上,手掌下紧实的肌肉,袁茉晃了下神,迅速回神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穆原看着这个一秒变受惊的兔子的人,不觉好笑,见袁茉鼓圆了眼睛瞪他,把笑收起,“不早了,回家吧。” 店里没开灯,店外没路灯,在夜色的渲染下,穆原的轮廓分外清晰,不知从哪里来的光将他的脸庞一边照亮,一边隐藏在黑暗里,袁茉忽然有一种想为他拍照的冲动。 穆原真是做模特的好材料。 “傻了?怎么站着不动?” 袁茉眨了下眼睛,说:“你才傻了,走了,再见。” 还没走到路口,袁茉听见身后有人跟上来,她停下来转身一看,“你跟上来做什么?” 穆原看着她,忽然笑了:“我也回家,再见。” 可是袁茉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可是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穆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刚刚居然想吻她,差一点就这么做了…… 喜欢袁茉吗? 嗯……没有特别的感觉,但不能否认袁茉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这么一想,穆原觉得自己有点禽兽,他这不是见色起意吗! 第十七章 归于平静 刘可可到底年轻,伤势恢复得很快,只是身上还有些淤青没有消去,最让她担心的就是脸上的伤,害怕毁容,一开始袁茉他们没让她照镜子,连手机也收了,过了四天,她忍不住趴在病床上,用铝合金制成的病床护栏当镜子,那么一小块愣是让她把自己现在的样子看清楚了,袁茉一进病房就听见她嚎:“啊啊啊,毁容了!” “哪儿毁容,没有,还是好看。”袁茉把取的药放在桌上,好笑地看着她。 刘可可瘪着嘴:“真的毁容了,你看我眉骨,还有颧骨,都是肿着的,怎么办啊,不能见人了,我好不容易才拿到一个角色,你说周庆会不会不要我了,啊啊啊,我快死了。” 袁茉笑:“不会的,我都问过你经纪人了,你们和剧组合同都签了,而且周庆很看好你的,你不知道周庆看好谁是轻易不会改变心意的吗?你就放宽心养身体,再说了,离开机还有三个月,到时候你肯定早就养好了。” 这些刘可可都知道,但她就是需要另外一个人来劝她,袁茉这么一说,她的心情就好了。 到了出院这天,乔卉枝和袁文和带着袁芙亲自道歉,那阵仗把刘可可吓了一跳,几乎吓出脑震荡。 尽管袁芙满脸的不情愿和愤恨,但迫于压力还是对刘可可说了对不起,乔卉枝带了不少保养品和一套价值不菲的护肤品,袁文和直接给了一张卡作为赔偿,道歉的全过程袁茉一点不落地录下,这是对袁芙和乔卉枝的警告,如果她们要再敢对刘可可做什么,这段视频就是让她们颜面扫地的最好打击。 离开病房时,袁文和看了袁茉一眼,动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走了,袁芙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撂下狠话:“你等着。”乔卉枝只是瞥了她一眼,一个字都懒得说,揣着她的高贵典雅走了。 刘可可这下觉出味儿来了,问袁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你也找人去打袁芙了?” 袁茉笑了笑,取出柜子里的包帮她收拾东西,平淡地说:“我没有找人,我自己打的。” “啊?”刘可可不敢置信,“你自己动手?”袁茉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她动手? “嗯,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动手的。” 刘可可笑了一下:“你说什么呢,我当然不害怕。你打了她,她还来给我赔礼道歉?!你是不是下手太重把她打成脑残了?不对不对,她本来就是脑残。” 袁茉瞥她一眼,继续收拾东西。 刘可可一屁股坐在床上,还不敢相信袁芙被打还低声下气地给她赔礼道歉,要么那人根本不是袁芙,要么袁芙疯了,“袁茉,袁芙……袁茉,你和袁芙是什么关系?” 袁茉顿了一下,撞上刘可可探究的目光,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妈是袁文和的前妻。” “什么!”刘可可惊讶地跳起来,眼珠子瞪得圆鼓鼓的,“你是袁文和的女儿?我的天,我还有一个土豪朋友。你隐藏得也太好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袁茉说:“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土豪,除了血缘关系我们早就没联系了。” 刘可可跑过去抱着她的肩膀,八卦地问:“那袁芙她妈是不是小三?袁芙是私生子吗?你爹也太偏心了,都是女儿,凭什么不关照你。你看看袁芙,穿的那一身,简直就是行走的名牌店。” 袁茉打掉她的手,正色道:“有些事情我不想说,你也别问,这件事情你不要传出去,我说了我们已经没有联系了,我也不想再和他们一家联系在一起,我现在有我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好,所以不要再提了。” 刘可可“哦”一声,悻悻地点头:“不好意思啊,我……我有点……那啥,你放心,我保证不说出去,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我在嘴上装条拉链。”说着,她对着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袁茉一下乐了。 她曾经想过要报复他们,想过把她们母女那些年受过的苦让他们也尝一尝,想过让袁文和痛苦后悔,让乔卉枝跪在地上求她原谅他们,可是这些都是幻想,她很清楚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能做出这种事的决心。 所谓的报复,不只是愤怒,更重要的是活得更好更精彩。 为了庆祝出院,刘可可请大家吃饭,地点就定在清欢,说是要用实际行动回报大家的关照。袁文和给的那张卡里有十万,一下把刘可可砸晕了,她以前都是赚多少钱花多少钱,钱都花在穿着打扮上了,手里几乎没有余钱,这下来了十万,大写的懵圈,连连问袁茉这笔钱该怎么花,还提出要跟袁茉平分。 袁茉乐不可支,让她把钱收好,该买什么买什么,对自己好一点。 “十万啊,除了我们家房子我还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呢。”终于又回到清欢的小后院了,刘可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刘可可捧着大碗喝汤,这是冯达嘱咐穆原为她炖的番茄牛尾汤,牛尾炖得酥烂,番茄直接化入汤汁中,红红的汤汁冒着热气,咂一口,番茄的酸,牛尾的香,还带着些咸味,刘可可直呼这汤好喝得能上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唐桑来了。 “我离婚了。” 一句话把两人砸懵,刘可可怀疑自己被打后遗症还没好出现幻听了。 “离了?”袁茉惊诧道,“真离了?” 唐桑点头,把包扔在一旁,整个人倒在椅子上,大叫一声:“真他妈爽!” 眉头紧皱,眼下青黑浮肿,嘴角往下吊,面容憔悴,这可不是像爽的样子。刘可可戳了戳她:“姐妹儿,你受什么刺激了?说离就离,行动够快的。” 唐桑打了个哈欠,往她碗里一瞧,问:“你在喝什么?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给我喝点,我从昨晚就没吃饭。”没等刘可可反应过来,手上的碗已经没了,唐桑咕咚咕咚地喝完那半碗汤,一抹嘴巴,说:“味儿不错啊,还有没有?我去厨房添点。” 刘可可和袁茉对视一眼,唐桑不对劲。 袁茉上前拦住她,拿过碗说:“我去吧,你坐。” 唐桑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半张脸,袁茉看不清她的样子,她握住唐桑的手,惊讶地发现唐桑一抖一抖的,她在哭。 “怎么了这是?快坐。”袁茉拉着她坐下,唐桑把脸同头发一道埋在手掌里,呜呜地哭起来。 听着这压抑的哭声,刘可可心里堵得慌,莫名的情绪上头,她也跟着哭起来,不同于唐桑的哭声,刘可可是嚎啕大哭,像是要把天哭塌。 她这一嗓子惊动了穆原他们,三个男人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这是……又吵架了? 袁茉一边安慰着两个女人,一边又驱赶着三个男人,忙得飞起,恨不得多长几只手,多长几张嘴,一通忙下来,她也想哭了。 “妹子,你还是走到离婚这条路了,你说……唉。”冯达吃着锅巴,嘴里越嚼越香,心里却不是滋味儿。 锅巴是穆原用猪油和了饭,再往里面加了些牛肉末和马蹄碎混在一起,用小火慢慢的煎,一口下去,嘎嘣脆。 唐桑冲着冯达笑了笑,刚刚哭过的眼睛这会儿还有点疼:“冯哥,谢谢你关心我,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跟他合不来,离婚迟早而已。” 唐桑面上一派平静,除了脸色有点难看,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两样,可袁茉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她突然又想起了跳楼的场景,心尖一颤,那股骨头都压碎的疼痛感瞬间席卷而来。 “离了婚也好,两人合不来勉强在一起太难受了,谁结婚也不是冲着给自己找难受去的。”袁茉劝道,“今后的路还长,一定要好好地走下去,千万别……那啥。人生是自己的,自己过得好最重要,千万别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刘可可诧异地看着她:“袁茉,你咋了?苦头婆心的跟老太太一样。” 袁茉呵呵地笑:“没什么,就是……就是随口一说。离婚也不是世界末日,对吧,呵呵呵呵。” 刘可可抖了抖,笑得好渗人。 唐桑明白她的意思,拍拍袁茉的手,她现在还不看清今后的路,但她不会做傻事,命是自己的,她都不珍惜,谁会替她珍惜吗?! 在y市,有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传开来的习俗,大病初愈的人要吃鲜鱼饺子,不拘泥于什么鱼,穆原遵循这个习俗做了一大盘鲜墨鱼饺子。 墨鱼是今早买的,买来之后立即清洗,取出墨囊,在用姜水和胡椒粉涂在墨鱼上去腥,然后墨鱼肉剁碎,拌上一点略肥的猪肉,在肉馅里加入骨头汤,猪肉的油脂锁住汤汁和馅料的香味,遇热之后,完全释放出来,大拇指般大小的饺子俏生生地立在盘子里,透着薄薄的饺子皮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肉馅。 吃完饭,正聊着天,上次来过店里的警察又来了,他说之前那个杀父逃跑的女生被捉到了,就在三天前,他们在清欢门口捉到了她,女生在这里等着她的朋友,把拿走的钱包还给她,然后就被警察捉住了。 欢乐的气氛一下被打破,袁茉突然想起那天两个女生进店时候,那个短发女生拽着马尾女生的裙子,白馥馥的手拽得紧紧的。 在回家的路上,袁茉接到李优的电话:“你在哪儿?快回来,顺顺拉稀了。” “拉稀了送宠物医院啊。” “我知道啊,可是我晚上下楼把脚扭了,哎呀,别说这么多了,你快回来。” 袁茉火急火燎地赶回去,顺顺无精打采趴在地上化成一滩,旁边是它的排泄物,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它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李优急得直哭,袁茉二话不说抱着猫就往外跑,按照李优说的地址,她很快找到了那家宠物诊所。 诊所的护士小姐还认得顺顺,领着袁茉往里走,还没走近便听到一个男人大笑的声音。 护士敲门后推开门:“穆医生,有只猫腹泻。” 袁茉走进去,愣了一下:“穆松?”站在他旁边的是,“穆原?” 第十八章 素菜 “袁小姐,请进。”穆松依旧笑得那么温柔,抬手往边上一指,“猫放在那边吧。” 袁茉小心翼翼地把顺顺放在病床上,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肚里:“它腹泻得很厉害,是不是……猫瘟?” 穆松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他草草看了一眼,说:“袁小姐,你跟着刘护士填单子,我先做检查。” “嗯,好。”袁茉点点头,“别叫我袁小姐了,叫我袁茉吧,不用那么客气。” 填完单子回来穆原还在屋里,穆松又问了她一些关于顺顺的情况,初步判定为顺顺肚子里有寄生虫,可能是因为变换了猫粮引起的。 “别担心,不是猫瘟,我先给顺顺打一针,你坐会儿吧。” 袁茉点点头:“麻烦你了。”她站着没动,就这么看着穆松拿出针管和药瓶,药水从细长的针里喷出细细的一条,袁茉从小就害怕打针,只要看见穿白大褂的拿针就忍不住会想针头刺进皮肤的感觉,每次她都会脚软。 要打针了。 袁茉扭过头不敢看,脑子里却忍不住想象针扎入皮肤的画面,忽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别怕,很快就好了。” “好了好了,打完了,转过来吧。” 袁茉心里一松,扭头撞上穆原的笑脸儿,从他明亮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紧绷着的脸,袁茉拂去额头上的浮汗,这才发现她紧张得背后都出汗了。 “谢谢你。”袁茉的手动了一下。 “不客气。”穆原缩回手。 打完针,穆松开了些药,告诉袁茉该怎么用药,各种注意事项,说得非常详细。两人离得有些近,袁茉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奇怪的是,一点也不刺鼻。穆松的声音非常温和,不急不缓,让人很舒服,和暗夜漫步里男主播的声音一模一样,袁茉心里有百分之六十肯定是穆松了。 顺顺的病情不严重可以回家,袁茉提着包从诊所出来,回头看了一眼,穆原站在诊所门口正冲她挥手道别,袁茉也挥挥手。 “你喜欢她?”穆松站到穆原身后,语气很肯定。 穆原回头看他一眼,笑了笑:“有好感。” “哟,能让你有好感相当不错了。”穆松嗤笑,“我们薛珺妹妹怕是要伤心了。” 提到薛珺这个学妹穆原头都大了,以前他以为她年纪小,只是因为求之不得才执着,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那么执着,穆原都有些服气了。他多次跟她说清楚他们之间不可能,可薛珺就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话,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前更疯狂。 穆原觉得真心累。 ———— 城市美食地图版块做得相当不错,杂志社的销量翻了一番,在例会上王晖盛的脸都快笑烂了,当即宣布美食地图要作为永久版块保留下去。会后,王晖盛把袁茉叫去办公室,把这一版块全部交给她负责,一期三篇文章,分别要舌尖温情、辛辣食评和怀旧风格。 袁茉问:“三种风格都是我一个人写?”不专栏作家约稿什么的? 王晖盛笑得一脸奸相:“小袁啊,能者多劳,我看好你哟。” 袁茉:呵呵,周扒皮! 不过既然她负责,有些事情她还是能做主的吧,袁茉爱死了这种手中有权的感觉,走路都脚下生风。 下班后,她从公司出来,同李优道别,径直走向清欢,不知不觉间那间小店成了她每日必去的地方,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好像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卧槽。” 走到店里,袁茉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桌椅翻倒在地上,一地的玻璃碎片和油污,本该是客满的时间却一个人也没有,袁茉踮起脚往里走,“穆原,冯哥,小……唉,小张。” 张鲁泽正拿着笤帚走出来,看见袁茉,大喊一声:“小心小心,有玻璃。” “哦哦哦,好。”袁茉跳回到门口,“这是怎么了?有人打劫?”不会是袁芙和乔卉枝的报复吧。 张鲁泽一边扫地一边气呼呼地说:“刚刚店里来了一个神经病,点了桌子菜,我确认了几次问他一个人能不能吃完,他都说吃得完,等菜上齐了,他突然大吵大闹,说他只点了一份豉香排骨,还骂我们给他上这么多菜就是要强买强卖,这不是存心找茬嘛。他这样穆原哥都忍了,那个神经病还不消停,非说那盘排骨不是猪骨头是人骨头。然后就坐在地上满地打滚,要我们赔钱。冯哥好言相劝,但是拉都拉不动,越劝越疯,砸椅子,砸盘子,穆原哥怕他伤到人赶紧让店里的客人先走,连钱都没给,我们报了警,这个神经病想跑被穆原哥一个扫堂腿打趴下。” 袁茉此刻的表情就是:目瞪口呆.jpg “然后呢?” “然后警察就来了,还说‘你们店里事情怎么这么多’,那个疯子抱着警察大腿哭,说穆原哥打他,穆原哥调取了店里的监控,证据都摆在面前了,疯子非说都是假的,连警察都怀疑他是不是神经病,最后就把他押走了。” “我去……什么运气,遇上这种疯子。”虽然事情很惨,但是袁茉越想越喜感,止不住想笑,“穆原呢?” 张鲁泽甩了甩脑袋:“后院。” 在袁茉眼里穆原是一个长得很帅气又很优秀的男人,他不像她以前见过的一些厨师,因着自己在后厨工作就不注重形象和个人卫生,穆原总是给她一种很干净的感觉。而且他对食物有一种难得的虔诚,这一点从他做的菜里能体会到。 此刻,穆原背对着袁茉,他的轮廓被夕阳勾出一条金边,竟然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是的,孤独。 “听说店里来了个疯子。”袁茉走到他身边,“你没事儿吧?” 穆原低下头看她,嘴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你看我的样子像有事吗?” 哟,这话说得真别扭。“……算我没问。” “晚上想吃什么?” 袁茉惊讶:“你现在还有心情做饭?” 穆原不紧不慢地挽起袖子,淡淡地说:“为什么没有心情,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的心情。你不点菜的话我就自己决定了。” 袁茉“哦”了声:“那就豉香排骨吧。” 穆原抽了抽嘴角,眯着眼睛,咬着牙说:“除了豉香排骨。” “那随便。”袁茉挑挑眉,说好的不会被影响呢。 袁茉认为穆原还是被这件事情影响到了,因为,他没做荤菜,做了一桌子素菜。 素菜! 刘可可抱着筷子直嚎:“我大病初愈你都不做点好吃的?啊啊啊,这是喂兔子呐,我想吃肉,肉!” 穆原轻轻瞥她一眼:“长胖了。” 就这么三个字,刘可可立马不嚎了,十分正经地说:“吃什么肉啊,肉,是万恶之源,吃多了不长脑子光长脂肪,蔬菜好。” 袁茉斜眼看她,如果在特殊年代,刘可可一定是还没打就招了。 放眼望去,芥蓝、藕糖子、白灼茼蒿、千层茄、还有一大锅娃娃菜,这是一顿让她没有多少期待的晚餐。 她是杂食动物,虽不以肉食为主,但也不能全素,荤素搭配才营养啊穆原老板! 袁茉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藕糖子,这几乎是y市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一道小点,别的地方叫糖藕,在y市偏偏要反着来,还要加一个“子”字以显示亲切。 中国人会吃会做,对各类食材都有千变万化的作法,连藕的小洞都能利用上,把藕切片,在小洞里塞上糯米、红豆沙、绿豆沙和豌豆黄,尽力使每一个小洞里的东西都不相同,然后上锅蒸,最后在糯糯的藕片上淋上桂花蜜。 糖浆裹着小小的桂花从藕片上慢慢地滑落下来,使藕片的每一部分都沾上一点糖蜜,桂花蜜使得蒸透的藕片更加香甜。 袁茉喜欢这道菜,她已经好些年没有吃过了。 “好吃吗?”穆原问。 袁茉点点头:“如果有肉就好了。” “……” “我说真的,就像芥蓝,你就是在水里滚了一下,加上耗油,这样吃是新鲜,但是如果用芥蓝和排骨一起炖,那个味道就更好了。” 张鲁泽扶额,袁茉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排骨……穆原哥怕是再也不想听见排骨两个字了。 快要吃完的时候,唐桑才到,袁茉问她有没有吃饭,唐桑说在外面吃了一碗肉丝面,袁茉和刘可可羡慕地看着她,肉丝面! “你怎么在外面吃的?你不是下午没课吗?你跟我说要来的。”袁茉心想是不是又跟程泽有关。 唐桑瘪了瘪嘴:“本来是这样计划的,要出门的时候程泽他妈来了。” “她说什么了?”唐桑还没说,刘可可自动脑补一个恶婆婆的形象。 “就说我们两个鲁莽,说离就离,一点也不负责,还说我们就是一直不生孩子感情才变淡的,我说程泽心里有别人,跟我也合不来,大家分开了才好。她就一直拿我们不生孩子说事儿,说要是早点生孩子心就定了,夫妻俩就安心挣钱养孩子之类之类的话,从下午两点半一直说到五点过,他妈愣是没喝一口水,我都差点吐血阵亡。” 袁茉拍拍她的手:“老一辈有老一辈的想法,你别太在意,你不是要搬出来吗?房子找好了吗?” 唐桑摇头:“还没找到合适的。” “你搬出来?”刘可可诧异,“为什么不是他搬出来?” “那房子是他买的,他装修的,我一分钱没出,是他婚前财产,当然是我搬出来咯,而且,就算他让我留下,我也不会留的,根本不想呆在那里。” 刘可可鼓掌:“好样的,我知道一处房子,你想不想……”刘可可放下筷子,拉着唐桑走到一处细谈。 袁茉听到了“老城区”、“安静”等字样,立马明白了,刘可可是在给自己找室友。 饭后,穆原和张鲁泽在洗碗做清洁,袁茉不着急回家,刘可可还在极力游说唐桑搬去和她一起住,袁茉走到柜台后面,发现了几张纸,翻过一看,是几幅画。 有一个做画家的母亲的好处就是从小能欣赏不同的画作,各种画派袁茉都能说上几句,也培养出了赏画的能力。 这几页纸上画的都是美食,火锅、烧烤、煎鱼、烩面、麻婆豆腐,一共五页纸,五张画,袁茉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别看!”随着一声破音的嚎叫,一个人影冲过来一把夺过袁茉手里的画纸。 张鲁泽把画紧紧地抱在怀里,惊恐地看着她:“不许看。” 袁茉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我看见摆在桌上以为是废纸,画得挺好的,很好看。” 张鲁泽摇摇头:“不是的,这个就是废纸。” 第十九章 害怕 “没有啊,画得真的不错。”袁茉很真诚地说,“我现在不是在杂志社负责一个单独的板块嘛,我想请你为杂志社画插图,你觉得可以吗?” “好啊,好啊。”张鲁泽还没开口,刘可可倒先拍手叫好。 张鲁泽低着脑袋,紧紧地抱着那几页画纸,画纸被他弄得皱皱巴巴的,他摇摇头,很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不想画,厨房还有事,我先进去了。”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 刘可可惊讶地看向他的方向,说:“这是让他画画,又不是让他上战场,他……有问题。” 袁茉和唐桑点头同意。 “你想请小张帮杂志社画插图?你自己干嘛不跟他说。” “我说了,他不同意。他好像很抵触画画,但是他的样子又不像,你跟他熟嘛,所以我才来问你的。” 袁茉她们跟张鲁泽只能算认识的朋友,但对他了解不多,袁茉不想错过张鲁泽这棵好苗子,她真的认为他的画很不错,于是她找上了穆原。 穆原一边清点今日的食材消耗,一边跟她说:“我听冯哥说过,小张的爷爷原来是市美术馆的副馆长,小张小时候就跟着他爷爷学画,还参加过不少拿过不少奖,他家里人都认为他是要走艺术这条路了,但是有一天他突然说不画了,好像是上高中的时候,然后一直到大学毕业才又重新开始画画,至于发生了什么,冯哥说他家里人也不知道。” 袁茉若有所思地点点下巴:“会不会是青春期叛逆,一直画画有一天受不了了,但是……也不对啊,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不喜欢画画,倒像是很怕别人看见他的画,害怕别人笑话他一样。” 穆原放下记录本子,想了想,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是从来没给我们看过他的画,但是他绝对不是不喜欢,我们一起出去旅游的时候,他只要有时间就会画画,是有点奇怪。” 看来穆原也没有知道得更多,袁茉摊摊手:“算了,我们也别乱猜了,我再跟他谈谈吧。”灶上坐了一个砂锅,袁茉吸吸鼻子,“好香啊,你在炖什么?” “原汁鲍鱼。”穆原揭开砂锅盖子,拿起筷子往里戳了戳。在掀盖子的那一瞬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厨房瞬间被这种香气填满。 “鲍鱼?”袁茉的舌尖滑了一下嘴唇,“闻起来好香,里面还加了什么?” 穆原说:“老母鸡、火腿还有猪蹄。” “这么多!”袁茉凑近一看,透过升起的白烟她能看见在一坨白中带黄东西上面卧着六头鲍鱼,下面物体应该是老母鸡,汤汁已经快烧干了,看起来好棒!袁茉咽了咽口水,问穆原什么时候可以吃,穆原看了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干鲍是穆松的一个朋友送的,是为了感谢穆松治好了他家的猫,朋友千叮万嘱告诉他一定不能加什么蚝油一起煮,那是暴殄天物。穆松转手就给了穆原,反正他是做饭白痴,他才不管鲍鱼要怎么处理。 穆原拿到干鲍眼睛都直了,这六头干鲍简直就是极品,鲍鱼生长时间长,像他手里的鲍鱼大概要长数十年,一头都难得,居然他拿到了六头。他知道他大哥吃什么都只分得出好吃和不好吃,别的一概不懂,所以鲍鱼肯定不是他买的,穆原让穆松去跟他朋友打听鲍鱼在哪儿买的,那朋友说是从日本带回来。 y市不临海,海鲜市场不大,穆原一直在找可靠的海鲜买家,看见这些干鲍他还以为能找到,看来还是不行。 做干鲍最忌讳的就是往里加蚝油,干鲍本身已经很鲜了,再加蚝油完全没意义,穆原把干鲍泡在水里,泡了几天,完全干净后,同老母鸡、火腿和猪脚一同炖煮,只放一点盐和两颗冰糖,小火慢炆,直到汤汁烧干,就可上桌了。 什么调料都比不上好食材。 四种食材单做都是顶好吃的,现在聚在一起做成一道菜,每一种食材的香气都彼此交融,干鲍炆得透透的,原本的鲜味一丝不减地保留下来,加上老母鸡的鲜和火腿的咸,层次感十足,每人一头根本不够! “啊啊啊,太好吃了,怎么办!我要长胖了。”刘可可拿着筷子哀嚎,这鲍鱼好吃得连“胖”这个字都不能让她放筷子了。 袁茉笑嘻嘻地看着她,恶作剧似的夹了一块炖得酥烂的猪蹄放在她碗里,用眼神示意她吃,刘可可看了一眼,别开脸,恨恨地说:“我忍得住,我不吃!”大家都笑起来,唯一没有笑的只有张鲁泽。 这样和朋友一起吃饭的感觉真好。 袁茉回到家,惊讶地发现客厅的灯开着,李优回来了? “你回来了。”李优端着水杯从卧室出来,顺顺被她挟持在怀里,一脸怨念地看着袁茉。 “你怎么了?病了?”李优的脸色很难看,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哭过。 李优窝在沙发上,顺顺揣着小手趴在她旁边,她吸吸鼻子,“嗯”一声,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袁茉心一下提起来,她认识李优这么久,可很少见她哭。 “怎么了?”袁茉握着她的手,“呀,你手好冰,我去充热水袋。” 李优拉住她,说:“不用了,你坐,陪我说会儿话。” “好,你说。”袁茉也很久没有和李优聊天了。 李优抱着水杯发呆,缓缓上升的热气飘在她的脸上,很快脸颊像染上了桃花红,袁茉很安静地等着她开口,李优肯定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我……”李优开口了,声音有些喑哑,“我有些饿了,你想不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袁茉哪儿敢让她出去,“我不饿,你别出去了,我煮点面条吧。” “不想吃面条。” 是不想吃面条,还是根本不想吃东西?!“那我煮点乌梅红枣茶?” 李优抬头一愣,一行泪唰地流下来,她用手背擦去泪,点点头,袁茉拉着她一起进厨房。 李优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袁茉的妈妈生病住院,袁茉那时要上课,要打工,还要去医院照顾母亲,忙得都快疯了,那段时间过后袁茉就总说没胃口,不想吃饭,她当时就借了一个小电锅煮乌梅红枣茶让她开胃,但后来才知道袁茉是得了厌食症,她没想到袁茉还记得。 “你记得吧咱们上大学那会儿我得了厌食症,一开始我们都认为我是没胃口,你就做了这个茶让我开胃。” 李优抿着嘴笑点点头:“当然记得了,你本来就瘦,又不吃饭,我记得那时两周你瘦了七八斤,整个人跟火柴棍儿一样,风大点都能把你刮跑。” 袁茉回头笑了笑,她把乌梅和红枣先用热水泡了一下,然后倒入冷水中,放上两颗冰糖,很快,煮好了。 两人各捧着一杯乌梅红枣茶盘腿坐在沙发上,鼻尖儿都是酸甜的味道,袁茉用脚尖碰了碰李优的脚:“怎么了?周继为欺负你了?” 李优叹气摇头:“没有,我们挺好的,是我爸妈,他们不喜欢周继为,嫌他们家没钱,不让我跟他在一起。” 周继为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中产阶级,袁茉回想到重生前李优跟她说过他们俩的新房新车都是周家出的钱,而且是付全款,不用小两口还贷,y市的房价高得离谱,在y市全款买房的人大约也只有三分之一。 “周继为家里不穷吧。” 李优点头:“比我家好,而且好很多,但是我妈就是觉得他们家不够好,她说我应该去嫁个土大款,最好是能在生意上帮我哥。” 她这么一说,袁茉就明白了,这一点和重生前一样,她的那一辈子李优也面临过这样的问题,但是她和周继为还是走到了一起,生活得还挺幸福的。 “你知道我爸妈的,有点重男轻女,我哥做生意他们就把房子卖了给他出本金,跟我大哥大嫂一起挤我大哥结婚的时候买的那套房子,才八十平米,还要用他们的退休金给我大哥还房贷,现在我小侄子也生了,五个人,我都不知道他们要怎么一起过。我哥的生意又不景气,听说上个月都没盈利。” “有时候,我也挺生气的,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凭什么我就不受重视,凭什么哪样东西都要留给我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儿吗?就为了这个,没少跟我爸妈闹,周继为劝我想开点,跟我说以后我们俩无论生男生女都一视同仁,我不想生就不生,我不想要二胎就不要二胎,我觉得他这一点很好,知道尊重我。” “我知道我们俩还没结婚他可能说这些话哄我开心,但是我不在乎,我喜欢被重视的感觉。再说经济吧,他现在做程序员挣得也不少,我也有工作,只要能处理好房子的问题,我觉得我们俩的日子就不会差到哪儿去,反正我不贪心,没那个嫁大款的梦想。但是我爸妈这个态度我接受不了,我总觉得……他们是要把我卖了……就为了我大哥,凭什么呀!” 说完,李优又掉下两行泪,袁茉递给她纸巾,李优抽抽鼻子,看着袁茉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自由自在的,什么都能自己做主。” “可是这样的自由自在是有代价的。”袁茉苦笑一下,“咱们俩就是围城,你羡慕我自由,我羡慕你还能被父母唠叨两句。关于你跟周继为这事儿吧,我觉得你们俩挺配的,你是安心过日子的人,周继为也不是花花肠子,双方都有心建立一个和谐稳定的家庭,那力气就能往一处使。说句鸡汤点儿的话,只要你自己坚定,就没有人能阻碍你们,但是,你也害怕自己不坚定吧。” 李优看了袁茉一眼,然后低下头,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了乌梅红枣茶,她取了桌上的牙签戳着红枣吃,明明是甜枣子,却愣是让她尝出了苦味。 “我跟周继为认识不过六七年,相比于我爸妈,我心里当然……”李优叹口气,“我觉得我挺懦弱的,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爸妈坚决反对,我有没有那个勇气不顾一切地跟周继为在一起,我想了很久,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我没有那个勇气,我不能保证周继为会一直对我好,会永远不出轨,不跟我吵架,如果我跟他分开了,又不能回家,我该怎么办?但是我不想和他分手,我心里难受,想着想着我就哭了。” “那你自己不能立起来吗?” 李优惊诧道:“什么?” 袁茉正色道:“我说你不能自己立起来吗?我认识的李优可不是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样子,你一向是有主意,雷厉风行的人,就像你说的不能保证和周继为会一辈子不吵架,也不能保证他能爱你一辈子,但是那又怎么样?换作是他,他也不能保证你会一辈子爱他,包容他,你们两个不都是在尝试吗?恋爱结婚又不是解数学题,有答案可循,这本来就是变化多端的事,你现在就把以后的事想好了,一眼望到尽头,那未来还有什么值得期待?我不是让你在周继为和父母之间选一个,我是想告诉你,人生是你自己的,唯一能够做主的就只有你,不是周继为,不是你的父母,把安全感寄托在别人身上,那别人随时可以收走,那才是最不安全的事。” 李优放下杯子,无措地看着袁茉,她忽然抱住袁茉,紧紧地抱着她,嚎啕大哭。 …… “我想喝酒,走,去酒吧。”哭过之后李优甩出这句话,袁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出了家。 小区附近有一间小酒吧,很有情调,每晚都放着爵士乐,李优点了一杯死贵的酒,看样子她是要一醉方休,袁茉为了不让她们俩都醉倒在街头只点了一杯果汁看着她喝。 坐了一会儿,有两个男人过来搭讪,搭讪词老套得反胃——“美女,我们好像见过”,这种侏罗纪时代的搭讪词真的还有人用?!袁茉没理他们,两个男人悻悻地走了,却没走远,就坐在她们不远处。 李优喝着闷酒,一句话不说,袁茉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和唐桑、刘可可扯八卦。旁边的两个男人嘻嘻哈哈地聊着天,时不时还蹦出两个黄色笑话,袁茉翻了好几个白眼,李优喝完酒还要再点一杯,袁茉赶紧制止她,正掏钱包,她突然从两个男人嘴里听到一个名字。 “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我们班那个张鲁泽,就是那个基佬……” 张鲁泽? 第二十章 乱 刚入十二月y市破天荒地下起了小雪,袁茉一边搓手一边往清欢走,穆原刚刚给她打电话求助,说冯哥去给女儿开家长会了,店里只有他和张鲁泽两人,根本忙不过来,需要她的帮助。 雪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啊,好冷! 半个小时后,袁茉推门进店,张鲁泽正端着一个大托盘,他狰狞的样子显露出这个托盘是有多重,袁茉顺手帮他托了一下,很明显感觉到张鲁泽松了口气,“多谢。” “不客气。”袁茉帮他托着托盘送到客人面前,然后才放下包,走进厨房端菜。 厨房一改平日的整齐,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堆在一起,穆原正在炒菜,滴落在料理台上酱油让他很不爽,即使他告诉自己要专心做菜却还是忍不住瞥了那一处好几眼。 忽然,有一只白嫩的手伸过来,手下是一张抹布,一推一收,污迹没了。 “你来了。”穆原冲袁茉笑了笑,“今晚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朋友嘛,帮忙而已,要我做什么?” 穆原看向右边的洗碗槽,“能不能洗碗?” “……”袁茉愣了一下,“洗碗?啊,你让我切菜都行,我最讨厌洗碗。” “切菜你不行,你刀工不行,得我自己来。” 袁茉瘪瘪嘴:“要求还挺高的。” “那是,我这就叫精益求精。”穆原炒好一盘酱爆桃仁鸡丁,对着袁茉努了努下巴,“端出去吧,四号桌。” “好咧。”只要不洗碗什么都好商量。 可是碗怎么办呢? “小张——,进来。”穆原把张鲁泽叫进厨房,指了下洗碗槽,“洗碗。” …… 一通打仗似的忙碌下来,用餐高峰期安稳度过,店里只剩下两桌客人,一下子安静了。刘可可发来微信说今天和剧组开了一天的研讨会,晚上来不了了,唐桑也发来微信说要回家吃饭,平时大家习惯聚在一起吃饭,现在却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穆原给袁茉做了一杯热可可,他自己泡了一壶冻顶乌龙。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迹象,雪花飘在半空融化成水,落在地上湿湿的一片,袁茉捧着杯子,吸吸鼻子,热可可浓郁厚重的香气窜入鼻中,还没入口便尝到了丝丝甜味。 “你做的那个美食板块怎么样了?”穆原问。 袁茉说:“还不错,稳稳当当。”她往厨房方向瞧了一眼,确定张鲁泽没出来,身体往前倾,小声问:“你有没有帮我问小张,他愿不愿意?我都说服我上头的领导了,就等着他点头了。” 穆原摇头:“我问过了,他不愿意。” “到底是为什么呀。” “谁知道呢,他也不愿意说。” 袁茉想到了上周在酒吧听到那两个男人的对话,他们说的那个gay是张鲁泽吗?会不会是重名?但是他们也说到了画画什么的……袁茉越想越觉得那人就是张鲁泽。 这时,店里又来了两个客人,穆原起身相迎,袁茉抬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她没记错的话,这对情侣里的男人就是那晚在酒吧同她和李优搭讪的人。 “小张,倒两杯奶茶。”穆原吩咐道,然后递给他们两张菜单。 张鲁泽端着奶茶出来,突然就愣住了,像见鬼似的急忙转身往里走,奶茶泼了一地。 “张鲁泽?你是张鲁泽吧。”男人惊讶地说,迅速站起来走过去扒住张鲁泽的肩膀。 “你们认识?”穆原看了袁茉一眼,袁茉耸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张鲁泽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男人立马大笑着锤了他肩膀一拳:“loser,真的是你啊,我是王焕,咱们俩高中同桌的,你还记得不?” 哪儿有老同学一见面就叫人家loser的,这不是讨打嘛。 张鲁泽脸色有些发白,他点点头:“嗯,记得,你先坐,我去趟厨房。”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那男人的女朋友拉过他坐下,嗔道:“你怎么叫人家loser,多不礼貌,还是老同学呢。” 男人不以为意地笑说:“这是他的英文名字,我们班上同学给他取的,鲁泽,鲁泽,叫顺嘴了就像loser嘛。哎呀,你不知道,他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可废了,而且你不知道他不正常,他喜欢男人,现在嘛,他在这里……”男人四下环顾,瘪了下嘴,露出不屑的表情,好似在说‘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出息’。 穆原突然没了招待他们的心情,没等他们点好菜,他就收了菜单,女人皱眉问他这是什么意思,穆原笑了笑,说:“既然这位先生对我们小店不满意,那我们小店也就不能招待你们了。从这条巷子出去,右拐,前行五百米,有一家三星米其林餐厅,这位先生应该带你的女朋友去那里用餐。” 女人一听米其林餐厅火气一下没了,抓着男人的手说要去那里吃饭。 男人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瞪了穆原一眼,气汹汹地说:“你什么意思?店大欺客是不是?我来你们这里吃是看得起你们,你还敢赶客——”他看向另外两桌客人,大喊道,“这家店店大欺客,完全没有服务业的自觉,简直欺人太甚。” 另外两桌客人很尴尬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吃饭,没有理会他。 男人有些窘迫,袁茉扑哧一笑,他女朋友啧一声,赶紧拉着他仓惶地跑了出去,男人边跑边骂,骂得很难听。 “这样好吗?”袁茉站到穆原身边,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 穆原淡定地笑说:“挺好的,这种人不值得我花时间做菜,我去看看小张,有客人麻烦你招呼一下。” “好,你去吧。” 穆原走进厨房,张鲁泽在洗碗,他低着头,穆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拍了拍张鲁泽的肩膀,张鲁泽像触电一样跳到一旁,扭头不看他。 “小张。”穆原喊了一声。 张鲁泽没有回应。 穆原又叫了几次,张鲁泽抽了下鼻子,喑哑着说:“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说完,他低着头跑出厨房,慌乱得连手上的泡沫都没洗掉。 “小张怎么了?怎么跑出去了?”袁茉走进厨房,穆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刚刚他好像看见张鲁泽哭了,“今天就这样吧,小张走了,冯哥也不在,就我们俩肯定忙不过来,外面还有几桌?” 袁茉伸出一根手指:“还有一桌。” “那桌客人走了,我就关门,这儿没事了,你回去吧,今晚麻烦你了。” 袁茉笑笑:“不客气。” 穆原眉头微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袁茉知道穆原和她一样都在担心着张鲁泽。 袁茉走出厨房,最后那一桌客人正巧要买单,收完这笔钱,她看着穆原收拾桌子,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你好,请问……” “小茉,是我。” 袁文和。 袁茉的心一下像是被一只大手拽起来,嗓子发紧:“袁……袁先生,你好。” “小茉,你一定要和爸爸这样说话吗?” “……”袁茉干脆不说话。 电话里传来袁文和的叹气声:“小茉,今晚有空吗?爸爸……想和你……吃顿饭。” “对不起,我……” “小茉,我只是想和你吃一顿饭,一次就可以。” 袁茉鼻尖儿有些发酸,真是奇葩父女,明明身体里都流着一样的血,却比陌生人还生疏。 “地点?时间?” 袁文和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快答应似的,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电话里传来令人心情复杂的狂喜:“淮山路那家汽锅鸡,你最喜欢吃的,我马上就过去,外面还在下雪,你慢一点,我不着急。” 看来他们父女真是生疏得跟陌生人一样了,她已经不喜欢吃汽锅鸡了。 袁茉同穆原道别,冒着小雪揣着复杂的心情坐车前往淮山路,就在她离开的时候,穆原接到薛珺的电话:“师兄,请你吃饭,赏脸吗?淮山路那家汽锅鸡,你上次说好吃的,我也想去尝一尝。” “这个……不好意思啊,我店里有点忙,走不开。” “是吗?可是我现在就在你店外面唉。” “……等我五分钟吧……进来等吧。” 淮山路那家汽锅鸡在y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外地人来y市都要专程去那家汽锅鸡吃一次,好似没有吃过淮山路汽锅鸡就没来过y市一样。 这家店面不大,只有八张桌子,经营的是一对夫妻,至今已经经营三十年了,夫妻俩都已经老去,皱纹爬上了眼角,但汽锅鸡的味道一直没变,选料用料一如既往地严苛,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慕名前来。 因为店面小,客流量大,所以每晚都是大排长龙,袁茉看见那长长的一列队伍,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念头,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和袁文和一起吃过饭了,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小茉,这里。”袁文和站在门口冲她招手,彻底断绝了她逃跑的可能性。 袁茉每走一步都显得很艰难,以至于气息都乱了。袁文和和店主夫妻是多年的朋友,只要他来吃,店主夫妻一定会留一张桌子给他,袁茉突然想到乔正由谋杀改为误杀的事,嘴角勾出讥笑。 袁文和年轻的时候长得非常清秀,现在年纪大了,更添加了一份稳重和岁月的沉淀,看起来一点也不老。 “有事吗?”袁茉坐到他对面,眼睛却看向茶杯里,“不会只是要跟我吃一顿饭吧。” 袁文和顿了顿,笑说:“没事爸爸就不能跟你吃饭吗?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里的汽锅鸡,以前就总想来这里吃,恨不得每天都吃,我就跟老板学,但是做出来总不是那个味道。” 袁茉还记得,她七岁那年跟着父母第一次来这里吃汽锅鸡,一下就爱上了,整天吵着闹着要吃汽锅鸡,没有就哭,她妈妈一向是懒得理她的,袁文和每次都好脾气地哄她,还跟着老板学做汽锅鸡。 她重生前曾经来过一次,汽锅鸡依旧好吃,却再没了小时候那种味道。 “我已经很久不吃汽锅鸡了。”袁茉看着袁文和,“自从十三岁那年起。” 袁文和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小茉,我……” 袁茉冷淡地说:“不是要吃汽锅鸡吗?快吃吧,吃完了我还要回家。” 袁文和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袁茉已经开动了,看着女儿一脸冷淡,袁文和叹了口气,满肚子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夹了一块鸡肉放到袁茉碗里,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袁茉看了那块鸡肉几秒钟,然后拨到一旁的盘子里。 袁文和只有苦笑。 这家汽锅鸡用的是云南建水出产的紫陶气锅,鸡肉肥瘦有致,肥而有味,加上三七、茯苓、冬菇和红枣一起炖煮,鸡汤清入水,亮亮堂堂,上面的一层鸡油已经撇去,但却没扔掉,用上那点子鸡油煨了一小碟小白菜。 以前吃汽锅鸡是不用蘸碟的,但是现在要求有蘸碟的多了,老板也就随客了。 辣椒油、豆豉、腐乳、盐、味精、酱油、醋、胡椒粉都放在桌上,随客人自取,店主还有一个意思——你要调味我不反对,但我不调,自己来吧。 袁莫和袁文和都没有要蘸碟的习惯,鸡肉这么肥嫩鲜美,何必用调料把鸡肉的本味掩盖了呢。 父女二人几乎无话可说,袁茉讨厌这种的氛围,愈发想念在清欢和朋友们一起吃饭的日子,高高兴兴,欢欢乐乐,那才叫吃饭。 她突然想起重生前的日子,为了拿到主编的位子,她奋力厮杀,不惜一切代价,当她终于成为主编的时候,身边的人不知不觉地离开了她。 李优结婚了,同事疏远了,那时的男朋友也分手了,似乎一夜之间,她成了孤家寡人。 大概成功都是有代价的,扪心自问她并不后悔,事业上的成功能让她享受安逸的生活,只是……有些……寂寞。 袁茉叹了口气,袁文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袁茉抿下唇,随意回头一看,正巧和进门的穆原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愣了一下,袁茉下意识地别过脸,突然有点尴尬是怎么回事?! 穆原和薛珺好不容易等到空位,就在袁茉他们那桌旁边,袁茉和穆原互瞥了几眼,尴尬得气氛更浓了。袁文和注意到女儿不对劲,他看了一眼旁边桌的人,恩?怎么回事?这个男人不是上次……上次和袁茉一起去家里的人吗? 他是有女朋友了?还是和小茉分手了? 袁文和心里燃起“好白菜被猪拱了不说,猪还把这颗好白菜放弃了”的气愤。 薛珺点好菜,笑吟吟地注视着穆原,她爱了十一年的男人,岁月对他太温柔了,三十二岁的穆原和二十一岁时的穆原几乎一模一样,时光似乎都绕着他走。 “师兄,你真的不考虑去y大任教吗?”薛珺长得小巧,说话声音也斯斯文文的。 袁茉的耳朵动了一下,穆原说:“恩,不考虑。” “为什么呀?” “不想去。” “那太可惜了,我还以为能和师兄共事呢。” “嗯。” 袁茉心道:穆原怎么回事,平时挺健谈的呀。妹子长得也挺漂亮的,啧啧,太冷淡了。 两桌人都无话可说,默默地吃饭,袁茉这桌快吃完的时候,她听见那个女人说:“师兄,你真的不能接受我吗?” 嚯,现场啊! 袁茉冲穆原眨眨眼,调侃味道十足,穆原回以无奈的眼神,他正要开口,袁文和暴怒地一张拍在桌上,鼓着眼睛瞪穆原:“臭小子,你居然敢脚踏两只船。” 第二十一章 莫名的吻 “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想他会……你脸还疼不疼?” 从汽锅鸡店出来,袁茉跟在穆原身边,皱着脸看着他。 就在刚刚,袁文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给了穆原一拳头,穆原跌撞到桌子上,桌子摇摇晃晃,放在上面的紫砂锅哐地砸落在地上,热汤汁喷溅在薛珺和袁茉身上,两个女孩子痛地尖叫,店里其他客人纷纷看着他们,薛珺大叫:“你怎么打人呢!” 老板和伙计从里屋冲出来,一看是袁文和,原本气势汹汹的他们一下子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袁文和。 场面乱成一团。 袁文和又拎起穆原的衣领,袁茉吼道:“别闹了!他不是我男朋友!”说着,她上前掰开袁文和的手,不知的是气的还是羞的,袁茉满脸通红:“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情,你有资格打人家?穆原,报警!” 穆原的嘴角被打出血,半张脸都是麻的,没想到袁文和一把年纪手上功夫却不轻,他舔了舔嘴角,说:“报警?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打了人就该报警。” “对,报警!我来打电话。”薛珺附和道。 店主一脸惆怅地看着袁文和,后者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周围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群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穆原皱了下眉,掏出两百块钱放在桌上,然后拉起袁茉的手往外走。 “你干什么?”袁茉整个人往后缩。 挤到门口,穆原回头看了一眼薛珺:“我先走了,改天再请你吃饭。”又看着袁茉,“陪我去买药。袁先生,您女儿我带走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穆原“挟持”了袁茉。 “好了,可以放手了吧。”他们已经走出了淮山路,袁茉试着挣扎了一下,穆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松开手。 “你要回家还是要去哪儿?”袁茉问。 穆原的脸总算有点知觉了,麻麻地疼,“不回家,找家药店买点药,我去店里处理一下再回去,这个样子让我哥看见,又要听他唠叨一晚上。” 说这话的时候,穆原像一个不堪被父母絮叨的孩子,袁茉扑哧笑出声,紧张感一下子消失了,穆原也跟着笑,“哎哟,疼。” 袁茉拉了拉他的袖子,说:“走吧,你不是让我陪你买药吗?那边有家药店。” 买完药,袁茉跟着他回到店里,她煮了一枚鸡蛋给他散瘀。 “喏,水,把药吃了。”袁茉把水杯和一板药递到穆原眼前,扭头看向外面,这会儿雪已经停了,路灯月白色的灯光打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好似天上的星铺了一地。 “你跟你父亲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穆原突然问。 袁茉回头愣了一下,脸立马紧绷,右手捏着药板,用药板的角戳着桌面,隔了几分钟,她才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恨他们。” 他们? 穆原心想应该是她的父亲和继母。 “袁文和和我妈离婚的时候做得特别绝,他为了让我妈同意离婚,居然让乔卉枝带着袁芙上门找我们的麻烦,闹得整个小区都知道了,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做的吗?我当时拿了一把剁骨刀把乔卉枝和袁芙从家里赶出去,一直赶到小区门口,现在想起来,真他妈爽。” 穆原第一次看见袁茉出现这种表情,尽管她板着脸但还是露出一种奇异的扭曲。 “袁茉……”穆原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袁茉看着他笑得十分讽刺:“你问我为什么会和自己的父亲闹成这样,这就是原因,我恨他们,恨袁文和,恨乔卉枝,也恨我妈。作为父母,就应该成为在子女还没拥有自己的力量之前成为他们的依靠,但是他们从来都不是我的依靠。” “他们离婚之后,我妈就总指着我骂‘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有儿子他就不会走了’。她是离了袁文和就活不下去的人,他们是青梅竹马,袁文和从小到大都照顾她,照顾到她连煤气怎么开,水怎么烧,衣服怎么洗都不知道的程度。我就跟她说‘就你这个鬼样子,你生一打儿子他也会走’,她恼羞成怒,给了我一巴掌,我不在乎,她比我更惨,她连面对自己懦弱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怪在我身上。” “这些年我很少见袁文和,谈不上什么父女情,无非是血缘关系而已,我妈去世了,我对他也没有什么恨,就只是陌生人。” 穆原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握着她的手,袁茉下意识地往回收,他却不准她收回。 “你干什么?”袁茉挑眉看他,“听了我这么惨的故事可怜我了?不用,我不需要可怜。” “我不可怜你。”穆原说,“只是作为朋友,有点心疼。” 袁茉眨眨眼,嗤地笑出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心疼,你不怕我多想吗?” “多想什么?” “多想你喜欢我啊。” “我们不是朋友吗?” 袁茉瞥他一眼,试着抽了抽手:“这跟朋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穆原扯了一下她的手,“难道朋友就不能有心疼吗?” “当然可以了,那是同性之间,我们是异性。” “所以呢?” “异性朋友没有真正的友谊,只有奸。情和还没发现的奸。情。” 穆原意味深长地“哦”一声,调侃道:“那你我之间?” “你我之间什么都没有。”袁茉斩钉截铁地说,“你放手。”她用力抽回手,白敷敷的手红了一片,她瞪了一眼穆原,“时间不早了,我回家了。”她起身往外走,忽然,身后一只手拉住她,“我不能让你走,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 “你放手!有病啊你。”袁茉甩开他的手,拉开门,被穆原一把拦住,他挡在门口,说:“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我不放心你出去,走,去后院,什么时候情绪平复了什么时候才准走。” “我很冷静。” “你要干什么!” “穆原,臭流氓,你放手!” “放手!” 穆原拉着袁茉走向后院,路过厨房时还关掉了煮鸡蛋的火。 “你想干什么?”两人来到后院,袁茉警惕地看着他。 穆原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就是不放心你这样出去,要不要喝酒?波尔多的红酒,喝点酒,我们聊聊天?” “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袁茉这样说着,双脚却不自觉地走到腊梅树下,坐下。 “呀,梅花开了。” 穆原拿着红酒出来,顺着她的目光看上去,细细的树枝上零星地挂着几朵小小的,黄黄的花朵,还需要用力吸才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梅花香。 “喝酒。”穆原先倒了杯酒递给袁茉。 袁茉晃了几下,再嗅了嗅,小小地喝上一口:“恩!好酒。” “怎么个好法?” 袁茉想了想,咂了两口:“跟八二年的可乐差不多。” 穆原哈哈大笑。 “别笑了。”袁茉踢踢他的腿,“我都说了自己的惨事儿,比惨大会总不能只让我一个人说,你也说说你的。” 穆原说:“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上次不都跟你说过了嘛,我的生活很简单,念书,工作,回国,旅行,开餐厅,没了,乏善可陈。” “那恋爱呢?对了,跟你一起去吃饭的女孩子是谁?她是不是在追求你?” 穆原叹了口气,说:“那是我大学学妹,她是不是在追我……我想应该是的。” “你想?有没有在追你,你都不清楚?” 穆原问:“如果你喜欢上一个男人,会主动追求他吗?” 袁茉摇头:“不会。” “为什么?” 袁茉说:“喜欢只是一时的,要建立一段感情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我今天喜欢他,或许明天我就喜欢别人了,我就喜欢一下,难道就要和他在一起吗?这跟滥情无关,你想想你自己,是不是能同时喜欢上很多东西,今天喜欢吃鱼香茄子,也没妨碍你喜欢西红柿炒蛋,对吗?” 穆原想了想,说:“有点道理,但是人和菜还是不同的,如果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袁茉笑说:“那个……我……喜欢过你哥。” “啊?”穆原惊诧道,“你喜欢我哥。” 袁茉笑得脸红:“这么惊讶干什么?你下巴掉地上了,你哥很不错好不好,我喜欢他怎么了?我这是举例,你不要打岔。我喜欢过你哥,这是事实,但是也只是喜欢过而已,我并没有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冲动,也没有到看不见他就挠心挠肺半夜睡不着觉的程度,大概,只是有好感吧,换一个跟你哥一样优秀或者比他更优秀,我或许也喜欢。” 穆原松了口气:“看来不是爱咯。” “当然不是了,你怎么一副终于放心的样子?怎么,你暗恋我?” 穆原一脸黑线地看着她:“是啊,我暗恋你。你没爱上我哥太好了,他是花花公子,铁打的穆松,流水的女朋友,女朋友多到我经常叫错人家的名字。” “原来你哥这么花心!”袁茉嘿嘿地笑,“看不出来呀。” 穆原喝了一口酒,冰凉的红酒顺着食道往下滑,冰得心脏打颤,“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记得是在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医生诊断出他得了脑瘤,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就撒了欢地到处玩,结果这件事是乌龙,他健康得不得了,身体素质比我都好,但是他已经收不回来了,说体会过自由自在的快乐,再也不想束缚在一段关系里。” 袁茉用左手撑着脑袋,眼神四处飘,忽然和穆原的目光对上,她笑了笑:“我很理解你哥的想法,我也是这样,我喜欢自由自在,不受束缚,没有什么男人能够让我放弃自由。而且,我不能否认家庭因素给我带来的影响,我不相信爱情和婚姻,我只相信我自己。” 穆原下结论:“你的想法很悲观。” “对啊,可是这又怎么样?”袁茉耸耸肩,“来,干杯。” ….. 两人一直喝到第五瓶红酒才停下来,袁茉靠在椅背上,用冰凉的手背探了探脸颊,嘟囔道:“好烫。” 穆原拍拍她的手,眯着眼笑:“我们……喝醉了。” “没有!”袁茉硬声道。 “喝醉的都说自己没醉。不喝了,我送你回家。走,我送你。”穆原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袁茉整个人软趴趴地挂在他的胳膊上。 “不行,走不动。” “那我背你。” “啊,不可以。” 穆原捏了一下她的脸,袁茉呼痛,打掉他的手,撑着他的胳膊努力站直,然而下一秒——“啊,腿软了!”她栽到穆原身上,双手紧紧地掐着穆原的胳膊,穆原大喊:“痛!” 袁茉的头抵在穆原的腹部,声音闷闷地说:“醉了,真的醉了。” 穆原正想说点什么,袁茉突然又直起来,皱眉鼓着腮帮子问:“我没有那么容易醉的,说,你是不是在酒里下药了?” 穆原哭笑不得:“是啊,我下药了,你要是再不走,你就永远走不掉了,小妞。” 袁茉被他的话逗笑了,笑得整个人都抖起来,穆原架着她的胳膊,防止她摔倒。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袁茉脸颊红红的,双眼迷醉,一堆散发被风覆到她脸颊上,穆原鬼使神差般地伸手替她拨开头发,冰凉的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脸颊,像是触电一般,迅速缩回手。 袁茉摸了摸被他碰到的脸颊,眨了眨眼,穆原有些紧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突然,袁茉一只手糊到他脸上,发出“啪”地一声响,含糊不清地说:“你摸了我的脸,我也要摸回来。” 穆原一下乐了:“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我是吃亏太多。” 这一句话让穆原心里酸酸的,她一个女孩子身后没有助力,在大城市打拼,肯定不容易。 不知不觉地,他的声音软下来:“那以后再也别吃亏了。” 袁茉嘻嘻地笑:“干嘛?你心疼我啊?不用,自个儿心疼自个儿,谁活着都不容易。”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很好看,是红酒的缘故吗?她的嘴唇像是被染过的一样红。 “袁茉。” “嗯?” “如果我说我想吻你,可以吗?” “好啊。” 第二十二章 心慌意乱 “好啊。” 当袁茉说出这两个字时,穆原的心脏竟然停跳一拍,他像个追求初恋的毛头小子,等待着对方给他的判决,是死刑还是无罪释放。 袁茉迷离的目光游走在穆原的脸上,她突然抿着嘴笑了:“你长得挺好看的。” “谢谢夸奖。” “不谢,如果你做模特就好了,如果我还在星光,保证捧红你。” 星光?捧红?她以前是做模特经纪人的? “袁茉。”穆原唤她一声。 “嗯?”袁茉歪着头看他。 穆原的脸越靠越近,温润的气息扑在她的面上,他略干燥的双唇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很快又落在她的眼皮上,鼻尖上,最后移到她的双唇。 穆原的左手掌着她的肩膀,右手虚扶着她的腰肢,以防她摔倒。 她的眼睛像隔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两人的双唇略微分开,穆原几乎是用气音说:“你的眼睛很漂亮。” 袁茉的眼睛上下绕了个圈,最终定在他的双唇上,她抬手一勾,两人的唇又贴在一起,她甚至用小舌探了进去,多久了,多久没有和一个男人这么亲密过了。 穆原身上有一股干净的气味,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洗衣液的味道,袁茉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反正她很喜欢。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小苹果”,袁茉抖了一下,一把推开穆原。 穆原有一瞬的错愕,然后笑起来:“你这算不算亲了我之后就不想负责了?” 这人……倒打一耙,袁茉抹了一下嘴唇:“明明是先亲我的,我只是亲回来而已,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你的酒醒了?” “我说过的嘛,我没有那么容易醉的。” 穆原扬扬眉毛,显得有些风流,“这么说你刚刚是借酒行凶?” 袁茉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然而穆原早就跑到厨房去了,“混蛋,你才行凶!” 袁茉回到家,简单洗漱后,眼皮子再也撑不住了,直直地倒在床上,一沾枕头,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境里烟雾缭绕,袁茉感觉到有人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大拇指上的老茧弄得她很不舒服,她想挣脱掉这双手,却怎么也挣脱不掉。 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一晚,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脑子突突地疼,像是有人在她的大脑里放了一把锤子,只要她动一下,便锤一下。 以这样的渣状态上班势必是要出问题的,她把荷叶粉蒸鸡的照片配在了报道兔头的版面上,等她发现错误,已经拿到打印厂去打印了,她火急火燎地赶到打印厂,还好工人师傅还没开始打印,这才稍微挽回了点损失。 但袁茉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王晖盛和主编骂了个狗血淋头。 喝酒真是害人,然而最害人的还是男人! 下班后的时间原本是要在清欢度过的,可是发生了昨晚那件事,袁茉犹豫着要不要去……去吧,肯定会尴尬,不去吧,又好像真有点什么似的。 她正纠结着,接到刘可可的电话:“我又遇到困难了,我需要你。” 得,还是去吧,命中注定。 “怎么了?”袁茉熟门熟路地来到后院,还好穆原出去买东西了,没有第一时间遇到他。 刘可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条花花绿绿的裤子看得袁茉眼晕。 “你这什么打扮?村花进城?” 刘可可被她的话逗笑了,原本还缩成一团的脸一下展开了,“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见刘可可说得正经,袁茉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推掉了周庆的合作,我是不是就完蛋了?” 袁茉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她,刘可可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袁茉,你傻了?” “我看是你傻了!”袁茉气得跳起来,“你说说,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拿到跟周庆的合作,你居然不想拍了?你是不是被袁芙给打傻了?你没事儿吧?你要不要吃点猪脑补补?” 刘可可嘟了下嘴,说:“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就是……现在要拍的这部电视剧,我要演一个……被那啥过的女孩子,我……我有心理阴影。” 袁茉心里咯噔一下,握着刘可可的手,颤声说:“你……你……” “不是我,我没有那啥过。”刘可可急忙解释道。 袁茉吊着心松了下来:“吓死我了,那你怕什么呀?一个好演员不就是什么样的角色都能演吗?你看人家冯远征,他是变态家暴男吗?人家还不是把变态演得活灵活现的,还有容嬷嬷,老太太心地可善良了,还不是演了大清第一蛇蝎美女。” 刘可可撒娇似的扭了一下身子:“我都知道嘛,就是……这个角色我真的不行,我有心理阴影,你别问我,我不会说的。” 袁茉脑袋上出现三条黑线:“我没打算问,你也别跟我撒娇,你跟周庆说去,不过我可是话说在前头,你要真跟周庆说了,你也就基本告别这行了。” 刘可可一下蔫儿了,垂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打不起精神。 袁茉也不再多说,这种事情她作为外人只能给建议,拿主意的还得是刘可可本人。 由于刘可可同学自己拿不定主意,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紧握双拳表示要好好拍戏,袁茉被她烦得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她干脆走到店外的角落里,给自己一点独处的时间。 “嘿。”身后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袁茉回头一看,嚯~,穆原怀里抱了巨大的一束玫瑰花,映得他的脸红红的。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袁茉紧张得变成小结巴。 穆原狐疑地挑了下眉:“你怎么结巴了?这束花好看吗?” 娇艳的玫瑰花瓣上还挂着水珠,多半是刚从花店里抱回来的,给她的?袁茉犹豫了一下,为了不打击穆原,她点了点头,其实她很讨厌玫瑰。 穆原紧绷着的脸这才放松了:“刚刚店里的客人托我帮他买的,说今晚要求婚,什么都准备好了,把花给忘了,你真觉得这玫瑰好看?我在花店里还看见了蓝色妖姬,我觉得太艳了,所以就没买,唉,你怎么了?” 原来不是给她的,咳,自作多情了。 “没什么,你还不把花送进去,快去快去。”袁茉挥手轰他走,既然穆原没有提起昨晚的事,她也就乐得装傻。 穆原抱着花往回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一下,随后走进店里。 他笑什么?还笑那么温柔干什么?他想做什么? 穆原的笑脸儿就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水里,顿时激起层层涟漪。袁茉捂着胸口自言自语道:“那只是一个吻而已,好吧,是两个,但是没关系,接吻而已嘛,成年人了,打个啵儿也不犯法,也不缺德,你不要想太多,不要想太多。” “什么不要想太多?”唐桑的声音突然传来,袁茉心尖儿打颤。 “吓死我了!” 唐桑打量地看着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做什么了?” 袁茉眨了眨眼,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没什么,走了,走了,我饿了,去吃饭。”说着,拉起唐桑的手走回店里。 吃什么饭啊?还没到时间呢,奇奇怪怪的,一定有问题。 晚上七点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新闻联播的声音,店里,他们目睹了一场算不上多浪漫的求婚,新娘子接过花和钻戒,捂着嘴又哭又笑地点头答应,场面一度非常感人,这时,新闻联播里正在播放“习xx主席……”配上这样的画面显得……喜感。 今晚的晚餐穆原只做了一锅干拌米粉,米粉是他在附近市场新发现的一家米粉店买的,米粉很细腻,有弹性,他买来煮过酸菜粉丝汤,米粉将酸、咸和辣吸收得满满的。 有人说过米粉是一种很憨厚的食物,你喂它什么,它就能变成什么,但它又是当仁不让的主食,其余的菜再好也是配料。配料可荤可素,丰俭由人。 穆原做的干拌米粉,就是煮熟米粉后在上面淋上一层牛肉臊子,像意大利面一样。 平日里大家都是随意坐,今日,由于某些原因,袁茉不太愿意跟穆原面对面坐在一起,她特意选在坐在张鲁泽的对面,没想到,穆原坐到她身边…… “我突然想起了程泽跟我求婚的场面,当时我也哭了,但是现在想起来,他就是把钻戒放在我面前,然后跟我说‘该结婚了’,连花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单膝下跪了。我当时还哭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唐桑用叉子戳着碗里炒米粉。 袁茉看着眼前这碗米粉没有什么胃口,又听冯哥说:“我当年跟我老婆结婚的时候连求婚都没有,不过我们那个年代就是这样,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不讲究那么多风花雪月。” 刘可可问:“那嫂子不觉得遗憾吗?” 冯达点点头:“可不是遗憾嘛,离婚的时候还把这一条拿出来说了,说我连一个像模像样的求婚都没给她,从根本上就不重视她。我就不明白了,求婚不就是个形式吗?两口子过日子讲究的是实在,讲那么多形式没用。” 袁茉不同意地摇头:“对我们来说形式和内容一样重要,如果连形式都没有,怎么能确定内容就好呢?就好比这碗米线,如果从卖相上都不过关,可能连吃的想法都没有。” 穆原看了一眼袁茉的碗,里面的米线几乎没动,“卖相不过关?”一直没说话,开口就是这样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袁茉呵呵地笑,装傻,“没有啊,挺好的。” 穆原微笑着看她,意思在说:既然挺好的,那就吃吧。 袁茉笑得非常假,因为时间太长了,米粉都黏在了一起,她费了好大劲才拌匀米粉和肉酱,力求每一根米粉上都挂着肉酱,只不过…… “你的表情告诉我,很难吃。”穆原冷静地下了一个结论。 袁茉抿了下嘴唇:“也不是很难吃,就是很干,有点黏,一口吃下去全是肉酱的味道。我觉得米粉就应该泡在汤里,特别是大骨汤,在米粉上面加上爆香的猪肉、虾米、木耳丝和青菜,一口汤一口粉这样才叫米粉,干拌的嘛,我倒是吃得比较少,要不炒也行。” “我知道有一家炒粉很好吃,就在淮山路那边。”唐桑接过话,“那一家最出名的就是牛肉炒粉和鱿鱼肉羹,这两种一定要搭配着吃。” “你说的是不是李姐炒粉?”袁茉问,唐桑点点头:“对对对,就是那家。” 袁茉想着李姐炒粉家的牛肉炒粉和炖煮得浓稠的鱿鱼肉羹,唾沫分泌得更旺盛了些,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穆原瞥她一眼,她眼睛里都快冒出米粉了,真的有那么好吃吗?他想起昨晚她那双迷醉的眼睛,雾蒙蒙的,她的唇……穆原突然心跳加速,目光不自觉地定在她白皙的面庞上,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穆原强迫自己撇过头望向别处,冯达指着他问:“你的脸怎么……” “我的脸怎么了?我的脸没什么。”穆原硬邦邦地抢过话。 冯达:我只是想说你脸上有肉酱…… 快要吃完的时候,店门里走进两个人,张鲁泽起身准备招待客人,他突然僵住了。 “loser,看我把谁带来了。” 第二十三章 前尘往事 进门是上次被穆原赶走的那个男人,他还带来了一个男人,长得清清秀秀的,个子大约在一米八,有些瘦,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额头的碎发或许是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有那么几分好看。 他看见张鲁泽也露出了同样的惊诧。 “你们俩见了面都不打声招呼?就这么干看?”没品男推了推他带来的那个人,脸上的笑容有些猥琐。 刘可可在袁茉耳边悄声说:“这人谁啊?小张朋友?猥琐。” “好像是同学。”袁茉答。 清秀男走过来,主动伸出手,笑了笑:“好久不见了。” 张鲁泽看着那只手迟迟没握上去,只是点点头:“好久不见。”声音几乎小得听不见。 “loser,你还害什么羞啊,来来来,握个手。”没品男不由分说地把张鲁泽的右手抓起来,强迫他与清秀男握手,“唉,这样就对了,好歹也是老……老同学见面,梁舟,你说是吧?”没品男笑得露出黄牙,更显猥琐。 那个叫梁舟的男人很快抽回手,对没品男说:“今天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他又看向张鲁泽,“有空我请你吃饭,先走了。”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唉,你先别走啊!”没品男上前拉住他,“好不容易来了,坐会儿呗,这儿就是饭馆儿,还等什么下次啊,就这次,别罗嗦了,loser,你们这儿有什么好菜,都上。” 张鲁泽脸色发白,额头上浮出虚汗,双手紧捏着裤子,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我们这儿不招待你,滚出去!” 张鲁泽一向有些弱,从来不大声说话,安安静静地做事,有时候袁茉他们都会忽略掉他的存在,但是此时,他突然硬气了,众人都投以不可置信的目光。 没品男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面子挂不住了,嚷嚷道:“我来你们这破店吃饭是看得起你们?就你们这种服务态度,老子要去告你们!” 张鲁泽冷笑:“那你就去告啊,你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吗?我要去告我妈妈,我要去告老师。”他捏着嗓子说话,很滑稽,店里的人都笑起来,没品男气得满脸通红,他咬牙切齿地要冲过去,却被梁舟拉住,“行了,玩笑开够了没有。” 没品男甩开他的手,指着张鲁泽和梁舟:“好啊,你们两个啊,在这儿等着我呢,果然是一对死变态!老子今天做件好事,让你们两个旧情人破镜重圆。”他猛地推开梁舟,骂骂咧咧地跑出去。 张鲁泽的脸突然变得死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刘可可碰了碰袁茉,“他们…….” 袁茉想起了她之前听到的张鲁泽喜欢男人,难道这个梁舟? “张鲁泽。”梁舟上前一步,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张鲁泽往后退了几步,眼圈有些红,嘶哑着说:“好久......好久不见了,你要吃饭的话请坐,其余的事……对不起。”说完,他迅速退进厨房。 梁舟在店里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谁也吃不下饭了。 冯达最迷糊,他问:“什么老情人?他们俩都是男的呀?” 大家看着冯达不知道该怎么说,冯达那个年代的人很少能接受同性恋吧…… “不行,不行,我要去看看他。”冯达起身往里走,被穆原拦住,“我去吧。” 冯达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点点头。 穆原来到后院,张鲁泽果然缩在角落里,穆原没有叫他,只是缩在他身边。 “今天来的那两个都是你的同学吧?” 张鲁泽没说话。 穆原继续说:“那个叫梁舟的,是你以前喜欢过的人?” 张鲁泽身体明显僵硬了。 “同性恋啊,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不想跟你说同性恋值得尊重,同性恋也可以活得很精彩,这不是废话吗?同性恋和异性恋有什么不同吗?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也没见谁就长了两双眼睛。同性就同性吧,没有高人一等,也没有低人一等,小张……” 穆原把手放到他的肩上,张鲁泽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样,反应激烈地跳起来,他红着眼,冷笑:“你知道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用你安慰我,不用你同情我,你想鄙视我就鄙视我好了。” 穆原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张鲁泽猛烈地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掉,“你放手!放开我!” “行了!”穆原怒喝一声,“张鲁泽我告诉你,别把好心当作驴肝肺,我管你是什么恋,我不关心!对,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他们是打过你,骂过你,还是侮辱过你,但是张鲁泽,我要告诉你,如果你就这样沉溺在自己的痛苦里,那才是输了。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不是你的老妈子,你总有一天要面对的。又想要同情又想要尊重,没有这样的好事。你就像刚刚那样,反击回去!而不是蹲在这里自怜自艾。” 张鲁泽呆呆木木地看着穆原,甩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无声地哭起来。 年少时痛苦的记忆再次从记忆深处浮现—— ——“啊啊啊,你们两个男的接吻了。快来看啊,他们两个男的亲嘴儿。” ——“不许走,死变态。” ——“打死他,死变态!” ——“你他妈还画画,老子把你手掰断,看你还画画,死变态。” …… 穆原声音放软:“小张,我们有过异于常人的时候,大家都很怕脱离群体,标新立异,但是总有同一天大家都想标新立异,那个时候我们就赢了。沉迷在痛苦里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我们都没有看不起你,还是你的朋友。” 穆原说完站起来,和站在门口的袁茉四目相对,外面的公园里传来广场舞的音乐,两人笑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 这晚,散得很早,袁茉帮穆原收拾好店面才一同离开。 “你觉得我是不是话说重了?”快走到路口的时候,穆原停下来,问袁茉。 袁茉搓了搓发冷的指尖,说:“我觉得……还好。小张的性格说得不好听就是软弱,如果不给他打一剂强心剂的话,可能他根本就听不进去,所以,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啊。” 穆原松了口气,笑说:“我从来没劝过人,这还是第一次。” “从来没劝过?这么多年都没有?” “嗯。”他点头,“我一直都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以‘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为前提交往,私人时间会空出来很多,能做很多事,所以我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那这次为什么?” 穆原那双晶亮的眼睛看着袁茉,嘴角还带着笑,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昨天不就是…… 不可制止地脸红了,“我,我要走了。”袁茉急忙说。 “今晚事情太多了,你都没好好吃饭,我请你吃烧烤吧。” 大家都没好好吃饭好不好! “烧烤?太油腻了,大晚上的不好。” 穆原挑眉,漫不经心地说:“兴源广场的李烧烤。” 袁茉吞口水:“好,走!” 一个吃货的原则就是可以这么收放自如。 兴源广场是y市的老广场了,在y市飞速发展之前,这里就是市中心,之后陆陆续续修建了不少广场,兴源广场就慢慢地被淡忘了,近几年兴起怀旧风,兴源广场又被重视起来,每天晚上都会有很少小贩推着摊子贩卖自家做的卤味、瓜子、花生或者摆上小摊卖茶水,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兴源夜市。 其中李烧烤是最出名的,老板伙计都只有一个人,是个姓吴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吴哥,说是中年男人但是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听说摊名是取自吴哥妻子的姓,他开烧烤摊也是为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在五年前从高空坠落,高位截瘫,为了做手术借了一大笔钱,他们两口子在乡下务农,没有什么钱,吴哥带着李姐来了y市一边照顾她一边想办法赚钱还债,最后在兴源广场支了一个小的烧烤摊,没想到一夜成名。 袁茉还在星光的时候每次从兴源广场路过都会被烧烤摊的香味引诱,但是烧烤油大,对皮肤和身材都是致命打击,她只好拼命忍住不吃。 在时尚圈,吃不饱才是正常的,在各大酒会上,那么多美味精致的菜点都只是放在那里做摆设,每次袁茉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大快朵颐。 大概,这也是她重生之后不着急杀回时尚圈的原因之一吧,以前她无意中失去的东西,现在她都想一一拿回来。 “你要吃什么?你先去坐吧。”李烧烤每晚都是大排长龙,袁茉和穆原等了半个小时才轮到他们。 “我要茄子,牛肉,里脊,鸡翅还有扇贝。”她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了!作为一个美食编辑还有什么比吃东西更重要的吗? 袁茉找了张桌子坐下,穆原等在烧烤摊前,因为只有吴哥一个人,所以只能由顾客自己端菜。 烤串刷上油,撒上盐和孜然往烤架上一放,轰——,一簇火瞬间蹿起,只见吴哥的双手飞快,翻面、上油,处理下一个客人的点单,这一套动作做下来还不到一分钟。 鸡翅兹拉地冒着油、牛肉和里脊肉片边缘烤得焦焦的,蒜末溶入扇贝里……天堂是什么?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袁茉一直观察穆原,他站在那里像一棵树一样,笔直笔直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一下,再看看站在他旁边的男生,歪歪倒倒的,还是穆原看着更舒服。 一眼望去,他的气质最好了。 “你要喝点什么?”穆原把装满了烤串的盘子放在桌上,蹲下来平视袁茉。 “有酸梅汤吗?” “我去找找,你先吃吧。” “嗯。”虽然是这么答应了,但是他不回来的话,她肯定不会先动筷子的。 鸡翅、牛肉片、羊肉、里脊、鸡胗、鸭心、金针菇、茄子一一摆放在套着塑料袋的盘子里,下面慢慢地渗透出了一层油,袁茉凑近闻了闻,好香的孜然味。 穆原提着酸梅汤回来的时候看见就是袁茉渴望的神情,好像她从来没吃过烧烤一样。 “我的天,太好吃了。”袁茉迫不及待地咬下一片里脊肉,被烤制过的肉片依旧保持着鲜嫩,“这家老板的手艺也太好了,怪不得生意这么好。” 穆原笑了笑:“你以前没来过?” 袁茉吃得满嘴油,穆原递给她一张纸,“没有,以前不敢吃。” “怕不卫生?” “倒不是怕不卫生,就是……以前工作要求不同,不能随便乱吃,会发胖的。” 穆原随意打量了一下:“我觉得你需要增重,你现在太瘦了。” 袁茉笑眯眯地耸耸肩。 “对了,昨晚的事……” 袁茉正在喝酸梅汤,突然一下喷了,酸梅汤汁从鼻孔里喷出来,太丢人了!她赶紧拿卫生纸捂住口鼻,还好烧烤摊的灯光很暗,他应该没看见吧。 穆原又递给她一张纸,“你把鼻子擦一下吧。” 袁茉:…… “昨晚的事……”他接着说,“那个……” 袁茉咬着吸管,耳根子开始发烫,假装看风景:“哪个?” “就是昨晚咱们俩接吻的事。”穆原干脆一股脑儿地抖出来。 袁茉害怕再喷,赶紧放下酸梅汤,昨晚的记忆迅速涌上来,他们俩简直是天雷勾地火,如果清欢旁边有家旅馆什么的,说不定他们俩就…… 不行了,脸红了! “那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对吧。”袁茉拢了下头发,组织了一下语言,抬眼看着穆原,心脏怦怦地跳,“既然我们都是成年人,我觉得接吻什么的也没什么,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穆原摩挲了一下唇,微笑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这话什么意思? 袁茉追问,穆原却不说了。 吃完烧烤,穆原坚持要送她回家,说时间不早了,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袁茉抗争不过,只好由着他去了。如果不是进入小区登记太麻烦,她拦着他,不然他还会送袁茉到楼下,看着她上楼。 在走之前,穆原拉住袁茉的胳膊,说:“你问我为什么会管小张的事,因为你。”说着,他慢慢靠近她,两人之间几乎连一张纸片都放不进去了。 这样不是太近了。袁茉试着推了推他,手却被穆原轻轻地握住。 “晚安。”他轻声说。 第二十四章 警钟 “我为什么会帮小张,因为你。” 因为你,为你,你,你,你…… 因为穆原一句话,袁茉一晚上都没睡好,暗夜漫步也没更新,她几乎翻滚到凌晨两点过才入睡,一大早起来猛灌了一杯黑咖啡,现在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袁茉,老王叫你。”李优抱着文件夹从办公室里出来,敲了敲袁茉的桌子,神色有些严肃,“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做好心理准备。” 难道是之前排版错误的事?不会呀,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杂志也准时发出了。 “什么事儿?” 李优摇摇头:“不知道,你快去,主编也在里面。” 到底是什么事情? 袁茉来到老王的办公室,主编和王晖盛都在,她礼貌地微笑点头,王晖盛笑眯眯地说:“来了,坐坐坐,小袁啊,最近工作感觉怎么样?” 怎么弄得跟老师视察学生学习情况一样,“挺好的,我对我之前犯过的错误深表歉意,我保证之后不会再犯。” “哦,这一点我是相信你的,你也不要太自责。”王晖盛继续说,“自从咱们开辟了美食地图板块,杂志的销量就一路往上涨,你功不可没呀。” 袁茉保持微笑:“您客气了,多谢您和主编给我机会。”老王到底要说什么?这样打官腔真的好烦。 王晖盛笑得一脸褶子:“小袁你不要谦虚,现在呢,美食地图也步入正轨了,我看我们也做了这么多期,也进入了一个平台期,不过,这个月的销量没有上个月好,我和你们主编商量这个版块需要换换血,给读者一点刺激新鲜感,小袁,这个版块你就先不要负责了,我们会另外给你安排新的工作的。” 刚刚还说销量往上涨的呢。 自己打脸! 袁茉的思路没有卡壳,快得连她自己都惊讶:“您的意思是说美食版块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王晖盛尴尬地咳两声:“你不要多心,我们不是过河拆桥,这只是为了杂志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再说了,你是有能力的人,我相信你做什么都是会成功的,接下来我们还会再开辟新的版块的,小袁,你不着急,你的努力我们是看在眼里的,这个月你的奖金会多一些,就这样吧,你先出去工作吧。” 一点钱就把我打发了?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还会开辟新的版块,又让我去当急先锋,然后再把我一脚踢开?王晖盛呀王晖盛,你还真当我是刚走出校门的小白兔了? 袁茉一言不发,保持着恰好到处的笑容走出办公室。 在关门的那一刻,她听到主编问:“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王晖盛叹气说:“没办法,我们需要东方集团的大广告,谁叫她不走运,得罪了那位袁太太。” 袁茉轻轻地关上门。 原来如此。 袁茉走进店里的时候,张鲁泽正在上菜,他有些窘迫,袁茉冲他笑了笑,径直走去了后院。 “啊啊啊,亲爱的,你来了。”刘可可把手上的东西一扔,一蹦一跳地跑过去,见袁茉不开心的样子,忙问,“你怎么了?” 袁茉努力笑了笑:“你在看什么?” “剧本啊,我以前演的都是没几句台词的小角色,突然来了这么多台词,脑子都要炸了,你怎么了?”刘可可很少见袁茉不悦的样子,她好像一直都挺平淡的。 袁茉吐了口气:“没什么,不想说。” 刘可可握住她的手:“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吧。” “嗯。”袁茉敷衍地应了一声,看见张鲁泽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好像要说什么的样子。 “袁,袁茉姐。”张鲁泽小声地叫她的名字。 “说。” “穆原哥说今晚吃梅菜扣肉。” 袁茉被他这副扭捏的样子逗笑了:“我知道。”从厨房路过的时候,穆原正在炸五花肉皮,她顺嘴问了一句。 张鲁泽要笑不笑地点点头:“之,之前你说过的画,画漫,漫画的事,还,还有效吗?”这么短的一句话愣是让他分成了几截。 袁茉简直让他补了一刀,猝不及防的一刀。 她觉得胸口疼,扶了一下额,抱歉地说:“不好意思,现在这件事……”话没说完,她顿住了,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张鲁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她说不好意思就知道这件事是没戏了。 “既然这样……袁茉姐,对不起,打扰你了。”他局促地微微弯腰,,转身往后跑。 “等一下。”袁茉叫住他,“杂志这边因为那个版块不该我负责了,所以我没有决定权,但是你着不着急赚钱?私人的活儿接不接?” 张鲁泽已经快八年没正儿八经动笔画画了,他当然不指望一开始就能赚钱。 “不着急。” 袁茉笑:“那我有一个想法,等会儿说,你先去忙吧。” 不知为什么,张鲁泽还不知道她的想法是什么,就莫名其妙地很有信心。 “那个版块不该你负责了?”刘可可拍了拍袁茉的肩膀,“你付出那么多心血,现在他们把你踢走了?” 袁茉确实对城市美食地图付出了很多,做每一期的策划,大纲,走街窜巷地找寻美食,时不时还得帮酒楼写广告稿,不管好不好吃都得说好吃,没日没夜,周末都没休息过几次,却换来这样的后果。 袁茉除了她那诡异的重生,再没有比这件事更讽刺的了,“对啊,我被踢走了,过河拆桥,知道是谁做的吗?” 刘可可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名字——袁芙,自从她上次被袁芙找人打了之后,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袁芙有些惧怕,即使现在唐桑搬去和她一起住,她还是时常半夜从噩梦里醒来,觉得哪儿都不安全。 “袁芙,或者袁芙她妈?” 袁茉打了个响指:“bingo,就是乔卉枝。” “我去!这婆娘太贱了吧!”刘可可暴跳如雷,“上次就只让他们道歉赔钱,这次不能放过她,必须好好地教训她一顿。” “教训谁呀?”唐桑提着几个大袋子走过来,一脸的疲惫,头发都是乱糟糟的。 刘可可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惊讶地问:“你怎么了?”这是什么流年不利吗?怎么都不顺啊。 唐桑拿起刘可可的咖啡杯,咕咚咕咚地灌了大半杯咖啡,“累死我了,东西放在地上吧,这是给我妈买的,自从我离婚后她心情就一直不太好,买点东西让她开心,省得她整天唠叨让我跟程泽复婚,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这婚结得傻。对了,你刚刚说教训谁?” 刘可可语塞,她看了袁茉一眼,袁茉使了个眼色让她别说,刘可可胡乱诌了一个人,唐桑也没有多问。 晚餐,穆原做了梅菜扣肉,炸好的五花肉用酱油和冰糖一起煮十五分钟,然后切片,在上面放上梅干菜,再蒸四十五分钟。 揭锅盖时,浓郁的梅干菜味道随着白烟冲出来,把食欲一下子勾出来了。五花肉蒸得透透的,肥瘦相宜,夹一片入口,只用舌头和上颌之间轻轻一碾,肉便化了。 刘可可是不吃梅菜扣肉的,因为角色需要,周庆说她还要再瘦五斤左右,还好穆原还做了青瓜鲫鱼汤,鲫鱼半煎熟,青瓜略微炒制后,一起滚汤,鲜甜可口。 饭吃到一半,穆松突然来了,跟着他进门还有薛珺和梁舟。 “你们都已经开吃了?“穆松瞪大了眼,伸长了脖子从左扫视到右,“那是什么汤,快给我来一碗。” 穆原指了指他的脸:“你脸怎么了?猫抓你了?” 穆松摸了摸右脸,神色非常无奈:“我跟萱萱分手了,她抓了我一爪。” “……”穆原无语,“……活该。” 穆松无所谓地耸耸肩,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对着薛珺招招手:“过来坐呀,你喜欢吃什么,让穆原去做。” 薛珺站着没动,店里暖黄的灯光投射到她身上却显得有些冷清,或许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清,梁舟就站在她旁边,他看着张鲁泽一直没说话。 这个场景真是非常……怪异,除了正在哼哧哼哧喝汤的穆松。 “喜欢穆原的?”刘可可一眼看穿,伏在袁茉耳边小声问。尽管她很小声,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还是显得很大声。薛珺低了下头,又抬起来,目光坚定地看着穆原,声音却柔柔的:“学长,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事跟你说。”她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很重要!” 穆原想了想,往后指:“到后院来吧。” 他们走后,剩下的人就看着梁舟,只有张鲁泽埋头吃饭。 “你……要不要吃饭?”袁茉忍不住问了一句。 梁舟惊讶地“啊”一声,忙说:“不用不用,你们吃吧,我在这儿等一会儿,鲁泽,你吃完了,我有事找你。” 张鲁泽扭头瞥他一眼,微弱地“嗯”一声,然后加快了速度吃饭。 梅菜扣肉好吃,银耳素烩好吃,青瓜鲫鱼汤鲜美,小白菜也煮得蓉蓉的,但是这顿饭怎么吃怎么奇怪。 张鲁泽很快放下筷子,犹豫了一下才站起来,怯怯地看了梁舟一眼,好像是在做心理斗争,等了几分钟,才说:“走吧,出去吧。” 颇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味道。 他刚出去,穆原就回来了,薛珺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对穆松说了句:“我先走了。”声音里就能听出哭腔,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你又把她拒绝了?”穆松把胳膊放在穆原肩上,穆原用力一抖,把胳膊抖了下去,“嗯。” “又?”刘可可抓住关键词,“你拒绝过她很多次吗?” 穆原抿了下唇:“嗯。” “为什么?” 穆原笑了一下:“不喜欢,当然要果断地拒绝,不能给她留希望。” 唐桑说:“话是这么说,但是总觉得……有点残忍。” “留有希望才残忍。你们都是女性,所以都是站在女性的角度想的,这么说吧,如果有一个男的,各方面条件都挺好,但是你不喜欢,他一直追求你,死追不放,你上班,他守在小区门口等你,下班在公司楼下等你,吃饭给你打电话,睡觉给你打电话,随时随地跟你分享心情,你们会是什么感觉?” 刘可可立马说:“烦,阴魂不散。” 唐桑:“如果他对我很好的话,我会很感动,但是……不喜欢……应该不会接受他。” 穆原看着袁茉,等着她的回答。 袁茉笑了笑:“看脸,脸长得好看就能原谅,长得丑就算了。” “……”穆原被她噎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感动和感情或许温度相同,但是就跟白色和黑色一样,总归是不同的。” “那位小姐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还做出这些事?”袁茉对薛珺有些好奇。 穆原摇摇头:“我刚刚只是假设,她……算了,不说了。”实际上,薛珺做的事情跟他的假设也差不多了,不过确实不好拿出来说。 直到离开清欢的时候,袁茉还是没能讲出她的想法,张鲁泽也一直没回来,不知道跟梁舟跑去哪里了,刘可可猜他们可能是旧情复燃了,还好今晚冯达不在,不然他一定接受无能。 袁茉回到家,一开房门,闻到一股麻辣的味道。 “你回来了!”李优从房间跳出来,尽管她努力保持愉悦的笑容,袁茉还是一眼看出了她的担忧,果然,大家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袁茉把包扔在沙发上,整个人倒了下去。 李优收起笑,蹲在她身边,闷闷地说:“全社的都知道了,老王太他妈不是东西了,这个版块能做起来还不是全靠你,他们做什么了?就知道摘果子,现在还把你……宝贝儿,你没事儿吧?” 袁茉习惯性地摇头,怎么可能没事儿,她好几年都没受过这种气了,她自己做主编的时候可没做出过这种缺德事,当时她都想撕了王晖盛。 归根结底还是乔卉枝。 她想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偏偏乔卉枝要撞上来。 这件事给她敲响了警钟,居安思危,不能因为一时的安稳就高枕无忧了,要想太平,就得自己掌握主动权,中国旅途并不是一个长久之计,她必须要重新做打算。 “茉儿,你也别伤心了,干咱们这行的,本来就难,有份工作就不错了,我买了以前我们最爱吃的那家麻小,还有啤酒,今晚放肆一次?” “行啊,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袁茉脱掉外套,勾勾手指,“小李子,给本宫上酒。” 第二十五章 打算 被剥夺美食地图负责人一职的第二天,王晖盛宣布这个版块交给李优,这个消息着实把李优吓了一跳。 这个版块是袁茉办起来的,现在却让她拿走了,袁茉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认为她是故意的? 李优担忧地看向袁茉,袁茉冲她笑了笑,早就料到乔卉枝会有这一手了,这是要彻底断她的路,防止她为了报复把这个方案卖给别家杂志社,接手的是她的朋友,或许她就做不出这种事了,而且还能补上一刀。 真是什么样的人就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袁茉一点也不意外。 “袁茉,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我事先也不知道,真的,我发誓。”李优第一时间去找了王晖盛要推掉这项任务,但被王晖盛原封不动地打回来了。 “我知道。”袁茉捏了捏她的脸,笑得很真诚,“我一点也不生气,与其交给别人,不如交给你,我更放心,喏,这些资料我都准备好了,你拿去吧。” 李优眨了眨眼睛,一副要哭的样子:“你……真不生气?” 袁茉故意板起脸:“你要是办不好我才要生气,快去工作。” 李优抽抽鼻子,破涕为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搞砸的。” 下班后,袁茉破天荒地没有去店里,她约好了一个做经济杂志的朋友见面,还好她一部分人际关系没有随着她的重生改变。 在她重生前,她跟袁文和已经断绝联系很多年了,只是在有些场合零星地听到一些关于袁家的消息,这次她想对乔卉枝动手,必须掌握更多的信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这个做经济的朋友就是长期报道y市企业家的。 “高敏。”袁茉走进餐厅远远地看见一个瘦高的女孩子,她的大学同学。 “咱们俩也是好久不见了,袁大编辑难得约我出来吃饭?”高敏笑着调侃道。 袁茉做求饶状:“快别说了,这段时间都快忙飞起来了,好不容易有点休息时间我立马就想到你了。哟,你这件大衣不错,巴宝莉的新款?又升职了吧。” 高敏得意地点点头。话题由此展开。 一顿晚餐后,袁茉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乔卉枝现在在东方美食集团担任副总,实际上也是一把手了,袁文和身体不好,多数时候都在家里养病,就在上个星期,乔正的养子订婚了,对方是和东方美食合作的一家供应商的女儿,是乔卉枝介绍的。 高敏说;“你是不知道那个排场之大,他们自己旗下的东方酒店知道吧,就在东方酒店最大的宴客厅摆的订婚酒,请了好多人,我看咱们市里大半有钱人都去了。我开始还好奇就是侄子订婚而已,用得着摆这么大排场吗?结果,看了那未婚妻才知道,这位张小姐是长短腿,据说是天生的,而且长得实在是……挺一般的,但是人家家世好啊,又是正儿八经名校毕业的,愿意嫁给一个酒吧老板的儿子就不错。怪不得要摆大排场,要给双方补偿呗。” “最好笑的是袁文和没去,乔副总说袁董生病了,要静养。笑死人了,谁不知道现在他们夫妻争权争得你死我活的。说不定过两年乔副总就是乔董了。你说这男的娶了个比自己年纪小的老婆吧,感情好就不说,感情一旦没了,想要跟老婆争权都没那个体力。” 看来之前乔卉枝说袁文和心脏不好是真的。 既然他们之间已经有了矛盾,袁茉也就不费心去挑开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可是现在却更难了。 从餐厅出来,袁茉只身在街上逛,不知不觉地就逛到了清欢门口。 袁茉低头笑了笑,到这儿来还成习惯了。 唉?门上贴着一张纸——店主有事,休业一天。 有事?有什么事。 店里没人,她只好回家,李优跟周继为约会去了,还没回来,家里黑漆漆的,只有顺顺的24k氪金猫眼发出暗幽幽的光,袁茉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顺顺跳上沙发窝在她的腿上,袁茉抚摸着它软软的皮毛,心里空荡荡的,其实重生这么久了她都还没找到归属感。 感受就俩字儿:心累。 袁茉不喜欢抽烟但却喜欢喝酒,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喝点酒最舒服了。她给自己做了一杯ic(金汤力)。 正坐在卧室地上拿着ipad,抱着猫,看电影,手机突然响了。 “是我。”穆原。 “你谁啊?”袁茉点了暂停,把ipad放在一边。 “穆原。” 袁茉笑:“找我干嘛?你今天怎么没开店?” “有点事,你呢,你今天怎么没来?” “我也有事。” 两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异口同声地说:“我……” 穆原:“女士优先,你先说。” 袁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说吧,我想一下。” “昨天来店里的那个女孩子是我大学师妹,我跟你说过的吧,她……今天下午割腕自杀了。” “啊?”袁茉一惊,捏了顺顺一下,顺顺“喵”地尖叫着跳下她的膝盖,幽怨地看着她。 “幸好发现得及时,抢救回来了,我晚上去医院了,现在刚从病房出来。”穆原坐在市医院病房大楼外的花园里,刚刚被薛珺父亲揍了一拳的左脸开始麻了。 他这是走什么运,连续被两个父亲揍。 “抢救回来了就好。”袁茉虽然只跟薛珺见过两面,但听见自杀这样的字眼还是会有些异样感。 穆原“嗯”一声,声音沉下来:“她刚刚在病房抓着我的手问我能不能跟她在一起,我还是拒绝了。她说如果我不答应她就马上跳楼,我……” “你怎么说?” “我说就算你跳楼我也不会答应。”然后薛父就给他一拳,“我不明白我有那么重要吗?她宁愿死都不愿意接受我根本对她没感觉这个事实吗?我不能认同这样的爱情观,而且我有一种被胁迫的感觉,非常难受,没有什么比命还重要。” 这句话说到袁茉心坎里了,她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对啊,没有什么比命还重要。” 穆原叹了口气,在外面的病人开始回房了,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你怎么了?我听小张说你负责的那个版块交给别人了?” 袁茉:“嗯,这件事情一言难尽啊。” 穆原起身往外走:“是不是跟那位乔女士有关?” “嘿?你怎么知道?”袁茉惊讶道,难道是刘可可说的? “不用这么惊讶,我猜的。但是如果是一般工作问题你不会这么愁,你自己想想,昨晚你是不是一直皱着眉头,好几次吃饭都走神了,我想能够让你发愁的肯能跟你父亲或者那位乔女士有关,如果是你父亲的话,他应该不会做对你的工作做手脚,那就只剩下乔女士了。再联想到我们之前闹了一场,他们被迫上门赔礼道歉,那就说得通了。” 袁茉算是服气了:“服了,联想能力太强。” 穆原低低地笑:“说吧,到底怎么了?” 袁茉用腮帮子和肩膀轻夹着电话,把窝在地上的顺顺抱到膝盖上,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说有些难以启齿。 ic真是一款能够代表她现在心情的好酒,平衡的苦甜味道搭配着柠檬的清香,舒服而不刺口的气泡感,加上由柠檬渲染过的杜松子香气,真是复杂的味道。 电话那头穆原耐心地等着她主动开口,袁茉闭了闭眼,她可以想象到他们之间有一条细细的线,画面被一分为二,他们都拿着手机等着对方开口。 “事情是这样的……”她将整件事情全部告诉了穆原,“……所以我现在是闲人一个,讲完了。” 穆原讥笑一声:“她真是无聊。那你现在想怎么做?” “当然是打回去咯,她打我左脸一巴掌,没道理我还要把右脸伸过去吧。” 在回家路上她就想好了,多亏了重生前看过那篇把乔家掘地三尺的报道,袁茉还记得上面写乔正的养子,乔裕有三个情妇,当时还有连续报道,不过她不记得乔裕到底是不是娶的订婚的这位张小姐,如果是的话,乔裕就是一个切入点。 如果乔裕本来就有女人还跟张小姐订婚,牵线的乔卉枝就说不过去了,但对于乔裕来说要娶一个长短腿的姑娘他肯定也觉得自己吃亏了,能让乔卉枝和乔正兄妹俩的关系出现裂缝,乔卉枝的处境就很难说了,再加上她重生前就知道乔卉枝挪用公款的事,能够拿到证据的话,那也能让乔卉枝尝一尝被踢走的滋味儿。 “你想好怎么做了?”穆原问。 “想好了。” “如果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帮忙。” “行啊。”袁茉放下杯子,叹气说,“觉得挺没意思的,争什么,斗什么,人的命这么脆弱,还不是说没了就没了,好好地活着不好吗?其实我要报复乔卉枝我早就报复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她还没死之前就能报复乔卉枝,那个时候她有人脉,有地位,乔卉枝想动她也得好好掂量。 她这算什么?养虎为患? “但是,如果你做了的话,不就变得跟她一样了,你是这么想的吧。”电话里传来穆原冷冷清清的声音,像此时正在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 袁茉呵呵地笑:“又被你看穿了,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你说这话听起来也挺酸的,酸得我牙疼,以后别说了,听起来怪尴尬的。我不是没想过要整死乔卉枝他们,但是每次都是想想而已,一来我以前工作忙,我还得生活,哪儿那么多时间跟他们玩游戏,二来,我……我的性格里也有软弱的一面吧,其实我有点怕,我害怕会一直跟他们纠缠不清,我不想这些人占据了我的生活。我这个人挺矛盾的。”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她居然在穆原面前承认了自己软弱…… 好奇怪。 “人都是矛盾的。”穆原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很多时候想的和做的是两码事,并不是只有你才这样。赛场上流行一句话,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有时候不是为了进攻而进攻,而是为了守住自己而进攻。” “你这是在开导我?谢谢了,已经十点半了,你不回家吗?” “嗯,现在就回去了。你不要想那么多,多思多虑对身体不好,有什么事我会帮你的。” 袁茉心尖儿一颤,突然脸红了,胡诌了两句赶紧挂了电话。她抱起顺顺,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顺儿,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顺大爷:喵。 穆原坐上出租车快要到家的时候接到穆松的电话:“原儿,快到诊所来救我,萱萱带着他们家七大姑八大姨来逼婚了。” 穆原完全可以想象那副场面,哼笑:“好自为之,再见。” “喂,原儿…….” 挂掉,关机。 第二十六章 迟来的圣诞夜 “袁茉,袁茉,袁茉,你猜我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12月25日,也就是圣诞节这天,袁茉一个人坐在清欢后院看书,刘可可像风一样窜进来,一屁股坐到她身边。 “嗯?”袁茉关上书。 刘可可笑得满面红光:“我以前做模特的时候有个好姐妹,比我早出道两年,以前一直照顾我,我刚刚跟她逛街,她最近新交了一个男朋友,你猜是谁?” “谁?” “姓乔,叫乔裕。就是打我那龟孙子,我那姐妹儿一听那龟孙子对我动了手,立马答应帮我收拾他,我说不用,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我让她帮忙监视乔裕,要是能从乔裕嘴里套点话就更好了。”刘可可用手肘碰了碰袁茉的胳膊,“你说我这主意行不行?” 袁茉想了一下,说:“当然可以了,不过你觉得能从乔裕嘴里套出点什么来?” 刘可可愣了一下,然后很潇洒地说:“管他呢,能套一点是一点,一堆垃圾里面能找出一点有用的东西就行,你觉得对吗?” 袁茉真诚地点头:“非常对。”或许是她的夸奖,刘可可特别开心。 就在今天上午,袁茉特意找到了一位以前和袁文和一同打江山的魏叔叔,他是袁茉外公介绍给袁文和的,在外公去世后,袁文和与母亲离婚,魏叔不耻他过河拆桥的行为,愤然离开公司。 袁茉同他谈过才知道,当时公司一半的老臣子都是外公介绍过去的,在他离开后陆续又走了二十多个,目前在公司里只剩下七八个当年的人了。 袁茉告诉她东方美食集团目前的现状并且隐晦地提及了乔卉枝可能盗用公款的事情,魏叔气得拍桌子。 “我们当年就觉得这女人不简单,哼,果然是这样,老袁啊,他真是……唉!小茉,你放心,我虽然已经离开很久了,在公司里的人脉还是有的,出了这种事情,我们这些老骨头不能不管。公司是我们辛苦创建起来的,有我们的心血的。” 袁茉知道这肯定不只是因为她的缘故,魏叔为东方美食奉献了最美好的时光,要他看着辛苦打拼下来的事业一点点地被他人掏光,肯定是受不了的。 现在有了魏叔和刘可可的朋友,她赢的几率就又大了些。 “对了,今天是圣诞节。”刘可可欢快的声音把袁茉的思绪拉回来,“我虽然不信上帝,不过嘛……商场打折,我买了好多衣服。”刘可可俏皮地眨眨眼,“我买了这个,送给你的,还有这个,是送给唐桑的。”刘可可拿出两个首饰盒子,递给袁茉一个,里面装着一条施华洛世奇的白金色钥匙长项链,很漂亮。 “这个也……贵重了些吧。”袁茉没想到刘可可会送项链给她。 刘可可满不在乎地说:“这个还贵重?我还觉得便宜了呢,哎呀,你就别推脱了,你和唐桑一人一条,反正送给你们了,你要是不要,就扔了吧,我送出去的东西不收回的。” 袁茉关上盒子,点点头:“谢谢,我就收下了,不过,我今天没有准备礼物,下次挑个漂亮的给你。” 刘可可挥挥手:“随便啦,又不是想要你的东西才送项链给你的。其实,我朋友挺少的,以前做模特的时候就只认识我这个姐妹,其余的关系不好,不是别人不想理我,就是我不想理别人,难得有你和唐桑,我……觉得挺幸运的。哎呀,不说了,再说就矫情了。” 袁茉嘿嘿地笑,心里有些感叹,她们萍水相逢,却没想到能走到今天,说起来真是人生的际遇。 ———— 因为是圣诞夜,店里生意特别好,穆原、冯达和张鲁泽三人都忙不过来,直到拖上了袁茉她们三个才算勉强应付过高峰期了。 自从上次张鲁泽和梁舟出去过一次后,整个人发生了大变化,不像原来扭扭捏捏,畏畏缩缩的,好像一夜之间换了个人,在刘可可和袁茉的逼问下,他总算说出了那晚做了什么。 “其实那天也没做什么,梁舟就是带我去了酒吧,正巧遇上柳田(贱男的名字)了,看见他跟两个女孩子勾肩搭背的,梁舟说柳田已经有未婚妻了,说下个月就结婚,然后梁舟说拍张照片,他有柳田未婚妻的电话,后来我们就把照片发给了柳田未婚妻。”说到这里的时候,张鲁泽忍不住笑了,“还没半个小时,柳田未婚妻就来了,进门就给了柳田啪啪两嘴巴子,直接把那小子打懵了。昨天梁舟跟我说柳田未婚妻把他甩了,他在他未来老丈人公司上班,现在工作也没了。” 其实张鲁泽还保留着一点没告诉他们,那晚,他和梁舟喝到凌晨,无意间走到以前中学门口,梁舟跟他说,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张鲁泽想,这就够了。 袁茉要做自媒体,需要张鲁泽为她配图,如果做火了能够接到广告什么的,他们就平分,张鲁泽一口答应下来,他倒是不太在乎钱,能够重新开始画漫画就很好。 大约忙到九点才开始吃饭,穆原做了牛肉火锅,炸虾和肉末烤茄子。 肉末烤茄子是他的拿手菜,以前在德国上学的时候就常做。茄子剖成两半,在上面放上黄油、蒜末和剁碎的肉末放入预热好的烤箱烤制十五分钟后取出,再刷上一点油,放上彩椒丁,再烤制十分钟。 在烤制过程中能够清楚地看见食材的变化,茄子略微缩紧,肉末和彩椒开始脱水变干,等待食物的过程,对一个厨师来说是美妙又难熬的。 蒜香和肉香浸入茄子内部,茄子的香气也被热度激发出来,表层的彩椒丁和肉末烤得微焦,一口咬下去,茄子内被锁住的汁水瞬间迸发出来,混着肉末一起下肚。 当然了,吃火锅肯定就会有各种各样的菜。 海虾清洗干净,切成小丁,然后剁碎成泥,加入鸡蛋、淀粉和盐,胡椒粉,打成凝胶状,做成虾滑。 各种各样的蔬菜洗净,各种菌类装盘,上好的牛肉切成薄片,红白相间,然后卷成大卷,一个个地摆放齐整。 “嗯?这不是你的手艺的呀。”袁茉吃了一块牛里脊,嫩滑,麻辣鲜香,但是她很肯定不是穆原的手艺。 刘可可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不是穆原做的,我怎么吃不出来?” 袁茉笑了笑,颇有意味地说:“猜的。” 穆原失笑,她这是故意的吧。 “这不是我做的,我在外面买的,就是巷口转弯的那家牛肉火锅,他们家做的比我做的好吃。” 唐桑烫了一片牛肉,说:“还有人比你手艺好?” 穆原:“当然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手艺好的怕是海了去了。” 平心而论,这锅牛肉确实比穆原做的牛肉好吃,因为穆原做牛肉不喜欢放花椒,这就是袁茉猜到的主要原因。 因为冯达回家陪女儿了,店里就只剩下他们五个,刘可可问大家以前都是怎么过圣诞节的。 穆原说:“以前还在德国念书的时候会跟朋友一起去酒吧喝酒,别看德国人平时严谨,一喝酒完全收不住,几乎是两个人,好像国外的圣诞节就这样吧,没什么特别的。” 张鲁泽摇头:“以前…...我不过圣诞节的。” “我以前嘛,会在家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真爱至上》,每年圣诞节就是重温《真爱至上》的时候。”袁茉笑。 唐桑说:“为什么?是有一种仪式感吗?” 袁茉摇头:“不是啊,就是感觉这样很棒,可能有一种在认真生活的感觉吧。” “就跟我以前在日本念研究生的时候一样,一到圣诞节就会去东京塔看圣诞树,每次去都觉得开心得不行。”唐桑裂开嘴笑,“好像生活都美好。” 刘可可半羡慕半惊讶地说:“你之前在日本念过书?” 唐桑点点头:“对啊,本来是要留在日本工作的,后来我妈生病,我就回来了,然后就再没回去了。” 穆原问她:“觉得遗憾吗?” 唐桑:“说不清楚,有时候做梦还梦见跟同学一起看樱花,可能还是有点遗憾的吧。对了,我今天下午去商场,遇到程泽了,身边跟了个女孩子,两人有说有笑的。” 刘可可惊诧:“啊?他前女友?他们俩这么快就好了?” 唐桑喝了口啤酒,摇头:“不是,新女朋友。我还以为他跟他初恋感情有多好呢,也不过如此嘛,白瞎了我。”唐桑自从跟程泽离婚后,就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心态关注着程泽和他前女友,如果他们在一起了,她不开心,他们不在一起,她也不开心,好像自己离婚跟玩儿似的,但是现在程泽有了新欢,她的心情更加复杂。 刘可可吃着鲜甜的炸虾,哼笑:“其实我觉得男人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想什么呢。看着深情,实则无情。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块保留地,是不允许女人踏入的,那里是是他们的本性,必须不能让女人知道,可是我们女人呢,会义无反顾地探求,想要知道男人在想什么,聪明的女人知道适可而止,而蠢女人就只能任由自己迷失在那里。” 难得刘可可说出这样一番话,袁茉和唐桑为她鼓掌。 穆原把虾滑倒进锅里,说:“女人不也这样吗?内心有保留地,不能让别人踏足,只要是人就有一块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地方不想让别人知道。” 袁茉说:“那怎么一样,我们是为了保护自己,你们……” 穆原挑眉说:“我们怎么?我们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好像……是这样。”袁茉突然有些迷糊了,“这么说起来,谈恋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不是为了走进彼此的内心吗?” “你这是天真的想法,袁茉同学。”刘可可拍在她肩上,“能够走进彼此的内心那是最高境界,能够走进彼此的肉。体就不错了。” 唐桑点头表示赞同。 坐在一旁一直不说话张鲁泽开口说:“我倒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行了,不用计较那么多。” 袁茉恍然大悟,得出一个结论:“用恋爱寻找幸福真是蠢透了。恋爱才不是什么幸福的象征,恋爱是让人痛苦又无法自拔的东西。” “说起来跟毒。品一样。”刘可可总结。 “就是毒。品。”三个女人异口同声地说,又表现出落寞。 牛肉火锅咕嘟咕嘟地煮着,女人们低头吃饭,穆原调了小火,在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上酒,然后站起来举杯:“怎么说今天也是一个节日,大家庆祝一下吧。庆祝我们萍水相逢,有缘成为朋友。” 大家都拿起杯子站起来:“干杯——” “啊,下雪了。”唐桑指着窗外,第一个跑到店门口,然后其余四人都挤上来。 天上飘着小雪,落到地上已经化了,巷子里的路灯将雪花照得清清楚楚,远处有人在放烟火。 绚烂的烟花霎时照亮夜空。 大家看着烟火和雪花,脸上都露出笑容。 袁茉趴在刘可可的肩上往外瞧着,忽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指尖,她抖了一下,用余光瞥见身边的人,穆原! 她紧张地迅速抽回手,男人却动了半步,手伸到她背后,不由她拒绝地握住,只是一下,很快松开。 袁茉像坐了过山车,神经迅速升起又落下。他手掌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她的指尖。 看完烟花,大家退回到店里,袁茉和穆原走在最后,眼看着和刘可可他们分开了些距离,穆原贴在袁茉耳边,丝丝热气窜入她的耳朵:“圣诞快乐。” 第二十七章 九婆白斩鸡 圣诞快乐四个字像剪不断理不清地丝线一直缠绕在袁茉的思绪里,以至于她差一点坐过站。在公交师傅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匆忙地跑下车,袁茉此时猛烈跳动的心脏让她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刚刚差点坐过站的惊吓还是因为穆原…… 袁茉不是没有谈过恋爱的小女生,她有过四次感情经历,让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和初恋的那段感情。那时她第一次离开家上大学,虽然是同城,但是她真真切切地离开了那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家,就算是大学离家只有一厘米她都能感受到难得的新鲜空气。 因为那个时候她妈妈已经病入膏肓了,整日不是作画就是抱着袁文和的相片发呆或者唱着他们以前共同喜欢过的歌。 高粱就像一道光照进她黑暗的生活里,他带给她不同的生活和全心全意的感情,她从他那里感受到了一颗完整的心,感受到了爱和被爱的感觉。 高粱死后,她很久都没能抽身出来,那时她才明白妈妈的感受,爱的人走了,她也跟着走了。 “高粱?”李优惊诧地眨眨眼,袁茉很久没有提起过高粱了,怎么突然说到他了,“怎么了?高粱不是……去世很久了嘛,应该……快十年了吧,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袁茉发了会儿呆,讷讷地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 李优觉得不对劲,她抱住袁茉的肩膀:“你别想这么多,他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仇家寻仇,他……”高粱本来就跟黑道混不清,过的几乎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跟袁茉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还记不记得我后来交过几任男朋友?” “记得呀,应该……”李优抬头仔细想了想,“应该是两任吧,不过都是很快就分手了,我问你为什么,你说对方说你不用心。哎,你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袁茉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 高粱死后一年,她连续交了两个男朋友都没有超过三个月,全都是对方提出分手,说辞都是一样的——“我爱你,却感受不到你有一丁点喜欢我”。 他们说的是对的,所以她过了好几年才又交了一个,她以为自己走出来,却还是伤害了对方。 那么现在呢? 袁茉躺在床上冥思苦想,她现在走出来了吗? ———— 第二天是周六,袁茉没有睡懒觉,一大早就起了床,她决心要经营一个介绍各种美食的微博号,在此之前,她找了不少关于y市美食的资料,今天要去的就是位于临仙大街的九婆白斩鸡。这一家在y市还不算太出名,但是只要吃过的人没有不称赞的。 袁茉也还没尝过,因此特地去尝一尝。 走出小区,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袁茉走上前犹豫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转过身来,“早上好。” “你怎么在这儿?” 穆原没有回答,转移了话题:“你一大早要去哪儿?” “临仙大街。” “这么巧?我也要去那边,顺路,一起吧。” “啊?”袁茉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圣诞快乐”这四个字又开始在她脑子里回响了,“一……一起?那个……我……”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穆原笑着看她,很有耐心地等着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袁茉闭了下眼睛,说:“你真的是有事?” 穆原挑了下眉毛:“当然了,走吧,出租车到了。” “唉?走?” 不由她多说,穆原牵着她的手走到马路牙子边,今天他穿了一件短款的黑色呢子外套,袁茉头一次发现穆原的臀挺翘的。 咳咳,看到哪里去了! 她急忙收回目光,尝试着抽回手,但穆原却抓得很紧。 “别闹,上车再说。” 袁茉瞪他,到底是谁在闹啊! 等他们都上了车穆原才说是张鲁泽说她今天要去临仙大街的。 “他……干嘛要告诉你这个?” 穆原说:“我随口问了下你找他做什么,他就跟我说了。” “……”袁茉一脸黑线,“他真是单纯。”别人一句话就引出了他十句话,唉! 穆原从内视镜里看见袁茉气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由得好笑:“你要去临仙大街找九婆白斩鸡吗?” “嘿?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告诉张鲁泽她要去做什么,“又是你猜的?” 穆原点头:“你要做美食微博,又要临仙大街,我就想到了那边的九婆白斩鸡,那一家的白斩鸡在那一片很有名的。” “你吃过吗?” “吃过。” “味道怎么样?” 穆原回过头很郑重地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白斩鸡。你吃早餐了吗?九婆白斩鸡旁边有一家馄饨店,也很不错。” 袁茉本想到了那里随便找一家早餐店买两个包子解决早餐的,现在听到那边还有馄饨,就算她想将就,她的胃也不会同意的。 出租车恰好停在九婆白斩鸡店门前,店面已经开了,服务员正在往窗口前摆放东西,这是一间不大的店面,从卷帘门上的锈迹来看,应当经营了较长时间,就在白斩鸡的旁边就有一家千里飘香馄饨。 穆原要了两碗馄饨,趁着袁茉还没拿出钱包,他先给了钱。 “我把钱给你。”袁茉递了张十块给他。 穆原瞥了一眼,把钱递回给她:“不用。” “拿着吧,怎么能让你请。”钱又被递了过去。 “怎么不能让我请。”又递回去,“把钱收好,不许再给我了。” 袁茉正要再一次把钱给他,服务员端着馄饨来了,穆原冲她摇头示意她千万别再把钱递过来了,袁茉只好把钱收好,心想找个机会买点什么还给他。 红碗里馄饨个个饱满,上漂浮着虾米和葱花,下面沉着紫菜,馄饨不似她在别的馄饨店里见到的那些肚儿瘪瘪的馄饨,她用勺子舀起一个,透着光,白白的馄饨皮透着点粉,里面的肉馅若影若现。整个馄饨咬上一口,鲜美的肉香瞬间冲入口鼻之中,随即是虾米的咸香和紫菜的味道。 “好吃吧?”穆原见袁茉那双晶亮的眼睛鼓得圆圆的就知道她很满意。 袁茉使劲儿点头:“好吃,我一开始准备买两个包子应付一下,幸好没有,不然就错过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吃的?” 穆原已经吃光了他的馄饨,拿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嘴,然后才说:“我的爱好不多,吃是一个。我觉得食物是有很意思的东西,或许因为是人做出来的,所以就算是一碗馄饨,在不同人手里也会有不同的味道,我很喜欢食物千变万化的样子,很有趣。”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做厨师。” “当然了。”穆原笑了笑,“我有时候在想一个厨师做出一道菜就跟塑造出一个人一样,每道菜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性格。” 袁茉很煞风景地说:“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直视吃的菜了,好像在吃人一样。” “……” 吃完馄饨出来,九婆白斩鸡的店面也正是开始营业了。袁茉在购买之前问了店员一些基本问题,了解到这家白斩鸡的用料是三黄鸡,必须得散养,鸡肉不瘦不柴,肉质细嫩,皮薄才算合格。 每一只鸡要煮到熟而不烂,不加配料而保持原味,保留住鸡肉本身的鲜味,切开鸡肉后,皮黄肉白,蘸着酱油吃最好。 袁茉在征求得拍照许可后,一连拍下了十张照片,她选了一些发给张鲁泽,作为画画的素材。她不准备用真实的照片,而是用图画的形式来表现,或许这样更有些趣味性,至于要怎么画,那就看张鲁泽的发挥了。 “你不是有事要办吗?”袁茉做完事情才发现穆原一直站在她身边。 穆原很淡定地说:“嗯,我是来买白斩鸡的。” 骗鬼啊!这么烂的借口!袁茉心里一边吐槽,一边又有一种让她摸不清的感觉,好像……有点开心。 “现在你要去哪儿?”穆原买了两只白斩鸡,他算了一下,估计还不够穆松一个人的,他大哥对别的菜没有特别喜好,唯独喜欢吃白斩鸡,跟黄鼠狼似的。 “回家啊。” “那我送你吧。” 袁茉抚额,刚要说“不用了”,突然,从店里跑出来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随着还有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叫——“妈!”,一个杵着拐杖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或许是因为脚不方便的原因,他的速度还没老太太快。 只见老太太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使劲拍打着门,很惧怕很着急的样子,男人冲着站在一旁的店员喊:“快点,拦住她。” 两个店员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男人已经赶了上来,又喊了一声“拦住她”,此时,店门已经开了,老太太以一个扑倒的姿势从里面跑出来,她的左脚踩在右脚上,双脚呈一个麻花状,眼看着就要摔倒了,穆原眼疾手快,把白斩鸡丢到袁茉手里,急忙上前扶住她,男人也杵了拐杖赶了出来。 “谢谢你啊。”男人满怀感激地对穆原道谢,扭头冲店员吼,“还不快把老太太扶起来,站在哪里做什么。” 两个店员都瞥了他一眼,低头瘪了瘪嘴,一副“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样子,可她们刚一碰到老太太,老人就大叫,像是她们要来杀她一样。 她一边叫一边搂紧了穆原,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了,穆原双手撑开,不敢乱动,看向袁茉求救,袁茉上前试着拉了拉老人的衣袖,可她一碰到老人,老太太叫得更大声了。老人的儿子也急忙赶出来,一手撑着拐杖,另一只拉扯着她,可就是拉不动。周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妈有点糊涂。”看起来像店主的男人一个劲儿地道歉,满脸的羞愧和尴尬,“妈,妈,不要闹了,跟我进去,妈。” 老太太停止大叫,布满老人斑的双手紧紧地把着穆原的肩膀,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看,好似在看一个老友。 “怀军?你是怀军吗?” 第二十八章 进展 怀军?怀军是谁? 老人的儿子和店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太太从穆原身上扒拉下来,这老太太看着年老体弱,实际上力气一点不小。穆原被她抓过的肩膀一直隐隐作痛。看热闹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了便陆续离去。老人的儿子对此十分过意不去,连连道歉。 看热闹的人里突然发出一个声音:“李泉,你妈又闹起来了?” 老人的儿子抬头望了望,朝着一方说:“少废话了,快过来,帮我把我妈弄回去。”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窜出一个像绿巨人的大汉,三五两下就把老太太背到背上,朝着南边走了,那个被叫做李泉的那人杵着拐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 “妈的,总算走了,每天都要闹一次。”一个店员不满地抱怨道。 袁茉急忙上前问:“刚刚那两位是?” 店员说:“那是我们老板和他妈,他妈就是九婆。” “哦,原来她就是九婆啊,那九婆刚刚是怎么回事?那个叫怀军是谁?” 店员狐疑地看着她,语气不善地问:“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袁茉露出和善的微笑:“我只是随口问问,没什么的。” 店员打量了她几秒钟,瘪了瘪嘴说:“怀军是九婆的丈夫,上个月刚去世,九婆的这里——”她指着太阳穴,“不太清醒。对了,你们还要买什么吗?” 袁茉已经买了一只白斩鸡,于是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店员脸色一变,很不耐烦地说:“不买东西还问那么多,这不是耽搁我的时间吗。” …… 两人从临仙大街出来,穆原陪着袁茉在最近的一个车站等车,他突然接到穆松的电话,挂断后很抱歉对袁茉说他有急事要先走,袁茉很“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正事更重要。 她刚坐上车,就接到刘可可的电话:“我姐妹儿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乔欲他爹,就是那婆娘的大哥,最近给你爸公司旗下的酒楼介绍了一个红酒供应商,是从阿根廷那边来的,乔欲跟我姐妹儿说这笔单子要签下来了,他们能多赚三倍的钱,怎么样,这条信息够不够料?” “够,很够!” 电话里传来刘可可得意的笑声:“行了,我就把这事儿跟你汇报了,我要挂电话了,马上剧组要开会了。” “谢谢你啊。” 袁茉挂断电话,看向车窗外发了会儿呆,手机又震动了两下,是刘可可发来的短信,刘可可把那家红酒公司的名字发给她。 惠来朵阿根廷红酒。 好熟悉。惠来朵…… 啊,这一家不就是曝光过的皮包公司吗? 袁茉闭上眼用力回想以前看过的曝光新闻,对了对了,就是这样的。她可以确定这家红酒公司就是皮包公司。 她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惠来朵公司,却发现没有任何信息,看来现在它还没有被曝光。 乔正介绍这家皮包公司做供应商,这就是明摆地套钱。 袁茉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手机又响了,是魏叔的电话,魏叔请她现在就来他家一趟,说是有急事商量。袁茉此刻坐的这班公交车与魏叔家是两个方向,她急忙在下一站下了车,直接搭乘了出租车。她有些担心,电话里魏叔的声音特别低沉,是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还是他们被发现了? 一直忐忑不安,连等红绿灯都显得那么难熬。 半小时后,她来到魏叔家,一进门就愣住了,魏叔家的沙发上坐满了人,这些人袁茉都认识,他们也认识她。 他们都是曾经跟着袁文和一起创业拼搏的人,是东方美食的老人了,也是外公为袁文和找来的帮手。袁茉小时候经常被袁文和带着跟这群叔叔伯伯吃饭,只是没想到,一别多年,再见就是这样的情形了。 这些老人一见袁茉就直呼她跟她妈妈长得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袁茉只是笑笑,她知道她没有妈妈漂亮。 一阵寒暄后,开始步入正题了。 这些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老狐狸非常犀利地指出一个问题,也是袁茉最想回避的问题,那就是——你怎么知道乔卉枝挪用公款的? 袁茉总不能告诉他们因为她是重生的,乔卉枝挪用公款这件事在她重生前就被曝光了,至于是怎么挪用的,这点她倒还真没有关心。 袁茉想了一下,诌出一个她因为对乔卉枝怀恨在心一直在关注她的理由来,再加上刚刚刘可可告诉她的那件事,倒是真的引起了这群老狐狸的警醒,他们说早就注意到公司财务动向有问题,只是一时没有更好的证据。 “能够翻三倍利,真是够不简单的。以前就发现她那个大哥在利用公司捞油水,只是老袁不说,我们也不想多管而已,现在居然变本加厉,三倍,哼!”魏叔气得脸都红了,“不能再这样放任他们了,不然公司都要被这兄妹俩掏光了。再怎么样也要给小茉留些结婚的嫁妆才行。” 袁茉顿时懵圈了,怎么突然说到她身上了。 叔伯们纷纷八卦她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看上什么人,袁茉应付得脑门儿都疼。 男人八卦起来一点也不必女人差。 说到最后,老狐狸们拍胸脯表示一定会对这件事情负责到底,比起他们,袁茉更愿意相信魏叔,当年魏叔就是公司里的二把手,他可以因为袁文和的背信弃义,抛弃妻子,而毅然决然地辞职,本身来说就证明了魏叔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这群叔叔们能够出手帮忙,多数还是因为自身利益吧。 打压了乔卉枝,他们的利益就往上涨了。 其实这样也好,用利益牵动更有保障。 从魏叔家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不知不觉地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袁茉很是心累。街边两侧的大厦将灰暗的天空挤成一条线,城市华灯初上,袁茉靠在车窗玻璃上发呆,回到家她什么都没吃,她直直地倒在了床上,什么都不想再想,好好地睡一觉。 ———— 今天,穆松的宠物诊所生意特别好,他饿着肚子一直忙活到晚上九点才匆忙赶回去,不知道穆原有没有做什么吃的? “穆原,有吃的吗?”穆原一回到家就冲厨房喊,既然厨房亮着灯,穆原肯定在。 隔了几分钟,穆原的声音才从厨房里传出来:“桌上有白切鸡。” 啊!有鸡肉! 白切鸡还没被切成块,穆松等不了了,直接撕下一个鸡腿,“唔——,好吃,香。你在做什么?” 穆原正在揉面,头也不抬地说:“蒸的有虾饺,锅里有鸡茸小米粥,你饿了就先吃。” “你现在在做什么?”穆松站到他身边看了一眼。 “金丝饼。” 穆松用油腻腻的手拍了拍穆原的肩:“以后哪个女孩子嫁给了你真是享福了。” 穆原斜睨了一眼他的手,穆松笑呵呵地赶紧把手抬起来,穆原的衣服上有三道浅浅的油迹。 “唉,你今天跑哪儿去了?怎么没开店?”穆松不愧是属黄鼠狼的,一只鸡腿很快就被他消灭了,他又扯下了一只。 面已经和好,穆原打火开始做饼了。 “有点事情。” 穆松瘪了下嘴:“我当然知道有点事情了,我就是问什么事情?” 穆原没有回头,他握住面团的两端开始摔打刚刚揉好的面团,很快面团成了细长的一条,切下几段,压扁,放上一小撮鸡肉丝,然后对折,一个长条形的面饼就这样下锅了。 穆松靠在厨房门框上就这么看着弟弟做饭,他知道穆原在做菜的时候绝对不会一心二用,他要想从他嘴里打听到什么就只能等吃饭的时候了。 金丝饼做好,穆原又炒了一盘莴苣菜。用鱼露代替的盐,但是因为鱼露有点腥,又加了一点绍兴酒。 虾饺、白切鸡、金丝饼、莴苣和鸡茸小米粥,穆松直叹这顿晚餐丰富,等穆原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动了。 被穆原特殊处理过的莴苣呈现出另外一种味道,穆松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炒制的莴苣,香带着点自然的甜味,莴苣自身所带有的苦味完全被压制住了,炒制过程应该很快,菜叶还保留着一点新鲜。 金灿灿的小米熬得黏稠稠的,剁碎的鸡茸和小米交融在一起,粥带着点咸味,香糯。 两面煎至金黄,轻轻一拉扯,就能看见面团里更加细丝的部分,更有意思的是在里面还藏着细细的鸡丝,鸡丝用盐和黑胡椒粉略微腌制过。 又香又酥又脆的金丝饼在口中慢慢延展开,像蜘蛛精的盘丝洞一样把味觉紧紧地缠绕住,再也忘不掉这个味道。 “对了,你还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穆原慢条斯理地喝着粥。抬了抬眼皮子:“什么问题?” “就是你今天一天干嘛去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我这是八卦吗?我是哥,我在关心你。” 穆原拿一张纸擦了擦嘴,笑说:“你现在有精力了?要不要我给萱萱打个电话,让她跟你好好谈谈?” 一听到“萱萱”两个字,穆松就想起那晚被她家七大姑八大姨逼婚的场景,头皮发麻,穆松赶紧摇手:“别,前往别,我好歹是你亲哥。这样吧,你不愿意说,那我就猜,我猜对了你答应一声就行。” 穆原说:“我干嘛要跟你玩猜谜题?我吃饱了,你吃完了把碗收一下。” “我猜……跟女孩子有关,是不是那位袁小姐?” 穆原正往卧室走,听到穆松的话,他又退了回来。穆松一边吃着白切鸡一边笑得贱兮兮的:“看来我猜对了。你喜欢她?” 穆原很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穆松忙说:“喜欢就追啊,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她心里有事。” “……”穆松看着傻弟弟愣了半晌,“哪个女人心里没事,你告诉我。” 穆松凉凉地看他一眼:“你不懂。” “做饭我不懂,但是女人,我是专家。” “……是砖家吧,你真的了解她们吗?知道她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吗?你只不过是知道如何取悦她们同时又取悦自己。” “唉!不要把我说得那么下流好不好。那位袁小姐是什么情况,说出来让我这个专家帮你分析分析。” 什么情况? 穆原知道袁茉心里一定还装着一个人,一个让她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人。他眼前忽然浮现她调酒时眼里流露出的怀念,她说遇到过最浪漫的事时,脸上的幸福和甜蜜。 “我出去一趟。”穆原突然脱掉身上那件印有油迹的衣服,随手抓了一件大衣跑出去。 穆原大喊:“你去哪儿啊?”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关门声。 穆原突然很想见她。很想。 第二十九章 红薯 袁茉这一觉就睡了一个半小时,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刷了会儿微博才起床,躺着还不觉得,一起来就饿了。 李优坐在客厅开着电视却专心玩着ipad,袁茉随口问了她一句怎么没和周继为约会,李优皱着脸闷闷不乐地说他们吵架了。 家里只有一盒酸奶,仔细一看,还过期了…… 李优说:“我知道你饿了,我买了一份意大利面,你看看凉了没有,凉了的话你热一下吧。” “啊啊啊,小优你太好了!”袁茉抱了抱她,喜滋滋地跑到餐桌旁,用手背一碰,还好是温的。 她端着盘子,盘腿坐到李优身边,关切地问:“你们怎么了?” 李优一张小脸皱在一起,嘟着嘴不悦地说:“其实说起来也是小事,就是我想给他买一件gant的中长款的风衣,他嫌太贵了,不让我买,关键是那个时候我都已经要拿去付钱了,他又把衣服还给人家,搞得我很没面子,然后就吵架了。” “……”袁茉一脸黑线地看着她,“唉,大姐,我让你讲吵架,没让你秀恩爱。” 李优娇嗔地拍了拍沙发:“我都伤心死了,你就不要开玩笑了。” “好吧,好吧。”袁茉笑呵呵地说,“gant的风衣性价比很高啊,不算太贵,三千多,但是很修身啊。不过这只是我们的想法而已,你站在他的角度想想。而且,你为什么会觉得丢人?”以她对李优的了解,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觉得丢人。 李优咬牙说:“买我衣服的营业员是我初中同学,我的死对头。周继为拉着我走的时候,我很清楚地看到她在嘲笑我,好像在说买不起还装什么装。” “……”哈!果然如此! 袁茉低头不语,继续吃面。 平心而论,这份海鲜意大利面如果不是李优买的,她应该不会再吃下去了。 番茄酱裹着意大利面,上面撒了一点切碎的罗勒,放上鲜甜的虾和贻贝,本应该是味香浓郁的,但口中面条煮过头了,黏黏糊糊的,番茄酱使用过度,酸得牙疼,洋葱也炒糊了,虾肉也煮得太久,肉质非常松。一盘海鲜意大利面,她连数都不用数,就两只虾和一只贻贝,这也太简陋了。 总而言之,很难吃。 “不好吃?”意大利面刚一入口,袁茉整个五官都缩到一起了,要是好吃才有鬼。 袁茉满嘴包着意大利面摇摇头示意很好吃,李优为她买的,她当然不能嫌弃了。 好不容易吃完,她正在厨房洗碗,李优突然跑进来,神情焦急地说医院给她打电话,周继为出车祸了。 袁茉陪着她赶去医院,一路上李优都忍着没哭,当看见周继为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满脸都是血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抱着袁茉嚎啕大哭。 “我不该……和他……吵架的。”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句话。 袁茉绞尽脑汁地想词安慰她,最后却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下,言辞确实苍白无力,或许还不如一个拥抱来得有力量。 好在周继为伤情并不严重,很快就转到病房去了。 李优在病房里陪着他,袁茉出去帮周继为买一点日用品,在医院外的小超市,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袁茉走到买毛巾的货架前,拍了拍穆原的肩。 穆原正在选毛巾,忽然一只手触到了他的肩,袁茉! “嗯?你怎么在这儿?” 袁茉拿了块毛巾,笑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穆原:“我哥脚骨裂了,你呢?” “骨裂了!严不严重?我朋友的男朋友出车祸了,我陪她来的。” 穆原“哦”一声:“不算严重。” 不知是超市的灯光太白还是别的原因,穆原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不出血色,袁茉问他是不是不舒服,穆原抿了下唇,没有回答她,只是笑了笑。 两人一同走回住院大楼,骨科在二十一楼,神经外科在十五楼,穆原回到病房时,刚要开门,听见病房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夹杂着男人无奈的安慰声。 “萱萱,别哭了,我真的没怪你。你再哭下去,我该哭了。” “这都怪我。”萱萱坐在他病床边,拉着他的手不放,“都是我不好,因为我你才受伤的。”话没说两句,又哭了起来。 穆原走进房把日用品放在床头柜上,穆松一张脸皱在一起,眼神向他求助,穆原扭头装作没看见。结果萱萱又哭了半小时才止住泪珠子,在穆松不懈的劝说下,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穆松吐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穆原一眼:“你居然见死不救!” 穆原耸耸肩,笑说:“你这是活该,谁让你玩弄人家姑娘的感情了。” 穆松一听就怒了:“玩弄?我那是玩弄吗?谁规定的谈恋爱就必须得结婚,婚姻是恋爱的坟墓这么有哲理的一句话没听过吗?我觉得这句话应该刻在每个人的脑门儿上!谨记!实在不行我就回德国躲一阵子。”穆松脸上还带着伤,说话一激动,脸也跟着疼。 穆原倒了杯水给他:“行了行了,别激动了,喝点水,消消气。” 这事儿说起来让人无奈又可笑。 那会儿,穆原刚出家门,还没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黑暗中走来一大群人,黑压压的,即使他们距离有些远,也能感觉到这群人的气势。 这是上门要债还是黑社会? 那群人从他身边气势汹汹地过去,他看清了是一群大汉,但是为首的那个女人怎么有些眼熟呢? 穆原仔细想了想,那不是萱萱吗? 萱萱带着这些大汉去他们家了?穆原赶紧跑回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他刚出电梯,家门口已经被大汉们堵得水泄不通,楼道口传来穆松的呼痛声,穆原从大汉堆里挤出去,穆松已经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在救护车上,他才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穆松跟萱萱分手后,萱萱跟她家里人撒谎说她怀孕了,企图让她爸逼着穆松答应结婚。结果她爸就带着他们家一群叔伯上门找穆松,一群大汉,个个得有一米八,至少150斤,穆松一开门,她爸直接就给了他一拳。 后来发现这是误会,是萱萱自己撒谎,她爸觉得丢了面子,抓着要打她,穆松怜香惜玉,就这么伸手一拦,她爸力气太大,一推,他就滚下楼了,然后,骨裂了。 穆原对他哥的遭遇表示非常无语,这完全是一出闹剧。 原本是想去见袁茉,这么一弄,什么心情都没了。穆松睡着后,穆原到住院大楼下的小花园坐了一会儿,就这个月,他已经两次来这里了。其实他真不喜欢医院。 “你不回家?”耳边突然传来袁茉的声音,扭头一看,她就站在自己身后。 “我在这儿陪我哥,你现在要回去了?” 她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袁茉。”穆原叫住她。 “嗯?” “你要不要吃红薯?”穆原指向不远处一个小摊子。 红薯?他不提还好,一提她还真有点想吃了。 住院大楼旁有不少花店、水果店,早上还有卖早点的摊子,两人走到红薯摊前,却发现只剩一个红薯了,袁茉犹豫着要不要,穆原已经付钱买了。 “一人一半。”穆原说着把红薯一分为二,把较大的那一半递给袁茉。 “谢谢。”她接过,立马咬了一口,嗯——,又香又甜。 “你去哪儿坐车?我陪你去吧。” “啊?不用了。” “走吧。” “其实,我就在这儿等出租车就好。” “嗯。” 嗯什么嗯?等出租车你也陪我等?袁茉腹诽着,却还是任由他站在自己身旁陪她等出租车。 或许是今晚的出租车生意太好,一连过了*辆车都是满客,连拼车的机会都没有。穆原建议他们边走边等。 “我小时候很喜欢吃烤红薯,那个时候我爸妈都不在身边,爷爷奶奶带着我跟我哥。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平时说一不二。那个时候他限制我吃红薯。”穆原突然开口,袁茉侧目。 “当时我年纪小,不懂他的用意,只是觉得你不让我吃,那我就悄悄吃。在我爷爷家小区附近有一个大爷卖的烤红薯最好吃,又甜又糯。我爷爷眼睛特别好,我第一次偷吃的时候他一眼就看穿了,罚我去书房练字不许吃晚饭。那晚给我饿得睡不着觉,我哥就趁着两老休息了,偷偷拿了一个烤红薯出来,不知道他藏在哪儿的,还是温的。那晚,我们俩就躲在被窝了吃红薯,他一半我一半,结果因为太困了,还没吃完就睡着了,第二天又被发现了,两人关书房练字不许吃饭。” 当年穆松去了一次医院就说自己得绝症了,那种将要失去亲人的痛苦一直留在他的记忆里,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只要穆松去医院,他就会条件反射性地担心害怕。 “你跟你哥感情挺好的。” 穆原笑了笑:“是啊,毕竟是亲哥。” “可是很多时候就算是亲人也不见得有这么好的感情。”袁茉有些冷,拢了拢衣襟,“别往前走了,就在这儿等吧。” 夜幕下的都市褪去了白日里的繁华和喧闹,袁茉偷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穆原,穆原也偷看她一眼,忽然,两人的眼神碰在一起,像抓包一样很快地挪开,然后,两人都笑起来。 “笑什么。”袁茉碰了碰他的手。 “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真是一个很妙的回答….. 再过了十八辆满客的出租车后,袁茉终于等到了第十九辆空车,她对穆原摇摇手道别,拉开门正准备上车,忽然,身后一只手拉住她,然后车门被关上了。 “师傅,我们不走了,谢谢你。” 穆原将她拉到怀里,轻轻地抱住她。 袁茉长得并不矮,但此时整个人都被他笼罩住。她有些懵,不敢乱动,体温不断地上升,刚刚还很冷,现在却烫得灼人。 “干……干什么?”袁茉感觉到耳朵开始发烫了,她的眼睛只敢落到他大衣的扣子上。 穆原的声音低下来:“我今晚本来是要去见你的。” “见我……有事?” “嗯。” “什……”袁茉抬头,话没说完,他低头吻了下来,冰冰凉凉的唇像燎原的火种,刹那间,点燃了两人。 第三十章 炉端烧 袁茉从来不知道接吻也可以是这样的,只是双唇相触,也能意乱情迷。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路人的惊呼:“在接吻,现场!”袁茉惊慌失措地要推开他,穆原捉住她的手,转了半个圈,用自己把她挡住。 他的额头轻抵在她的额头上,低低地笑:“现在不怕了吧。” 袁茉咬了下唇,也不知怎么想的,她居然掐了一把他的腰,做完她就后悔了,这个动作实在太……暧昧了…… 穆原也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掠了掠覆在她脸上的头发,柔声说:“我送你回家吧。”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袁茉心脏狂跳,她几乎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就这样被他牵着往前走了一大段路。穆原的手掌很宽大,温暖,有些干燥,几乎把她的手包得严严实实。 她突然觉得他们像在演电视剧,他拉着她走的时候配上你是风儿我是沙的bgm,,那效果简直了! 穆原见她自顾自地笑了,问她笑什么,袁茉摇头笑而不语,穆原不知道她笑什么却也跟着笑,再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发现了一辆空车,穆原跟袁茉一同坐了上去。 “你不用回医院照顾你哥吗?” “我先送你回家。”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穆原很认真地看着她:“我想送你回去。” 袁茉张了张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干脆不再多说什么,扭头看向窗外,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很多画面,他们第一次在疏阔勒见面,一起烤火,他背着她下山,在清欢再次相见,重逢后第一晚的烟火,还有……他们第一次接吻…… 好像他们真的认识很长时间了。 车停在小区外,袁茉没让他再往里送,穆原一直看着她进小区才离开,过了五分钟,袁茉接到他的电话,她正巧刚进门。 回到家,袁茉倒在沙发上,顺顺跳上沙发,窝在她的肚皮上,袁茉摸着它圆溜溜的脑袋,心里居然没有乱糟糟的,只是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完全空白一片。 这一晚,袁茉躺在床上久不能入眠,顺顺睡在她的枕边,肉肉的小爪子搭在她的头发上,露出的肚皮一起一伏的。她把手搭在顺顺的肚皮上,掌心暖暖的,忽然想起了穆原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手,有些干燥,很温暖。 她思考着她和穆原的关系,如果把她的时间算成100%的话,穆原起码占了40%,一个人能在她的生活里占40%,想不关注他,不了解他都很难,而感情往往是从了解开始的。但是这种感情是什么呢? 她突然想到了高粱,她记不起他的样子了,但是还记得是他主动追求她的,不过或许在此之前她已经对他有好感了。袁茉知道自己是个被动的人,跟她的性格和家庭环境有关,其实这样也挺自私的吧。 袁茉翻了个身,把顺顺吵醒了,黑暗里它的氪金猫眼发出幽幽的光,看起来还挺吓人的。她赶紧挠它的下巴,把它挠舒服了,它又继续睡。 “整天就知道睡。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睡就好了。” 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不知怎么地,她拨通了穆原的电话,还没反应过来,电话接通了。 “你还没睡?”他应该还在医院,声音压得很低。 “你不也没睡吗?”袁茉扭开床头的灯。 “睡不着。”医院的小床太小了,他只能蜷缩在上面,睡着不舒服,干脆不睡了。 “我也是。” “快睡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穆原。”袁茉叫住他,“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 “那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好。” …… 第二天,袁茉照常喂猫,吃早餐,然后上班,看似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但她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不同。 在午休的时候,穆原给她打了电话,两人就穆松的伤情随便讲了两句就开始扯别的,很琐碎的事情,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但却不觉得烦,讲了快一个小时要挂电话的时候这些琐碎的事都还没说完。 这让袁茉也很惊讶。 因为穆松住院,穆原要照顾他,所以穆原的店直接暂停休业,归期未定,要看穆松的身体恢复状况。清欢不开门,他们六个就没了聚集地,但现在来说,他们也没时间再聚。 刘可可快要进组开拍了,这段时间每时每刻都在抓紧背台词,时间紧张得恨不得做梦都背台词;临近期末,唐桑的工作量也加大了,期末考题,监考,年终总结,反正满满都是事儿;冯哥在计划着要带女儿出去旅行;而张鲁泽拿到了袁茉交给他的任务后,再次拿起了画笔,虽然开展得不太顺利,但是能够再重拾画笔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下班,袁茉走出公司,一眼看见了站在大厦大门处的穆原,一如既往地笔直地挺立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见她来了,笑着对她招手。 “等很久了吗?”袁茉小步子跑过去。 “没有。”穆原笑问:“你说中午吃的猪排饭不好吃,晚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什么?” “炉端烧。” “嗯?”她没吃过。 “就是用这样的小铁笼子放在沙盘里面,往里面加炭火,然后把要烤的东西串起来放在笼子旁边烤。”穆原一边说一边比划,“据说是从海边渔家兴起的,他们出海回来后就坐在沙滩上升起篝火,就地把新鲜的鱼虾就放在篝火旁边烧烤,这样烤有一个好处就是海鲜肉质不会烤得很老很干。” 袁茉咽了咽口水:“你说的我都想吃了。” 这是一间极具日式风格的餐厅,穆原牵着袁茉走进去,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径直带着他们走到座位上,穆原说这是他事先订好的,坐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制作过程,而且靠近炉子,暖和。 两人点了一条大眼鲷鱼、一条鲜棒鱼、一盘鲜虾、一盘三文鱼头还有牛肉和羊肉串。坐在店里,烧烤的香味不断地飘来,袁茉看着不远处炉子边的鱼虾直咽口水,真饿了。 “你要不要吃点汤圆垫垫肚子?”穆原突然问她。 “这里还有汤圆卖?” 穆原往外指了指:“刚刚来的时候街口有,我去买一碗。”没等袁茉回答,他已经起身走了。 袁茉捂嘴笑了笑,他挺细心的。 很快,他端着一小碗汤圆回来了,说是怕她吃多了烧烤就吃不下了,只买了四个。小小的纸碗里四只圆圆胖胖的汤圆挤在一起,上面还飘着几粒醪糟,袁茉先喝了一口汤,醪糟好甜! 第一个汤圆入口,轻轻一咬,浓甜香滑的黑芝麻流出来,糯米粉又细又滑,袁茉能尝出汤圆馅是猪板油混着炒香碾碎的黑芝麻,非常传统的汤圆作法。 “喏,你吃一个吧。”袁茉连吃两个,把碗递到穆原面前。 穆原看了一眼,没动,袁茉问他是不是不吃,他摇头,她眨了眨眼睛,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 “你不吃,我就吃咯。”袁茉把碗拿回来,眼睛却还看着他,好似在给他最后期限一样,穆原就这么含笑看她。袁茉正要吃第三个汤圆,忽然,对面那人俯身过来,就着她的手一只汤圆没了。 “嗯——,果然好吃。” 袁茉瞪他一眼:“公众场合,你注意点。”坐在他们旁边的一桌小情侣一直偷偷摸摸地笑,有什么好笑的! 穆原认错态度非常良好,弄得袁茉想绷脸也不行了。 “我今天做了一件事。”袁茉摆弄着筷子,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你说。” 袁茉顿了几秒,说:“我把乔卉枝和乔正利用皮包公司从袁文和公司里套钱的事情曝给了我一个做财经的朋友。” 这件事情抖出去,再配合魏叔他们内部清洗,乔卉枝能够翻身的机会几乎没有,但同时东方美食也会受到很大的损害,袁茉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但当她点击了enter键之后,没有想象中的狂喜,而是一种空白。 穆原夹了一块三文鱼头最嫩的鱼肉给她,袁茉毫不犹疑一口下肚,这鱼肉用一个简单的词形容,外酥里嫩,鲜甜又肥美。经过炭火烘烤后,表皮有淡淡的焦香味,三文鱼的油脂和水分保存得很好,油脂会随着鱼肉在口中融化。 “我没有什么感觉。”袁茉放下筷子,苦笑一下,“我以为我会很兴奋很激动,真的,在我想象中我应该会觉得很爽,很开心,很兴奋,开心得恨不得裸奔。但是这些感觉都没有。” “因为你并不在乎他们,不在乎所以就不关心,是死是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穆原夹了一块大眼鲷鱼放到她碗里。 袁茉一边吃一边点头:“应该是这样。算了,不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你什么时候会重新开店?” 穆原说:“说不好,我哥那边有点麻烦,我要照顾他,估计,也要等到春节后了吧。” “春节啊?这么长时间,你不怕损失客源?” 穆原笑:“走了总会再来,我不担心这些。” 第三十一章 在一起啦 晚上八点,饱餐一顿后,两人从店里出来,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子,穆原给他们两人一人买了一个。 “我上次吃糖葫芦还是十五岁的时候。”袁茉说,“我跟我妈吵架,闹离家出走,走到小区门口看见卖糖葫芦的就买了五串,边走边吃,等糖葫芦吃完了气也消了,然后我就回家了。” “你小时候挺可爱的。”穆原笑说,“我十五岁的时候也闹过离家出走,从这儿走到了上海,呆了一个月才回来。” 袁茉惊诧:“靠脚啊?” “当然是靠车轮子了。” 袁茉笑笑:“十五岁你到上海生活了一个月才回来?你在那边怎么生活?” “我参加数学竞赛认识了一个上海的朋友,就跑到他们家去了,而且我平时的零花钱挺多的,我都存下来了,正好做生活费。”穆原吃完了糖葫芦把棍儿丢在垃圾桶里,“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确实不懂事,我爷爷要我跟着我父母去德国,我不愿意,他就说‘我不要你了’,我心想你不要我了,那我就走好了,然后就跑了一个月,等我回家的时候,我爷爷已经住院一个月了,就是被我气病的。” “青春年少嘛,那个时候做的事现在想起来全都是不理解的,所以才叫年少无知。你现在过得好,你爷爷也应该很欣慰了。” 要说袁茉哪点好,就是善解人意,说的话总能说到他的心坎里,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千千万万的人中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很不容易,穆原不想放手。 “就到这儿吧,我到前面去坐车。”袁茉指向不远处的车站,“你回医院吧,你大哥那里肯定需要你。” 穆原突然拉住她的手,声音里有着很明显的紧张和忐忑:“你说你需要考虑,要考虑多久?” 袁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抿嘴笑:“怎么,等不及了?” “嗯,等不及了,怕你被抢走。” 她哈哈大笑:“哪儿有什么人会抢走我。” 这话怎么有些不对劲……没等穆原开口,她说:“如果我没考虑好的话,你以为我会单独跟你吃饭吗?”说完,正好有一辆车来了,袁茉冲他咧开嘴一笑,顺势跑上车。 两人隔窗相望,笑得像个傻子。穆原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意思是到家给他打电话报平安,袁茉点点头。 其实,昨晚她就想好了,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什么放不下的,忘不掉的都应该随着她的重生而消失,她现在是一个全新的袁茉,就应该过全新的生活。惜取眼前人的道理,她懂。 她和穆原在一起这件事,袁茉第一个告诉了李优,李优也回以一个好消息——她和周继为要结婚了,要袁茉做伴娘。这一点和重生前可不一样,那一次李优没有请她做伴娘,袁茉自然是一口答应。 这是袁茉第一次做伴娘,她抱起顺顺,转了个圈,兴奋地说:“我们家一号铲屎官要结婚了!我要做伴娘!” 顺顺不乐意被她抱,后腿一蹬,从她身上跳下去,蹲在它的碗旁边,小爪子碰了碰碗,袁茉不觉好笑,它这意思是要给它加罐头了。 其实这也是她和李优不好,她们俩总是一高兴就给顺顺加餐,弄得它都条件反射了,只要一见她们高兴就以为要加餐。 “对不起啊,今天你吃得太多了,没有小鱼干也没有罐头。” 顺顺:骗纸! 第二天,袁茉下班后被刘可可和唐桑一同接走,找了一家汤包店吃晚饭。这家汤包店在y市很有些名气,以皮薄,肉多,汤鲜出名,配上店里的南瓜粥最合适了。刘可可又戴上了那副超大号的墨镜,都不知道她是想低调还是想高调。 “你们帮我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记者,店外面有没有suv或者面包车。”刘可可紧张兮兮的,只稍微拉下墨镜。 袁茉和唐桑对视一眼,觉得好笑,但还是很仔细地四下查看一番,确认什么都没有,刘可可才取下墨镜。 袁茉说:“我还以为你被人打了,不能见人呢。” 刘可可吐吐舌头,给她们倒了两杯茶:“我这是有特殊原因。”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勾勾手指示意她们附耳过来,“我,谈恋爱了。” “……”袁茉呵呵地笑,“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在做间谍。” “比间谍还隐秘。”刘可可非常认真地说,“我……跟沈潇在一起了。” 唐桑惊呼:“沈潇!”她的声音太大,店里的人纷纷望过来,刘可可急忙捂住她的嘴,恨声说:“别叫!别叫!” “沈潇?是那个沈潇?”唐桑扒掉她的手,也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激动和诧异。 刘可可一脸幸福和得意,又有些羞涩,点头:“嗯,就是他。” 沈潇是近几年当红的男演员,袁茉记得在她重生前一年,沈潇和一个当红女演员结婚了,不过,现在嘛,万事皆有可能,袁茉很真诚地恭喜刘可可。 刘可可假装淡定地抬抬手:“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男人嘛,沈潇又怎么样,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本小姐出手从不失手。” “啧啧。”唐桑一只手搁到她肩膀上,“你什么时候行动的,我们俩住一起我都没发现,你这行动够隐秘的。” 刘可可突然脸垮下来,有些丧气地说:“必须得隐秘,他不愿意公开。” “地下恋啊。”袁茉说,“这不好吧。” 刘可可给她们俩各夹了一只汤包:“没办法啊,谁叫他是当红炸子鸡,我是无名小卒,起码也得等我有点小名气了才行,不然他的压力也很大的,明星谈恋爱之后掉粉的事情多了去了,反正我也不在乎这些,只要他人是我的就行。” 袁茉和唐桑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吃。她们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刘可可这一次认真了。 女人果然没办法只谈一场玩玩的恋爱。 袁茉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现在是2015年12月31日晚上七点,此时此刻,她坐在穆原家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在播放着新闻联播,从厨房飘来了诱人的香味,穆原正在做饭。 “需要我做什么?”袁茉不想干坐着等,决定要帮帮忙。 穆原家里的厨房同他店里的厨房一样,各种厨具餐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水池边放了一小盆洗好的生菜,碧绿的菜叶上挂着水珠,就在生菜旁边又放了一盘切好的土豆片、萝卜片、木耳和豆腐。灶上坐了一个大砂锅,锅里云雾一样的水汽盘旋而上,直到锅盖打开,它们才依依不舍地缓缓散去。 穆原朝她伸手,袁茉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帮忙……尝尝味道吧。” 这是一锅酸萝卜老鸭汤,汤色是清凉的蛋黄色,表面浮了一层鸭油,穆原把油打开,舀了一小勺鸭汤,吹吹气,送到袁茉唇边。 “我自己来。”袁茉接过勺子,咂一口,一个字就能评价:鲜! 有句老话叫做无鸡不鲜,无鸭不香,无肚不白,无蹄不浓,鸭子独有的香味都融到了汤里,酸萝卜的那股子酸辣开胃的味道同鸭肉混合在一起,让这道汤变得令人简直欲罢不能,味觉在汤汁入口的一瞬间舒展开了。 直到鸭汤上桌,穆原都没让袁茉帮忙做什么。 鸭肉被炖得酥烂,入口即化,肥瘦兼得,挑开鸭皮袁茉才发现一整只鸭子的骨头全都被取走了。 “为什么没骨头?” 穆原把鸭腿肉放到她碗里:“你不是不喜欢骨头嘛。” “嘿?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你忘了,我会观察。”穆原笑,“我以前做过糖醋排骨,你一块都没吃,我还以为是我手艺不好,后来做了辣子鸡,你也不吃,我就在想会不会你不喜欢吃带骨头的东西,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袁茉确实不喜欢吃带骨头的,没别的原因,就是懒。 “那你怎么不猜是你手艺不好,我不喜欢吃呢?” “不会有这种可能。”穆原很有信心,“我对我自己的手艺很有把握。” 袁茉做了个鬼脸:“真是自信。” “当然了。”穆原说,“如果我连做菜的自信都没有,我还开什么餐馆。” 这倒也是,袁茉问:“你就没有不自信的时候吗?” “当然。我跟你表白的时候就很没有自信,那是我做过的最没有把握的一件事。” 袁茉不禁想到自己,如果是她喜欢上一个人,就算很想要和对方在一起,或许根本就不会表白,毕竟,万一表白失败了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那你就没想过我不会答应?” 穆原点头,放下筷子,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想过你会直截了当地拒绝我或者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但是相比于告白之后有形同陌路的可能性,我更想把我的心意完完全全地告诉你,不想兜圈子,也不想玩暧昧。” 这一刻,袁茉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他的真心,她很感激自己做出的决定。 “好了,吃饭了。”袁茉抽抽鼻子,“真是的,非要惹我哭。” “我看看哪儿哭了。”穆原凑到她面前,袁茉嗔怪地推开他的脸,“走开,你丑到我了。” 穆原在她脸颊上吻了一记:“晚了。货已发出,概不收回,再丑你也只能收下了。” 临近凌晨,窗外的烟花绽放,爆裂的轰鸣声占据了整个夜空,袁茉站在穆原家落地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绚烂的烟火,穆原从身后拥住她,在这个跨年的夜晚,他们彼此相守,共同度过这个平凡的一夜,一起迎来新的一年。 “新年快乐。” 第三十二章 大厨 在新年的第一天,袁茉在晨光的照拂下醒来,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昨晚差一点就留宿穆原家了,还好他们俩都在最后时刻保持了理智。刚确立男女朋友关系就一起从清晨里醒来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细水长流,循序渐进才对。 一打开手机,穆原的电话就来了。 “,男朋友。”袁茉翻了个身,顺顺突然跳上床,压在她的胳膊上。这猫真是不知道自己长肥了多少!它已经长得跟块砖头一样了! “早安,女朋友。”穆原一早就去了医院,这会儿正等着穆松做检查,“起床了吗?” “没有。” “冯哥说很久没聚了,晚上一起吃饭。” “行啊。”袁茉应答下来才想起冯达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啊……可以想象今晚的盛况了,逃不掉被逼问被调侃。 两人聊了几句,穆原问她有没有看今天的本地新闻,袁茉一向是不太关注这些的,y市的本地新闻做得很一般,全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 “我建议还是看一看,今天的本地新闻头条你会很感兴趣的。” 什么新闻能让穆原这么笃定她会有兴趣。袁茉挂掉电话后,立即上网,穆原像是知道她不知道本地新闻页面的链接似的,挂掉电话的下一秒就发了条微信给她。 点开链接,进度条唰地过去了,快得不可思议,页面上高挂头条的新闻标题霎时让袁茉愣了神。 《最恶枕边人,昔日爱妻变对手,著名企业vs皮包公司,罪魁祸首竟是她!》 一串非常长的标题,十足的知音味,这也是袁茉不爱看本地新闻的原因之一,但是这一次,她点开了并且仔仔细细地看完了。 新闻里,将袁文和和乔卉枝写成了一对相爱相杀的夫妻,并且将东方美食同惠来朵进口红酒经销商的合作细节写得清清楚楚,好似执笔者就在现场。惠来朵也被证实确实是一家皮包公司,任何跟进口红酒相关的东西都没有,而它的幕后老板叫韦峰,就是乔正的好兄弟。 这件事情证据确凿,乔家兄妹想要抵赖都不行了。 就算是袁文和会放过他们,公司里的那些大佬也不会答应,毕竟这是涉及利益的事,如果松口,就等于放虎归山,给了乔卉枝喘息之机,他们没道理让她休息够了再找机会报复他们,这么一算,当然是彻底打压住她才最安全。 袁茉放下手机,抱着顺顺又倒回到床上,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袁茉乐不可支,在床上打滚,心里的那口恶气终于出了。 下午五点过,穆原接上袁茉,他们要去冯哥说的位于北新街新开的一家私房菜馆。路上,袁茉跟穆原讨论了乔卉枝那件事,就算现在东方美食集团还没做出官方回应,但是这件事已经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就连在医院,穆原听见一些大爷大妈都在讨论这件事,不过他们不关心什么皮包公司,而是八卦乔卉枝和袁文和夫妻之间的爱恨情仇,情节曲折纠结虐心,简直能写一部100万字的婚恋小说。袁茉对人民群众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表示佩服。 两人一下车就看见了等候在店门外的冯达,穆原和袁茉虽然没有牵手,也没有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只是并肩而立,但冯达一眼就看穿了。 他惊讶又欣喜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说:“你们……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儿?”他笑着一拳锤到穆原肩上,“行啊,你小子,偷偷摸摸的。” “什么偷偷摸摸的。”正说着,唐桑也来了,她看了看穆原和袁茉,顿时明白了,一把勾住袁茉的脖子,惊讶地问:“你们俩在一起了?” 袁茉点头。 “我的天,什么时候的事儿?”唐桑一边说拉着袁茉往里走,“你们俩这动作也太快了,就这么看对眼了,一点都没看出来,你们动作太隐蔽了吧。” 刘可可和张鲁泽来的时候,袁茉和穆原已经把他们那本不长的恋爱故事讲了八百回了,回回都引得唐桑和冯达感叹世事无常。 “你们在讲什么?”刘可可坐在袁茉身边,就着她的手喝掉大半杯的老鹰茶,“渴死我了。” 袁茉又添上一杯茶,递给她:“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剧组很忙?” “本来我可以早到半小时的,某个女明星开会迟到了,开会时间只有往后延,烦死了。”刘可可一脸不高兴,“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怎么我和小张进来你们就不说了。” 唐桑和冯达一同笑起来,弄得刘可可和张鲁泽糊里糊涂的,笑什么? “咳咳。”袁茉瞥了穆原一眼,穆原心领神会,他握起袁茉的手,十指紧扣,晃了晃,“我们俩在一起了。” 刘可可拉长调子“哦”一声,一点不惊讶,咧开嘴笑得甜滋滋的:“我早就知道你们会在一起。” “嗯?”袁茉惊讶地瞪大眼,“你怎么会知道?”她和穆原对视一眼,他们以前有露出这种迹象吗? 刘可可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我有特殊的恋爱雷达,谁和谁会在一起,我的雷达一搜就知道了。” “哪儿有这种东西,一看就是在胡说八道。”唐桑笑骂道。 刘可可满不在乎地摊摊手:“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咯,反正我早就知道。”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冯达把菜单递给他们,“人都已经到齐了,点菜吧。” 在六人的商量下,他们点了一锅菌子汤、烫干丝、拌里脊肉片、炒鸡蛋和塞馅油条,其中炒鸡蛋是冯达的隆重推荐。 “这家炒鸡蛋有什么不同吗?”刘可可问,“谁不会炒鸡蛋啊。” 冯达笑呵呵地说:“等会儿尝了就知道了,这儿的炒鸡蛋特别好吃。这家店的老板是我的一个老朋友,认识很多年了,他以前一直都在九洲大酒楼做总厨,现在辞职了,自己开店。” “九洲大酒楼……”袁茉想起一个人,“是不是……叫吴临江?” “嗯?”冯达点头:“你认识他?” “吴临江谁不认识啊。”袁茉说,“这么有名的大厨,九洲大酒楼的招牌。今天吴大厨是亲自下厨吗?” 冯达笑了笑:“他本来是不下厨的,不过我跟他说我要带几个朋友来店里吃饭,他卖我面子。” “哇,好棒!好期待!”刘可可虽然不知道吴临江市谁,但是她知道九洲大酒楼,y市有名的酒楼,从那里出来的大厨手艺肯定特别好。 袁茉心想:九洲是东方美食旗下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吴临江作为总厨是酒楼的灵魂人物,是酒楼的核心,袁文和只要没糊涂,绝对不会会让他离职呢。难道是乔卉枝?如果是乔卉枝的话,那就说明袁文和处境很糟,有可能他已经制衡不了乔卉枝了。 吴临江做过袁文和的左膀右臂,在公司里很有威信,好几家酒楼都是他当年一手建成的,那些酒楼里厨师多数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如果真的是乔卉枝的话,那乔卉枝也是大写加粗的作死,完美诠释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刘可可像他们大吐苦水。 “其实今天事情很少的,我可以早一点走的,就是为了等那个范嫣,所有演员还有导演、编剧、制片人全都等她,等了两个多小时她才来。迟到了没有道歉也没有羞愧,就知道找借口。”刘可可瘪瘪嘴,学着范嫣娇滴滴的声音,“她说‘我最近精神不好,睡不够,总觉得头晕没力气。’第一次听人把睡懒觉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气死我了,谁管你为什么迟到,迟到了总该有个道歉吧,这么多人就等她一个。脸皮比她涂的粉儿还厚。” “消消气。”袁茉拍拍她的手,“你说的范嫣,是不是演过《绝境天地》的那个?” 刘可可点头:“就是她。” “她演女主角啊?” “女配。” 唐桑舒了口气:“还好不是女主角,如果是她演女主角,我分分钟换台。她演的那个《绝境天地》,我的妈呀,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她的演技又差,表情做作又僵硬,演什么都是一张面瘫脸,台词都说不利索,还演了87集,简直要了命了。” 刘可可特别同情地看着她:“你还都看完了?” 唐桑很痛苦:“陪着我妈从头看到尾,终身难忘。” “你简直是英雄。” 正说着话,包间外有服务员敲门,上菜了。 第一道菜就是冯达倾情推荐、赞不绝口的炒鸡蛋,还上了一道塞馅油条,油条正好六根,不多不少,可谁都没有先动炸得金黄诱人的油条,而是纷纷把筷子伸向那盘炒鸡蛋,他们倒要尝尝到底有多好吃。 光亮的白瓷盘里,雪花蛋和桂花蛋各占一半,雪花蛋是蛋清与猪油相入,用小火慢煨,在制作过程中还需要厨师不断地搅动,不能出现粘锅糊掉的情况。 雪花蛋洁白又有光泽,刚一入口还没品出味道已经滑到喉咙,口感滑腻,嫩如鱼脑,实在是佳品。 桂花蛋制作与雪花蛋的方式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在桂花蛋上面撒了一些火腿碎,冯达说这是老板特意从云南订购的火腿。桂花蛋的口感层次更甚于雪花蛋,初入口是火腿的咸香,很快就被蛋黄独有的味道所覆盖。 一盘炒鸡蛋不到五分钟就被瓜分殆尽。 “果然很好吃。”穆原暗暗点头,“就这盘炒鸡蛋如果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夫肯定做不了这么好。” “那是当然了。”冯达很骄傲,“吴大厨做这行超过三十年了,手艺是没得说。你们尝尝这个油条,里面塞的酱肉,老吴的拿手好菜。” 油条事先炸好后,用手指或者筷子戳一个洞,把酱肉馅塞进去,然后再下锅炸透,油条经过两次油炸,酥脆无比。 冯达感叹:“其实要不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老吴也不会离开九洲,他在九洲工作一辈子了,临老临老,还得自己出来开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要是不开店,我们哪儿来的口福。” 大家都笑起来。 唐桑问:“那他为什么要离开九洲?九洲算是咱们市里最大的酒楼了吧。” 冯达哼笑一声:“这事儿,事关机密,不好外传。” 袁茉默默地低头吃饭不语,桌下,穆原握住她的左手,捏了一下,袁茉侧过头笑了笑,回捏一下,示意她没事。 之后,陆续又上了几样菜,老板兼大厨吴临江还特意来到包间亲自招呼冯达他们,袁茉站在刘可可身后,几乎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吴临江还是跟十多年前一样,胖胖的,笑起来像尊弥勒佛,可袁茉知道他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差。 吴临江看见袁茉,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可见袁茉一脸的淡定称呼他为吴老板,而不是吴叔叔,他只好配合她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寒暄几句后,他走出包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吴临江长舒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在这里见到了老袁的女儿,她长得真像她妈妈。 …… 这一顿饭吃得六人都相当满意,名厨就是名厨,各种平凡的食材在他手里也能做出不同寻常的味道。 穆原说这才能体现一个厨师的手艺和功夫。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唐桑拉上袁茉故意落后几步,她悄悄对袁茉说:“可可这些天不太对劲。” 第三十三章 梦游 大部队停在她们不远处的马路牙子边,冯达招停了三辆出租车,向他们招手示意袁茉和唐桑赶紧过来坐车,袁茉看了刘可可一眼,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唐桑说这话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于是她们约定明天一起喝下午茶,到时再详谈。 在回家的路上,袁茉把这个问题抛给穆原,看他能不能用他的观察力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唐桑也真是的,干嘛不干脆明天告诉她,现在弄得她心里痒痒的。 穆原想了想,说:“她看起来挺憔悴的,虽然化了妆,但是黑眼圈没有遮住,而且吃饭的时候也有点心不在焉,我觉得她可能是没休息好吧。她自己不也说最近很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袁茉斜睨着他,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原来你观察得这么仔细啊。我坐她旁边怎么没发现咧?” “……” 两人站在袁茉家楼下,小区路灯淡白的灯光投射到他们身上,像是在袁茉白皙的脸上笼上一层薄薄的纱幔,她本来还憋笑,见穆原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样子,着急又无奈,她终于憋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穆原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伸手一捞,将她抱在怀里使劲揉了揉:“你这是钓鱼执法。” “我怎么会知道你看不出来我是开玩笑的嘛。”袁茉戳戳他的腰,“你平时观察能力挺好的啊。” “我这是关心则乱。”穆原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 袁茉的头抵在他的胸前,额头点了两下,然后抱着他的腰,没有说话,心里喜滋滋的。两人抱了一会儿,享受难得的安静,穆原才离开去往医院。 这放假三天,李优都要跟周继为一起过,袁茉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孤独寂寞冷。 顺顺大开地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袁茉弹了一下它的前爪,顺大爷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见是家里的铲屎官,它扭了一下水桶腰,慢慢地爬起来,走到袁茉膝盖上,卧倒。 袁茉抱着猫坐到电脑前,张鲁泽已经把第一篇微博的配图画好了,她简单地做了些修图配上文字,第一篇微博,发送! 过了不到十分钟,转发已经过了五百,她点开转发仔细统计了一下,转发的人中大多都是她的老同学和认识的杂志编辑,陌生人不多,不过有了朋友们的宣传,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一觉昏睡到第二天中午,一睁眼,发现离跟唐桑约定的两点已经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袁茉急急忙忙地出门,连午饭都来不及吃。 赶到约定的咖啡厅时,手机时间正好跳到两点。唐桑已经到了,对着刚进门的袁茉招了招手,示意所在的位置。 这家咖啡厅不知是什么原因,几乎没有自然光,店里的灯全开,灯光是刺眼的亮白色,唐桑选的位子在最里面,一路穿过去,得经过一张一张的咖啡桌,偶尔还能听到别人的一两句闲聊,店里客人的聊天声盖过了音乐声,袁茉直到坐下才勉强听出来咖啡厅里放的是去年大火的《bangbang》。 “你怎么选这儿?这么个角落。”袁茉其实想问为什么要选这家咖啡厅,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嗯,不对,特别黑。 唐桑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笑说:“这一家的下午茶特别好。” 被看破了心思,袁茉也就笑笑,反正都来了。 很快,一个帅气的服务员小哥将一份英式下午茶送到她们面前。夏摘的大吉岭红茶盛放在d的茶壶里,单看这套d的茶具,袁茉就知道这一顿下午茶不会差。 小哥很妥帖地为她们倒上一茶杯,淡棕色的茶水从洁白光亮的壶口倾泻而下,透过滤网,倒进绘有柳枝的茶杯里,精美雅致的骨瓷杯,茶水若影若现,简直就是一副画。 空气里开始弥漫大吉岭的香味,还有淡淡地焦糖味和…… “这里面加了白兰地吗?”袁茉问。 小哥点头回答:“是的,两位点的是白兰地焦糖大吉岭奶茶,请慢用。” 放在正中间的是一个很常见的三层点心盘,最底层是以三明治为主,中间是松饼,最上层是慕斯、杏仁蛋糕和白巧克力蛋糕。 “可可怎么了?”袁茉吃掉一块三明治、一块松饼和一小半杏仁蛋糕后总算把离家出走的胃找了回来,这一家的下午茶果真不错,她拍下了几张照片,下一篇微博的好素材。 唐桑说:“我好几个晚上都撞见她……梦游。” “!”袁茉惊,“梦游?” “嗯。”唐桑喝了一口茶,点头,“我确定不是我的做梦,我也没有眼花。” 袁茉着实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身边人会梦游,“怎么回事?” 唐桑说:“我第一次撞见她梦游的时候是在上周三,对,就是上周三,我半夜醒了,去上厕所,一开门,发现客厅里坐了一个人,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小偷。不过幸好我卧室灯是亮着的,我再一看,居然是可可,她就这样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梦游了。我听说不能叫醒梦游的人,我就没叫醒她。第二天我问她,她说她没有梦游的毛病,她也不记得什么了,但是第二天晚上她又梦游了,我就拍了张照片,第三天我拿给她看,她自己都吓坏了,我估计她应该不知道自己会梦游。” 唐桑说罢,袁茉久没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梦游啊…….她最近是不是工作特别忙?” 唐桑点头:“经常是十二点过来回来,我问她怎么这么晚回来,她说剧组忙得很,还有——”唐桑想了想,“对了,还有她说范嫣经常找她麻烦,说他们对戏的时候,范嫣总要挑刺,一会儿说她台词不好,一会儿说她表情不够生动,她几乎每天回来都要骂一次范嫣。” 袁茉说,“他们这一行竞争这么强,周庆又是出了名的高标准严要求,她很有可能精神压力大。你有跟她说去看医生吗?” “说过,她很反对,说她不去医院,她没病。我看她反应这么大就没敢再提。”唐桑取了一块慕斯,用银制的叉子在表面戳了四个小洞,“我是没什么好办法了,我觉得她听你的话,你劝劝她吧。我上网查了,梦游这事儿特严重,我就害怕哪天她梦游就从窗户外跳下去了。” 袁茉也有这方面的担心,会不会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她还没有从那次被打事件中走出来,再加上剧组工作紧张,范嫣又找她麻烦,精神压力太大才会出现梦游的情况。她突然想到了那篇嫩模裸死街头的新闻,会不会在她重生前,刘可可就是因为梦游坠楼死的?! 想到这里,袁茉背上冒了一层冷汗。 “她有没有说过她跟沈潇之间的事?” “没有,我没有问过她。”唐桑懊恼地拍自己的大腿,“对啊,我应该多问问她恋爱的事的。你说那沈潇也太……太那啥了,都跟可可在一起了,居然还玩地下恋,什么怕掉粉,都是瞎话,他也不是没交过女朋友。你说会不会因为沈潇不公开,她才这样的?” 袁茉抿了下唇,心里很担心,“我们就别瞎猜了,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回去,我们一起劝劝她。” “行。” 刘可可家所在的那一片老城区因为重新做了城市规划,很多老房子都被拆了,显得很荒凉,袁茉跟着唐桑下车后又步行了二十多分钟。 刘可可家在一栋八层高的老房子的第六层,这栋楼的外墙上的瓷砖已经脱落了,抬头望去,不少住户家的防盗网都生锈了,看起来用了不少年。 “她这会儿应该在家,我走的时候她还在睡觉。”唐桑开门进去,两人一眼就看见了窝在沙发上的刘可可。 电视开着,正在演什么电视剧,茶几上摆放着各种高热量的零食,刘可可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珊瑚绒睡衣,头发垂在两侧,像是刚起床的样子,正在聚精会神地啃着排骨。 “袁茉?”刘可可看见站在大门口的袁茉原本面目表情的脸一下子有了笑容,她放下盘子,扬着油乎乎的手跑过去,正要抱袁茉,袁茉急忙伸手把她挡住,“你手上有油。” 刘可可左右一看,笑得眯了眼:“快进来,你怎么来了?来找我玩吗?你算是找对时间了,正巧我这两天没事,唐桑这两天你也没事吧,不如我们找个什么温泉山庄去泡温泉吧,对了,对了,我做了话梅排骨,你们要不要尝一尝?” 刘可可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盘子,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们。 镂空边的盘子里整齐地摆放着深玫红色的肉排骨,还有几颗话梅,或许是做好有一段时间了,汤汁已经有些凝稠了,不过排骨和话梅表面的亮泽很漂亮,从卖相上来说很不错。 “你还会做饭?”袁茉和唐桑各拿了一块排骨,“嗯!好吃!” 酸甜带微苦的味道从排骨表面渗透进骨头里面,排骨肉被话梅的酸甜去掉了油腻感,肉质外紧内软,滋味十足。 唐桑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她舔舔嘴唇:“我跟你住这么久怎么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 刘可可有些得意:“我是轻易不下厨,我会做的菜不比穆原少。我小时候家里开过饭馆,很多菜我都是跟我外婆学的,好吃吧。” 袁茉和唐桑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吃!” “好吃你们就多吃点啊。”对于她们的夸赞,刘可可笑得很灿烂。 “可可,你最近不是很忙嘛,怎么还有时间去泡温泉啊?剧组不忙了?” 刘可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这两天休息。” 原来是休息……袁茉和唐桑松了口气。刘可可拿起一包薯片,往嘴里塞了两把,然后又吃了两块巧克力,三块饼干。 她这吃法不对啊,她不是要减肥吗? 袁茉和唐桑都察觉出了不对劲,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决定让袁茉来问,“可可,你不是要减肥吗?薯片,巧克力什么的热量有点高吧。” 刘可可抽了抽鼻子,冲她们笑了笑,忽然,一行泪滑落下来,“我被沈潇耍了。” 第三十四章 温泉 “我被沈潇耍了。” 此刻的刘可可跟前两天那个告诉她们她恋爱了的刘可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那个刘可可光彩四射,满满的都是骄傲和幸福,而现在的她,颓败、无助、假装坚强。 “可可。”袁茉轻唤一声。 刘可可撇过头,飞快地擦掉眼泪:“如果你想说什么安慰我的话,别说,我不想听,我知道我现在就是个笑话。那天我……我还那么自信地跟你们说那种话……请你们不要安慰我,对不起,袁茉,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今天我没办法好好招待你,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刘可可说完,袁茉和唐桑都没有开口,电视机里播放的电视剧正在放片尾曲,女主唱的歌声特别嘹亮,让人心烦。袁茉关掉电视,抓着刘可可的手,拉着她起来,语气非常强硬地说:“走,跟我们出去。” “去哪儿?放手!我哪儿都不想去!”刘可可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你们两个不要管我,出去!”可无论她怎么用力,袁茉都比她的力气大一分。 “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们怎么放心,要么跟我们出去散散心,要么就让我们在这儿陪你。”唐桑对刘可可遭遇的事感同身受,她想到自己都想过自杀,所以更加害怕刘可可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刘可可还在跟袁茉作斗争,她怒气汹汹地说:“我说了不要你们管!你们出去吧,袁茉!你放手!” “唐桑,麻烦你收拾几件衣服,还有洗漱用品,我们马上走。”袁茉不顾刘可可的挣扎和怒容,她不能让刘可可一个人待在家里。 唐桑不解地问:“去哪儿?” 袁茉:“泡温泉。” “泡什么温泉,我不去!”刘可可皱着眉头不悦地跺了跺脚。 袁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晚了,不去也得去。” 半小时后,一切准备妥当,正准备下楼,唐桑无意间往客厅窗外探了一眼,然后错愕地跟袁茉和刘可可说:“下面来了很多人,好像是记者。” 刘可可一听这话顿时慌了,她到窗边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地跑进卧室,用被子把自己罩起来。唐桑想要上前劝她,袁茉拉住唐桑,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说什么。这会儿说什么刘可可肯定都听不进去。 袁茉猜想,这事儿十有*是沈潇和刘可可被记者发现了,沈潇在娱乐圈一直是绯闻绝缘体的形象,现在爆出来他和同剧组的演员在一起了,那些记者绝对不会只把镜头对准沈潇一个,所以这才找到刘可可家。 袁茉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法子,“可可,借我一件你的衣服。” “你要做什么?”唐桑问。 “别问那么多了,帮我找一件衣服出来。” 从被子里传来刘可可闷闷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袁茉站在化妆镜前,拿出自己的化妆包,“我现在要扮成你的样子。” “啊?”刘可可从被子里钻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要去引开那些记者吧,别开玩笑了,我们长得根本不像,那些记者又不瞎,怎么可能会让你引开。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别管我了,反正我不会出去的。”说着,她又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起来。 袁茉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开始往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她和刘可可长得是不像,但是身材和发型很像,虽然她没那个本事通过化妆把自己变成刘可可,但是刘可可一向喜欢化浓妆,特别喜欢大红唇和假睫毛,这就是她的特点,只要她把妆容特点显现出来,换上刘可可的衣服,再稍加掩饰,或许能骗一骗楼下那些记者。 再说了,刘可可没什么名气,那些记者很有可能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很快,袁茉化好妆,换好衣服,和唐桑商量好了接下来的对策,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下楼了。 袁茉以前在星光工作的时候没少和记者媒体打交道,深知这些娱乐记者深挖明星*的本事,根本不是刘可可这种直肠子可以招架得住的,这些记者三五两下一撩拨,以刘可可现在的情绪状况有极大的可能性会在镜头前崩溃,到时候就难收场了。 袁茉刚走到一楼,堵在楼下的记者如潮水般涌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她”和沈潇的事。 ——“刘小姐,请问你和沈潇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刘小姐,你和沈潇发展到了哪一步?” ——“为什么沈潇会否认你们之间的关系?” ——“你和沈潇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剧组炒作?” ——“是你追求的沈潇吗?你们为什么不公开?” ……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砸来,袁茉用长发和大衣挡住自己的脸,低着头往外冲,这些记者则是一股脑的往里冲,内外相抵,这种感觉真是难受。 当袁茉的手机震动了三下之后,她知道唐桑已经带着刘可可走了,现在,她可以抬头了。 “请问,你们是?”袁茉一脸迷茫地看着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这些记者也懵了,这人是谁啊?堵错人了? “你们堵在我面前做什么?”袁茉佯装生气,不善地瞪了他们一眼,从他们中间冲出去,临走的时候又瞪了一眼,“神经病啊!” 突出重围后,袁茉急忙往外跑,边跑边往后看,那群记者还守在刘可可家楼下,袁茉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把他们糊弄过去了,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发现的。 就在袁茉挡着那群记者的时候,唐桑拉着刘可可趁机溜了出去,袁茉赶到约定好的路口的时候,唐桑和刘可可躲在一家杂货店里。 “出来吧,我们赶紧走。”袁茉冲她们招招手。 三人坐上出租车前往位于郊区的天悦温泉度假村,袁茉和刘可可坐在后座,唐桑坐在副驾驶座,从出门开始,刘可可就不言不语了,唐桑给袁茉发了条微信表明自己的担忧,其实袁茉也担心。刘可可带着帽子靠在车窗上,像一只湿透了的塑料口袋,半点精神也没有。 天悦温泉度假村离老城区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是三年前修建的,一到冬季就很受欢迎,袁茉坐在车上的时候就订了房间,最后一间总统套房。直到坐在总统套房的沙发上的那一刹那,袁茉才想起来她曾经来过这里,也是住的这一间套房。那个时候她刚升任星光的副编,真是恍如隔世啊。 唐桑在参观房间,刘可可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发呆。 “唐桑,可可,咱们去泡温泉吧。”袁茉建议道,“既然我们都来了,钱也花了,该享受的还是得享受,对了,这家的温泉套餐特别好吃,牛肉是神户牛肉,特别嫩,咱们也得尝一尝,唐桑,你说是吧。” 唐桑从卧室探出一个脑袋,脆生生地应答:“那当然了,不能白来一趟。” “走吧,可可。”袁茉拉着刘可可的袖子晃了晃。 刘可可转过头,眼里有水光,嘴唇抖了抖,袁茉装作没有看见她脸上的悲切,半拖半拽地拉着她去温泉池。 “啊——,好舒服,很久没泡温泉了。” 因为她们入住的是总统套房,所以有权选择更好的独立温泉池,池子不大,目测可以装下五个人,袁茉三人并排地泡在温泉里,只把头露在外面,不远处就是连绵起伏的苍山。 “我也很久没有这么舒服了。”唐桑眯着眼睛,像只享受着阳光的猫,“这半年真是累死了,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这两天我必须好好休息,这里有按摩吧?” 袁茉点头:“有的,中式、泰式各种都有的。” “我必须得按一按,肩膀,脖子还有腰。” “行啊,到时候再做个spa。” 唐桑和袁茉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刘可可,她就这么呆呆地泡在水池里,没有动一下,甚至没有眨眼。 袁茉游走到她身边,用肩膀碰了她一下:“可可,你跟沈潇到底怎么了?” 或许是听到沈潇二字,刘可可终于动了一下,准确地说,抖了一下,在温泉里泡得起皱的手揉了揉鼻尖儿,一开口,嘶哑的声音把袁茉和唐桑都吓住了。 “沈潇是个王八蛋。”刘可可眨了眨眼,试图将眼泪逼回去,“昨天晚上,我去找他,从他家里出来的时候被记者拍到了,然后今天一早,他跟他经纪人开新闻发布会,说跟我没有私交,只是在剧组里说过几句话,更没可能跟我谈恋爱,他经纪人说我想借他出名。”刘可可嗤笑一声,眼泪还是忍不住掉落下来,“他居然这么说我,说我借他出名,我。操。他。妈的!” “卧槽!沈潇也太过分了!”唐桑气愤地拍打着水面,“太过分了!亏我还喜欢他的电视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禽兽!无耻!败类!” 刘可可抹掉眼泪,心里难受得不行,突然她一头栽进温泉里,袁茉和唐桑不约而同地尖叫一声,正准备拉她起来,她一甩头发抬起脑袋,满脸通红,抹掉脸上的水珠,她笑着看了袁茉和唐桑一眼:“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为了这么个人,我还要赔上自己的命吗?我就是…..就是有点伤心。以前,我谈恋爱总是抱着一种玩玩的心态,但是这一次我是认真的,没想到,我被别人玩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活该我倒霉。” 刘可可的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度假村的工作人员给她们送来了三只温泉蛋还有冰激凌。 于是,三人趴在温泉池边,专心地剥着蛋。 蛋白呈现乳状半凝固状态,裹着金红色的蛋黄,看着就好吃,袁茉把温泉蛋放在冰激凌里,用银制小勺子戳破鸡蛋,蛋黄流到冰激凌上,略微搅拌一下,白色的冰激凌稍稍染上了一点金红色。 “嗯!好吃!”袁茉不住地点头,加了一颗蛋,冰激凌的味道更醇厚了。 刘可可捏着温泉蛋发呆,袁茉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倒是觉得女人是没有办法谈一场真正的只是玩玩的恋爱的。这么说吧,男人可以为了结婚而结婚,但是女人不行啊,女人需要爱情,需要一个爱我们,疼我们,支持我们,理解我们的男人,当然了,最好各方面条件都过硬,谈一场有物质基础的恋爱,结了婚也不会有贫贱夫妻百事哀,所以,我觉得不管你之前是抱着什么态度谈恋爱,多少都付出了真心的。” 刘可可怔怔地看着袁茉,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种话,她知道她在很多人眼里就是拜金女,可以为了向上爬不折手段的人,她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她也是付出了感情的。 “袁茉。”刘可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别伤心了。”袁茉说,“为了这种开始得不清不楚,结束得不明不白的恋爱伤心没意思,吃东西吧,冰激凌都要化了。” 刘可可抿着嘴“嗯”了一声,心情豁然开朗。 泡着温暖的温泉,吃着冰凉的冰激凌,看着远处的苍山,什么烦恼都跑到九霄云外了。 看着刘可可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和真心的笑容,袁茉在心里对自己说:真是久违了,从心底里想帮助一个人。 第三十五章 山药 泡完温泉,刘可可接到经纪人小陶哥的电话,被他臭骂一顿,他倒不是反对她跟沈潇谈恋爱,而是气她不保护好自己,居然被抓拍到了,而且还让沈潇先下手为强把自己洗白了。 刘可可有些不满地说:“现在事情也发生了,你再来骂我也是白费时间,不如想想办法把这件事处理好,不要影响我拍戏才是正经事,我可不想因为这件破事儿在周庆心里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刘可可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出了这种事经纪公司当然要出面解决,小陶哥那边也无话好说。 挂掉电话,刘可可在温泉池边站了一会儿才跟着袁茉和唐桑去按摩室,既然决定了要好好地休息,就不要想这么多,过了这两天,自然要面对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的负担就减轻了许多。 按摩师一双柔滑的手在三人背上轻揉慢捻,室里点着冷杉和薰衣草的香薰,使人的神经慢慢地放松下来。 “我那天回家遇上程泽了。”唐桑突然开口说,“是我妈把他叫去的,她跟程泽说考虑一下跟我复婚,毕竟是夫妻,闹一闹就够了,结果,程泽说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跟我已经不可能了。你们都不知道我当时尴尬得要死,那种感觉你们懂吗?就是我妈亲手给我挂了一个牌子要把我卖出去,结果人家嫌弃不买。当时就跟我妈大吵一架,我们俩都哭了,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尴尬,我都没脸再见程泽了,总觉得他会在心里笑话我。” 袁茉还记得当时唐桑想要离婚,程泽还苦苦挽留,才过一两个月,对方的心意已经完全转变了。 “你们说男人有什么好的,净伤我们女人的心。”刘可可冷哼一声,“我决定了,经过这次的事,我要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工作事业上,自己好才是真的好,靠谁都没用。” “对的,这种想法是对的。”唐桑比了比大拇指,“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那天跟我妈吵完架我就在想,我要不要换一个环境,对我妈好,对我也好,省得她整天老想着我离了婚没着落,给我张罗相亲什么的,好像我整个人的价值就只有结婚才能实现一样。” 袁茉说:“你要换一个城市吗?” 唐桑想了想,说:“我想去日本念博士,就去我以前念研究生的学校。” “!”刘可可惊讶地一下蹦起来,又被按摩师摁下去,“你要去日本?那要去多久?那我们不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唐桑笑说:“现在我还没决定,只是有这种想法,毕竟我已经工作好几年了,再回学校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袁茉说:“既然想就去做吧,趁着自己还愿意多学一点的时候就去做,免得以后想起来后悔。” “行,我会好好考虑的。” 袁茉好像一直都这样果敢,一直都在劝她为了自己生活,唐桑觉得有这么一个朋友,挺好。 三人被按得通体舒爽后回到房间,袁茉接到魏叔的电话,他说乔卉枝已经卸任东方美食集团的副总一职,现在大权又重新回到了袁文和手上。听到这个消息,袁茉长长地舒了口气,现在就等第二步了。 “小茉,其实你爸爸身体一直不太好,这几年公司扩大之后,他的身体就更不好了。当年的事他的确做错了,但是他毕竟是你亲爹,一笔写不出两个袁字,下个月你爸的生日,他还是很希望你能来的,你看……” 袁茉突然喉咙有些发紧,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冷漠:“魏叔,我下个月没时间。” 挂掉电话后,袁茉在卧室里独自待了一会儿,直到刘可可敲门叫她出去吃东西。 “你脸色有点发白啊。”刘可可看着她,“刚刚谁给你打的电话?穆原?” “不是。我脸色很难看吗?” 刘可可和唐桑点头。 袁茉揉了一下脸颊,笑了笑:“没什么,我刚刚把卧室的窗户打开了,吹了点风,可能是因为有点冷吧。” 刘可可狐疑地看她一眼,真的是这样吗? 袁茉没有再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的意愿,立马转移了话题:“送了什么吃的?我看看,我还真有点饿了。” “三颗温泉蛋,牛肉,红薯,虾,还有山药泥,米饭,还有一个小的烤炉,说是可以让我们自己烤,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唐桑说着就开始动手做。 袁茉和刘可可打开电视,坐到她对面,帮忙把炉子架好,放上隔网,等炉子烧热了就可以烤红薯片吃了。 “这个山药泥要怎么吃啊?”刘可可拿起装有山药泥的粗陶碗看了看,又放在鼻尖下闻了一下,“嗯?好像……有鱼汤的味道。” 袁茉接过粗陶碗,把山药泥倒在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这里面确实加了鱼汤的,应该是用的鲷鱼汤,鱼汤熬好之后,把鱼肉剔下来,和山药一起磨,然后再加入鱼汤,上锅蒸十几分钟,就是现在这个黏黏糊糊的样子了,倒在饭上吃特别香!” “哇,好想吃。”刘可可咽了咽口水,“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怎么做的?” 袁茉说:“这种做法很常见吧,以前我外公还在世的时候,经常这么做山药泥的。”她说着忽然就想起了外公和蔼的样子,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她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吃山药,外公就常常买,买回来之后,就一边看电视一边刮山药皮,还跟她说这个山药很便宜,因为他跟买山药的人说:“我小孙女爱吃,人家就便宜卖我。”当时她真的信以为真。 “袁茉,袁茉。”刘可可把袁茉的思绪拉了回来,“你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想起了以前的事。” 唐桑问:“想起了你外公?” 袁茉点头:“嗯。看到山药就想起他了。我小时候很喜欢吃山药,别的都不爱吃,就爱这个,外公就想了很多种吃法,几乎顿顿都有山药,拔丝山药,山药排骨这些都是最家常的,他还做过椰汁草莓山药卷,反正好多山药做的菜,吃得我妈都烦了,说不让我吃了,我一听没山药吃了就哭,外公就护着我,骂我妈,把我妈骂得没办法,只好让步。他过世很多年了……”袁茉顿了顿,“后来再也没有吃过比他做得更好吃的山药了。” “别伤心。”刘可可轻抚着袁茉的背,她懂得失去亲人的痛苦,这是无论过了多少年只要想起来就无法避免的伤痛。 “我不伤心。”袁茉笑,“外公一直希望我过得好,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总算没辜负他,我不伤心。” 刘可可点点头,然后抱了袁茉一下,“你不伤心就好,趁热吃饭。” “好!”袁茉很快收拾好心情,她把山药泥饭分成三份,又在饭上面各放上一颗温泉蛋和鲜虾,再把红薯翻了个面 “我们花了这么多钱,他们就送了点红薯,这度假村也太抠了吧。”刘可可用夹子夹起一块红薯片,不满地瘪了瘪嘴。 “这里的红薯很好吃的。”袁茉吃过,所以知道,“是度假村自己种的,纯有机物,你看,烤过之后,加点蛋黄酱或者一点点沙拉酱,一点奶油,特别甜,你尝尝就知道了。” “ok,你说我就信。” 袁茉抿着嘴笑,这种莫名被信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好吧,感觉挺好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人一边吃饭一边看电影,她们选了一部2004年的法国电影《沉静如海》。 当演到帅气的男主角德*官和漂亮的女主角法国女孩之间那种欲说还休,暗流涌动的感情时,唐桑和刘可可连肥美细嫩的牛肉都来不及吃,拿着筷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 “说呀,说你爱她呀!”刘可可都忘了这是一部电影,不由得为男主角捉急,“啊啊啊,你为什么不说,跟闷骚谈恋爱,急死我了。” 唐桑斜她一眼,闷闷地说:“他根本就没可能说出口的,这是二战,一个德*官,和法国妹纸,这妹纸不杀他就不错了。” 袁茉已经看过了这部电影,比起两个初次观影的同志,她很淡定地享用着美食,山药泥和白米饭真是绝配,因为加了鱼肉和鱼汤的关系,使得山药泥更鲜,如果不是定量,她已经唏哩呼噜地吃了好几碗了吧。 而天悦度假村的牛肉也一如既往地好吃,牛肉有非常漂亮的雪花,放在烤架上烤,油滋滋地往下滴,外皮焦香,油脂香气浓郁,蘸上一点酱油,入口即化的嫩。 电影已经演到法国妹纸用钢琴曲来阻止德*官上那辆有炸弹的车,“轰——”,汽车爆炸了,刘可可拍着胸脯说:“幸好这两人都懂音乐,要是换一个,准被炸死了。” 唐桑说:“要是换一个不懂音乐的,这妹子也不会喜欢他呀。” “这倒也是。”刘可可笑,“唉,袁茉,你怎么不看电影?” 袁茉从与牛肉的奋战中抽出身:“我看过了,最后这个军官去俄国了,走的时候妹子跟他讲了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说了声再见。” “……” 静默,静默…… “啊啊啊啊,袁茉!谁要你剧透了!”刘可可掐着袁茉的胳膊,“你居然剧透!”她一把掐住袁茉的腰,袁茉反射性地弹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倒在地上,刘可可和唐桑一起趴在她身上,戳她的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弄,痒!”袁茉被她俩人制住起不了身,刘可可和唐桑一人一边戳她,她扭动着跟她们求饶:“别挠了,真的痒。哈哈哈哈。” 闹了一阵,直到传来手机铃声。 “我手机响了,真的别闹了!”袁茉大喊一声,刘可可和唐桑同时住手,袁茉从地上爬起来,电话还在响,她急忙跑进卧室。 过了几分钟,她走出来,一脸的震惊,唐桑忙问她怎么了。 “她说她叫薛珺。”袁茉扬了扬手机。 “薛珺是谁?”刘可可问。 袁茉坐到沙发上,敲了敲脑袋,说:“一个暗恋穆原多年的妹子。” “啊?情敌啊!” 第三十六章 见面 “一直喜欢穆原的女孩子?”唐桑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去过店里,还跟穆原单独说过话的?” 袁茉点头。 刘可可重拍了一下桌子,气鼓鼓地说:“我也想起来了,个子小小的,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她这是要做什么?跟你示威吗?你可不能怕了她,自己的男人一定要握紧了。” “我知道。”袁茉被刘可可气呼呼的可爱样子逗笑了,“不过我也不知道她打电话给我做什么,只是说想跟我见一面。” 唐桑说:“她不会是想对你做什么吧,我记得上次在店里,穆原跟我们说过,好像这姑娘追了他挺久的,像这种的都算是执念了,她别是被你们俩刺激了,想不开要做什么吧。袁茉,你可别跟她单独见面,如果要见面把穆原带上。” 唐桑说的也正是袁茉担心的,薛珺都是自杀过一回的人了,会不会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还真不好说,刚刚在电话里她的声音就显得异常的冷漠。 “唐桑说得对。”刘可可猛点头,“我以前一个朋友就这样,追一个男的死活追不到手,因爱生恨,后来在那个男的结婚当天差点把新郎给杀了!幸好没得手,不然就都悲剧了。” 唐桑惊诧道:“这么疯狂!袁茉,引以为戒,你真不能单独去见她。” 袁茉越想越觉得薛珺可能会做出什么疯狂地事,她已经脑补了一出薛珺拿刀子捅她的画面了,她点点头:“你们放心吧,我会考虑清楚的。” “唉,你们说这种事为什么总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刘可可喝了一口啤酒,“明明中间还夹着一个男人,她要真忍不了这口气就去找穆原啊,找你干嘛。” 唐桑叹了口气,苦笑说:“其实我对这姑娘的心情还挺能理解的,就说我刚发现程泽和他初恋不清不楚那会儿,我第一个想法也不是去责怪程泽,而是想你们都分手了,你一个初恋干嘛还要缠着别人家的老公,不知羞耻,现在想起来我都有点不理解当时的想法,这种事情怎么能只怪女人呢,如果那男的没动心思,别说小三了,小四,小五,小六,来一打妖精都没问题。” “说到底还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刘可可说完,唐桑推了她一下,拼命地给她使眼神,这种话怎么能说呢,袁茉还在呢!刘可可立马反应过来,有些惊慌和尴尬地看着袁茉,“袁茉,我不是那个意思,穆原绝对没那心思。” 袁茉一脸淡定地说:“哦,是吗?这可说不好,天下乌鸦一般黑。” “绝对不是的,你千万别这么想。”刘可可急得直摇手,“我们认识穆原这么久了,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你看我当初主动追求他,他就跟个柳下惠似的,对我这么一个大美女一点没动心,真的,哎哟,千万别因为我……”刘可可话没说完,见袁茉抿着嘴憋笑的样子,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她使劲儿地推了袁茉一下,“讨厌死了,居然耍我,害得我真的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哈哈哈哈,太好玩了。”袁茉笑得趴在沙发上,“好了,好了,别生气,我开玩笑的。” 刘可可皱皱鼻子:“哼,我生气了。” 袁茉爬起来,趴到她肩上,恶意卖萌:“你别生气。我绝对相信穆原,他肯定没那个意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按照穆原的性格,他要是真对薛珺有意思,早就跟她在一起了。 “你就这么相信穆原?”得,这句话说出来又错了,好像她在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刘可可咬了下唇。 袁茉拉着她坐到沙发上,对她和唐桑说:“对啊,我就是这么相信他。” 她说得这般坦然,唐桑和刘可可都有些惊讶,静默了几分钟,唐桑感叹:“这种无条件的信任挺好的。” 这晚,三人毫无顾忌地大吃了一顿,荷叶虾干排骨、清蒸苏眉、四味小炒、羊肉萝卜汤,五豆饭,饭后甜品是桂花醪糟小汤圆。 一顿饭吃下来,三人都肚儿鼓鼓的,躺在沙发上直打嗝。 “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刘可可打了个嗝,“这一顿吃完,回去我又得饿几顿。” 唐桑笑说:“干你们这行可够苦的,人前光鲜,人后受罪。” 刘可可抱着肚子翻了个身:“可不是嘛,挣再多钱有什么用,吃饭都不自由,再说了我还没挣几个钱呢,净受罪了。我刚签公司那会儿还有点婴儿肥,公司让我减肥,整整半年就没吃过几口肉,简直就是酷刑。我经纪人还跟我说习惯了就好,我到现在都没习惯。” 做艺人的都不会太容易,袁茉笑了笑,但就这么一笑,扯着她的胃疼,这次真是把胃涨坏了。 一直到了凌晨,袁茉的胃才算消停了,刘可可和唐桑都睡了,她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于是把被子抱到了客厅,准备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她躺在沙发上,仰头看见窗外的星空,今夜的天空特别干净,袁茉看着窗外放空,今天听到唐桑说想要重回日本念书的时候,她居然有一丝心动,在那一刻,重回时尚圈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重回时尚圈? 现在,她可以吗? 如果她放弃现在的工作而重回时尚圈,绝对不会因为她有在杂志社工作的经历而直接拿到一份编辑工作的,就算她表现出对时尚杂志的专业性,对一家好的杂志社来说也还是会让她从实习生做起,那么这样一来实习期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重新做回一个实习生,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毕竟谁也不想做免费劳动力。 袁茉发了会儿呆,打开微博,之前发的那一条九婆白斩鸡的微博已经被转载了上万次,微博关注人数也增加到了三千,这比她想象中的速度还要快。 但是做一个美食微博自媒体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可是……她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直到从度假村回到家袁茉都没想明白。 穆原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袁茉正躺在床上挺尸,电话响了十多声,对方快要挂断时,她才懒洋洋地爬到床头接通。 “回来了?”电话里穆原的声音淡淡的。 “嗯,你还在医院吗?” “我哥出院了,我刚回家,等会儿我就去找你。” 袁茉打了个滚儿,她不确定要不要把薛珺打电话的事情告诉穆原,这头儿突然没声了,穆原很耐心地等着。 “昨天我……接到薛珺的电话了。”斗争了一番,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 穆原很惊讶:“薛珺?她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我怎么知道,我猜应该不是你给的,至于她是怎么知道我还真不清楚。” 穆原问:“她说什么了?” “你很紧张吗?”穆原的声音虽然很平淡,但还是被袁茉听出了紧张,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她说……她一直都很爱你,爱你爱到不爱你就活不下去了,你猜我说了什么?” 穆原说:“我猜……你说‘你再爱他也没用,他是我的,我不会让你把他抢走的’。” “呸!自恋狂,我才不会这么说。”袁茉从床上起来,“实际上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约我跟她见一面。” “见面?”穆原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吧。” “嗯?我还以为你要劝我不要跟她见面。” “这件事情总是要彻底解决的,不然对你和我都不好,当然对薛珺也不好,说清楚讲明白,大家各走各的路,过好自己的生活最好,如果实在不行,那我们也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袁茉笑:“虽然你说得很在理,但是听起来有点无情啊,穆原同学。” 穆原低低地笑:“多情才是真无情,我又不是张无忌,没有那么博爱。” 袁茉和薛珺约定在周一晚上相见,由薛珺选地点,为此,刘可可、唐桑和李优分别表示了自己的担心,但她们的担忧都是一样的,害怕薛珺在那里有埋伏。 袁茉:……脑洞开太大了,赶紧补补! 薛珺选了一家颇有格调的茶室,叫净心,走进茶室,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紧接着是舒缓的古筝琴音和流水的声音,服务员引着穆原和袁茉穿过狭长的走廊到最里边的vip室,一打开门,薛珺看见穆原愣了一下,很快露出笑容,温柔地说:“没想到你也来了。” “你好,我是袁茉。”袁茉忽视掉薛珺眼里闪动的情愫,主动做出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薛珺,是穆原的学妹。” 袁茉微笑着点头,脸上略微露出了点惊讶,像是第一次听到她是穆原的学妹一样:“原来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薛珺微微点头:“师兄没有告诉过你吗?我们认识应该有十年了,以前在德国念书的时候多亏了师兄的照顾,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如果没有师兄的照顾,我肯定不会那么快就适应的。哎呀,看我,光顾着说话了,袁小姐尝尝这里的阿萨姆红茶,是从印度的茶园进口的,据说是从海拔两千多米的地方采摘的,我一向很喜欢红茶,师兄是知道的,对吧。” 呵,这就开战了? 袁茉心里叹了口气,真想对薛珺说那句tvb常用台词——“何苦咧”。 穆原看了袁茉一眼,然后牵住她的手,只是笑了笑,将一碟巧克力千层酥放到袁茉面前,袁茉很自然地切下一半分给他,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却让薛珺微笑僵硬,难受得眼睛发潮。 袁茉本身并不喜欢吃会掉渣的东西,掉在地上或者黏在衣服上都很讨厌,但是这一次,巧克力千层酥很棒,彻底打破了她的习惯(果然吃货是没有什么底线的),巧克力酥饼上撒满了霜糖,初入口时会觉得很甜,很快,咬破酥饼,巧克力的苦涩占据了上风,当酥饼下肚,巧克力又显现出回甘,巧克力和卡仕达酱的搭配非常自然,再配上口感浓厚的阿萨姆红茶,霜糖和卡仕达酱的甜腻感被冲刷了许多,只留下酥饼的香和淡淡的甜。 穆原和袁茉静静地享用着美食,薛珺却心里发苦,比纯度为90%的黑巧克力还苦,不过这不是她早就预料的吗? “袁小姐,我有个请求。” 袁茉抬了下眉毛:“请说。” “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吗?” 薛珺似乎没想到袁茉会说出这样的问题,她愣了一下,显得手足无措,“当……当然有了。”她紧捏着双拳让自己淡定,“师兄,麻烦你出去一下吧。” 穆原不着痕迹地用纸擦了下嘴:“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我说吗?” 薛珺垂下眼皮,掩盖住自己眼里的泪光:“嗯,有些事情不能让你知道,这是我们女人件的事,师兄,拜托你先出去吧,谢谢。” 单独谈就谈,难道她会怕吗? 袁茉握了握穆原的手,笑着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穆原走后,屋里只剩袁茉和薛珺,安静得连两人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从薛珺的呼吸声,袁茉知道她现在内心肯定很不平静。 第三十七章 鸡豆花 “巧克力千层饼是他第一次跟我一起吃饭的时候点的。”薛珺慢悠悠地转动着茶杯,她的手指细长漂亮,“那个时候我刚去德国,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周围又都是外国人,就连问路有时候都问不清楚,幸好遇上了师兄,他一直都很照顾我。”薛珺抬头看袁茉,“其实我一直很讨厌吃甜的东西,这个是我唯一喜欢吃的。” 茶几上放了一盘红橘,袁茉拿了一个,剥开红橘皮,一瞬间,橘子的清香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袁茉一瓣一瓣地剥下来放在刚刚装有巧克力千层酥的碟子里,然后慢条斯理地吃上一瓣。 她这是什么意思?懒得理会吗? “袁小姐,我刚刚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薛珺不耐地敲了敲桌面。 袁茉抬眼皮看着她,平淡地说:“我听见了,但是你想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对啊,她想听袁茉说什么? 袁茉又吃了一瓣红橘,见薛珺发懵,她缓缓地开口:“如果我说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会觉得很难受,漠视当然是最难受的,比生气和嫉妒都还让人难受,但是我说在乎,说我很嫉妒你们认识得那么早,你心里就好受了?或者说,穆原就跟你在一起了吗?他的女朋友就是你了吗?我这么说,薛小姐听清楚了?” 薛珺脸色变得惨白,那双漂亮的手紧紧地抓着桌边,骨节发白,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汹涌而来的情绪强压下去,“袁小姐这是在跟我炫耀吗?你们才认识多久,我跟他已经认识快十年了,他所有的一切我都了解,你了解他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他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吗?你知道他喜欢看什么书吗?你了解他的性格,他的想法,他的过去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袁茉突然笑起来,发自内心地感到好笑:“你知道的很多人都知道,我不知道又怎么样?这从来就没有妨碍过我们在一起,薛小姐,两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吵架是非常无聊的事,不过我还是奉劝你放手,于己于人都是好事。” “我小时候想养猫,想养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但是我的父母从来都不同意,养猫这件事一直梗在我心里,我每次看见街上的野猫或者别人家的猫都觉得猫很可爱,想要养猫的情绪越发高涨,直到现在我终于可以自己决定养猫了,然后我才发现其实养猫也不过如此,我要训练它上厕所,训练它喝水,还要忍受每天早上被它用埋屎的腿踩脸,有时候它弄坏我的东西,我发脾气也没有用,它也不是每时每刻都那么可爱,很多很事情跟我想象得不一样。” 薛珺板着脸硬声说:“你什么意思?” 袁茉起身,俯视着她:“我是想告诉你,不要被你的执念控制了,放开自己,或许你会发现养猫和你想象中的养猫是两码事。我先走了,希望我们再也不要因为这样的原因见面,这杯茶我请你。” 袁茉从房间出来,穆原立马走过去,一脸的关切,她摇摇头,拉着他走了。 “薛珺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袁茉不想把薛珺说的那些话告诉穆原。 穆原拉住她,微微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她是不是说她认识了我很长时间,很了解我,嗯?” 又被他猜到了,袁茉点了下头,然后把头扭到一边。 “你们两个以前……真的很好吗?”刚刚薛珺说了那么多,问她对穆原的喜好知不知道的时候,袁茉有种哑口无言的无力感。 穆原轻轻地扭过她的头,就这么笑着看着她,袁茉还在想他要说什么,他突然俯下身,摩挲着她的下巴:“吃醋了?” 袁茉正想说“谁吃醋了”,话没出口,他的吻就盖了下来,或许是在公众场合的关系,穆原只是轻吻一下,很快就拉开距离。袁茉有些懵,穆原身上淡淡的味道渐渐地将她覆盖,砰砰砰的心跳声一直传到耳里。 穆原拉起她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走了,回家了。” 薛珺是跟着袁茉出来的,却正巧撞见了穆原亲吻袁茉,她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整个人像是掉进冰窟窿了一样,全身发冷。 她跟穆原认识这么多年,甚至他们的家人彼此都相识,她以为她会和穆原在一起的,却不曾想过穆原从来都不接受她的感情,她一直都在单相思。他的关怀备至,他的轻言细语都会给另外一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就在刚刚把她呛到没话说,尽管她努力地否认袁茉说的话,但她心底里还是飘出一个声音——袁茉说得对,就算她再了解穆原又怎么样,站在穆原身边的始终不会是她。 可是,她开始了一场十年的单恋,又怎么才能放开呢?! 袁茉被穆原牵着走了几十米,她的思绪这才算回笼了,这人还没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呢!她拉了一下穆原:“我刚刚问的问题你还回答我,你们以前真的很好吗?” 穆原点头。 他居然还敢点头!袁茉气得鼓腮帮子,甩开他的手,环抱在胸前:“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穆原忍不住笑起来:“你生气的样子挺好看的。” “你夸我好看也没用,赶紧交代事实。”袁茉佯装生气。 “好,我坦白事实。”穆原知道她是假装的,还是很耐心地配合她,“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十五岁的时候离家出走,跑到上海生活了一个月。” “嗯。” “薛珺就是我那个朋友的堂妹,我去德国之后一直和他保持联系,后来薛珺要去德国留学,正巧跟我同一所学校,他就拜托我照顾她,所以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袁茉挑眉:“照顾?哪种照顾?” “就是普通朋友之间的照顾。”穆原说。 袁茉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他没说是把薛珺当妹妹那样照顾,她最不能忍这种说法,袁文和跟乔卉枝勾搭上的时候就是这么跟妈妈说的,这是她的雷区。 “不生气了吧。”穆原再次拉住她的手,把她微凉的手放进自己衣服兜里,“我们去吃饭吧。” “谁说我不生气了,我不想在外面吃,我想吃你做的。” “现在?”穆原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现在都快七点半了,在外面吃吧。” “不要,我就要吃你做的。”袁茉知道自己突然多了个无理取闹的毛病。 穆原知道她在闹脾气,他将她搂进怀里,用力地抱了一下:“好,我给你做。” 袁茉心里喜滋滋的,嘴上却还说着:“听你的语气很不情愿嘛。” 穆原无奈地捏了下她的鼻子:“走吧,再晚就要吃宵夜了。” 他们先去了清欢附近的超市买了菜,然后去了店里,因为穆松已经出院回家休养,穆原就有时间重新开店了,今晚正好收拾一下。 “你开店了,你哥那边没问题吗?”袁茉帮忙擦桌子,许久不开店,满屋子都是灰。 穆原脱掉大衣,里面穿着一件浅灰色棉质长袖,他挽起袖子准备做饭:“他现在巴不得我不在家。” “为什么?你们吵架了?” 穆原摇头:“不是,他住院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小护士,也不知道他跟人家怎么说的,他出院之后小护士天天晚上跑我们家说是照顾他,昨天就把我赶出去了。” “……”袁茉一脸黑线,“你哥真是把爱撒满人间。”还好穆原跟穆松不一样。 袁茉打扫好卫生,走进厨房,看见灶上坐着一口锅,热气腾腾,穆原正在剁肉,她问要做什么,穆原说要*豆花。 “鸡豆花?”袁茉有点惊讶,“这道菜很难啊。”她突然想起了她九岁那年,袁文和去参加全国厨师大赛,就是靠一道鸡豆花拿到了银奖,袁文和当时的厨艺在y市及周边地区是首屈一指,可见这道鸡豆花有多难做。 *豆花,首先要熬清汤。优质老母鸡和火腿熬汤,小火熬上五六个小时。但必须要清如水的汤,这就需要一个很关键的步骤——扫汤,目的就是去除鸡汤中的杂质。 这锅老母鸡火腿汤是穆原昨天炖好拿来店里冷藏的,现在就缺一步扫汤,等汤煮沸之后,他先将猪肉茸倒入微沸的汤锅中,肉茸会吸附汤中的杂质,等肉茸煮好后,就全部浮在汤锅的表面上,用漏网捞出来扔掉。 扫汤需要两次,一次是红茸扫汤,用的是猪肉,第二次则要用白茸扫汤,用的是鸡脯肉。经过两次扫汤后,鸡汤里原有的杂质被撇得干干净净,一锅清汤,干净透亮才算合格。 穆原盛了一小碗,吹了吹热气,递给袁茉:“先喝点汤垫肚子。” 袁茉笑嘻嘻地接过来,用力一吸,暖热的香气窜入鼻中,一小碗热汤下肚,身上每一根汗毛都舒展开了。 “好喝!”既然汤都这么鲜,袁茉对于这道鸡豆花燃起了百倍的信心。 做好了汤就该做作鸡豆花了。 鸡豆花就是要用鸡肉做出豆花的口感来,细嫩爽滑,只尝鸡味,却不见鸡肉。 *豆花,一定要用鸡脯肉,因为鸡脯肉肌肉更松散,容易剁成茸状,口感也就更细腻。 然后在剁好的鸡肉茸里加入搅拌成泡沫状的淡定,再稍微搅拌一下,使蛋清和鸡肉茸充分地混合在一起。 穆原说:“幸好现在有打蛋器了,教我做这道菜的那个师傅说以前没有打蛋器全靠手打,遇上鸡蛋不新鲜,打不成泡,有时候得打一个下午。” 袁茉笑说:“一下午打蛋就为了口吃的,果然我们是大吃货国。” 煮汤的火已经调到了小火,鸡汤里垫了些炒熟的豆芽,穆原将鸡肉茸轻轻一推,黄白的鸡茸飘在汤面上,待其凝固后,捞出来,放在大碗里,在上面浇上鸡汤,撒上几粒火腿,这道菜就齐活了。 既然炖了一锅好汤,穆原也就不浪费,顺便做了两碗鸡汤面。 鸡豆花嫩滑,鸡汤面劲道,寒冬腊月,吃得身心舒爽。 饭后,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袁茉挽着穆原的胳膊,对他说:“那会儿薛珺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喜好,我都答不上来,感觉挺糟糕的。你说,你喜欢我什么?” 穆原:“喜欢你这个人。” 袁茉:“总得有喜欢的点吧。” 穆原:“全部都很喜欢。” 袁茉憋不住笑:“可是我总感觉我们还没有了解对方更多一点就已经在一起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穆原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说:“一点也不快。喜欢了在一起很正常,如果非要说我喜欢你什么,我只能说,你还没有完全了解我,我却已经很喜欢你了。” 第三十八章 冻梨 袁茉最近总是有一种时间不够用的感觉,翻过了2015年,到了16年一月份就好似只等着春节放假了,心态上已经放松下来,可年底工作越来越多,恨不得能变成哪吒,多长几只手。 午休的时候,李优把袁茉拉到楼梯间,神神秘秘地问她:“我听说杂志社跟东方集团的广告没有拿下来,这事儿你知道吗?” 袁茉愣了一下,也颇为惊讶地说:“没拿下来?我不清楚。”应该跟乔卉枝被剥夺大权有关吧。 李优点点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毕竟那是……”李优知道袁茉家里的事,也知道她很讨厌袁文和,所以没敢往下说。 袁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她跟袁文和有剪不断的血缘关系这是客观事实,就算她想否认也是没办法的,反正她现在也不在乎这些。 清欢重新开业,生意好得爆棚,袁茉走进店里的时候,张鲁泽和冯达已经忙得双脚不离地,看见她来了只能用眼神跟她打招呼,多说一个字的时间都没有。既然他们都这么忙了,想必穆原更忙,袁茉放下包,撸起袖子帮忙。 他们一直忙到九点才休息。 “啊,累死了!”袁茉坐在椅子上直打哈欠,感觉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唐桑坐在她对面看书,她已经决定了要去日本读博,现在正在加紧学习。 “你真的想好了?”袁茉问,“放下现在的工作去读博风险还是挺大的吧。毕竟大学都不好进了,你有没有想过读博以后要做什么?” 唐桑放下书,笑了笑说:“我想过了啊,如果读完了之后能够在日本工作一段时间也不错,如果回不了大学就去日企,反正我不担心找工作的问题,我更担心我能不能申请到学校的问题。” “既然你想好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袁茉挺佩服唐桑这么果敢,不管后路怎么样,这总比跳楼自杀好。 跳楼自杀…… 这四个字在这一瞬间变得很陌生,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自己被砸死了,面对唐桑也没有再把她与那个跳楼绝望的女人联系在一起,这是不是说明她心中关于重生的心结已经放开了?或者是说她已经完完全全地接受了现在的生活。 “袁茉,袁茉。”唐桑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你怎么又发呆了,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嗯?什么?” 唐桑佯装不悦:“我就知道你走神了,我说,我昨晚又发现可可梦游了。” “又梦游!”袁茉惊诧。 “谁梦游了?”穆原拿了几个冻梨从厨房出来,坐到袁茉身边。 袁茉说:“可可。已经梦游好几次了。” 穆原把冻梨分给她们俩,问:“她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她要是肯去看医生就好了。”唐桑无奈地摇头,“我今早上还跟她说了要去看医生,她死活不去,我劝不动她,袁茉,要不你来?” 袁茉:“好啊,但是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行,她为什么不愿意去看医生?” “谁知道呢,我问了她也不说,不知道是不是对去看精神科医生有偏见,晚上我回去再劝一劝吧。” 袁茉点点头,这事儿还是得看她自己。 反正现在担心也没意思,不如……先把冻梨吃了。 冻梨简单来说就是冻过的梨子,冬天特有,比起放在冷藏室里袁茉更喜欢放在室外自然冻梨,但由于y市今年冬天升温了,做冻梨的条件不够,穆原只好借助于冷藏室。 这几颗冻了三天三夜的梨表皮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时候褐色的表面还挂着一层冰雾,把冻成冰疙瘩的梨放进冷水里,梨的外皮则是形成了一层薄冰,将薄冰敲碎,经过冷冻之后的梨肉包着甜水,用勺子破开梨肉,里面甜似蜜的浆液流出来,在这个三九寒天的夜晚,吃过一大锅红烧牛肉之后,吃点冻梨解燥火最好不过了。 唐桑回到家,刘可可还没回来,她坐在客厅边看书边等,快到十二点,外面才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刘可可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 “你怎么喝这么多。”唐桑急忙扶着她坐到沙发上,“我去给你倒杯水。” 刘可可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像是染上了一层雾,迷蒙地看着她笑:“不用倒水了,我没醉了。” “醉鬼都说自己没醉。” “我真没醉。”刘可可说着就倒在了沙发上,左手软趴趴地垂着,唐桑拍了一下她的腿,不再跟她多扯醉没醉的问题,索性倒了杯水递到她嘴边,“喝水。” 刘可可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她舒服地叹了口气,笑嘻嘻地说:“今天我做了一件事,一件大事。” “?” “我把沈潇和范嫣的事情抖出去了。不过你放心,没有人知道是我干的。” “你抖出去了!”唐桑万万没想到刘可可真的会这么干,在温泉度假村的那两天,袁茉无意间透露说听到沈潇和范嫣秘密在一起的传闻,但是毕竟只是传闻,没有真凭实据,“这件事情你有证据吗?” 刘可可从沙发上爬起来,哼笑道:“这种事情还需要有证据吗?在这个圈子里,死的都能让媒体说成活的,他沈潇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他不是一直把自己塑造成好男人形象吗,这下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收场。” 到了第二天,各大娱乐媒体头版头条被沈潇和范嫣地下恋情的传闻覆盖,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袁茉在微博上浏览了一圈,各种说法层出不穷,双方的粉丝互撕,都说对方配不上自家偶像,而当事人则选择沉默。 袁茉突然想到在温泉度假村的时候,她随口提到了一句“沈潇和范嫣好像在一起过”,难道是刘可可? 想到这里,袁茉立马给刘可可发了条微信询问。 两分钟后,刘可可回:对啊,就是宝宝我干的,一颗赛艇。 袁茉:【年轻人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危险】这件事情现在并没有证据啊! 当时,她只是想起了沈潇最后是跟范嫣结了婚,而他们结婚之后媒体又扒出了他们在很早之前就开展了一段地下恋,不过当时两人已婚,地下恋也被经纪公司炒成了为了真爱不被媒体骚扰而做出的无奈之举,赢得了广泛的同情和支持,没有人再记得沈潇说过他和范嫣只是普通合作关系的事情。 刘可可:【微笑】,我才不在乎这些,他沈潇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也可以,反正大家心知肚明,互相吃暗亏,我得让他知道我不是逆来顺受的,不跟你说了,我要去试装了,回聊。 袁茉看着手机笑了笑,心想:算了,不管这么多了,按照刘可可的性格,她不反击才有鬼了。 对于这件事,沈潇的坚定支持者,范嫣的坚定反对者——李优是今天杂志社里最伤心的人,第二伤心的就是袁茉,因为李优抓着她哭诉“范嫣不是个好东西,沈潇是被骗了”,这样的车轱辘话重复八百回,简直是魔音震耳。 直到下班,袁茉的耳朵才算清静了。 袁茉走到清欢门口注意到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朝里面张望,她一眼看到他身上那件阿玛尼的西装,剪裁十分合体,一双小牛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人中上有一颗黑痣,看起来很喜感。 袁茉走上前,轻声询问:“请问,您是来用餐的吗?请进吧。” 男人淡淡地扫她一眼却一言不发,好似懒得回答她。 袁茉有些尴尬,没有再多问,径直走了进去,她正要关门的时候,男人卡了进来,然后他坐在门边的位子上,伸出两根手指对张鲁泽招了招手。 张鲁泽拿着菜单走过去,男人瞥了一眼,手指点了点甜牛肉饼、回锅肉和桂花鸡米头,示意他点这三样菜。 “请问还需要别的吗?酒水需要吗?”张鲁泽照例询问。 男人摇头,依旧一言不发。 袁茉心道:他不会说话,是哑巴? 这人看起来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袁茉觉得最近自己的记性越来越差了,有些事情明明做过了却忘记,有些人见过了也没印象,必须要去买点补脑品了。 袁茉用穆原的电脑上微博,她把美食微博整理了一下,上传了新的一篇,瞬间就有了一百多个回复,到目前为止,她已经上传了七篇微博,每一篇都有将近五千的回复,这样的关注度比她最先预计的还强,不少人都夸赞配图画得漂亮。 沉默男人点的菜很快就送上桌,而他并不着急吃,他先用筷子在甜牛肉和回锅肉里蘸了一下,尝味,连桂花鸡米头都没吃就放下了筷子,然后面无表情地对张鲁泽说:“把你们的主厨叫来。” 原来他会说话。 但是,叫穆原来做什么?难道菜不好吃? 穆原从厨房出来,正要开口问他有什么需求,男人指了指桌上的菜,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全店都能听见:“这些菜,都是垃圾。”说完,他放下一百块钱,起身走了。 刚刚还热闹的店里一下子安静了,袁茉大喊一声:“穆原,快把他追回来!他很重要!”她想起他是谁了,付俞华,y市最有名的一点黑食评家。 第三十九章 食评家 如果说开一家餐饮店最怕的是什么,除了工商局、税务局等,最怕的就是食评家了。他们号称美食评论家,一道菜是好是坏全凭他们一张嘴,在这个跟风严重的年代,这种人对餐饮老板来说最头疼了。 而付俞华是y市最难对付的一个食评家。付俞华出身厨艺世家,他的外公、爷爷和父母都是很有名气的厨师,但是到了他这一辈,只有他还从事着与厨有关的事业。袁茉记得她十岁的时候,袁文和带着她去新开张的酒楼,那时y市的餐饮业莫名其妙地集体萎靡,袁文和为了吸引食客,请了不少好厨师,但是在开张那天,因为付俞华一句“这盘醉虾难吃得根本不配送上餐桌,即无醉意,又无虾鲜,毫无诚意,我只吃出了圈钱二字”,袁文和的这家酒楼只撑了三个月就关门大吉了。 这件事给袁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从小就知道,有的人的嘴炮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穆原把付俞华追了回来,张鲁泽小心翼翼地招待这位食评家,生怕他一不小心惹恼了付俞华就会连累到穆原。 付俞华被穆原追回来之后就沉默地坐着,不置一词,好像在等待着穆原先出击。 穆原很礼貌地问:“请问付先生,您对这两道菜有什么意见吗?” 付俞华点头。 “付先生可否指出来。” 付俞华仰头看他,那双略微浑浊泛黄的眼睛里平静得毫无波澜,过了几秒钟,他说:“年轻人,你知不知道请我做点评,一个字一百块钱。” ???在场的三人心情都是:大写加粗的卧槽! 是你主动挑起来的,好吗? 袁茉真想这么对他说,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因为个人情绪害了穆原。或许付俞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很快撇过去,笑了一下,然后不情不愿地说:“小伙子,今天算你走运,我心情好,可以点评你的一道菜,不过——”他高扬着下巴,非常高冷,“刚刚那盘回锅肉和甜牛肉就别上了,我懒得费时间,拿点你的真本事给我看看。” “你!”张鲁泽气得满脸通红,捏紧拳头让自己不要冲动。 袁茉拉了拉穆原的衣袖,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穆原反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示意让她放心,他笑了笑,对付俞华说:“付先生,如果您是来小店用餐的,我很欢迎,但是如果您别有目的,对不起,恕不招待。” 此言一出,袁茉和张鲁泽惊讶地看着他,他知不知道付俞华这人对y市餐饮界的影响,他不想开店了? 付俞华对他的话也颇为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这样说,见多了把他当神一样供起来的人,这种愣头青还真是少见。 “行啊,有点意思,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付俞华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回头问:“你会做鲤鱼吗?” 这话问得新鲜,哪个厨师不会做鲤鱼,穆原点头:“会。” 他犹豫了一下,又走回到之前的座位坐下,态度丝毫不改地高冷:“那你给我一道鲤鱼吧。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要红烧,不要麻辣,不要糖醋,要有新意,你可以吗?” 红烧、麻辣和糖醋都不要,难道你要苦的吗?袁茉心里吐槽,付俞华明摆着是来捣乱的。 穆原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分钟,袁茉拉了拉他的手,穆原冲她点头安抚地笑了笑,说:“那就请付先生稍等。” 付俞华还以为他会再次拒绝,没想到这一次他却答应了,他开始觉得这个年轻人有意思了,倒是对他接下来要做的菜产生了一点兴趣。 “你可以吗?”袁茉忍不住担忧,她小声说,“他明摆着是来找茬的。要不,咱们就……你觉得呢?” 穆原摇头,很有信心地说:“你别担心,我会做出来的。” 见他这么有信心,袁茉也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从某种程度来说,穆原的脾气是有些倔或者说有些高冷的。 袁茉突然想起了那天薛珺问她是否了解穆原的性格,她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为自己的哑口无言感到羞愧,现在想来,不是她不了解穆原的性格,而是他在她面前展示了很多面,所以她无法在第一时间概括。 张鲁泽跟着穆原进了厨房,外面就交给了袁茉,还好这会儿店里客人不多,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穆原为付俞华做鲤鱼。 鲤鱼的固定吃法很多,可以做成鲤鱼三吃,也就是一半干吃,一半糖醋瓦块,剩下的鱼头加萝卜丝汆汤,最后用糖醋瓦块剩下的汁儿拌一窝丝面条吃,一条鲤鱼利用得干干净净,一点不浪费,还可以做成红烧鲤鱼或者清蒸。 但是付俞华提出的要求那么苛刻,袁茉是真没把握穆原会怎么做。 穆原从冰箱里拿出一条今早上才买的鲤鱼,剖开鱼肚,他先用刀把鱼的内脏和鳃部去了出来。刀光闪过,已经剁掉了所有的鱼鳍,然后把整个鱼头切下来,劈成两半放在一旁备用。 袁茉猜想他是不是要用鱼头做汤,不过这样一来,鱼汤能有什么新意呢? 穆原把处理好的鱼清洗干净,再用斜刀从鱼尾处将鱼肉片成薄片。此时,穆原的神情格外专注,但袁茉知道他做这道菜和平时做一道番茄炒鸡蛋没有什么两样,他对食物和厨艺一直保持着一种尊敬和虔诚的心态。 鱼肉片好,穆原取了两把刀,双刀齐上,鱼片很快变成鱼茸,他在鱼茸里加入精盐、蛋清、葱姜汁和香油调和搅拌,不断地往鱼茸里打上力道。 袁茉更加糊涂了,他到底是要做什么菜?不会是鱼丸吧。 鱼茸打好后,穆原没有进行下一步,而是把鱼茸放到一旁备用,他开始处理鱼头。清洗干净的鱼头被丢在清水里和葱姜八角花椒一起炖煮。 袁茉围观了许久,越看越迷茫,憋不住开口问:“你要做鱼汤吗?” 穆原取出一口平底锅,摇头说:“不是,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吧,我拭目以待。” 平底锅上灶,抹上一层薄薄的油,穆原拿过那盆鱼茸,用一个小圆勺子舀一勺,随意地摊在锅里,一面煎黄定型后,翻面,再煎另一面。在煎鱼的过程中,穆原又切了一块豆腐丢进鱼汤里。 这是……鱼头豆腐汤?这不是很常见的菜吗? 袁茉耐心地等着,同样耐心的还有付俞华,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平视着前方,好似一座雕像。 鱼茸煎好,穆原在上面放上事先焯好的莴笋片,翠绿的莴笋片搭上煎至金黄的鱼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锅里的鱼汤咕嘟地翻滚着,趁着鱼汤还没完全炖好,穆原取了些芝士片塞进烤箱,很快,厨房里飘出芝士的香气,紧接着是鱼汤香味,袁茉被这两种香味引诱得肚子呱呱叫。 店里有客人询问在做什么,他们要点一份。 鱼汤炖得奶白,鱼头的鲜美尽数融入汤里,穆原先取出豆腐放在鱼茸边,然后,一勺鱼汤从空中浇到了鱼茸上,只是一勺,绝不多浇,鱼茸吸收了大半的鱼汤,盘底只剩下一点点鱼汤,穆原再把烤得融化的芝士点缀在豆腐上,这道菜就齐活了。 “进来。”穆原对袁茉招手,他想她做第一个试吃的人。 袁茉完全没想到穆原会这么做,她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做鲤鱼。 经过油煎的鲤鱼茸散发着微微的油香,外酥里嫩,再吸收了鲜美的鱼汤,层次感进一步加深,爽脆的莴笋片去掉了油煎的油腻味,豆腐嫩滑,豆腥味在烹煮过程中消失,配上浓郁的芝士,袁茉有一种在吃芝士蛋糕的感觉。 这道菜花费了一个小时,付俞华就真的耐心地等待了一个小时。 穆原将这道菜送到付俞华面前,付俞华问他叫什么名字,穆原很直截了当地说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付俞华失笑,“你别跟我说这是你自己现想出来的吧。” 穆原看着他,很认真地点头。 连袁茉都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一次做?现想的?第一次做他就敢拿给付俞华试吃,她也只能说自己的男朋友艺高人胆大。 店里陆续有客人进来,穆原没时间等着付俞华的点评,他很快又回到厨房。当他进厨房的那一刻,袁茉很清楚地看见付俞华那张似乎永久都是似笑非笑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微笑,发自真心的微笑。 这一道无名菜原本分量就不多,付俞华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他让张鲁泽去请穆原出来,穆原回答是他正在做菜,请付先生等一下。 付俞华听到这个回答愣了几秒,然后笑着摇了摇头:“那好,我就等着他出来。”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来砸场子的。袁茉默默地捏了把汗,付俞华可是能把袁文和惹到无可奈何的人。 很快,穆原忙完一桌客人点单,他走到付俞华面前,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让付先生您久等了。” 付俞华无所谓地摇摇手,指着面前的空碟子说:这是一道有很多问题的菜,你自己知道吗?” 穆原坐到他对面,坦然地看着他:“我想如果鲤鱼选的是黄河鲤鱼的话,鱼肉会细嫩很多,鱼汤炖得久一些会更浓,莴笋片和鲤鱼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搭配,如果用芦笋或许更好。付先生,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付俞华摸了摸人中上的那颗黑痣,袁茉顿时紧张起来,这是付俞华的习惯和独有动作,当他要开喷的时候就会摸人中上的黑痣,所以才被人称作一点黑食评家。 “我没有什么好补充的,我觉得还算不错。” 嗯,嗯? 第四十章 相同的苦恼 袁茉、穆原和张鲁泽已经做好被付俞华挑刺的准备,却没想到得到了对方夸赞,这位食评家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三人吃惊的样子让付俞华哈哈大笑:“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会故意挑刺找麻烦?” “不是的,不是的。”袁茉急忙否认。 付俞华更乐了:“你们不用着急否认,是不是我心里清楚,你们也不用害怕,我已经不写食评了,不会说你们这家店的坏话的。” “不写了?”袁茉和穆原对视一眼,两人都很诧异。 付俞华淡然地点头:“干这一行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得罪的人太多,不想在我这把年纪再得罪下去了,也是给自己积点德。”说到这话,他略带讥讽地笑了笑。 或许人就是这么奇怪,刚刚还对他满腹牢骚,现在却有些同情他。 “付先生……” “行了,不用你们同情我。”付俞华丝毫不领情,他最讨厌就是被同情地感觉,他在食评界风光了一辈子,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吗?没有! “付先生,您刚刚点的那两道菜,您说跟垃圾一样,是什么意思?”穆原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厨艺的缺陷。 付俞华屈指点了点桌面,说:“你不是从小就学厨的吧。” “不是。” “那就对了,你的基本功不够。这么说吧,把厨艺有三层,第一层可以算作是基础,这一层花费时间最长,对大多数想要做厨师的人来说也是最难熬的,很多人都在这里放弃了;熬过第一层的人就升上第二层,也只不过是入了门而已,还需要发展,而第三层就是金字塔尖儿,但是,这第二层和第三层看起来是差不多的,这是很有迷惑性,我见过不少还在发展阶段的厨师以为自己到了金字塔尖儿,认为自己进了大酒楼做了什么总厨就成功了,然后他们就停止进步。不过,我认为你是在第一层和第二层之间,基础不牢但又有点真本事。” “就像那道最平常不过的回锅肉,也不是谁都能做好的。”说着,付俞华站了起来,“回锅肉,要片薄,如灯盏状,色亮,豆瓣酱香和蒜苗香缺一不可,我只尝出了豆瓣酱的味道,而且还算不上品质好的豆瓣酱。年轻人,我劝你一句,听不听由你,你真的要想在这一行长期做下去,基础是必不可少的。” 说完,付俞华转身离开,在出门前他回头对袁茉说:“小茉,有时间回去看看你爸爸,带上这个年轻人,免得他整天担心你,还要派我来做侦查员。” 唉?什么意思? 袁茉一扭头,张鲁泽表情怪异地看着她:“袁茉姐,他是你爸爸的……朋友?” 付俞华和袁文和? 袁茉简直一头雾水,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付俞华就是这个意思吧。袁茉的思绪一下子乱成一团,她坐下来,扣指甲,这是她六神无主的时候的习惯,她心里乱了,穆原心里也乱了。 付先生说的那番话正好点醒了他,很早之前他就发现自己的厨艺处于停滞不前的水平,就像他以前在车队做策略师,总是会有那么几场比赛错误估计对手的策略,但是策略是有迹可循的,这一次失败了,下一次或许就能赢回来。 可是,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厨艺不是这么回事。 美食是一种创造,是艺术,在调味中变不调和为调和就是美食的难题。 穆原心里清楚,他遇上瓶颈了。 袁茉特地等到店打烊才和穆原一起离开,付俞华走后,穆原把自己丢在厨房里一言不发,袁茉心里很担心,但同时她自己心里也存着事。她可以确定袁文和知道了她和穆原在一起的事,肯定是吴师傅说的,但她没想到袁文和会让付俞华来穆原店里打探,付俞华和袁文和不是老对头吗? 真是活久见。 “穆原,你在想什么?”袁茉拉了拉穆原的手。 穆原知道她在担心,他放松面部表情,淡淡地笑了笑说:“我在想要怎么提高厨艺,要不要真的从基础打起,可是……” “可是很难下决心吧。”袁茉接过话,“你跟我一样啊。” “嗯?”穆原看着她,很惊讶。 “你那么惊讶做什么。”袁茉掐了一把他的脸,“我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手艺已经挺不错的了,很难再从切菜洗菜练刀工做起,对吧?” “是。”穆原点头。 “其实我现在也有这种苦恼,我……我现在在考虑辞职。” “辞职?乔卉枝又找你麻烦了?” 袁茉笑着摇头:“不是因为她,我不想在这一行干下去了,美食啊,旅游啊,只是我的爱好之一,我可以去做美食微博,也可以做旅行微博,但是整天面对这些,我不是很开心,我想去时尚杂志社。” 穆原正要脱口而出“想去就去”,仔细一想,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按袁茉的性格,肯定早就辞职了,现在她在犹豫那就说明她还没考虑好,那是什么原因让她犹豫? 穆原想了想,说:“是不是你进了时尚杂志社要从头开始?” “我知道你会想到的。”袁茉抱住穆原的胳膊,“如果我现在辞职的话,再找新的杂志社,一般的杂志社还好说,时尚圈的就很有可能要从头开始了。” 袁茉叹了口气,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辞职的念头早就出现了,她只是没有想好,下意识地去逃避,但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两人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不知从哪个广场传来广场舞音乐,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夜晚比白日更加热闹,袁茉突然停下来,对穆原俏皮地笑了一下,冲淡了刚刚了忧愁的神情:“我饿了,我要吃东西,刚刚都没怎么吃。” “好啊,你想吃什么?” 袁茉想了想:“我想吃……饺子。” “哪家的饺子?” 哪家的饺子?袁茉脑子里立即蹦出一个答案,“跟我来,我带你去。” 袁茉拉着穆原穿过七八条小巷子,停在一家看起来很旧的店面前,“就是这家。”袁茉兴奋地指着一块写有“辜家饭馆”的牌子。 蹲在门口喂猫的老太太听到袁茉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声音异常沙哑:“来吃饭的?进去坐吧。” 这家店白色的外墙已经脏成了黑色,但里面很干净,陈旧的桌椅擦得干干净净,每一张桌子上都放了一个擦得锃亮的水壶,穆原倒了两杯茶,老太太走进来问他们要吃什么。 “辜婆婆,现在还有鱼饺吗?”袁茉期待地问。 老太太有些吃惊地问:“你认识我?你来过我们店里吃饭吗?” 袁茉当然不能说她重生前一周要来三次,“来啊,以前来过。” “是嘛。我怎么不记得了。”辜婆婆敲了敲脑袋,“老了,记性不好了,我年轻那会儿只要来我店里的客人我都记得。哎哟,说着话我都忘了,你们要吃鱼饺?不好意思,今天生意好,只有十五个了,你们两个不够的,要不吃点别的吧。” 袁茉还没答话,穆原抢先说:“就点饺子吧,我不用,全给她。” 辜婆婆调侃似的笑起来:“小姑娘有福气了,小伙子心疼人,你们等一会儿啊,马上就好。” “你真不吃啊?晚上做的炒面你都没吃几口。” “不用,我不饿,你吃吧。”穆原四下看了看,“这里卖的是鱼肉饺子吗?” 袁茉抿着嘴笑着摇头:“不是啊,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过了十五分钟,辜婆婆端着饺子出来,还附送了一小碟樟茶鸭子,说是辜婆婆远在成都工作的女儿寄回来的。 袁茉还从来没有吃过樟茶鸭子,穆原很好地充当了一个科普的角色,“樟茶鸭子做工很繁复,从宰杀到上桌要经过九道工序,最重要的就是熏制,应该用的是花茶、樟叶、柏枝和香樟树的锯末,你先尝一尝,是不是有很想的烟熏味。” 袁茉连她心心念念的鱼饺都来不及吃,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块鸭子。 鸭肉不腻不柴,烤制过后再熏制了一遍的鸭肉口感更为酥脆,减少了油腻感。 “好吃!真的好吃!” 吃完鸭子,再吃鱼饺。辜婆婆家的鱼饺与别家的不太一样,虽然是叫鱼饺但却无鱼肉,完全是猪肉白菜馅,之所以叫鱼饺是因为季婆婆包的饺子比寻常的饺子更长一些,而且更弯一些,弯曲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鱼的尾巴一样,因为被称为鱼饺。 煮过之后,透过半透明的面皮可以看见里面粉红带白的肉馅,鱼饺沉在饺子汤里看起来真的像一尾活鱼在游动。 袁茉慢条斯理地享用着美食,穆原就这么坐在对面看着她,看得她很不好意思,让他吃吧,他又不吃,但就是眼睛不挪开。辜婆婆看着这一对腻歪的小情侣,憋不住笑出声,袁茉脸唰地红了,嗔怪道:“你别看了!” 穆原依言闭上眼:“好,我不看了。” 辜婆婆笑得更欢了。 袁茉在桌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穆原睁开眼,握住她的手,玩笑道:“别把你的脚膈着了。” 这个人,哼! 吃完美食,两人告别辜婆婆,此时喧闹的大街上只有熙熙攘攘的路人,一阵寒风刮来,袁茉有些冷,拢了拢衣襟,穆原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衣兜里。 “穆原,我决定了,我要辞职。” 第四十一章 劝说 袁茉做好了辞职的决定就没有再改变想法的打算,只是她还不能说走就走,就算她明天提交辞职信,离职也得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她手里的工作还没完成。 对于这件事,反应最大的莫过于李优了。 “你要辞职?你没事儿吧,宝贝儿,发烧了?烧糊涂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杂志社的工作多难找,要是你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袁茉当然想过这种问题,她甚至都做好了半年找不上工作,一年实习没工资的打算,固定的经济来源断了,她就只有更用心地经营美食微博,能够拿到广告才好。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都打算好了,你就别担心了。”袁茉撒娇似的摇了摇李优的胳膊。 李优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真的想好了?你还是再想想吧,事关生活,不能这么任性。” “我真的想好了。”袁茉整个人扑到李优身上,“我们工作为了什么,为了生活,生活是什么,生活不就是有吃有喝,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吗?我不想继续现在这份工作了,我又自己想做的事,事业、生活两不误。” 李优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但还是无可避免地有些担心,见袁茉像狗屁膏药一样贴上来,不由得好笑,她推了推袁茉的脑袋:“好了,好了,反正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要对自己负责的。” “当然。” 第二天,袁茉提交了一封辞职信,表明自己会在手头工作完成后离职,王晖盛吓了一跳,急忙挽留她,甚至提出加薪,袁茉都断然拒绝了。 “小袁啊,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不要随便辞职,这样不太好。” 袁茉微笑着说:“很感谢这段时间社长和主编对我照顾,我在杂志社工作得很开心,但是我现在因为个人的原因无法再继续在杂志社工作,还请社长见谅。”这几句话说得官方极了,王晖盛见她去意已决,强扭的瓜不甜,也只好同意。 王晖盛心里气恼,没拿下东方美食集团的广告合同不说,还损失了一员大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边,袁茉处理好工作上的事,那边,高敏就给她发了一条本地新闻链接——乔卉枝侄子被爆私生活混乱,新闻报道了乔欲订婚后依旧脚踏几条船,还深挖了乔欲的情史,写得极其生动,袁茉有种看故事会的感觉。 这下,乔卉枝和乔正不闹隔阂才有鬼了。 收工! 下班前,袁茉接到穆原的电话,说是穆松不小心弄伤了还没痊愈的腿,他陪着穆松去医院做检查,晚上就要在医院度过了。 袁茉刚挂掉电话就接到刘可可的来电:“今晚有空吗?来我家吃饭吧,我下厨。” 袁茉到刘可可家楼下的时候正巧遇上下班回来的唐桑,她问唐桑知不知道刘可可今晚为什么要请客吃饭,发生什么事了吗? 唐桑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她这两天心情挺好的,我本来想问问的,但是她每天晚上回来的都挺晚,早上走得很早,我都来不及问,估计是好事情吧。” 袁茉问:“那她现在还有梦游吗?” 唐桑叹了口气,点头:“前天晚上又梦游了一次,我现在都被她弄得睡觉都不安宁了,生怕哪天晚上她梦游一不小心就跳下去了,等会儿我们得好好劝劝她,她这样讳疾忌医是不行的。” “行。” 袁茉和唐桑刚一走进就闻到了一股香浓的骨头汤的味道,唐桑问:“可可,你在熬骨头汤吗?” 刘可可听到声音从厨房跑出来,围着印有海绵宝宝的围裙,手里还拿着汤勺,笑得傻兮兮的:“不是骨头汤,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唉,袁茉,你买了什么?” 袁茉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说:“糯米糕。” “哪家的糯米糕?”刘可可眼睛都亮了,急忙接过袋子。 “就是最有名的那家,庆辉。” 唐桑好奇道:“他们家不是早就关门了吗?” “又开了,上周开的。” 刘可可凑近袋口嗅了嗅,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好香啊,从小最喜欢吃这家的糯米糕了。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做饭了,很快就好。” 袁茉问:“要不要帮忙做什么?” 刘可可从厨房探出脑袋,脆生生地答:“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话是这么说,但袁茉和唐桑还是决定帮忙。刘可可煮了一锅排骨汤,滚白的汤汁看起来就知道炖了很长时间,刘可可把骨头捞出来,往汤里加上了剁碎的酸菜、白菜、虾米、香菇、干贝、木耳、胡萝卜、白萝卜和鸭肉,而这还不算完,另一个大碗里还装有金针菇、鹌鹑蛋和冬笋。 “你这是煮了一锅清汤火锅?”袁茉笑问。 刘可可很鄙夷地看她一眼,说:“这叫杂菜汤,没吃过吗?” 袁茉摇头:“吃过佛跳墙,没吃过杂菜汤。” “那你今天有口福了,我做的杂菜汤是一绝,吃过的都说好吃。”刘可可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那我们就等着吃咯。” 除了杂菜汤,刘可可还做了一道冬瓜萝卜,萝卜用的是风干的萝卜,和冬瓜一同炖煮收汁,除了盐什么都不用放就足够鲜了。 “今晚上为什么要请我们吃饭?”袁茉吹着杂菜汤的热气,“你这段时间不是挺忙的嘛,今天怎么突然有时间了。” 刘可可用筷子插起一块糯米糕,一面蘸花生粉,一面蘸黄豆粉,又糯又香。 “其实我这段时间真的很忙。”刘可可吃完一块糯米糕,舔了舔嘴角,“马上要开机了,剧组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又要去拍杂志封面,上通告,忙得快吐血了,所以嘛,今天有时间我就想着大家聚一聚,我的杂菜汤好喝吗?” 袁茉和唐桑猛点头。这道汤的用料十足,香浓的排骨汤做底,加入了酸菜后带着淡淡的酸味和辣味,各种食材在这道汤里相融,味道相互阐发,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食材的混搭。 “鲜!好喝!比我吃过的佛跳墙还棒。” 刘可可嘿嘿地笑:“你少给我戴高帽子了,真的好喝?”刘可可不知道她身上散发着“快肯定我呀”的气息。 袁茉和唐桑又肯定一遍,但袁茉觉得有些不对,刘可可不是这么没自信的人啊…… “可可,你最近压力是不是很大?”袁茉开始试探着问。 刘可可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喝汤:“没有啊。” 不对,她在撒谎。 袁茉和唐桑都听出来了。两人同时放下碗筷,严肃地看着她。 刘可可被她俩的眼神逼得无路可退:“你们俩别看着我了,好了好了,我确实压力很大,干我们这行的有几个压力不大的。你是不是听唐桑说了,我梦游的事。” 袁茉点头。 刘可可扣着桌面,犹豫着该怎么说,袁茉和唐桑也很耐心地等着她,这件事她不愿意说,她们是肯定不能逼她开口的。 过了几分钟,刘可可清了清嗓,说:“我小时候就有这个毛病,那个时候我父母离婚,我妈把我丢给我爸自己跑了,没过多久我爸就再婚了,你们知道的,从小听了那么多后妈虐待继子继女的故事,我心里肯定害怕嘛,我后妈进门第一晚,我就没睡着,那个时候我才几岁,从那以后我就变得很难睡着,总担心我后妈会趁我睡着的时候整我。有一天晚上我梦游了,被我爸发现了,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第一次梦游。后来,我上初中了就住校了,可能是离开了那种环境,初中加高中六年我都没梦游过,我以为自己好了就没在意,我哪儿知道后来又发生了,烦。” 原来跟童年阴影有关,袁茉和唐桑握了握她的手,刘可可笑一下。 “你去看医生吧。”袁茉建议。 刘可可脸色一变,反应很大,拼命摇头:“我不去,我又没病,我只是压力大才会这样,我会好起来的。” 唐桑着急地说:“可是你干这一行本来就高压,要是一直不好呢?” 刘可可紧抿着嘴:“不会的,我会好起来的,哎呀,你们不要说了,菜都凉了,快趁热吃。”说着,她端起碗遮住自己的脸,抗拒意味十分明显。 唐桑还要再劝,袁茉使了个眼神,摇摇头,示意暂时不要说了。如果强迫她去看医生,或许会加重她的精神压力。 袁茉在怀疑她不去看医生是不是也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这顿美味的晚餐吃得有些冷淡,袁茉告别唐桑和刘可可回家,在车上她跟穆原打电话讲了这件事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穆原说:“我想的跟你一样,她现在这么讳疾忌医可能是跟小时候有关,我们想想啊,她小时候出现了梦游她父母不会置之不理,肯定会带她看医生,如果她遇上的是一个很好的医生那么就不说了,假设她遇上了一个庸医,很有可能给她造成伤害,以至于到现在她都没有走出来,我们还是得好好劝她,不过在劝她之前我们先去咨询一下心理医生,听听专业的意见。” “你的朋友里有心理医生吗?”袁茉粗略地想了一下,她没有做心理医生的朋友。 “我认识一个,叫杜衡,在咱们市还挺有名气的。” 可不是有名嘛,袁茉也认识她。 第四十二章 豆腐 这是袁茉重生后第一次见杜衡。 在她重生前,每个星期平均要和她见面三次,因为那时,袁茉是个有严重心理问题的人。重生之后,袁茉想或许是唐桑跳楼那一砸,把她很多心理上的纠结都给砸碎了。想想也是,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也该放开了。 再次见到杜衡,情景完全不同了。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下午,袁茉同穆原一道再次接穆松出院后,草草用过午餐就去了y大,杜衡在这里有一间工作室,四教603室,进门右手边是一张乳白色的布艺沙发,左手边是一排书柜,正对着门的是杜衡的办公桌,一切和袁茉记忆里杜衡的办公室一样。 “你们来了,请坐吧。”杜衡从卫生间出来,湿漉漉的手指还挂着水珠子。 杜衡的五官长得很一般,不大不小的眼睛,不塌不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时常扎着马尾,30岁的年纪看起来只有20出头。 袁茉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杜衡正在y大东足球场跟一群男生踢球,她在场上丝毫不逊色,还进了一个球。 “这是你女朋友?挺漂亮的。”杜衡坐到他们对面的躺椅上,从桌上摸了副眼镜戴上,看起来更显小了,她向袁茉伸出手,微笑着说:“你好,我叫杜衡。” “你好,袁茉。” 杜衡抽回手,扭头看向穆原,问:“你跟说你有个朋友梦游是吧?” 穆原点头。 “那你们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于是,袁茉将刘可可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杜衡的表情慢慢地变得凝重,袁茉心里打鼓,难道刘可可的问题很严重吗? “就是说她从小就有梦游的问题,只不过中间有一段时间她换了新的环境,有了更为宽松的生活环境,她的梦游就消失了,但是现在她的问题又出现了,而且还很频繁,袁小姐是怀疑你的朋友梦游跟她童年和现在的压力有关,对吗?” 袁茉点头:“不用叫我袁小姐,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我就是在担心这个,但是她本人对就医很排斥,所以我只好先来咨询一下。” 放在门口的饮水机烧开了水,杜衡给他们倒了两杯水,她自己泡了一杯红茶,她看着茶叶在热水的浸泡下慢慢地张开,缓缓地沉下去,她抬头看着袁茉说:“你担心的有道理,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做出初步判断。你的朋友对看心理咨询师很排斥,或许是跟她童年有关,或许不是,我说句废话。”杜衡笑了笑,“所以,对不起,暂时帮不了你们,你们还是尽快把她带来,我跟她见过之后才知道。不过,就你朋友这种情况,我建议不要刺激她也不要逼她。” 从杜衡的工作室出来,袁茉一直在想着怎么才能说服刘可可。其实刘可可和当年的她很像,她当年也很排斥看医生,觉得一旦去看了心理医生就意味着自己有病,是疯子,虽然明明白白地知道这种想法非常落后,但是想法一旦冒出来,她就止不住了。 到底要怎么才能说服呢? “你要是在烦怎么说服刘可可的话,不如让我试试吧。”穆原勾了一下袁茉耳边的头发。 “唉?你?” “嗯,我。” 袁茉好奇地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穆原摇头:“没有啊。” “没有你还自动请缨,你耍我的吧。”袁茉轻拍了他一下。 穆原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说:“我只是认为你和唐桑都搞不定,不如换一个人去劝他,这个人不能是陌生人,也不能是特别熟的朋友,我跟刘可可来往不多,介于陌生和熟悉之间,所以我去很合适。” “可是,你跟她关系没好到那一步吧。”袁茉觉得行不通,“说不定你去跟她说的话,她会觉得又多一个人知道了,挺没面子的吧。” 两人说着走到地铁口,穆原捏了捏她的脸,笑说:“我要是和她关系好到那一步了,你不得跟我闹?” 袁茉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使劲儿地拍拍穆原的手:“我跟你说正经事,你跟我开玩笑。我真的挺担心她的,你赶紧帮我想想办法。” “你为什么这么担心刘可可?” 袁茉想了想,说:“因为她是我朋友啊,而且对我也挺好的,我当然关心她了。” “可是,我总觉得跟朋友的关心不太一样。” 袁茉笑得贼兮兮的说:“你不会认为我喜欢她吧?” “……”穆原失笑,“那可就糟糕了,你要是异性恋,我还有把握能把你抢回来,你要是同性恋,那我就真抓瞎了。” 袁茉嘿嘿地笑:“要是我真移情别恋了呢?” 这时,地铁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地铁来了,穆原一把将袁茉搂在怀里,低头飞快地亲了一下,周围的路人一片窃窃私语。 袁茉的脸一下红了。 “我说过了,抢回来。” “你就没想过不在我这棵树上吊死?” 穆原拉着她上地铁:“晚了,我已经在你这棵树上建树屋了,走不了了。” 之后的半个小时内,袁茉和穆原由刘可可的话题歪到恋爱上,再由恋爱的话题歪回到刘可可上。 受到暴击的路人内心os:全世界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只有我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于是我默默地举起了火把。 “你在做什么?” “东江酿豆腐。” 下了地铁,袁茉跟着穆原去他家,一进门,看见快到五点半了,穆原赶紧做饭,袁茉想要搭把手但是被穆原拒绝了。 “你看电视,玩电脑,或者睡一觉都行,做好了我叫你。” 虽然知道他这是心疼她,但是袁茉还是想跟他待在一间屋子里,“我又不是缺手缺脚,我说了要帮忙的,小白菜,拿来,我洗。” 穆原正在剁肉末,见她一脸坚决,想了一下,明白意思了,把刀一放,扭头亲在她的唇上,没等袁茉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小白菜递过去了:“给,洗吧。” 袁茉冲他做了个鬼脸,拿着小白菜走到一边的水池慢条斯理地冲水。 厨房里,一锅鸡汤正在咕嘟咕嘟地炖煮着,穆原咚咚咚地剁肉馅,袁茉专心致志地洗着小白菜,两人各做各的事,谁都没有说话,却感觉贴心。 穆原做的东江酿豆腐是一个在德国认识的广州朋友教给他的,他第一次做的时候以彻底失败告终还被那个朋友嘲笑了好久。 现在再做,他已经很熟练了。 穆原手上拖着一块嫩白的豆腐,他横三刀竖三刀,豆腐被切成小块,然后再把每块豆腐的三分之一切掉,放在一旁备用,在剩下的豆腐中间挖一个洞,挖出来的豆腐他也不浪费,扔进肉馅里,和肉馅搅拌均匀后,用肉馅把豆腐填满,加盖,放在油锅里两面煎黄。 袁茉洗好菜就站在一旁看着穆原做菜。 俗话说:认真的男人最好看。袁茉深以为然,穆原做菜的时候特别认真,完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打扰到他。 穆原拿出一个砂锅,在砂锅底垫了一些香芹、冬菇丝、洋葱和小葱、然后把煎好的豆腐一一摆放进去,加入清鸡汤和鱼粉调好的汁儿和酱油,用小火慢煨。 在这个过程中,穆原快速炒了一个小白菜,让袁茉把外卖的叉烧装进盘子里。 两分钟后,揭盖,扑面而来的香味,鸡汤、酱油、豆腐和各种配料的香气融汇在一起,白嫩的豆腐变成了两面金黄,表面光泽油亮,撒上一小撮葱花,再焖上半分钟,滋味儿更甚。 穆原知道袁茉喜欢吃豆腐,这是特意给她做的。 吃完饭,袁茉蹲在电视机旁边,她正在收纳盒里找穆原说要看的电影,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烦!不找了。 “穆原,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看碟片啊,网上看不行吗?”袁茉冲着厨房喊。 穆原收拾好厨房出来,用纸擦干净手上的水,走到她身边:“看碟片更有意思,我来找吧。” “看碟片和网上看不都是一样的嘛。” 穆原笑着摇头:“不一样,我觉得不一样。” 袁茉耸耸肩:“好吧,我都无所谓。” 很快,穆原找到了他想看的电影,西班牙的《对她说》,他坐在袁茉身边,袁茉很自然地靠了过去,“你喜欢看阿莫多瓦的片子?” “嗯,他很有才。” “我记得这一部节奏很慢啊。” “那就慢慢看。” “……”袁茉瞥他一眼,慢慢看,那要慢到什么时候去,她低头看了看手机,七点半,还早。 112分钟的电影,看到最后,袁茉完全被剧情所吸引,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再看手机,已经是九点多了。 “我该走了。”袁茉急急忙忙地站起来,突然,穆原拉住她。 “嗯?”袁茉回头看他。 穆原笑了笑,然后轻轻一用力,袁茉整个人倒在他身上,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穆原搂着她,贴在她耳边说:“留下来吧。” 轰—— 傻眼了。 “留……留下来?不好吧,你快松开,我回去了。” 他用嘴唇去蹭她的耳垂,这是袁茉很敏感的地方,全身发麻,却还坚持着让他放开。穆原就一遍遍地说“留下来”,声音一次比一次小,几乎是用气音。滚烫的呼吸略过她的皮肤,袁茉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她正要答应,突然传来开门声——“穆原,有没有什么吃……啊啊啊,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砰”,门又关了。 第四十三章 同意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已经放完片子的电视机里传来“唔”的声音,袁茉和穆原两人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他的手禁锢着她的腰,袁茉的脸持续发烫,她虽没看穆原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 “我……该走了。”袁茉动了一下,穆原没松手。 “我真的要走了。”袁茉扭头看着他,两人眼神交融在一起,然后都笑了。 袁茉戳他:“你笑什么。” 穆原:“没什么,走吧,我送你回去。” “唉?你送我?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他总算松手了,袁茉急忙起身,又想到刚刚那一幕,真是尴尬。 “我送你。”穆原穿好外套,以一种不容拒绝地姿态牵起她的手。 这不是穆原第一次牵她的手,但是这一次袁茉却感觉到了不同,侧望过去,穆原脸上一片平静,但他的手热得发烫,袁茉的心脏撞得快要冲出来,再也镇定不了,趁着电梯还没到,袁茉犹豫着说:“要不……我留下来也行。” 穆原猛地回头,有一瞬的惊讶,没等袁茉反悔,他一把横抱起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说:“决定了可不能后悔。” 袁茉抿着嘴笑,冰凉的手指缠上他的脖子,穆原冻得一哆嗦,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贴在耳边说:“谁后悔谁是小狗。” 袁茉躺到床上,用棉被紧紧地裹着自己,看他洗完澡进屋,下巴上还挂着水珠子,穆原的皮肤很好,洗过澡后显得更加通透干净。 他没有掀开被子躺进去,而是走到袁茉那一侧,坐在她腿边,右手伸进棉被里捉住她的左手,袁茉感觉到自己的脸和耳朵烫得能煎鸡蛋,她往另一侧动了几下,穆原顺势钻进被窝,然后轻轻一拉,袁茉整个人都落在他怀里,他扯了扯被子,把他们俩暖乎乎地罩住。 “啊,你干什么!”袁茉低声惊呼。 穆原没有说话,他的唇贴在她的脖子上,一路往上,耳垂,脸颊,眼皮和额头,“放心,再不会有人打搅我们了。” “……”谁怕打搅了! 穆原慢慢地亲她,在她的唇上摩挲着,一手滑落到她的腰上,没想到袁茉突然哈哈大笑:“别碰,痒。” 穆原顿了一下,左手摩挲着她的锁骨,袁茉的心跳急剧加速,两眼相对,没等袁茉反应过来,一个大翻转,她落到床上,支吾地动了动,穆原再次擒住她的唇,两手伸进她的衣服里,贴在她暖暖的皮肤上,袁茉打了个寒颤,手继续往上游移。 “我喜欢。” …… (由于严打再次来袭,所以接下来的情节省略一千字。) 袁茉这晚一只漂泊在大海里的小船,被浪打得起起伏伏,到最后她连声音都嘶哑了。穆原将她搂进怀里,她靠在他的胸膛上,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这一晚,被穆原下令“别回来”的穆松在宠物诊所悲凉地解决完一桶泡面后,躺在诊所的小床上,身边窝着一条刚满两岁的金毛,他叹了口气:“唉,我们俩都是单身狗。” 金毛:汪! 昏睡到早上十点,迷迷糊糊地,袁茉感觉到有人在捏她的鼻子,她不满地哼哼两声,强迫自己睁开眼。 “早。”一张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样子。 “早,起床吃早餐了。” 袁茉伸了个懒腰,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像拆下来重装,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起床。 餐桌上摆放着两份烤土司,一壶牛奶,一小碗橘子和切好的香蕉,还有一杯桂圆红枣茶,这是给她的? 袁茉仔细想了一下,突然就明白了,桂圆红枣茶…… 早餐吃到一半,接到李优的电话,她贼兮兮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袁茉看了穆原一眼,小声说:“等会儿。” “快点把牛奶喝了,要凉了。”穆原的声音如往常一样,但袁茉肯定李优听到了,在外那头李优拉长了调子“哦”一声,笑嘻嘻地说:“我只是问一下,你慢慢玩哦,玩开心点哦。” “你是故意的。”袁茉很肯定地说。 穆原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他笑着说:“对啊,我是故意的,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你朋友?” 说到这个,袁茉才发现好像她真的没有把穆原介绍给李优,“我不是故意不把你介绍给我朋友的,要不,哪天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嗯。”穆原漫不经心地答,见她有点紧张,便笑说,“有时间把你朋友带到店里吧,大家认识一下,也让你朋友帮你鉴定一下我。” 袁茉一下乐了:“行啊。” 吃完早餐,穆原本是要送袁茉回家的,临出门的时候袁茉接到唐桑的电话,她火急火燎地要她赶紧来一趟,袁茉猜到是刘可可出事了,她急忙赶去。 “出什么事了?”唐桑一开门,袁茉就看见刘可可躺在沙发上,双眼紧闭,脸色有些苍白,左手腕上缠着一卷纱布。 自杀? 袁茉瞪大了眼,还没问出口,唐桑摇了摇手,小声说:“不是割腕,你先进来。” “可可。”袁茉推了推她,“你手怎么伤了?” 刘可可睁开一只眼,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儿,小伤。” “还没事儿呢!晚上不是我突然醒了,你就掉下去了知不知道?”唐桑气呼呼地指着阳台,“昨晚上我一醒就跑出来看她有没有梦游,果然,她又梦游了,半个人都栽在阳台外面,差点没把我吓死,手腕可能是我把她拖回来的时候弄伤的。” 即使袁茉没看见那个场面,只是听唐桑的描述就够惊险的了,万一唐桑没醒,她不就…… “可可,你去看医生吧。”刘可可正要张嘴,袁茉赶紧截住她的话,“你别说你不去,你应该知道你必须得去,这么拖着对你对我们都不好,你自己想想万一唐桑没醒,你现在还能不能安安稳稳地躺在这儿,你对你自己的职业规划那么好,要是因为梦游死了,你觉得划得来吗?到时候后悔都没用。” 刘可可坐起来,把头埋在膝盖上,不让袁茉和唐桑看见她的脸。 她……哭了? “可可,是不是你小时候有什么不愉快的事?”袁茉轻声问。 “是啊,你不去看医生是不是因为童年阴影?”唐桑问。 刘可可抬头看了她们俩一眼,脸上出现尴尬的笑容,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跟我小时候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 刘可可抠了抠手指,说:“我以前交过一个做精神科医生的男朋友,我跟他说了我梦游的事儿,他推荐了一大堆药给我,说是进口的特效药,特别有效,三万多块钱的药我想都没想就买了,结果,结果你们应该猜到了。” 袁茉说:“你……被骗了?” 刘可可惊讶地看着她:“我被骗了?没有啊。” “啊?”袁茉和唐桑糊涂了,“你不是被骗了?” 刘可可一头雾水:“不是啊,我是说我吃了那些进口特效药都没用,我以为自己治不好了,所以才不想去看医生的,我是被骗了?” 敢情这姑娘被骗了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卧槽!我真的是被骗了?难怪我跟他说我吃了这些药没用不准备再买了他就跟我分手了,我靠!那个人渣居然骗我!” 谁叫你这么蠢! 弄清楚了刘可可拒医的原因后,不用袁茉多劝,她立马答应去找杜衡。 “我被这个梦游折腾十多年了,不想再这么折腾下去了,正好下周一我有时间,我自己去找她。” 由于昨晚的事,唐桑和刘可可都还没吃饭,刘可可准备下厨,被袁茉拦住了,说她既然受伤了就好好休息。 唐桑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去超市买的梅菜扣肉,正好有面条,袁茉做了三碗梅菜扣肉面。扣肉上锅蒸一个小时后,梅菜的味道完全融进肉里,通过蒸,肉的油腻被化解了一大半,袁茉在碗底各放上两片肉,煮熟的面条白中带黄,在上面撒上梅菜和炒熟的胡萝卜丝、木耳丝和青菜叶子。 这碗面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汤底不好,如果用骨头汤底会更鲜美。 算起来折腾了一天,袁茉累得手软脚软,在回家的车上,摇摇晃晃,袁茉靠着车窗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终点站了,她急急忙忙地下车往回走,路上给穆原打了通电话,想要告诉他刘可可已经同意去看医生了。 “穆原,我给你说可可已经同意去看医生了,可喜可贺吧。” “嗯,她同意就好了。” 穆原的声音压得很低,袁茉觉得有些不对劲:“你现在在哪儿?怎么声音都不对了。” “我现在有点事,等会儿再打给你,好吧?” 穆原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在一旁,脸上温柔的表情瞬间消失,肃然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不知道乔女士找我来为了什么?” 乔卉枝眯着眼睛看他一眼,目光挪到他的手机上:“刚刚是小茉的电话?” “是。” “你们感情挺好的。” “是。” 乔卉枝轻笑一声:“不知道小茉有没有跟你说过她以前为了初恋男朋友自杀的事。” 第四十四章 过去 “我记得是小茉刚上大学那年,交了一个家里开酒吧的男孩子,不过她爸爸不同意,就让那个男孩子跟她分手了,后来那个男孩子被人捅死了,小茉受了刺激,自杀过一次,幸好发现得及时救回来了,每年二月份的时候她要去给那个男孩子扫墓的,不知道这事儿她有没有跟你说过。” 乔卉枝说完笑着看穆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这个年轻人要么是故作镇定,要么是城府颇深,听到这种事他居然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 “乔女士不如开门见山说出您的目的好了,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穆原打断她的话,“您和我的时间都很宝贵,就不用这么浪费下去了。” 乔卉枝有一瞬地惊讶和尴尬,很快恢复笑脸:“既然穆先生着急,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这张卡你拿着,请你帮我交给小茉,这是她爸爸给她的,本来她爸爸想亲手给她,但是……想必你也知道小茉和她爸爸有误会,所以我只好来拜托你了。” 穆原把那张放在他手边的银行卡推了回去:“这件事情我不方便插手,还请袁先生自己给袁茉吧,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说着,他起身要走。 “等一下。”乔卉枝叫住他,“这张卡你拿着,交给她,她要不要这笔钱是她的事,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如果她不要那就丢了吧,但是我要是拿回去,我就不好向她爸爸交代了。” 穆原摇头说:“对不起,我不能为她做决定,不如乔女士亲自给她,需要我现在打电话给她妈?” 乔卉枝抽了抽嘴角,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既然穆先生不愿意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乔卉枝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有时间的话,希望小茉和你回家来吃饭,她爸爸一直很关心她。” 从会所出来,穆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拿出手机刷到电话薄里袁茉那一行,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打电话。刚刚乔卉枝说的那些话对他完全没触动那是不可能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袁茉调酒时的样子,酒吧,调酒,难怪她调酒的时候会露出那么怀念的表情。 那个人在她心里藏得很深吧。 穆原苦笑,嫉妒的滋味儿真是难受。 他又吐了口气,正准备给袁茉打电话,袁茉主动打来了。 “你的事忙完了?”她好像在看书,电话里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 “忙完了,你现在在做什么?看书吗?” “对啊。” “袁茉,我现在来接你好不好?” “接我做什么?” “去我家。” “啊?去你家?”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急乱的呼吸声,“去,去,去你家,干,干什么?” 穆原低低地笑:“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现在就来接你。” “现在?你这么着急?” “嗯,现在。” 他一刻都等不了了,急着想要见到她。 穆原再次给她打电话说他已经到了的时候,袁茉刚好收拾妥当,在李优调侃戏谑的眼神中,拖着疲惫的身体冲下楼,远远地看见一个身体笔直的人站在小区门口。 “你先告诉我去你家干什么?”袁茉吊着穆原的胳膊,穆原只是笑但不说话,她几乎是被他拖上了出租车。 一上车,穆原就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好像害怕她会走掉似的。袁茉试着抽了抽手,无奈这人却握得更紧了。 “你干什么?手都被你捏红了。”穆原少有这么粘人的时候,他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早上刚走,下午又回来了,袁茉坐在穆原家沙发上完全弄不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从她给他打了第一道电话开始到现在,这人就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穆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穆原正在厨房处理虾,准备做一道玉子虾仁,听到袁茉的声音,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处理虾线,“没什么事。”说完,他立马改口,“等我做完饭再跟你说吧。” “行啊,等你做完饭你必须得完完全全地告诉我。” 穆原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漆黑的眼睛透着和以往不同的意味,深深的,袁茉彻底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但是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儿。 袁茉喜欢吃鱿鱼和豆腐,穆原就特意做了玉子虾仁和鱿鱼米卷。 糯米饭加上五花肉丁,胡萝卜丁和香菇先炒熟,鱿鱼去头去内脏,洗干净后淋上料酒去腥,再往里加入焖至五成熟的糯米饭,然后用牙签把鱿鱼封上,丢进锅里加水加酱油、香叶和八角一起炖煮三十分钟。 “嗯——,好香啊。”袁茉站在一旁帮忙切日本豆腐,厨房里满是酱油味和鱿鱼的香味。 袁茉把切成段的豆腐一一摆放在白瓷盘里递给穆原,他在上面各放上一只虾仁,再点上一粒豌豆,放在一旁,等到鱿鱼米卷煮到二十分钟后再把玉子虾仁入锅蒸,最后再淋上芡汁。 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袁茉眼巴巴地看着穆原,她越来越对穆原要说的事情感到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 “你一定要等到吃饭的时候说?你就不怕我听了以后吃不下饭吗?”袁茉撒娇似的扯了扯穆原的袖子。 穆原抽出袖子,握住她的手,轻捏了一下,他想了想,说:“下午你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去见乔卉枝了。” 袁茉愣了一下,忽然变得很紧张:“乔卉枝?她找你做什么?她跟你说什么了?她想做什么?” “你别紧张,其实也没什么事儿。”穆原拍了拍她的背,“放松点,没事儿,就是你爸爸想给你一笔钱,又怕你不要,所以就找到我了。” “你拒绝了吗?”袁茉盯着他。 穆原点头:“当然。” “呼——,那我就放心了。”袁茉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谁稀罕他的钱,我才不要。” “袁茉。”穆原轻唤一声。 “嗯?” “你以前生活得很辛苦?” “你问这个做什么?生活有不辛苦的吗?” 穆原往锅里瞥了一眼,差不多该蒸玉子虾仁了,他一边做事一边问:“我记忆里你很少提你妈妈,今年过年扫墓的话,带我一起去吧。” “好啊。”袁茉笑了笑,“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吗?” 穆原盖上锅盖,转身摇了摇头,冲她招招手:“你来。” “干嘛?”袁茉走过去,穆原长臂一展,一把搂住她:“其实乔卉枝还跟我说了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要不要跟你说,我很少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但是我到现在还拿不定主意。” “什么事啊让你这么烦心。”袁茉推了推他,穆原搂得更紧。 “她跟我说了你的初恋男朋友的事。” 高粱…… 在厨房亮白的灯光下袁茉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四处游离,穆原当即就后悔了,他说这些过去的事做什么! “她……跟你说什么了?”袁茉嗓子发干得紧,眼睛涩涩的。 穆原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轻声说:“没说什么,她只是提了一下,可能是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放心,我什么不信。” 袁茉闭了闭眼,说:“如果她跟你说我曾经很爱他,他死了之后还自杀过,她没说错,现在想起来很傻,但是当时我……别人都在跟我说他配不上我,要我向前看,但是……我……”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一行泪落下来,袁茉抬手就擦掉。 “别说了,对不起,是我不好,别说了,袁茉。” 穆原紧紧地抱住她,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他愈发责怪自己,谁没有过去,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不用说对不起,我能理解的。”袁茉埋在穆原的怀里,闷闷地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又不认识他。” “……”穆原苦笑,“你爱过的人一定很好。” “他真的很好,但是这段感情已经过去了。”袁茉抬起头,红着眼睛看他,“乔卉枝真是用心险恶,如果这件事你没问我,岂不是要存在心里很久,指不定哪天就爆发了。” “不会的。”穆原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不会为了这件事生气的,老实说,如果你一直忘不掉他,我会很难受,但是这不是分开就能解决的问题,我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有忘不掉的过去,如果忘不掉,那就不要忘记。” 袁茉惊讶于他的话,当年人人都告诉她要看开要忘记,人人都跟她说高粱配不上她,人人都让她向前看,她只觉得烦,觉得他们不知道她和高粱之间的感情,外人越劝,她心里的结打得越紧,原来还有人跟她说:你爱过的人一定很好,如果忘不掉就不要忘记。 炖煮着鱿鱼米卷的锅里水已经烧干了,穆原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关掉两边的火,掀开盖子,白雾直冲而上,厨房里填满了诱人的香味。 穆原动了动鼻子,只是这个味道,他就知道这两道菜成功了,他扭头在袁茉呆呆的脸上亲了一口:“洗手,吃饭了。” 袁茉轻微抖了一下,如梦初醒,揉了一下脸,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拿出碗筷摆上,穆原端着菜出来,两人相视一笑。 第四十五章 相亲会 袁茉走进清欢的时候,墙上的钟正好走到六点,她站在店门口有一瞬间的感慨,真是习惯来这里了,这个数学公式钟她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时间。因为穆原之前休业了一段时间,重新开业后店里生意特别好。 “袁茉姐,可可姐和唐桑姐在后院等你。”张鲁泽端着一个大托盘从厨房出来,对着她笑嘻嘻地说。 “好,我过去找她们。”这么冷的天她们还要往户外跑,真是身体素质好。 袁茉走到后院,刘可可和唐桑趴在桌子上说话,看样子好像刘可可在安慰唐桑。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呀?”袁茉坐到刘可可旁边,用手背探了探桌上的茶壶,温的,她倒了一杯红茶,用牙签插了一颗糖煮栗子慢慢地吃。 刘可可抿着嘴笑了一下,对着袁茉使了个眼神,说:“你自己问她吧。” “怎么了?怎么无精打采的,上课太累了?” 唐桑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比上课还累。” “嗯?” “……相!亲!”唐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袁茉惊诧道:“相亲?你这么快就相亲了?你不是要去日本念博?” 唐桑立起身子,手抱在胸前,翻了个大白眼说:“当然不是我自己的意愿了,是我妈。我跟你们讲过的嘛,我妈这人很传统,思想很古板,她就认为女人最大的成就就是结婚生子,我跟程泽结婚的时候她特别开心,觉得我找了一个做医生的老公很有面子,下半辈子衣食不愁,我跟程泽离婚的时候,她就认为是我糊涂了,我跟她说程泽三心二意,对我不是真心的,她反过来教育我说什么‘男人都是这样的,他们一辈子都是小孩,所以才需要我们女人关心他们,不然要我们女人做什么’,我听了都要厥过去了。跟她好好说吧,她说我不懂她的苦心,跟她发脾气吧,她闹得比我还凶,最后我都懒得说了。” 袁茉无奈地苦笑:“你妈妈的思想跟我妈差不多,认为结了婚的女人才完整,离婚就是奇耻大辱,我也不懂她们这一辈的想法,代沟太大了。那相亲是怎么回事儿?” 唐桑瘪了瘪嘴:“我妈加入了我们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平时都有生活,昨天她让我送她去参加活动,结果,一场大型的相亲会。” 活动是在一家y市颇有名气的五星级酒店举行的,唐桑送唐妈去的时候还在想她以为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就是麻将馆,没想到还整得挺高档的,这么舍得下血本,可当她踏入宴会大厅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满屋子的年轻男女面对面地坐着,左右两边站满了一脸满意的中老年妇女,她们看着这群年轻人就像看着一块块肥肉似的,眼睛里都冒光。 “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走什么走,就是特意让你来的。”唐妈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她的胳膊,拖着她往里走,彻底断绝唐桑逃跑的企图。 “妈,我真的有事,别闹了,别耽搁我的正事儿。”唐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唐妈冲她阴测测地笑:“什么正事儿?什么事儿比结婚还重要,今天不管你说什么,你也不许走。” 唐妈拖着唐桑走到一个阿姨面前,唐桑认出这个阿姨是老妈的牌搭子,她大脑迅速转动一下,想了想,这位阿姨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啊。 “哟,好久不见桑桑了,真是越长越漂亮了。”阿姨笑得非常夸张,脸上的粉儿都掉下来了。 唐桑礼貌地笑说:“过奖了。” 唐妈笑得更夸张:“哪里漂亮了,我看是长丑了,你看看她,脸上是不是有皱纹了。” 唐桑:…… “哪里有什么皱纹,桑桑的皮肤好哟,跟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阿姨亲切地握着唐桑的手,“我听你妈妈说你离婚了是吧?哎哟,你说你们这些女孩子动不动就离婚,拿婚姻当儿戏,这一点可不好啊。” 唐妈找到了知音,恨恨地说:“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她就不听我的,现在反悔都来不及了,我真是要气死了。对了,你说要给我家唐桑介绍的那个男孩子呢?在哪里呀?” 唐桑瞪大了眼看她妈妈,还真是相亲啊!心理阴影跟祖国面积一样大。 “就在那里坐着的。”阿姨往前指了指,“看到没有,就是那个穿蓝色羽绒服,个子长得高高的那个,桑桑快去吧,晓生等你好久了。” 唐桑觉得自己还可以拯救一下:“钟阿姨,妈,我还有……” “还有什么!”唐妈果断打断她的话,“人家都等着你了,一点规矩没有,懂不懂礼貌,赶紧去。” 唐桑怀着比上坟还悲戚的心情走到大厅角落里,看见了一个身材中等,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脑袋比足球还圆的男人,她回头朝着老妈的方向看了看,老妈和阿姨猛地向她点头,看来就是他了。 “你好,我是唐桑。”唐桑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男人好像没料到她这么主动,有些惊慌:“你,你好,我是吴晓生。” 在接下来不到五分钟的初步交流中,唐桑得知他是钟阿姨的侄子,在市中医院做医生,比她大三岁,没有婚史。 唐桑心里咬牙,老妈真是对医生着魔了! “听说唐小姐是y大日语系的老师?”中医大夫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不知道唐小姐为什么会选择日语而不是中文。” 唐桑坦然地说:“考大学的时候填的是会计,分数不够,调剂到日语系了。” “……”中医大夫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唐小姐以后有可能升职到教授吗?” 唐桑说:“有这个可能,但是升职要有论文发表要求,我现在专心教学这一部分,科研论文发表得比较少。” 中医大夫点了点头,又问:“唐小姐平时不上课的话喜欢做什么?” 唐桑:“看书,看剧,和朋友一起玩。” “什么朋友?” “吴先生问这么详细干什么?” 中医大夫尴尬地笑:“没什么,就是问一下。” 唐桑转守为攻:“吴先生平时喜欢做什么?” “平时……”中医大夫仰起头想了想,“就是看书吧。” “平时做家务吗?” “不做,有我妈。” “……做饭吗?” “不做,医院有食堂。” “……抽烟喝酒吗?” “不抽,我妈不喜欢烟味和酒味。” “……吴先生以前交过女朋友吗?” “有。” “那为什么没在一起?” “我妈不喜欢,说她长得不像正经女孩子,娶回家肯定不省心。”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袁茉和刘可可笑得停不下来。 唐桑气呼呼地打了她们俩各一下:“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我当时都快无语死了。” “好好好,不笑了。”袁茉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努力憋笑。 唐桑耸了耸肩,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我走的时候,中医大夫还找我要电话,我问他‘你要女人的电话,不用问你妈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袁茉和刘可可憋不住又大笑,唐桑也跟着笑。 吃饭的时候,穆原问她们刚刚说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唐桑把她相亲的事情讲了出来,大家都乐了。 冯达问:“你们都不喜欢男人太听父母的话?” “当然了。”刘可可夹了一筷子腌萝卜丝,“一个男人太听父母的话显得很没主见,而且媳妇是不可能跟公婆没矛盾的,就算小矛盾也是矛盾,这时候父母希望儿子站在他们那边,老婆希望丈夫站在自己这边,遇上一个没主见的丈夫,你们觉得倒霉吃亏的是谁?” 冯达想了想,说:“你这说法不对啊,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为什么要计较这么多呢。” 袁茉笑了笑,说:“冯哥,你这就是男人的想法了。这么说吧,假设冯哥你是嫁给了你老婆,跟着你的岳父岳母一起住,你和岳父岳母发生了矛盾,并且都认为自己占理,但是你老婆站在父母那边指责你,还跟你说‘我爸妈养我不容易,你就让着他们’,你怎么想?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这个……”冯达一时语塞,“也……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是老人,穆原,你说是吧?”冯达眼巴巴地看着穆原,希望他能为男性同胞说话。 穆原抽了张纸不着痕迹地擦嘴:“我觉得无论男女都要有自己的主意,总听父母的肯定不行。” 冯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算了算了,吃面,不说这些了。” 袁茉见好就收,也不再多说什么,专心吃面。 今晚,穆原做了杂酱面,面条是手擀的,因为袁茉喜欢吃手擀面,说是这样的面吸收了做面人的力量,吃起来劲道。 一半肥肉混着一半瘦肉加豆瓣酱、姜末、蒜末和一点酱油慢慢熬,熬到色泽完全变成深褐色即可。 一碗好的杂酱面就是要做到根根面条都沾满作料和肉酱,香而不腻,吃起来不会糟心。这是袁茉对杂酱面最基本的要求。 吃完面,袁茉接到一通电话,是一个许久不联系的朋友,她向袁茉要为美食微博画画人的信息,说是想请张鲁泽为杂志社画几幅插图,价钱不是很高,不知道张鲁泽愿不愿意。 张鲁泽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被喜悦冲傻了,忙不迭地点头:“愿意,愿意。” “钱不是很多。” “没关系的。”他以前四处投稿都无人理会,现在终于有机会让他一展所长了。 晚上十点,袁茉和穆原收拾好店面,打烊,回家。 穆原送她到楼下。 穆原:“真想把你带回去,不让你走了。” 袁茉抠着他的大衣扣子:“不行啊,我明天还要上班的,再说了,我不能总往你家跑吧,你哥还在呢。” 穆原抓住她的手,轻吻了一下她的指尖:“我知道了。” “嗯?你知道什么了?”她什么都没说呀。 “过几天我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第四十六章 意料之外 “……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全市将有大范围的降雪,到时……”本地天气预报还没播完,袁茉关掉了电视。她走到客厅窗台边,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心里吐槽天气预报越来越不准了,什么夜间降雪,现在就开始下雪了,好吗? 现在是下午四点,天已经阴沉下来了,细细的雪花随着呼啸的寒风肆虐而过,据说这是堪比08年的寒流,袁茉拢了拢衣襟,关上窗户准备出门。 昨晚在店里吃完饭,冯达突然提出要请他们去看话剧,刘可可的戏快要开拍了,她正加紧背台词,所以婉拒了冯达的提议,而其余的人找不到不去的理由,也就欣然答应了。 只不过,遇上这种严酷的天气,袁茉着实有点后悔。 袁茉走出大楼,看见等在风雪里的穆原,她急忙跑过去,“你等多久了?怎么不进来等?” 穆原的头发、眉毛和睫毛都沾上了雪花,他随手一抹,搓了搓冰冰凉凉的手,笑说:“没事儿,没等多久,我刚来,走吧,冯哥打电话在催了。” 都快冻成雪人了还说没事儿! 袁茉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衣兜里,平时都是他把她的手放进衣兜里,这次就换她来吧。穆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看她的眼神柔似水,“我的手凉,我放自己兜里吧。” 袁茉瞪他,佯装生气说:“胆儿肥了你,你还敢跟我见外,我说放我兜里就放我兜里,不许反抗。” 穆原配合她,可怜兮兮地说:“喳,遵命。” 穆原这副故作委屈的样子让袁茉憋不住笑起来:“今天实在太冷了,我一早醒了都没那个勇气起床,一直躺到中午,要不是饿了要吃饭,可能中午都起不来。你说冯哥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去看话剧,什么话剧这么好看,不去还不行,我这会儿真想在家吃火锅。” 穆原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问了他,他不说,就说去了就知道了。” 袁茉嘟囔道:“什么嘛,神神秘秘的。” 两人坐车到市剧院门口,一眼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的冯达和张鲁泽,冯达也看见了他们,使劲儿朝他们挥手,袁茉走进才发现今晚冯达穿得一本正经。 剪裁得当的西装,暗红色的领带,一双锃亮的小牛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和平时略显邋遢随意的中年男人冯达完全是两个人。 “冯哥,今天什么日子,你穿得这么正经。”袁茉惊讶地说。 张鲁泽急忙接过话附和:“就是就是,我第一眼看见冯哥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冯达嘿嘿地笑说:“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没什么的,你们不要大惊小怪,走了走了,要开场了,唐桑都已经进去了。” 重生前,袁茉来过市剧院两次,都是陪着合作商来的,那时她一门心思要拿下杂志合作,哪儿还有心思看话剧,像今晚这样全身心放松看话剧还是头一次。 一场三个小时的话剧原本以为会很难熬,却没想到时间一晃而过。看完话剧后,冯达请他们去一家小有名气的店吃铁板烧。 和外面的风雪夹击相比,铁板烧店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狭长型的店面一溜木桌排开,等待进店吃饭的食客在门外排成长队,即使大风大雪也不能打消吃一顿铁板烧的热情。 冯达事先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提前两天就订了位子,他们在等待进店食客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被服务员带进店里,坐到最里边的位子上。 店里弥漫着浓郁诱人的铁板烧香味,袁茉随意地四下看了看,这家店坐满了人,生意真好。 “今天这话剧不错吧。”冯达给他们每人都倒上一杯热茶。 袁茉捧起微烫得茶杯点头:“很精彩,我都想再看一场了。冯哥,你跟演话剧的这人认识吗?” 冯达说:“认识啊,你怎么知道?” 袁茉说:“走的时候我看见你跟一个演员说话来着。” “我以前就是在剧院工作的。”冯达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完全没注意到其余四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穆原问:“剧院?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冯达笑了笑,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以前在剧院做点编剧工作,因为工作上和别人有点矛盾,辞职了。今晚上你们看的话剧是我一个铁哥们儿写的,他邀请我跟他一起办独立的工作室,我答应了。” “啊!”袁茉第一个反应过来,兴奋地说,“冯哥恭喜了!” “恭喜恭喜!” 穆原以茶代酒敬他一杯:“恭喜。” “谢谢啊,谢谢。” 看着冯达喜不自胜、容光焕发的样子,袁茉突然想起了她在疏阔勒第一次见到冯达时的场景,那时在她眼里冯达是一个即使整天笑嘻嘻也掩盖不住失意的落魄中年男人,恍惚间,那一段在疏阔勒的日子已经变得很久远了,好似泛黄的照片,成为她的记忆的一部分,但是不会轻易地想起。 铁板烧店的厨房就在袁茉他们位子的对面,用一扇宽大的玻璃隔了起来,一个年纪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小姑娘正在玻璃后面切肉。 纤细的手握着金属的刀柄,手飞快地动,银色的刀不断划破嫩红色的肉,仿佛能听见其声音。刀切掉肉,和肉下的木菜板相撞发出闷闷的声音,小姑娘手速飞快,不一会儿就切好了一盘子牛肉。 服务员架好炉子和铁板,点上火,打开抽油烟机,然后把切成薄片的牛肉均匀地铺在铁板上,撒上调料,再取了两枚鸡蛋,轻磕在铁板边缘,透明的蛋清和金黄的蛋黄缓缓地落在牛肉上,一遇上加热的油,鸡蛋兹啦兹啦地响。 服务员把小铲子搁到一旁,很礼貌地叮嘱道:“牛肉变色,再这样翻炒两下就可以吃了,那边的调料请自行搭配,如有别的需要再叫我来。” 既然有穆原在,掌勺的肯定就是他了。 袁茉和唐桑聊天,冯达跟女儿打电话,张鲁泽缩在一旁画画,穆原不停地翻动着牛肉,看着牛肉变色,他撒了一把洋葱,继续翻炒几下,然后招呼大家吃饭。 袁茉没想到这家的铁板牛肉这么好吃,没有她想象中的干、柴,牛肉非常的嫩滑又有嚼劲,孜然和胡椒粉不止是覆在表面上而是渗透进了牛肉里面,配上爽脆的洋葱圈,口感层次又增加了一层。 这家店除了铁板牛肉还有一样很受食客的喜爱,就是梅子酒。 在这个雪花飘零,寒风肆虐的冬夜,三五好友相聚一桌,品上一杯酸酸甜甜的梅子酒,吃上一口嫩滑滋味十足的牛肉,还有比这个更美好的吗? 吃完饭,大家相互道别,袁茉挽着穆原的胳膊一同回他家,两人商量着下周六再看一场话剧,正说着话,穆原接到一通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只是“嗯、嗯”地应答。 “谁打的电话?”袁茉问。 穆原把手机放在兜里,说:“我哥,现在我们俩去一趟机场吧。” “去机场干什么?给你哥送行吗?”袁茉眨了眨眼。 穆原说:“不是,去接我爸妈。” “啊?你爸妈?” “嗯。” 袁茉还来不及惊慌就被穆原牵着往前走,她急忙拉住他,说:“你爸妈!现在!来了?现在?” “对啊,我们现在就去机场接他们。” 袁茉被他说得更紧张了,她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他的父母,一瞬间各种杂乱的思绪占满了她的大脑,像一团巨大的乱麻把她的脑子占得满满当当让她无法进行理性思考。 “现,现,现在,不,不,不好吧。”袁茉一紧张就变成了小结巴。 穆原也没想到爸妈会突然从德国回来,他能理解袁茉害怕。 “别害怕,别紧张,放松一点,我爸妈对人很好的。”这句安慰虽然是实话,但是听起来就像套话,穆原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他们很随和,真的不用紧张,有什么事有我担着。” 袁茉知道穆原说的或许都是真的,他的父母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随和,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虽然她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但却是第一次见对方的父母,能不紧张吗? 在去机场的路上,袁茉向穆原打听他爸妈喜欢什么?要不要临时在机场附近买点见面礼?她自己说完又立马否定,说机场附近的东西都不好,显得太随便。 袁茉就这么纠结了一路,坐立难安。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机场的接机大厅还聚集了不少人,袁茉站在靠近大门的地方,一会儿跺脚,一会儿深呼吸,紧张感不但没消息反而陡然上升了。 穆原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他也没想到爸妈会突然回国。穆原搂住她的肩,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调侃道:“别紧张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袁茉瞪他:“你才丑!” “嗯,我丑,你还看上我了。” “那是我心善,不嫌弃你。” “那我要谢谢你了。” 袁茉无奈地笑说:“……你是不是在转移话题?” 穆原:“看来我转移失败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袁茉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不少,强烈的紧张感随之降低,她问:“你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其实她想问你妈妈好相处吗?但是这种问题抛给人家做儿子的得到的当然是肯定的答案了。 穆原想了一下,说:“我妈她……” “穆原!”穆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齐肩的短发,穿着精细考究,脸上带着适宜的淡妆,人到这个年纪已经不用再拼颜值了,气质决定一切。 不用说,她肯定是穆原的母亲了。 第四十七章 突如其来 “阿姨,您好,我是袁茉。”袁茉没等穆原帮她做自我介绍,先一步对穆原妈妈介绍了自己,这样显得大方又礼貌不是? 穆妈微笑着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长得挺秀气,挺漂亮的,虽然能看出她很紧张,但是没有怯场,也不显得小家子气,挺好。 “你好,我是穆原的母亲。”穆妈向袁茉伸出手。 袁茉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的第一感觉穆原妈妈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有了这种想法,紧张和拘束都打消了不少,整个人显得不卑不亢,礼貌地伸手回握。 穆原接过母亲手里的包问爸爸为什么没来,穆妈抬手往后一指,就看见一个气质儒雅,身材匀称,头发略微花白的男人推着两只大箱子走过来。 穆原裂开嘴笑,招了招手:“爸,这儿。” 这一家子的基因实在太好了,一家四口,没有一个丑! 相互寒暄一阵后,走出机场,穆松正巧开车赶到。在回家的路上,穆松问父母要不要吃点东西,穆爸让穆妈决定。 “都这会儿了,太晚了,晚上吃宵夜对胃不好,而且我跟你爸在飞机上吃了饭的。”穆妈说,“要不明天早上去吃早茶吧,袁小姐明天早上有空的话,和我们一起?” 穆妈小时候和父母在广州生活了七八年,吃早茶是从小就融入骨子里的习惯,即使后来移民德国也要想方设法找一家过得去的广东餐厅吃早茶。 “阿姨叫我袁茉就好。”坐在前排的袁茉侧身看着穆原父母,她只思考了一秒,立马答应,“好啊。阿姨叔叔想吃哪一家的早茶?” “哪一家的?这个……”穆妈想了想,笑说,“我们太久没回来了,还真是不知道市里哪一家早茶好吃,你有什么推荐吗?” 袁茉说:“九禾酒楼和费记都不错,环境好,味道也不错。穆原,你觉得去哪一家好?” 穆原“嗯”了一声,说:“费记吧,近。”穆原说的近是指的离他家和袁茉家都近,他们都不用起那么早了。 车行驶到淮山路时出现一条分叉,往东走是袁茉家,往南走是穆原家,穆妈主动提出先送袁茉回家,袁茉急忙摇手拒绝:“不用这么麻烦了,阿姨,您和叔叔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也很劳累了,我就在这里下车,自己回去就行。” 穆妈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她怎么能放心袁茉一个姑娘家自己回去,于是她让穆原送袁茉回家。 快到一点,袁茉躺在床上还没能成功入睡。从回到家开始她就一直在想穆原妈妈对她会是怎样的印象。她本想打电话给穆原,但是已经这么晚了,也不好打扰他。就这么一个人纠结到一点过,最终还是忍不住给穆原发了条短信。 两分钟后,手机响了。 袁茉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是穆原的电话。 “你还没睡?”莫名其妙的,袁茉的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好似要冲出来。 “嗯,你也没睡。”电话那头传来拖动椅子的声音。 袁茉吐了口气说:“我睡不着。我想问你……那个…….你妈妈有说什么吗?”心脏越跳越快。 穆原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有啊。” 袁茉捏着手机的左手紧了紧,紧张兮兮地问:“她说什么了?” 听见她发紧的声音穆原能猜想到此时她坐在床上,捏着被子,双眼睁得老大的样子,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他悠闲地说:“我妈说你…….说你大方漂亮,不扭捏,有礼貌,还知道为别人着想,是个挺好的女孩子。” “唉?”袁茉没想到只跟穆妈见了一面,完全没想到她对自己评价这么高,“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别哄我啊。”说着,嘴角就向上勾起了。 穆原的双眼干得发涩,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笑了笑说:“真的,千真万确,要是不信你明天自己问她。” “去你的吧,我怎么好问你妈妈这种问题,显得我多自恋。”袁茉心里松口气,裹着被子倒在床上,翻了个身,“你快睡吧,我也要睡了,明天一早我们俩还得去订位子的。” 穆原说:“明天早上我去订,你不用那么早起来。” “那怎么行。”袁茉打了个哈欠,“说好了我们俩一起的,好了好了,我真困了,睡了,晚安。”刚一挂断电话,手机还没来得及关机,袁茉就困得睡着了。 这一晚,袁茉做了一个梦,梦里,妈妈摩挲着她的手,轻言细语地说:“小茉长大了,谈恋爱了,要嫁人了。” 她羞涩地嘟囔:“什么要嫁人了,我跟他还早着呢。” 妈妈看着她抿着嘴笑,笑着笑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开始流血,很快就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拉着袁茉的手也变成了森森白骨,袁茉吓得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掉。 袁茉从梦中惊醒,抬头一摸,脸上冰凉一片,她哭了? 好像很久没有梦见过妈妈了,在妈妈去世的前两年,她已经疯得很厉害了,很多时候连自己女儿都认不出来,更别说会轻言细语地跟她说话了,不对,准确地讲,她跟袁文和离婚后就变得易怒暴躁。 天色还未亮,袁茉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直到手机闹铃响提醒她该起床了。 袁茉晚上没睡好,一大早又赶着出门,坐在地铁上直打哈欠,差一点就坐过了站。 从地铁出来,袁茉一眼看见站在马路对面的穆原,他穿了一件长款黑色风衣,一双铁灰色的军靴,一阵风过吹起他的衣角,袁茉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看的武侠剧里的大侠,她的心情突然变好了,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我很喜欢你今天的穿着,很帅。”袁茉挽着穆原的胳膊,笑嘻嘻地对他说。 穆原低头看着她,眼里全是细细碎碎的光,在他的印象里,这还是袁茉第一次夸他。 寒冬腊月的早上晨光来得特别晚,袁茉和穆原走到费记的时候天才刚刚完全亮起来,费记门口已经排了一小列队伍都是等着进门吃早茶的。 “还好我们来得早,不然肯定没位子了。”袁茉看了看排在他们后面的人,都快排到街尾了,为了一口吃的真舍得折腾自己。 站在寒风里特别容易冷,袁茉搓了搓发凉的手指,哈了一口气,穆原掏出一副皮手套递给她:“戴上吧,我的。” “我们俩一人一只。”袁茉拿了一只手套戴上,外面是皮的,里面是很厚的绒,她感觉这双手套像是新买的,她抬眼看穆原,晃了晃手,说:“你看,大了。”没一根手指头是触到顶的。 “先将就一下吧,进去就暖和了,我就是怕你冷才带出来的,平时我不戴手套,这只你也戴上。”穆原拿过她的手,不让她多说什么就给她套上了另外一只手套。 站在袁茉身后的女孩子悄声说:“你看别人家男朋友多体贴,你怎么就不知道给我带双手套,我就不冷吗?”女孩子的男朋友一个劲儿地道歉,表示下次要买一车手套送给她。 袁茉好笑,却也觉得女孩子说得对,穆原确实很贴心,跟他在一起越久越能发现他的好。 早上八点半,费记准时开门,穆原选了一张靠窗的位子,说是穆妈最喜欢坐在窗边吃饭,觉得这样视野开阔,用餐的心情都会好很多。 不到二十分钟,穆松就带着父母来了。 “麻烦你们俩了,这么早就过来抢位子。”穆松拍了拍穆原的肩膀,“换做是我,我就不行,为了这么口吃的一大早爬起来,划不来。” “你还好意思说。”穆妈瞪他一眼,“明天我和你爸爸也要饮茶,你来给我们排队占位子。” “啊,妈,我……” 穆妈抬手打断他的话:“没得商量。” 穆松嬉皮笑脸地给父母各倒了杯茶:“行!我来就我来,谁叫我是做儿子的呢。” 袁茉在桌下撞了一下穆原的膝盖,小声说:“你跟你哥性格真是不一样啊。”同时一起长大的两兄弟,穆原沉稳,穆松跳脱。 穆原笑了笑,算是认可她的说法。 趁着穆原和穆松拿点心和粥的空当,穆妈坐到袁茉身边,轻声轻语地询问着她的家庭背景,问得很详细却又把握着分寸。袁茉一一作答,连她母亲已经去世,父亲再婚的事情都没有隐瞒,反正这也是事实,她不觉得有什么丢脸。 穆妈拍了拍她的手,慈爱地看着她笑,心想:也是一个苦出来的女孩子,难怪看着年纪不大,为人处世却很成熟,不容易啊。 “这次我和他们爸爸是临时决定回国的,匆匆忙忙的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回来,这个,你拿着,千万别跟阿姨客气。”穆妈说着从手上退下来一个玉镯子戴到袁茉手腕上。 袁茉再不懂玉也知道这是和田玉。 “阿姨,这个太贵重了。” “这有什么贵重的。”穆妈笑吟吟地说,“我说了你别跟我客气,不许还回来。收下收下。” “你别跟我妈客气了,收下吧。”穆原端着一个大圆托盘回来,示意袁茉收下。 袁茉这才安心,看着穆妈说:“谢谢阿姨。” 穆妈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她的手,袁茉皮肤白,这和田玉镯衬得她皮肤又白又润,看着就漂亮。 穆袁父母口味清淡,所以穆原给父母拿了两碗白粥,而袁茉和他都喜欢吃点咸味早餐,给袁茉和自己拿了两碗鸡片粥。 袁茉心里再一次肯定了穆原是个很贴心的人。 费记的虾饺一笼只有三只,穆原就每人一笼,圆桌中心摆放着两盘牛肉丸,两盘香煎萝卜糕,两小碟烧麦,这可比平时的早餐丰盛多了。 虾饺蒸到表皮半透明最好,透过表皮能看见里面粉色的馅,当筷子触碰到虾饺的时候,虾饺会略微颤动,比拇指略大的虾饺让人在暗骂卖家抠门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叹——实在太好吃了! 煎得两面金黄的萝卜糕配上熬得浓稠的粥最棒,手打牛肉丸劲道弹牙,不知是穆原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还是这顿早茶太棒以至于大家都顾着吃而顾不上说话,总之,这一顿早饭吃得很安静。 从费记出来,穆原爸妈提出要自己逛一逛,穆松要跟着一起去,被穆妈一个眼神打回来。看着二老上的出租车开走后,穆松迫不及待地上了另一辆出租车,笑得贱贱地,不用说就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袁茉拉了拉穆原的袖子,问:“我们现在去哪儿?”说着,她打了个哈欠,“我有点想回家睡觉。” “那我送你回去。” 穆原的话音刚落,袁茉的手机突然响了。 嗯?一个陌生的号码,谁啊…… “你好,请……” “是我,你快来市医院一趟,你爸爸不行了。” 第四十八章 逝去 要问袁茉最讨厌什么地方,医院一定是排第一位,在这个见惯了生老病死的地方她失去了母亲,站在市医院住院部大楼下,袁茉抬头往上看,整个人有些恍惚,妈妈跳楼身亡的景象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袁茉,上去吧。”穆原拍了拍她的肩膀。 袁茉收回思绪,点了点头,让穆原牵着她走。 刚刚乔卉枝打来电话说袁文和心脏病突发,正在医院抢救,不过凶多吉少。袁茉愣了很久才决定来医院。要问她是什么心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来市医院住院的病人太多,袁茉和穆原等了三轮才上了电梯。数字一层一层地往上跳,心脏跳动也随之加剧,当电梯到达第二十五楼时,叮——,她的心脏忽然一缩停跳一拍。穆原握起她的手,轻声说:“到了,走吧。” 在这一刻,袁茉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念头,但是双腿却不自觉地往前走。 快要走到病房的时候,袁芙正巧从里面出来,两人撞了个照面。袁茉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袁芙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像看见了陌生人一般冷着脸从她身边走过。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袁芙冷淡且带着嫌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袁茉停下来,扭头看着她,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袁芙冷笑:“看来为了钱,仇恨什么的也不值一提了。” “什么钱?”袁茉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干巴巴的。 “你装什么傻,当然是遗产了。”袁芙冷声道。 “遗产?不是说在抢救吗?” 袁芙愣了一下,然后又冷笑:“你说是就是吧,进去吧,爸爸在等你。” 前面就是袁文和的病房,袁茉站在外面犹豫不决,几次想要敲门进去都作罢了,内心慌乱无措。 “我来敲门吧。”穆原说。 袁茉无措地看着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我自己来。” 抬手、敲门。 几秒钟后,病房里传来乔卉枝的声音:“请进。”她的声音不像往常那样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雍容华贵,而是明显的苍白无力。 袁茉和穆原走进病房,一眼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两个多月没见,袁文和已经变成了一个枯瘦苍老的老头。 他带着呼吸机,身上插满了管子,左手背上一片淤青还插着一个针头,挂在上方的输液瓶一点点地往下滴。 “你来了。”乔卉枝坐在袁文和床边的小沙发上,脸色惨白憔悴,双眼哭得红肿,头发凌乱,整个人看起来老了许多。 袁茉微微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乔卉枝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站起来伏在袁文和耳边说:“小茉来了。”说完这句话,袁文和猛地睁开眼睛,费力地扭动脖子想要看着袁茉。 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 袁文和那双浑浊的眼睛望着她,吃力地抬起手,手指微微动了动,好像在让袁茉过去。 “你父亲让你过来。”乔卉枝在一旁做翻译。 袁茉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死死地抓着穆原的手,手掌冒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呼——,呼——。 袁文和沉重的呼吸加重,那只苍老的手却始终不放下去。那只手的手背上有一块烫伤的疤痕,袁茉还记得,这是她十二岁那年,妈妈发现了袁文和出轨的事情,她质问袁文和,得到的却是袁文和提出离婚,愤怒之下,妈妈掀翻了饭桌。眼看着一锅刚炖好的黄豆猪脚汤就要泼到她身上,袁文和急忙冲过来护着她,滚烫的汤汁烫了他一手,从此这道疤就这么留下来了。 “小茉,不管你有多恨我们,现在你爸爸他……”乔卉枝恨恨地瞪着袁茉,“他都这个样子了,你就不能暂时放下吗?” 放下?真是说得轻巧。 不知什么时候,袁茉哭了。她用手背胡乱地擦掉眼泪,一步步地挪到袁文和的病床边,刚一走近,那只冰凉枯瘦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好似害怕她跑了。 袁文和示意袁茉拿掉他的吸氧面罩,乔卉枝大惊失色地说:“袁文和你疯了?袁茉,不许拿掉他的吸氧面罩。老袁,你要说什么等你病好了再说。” 袁文和一脸痛苦地摇头,右手用力地锤着病床,抓着袁茉的左手摇了摇,坚决地让袁茉拿掉他的吸氧面罩。 袁茉抽了抽鼻子,弯下腰,取下他的吸氧面罩,轻声说:“你要说什么,我听着。” 呼——,呼——,沉重的呼吸声,“信,信。”袁文和的声音气若游丝,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说话。 “信?什么信?” “信……”袁文和想要抬手告诉她信在哪里,可是手上像套了千斤重的东西怎么也抬不起来,他只能尝试用目光告诉他。 “信,信。” 袁文和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袁茉掀开被子,在他的衣服里找到了一封皱皱巴巴的信。见她拿到了信,袁文和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忽然,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老袁!老袁!”乔卉枝愣了一秒钟,然后声嘶力竭地大喊,袁茉心下一沉,突然懵了,他……死了? 穆原扶住摇摇欲坠的袁茉,急忙按了床头的呼叫灯,很快,护士和医生匆匆来了,病房里所有人都被请了出去。 乔卉枝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把头埋在手里,不知道是否哭了。袁茉站在门前,透过门上的一小块玻璃往里瞧,穆原站在旁边担忧地看着她。 病房里,医生护士忙作一团,他们正在竭尽全力地抢救袁文和,这一幕袁茉很熟悉,从小到大她不止一次看见医生抢救妈妈,她甚至能够听见电击在皮肉上的声音。 袁茉紧紧地捏着那封信,整个人不能控制地颤抖,穆原抱着她的肩膀支撑着她,袁茉半个人都倒在了他的怀里,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那么漫长。终于,半个小时后,医生和护士满头大汗地出来了:“抢救过来了,你们家属进去看看吧。” 乔卉枝激动地抬起头,一个键不冲去握着医生的手,哭着说:“谢谢,谢谢。” “不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家属进去看看吧,注意千万不要刺激他,病人这个时候受不得任何刺激。” “我知道,我知道。”乔卉枝擦了擦泪,急忙跑了进去。 “不进去吗?”穆原问。 袁茉垂下眼皮,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真的不进去看看?” “不去了。”袁茉吐了口气,“我……不知道用什么心态面对他,很复杂,我现在想回去。” 这个时候当然是顺着她来,穆原点了点头说:“好,我送你回去。” 回家的公交车空荡荡的,加上司机只有三个人,袁茉靠在车窗上发呆。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外出参加画展,袁文和忙着第一家酒楼开张,整天不着家。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要饿肚子了,没想到袁文和急急忙忙地赶回来给她做饭。 她喜欢吃芋头汤,他就特意去买了芋头,坐在客厅里一边削皮一边跟她说:“今天我去买芋头的时候听见一个阿姨说‘我儿子就喜欢吃芋头’,我跟她说‘我女儿也喜欢,最喜欢吃我做的芋头汤了’,小茉,你说是不是啊?”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开心地点头。 十三岁后,她再也没吃过芋头汤。幸福总是那么短暂,转瞬即逝,想抓也抓不住。 因为担心袁茉情绪不稳定,穆原坚持陪她回家。 李优回父母家了,家里冷锅冷灶的,穆原问袁茉想吃点什么,袁茉想了半晌,哑着声说:“我现在不饿,不想吃。我有点累了,我要去睡会儿。” “去吧,我出去买点菜,中午就在家里吃。” “嗯。”袁茉没有精力再去想别的,“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我都可以,钥匙给你。” 穆原从她手上接过钥匙,触到她的指尖,被凉得一缩,急忙抓住她的手,说:“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病了?”他摸了摸袁茉的额头,应该没有发烧。 “快去休息,我去把暖气打开,家里有热水袋吗?我再弄一个热水袋……”穆原絮絮叨叨地说着,袁茉眨了眨眼,用力把眼泪憋回去,她不想让穆原再担心她了。 卧室的暖气呼呼地往外吐着热气,脚边的热水袋温暖着冰凉的脚,袁茉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清醒得让她吃惊。她索性裹着被子坐起来,转头看见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封信。这封信怎么会在这儿?她明明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呀。应该……是穆原放进来吧。 袁茉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过信,犹豫了几秒钟,决定打开看看。 小茉: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我想这或许是我最后给你写信的机会了。爸爸很久没有自己动笔写字了,希望你别笑话爸爸的字丑。其实,爸爸也不知道该写什么,我想对你说的话太多,我对你的亏欠也太多。我一直想着我还不能死啊,小茉还没有原谅我,我怎么能死,可是人算不过天,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 我还记得你出生的时候有六斤三两,护士把你抱出来给我看,小小的一团,皱皱巴巴的红脸,像只小猴子一样,但是我就是觉得我女儿最好看,谁都没有你好看。或许是护士抱着你不舒服,你哼哼唧唧地叫了一声,我吓得魂儿都没了,急忙问护士你怎么了,护士笑话我是个傻爸爸。的确,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傻爸爸,如果我知道你妈妈精神不好,我一定不会把你留给她。 你从小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特别爱提问,简直是个十万个为什么。一会儿问我们天为什么是蓝色的,太阳为什么是圆的,一会儿问我们电视机里为什么有人,他们能出来吗?这样的问题很多很多,我和你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我和你妈妈离婚后,你妈妈就不许我再接近你,我总是偷偷地在你学校外面看你,想要知道你是不是长高了?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瘦了?跟同学相处得好吗?我还偷偷去问过你的高中老师你的情况,他们跟我说:“袁茉可棒了,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跟班上同学关系也好,谁都喜欢她。”那个时候我特别自豪,我有一个优秀的女儿。但我又很伤心,我没有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不后悔跟你妈妈离婚,但是我后悔对你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让你那么小就吃苦,你恨我,恨得对。我知道对不起三个字很廉价,弥补不了我的过错,或许你永远不会原谅我,这是我终生的遗憾。 小茉,爸爸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 小茉,爸爸要走了。 爸爸袁文和 第四十九章 放下 这是什么地方? 不足25平的客厅,两扇旧木头窗户大开着,木质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放了一个很丑的陶瓷瓶,老式三十二寸电视机,用旧方格布罩着,再往右看,陈旧的电冰箱上贴着一幅画,画上有三个人,爸爸妈妈牵着女儿。 袁茉发现自己站在小时候居住过的屋子里,那副画就是她画的。 她往前走去,忽然,从厨房里出来一个人,差点和她撞上。袁文和端着一盘糖醋排骨,笑嘻嘻地对她说:“小心点,打翻了就没得吃了,快去洗手吃饭。” “小茉。”妈妈从画室出来,对她招招手说,“我刚画好一幅画,你来看看画得怎么样?” 妈妈…… 画面一转,四周的一切都变了,她站在市医院住院部楼下,周围聚集了很多围观的人,大家都抬头往上看,住院部的天台上站着一个女人,摇摇欲坠。袁茉瞪大了眼看,是妈妈! “妈妈!”袁茉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 “袁茉,袁茉。” “妈妈。” “袁茉。” 好熟悉的声音,谁在叫她。 “袁茉,醒醒,袁茉。”穆原买菜回来正准备做饭就听到了从袁茉卧室传来的细微的声音。她躺在床上,手边是那封信,眉头紧皱,一副睡不安稳的样子,白馥馥的脸上留着泪痕,就像是雨点打在玻璃上留下的痕迹。 穆原继续叫着她的名字,袁茉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穆原担忧的样子,她有一瞬的愣神,然后安抚地笑了一下:“你没走啊?” “我不放心你。”穆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底透出深深的担忧,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似的,说:“我刚刚接到乔卉枝的电话……” 2016年1月28日,下午14:27,袁文和终究没能挺过去。 袁茉和穆原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挤满了人,哭声、叹息声和窃窃私语声交杂在一起,一副人间悲剧的缩影。天知道他们有几个是真的为袁文和伤心的。 “小茉来了。”站在门口的魏叔第一个看见袁茉,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袁茉冲魏叔点了点头,撒开穆原的手穿过人群独自往里走。她能感觉到周围人的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脸上,他们在看笑话。是啊,前妻的女儿和现任妻女会怎么争遗产呢?好大一出戏啊。袁茉都能猜到这些人在想什么。 袁文和的遗体罩上了白布,乔卉枝、乔正和袁芙站在他的床边,乔卉枝母女靠在乔正身上哭得梨花带雨,看见袁茉来了,两人同时止住哭泣,警惕防备地看着她。 “你还来做什么?”袁芙死死地瞪着她,如果眼神能杀人,袁茉已经死了一万次了,“爸爸临死之前都还在想着你,你死到哪儿去了?你现在还来做什么?你滚出去!”袁芙的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到袁茉身边,扣着她的手臂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力把她往外拖。 “圆圆,你不要冲动。” “小芙,你冷静点。” 周围的人不痛不痒地劝了几句,袁芙置若罔闻,她就是不想看见袁茉这张讨人嫌的脸! “够了!”袁茉怒喝一声,甩开袁芙的手,嫌恶地看着她,“你不要在这儿发疯,乔女士,麻烦你管好自己的女儿。” 乔卉枝被她吼得愣了几秒钟,然后扑到袁文和身上放声大哭:“老袁啊,你快睁眼看看你的好女儿,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老袁啊,你走了,我和圆圆可怎么办啊。” “爸爸。”袁芙也哭着扑过去,“爸爸,你说姐姐会照顾我的,爸爸你撒谎,爸爸!” 病房里乔卉枝母女俩的哭声此起彼伏。袁茉冷眼看着她们,原本就头晕,现在头都被她们吵得快爆了。她知道她们打的是什么算盘,袁文和去世了,第一件事绝对不是处理身后事而是瓜分财产和公司的权利,这么一想,袁文和也挺可怜的,在这屋子里真心因为他去世感到伤心的只怕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你们哭够了没有?”袁茉厉声说,“如果你们哭是为了他的遗产,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对他的财产没有兴趣,你们也不用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省点力气吧。我来,只是为了送别,你们要哭就请继续,但是我警告你们不要把脏水泼在我身上。再见。” “小茉,你等等。”魏叔急忙叫住她,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说,“你爸爸遗产的事你必须在场,他的遗产你也有份的。” 袁茉的太阳穴突突地疼,左手掐着大腿让自己冷静,说:“现在不是谈遗产的时候,有什么事让律师来跟我谈吧,他的身后事就拜托各位叔叔了,对不起,我先走了。”说完,她逃也似地跑出病房。 身后魏叔大喊着她的名字,袁茉拉上穆原一刻不停地跑了出去。 跑到住院楼外,袁茉才感觉缓过气了,刚刚在病房里,看见袁文和躺在哪里,她有一种全身血液都在逆流的感觉,那一瞬间都快窒息了。 “你脸色很不好,我送你回去休息。”穆原碰了碰她毫无血色的脸颊。 “好。”现在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无法进行任何思考。 穆原送她回家,看着她睡着,并没有离开,他给父母打了通电话:“……对,我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袁茉这边需要人,我要陪着她。” 电话那头穆妈叹了口气,说:“你就好好陪她,我和你爸有你哥陪就行了,出了这种事谁都难受,她爸妈都去了,是吧?唉,也是个可怜的姑娘,你说今年过年的时候让小茉跟我们一起过行不行?会不会刺激她?” 穆原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卧室,闭了闭眼,说:“到时候再说吧。” “行,你好好照顾她吧。我看得出小茉心思细,遇上这种事真是……本来还想着跟她爸爸见一面的,现在也不行了。穆原,你在她面前注意点自己的言行,千万别刺激她。” “我知道了。” 穆原挂掉电话,进厨房做饭。袁茉现在肯定吃不下油重味重的东西,穆原准备熬一小锅山药百合粥,吃点甜的或许对情绪有帮助。 穆原新买的小砂锅里咕嘟咕嘟地熬着粥,山药和百合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漂浮在厨房上空,,另一口蒸锅里蒸着芋头,蒸软的芋头碾成泥,再做成拇指大小的小圆球,做一碟芋头丸子。他一边做饭一边竖起耳朵听卧室里的动静,这个时候再多的语言都是空白无用的,他想陪在袁茉身边就行。 袁茉本以为自己睡不着,没想到一沾枕头她就睡着了,但是睡得并不安稳,小时候一家人幸福的日子和后来艰难的生活穿插在一起如幻灯片一样一闪而过。就这样睡了两个时候,醒来时,全身发软,比跑两个小时马拉松还累。 袁茉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放空,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难道穆原还没走? “唉?你没走啊?”袁茉打开房门,看见正准备进厨房的穆原。 “饿不饿?我煮了山药百合粥,吃一点吧。” “你一直都在这里没走?”袁茉走到厨房,看见放在台子上的砂锅和一盘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丸子,“那是什么?” “芋头丸子。”穆原用牙签插起一个,“吃吧。” “芋头……”袁茉愣了愣神,走过去,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芋泥碾得很细,吃不出颗粒感,加了少许白糖,又甜又糯。 “好吃吗?”穆原问。 袁茉认真地点头:“好吃,我很喜欢吃芋头。” “是嘛,那我以后就变着花样给你做。走,吃饭了。” 袁茉窝在沙发上捧着一碗穆原熬的山药百合粥,热腾腾的气覆在她的脸上,香甜的气味直往鼻子里窜,她动了两下勺子,兴意阑珊,暂时没有想吃的*。 那边,穆原给顺顺倒好猫粮,起身看见袁茉捧着碗发呆,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怎么不吃?不喜欢?” 袁茉看着他的眼睛,很勉强地笑:“不是,我没什么胃口,等会儿吃。” “等会儿吃就凉了。”穆原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最好趁热喝。” “我知道了,你不用回家吗?叔叔阿姨还等着你的吧。” 穆原坐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说:“我不着急回去,你别赶我走,我跟爸妈都说了,我在这儿陪你。” 袁茉习惯性地靠在他怀里,说:“叔叔阿姨……都知道了?” “嗯。”穆原用手背轻抚着她的脸,“爸妈让我转告他们很关心你,节哀顺变。” “谢谢。”袁茉放下碗,垂下眼长吐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弄不清现在我的感受。说不上伤心,当然也不是开心,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我看见他变成了那个样子,我还是会觉得于心不忍,但是要说是不是伤心欲绝,还真没有。我跟他分开得太久了,很多记忆都很模糊了。他认为我恨他,其实我早就不恨他了,你相信吗?” 穆原沉吟片刻,点头:“我相信。” 袁茉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声音闷闷地说:“我也是刚刚才发现我已经放下了。恨一个人太累,我得时时刻刻地记着要去恨他,我不想自己过得这么累。十三岁之前他是父亲,在我心里是最好的父亲,但是十三岁之后,他慢慢地变成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这些年我对他了解得太少,连哭都哭不出来。袁文和比我妈妈幸福,他走的时候身边还有那么多人陪着他,而我妈妈走的时候只有我,还好,她本来就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应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吧。” 袁茉的声音不大,却如炸雷一般震在穆原心头,他可以想象那时袁茉的无助,痛苦和迷茫,最亲密的人去世了,她却还要独自撑着处理后事,想到这里,穆原心里如针扎般地疼。 “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过来的?”穆原的声音干巴巴的。 袁茉抬头看他,说:“我不记得了,真的,那个时候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或许是太痛苦所以潜意识里想要忘掉过去,穆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不忍心让她记起那些残酷的事。晚上穆原没有回家,留在袁茉家陪着她。 地球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就不转了,生活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到来或者离开有所改变,一切都要照常继续。 周一,袁茉照常上班,快到五点的时候,她整理好最后一份文件,把办公桌上属于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穿上外套,提上包,抱着箱子和同事们一一道别,这是她在中国旅途的最后一天,她顺利地辞职了。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袁茉还没走进后院就听见了刘可可和唐桑欢畅的笑声。 见她来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止住玩笑,刘可可急忙站起来接过她的箱子:“你辞职了?” 袁茉点点头:“对啊,你那么惊讶干什么?” “没,没什么。”刘可可担忧地看着她,“你现在……还好吗?” 袁茉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倒了杯水,笑说:“你觉得我哪点看起来不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刘可可欲言又止。 袁茉拿起杯子放在唇边,升起的热气像是一层笼罩着她面庞的纱,她平淡地说:“我没事,你们不用顾忌我,真的没事。” 冯达关切地说:“请节哀顺变,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唐桑和刘可可忙附和:“是啊是啊,哭出来好受一些,千万别憋着自己,有什么事别一个人硬撑,还有我们在,我们随时候命。” 面对朋友们的关心,袁茉没有多做解释,这时候说自己没事就跟醉鬼说自己没醉一样都不可信,虽然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的没事,但是……自己知道就行。袁茉俏皮地眨了眨眼,微微地笑:“好啊,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哭的。” 晚上快要吃饭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袁芙站在店门口,取下墨镜,微微抬起下巴,嫌弃地扫视了一圈,瘪了瘪嘴,高傲地看着袁茉,冷淡地说:“我想跟你谈一谈。” 第五十章 甲之□□,乙之蜜糖 “谈什么谈,没什么好谈的。”袁茉还没说话,刘可可先炸毛了,她看见袁芙就跟猫看见耗子似的,浑身都是战斗力。 袁芙轻蔑地瞥她一眼:“我跟你说话了吗?多嘴多舌。” “你说什么呢你。”刘可可暴跳,气恼地指着袁芙,“这里不欢迎你,你出去。” 袁芙白她一眼,不再多做理会,看着袁茉说:“你有时间吗?我要跟你谈一谈。”说话的语气跟命令似的,袁茉回头扫她一眼,然后转过头说:“你没看见我现在在吃饭吗?等我吃完饭再说。” 袁芙被她噎了一下,看着就要发火了,火气却被生生地压了下去,拖了一把门口的椅子坐下,一副“你不跟我谈,我就不走了”的架势,语气依旧跟命令似的:“行,你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谈。” 刘可可嗤笑一声:“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丑人多作怪。” 大家都以为袁芙会因为刘可可这句话发飙的时候,袁芙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发火,很安静地玩着手机,好似没有听见刘可可的话。 冯达抬手碰了碰刘可可,小声说:“别火上浇油,少说几句。” “就是,你少说几句。”唐桑在一旁帮腔,夹了一片酸汤肥牛给她,让她多吃饭,少说话。 刘可可瘪瘪嘴,不甘心地鼓了股腮帮子,低头扒饭,含混不清地说:“不说就不说,我还懒得费口水呢。” 袁芙刷了一会儿微博,又跟朋友在微信上聊了几句,一抬头发现袁茉还没吃完,袁茉是故意晾着她的吧!一向是别人等她,没有她等别人的袁芙哪儿受得了这种闲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意思是催促袁茉快一点,然而袁茉理都不理,继续跟她那一帮子朋友聊天吃饭。袁芙板着脸瞪袁茉后脑勺,但也只不过是自己跟自己生气罢了。 她每天都是这样吗?和朋友在一起?每天……都这么开心吗? 袁芙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怅然,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家里人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吃饭了。自从爸爸跟妈妈结婚以后,一起吃饭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到了她上大学那年爸爸几乎整天不着家。 袁芙从小就知道她的爸爸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还有一个女儿,所以她每次看见别人家的小朋友跟着爸妈一起去公园玩都很羡慕,她问妈妈为什么爸爸不跟她们一起来,妈妈总是板着脸回答她就快了,就快和我们团聚了。 那时候她小,以为爸爸真的是要排除万难,斩妖除魔跟她们“团聚”了,长大一点后才知道,她妈妈是别人口中的小三,被人鄙视的插足者。这一认知让她很害怕,害怕她的朋友同学知道了以后会歧视,孤立她。 但是更让她害怕的是那个所谓的同父异母的姐姐是那么优秀,每一次听到爸爸用失望地语气说“你真不如你姐姐”的时候,她心里就对袁茉的恨意加上一分,即使这么多年她们俩从来没有面对面地交流过,但是袁茉在她的心里就是敌人,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打败的敌人。 而今天,她要来求这个敌人了。 再过了半小时,袁茉终于吃完了饭,看见她放筷子抽纸擦嘴,袁芙眼里流露出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紧张和期盼。 “你找我有什么事?”吃了一大份酸汤肥牛又被穆原逼着喝下两碗鲈鱼汤,袁茉的胃被撑得满满的,如果坐下去的话,她怕自己胃里的东西受到挤压就吐出来了,所以靠站在吧台边。 但是落在袁芙眼里,袁茉高扬的下巴就是对她的蔑视,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她真是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想……”袁芙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想……求你。” 袁茉没听清她的话,狐疑地问:“想什么?” “她说她想求你。”坐在一旁看好戏的刘可可忙不迭地说,袁芙低三下四地求人,这出戏不看白不看。 袁芙的脸顿时胀得通红,嘴唇抖了抖,慌乱无措地说:“换个地方能不能,不不不,能不能换个……换个地方,这里不方便。” 袁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对上袁芙那双哀求的眼睛,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心想:算了,没必要做得这么过分。于是,她带着袁芙进了后院。 “现在没人了,说吧。” 周围没有围观人群,袁芙显然舒服很多,但是后院不遮风,冷,她拢了拢衣服,想要求人却放不下架子,傲娇又生硬地说:“我想……我想……想请你帮……帮我。” “啊?”袁茉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我……帮你?” “嗯。”袁芙的头低得都快贴到胸口了。 袁茉好笑地说:“我有什么能帮你。” 袁芙猛地抬起头,着急又哀求地看着她说:“当然有了,爸爸的遗嘱上写明了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都留给了你,只要你把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卖给我就是帮我了。” 袁茉知道袁芙被乔卉枝保护得很好,涉世未深,但是她没想到袁芙真是蠢他妈给蠢开门,蠢到家了。 “小姐,请问你几岁?”袁茉挑了挑眉毛。 袁芙抿了下嘴唇,不悦地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了吧,早就成年了对吧,能不能有点成年人的脑子,干点成年人的事情,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吗?你现在居然来找我帮你,还要我把什么股份卖给你,你是不是有病?”袁茉越说越气,“死的那个人是你爸爸,他前脚刚走后脚你们就打算着要怎么分遗产了?不知道我是该为袁文和感到悲哀还是该骂你们几句,不过我没有立场来骂你,我也懒得骂你。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冷的天,请回去吧。” 袁茉说完起身就走,袁芙急忙喊住她,咬了咬唇,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你以为我愿意来求你吗?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鬼才会来求你!我也不是白要你的股份,我会钱买的。如果你不帮我的话,东方美食就快不是袁家的了。” 袁茉回过头看她,耸了耸肩,平淡地说:“所以呢?” “所以呢?!”袁芙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不可置信地看她,“你不在乎吗?东方美食是爸爸的心血,他一走,公司就要成别人的了,就不姓袁了,你不在乎吗?” “我不在乎啊。”袁茉理所当然地说,“我要纠正你一点,东方美食不止是他的心血,其中还有我妈妈的心血。你要想保住公司,对不起,你找错人了。至于你说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如果是真的,我也不会卖给你。” “为什么!”袁芙冲过去死死地盯着袁茉,“我们都姓袁啊。” 袁茉突然觉得好笑:“那又怎么样?如果不是你和你妈快没钱了,你会记得我们都姓袁吗?你会来主动求我妈?你巴不得我过得比乞丐还不如吧。这会儿了,你跟我说我们都姓袁,真是好笑。你妈和你舅舅用皮包公司骗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呢?那家公司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交到值得信任的人手里,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吗?” 袁芙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脸色变得苍白。 袁茉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回去吧,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跟你们母女有什么瓜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吧。” “我从小就很嫉妒你。”身后传来袁芙哽咽的声音,“爸爸每次提起你都很开心,还老用你举例来教训我,我虽然嫉妒你憎恨你,但是我心里也一直认为你比我好,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袁芙重重地撞了一下袁茉的肩膀,回头红着眼看她,“今天就算我自取其辱,我绝对不会再来找你了。” 袁芙走后,袁茉一个人发了会儿呆,店里快要打烊的时候,穆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要带她回他家,袁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你家里还有人呢,带我回去算怎么回事儿,你别担心我了,我不会有事的。” 穆原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但袁茉死活不愿意跟他回去,说是让他爸妈撞见了不好,两人僵持不下,最后刘可可和唐桑提出让袁茉去她们家。 “不好意思啊,家里只有两张床,你睡我的卧室吧,我去换床单被套。”刘可可一脸抱歉地说。 袁茉笑了笑:“没事儿,别这么麻烦了,我睡沙发吧。” “那怎么行!”刘可可瞪大眼,“你是客人嘛,怎么能让你睡沙发,就这么决定了,你睡我的房间,我睡客厅。”刘可可丝毫不给袁茉拒绝的机会,兔子一样地窜进卧室,然后就听见抖床单的声音。 袁茉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给穆原打了通电话报平安。 一通忙碌下来,袁茉、刘可可和唐桑都累得窝在沙发上不想动,唐桑伸了个懒腰,右手不经意地碰触到了客厅电灯开关,屋子一下暗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打开。” “不用。”袁茉急忙说,“就这样吧,不用开灯了,要不,我们说说话?” 刘可可笑:“行啊,我那儿有香薰蜡烛,点个蜡烛,喝点红酒,你们觉得怎么样?” “行。” 黑暗中有小簇橘红的火光在寒风中摇曳,散发着幽幽的玫瑰香,晃一晃高脚杯,红酒也随之波荡,高脚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后是对好酒的赞叹声。 在这样的小情调里谁都没先说话破坏气氛。 “唐桑,可可最近还有梦游吗?”袁茉第一个开口。 “最近频率小很多。”唐桑答,“反正我见到的次数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 袁茉笑着碰了碰刘可可的肩膀:“没给你介绍错吧。” 刘可可点点头,拿起酒杯又跟袁茉碰了一次:“大恩不言谢,你介绍的这个杜医生太棒了。我跟想象中的那种神棍完全不同,我已经爱上她了,真的,深深的爱上她了。你知道吗?她还会踢球,是真踢球的那种!不是摆姿势。一点不输给那些男人,太帅了!” 唐桑嘲笑她:“是谁之前不愿意去的?说‘我没事儿,我没病,我不去’,是谁呀?你说说。” 刘可可被她笑得有些恼怒,掐了一把唐桑的腰,两人嘻嘻哈哈哈地打闹,袁茉看着她们直乐,心里打算着她也要见一次杜衡。 第五十一章 礼物 临近春节,y大各学院陆陆续续放假,平时热闹的校园顿时变得安静。医学院主路铺满了金黄色的银杏叶子,两旁的银杏树已经变得光秃秃的了,偶有几棵树上还挂着零星的叶子。袁茉从杜衡办公室出来,踩在银杏叶上卡茨卡茨地响,她突然想起以前在这里念书的时候最喜欢来医学院,因为只有这里才种了银杏树,只要气候一到,特别漂亮有氛围,这条路又被称为鹊桥。 走到校门口,袁茉一眼看见了等候在门口的穆原,她一路小跑上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等多久了?” 穆原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笑说:“没等多久,刚到。你跟杜衡聊得怎么样?”袁茉说她想要去找杜衡的时候,穆原是很担心的,她想到要主动去见杜衡那么一定是她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 “聊得挺开心的。”袁茉笑嘻嘻地说,“杜衡还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小时候的事,原来你们俩是发小啊。” 穆原诧异地看着她:“怎么聊到我身上了?你不是去做心理咨询的吗?” “是啊。”袁茉点点头,“我是做心理咨询,但是杜衡就只是跟我聊天,没有做别的,但是我现在心里舒服多了。” “你开心就行。杜衡都跟你说我什么了?” 袁茉抱着他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她跟我说了你小时候为了骗好吃的演戏的事。” 穆原听她这意思心里有点眉目了,但还是装傻充愣:“什么事?我都不记得了。” 袁茉一想到这事儿就好笑:“杜衡说你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的,特别惨烈,惨烈到杜衡到现在还记得,幼儿园老师就拿了一个小沙琪玛来哄你,你立马就不哭了,然后那一天你跟小伙伴玩得特别愉快,快要放学的时候,你又撕心裂肺地哭,你爷爷来接你还以为你哭了一整天,说把你爷爷心疼的,那天你爷爷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说是要补偿你,有这事儿吧。” “这件事啊!她居然还记得。”穆原失笑,“我都快忘了。” 袁茉笑得直颤:“你小时候就这么狡猾了。”没想到穆原这么一本正经的也有这么逗逼的时候。 “那不叫狡猾,那叫小聪明。”穆原一本正经地纠正她,“我后来就不这么干了。” 袁茉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真的?为什么呀?” 穆原想了一下,说:“我爷爷第一天被我吓怕了,第二天就躲在幼儿园外面看,看我有没有哭,结果我第二天仿照第一天那么干,立马就被戳穿了。那晚上就给我吃了俩窝窝头,连咸菜都没有,说是清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袁茉伏在穆原身上,笑得肚子都疼。 “好了好了,别笑了。”穆原停下来,捏了捏她的脸颊,“想想晚上想吃什么?是在外面吃还是去家里吃?” 袁茉揉了揉笑得酸痛的脸,说:“就在外面吃吧,省得再回家做了,都快七点了,叔叔阿姨和你哥肯定已经在吃饭了。” “行,你说了算。”穆原笑,“去天新区的那家蔡羊肉吧。” 天新区?袁茉惊讶地抬了抬眉毛:“天新区离这里有点远吧,坐车最快都要四十分钟的。要跑那么远吗?” 穆原点头。 走就走吧,说到蔡羊肉袁茉也馋了,蔡羊肉一家四代,只做红焖羊肉,他们家做的羊肉味道在y市自称第二,没有一个厨子敢称第一,袁茉还记得十年前袁文和提出要收购蔡羊肉,被现在的店主父亲臭骂了一顿,这件事一度在y市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车窗外不断往后退去的小树,袁茉回想起下午和杜衡的会面。 对于来见杜衡,袁茉内心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和挣扎才做出决定。至于为什么会挣扎,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要把自己心里的秘密告诉别人总归是不能完全安心的。 可是,她觉得自己心里想要说的实在太多了,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想告诉身边的人,得找一个认识但又不亲密的人倾述,越不亲密越安全,想来想去,只有杜衡。 “你好像很惊讶。”袁茉坐在杜衡办公室门口的那张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袅袅的祁门红茶。 杜衡坐在她对面的躺椅上,身体微微往前倾,嘬了一口茶说:“是挺惊讶的,没想到你会来找我,而且还不是因为你那位朋友的事。” 袁茉抿了一下嘴唇,微笑着说:“我是不是来得太唐突了?打扰你工作了吗?” 杜衡摇摇头,续上一杯茶:“不打扰,我辞职了。” “唉?你也辞职了?”袁茉飞快地回想了一下,重生前她在杜衡这儿做了一年多的心理咨询都没听说她辞职,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也?”杜衡笑得很好看,“这么说你也辞职了?” “对啊,我们俩还挺巧的。我不太喜欢那份工作,所以就辞职了。” 杜衡放下空荡荡的杯子,双手十指紧扣,问:“你是因为辞职了所以才来找我的?” 袁茉顿了一下,垂下眼皮,说:“不是,因为……因为……有一个对我来说很……很特殊的人突然去世了。” 袁茉父亲去世的事情在袁茉来之前穆原就先打了一通电话告诉杜衡了,想要问问她遇上这样的事会出什么样的心理问题,但是穆原没有把前因后果讲明白,杜衡也不好做判断。现在袁茉完整地讲完所有事情的简化版,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杜衡倒上了续给她的第五杯茶。 “事情就是这样,我讲完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说了这么久的话渴死她了。 杜衡垂下眼皮看向地面,想了想,说:“你现在感觉自己既不能完全恨又不能完全爱,夹在两种情绪里而且被两种情绪分别牵着走,难受,迷茫,不知所措,对吗?” 果然是杜衡啊,就是厉害。袁茉认真地点了点头。 杜衡笑了一下,语气轻松地说:“不如我们俩聊聊天吧。” 咦?聊天?怎么突然扯到聊天了。袁茉虽然心里疑惑,但没有多问,点头说:“行啊,聊天。” 杜衡放缓了声音:“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的一个教授告诉我们的。那位教授早年在德国学心理学,她做助教期间帮她的导师整理往年的资料,发现了一篇很有意思的档案。” “档案上的女主人公最初来做心理咨询的时候是因为她和她相恋了八年的男朋友要结婚了,马上要跨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她感觉到很恐慌,在那位导师的帮助下,缓解了她的婚前恐惧,两人顺利结婚。但是过了三个月,她又来了,说自己的婚姻很不幸,她已经离婚了。” “啊?这么快就离婚了。”袁茉不敢置信地说,“难道她的丈夫出轨背叛她了吗?” “是的,你猜对了。” 袁茉冷笑:“男人啊,真是……相恋八年,结婚三个月就出轨了,说不定早就出轨了。” “你又猜对了。” “啊?” 杜衡继续说:“她和前夫度蜜月回来在家门口发现了一封信,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写给她的前夫的,信里的内容非常露骨让她很生气,她拿着那封信去质问前夫,前夫却打死不承认,还要求她相信他,不要疑神疑鬼。后来两个月,她陆续收到不同女人寄给前夫的信。她忍无可忍,找了一个私家侦探去调查这件事,没几天侦探就把一大堆她前夫出轨背叛的证据摆在她面前,她心爱的丈夫早就在他们交往的第三年出轨了,并且是脚踏几条船,她眼中的好好先生真面目却是一个无耻的色鬼,这让她很受不了,她很痛苦地选择了离婚。” 袁茉拍了拍掌:“做得好,不能随便原谅这样的人渣。” 杜衡笑:“但是最让她痛苦的不是前夫出轨,是她明明知道前夫出轨却还是抑制不住内心对前夫的爱,听上去很纠结吧。你怎么看这件事?” 袁茉瘪瘪嘴说:“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还爱她的前夫,明明都那么对她了,这不是自己伤害自己吗?!” “估计很多人都是你这么想的。”杜衡说,“为什么还爱她的前夫那份档案里没写。档案的最后一点写的是她最大的痛苦就是来源于此,她习惯了爱他,却还没习惯恨他,在爱恨之间,她找不到平衡点,她的心里失衡了,每天都生活在爱恨的拉锯战中,很痛苦。” 杜衡说完,屋里沉默了一阵,袁茉咬了下唇,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我也是找不到爱恨之间的平衡点所以才会觉得心里不舒服?你是让我找到那个平衡点吗?” “不是。”杜衡的声音如清泉击石般清冽,“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冲突的,就像有的时候我们需要独处但又很想有人陪伴,很爱我们的朋友却有可能记不住关于他们的一件小事,这些冲突矛盾激化之后,很有可能导致一系列的心理问题,但是很多人是意识不到的,你能意识到,并且来找我,这是很棒的。” “其实感情的事四字箴言最好——顺其自然。当然最难的就是顺其自然,这个过程是相当煎熬的。感情是流水,不是死水,它是会改变的。就像刚刚我讲的那个故事一样,那个女人对前夫的爱经过日积月累就像是在一个大桶里装满了水,但是恨意来得太快,一下子装了半桶,可是半桶水怎么能和一桶水比?只有顺其自然,遵从自己的本心,不要刻意改变感情的轨道,时间会慢慢蒸发掉两个桶里的水,到时候爱恨都会变得不重要的。” “我并不认为你需要咨询什么,你心里有一个很清楚的答案了,但是你需要一个外人支持你的想法,所以,这就是我能给出的答案。” 穆原吃着炖得酥烂又不失嚼劲的羊肉,满嘴都是奇妙的酥鲜,只有蔡家人才能把膻味略重的羊肉做到如此好吃。 “杜衡说服你了吗?”穆原擦了擦嘴,夹了一块羊肉,一块胡萝卜给袁茉。 袁茉夹起羊肉,吹了吹热气,一挑眉毛说:“当然了。” 穆原笑了笑:“我现在想到杜衡小时候的样子真跟她现在联系不起来。” “她小时候什么样?”袁茉好奇地问。 “假小子一个,在我们那片没有不怕她的,不管男孩女孩,大家都叫她小霸王。” “小霸王!给女孩子家取这名儿合适吗?”袁茉可以想象杜衡暴揍熊孩子的样子,一定很帅气,“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觉得那个小霸王形象跟她现在特温婉的样子不符。” 穆原挑眉:“温婉?这词儿不适合形容她。” “嗯?什么意思?” 穆原盛了一碗银耳汤给她:“你没见过她发飙的样子,特别厉害。虽然说人都有双面性,甚至多面性,杜衡是我见过双面性最强的人。” 袁茉喝着甜丝丝的银耳汤,想着杜衡那张漂亮又略显清淡的面庞,怎么也想象不出她发飙的样子。 对她好感兴趣啊。 吃完饭,从店里出来,穆原突然提出要带她去一个地方,还不肯说是什么地方,搞得袁茉心里痒痒的。 然后,穆原带着她走到一个陌生的小区,袁茉这才有了些思绪,他不是……买房子了吧。他说送她礼物,就是……就是房子? “等等。”袁茉拉着穆原,“你先跟我说这是什么意思?” 穆原握紧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了就知道了。” 袁茉跟着他坐电梯上楼,一套看起来有一百多平的房子,简装,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灯光打在乳白色地砖上反射出干干净净的亮光。 袁茉没有多想脱口而出:“白色地砖容易脏。” “嗯,这是暂时的,到时候你想换什么地砖都行,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穆原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第五十二章 新生活(上) 袁茉还没从穆原送了一套房子给她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穆原又抛来第二颗炸弹。他说:“我决定把店关了,把店面卖了,从学徒做起。” “啊?哈?哈!”袁茉惊讶得嘴巴能塞进两枚鸡蛋,“你要……你要……你要卖了?” “能把话说完吗?”穆原笑着拉她走到阳台,搂着她的肩膀,“你没听错,我真的腰把店关了。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才做出决定,那位付先生说得对,我要想在厨师这一行有大发展必须要打牢基础,根基不牢,我想往上发展也难。” “那也不用把店卖了呀。”袁茉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现在市里的房价一天一个样,能有一套自己的店面多难得,你要现在卖了,以后再想买可能就要花大价钱了,那就划不来了。你觉得呢?”袁茉一边说一边抠着他的衣服扣子,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穆原低下头看她。握住她不安分的手,笑了笑说:“我知道,这间店铺不是我自己买的,是我哥买的,我一直不太喜欢那里的地理位置,我想换一个更好的,正好这次有朋友想要买,我正好可以出手。我手里还有些积蓄,加上这次卖店的钱,以后再想买店铺也不会太难。”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已经想好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袁茉环住穆原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穆原有力的心跳声传到她耳朵里,突然有一种痒痒麻麻的感觉,她抬头看着穆原,说:“我只是有点舍不得。” 疏阔勒是他们相识的地方,清欢就是他们相知的地方,突然要被卖了,袁茉心里有些难过。 她难受,穆原感同身受,他也是很艰难才做出这个决定,但卖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新买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自然不能住人。穆原送袁茉回家,袁茉情绪有些低落,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穆原几次主动开口,袁茉都怏怏的。走到小区门口,她突然冲着穆原笑,穆原愣了一下,随即袁茉拉着他的衣服,用气音说话:“放心吧,我不生气,卖店是你自己的决定,你觉得好就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用气音说话,但是好厉害的样子,穆原也跟着用气音:“你不生气就好,我之前想了很久就是怕你生气。好了,时间不早了,天冷,赶紧进去吧,进门记得给我报个平安。”他说完,低头在袁茉唇上啄了一下,袁茉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笑得甜甜的,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也啄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跑了,边跑边回头向他挥手道别。 坐在电梯上,袁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要对这件事生气?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她跟穆原只是情侣关系,又不是夫妻关系,再说了,饭馆是穆原的个人资产,就算他不告诉她就把饭馆卖了那也无可厚非呀,她为什么会感觉生气呢? 袁茉想了一晚上,总结出一点,她的心态和思维发生变化了。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袁茉被不断地电话铃声吵醒。 谁呀,一大早就打电话,烦死了! 她不耐烦地接通电话,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你好,请问哪位?”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袁小姐,你好,我是袁文和先生的律师,关于袁先生的遗嘱,需要你来一趟事务所,请问下午方便吗?” “遗嘱?”袁茉一个激灵,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醒。袁文和的遗嘱……. 前天,办完了袁文和的丧事,按照袁文和的遗嘱只办了一场小型的丧事,对外很低调,袁茉在穆原的陪同下参加了葬礼。看着一捧一捧的土掩埋住骨灰罐子,袁茉心中对过往最后一点执着也随之消逝,等待着她的会是一个新的未来。 下午两点半,袁茉准时出现在文达律师事务所,接待她的就是袁文和的律师,一个文质彬彬,年约三十出头的男人。 “袁小姐,你好,我叫邵纲,乔女士和袁芙小姐已经到了,这边会议室,请随我来。” 乔正没来?呵呵,果然乔卉枝跟乔正闹翻了。 走进会议室,袁茉吓了一跳,几乎没能认出乔卉枝,之前的葬礼,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参加,不过是七天没见,她好像老了几十岁,浓妆都掩盖不住她的憔悴,白发比黑发多,像是一夜白头,虽然衣着依旧华丽,但全身都透着一股衰败,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她看袁茉的眼神,不对,也不是没有改变,眼神比以前更憎恨和怨毒。 袁茉轻飘飘地瞥她一眼,不作理会。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邵律师把袁文和生前所立遗嘱念了一遍,袁茉果然得到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一由乔卉枝和袁芙所有。乔卉枝得知自己只分到了百分之十八的股份,当场大吵大闹,硬说遗嘱是假的,引得全事务所的员工都趴在外面看,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尴尬地看着她。 好不容易让她平静下来,她又抓着袁茉的手,哭嚎着说:“小茉,你把手里的股份转让给我,我也不白要你的股份,我用钱买,你转给我,我才会好好经营公司,不然你爸爸的公司就没了,你相信我!” 袁茉看着她哭花了妆,一脸绝望的样子就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哭着求她离开袁文和的样子,真是风水轮流转,看天绕过谁。 “乔女士,请你自重。”袁茉抽出手,取出一张湿纸巾,一边擦手一边淡淡地说,“自己没本事把住男人就应该让出来,这句话你还记得吗?我一个字不漏地还给你。” 乔卉枝愤怒地瞪着她,抬手一指,正要说什么,袁茉抢先对邵律师说:“请问邵律师现在接不接单?我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邵律师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点头说:“袁小姐请说。” “我想要把手里的一部分股份转让出去,这件事邵律师能办吗?” “转让出去?”邵律师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皱了皱眉,问,“袁小姐的意思股份你不要了?” 袁茉点头。 “你想转让给谁?”背后传来乔卉枝刺耳的尖刻声,她用力抓着袁茉的手臂,死死地瞪着她,“你说,你想要转给谁?是老李还是老张?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整你爸爸的公司。” 袁茉再次甩开她的手:“乔女士,请自重。邵律师,这件事情我就拜托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袁茉提上包走出会议室,股份要转给谁?当然是魏叔了,什么老张老李她都不相信,只有魏叔才能制衡住公司那群老狐狸。 身后乔卉枝对她破口大骂,完全没了平日里贵妇形象,袁茉快要走出事务所之前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神志清醒的乔卉枝。 袁茉走进清欢的时候,店里坐满了客人,还有五个人站在门口等位子,临近春节,生意好得火爆,张鲁泽和冯达忙进忙出,袁茉放下东西也跟着帮忙。 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忙完吃饭。 穆原尝试着做了一道咯吱盒,好吃得让大家放不下筷子。 玉米面、绿豆粉和米粉按照一定比例调匀,在锅里摊成一张薄薄的煎饼,两面略带焦黄,圆边微微往上翘,用筷子一夹还能听到脆裂的声音。 胡萝卜、土豆丝、香菜和肉末放在煎饼里,卷起来,丢进油锅炸,兹啦兹啦地响,炸得透透的,香味也出来了。 炸过之后的咯吱盒外表金黄,内里菜香四溢,一口咬下去,咯吱咯吱地响,一不小心,酥脆的外皮还会掉下来。 咯吱盒配上清淡的蔬菜粥和爽口的手撕鸡,再来一大盘蒜蓉西兰花和拔丝山药,六个人吃得一点不剩。 饭后,大家聚在一起喝啤酒,穆原宣布了他要卖店的决定,大家都沉默了一下,然后店里炸开了锅。 “你要卖店?” “真的假的?你想好了吗?” “穆原,你可别冲动,你自己开过店了再去做学徒,你受得了这个落差吗?” “穆原哥,你做的菜挺好吃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穆原再想想,穆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们。 到最后,大家都说累了,穆原才开口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了,对我以后的路我想得很清楚,我找到了一个很有名的厨师指导我,就算做学徒打下手我也心甘情愿,所以大家不用为我担心。” 看来是劝不动他了。 刘可可挽着袁茉的胳膊,靠在她肩上,左手推了推啤酒杯,闷闷地说:“这么说春节一过这里就是别人的了?” “嗯。”穆原点头。 张鲁泽留恋地四下看了看,转头对他们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告别了,其实今晚我本来也是想跟大家告别的,不过让穆原哥先说了。” “哈?你要去做什么?”刘可可惊诧地问。 张鲁泽笑了笑,挠挠头,开心地说:“之前袁茉姐介绍的那位杂志社的编辑采用了我的漫画,然后被一家新办的漫画公司看上了,他们找到我说希望我能加入公司,我答应了,新年一过,我就要去新公司上班了。” “啊啊啊啊,恭喜你!”刘可可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喜又激动地鼓着掌。 “恭喜。”袁茉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之举居然会帮到张鲁泽。 面对大家的祝贺,张鲁泽乐得只会说“谢谢”。 张鲁泽带来的好消息冲淡了之前离别的悲伤气氛,至少大家离开的时候都是带着笑的。 十点,店里打烊,穆原像往常一样拉下卷帘门,走之前他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深深的,留恋的,然后,转身离开。 第五十三章 新生活(下) 在除夕夜的前一晚穆原郑重邀请袁茉去他家一起过除夕,穆原原本做好了艰苦劝说的打算,没想到袁茉很爽快地一口答应。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吃惊。”袁茉抱着穆原的胳膊,笑嘻嘻地看着他,穆原那一瞬愣神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 “嗯,我以为你会拒绝。”穆原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语气却很认真。 袁茉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拒绝,又不是没跟你家里人见过。” “不紧张?” 袁茉摇头:“不紧张。” 可是,到了除夕那天,早上六点袁茉就醒了,醒来后心脏一阵乱跳,没理由地心里发慌,把她所有的衣服都翻了个遍,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穆原家里人了,可是这一次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有些紧张地想到以前妈妈的叮嘱:说话要有礼貌,不要大喊大叫一惊一乍,显得不稳重;衣着要得体,不能太随便;做事要勤快一点;性格要活泼一点不要太死板,但又不能太亢奋…… 袁茉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这些话,就在这不知不觉间,九点了,穆原打来电话说已经到小区门口了,袁茉急急忙忙地下楼,一见穆原就问他:“你觉得我穿的这一身怎么样?我的妆还好吗?” 穆原仔细看了看,认真地说:“很好看。” “真的?”袁茉眨了眨眼睛。 袁茉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终于把穆原逗笑了:“你之前答应得挺爽快的,我还以为你不紧张的,怎么现在突然变得这么紧张了?你把我弄得也心里发慌。” 袁茉鼓了鼓腮帮子:“我倒想不紧张,就是控制不住嘛,想给你家里人留个好印象啊。” “我爸妈对你印象挺好的。你不要太担心了,今天就是一家人吃吃喝喝,开心过节,要是担心这个,紧张那个就失去聚在一起的意义了。”穆原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去拦出租车。 一家人…… 袁茉仔细品了品这三字,抿着嘴笑了。 袁茉紧张了一早上,结果一进门,看见站在门口迎接的穆妈,心里一块大石头扑通一下落地,突然就放松了。 穆妈身上有一种平和的气息,特别是她微笑着看人的时候,特别亲切和蔼,让人不知不觉地就内心安定下来。 穆妈挽着袁茉的手坐到沙发上,跟她闲话家常。袁茉越聊越放松,两人居然找到了共同的话题——旅行。 穆妈说:“我年轻的时候要工作,还要养孩子,哪儿有什么时间到处旅游,每次都是等着他们爸爸出差,然后我就跟着去玩两天,后来我们去德国了,手里也有点余钱了,时间也有了,他们爸爸工作忙的时候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女人不能老是围着家里那一块地转来转去,还是得出去走走看看,现在不是特流行一句话嘛,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省得那些男人老说我们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 “阿姨您说得太对了。”袁茉对此非常赞同,两人越聊越投机,很快就约好年底去芬兰看极光。 正开心着,穆妈突然问了三个问题,袁茉一时哑口无言。 她问:“你跟穆原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是在国内还是在德国?我什么时候开始准备?” 袁茉眨了眨眼,笑容僵在脸上,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阿姨,您这话题太有跳跃性了,刚刚还在说旅行,怎么突然说道结婚的事情上头去了? “怎么?你跟穆原还没说到这件事?”穆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餐厅包春卷的穆原一眼,又对袁茉说,“你们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吧,穆原没跟你提过结婚?” 袁茉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我们还没想过结婚。” 穆妈淡淡地“哦”了一声,笑说:“是我太着急了,你们在一起还不长,谈结婚太早了。你别多想,也别有什么压力,我就是问问而已。” 袁茉窘迫地点了点头。 结婚……她还真是没想过。她现在跟穆原这种关系就挺好的,慢慢保持下去,如果一直能这么好或者比这更好,结婚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她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 因为晚上才是正餐,于是中午大家就很随意地吃了一碗牛肉面。 到了晚上,穆原准备了一大桌的菜,因为他父母口味清淡,所以多是少油少糖的菜,唯独只有一样不是,酸菜鱼肚。 过年的餐桌上是一定要有一条鱼的,象征年年有余。 鱼的身上最嫩的一块就是鱼肚,酥软绵滑的鱼肚和爽口微辣的酸菜搭在一起,鱼肚的土腥味被酸菜的酸味除去,牙白色的鱼肚沉在暗绿色的酸菜之间,色香味俱全。 穆原说这是他父母有一年去重庆吃到的一道菜,原本不食辛辣,吃过之后,唯一能接受的就是这道酸菜鱼肚。 吃过辣之后,总要有点清淡的解解辣,冬瓜盅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用掏空的冬瓜代替炖盅作为容器,在里面加入鸡汤和骨头汤,蒸够一个小时,然后再加入咸肉、鸭胗、海米和虾子,再蒸上二十分钟,最后一步撒上火腿。 揭开冬瓜盅的盖子,香味混着热气喷薄而出,汤清如水,鲜甜不腻,冬瓜蒸透了,呈现半透明的状态,隐约能看见里面的各种食材。 经过一天的观察,袁茉发现穆原继承了他母亲的性格,而穆松更像父亲,穆原跟他妈妈一样不太爱说话, 时间就在吃吃喝喝玩笑之间悄无声息地流逝了。在回家的路上,袁茉跟穆原说了穆妈提到结婚的事,穆原问她是怎么想的。 袁茉想了想,说:“我觉得现在提结婚太早了,如果我们俩能够一直这么好,结婚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穆原点点头表示赞同。 袁茉又提到之前穆原送她房子的事:“这件事你爸妈知道吗?难不成你还真送给我了?” 穆原笑着看她:“我说了送给你就是送给你的,不过是我们两个人住。” 两,两个人?这是……同居? 袁茉惊讶地倒抽一口气,穆原一下就被她紧张的样子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说:“这么紧张?你不愿意?” “那倒也没有。”袁茉说,“我不觉得同居是件什么不正经的事,就是觉得……很奇怪,要不,这房子的钱咱们俩一人一半?”她手里有袁文和的一笔遗产,还有一点公司股份,不夸张地说,她一夜之间富了。在此前她根本没打算动这笔钱,但是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袁茉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穆原突然变得很严肃,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就算我说得再好听或许也不能让你安心,但是我还是要立下一个保证。” 穆原顿了十几秒,袁茉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她说:“如果我们分手了或者以后离婚了,我什么都不要。” 袁茉突然抖了一下,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响,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笑了一下:“我就是这么一说,看把你吓的,净身出户都说出来了。你要真什么都不好,全给我,我真能要吗?再说了你怎么办?是要睡天桥还是睡公园?” 穆原搂住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上亲吻一下,柔声说:“所以呀,咱们俩得好好的,好好过日子。” 袁茉忽然有些感动,她抽了抽鼻子,抱住他的腰,重重地“嗯”了一声。 之后的春节假期,袁茉先是给李优做了伴娘,陪着她经历了人生最重要最美妙的时刻,看着披上婚纱的李优,袁茉又是开心又是感动,最后她还接到了新娘花束。 婚礼后第二天,袁茉跟穆原一起找装修公司做装修,一起逛了家具和电器,在家具城遇上了带女儿买书桌的冯达。冯达的女儿是个长得很标致的姑娘,见了陌生人丝毫不羞怯,落落大方地跟他们打招呼,小姑娘的声音又甜又脆。 袁茉一见就喜欢上了,直到小姑娘走了都还在看,穆原凑到她耳边问:“喜欢女儿?” “嗯。”袁茉推开他的脸。 穆原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那我们以后就生女儿,生一个像你的小姑娘。” 袁茉正想说“谁要跟你生孩子”,一抬头,对上他认真的目光,立马变为:“好啊,生女儿。” 从家具城出来,接到刘可可的电话,袁茉和穆原道别,迅速赶到了刘可可家。 唐桑一开门,袁茉气喘吁吁地问:“出什么事了?”脸上一片焦急。唐桑愣了一下,说:“没,没什么事呀。” “哈?”袁茉糊涂了,“没什么事?那可可这么火急火燎地叫我来干什么?说是有急事找我。” “急事就是请你来家里吃饭。”穿着围裙,头发挽成一个小团的刘可可从厨房窜出来,笑嘻嘻地拉着袁茉进门,“你先坐,我在做饭,很快就好。” 袁茉无语地看着她:“就是吃饭啊,吓死我了,那你说有急事。” 刘可可眨了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说:“是有急事啊,我做了好多饺子,你不来,我和唐桑是吃不完的,难道吃不是急事吗?” “……” 一个小时后…… “我知道你做饭好吃,不知道你包饺子的手艺也这么好。”猪肉白菜馅和猪肉酸菜馅的饺子让唐桑欲罢不能。 刘可可夹了一个饺子,蘸上蘸料,一口下肚,脸上露出满意又得意的表情,说:“做饭是想通的,我的手艺不错吧。” 袁茉和唐桑猛点头:“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刘可可笑得甜甜的,“今天这一顿吃完了,以后再想吃我做的饭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唐桑问:“为什么呀?” 刘可可说:“我明天就要入组了,大概要四个月才能拍完吧。” “四个月……”唐桑放下筷子,“四个月啊,可能那个时候我也快去日本了吧。” “啊?你要走了?”袁茉和刘可可齐声问道。 唐桑笑说:“你们这么惊讶做什么,还有大半年呢,我已经联系好了导师,不出意外的话,我今年就要去日本读博了。” 刘可可急忙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唐桑想了想,说:“得要几年吧。到时候你们可以来日本找我呀,咱们一起玩。” 袁茉突然想起了那个坐在酒店窗台上的女人,她完全不能把那个状如疯癫的女人和现在开朗积极的唐桑联系在一起,唐桑再没有可能会自杀了吧。 “袁茉,袁茉,想什么呢?”唐桑在袁茉眼前挥了挥手。 袁茉低下头笑了笑,说:“我刚刚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谁都不喜欢谁。” 说到这个,刘可可和唐桑也笑了,刘可可说:“可不是嘛,我还跟唐桑吵过一架,谁能想到我们后来这么好。” 唐桑咧开嘴笑:“你们不说我都忘了。确实是啊,谁能料到我们会这么好,命运这东西挺神奇的。” 那时的唐桑绝望无助,好像离开程泽就活不下去了;那时的刘可可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心里的负担比谁都重,疯狂地想要出头,成名,倔强地不向这个世界认输;那时的袁茉刚经历了一场诡异的重生,就像一个快要爬到山顶上的人被一块巨石砸落到谷底,找不到重生的意义,内心愤怒又颓靡,而现在的她们都以不同的方式经历了一次重生。 “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吧。”袁茉轻声说。 刘可可勾了勾嘴角,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了,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唐桑举起酒杯:“很高兴认识你们。” …… 这晚,袁茉喝得醉醺醺的,刘可可要留她住下来,袁茉死活不同意,坚持要走,刘可可和唐桑拗不过她只好让她走。 一楼的楼道口,一个黑色的身影靠站在墙边,听到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他拍了拍掌,楼道上方的声控灯应声亮了。 袁茉看到那个站在不远处嘴角带笑的青年也跟着笑起来,她飞快地跑下楼,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双臂吊在他的脖子上,嘟囔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呀?” “接我去哪儿?” “接你回家。” “好啊。” 人间滋味,恩爱到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