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初的最初 杜云修努力动了动手指，没想到还能动弹，这令他有些吃惊，于是越发小心的试探起四肢，胳膊能伸展，没什么大问题，腿也有知觉，应该没断。 他不禁有点不幸中万幸的感觉，毕竟当时那场车祸实在是太骇人了。 虽然只是一瞥，但他敢肯定开车的那个少年还未成年，车型是阿斯顿─马丁VANQUISHI，007詹姆士邦德开的那款。不过他也只来得及看清这些，因为下一秒他就被那个飚车少年给撞翻了，身体高高抛在空中，那种剧烈的撞击疼得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劫后余生的惊喜过后，就是渐渐的淡然了。 他的人生还得继续。 杜云修三十几岁，在十多年来的演艺生涯中，已经尽了全部的努力。但有人上天眷顾，平步青云，能够得到大导演的赏识，评审的认同，各个奖项的小金人垂手可得，大放光彩，比如，现任影帝——谢颐。 而有的人却怎么也得不到那么好的机遇。 就像，杜云修。 说起来他跟谢颐当年还是一同进入培训班，一同出道的。谢颐生得极为帅气俊朗。墨色的浓眉斜飞入鬓，鼻梁俊挺笔直，嘴唇薄如刀削。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似笑非笑，隐隐带着邪气的性感，迷得人神魂颠倒。只是简简单单往那一站，就有种慵懒而强悍的气势，任谁也忽略不了。 这样英俊的容貌自然得天独厚，第一次出镜就演的是主角。 而长相稍显平凡的杜云修则是跑跑龙套。 十年过去了，谢颐已经是影帝级别的人物，拥有无数粉丝，获奖无数，各个名牌商家青睐不已，争相抢着他做代言人。 两人偶尔在一部电影中里有过合作。 谢颐进入剧组时带的助理、保镖、造型师就有八个，剧组外还停着专门配置的几百万豪华房车，而那时的杜云修只能算是在屏幕前混了个脸熟的二线，连化妆间都还是跟别的演员共享。 天差地别，不可斗量。 其实，在这演艺圈沉沉浮浮了十几载。 杜云修虽没有谢颐这样的运气，但是稳扎稳打，也积累不少了经验。他也不是没有撞大运的时候，三年前，也曾获得过金柏奖的提名。那一年大概是他运气最好的时候了，虽然是新锐导演，但拍出来的东西还是很有内涵和质量的，暑期档也没遇到什么强有力的对手，票房好，口碑也好。 导演和制片方往金柏奖报了他的名字。 他受宠若惊，甚至在之后的几天里还有点不敢相信。越是期待，越是慎重，才越会患得患失。拍了这么多、这么久的戏，他不断的揣摩，不断的思考总结，沉下心来磨练演技。怎么可能不想得到评审的认可呢？ 那种微微的带着心酸的幸福感，让杜云修觉得，当初看人脸色，被大牌讥笑的那些忍耐、寥落和坚持都是值得的。 真的值得。 最后颁奖人拆开装有获奖名单信封的那一刻，他的手心冒汗，眼睛都瞪直了，但是……却没有听到他的名字。 没有他名字。 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终于换来了一次微薄的机会，然而现实却又马上将他这点奢望摔得粉碎。 他极力掩饰着情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熬过后来漫长的一个小时，直至颁奖结束。杜云修跟大伙一起退场往外走，途中上了趟洗手间。 有人在洗手池前嬉笑着交谈着：“杜云修？演技是很过硬，的确是这次最好的。不过……他是个gay！Gay能当影帝，别搞笑了！” 另外一人配合着笑了笑。 他曾熟悉的，如今却带着微妙的嘲讽的笑声。 杜云修待在洗手间的隔间里，站了很久，身体僵硬得发麻了，仍然觉得难受又难堪。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刚才在大庭广众的颁奖典礼上也能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的狼狈。 但是现在，在这小小的，只有他一个人的隔间。 他却再也遮掩不住。 那些被否定的，被嘲笑的，廉价的努力。就像他卑微的自尊和性向，原来早就被评审们摊开来，在地上踩过一遍。成为其它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杜云修有些奇怪。 那些纷沓的往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像夜色中寂寞的潮水涌来。他费了些力气从地上站起来，房间里很暗，过了几秒钟，眼睛才适应了这种昏暗的状态。 难道天黑了？！ 可他分明看得见家具隐隐绰绰的轮廓。家具？杜云修立刻有些忐忑起来，伸出手在墙壁上摸索起来。就像许多时候，人们总会觉得有些场景意外的熟悉，彷佛很早以前就曾见过。 现在的杜云修就是这种感觉。 虽然他也疑惑，自己此刻为什么不在医院，不在车祸现场，而是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但他的手却下意识往门的旁边摸索着，然后……按下开关。 灯亮了。 是间小户型的公寓，装饰得很典雅很时尚。陶瓷漆的地板，泛着棕色的温润的光泽。客厅中央摆了一个磨砂金色镶边的长型小茶几，上面竹子做的四方小托盘上放着一套功夫茶的茶具。茶几对面是三人座的白色真皮沙发，造型简约大气，配着设计大方的白色拼豹纹毛皮的靠背和靠垫，低调而优雅。 难道，是有人救了自己，将自己带到这里？ 这么想的一瞬间，杜云修看见了客厅另一面墙上的镜子——一个年轻俊秀的陌生青年正看着自己。 对方长身玉立，身姿挺拔。 纯白色简约款衬衫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儒雅中透着疏离，彷佛千山寂寞雪。 一双眼睛很是漂亮，线条清晰而流畅，飘逸得好似东方水墨画勾勒出来的，层层渲染，风韵到了极致。对方微微瞇着眼，睫毛又长又浓密，在眼睑下浅浅的扫了一圈浅影。 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陌生中透着疑惑，看似亲和，却又不易亲近。 杜云修心一惊，对面的青年也跟着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他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也不可思议的同时后退着…… 那个人——就是自己！ 其实在第一眼的时候，杜云修就有些明白了，但是理智上却一直不敢相信，不敢接受！等他将房子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手机表明已经过了整整三个小时后…… 杜云修才真正开始接受起这个事实了。 自己的确没有逃过那个车祸，他没有死，但是生命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体延承了下去，也就是这个公寓的主人：穆子澈，22岁，T大工商管理学院，大四学生，目前正在实习中。手机的电话薄里没有什么联系人，似乎交友情况一片空白，更找不到父母的信息。 可是…… 杜云修环视了一下这间小公寓，虽然跟他身前的不能相比，但对于一个22岁，还没毕业的学生来说，就很有点奢华了…… 穆子澈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世背景呢？父母在身边吗？有朋友吗？ 他现在应该怎么做，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继续替对方实习？可他不懂金融。自己就真的这样……代替他了么…… 杜云修抚摸着额头，对这个身体的过去和未来感到一片疑惑。 他有些迷茫的将自己扔进沙发，打开电视，现在全民娱乐化，电视播放最多的便是娱乐新闻，轻松，又简单，只要有劲爆的消息，就不用担心收视率。屏幕上，衣着时尚的女主持人正微笑的指着一块画板，上面贴满了人物头像，是一个简单的关系图谱。 “影帝谢颐又有了新的绯闻。这次绯闻对象是一起合作拍戏的韩国女明星尹馨珠。跟以往的绯闻对象相比，我们看到……” 女主持人将一些女明星、女歌手和谢颐的关系八卦了一番，然后镜头插入了一张谢颐的照片。照片上的谢颐英俊潇洒，浓黑的眉毛，黑曜石般的眼睛透着隐隐的不可抗拒的邪气，彷佛多看一眼魂魄就要被他勾走了。 女主持人最后用着花痴般的语气总结道：“但是影帝谢颐没有承认。也许这只是电影宣传的一种方式。” 杜云修看着电视，漂亮的眼睛微微瞇起，长长的睫毛扇子般遮了下来，遮住了有些淡漠的眼神。 影帝。 谢颐。 杜云修陷入了那些往事之中。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的，像有节奏般的，敲在膝盖上。那些分分和和，那些勾心斗角，那些大起大落，那些痛彻心扉…… 他沉思了很久，才漫不经心的望了望镜中的自己。 镜中俊美的陌生青年也跟着抬起头，他的眉宇之间有种优雅与冷漠相互混合的独特气质，这种冷淡而贵气的风情，甚至有种惊心动魄的力量……未必没有与影帝谢颐抗衡的本钱！ 也许……应该做回老本行。 杜云修对镜子中，比原先更俊美，更年轻的自己，轻轻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天，杜云修拍了几张半身照和生活照，将自己简历投递给了东星娱乐。 东星娱乐，East Star Entertainment，简称ESE，也就是影帝谢颐所在的那家公司。拥有良好的国际背景，雄厚的实力和广阔的媒体渠道。只要是它想捧红的人，基本上就会在演艺圈打开一片天地。对方当初在杜云修提名金柏奖之后，也试图挖角过他，但当年是是非非太多，他最终还是没有答应…… 如今，换了一个身份，杜云修却想再试一次。 想试试如果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这具年轻的俊秀儒雅的身体能做到什么地步。会不会，依旧事业和爱情，什么也没得到？ 年轻时曾有过的豪气。 想在演艺圈风生水起，名闻海内的梦想，好像……在这种恍惚的忐忑中，又逐渐复活了。 杜云修这次的运气实在不错。 虽然现在做明星梦的少年少女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但他却在三天内接到了东星娱乐公司的电话，通知他下个星期去面试。对方表明，面试通过了，他也只会作为储备的训练生，只有时机成熟后才能出道的可能。 这样的话模拟两可。 什么是时机成熟？时机成熟的标准是怎么样的？不成熟就永远不能出道么。 但是杜云修依旧很高兴，觉得隐隐看见了曙光。 面试的那天，杜云修挑了款英伦学院风的黑色针织衫，里面配了件雅灰色的丝光衬衫。英伦风的沉稳黑色，搭配丝光的雅灰嬉皮，显得既时尚又不轻佻，俊逸中更透着几分雅痞名流的味道。 这样的一套衣服，衬得杜云修腰细腿长，皮肤白皙，将他优雅的贵气与韵味完美的展现出来。就算是毒舌著称的那些金柏奖服饰点评人也会打高分。 杜云修其实是没有这样的品味。 以前那些收入虽足够他买些奢侈品，但他却不是搭配高手，更没有什么时尚潮流的锐敏度。每到重要场合，若不是造型师或者林萱帮忙指点，亦或是……那个人替他挑选，那么他的穿著就只能以平庸或失败作为评语。 那个人就曾经勾起嘴角，修长的手指毫不客气的点着他的额头，你看你，什么眼光…… 当时他只是笑着。 没有意识到，对方早就开始嫌弃他的品味，他……的一切。 他的眼光是不好。若他有眼光，当初怎么会那么死心塌地。对方的每句话都信以为真？简直像头顽固的倔驴，拉都拉不过弯来。 但是现在不会了。 衣柜里已经排满了衣服，几乎每件都是名牌，有些还是量身定做的，穿上去不仅服帖合身，更将穿衣镜中年轻人优雅的气质显现得淋漓尽致。 他再也不是过去的杜云修了。 东星娱乐公司坐落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段。 数百米高的大楼耸入云霄，无数块墨色玻璃整整齐齐的镶嵌在最外层，彷佛剔透晶莹的水晶倒映着蔚蓝无际的天空。第一层将近一千平米，高贵奢华的十八根大理石柱雕刻着中世纪欧洲的纹案。整座大楼华丽而凝重，就跟这里出出进进的大明星一样，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既崇拜又敬畏的心情。 杜云修乘坐电梯来到东星的18层。 面试厅外面的俊男美女排了一长队，一眼望去，各个容貌上等。面试助理似乎见怪不怪，公事公办将表格发给他们，要求再填写一次个人信息。 这也难怪。 现在这个社会最不缺的就是帅哥美女，容貌中等的，画画妆就是美人一个，再不济，还可以动手术整容，一张脸再平凡也能变得明艳动人。而会做明星梦的基本上都是对自己容貌相当自信的。 杜云修现在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他当初踏入演艺圈的那个时代。十多年前，更注重的反而是天赋与勤恳。 虽然人数众多，但是面试的进程却意外的快。 许多人进去不到一分钟就垂头丧气的出来了，有些柔弱的女孩子还眼睛红红的，直流眼泪，面试的残酷度可想而知。 杜云修也不禁有点紧张了。 也许，世道真的变了，跟过去不同了。他，还能适应现在的规则，再次进入演艺圈吗？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面试助理已经过来叫号了。杜云修记得这是他的号码，于是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跟在助理后面走进面试厅。 说是面试厅，其实很空。 偌大的办公室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椅子孤零零的摆在房间中央。靠窗的那一排则放着一张红木做的长型办公桌，线条极其优美，沉亮的红木色泽，仅仅从它的光泽就可以看出这张桌子质地非凡。 然而，办公桌的主位却是空的。 只有两名考官分别坐在左右两边的位置，看的出来，原本应该是三名面试官，但是今天只来了两位。 站在这样大的房间里，又被办公桌后面的面试官以极其挑剔的眼神审视着，没有经验的人就会显得非常不自在，有的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连带的，动作和表情都僵硬了。但这两位面试官却发现，刚刚进来的这位面试者，举止优雅而得体，嘴角依旧含着一抹笑意，仿若春日里湖水般温软。 这个面试者的头发极有光泽，下巴的线条很是完美。 睫毛半遮掩着他的眼睛，隐隐可见的眼眸如琉璃般剔透雅致。越是看久了，就越是惊觉那如墨点缀般的眼眸，有种强大的吸引力，像有魔力的磁石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这个人的眼睛有“戏”！ 两名面试官对视了一眼，心底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在演艺圈浸染多年，漂亮美貌的艺人们他们见多了，即使有的第一眼惊艳，随后也能恢复平常心，但眼前的整个人，虽然谈不上是他们见过的最帅气的面试者，可是，他的眼睛却有种味道！ 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令人着迷的……甚至迷恋的吸引力！ 面试官定了定神，拿起面前的数据表又重新看了一遍。 姓名：穆子澈 身高：一百八十公分 体重：七十公斤 特长：演戏 两位面试官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前来面试的人中，一百个就会有八十的特长是演戏，剩下的二十个则是演戏加唱歌，而这些犹如过江之鲫的众多面试者中，有几个能够真正跟“演、戏”两个字沾边？ 无非是些花瓶空架子罢了。 在这样先入为主印象之下，面试官们原本饶有兴趣的眼神又淡了下来，恢复成苛刻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坐在左边的那位用手指点了点雪白的数据表，有点散漫的问道：“特长演戏？” 一句问话才四个字，连主语都省略了，语气微妙。 杜云修不慌不忙，礼貌的点点头。 对这样的态度和语气，他司空见惯，以前演的虽然不是主角，却也是些份量不轻，很见功力的角色，而那时所在的经济公司规模只算中等，没有可观的资金打点关系，很多机会都是靠杜云修他自己的实力争取到的。 高傲的，有怪脾气的导演和制片人基本上都接触过，论起试镜的丰富经验，整个演艺圈恐怕没人及得上他。所以眼前这点小模小样，实在不算什么。 “既然这样，你就随便演一个吧。”右边那个笑了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杜云修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站了起来，将椅子拉到一旁。他的动作依旧优雅，但是两名面试官却有点意外——他们见过站起来表演的面试者，却没见过会将椅子拉到墙角的人。 似乎这张椅子阻挡了眼前整个人的舞台。 舞台……？ “昨晚，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我看到自己是罗马时代希腊的……” 一抹诧异的光芒从面试官的眼睛划过。 前来表演的面试者一般会选择剧情小品，也就是在一个特定的环境，展露他们情绪转换的控制能力，但是杜云修——他表演的是《Equus》！ 《Equus》，拉丁语中“马”的意思，是英国著名剧作家Peter Shaffer所创作的经典作品。首演于伦敦，随即名声大噪，震撼人心，至今仍然是百老汇最成功的一出戏，也是托尼奖的最佳戏剧。正因为是戏剧巨作，所以更要求极其细腻的心理戏和极好的舞台艺术领悟功底，否则便是自不量力，可笑至极。 杜云修表演的正是《Equus》主角Alan对着医生倾述他跟马在一起的那一幕。 最经典的一幕。 “在梦里我看到自己是罗马时代希腊的一个主祭师。我的脸上带着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面具，就好像马仙尼所找到的所谓阿加万农面具一样……” 杜云修只是语气淡淡的说着，但是他的声音却有一种奇异的蛊惑和感染力。 面试官彷佛看见了这个异端少年对马的狂热，将马当成神祗崇拜…… 他们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杜云修。他抚摸着马的脖颈，马身，跟马交颈，他的眉眼之间散发着一种莫名的狂热，这种狂热就跟他明明绕口却富有韵味的独特对白一样，声音，动作，神态，各个方面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像一股温柔却霸道的龙卷风，形成无法抵挡的漩涡一样把评委们吸入了这场名剧之中。 表演到了最后的高潮，杜云修开始一件一件脱下自己的衣服，完成《Equns》中最具震撼力的一幕！ 他们盯着杜云修，盯着杜云修的指尖。 外面的黑色针织衫被解开扣子，被脱下，被扔到一边，里面的丝光衬衫也被解开一颗纽扣……这个少年，这个对马有着狂热，这个在夜间全身裸露骑在马上飞驰，发泄的少年！原本以挑剔的姿态审视评的面试官已经完全沉迷在表演中，看的情绪激昂，心潮澎湃！直到……指尖缓缓的从第二颗纽扣上滑下来。 对方眼睛含笑的望着他们。 所以的一切，就像一场进入到最高潮最关键的电影突然被人按下暂停键！以至于观众们还回不过神来，完全没有察觉，也不敢相信——竟然不演下去了！ 似乎愣了几分钟，又似乎过了好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两名面试官这才从余韵未消的表演中，迟钝、缓慢的清醒过来……原来，表演真的结束了。如果戏剧完整的落幕，这时应该落下帷幕，然后熄灯，追光，全剧终，演员谢幕，观众们掌声雷动，惊喜赞叹得连连尖叫！ 但是杜云修收放自如的能力实在太完美了。 他轻而易举的让面试官入戏，却又在他们完全沉浸其中时，因为裸露的考虑而停止了…… 面试官此时应该对杜云修的表演进行评价，可他们的心却像被猫爪子挠似的，痒痒的，难以按耐，但是理智上又知道，对方不会再继续表演，于是这种深陷其中得不得纾缓的情绪，变成了对杜云修的又爱又恨！ 杜云修完成了表演，却把他们遗留在Equus的那个世界…… “啪啪啪”面试间响起几道零零落落的慵懒掌声。 两名面试官顺着声音望去，随即惊讶的站起来：“封、封总？”他们看杜云修的表演看得太过投入，竟然连封景的到来都没发现。 被称为封总的男人长相阴柔，身穿VERSACE细纹双排扣休闲西装，里面是件敞胸深V字领的酒红色衬衫，锁骨清晰细致，流畅柔韧的腰线更是收得恰到好处。 他的头发很长，一直到腰部。 细细长长的一双眼睛，瞳仁犹如一潭潋滟的湖水，将真正的情绪藏得极深。右眼角下方有一点泪痣，透着一种勾魂夺魄的魅力。这样阴柔艳丽的五官，却不显得一丝女气。虽然看上去妖冶而性感，但是这种妖冶中却带着一种隐隐的凌厉，令人不可小觑。 杜云修认得这个男人，名叫封景，是ESE的总监。 年轻时条件极好，刚步入演艺圈便引起一阵轰动，很多人曾预测他将会是谢颐的劲敌。 一个狂野邪气，一个阴柔魅惑。 两种不同的容貌气质，人气却同样火爆惊人，其它人难以望其项背。但是还没到一年，封景便退出屏幕，转到幕后，做起经纪人来，并参与ESE行政管理方面的事情。 这样的决定让媒体愕然不已，一度质疑他的能力，可封景却逐渐证明了他的手腕。他带的艺人和组合各个成绩不俗，短短十年，就从经纪人升为资深经纪人，再到宣传总经理，最后坐到了ESE总监的位置，并拥有了ESE的股份！ 这些是明面上的事情，一般人都可以查得到。 杜云修在演艺圈待了十多年，虽然行为低调，很少主动去打听一些流言蜚语，不过有些事还是看得到的，比如，封景跟ESE现任董事长厉睿之间的关系暧昧。在厉睿跟他大哥厉晨争夺ESE大权的时候，封景更是赌上了自己所有的家身，帮厉睿夺得了董事长之位！ 为此，厉晨对封景怨恨至极。 曾派记者枪手口诛笔伐，大肆胡编乱造封景的丑闻，同性恋，滥情，吸毒……恶毒到了极点。 但真要说这两人有什么关系，又不大像。 厉睿已经跟秦氏集团的千金订婚，而封景的确私生活混乱，跟一些艺人不清不楚……只是演艺圈的水很深，杜云修不怎么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所以仅仅知道个大概而已。 封景不甚在意的瞥了那两名面试官一眼，然后转过头，注意力放在杜云修身上。 他唇角渐渐勾了起来，一步一步，有些漫不经心的踱到杜云修面前，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上对方灰色丝光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他的手指很柔软，骨节纤细，让人觉得好像柔弱无骨，却又瘦得可以看清骨头，偏偏这样瘦到极致之后又有一种性感的诱惑的味道。 “这就是你的底线？明明是全裸的戏码，却只能裸到第二颗扣子？” 封景挑了挑眉，声音缓慢而低哑，像流动的泛着微光的蜜色细沙。 他微微仰着下巴，细长的眼睛望着杜云修，神情似笑非笑，这样的表情妖冶而又天真，可这点天真却没有到达他的眼底…… 即使是对演艺圈一无所知的新人，看到对方这个架势也知道封景来头不小，需要更加谨慎的对待，但偏偏他问的这个问题又刁钻又古怪，没有经验的人的确很难招架得住，应付得好。 不过杜云修却有点想笑。 他前世跟封景其实只能算是泛泛之交，演艺圈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有头有脸名声在外的也就那么几个，以前两人也碰到过，点点头不失礼数就行。 后来他喜欢的那个人去了ESE。 有段时间封景跟那人走得很近，似乎也渐渐知道了他的事情。一次封景酒醉之后，闯入他的公寓，口齿不清的说了一些混话。 他当时血气直往脑门上冲。 一方面是没想到那人将自己和他的关系告诉了封景，另一方面没想到封景开口如此轻佻，完全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杜云修气得直接将封景拖到浴缸里，开了冷水，拿着花洒就朝着对方的脸上喷。最后封景被他浇得晕头转向，瑟瑟发抖，以为凌厉张扬的姿态竟然生出一种小动物般的可怜兮兮。 他有些于心不忍，拿了柔软的浴巾给封景擦头。 对方觉得暖和就直往他怀里挤，杜云修一训斥，封景就两眼迷蒙的露出无辜委屈的神情，最后他说什么，封景就乖乖做什么，真是老实。虽然到了第二天，封景就恢复本性，高傲又毒舌，临走时还微微讥讽了他几句…… 现在想起这些前尘往事，真是有种如隔云端的感觉，又沧桑又怀念。 封景见对方这么长时间没有答话，脸上还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神情变了变，眼神显得有些幽暗莫测。 “舞台演员直到第一次拍摄电影时才会认识到他所受到的训练远远不能认为是完备的。这是一种最难对付的表演形式，任何人只有成功的通过了这一考验，才能第一次称为自己是演员。”封景细细长长的眼睛微微瞇起，他勾起薄而柔软的嘴唇，“你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 似乎只是问题。 实际上却在暗示杜云修的戏剧表演再出色，也未必能成为一个成功的演员。 因为戏剧和电影电视剧拍摄是完全不一样的。 戏剧表演要求演员有良好且持久的控制能力，不管一场戏有多少台词，多少走位，都要记得清清楚楚。一旦出了差错，整个剧就会收到极大的影响。而电影、电视剧的拍摄则是短暂性的，非连续性的，要求演员能够及时调控情绪，迅速进入状态。至于台词等末节，都可以在后期处理。 两者的确有相通之处，但是优秀的戏剧演员未必能成为一线电影演员。 这样的问题学术而专业，时下浮躁的年轻人恐怕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不要说清楚到底是谁说的这话。封景眯着眼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几乎快要扬起一抹张扬得逞的笑容，可就在这时，杜云修淡淡的，却准确无误的回答道。 “马龙？白兰度。” “——这句话是已世的美国著名舞台银幕双栖演员马龙？白兰度说的。” 直到杜云修走出面试厅，先前的那两个面试官才低声评价着：“这个新人……似乎很不简单啊。”他们眼角打量了下封景的神色，见对方只是似笑非笑的勾着唇，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才继续道，“没想到他那场戏居然表演了十五分钟，我都没注意到。” “一个人的独白就能演那么长时间，并且让人看得完全移不开眼睛。无论是姿体语言，还是台词功底，这样的功力就算是在演艺圈待了四五年的都未必赶得上。” “他是专门演戏剧的吧？还是家里有这个熏陶，父母是戏剧演员？” “这个……家庭成员没写……也不是专门演戏剧的。他是T大的，还是工商管理学院……” 两名面试官对看了一眼，不由得面面相觑。 杜云修在家里等消息。 他对那次面试不是没有信心，但是现在这个世界并不是有信心有实力就够了，台面下的情况远远比台面上的复杂黑暗得多。 他没有门路，过去的那点人脉交情也没法用到。 杜云修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这张脸毋庸置疑是儒雅俊秀的，一双眼睛具有很浓郁的东方风韵，从眼角到眼尾的线条格外流畅飘逸，彷佛水墨江南雨后的风雅与余韵，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忧郁和淡然。 只是，如此的，陌生。 杜云修苦笑了一下。 他自己遭遇车祸身亡的消息还是从网站上看到的，诺大的一个娱乐版，主标题是这届金柏奖主要奖项之争，他小小的不幸身亡的导报，只在下面占据了一小行，跟另外一个女星发胖的标题并列在一块。 没有多少人关注。 下面的评论甚至还没有那个女星的粉丝维护偶像怒骂编辑的多。 第2章 谁的流年不朽 下葬的时候，他也打听了消息偷偷去看过。 出席葬礼的人不多。 他在娱乐圈没多少朋友，尤其当初被报纸“陷害”之后，跟他来往的明星就更少了，尤其是男明星，有谁会没有顾忌往自己身上沾得一身腥？正因为他已经没了什么新闻价值，所以狗仔队这次也就难得放过了他。不过如果他们知道，葬礼当天影后影帝级别的林萱和谢颐都到场了的话，肯定会懊悔得捶胸顿足。 葬礼是林萱特地从国外赶回来办的。 她是杜云修唯一喜欢过的一个女人。十年前，演艺圈被黑道明目张胆的控制着。不少导演还有演员都被迫拍一些片子。林萱是当时那批新人之中的佼佼者，去KTV的时候，被隔壁包房的黑道大佬看中了，硬要拉过去陪酒，陪完酒还不够，对方还淫笑着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在这之前也曾有位女星得罪了道上的人，结果被人当众撕破衣服施暴，最后演艺生涯全毁，轰动了整个演艺圈。那时的林萱一想到那件事，吓得整张脸都是惨白惨白的，同来KTV的也都是平日交好的朋友，甚至还有她当时的男朋友，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替她出头，生怕得罪了黑道。 林萱又屈辱又惊恐的看着她的男友。 对方则是避开她的眼神，往人后退了一退，不敢看她，林萱的眼眶都红了，眼泪直在里面打转。 杜云修再也看不下去，强忍着害怕，向那个大佬敬酒赔罪，希望对方打消这个主意。对方自然是不肯，非常恼怒，手一挥，那些手下围住杜云修立刻就是一番拳打脚踢，打得杜云修眉骨破裂，鼻青脸肿。 林萱在旁边哭成泪人。 即使是这样，杜云修还是很执着的，劝说着对方不要强迫林萱。 然后又是一顿狠揍。 最后一位有背景的人士看不下去了，让黑道大佬看在他的面子上，放林萱一马。那个黑道大佬这才住手，但要杜云修跪在地上，对着他们所有的人磕头认错，羞辱到了极点！ 杜云修……照做了。 后来一些报纸开始传言他是gay，一些怀有恶意的报纸杂志更是把他描绘得污秽不堪，难听至极，所有的谩骂诋毁扑面而来，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掐得他无法呼吸。 其它的艺人容不下他，经济公司更是为他头疼，直接冷藏了事。 那个时候，是已经有些名气、得过影后头衔的林萱，放弃以往的尊严，对着制片人和导演们一个一个哀求：“你们帮帮云修吧，他人真的很好，演技也是拿得出手的……” 他这才熬过去那段最艰难最低谷的时光…… 林萱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她是一个好女人，只是情路坎坷，总是遇不到良人。杜云修曾想，如果他不是喜欢那个人的话，那么他一定会追求林萱，跟林萱在一起。 “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现在来是什么意思！” 灰色冷凉的石碑旁，林萱穿着黑色肃穆的小套装，她没有化妆，脸色苍白，眼圈红红的，有些肿，很明显的哭过的痕迹。 但是眼泪已被她拭掉。 这种隐忍的流泪的模样，有一种溢满悲哀的美丽。任谁看了也会动容。 林萱的演技是极好的，在无数电影里，她微微蹙眉，流淌着哀伤而坚强的眼神，往往是她的杀手锏之一。她现在这样，无声的哭泣着，用指责的语气对另外一个身材挺拔伟岸的男人说，更是有种惊心的美感。 不过杜云修知道。 林萱这次不是演戏，她是真的在为他打抱不平，所以甚至为他不惜得罪现在名声赫赫，如日中天的当红影帝——谢颐。 “那个时候，季导要杜云修演主角！——是他把机会让给了你！你才能一炮而红，夺得当年的最佳男主角！”林萱眼眶含泪，语气嘲讽至极。 然而俊美高大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冷着一张俊脸，面无表情。 林萱的一番话似乎没有勾动谢颐的任何愧疚，倒是让杜云修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那时他和谢颐都在培训班，谢颐天生俊朗，目光隐隐透着邪气，坏笑的时候，更是有种风流肆意的魅力。 培训班导师曾这样说过，谢颐是极其聪明的演员，容貌又是如此的亮眼，大红大紫指日可待。 但是，杜云修，却是天生的演员。 天赋过人，感情细腻，爆发力极强，他的演技有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这样的力量甚至会让跟他演对手戏的演员感到惊心，感到胆怯！虽然容貌平平，却是池中金鳞，风云际会，必会一跃冲天…… 杜云修当初得知后，不是没有欣喜过，但是低调谦虚的他，只是当做导师对自己的期许赞扬。反而是谢颐，从那时起便跟他越走越近，时常同他讨论演戏的心得体验，杜云修将自己的一些感悟渐渐告诉了对方…… 后来，谢颐走偶像派路线，出演的几个主角都让少女们迷得要死，人气极高，而杜云修只能跑跑龙套，尽量把自己的角色演好。 但是任谁都没想到——当时演艺圈中泰斗般的大人物，季导，竟然会找上杜云修——要他去试镜！季导对电影界作出了极大的贡献，相当于里程碑的风云人物。所拍的电影在国外也是拿过奖的，在十年前的演艺圈，能有这样的成绩、被国外认可的，只有季导一人。 任何人在他面前都要礼让三分，敬重再敬重。 连媒体都不敢造次，编排他的不是，更加不敢胡编绯闻。所有参与拍摄季导电影的演员，则是被喻为“坐上了劳斯莱斯”，星途得到加持，绝对的风光无限。哪怕在此之前，你只是一个路人，被季导挖掘后，身价便会如几何倍数般飙涨！ ——真真是鱼跃龙门，得过者便化为龙，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试镜成功的杜云修却放弃了这个前途大好的机会…… 这个决定在圈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其他人直呼，杜云修一定是脑袋被门缝夹了？！他是不是不想当演员，还是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吧？！季导的面子也敢拂？！ 随后上位得到这个角色，就是——谢颐。 拍过此片之后，他也跟之前参演季导电影的其他主角一样，迅速受到热烈追捧，毫无悬念的获得年度最佳男主角！从此青云直上，风光无二！ 若是之前，尚有当红偶像可以同谢颐比肩抗衡，那么在这部具有份量的电影和奖项之后，他们齐齐被谢颐甩在后面一大截。 至此，谢颐再无劲敌！ 很多人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对杜云修这样的决定感到不可理喻，但是他和谢颐清楚是怎么回事。 谢颐是那样的优秀，那样闪光的人。 当这样的人主动来认识你，结交你，甚至说出“我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这就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友情……”，杜云修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个俊美而优秀的人成为你的好友。 不过现在回过头来看，荣耀名利，世人都会为此争破脑袋，不择手段。 谢颐那时……大概也是如此吧。 杜云修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们。他现在心疼的，只有林萱。 对于谢颐，他的心情就像一杯冷掉了的开水，不是没有过热气腾腾的时候，但是如今只剩人走茶凉后的凉薄。 还能说什么呢？ 如果，之前他不把谢颐当朋友，如果他一心一意发展他的事业，那么……现在站在演艺圈最高峰的，会不会是他？所谓的事业心，在他活着的时候被谢颐压得暗淡无光，却又在他获得新身份后，意外的死灰复燃。 他很想知道，这辈子只为自己而活，是怎么样的一种滋味？ 杜云修记起，很久以前在培训班的典礼结束后，谢颐拉着他站在演讲台上，下面是空旷的几排座位，谢颐冲着他邪气的笑，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有种世界尽在掌中的豪情！ 那时谢颐对他说：“到时候，我们就会站在颁奖台上，台下所有的嘉宾都会用最羡慕最嫉妒的目光看着我们。我们二人将会站在这个演艺圈的最高峰——只有你和我，才能够达到的高度！”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野心。 又夺目又危险。 只要你拥有强烈想要得到某事物的欲望，那么，这种欲望就会驱使你得到它！那时的杜云修看着谢颐又蛊惑又邪气的眼睛，脑海里响起的，是导师说过的这样一句话。 也许那个时刻，就已经隐隐预示了——野心勃勃的谢颐将会把他抛得很远很远。 因为最高峰的王座，从来只有一人能坐…… 杜云修已经不太记得那天是如何回到公寓里了，灰色悲凉的石牌，还有上面孤零零的名字，他其实一直都不敢怎么去看，他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死亡…… 随后的几天，杜云修一直静不下心来，他的精神倒不恍惚，只是隐隐的有些躁动。 他盯着那小小的手机，想要再次进入演艺圈拼搏一场的念头强烈得无以复加，但是两个星期了，却没有一通电话打来，就在他快以为自己被刷下来的时候，手机却奇异的响了，对方通知他去ESE报导，更令他吃惊的是，这通电话还是那个刁难过他，妖冶阴柔的ESE总监封景亲自打来的！ 杜云修不清楚封景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 他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胸腔里，破壳而出。 ——他想，超越谢颐！ ESE今年只招了十个训练生。 杜云修进去后发现，自己竟然是里面年龄最大的。其他几个或帅气，或标致清丽的美少年只有十几岁，不过为人处事却相当老练。这些少年各个都不简单，有几个是从国外回来的，街舞跳得一流，英文地道流畅，日后往国际路线发展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有几个交际手腕高超，看上去又活泼又可爱，很明显是时下少女们会喜欢的类型。 不愧是ESE精挑细选的训练生。 相比之下，他那点资历背景还真的拿不出手。其中一个叫Vincent的少年特别会说话，直言像杜云修这样名牌大学毕业的，气质好，人又长得俊秀的，娱乐圈没有几个。 杜云修只能跟着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Vincent听到杜云修只进行过一次面试，眼神遮不住的诧异：“你也太厉害了吧！我们都进行了三面，层层淘汰，最后才被厉董事长点定的……”Vincent眼里多了点深意，特地靠近杜云修，半是打趣半是闲聊的问，“该不会是有什么亲戚跟ESE的高层交好吧？” “啊？”杜云修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在暗示自己是不是背后有人，“没有。我也是按照程序进来的，一面……是封总面试的。” 杜云修连忙撇清，不想对方误会。 Vincent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哦？封总，那个传说中的封总吗？听说他现在不怎么来ESE了？我们三次面试包括最后一轮的总面试都没见过他。怎么样，外界说他毒舌又自私，是不是真的？” “……他，还好吧。”杜云修避重就轻。 他的脑海里却不自觉的回想起那个右眼下方有着一颗泪痣的长发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封景那双细长而妖孽的眼眸给他的印象极深，对方虽然刁难过他，但最后的通知却是对方亲自打的电话。他跟封景没有深交，琢磨不透对方到底是什么想的，所以不会冒然在私下评论他。 人心隔肚皮，岂是一次两次的接触就能评判一个人的。 随后的几个月，公司每天上午专门请导师给他们上课，唱歌、舞蹈、表演、健身、化妆……甚至到以后的一些“实战”，比如，面对记者的刁钻提问，如何临危不乱，滴水不漏的回答，上通告节目时，怎样制造笑点，有哪些常用的梗可以制造效果，诸如此类。 杜云修不得不感叹。 现在娱乐公司的培训真的很完善，各个方面都面面俱到，难怪新人辈出。这些新人看上去喜欢享受，平日里嘻嘻哈哈，暗地却十分努力。不用人教便明白，如今想要成名的少男少女多的是，他们要是出不了成绩，公司自会找其他人取而代之。 下午没课的时候，经纪人偶尔会给他们安排些MV，或是广告，他们也清楚这是积累经验的过程，很是珍惜，不肯错失任何一个机会。 没过多久，经纪人也给杜云修安排了一次试镜，是一个略微轻松的古装剧，由一个有些过气的女星主演，投入的资金不算多也不算少。那名女星虽已成明日黄花之态，但是粉丝们比较忠心，所以公司也拿不准对方会不会咸鱼翻身。 公司安排给杜云修的，是第二男主角的位置，扮演一个睿智清儒的师爷，这样的一个机会，对于毫无经验的新人来说，算是绰绰有余了。 杜云修拿到剧本做了些功课。 编剧走的还是四平八稳的路子，两男争一女的戏码。一号男主角是时下讨喜的性格，油腔滑调，总是喜欢调戏女主，气得女主牙痒痒的，一对欢喜冤家，但男主女主情意相通后才发觉，原来两人的父辈们是水火不容的宿敌。 杜云修的这个角色则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一直默默陪在女主身旁。 每当女主陷入困境时，便会不动声色的给女主出主意，尤其是在女主情伤的时候，更是温柔守候，只是女主一直拿他当哥哥般看待，有缘无分。 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他咫尺天涯，岁月忽已晚。 杜云修心里明白。这个尺度要是拿捏的准了，将那种深情隐忍的模样演出令人无限唏嘘的味道来，也是可以让观众们准备纸巾，泪流满面的，成为令他们又爱又恨的“洪水剧”…… 试镜当天，杜云修没想到封景竟然会亲自开车来载他。 炫目的红色跑车犹如一团火，张扬得近乎妖艳，香车配美人。摇下车窗的封景，戴着Ray─Ban的蛤蟆镜。一头乌亮的长发像绸缎一般丝滑，简直可以媲美洗发水广告的模特。墨镜下方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嘴唇薄而软，闪动着水色匀称的色泽。 “剧本看完了吗？戏剧高材生？”只是一说话，毒舌的本性就显露出来了。 “看过了。” “我很期待你迈向成功演员的第一步！”封景将墨镜取了下来，嘴唇含着一点墨镜镜框的柄角，一双眼眸细细长长，浅茶色的瞳仁划过一抹似笑非笑的光芒。 “……” “上车。”封景勾起唇命令道。 杜云修正准备上车，Vincent却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他们，很惊喜的跑到跑车旁。 “封总吗？”Vincent目光欣喜，彷佛看见偶像似的，景仰中带着崇拜，“我是公司的新人Vincent，我很早就想见你一面了！没想到今天竟然……” 那种惊喜仰慕得微微喘气的模样令人十分受用，连封景都好脾气的挑了挑眉：“Vincent？嗯，我有印象。很有潜力。” Vincent似乎有点羞涩：“我会继续努力的。当年封总您带的Spark组合是我的偶像，你们是我来ESE的最大动力……” “是吗？”封景的视线从上到下打量了Vincent一圈，神情微妙。 两人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聊了一会，倒是把先前的杜云修晾在了一边。就在杜云修担心试镜迟到，考虑自己要不要先走一步时，封景忽然瞥了他一眼：“你们一起上来吧！Vincent跟过去瞧瞧也没什么关系。” 杜云修有点诧异，Vincent倒是朝着狡黠一笑：“我一直很佩服你的演技，让我现场观摩一下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 杜云修点点头，等转头撞见封景似笑非笑的眼神后，他隐隐察觉会是什么事了。 ESE有自己独立的电视台。 这部戏属于公司出品，下面的导演组自然听闻过封景的大名。 见封景带着两个新人来到现场，导演不由的愣了一愣，连忙叫人搬来椅子。封景不客气的坐了上去，笔直修长的双腿交迭而翘，连时尚的蛤蟆镜也没摘下来，比大牌还要大牌的模样。Vincent则是乖巧的站在封景右侧。 杜云修没有贴得那么近，隔了几步远站开。 导演的视线在杜云修和Vincent两人身上晃动了一下，虽然清楚当初经纪人推荐给他的是哪个，但是此时看这架势，他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句：“今天试镜的是……？” 杜云修随即明白了。 演艺圈里的那些弯弯道道，他玩不过别人，也不玩那些，但是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这样的人情世故，他还是懂得的。 杜云修没有回答，而是把发言权留给了封景。 对方是ESE的总监，这部戏不是什么大制作，决定谁是第二男主，谁不是，封景当然有这个份量。 封景挑了挑眉，线条性感的嘴角微微勾起，慢悠悠的说：“怎么？经纪人没有把资料给你？” 导演会意过来，立刻老道的给自己找了台阶，指着旁边剧务组的小弟：“我不是说了嘛，资料放到我的椅子上。” 剧务组小弟委屈的低声道：“我放了啊。” 其它人都识相的装作没听到，各自做着各自手上的事情…… 杜云修在造型师那换了衣服，带上古代的头套，将发髻鬓角理得整整齐齐，待他出来后，众人眼前不由得一亮。 一袭儒雅飘逸的青衫，犹如春日濯濯青柳之姿。 乌黑的长发用玉色方巾束紧，流露出一股文人学士的书卷气，彷佛空气中都流淌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墨香。水墨画般的一双眼睛更是出尘不染，蕴含着如玉的淡淡光辉，泄露出几分无声的温柔与缱绻。 剧组的人都惊叹不已——真真符合剧本里面男二号的形象！那种清雅斯文的气质甚至生生盖过了男一号！造型师对着男一号的定妆照摇了摇头，明明他在男一号身上费的心思更多，怎么跟男二号比起来，对方就像个市井小混混呢？ 差距实在太明显了。 导演对杜云修的这个造型也非常满意，命令道：“你就试演一段，女主情伤你去安慰她。” 杜云修点点头，正准备酝酿情绪。 “等等——”一旁的封景却突然发话了，跟Vincent耳语之后，他挑了挑眉，右眼下方的泪痣有微光掠过，“这个剧的感情戏不难，试演一下其它的吧。” 封景这番话显然不是那么客观。 男一号的戏份很重，更容易给观众留下极深的印象，男二只有演出款款深情的痛苦模样才能出彩，才能从侧面打动观众，为自己的角色争得一席之地。 这样的感情戏……不难？ 不过既然是封景发话，导演也不得不从。他是ESE公司签约的电视剧导演，自主权受限，不能不考虑高层的意见。 “那……”导演用眼神询问着封景，既然对方反对，那就由对方出题好了。 封景微微仰起下巴，纤长白皙的手指随意的翻了翻剧本，最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其中一页：“就这个吧。” 导演接过来一看，皱了皱眉。 这场戏讲的是女主遇到危险，被官府扣押，男二想出一个办法：模仿县令大人的笔迹让其释放。 没什么出彩的点，任谁演都会是不功不过的平淡。 Vincent侧着身子看了看剧本，跟着别有深意的笑道：“子澈的演技可是一流的，封总，这点小意思难不倒他的。” “我怎会为难他？” “他可是会演《Equus》的高才生啊。”封景勾唇一笑，狭长深邃的眼眸弯了起来。 两人一唱一和，听上去似乎对杜云修赞扬无比。 导演弄不懂这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样子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那个试镜的，所以他没再继续理会，而是直接坐回导演椅上，让摄影师对焦：“道具组准备。那个什么……那你，待会就开始吧。” 道具组的人迅速利落的摆上书桌以及文房四宝。 书桌的一边恰好靠着一扇仿古的镂空雕花黄花梨木窗，这么一来，增添了不少古色古香的韵味。 不过因为是试镜，所以并没有追光和放麦。 杜云修一踏入镜头，摄影师就暗暗吃惊了一下：玉冠方巾，青衫似竹，整个人犹如暮色时分的淡雅春山，更为难得的是，这个新人很会站位，从摄影机的监视器看过去，杜云修正在中央微微偏左的位置，跟前方的书桌月洞形花窗构成了一副极其诗意的画面。 应该只是凑巧吧……摄影师瞥了导演一眼。 导演却没有怎么在意。 虽然他只能拍拍偶像剧，拍不了大手笔的电影，但是他手底下的演员照样多得是，何况是小小的新人。在他看来，新人不用人教是应该的，如果还要人告诉怎么摆姿势，怎么走位，那就叫——蠢了。 他没什么耐心，最不待见要手把手教的新人。 杜云修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睛里面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如果刚才，他还是一脸的从容与平和的话，那么现在，杜云修就显得焦虑多了。这种焦虑似乎化成了游丝，人们彷佛能清晰的看到这股焦虑和担心从他微蹙的眉宇之间溢出…… 杜云修没有说话。 只是低着头，垂着眼脸，在一方小小的场景当中踱着步子。 他的步伐是紊乱的，几步走得很快，又有几步走得微慢。走得快的时候，似乎在思索；走得慢的时候，似乎又是在敲正刚刚想出的主意是否可行。 皱眉，踱步。 的确是表现忧虑的最佳方式。 可是，还有另外一点，却只有相当老道的演员才能做到！那就是——杜云修的来回踱步，不但让整个摄影画面显得不那么呆板，甚至还给这样的布景增加了一份空间感！ 至始至终，杜云修从来没走错位，从没走出镜头以往的地方。 似乎……不是镜头在配合他，而是他在控制着整个画面，整个节奏！这样的分寸只有身经百战的老戏骨才能达到！ 突然，杜云修身形一顿。 空气像是一根弦，忽然绷紧到一个极致，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彷佛意识到——重头戏要开始了。 杜云修微微瞇起眼睛。 那双眼睛的线条清晰而流畅，浓郁得令人心动，但是此时的微微一瞇，却充满着一种深思熟虑的睿智与凌厉，一抹流光从他墨色的瞳仁里闪过。 他的眼神很稳，很沉着。 杜云修没有开口说话，可是在场的人明白过来了，他已经想到主意——如何解救女主！这样的眼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杜云修却表现得细腻而又准确。 所有人，都无法忽视这个将要转变一切的眼神！ 不同于戏剧表演，电视剧电影有摄影以及后期制作的优势。 长镜头和慢镜头的运用更是拥有征服时间和空间的力量，时而拉远，万物齐收，众生云集，可以形成史诗般的卷轴效果；时而推近，细腻的捕捉至人物的面部表情，甚至连那一根根睫毛颤动的轨迹都清晰可见。 曾有大师心得：“在摄影拍摄下，演员们在情感的表演上不可太用力，不可太足。如果屏幕上需要完成十分的效果，那么演员只用发挥到七、八分即可，剩下的两三分空间留给摄影技巧去补充发挥……” 但是，杜云修没有使用这种消极的创作演绎方式。 他用他自己的独特方法，将生活中真实情感的流露进行了一种艺术性的加工。扩大这种感情的渲染力度，使之更加的准确、生动、丰富。 所以，他眉头微微一皱，或者是嘴角的微微抽动。亦或是，一个睿智冷静到了极点的眼神，不用镜头推进，却已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他的每一分每一寸的表演力度上。 或许，在这之前看过剧本的人会在脑海中想象出一个抽象的男二号的形象。 可现在，杜云修这一连串细致入微的脸部表情变化，复杂微妙的情绪波动，已经深刻而清晰的向在场所有人展现出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兵不血刃的取代了他们脑海中原先的设想形象，建立起一个更为真实更为生动的角色！ 似乎，他就是那个角色，而那个角色，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跃、然、纸、上——如果编剧本人此时看到了杜云修的这个试镜，一定会用这四个字作为总结！ 然而，表演并没有结束。 按照剧本，杜云修接下来就应该模仿县令大人的笔迹让人释放女主。 一般人会怎么演？ 是提起毛笔，思索一阵，然后下笔如流，眉宇之间有种运筹帷幄的沉稳？ 杜云修也演了这些，但又不仅仅只是这些。 他捻起一张温润雪白的熟宣，用镇纸压好，接着将紫毫毛笔在龙纹砚里蘸了蘸墨，又在砚边顺了顺笔锋。 这才凝思悬腕。 不过，在下笔之前，杜云修又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可又绝对合情合理的动作！只见他把紫豪笔横视于眼前，双眼微微瞇了瞇，接着伸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优美的半弧——将笔尖一根纹路不齐的毫毛拔了出来！ 在下笔写字之前，对毛笔注意到这种地步，这种细微的地步，连有根纤细如蛛丝的豪毛不齐，都会耐心拔出理顺——这样的事情，的确只有熟读诗经，习惯舞文弄墨的文人学士，才会在意到。 众人先是一惊，接着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的确，就应该这样演！” “他怎么想到的！” 他们纷纷发出这样的感悟。 这样的一个细节看似微小，然而仔细一想，却会对杜云修无比佩服！ 因为剧本中，杜云修是一个君子端方，睿智清儒的师爷，可以想象这样胸有沟壑的人，一定学富五车，才识过人，就算笔墨纸砚不比皇宫王侯般讲究极致，但一些文人学士的小习惯必不可少。 那么，撇开造型师塑造的人物形象之外，如何在其它方面，体现人物在这样背景环境下的举止行为呢？ 杜云修就是用镇纸、蘸墨、顺笔、理顺笔尖、这一过程将文人学士的气质完美且自然的诠释了出来。 表演讲究五力六感。 它们分别是：观察力、想象力、感受力、理解力、应变能力；以及，分寸感、幽默感、信念感、节奏感、形象感、真实感。 如果细细品味杜云修这次试镜的话，除去剧本本身情节的特定限制，杜云修，毫无疑问，将这些元素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全部展现了出来！并且展现得极为生动！ 这场试镜，对于杜云修来说，只是众多试镜中平常的一次，但是在长期拍摄偶像剧的导演和其他人眼中，却已经是精彩到了极点，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然而，杜云修并没有获得这个角色。 这个角色最终被封景指派给了Vincent。 第3章 错过你为遇见谁 这种中途换人，后来者上位的事情，杜云修已经习惯了。 在过去的那些试镜中，很多导演都对他表示过满意，但最后总会因为各种原因，种种利益的考量，换成别的演技未必如他的演员。 他不是什么天王巨星，没有可挑选的余地。 他理解对方的难处和这种残酷的现实，所以如今的杜云修不像那些初出茅庐的新人，会为了这种没有一锤定音的事感到失落和沮丧。 而Vincent自从得到那个机会后，白天的培训课也时常不来上了，偶尔碰到杜云修，依旧好友般的笑着，绝口不提自己抢了这个角色的事。之后的整整一个月，经纪人没有安排杜云修的Schedule…… 杜云修原本不是个急躁的人，但是这几天看了娱乐报导后，却有点按耐不住了。 谢颐又接了一部新片，被大导演看中，这位导演身价不菲，拍的片子很有份量，频频入围国际电影节并获得过最佳外语片的奖项，这样的光环令他在国内更有地位更加权威。在季导隐退之后，这位名导和另外两位隐隐形成三足鼎立的架势，在投资商眼中，他们就是票房和得奖的保证。 很多明星都在公开场合表示过，如果是此导演拍摄的电影的话，他们可以不计报酬，尤其是那些在国内拥有相当人气的当红明星。她们缺的不再是片酬，而是能让她们锦上添花、从国内晋升国际的重要机会！ 自己还没有接到任何一个角色，但谢颐一只脚却要踏入国际影坛…… 他快连对方的背影都赶不上了，复杂的情绪在心里翻腾得厉害，杜云修终于等不及了，正准备去找封景，一个令他吃惊的消息却从天而降——Amanda即将成为他的专属经纪人！ Amanda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女性，更是封景手下第一大将。 杜云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此之前，他们这些训练生只是暂时待在一个菜鸟经纪人手下，一方面是他们的活动不多，另外一方面，公司也想让这个经纪人磨练一下，等他们出道后，才会正式分给其它的经纪人。 但现在，竟然空降Amanda作为他的专属经纪人。 不，其实也不算是专属。 因为Amanda同时还负责其它的三个成员——按照ESE的计划，他们四个人将被打造成一个偶像组合团体。 自从Amanda当天宣布她将成为他们四人的经纪人之后，他们的培训安排就跟其它训练生完全不一样了。ESE专门拨下一套两百平米的高级公寓给他们入住，并指定一个超有名气的设计师根据他们不同的特质量身打造造型，务必要成为即使丢在人海里也能鹤立鸡群，令人眼前一亮的那种。 所有的衣服鞋帽都被细致的标明。 从现在开始，只被允许穿此种风格的服饰，连头发都不准乱动，只可以稍微修理，但不许剪成其它的发型。 Amanda对四人身材的要求更是到了极致，要求他们有性感又暗含力量的肌肉和六块腹肌，并且肌肉的线条必须漂亮，不可以练成健美先生那样，甚至每个星期会有专门的员工来量尺寸，看有没有达到标准，有没有太超过。 Amanda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们——偶像演员就是用来满足粉丝们的种种幻想，在谈演技之前，必须先给她把外形气质、言谈举止的功课做好！ 这场训练花得时间更久，整整用了三个月，但是效果卓然。 四个人的气质和品位都有了大幅度的变化，就连之前对潮流完全不敏感的杜云修现在也看得出哪些是奢侈品牌这一季的最新款…… “子澈，你想起什么样的艺名出道？”Amanda找到了正在健身的杜云修。 “艺名？”杜云修迟疑了一下。 “嗯，原来的名字也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会先请风水大师看看。”Amanda嫣然一笑，“你也知道，公司对你们寄予厚望，一个好的艺名说不定就预示着一个好的演艺事业的开始。” 杜云修笑了笑。 演艺圈的确有这样的习惯，让风水师测算一个好的艺名，一些发展得不如意的艺人，据说就是在改名之后，事业有了好转。 “云修，如何？” 在前世，他是以“杜飞”这个艺名出道，现在，他的身份是穆子澈。 有时候对着镜子中那张越来越熟悉的脸，自己原来的容貌却越变越陌生，越来越记不清楚……杜云修甚至隐隐担心过以前的自己快被他遗忘了。 他不想将过去的那个自己忘掉。 只有记得过去，才会更加坚定现在的步伐，他需要一个时时刻刻都能提醒自己前行的动力。 也许，艺名正合适。 “OK！我会报上去。”Amanda答应得很爽快，“你继续健身吧。” 但是在离开之前，Amanda又像是记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补充道。 “对了，封总让我带给你一句话——在成为享誉影坛的实力派演员之前，先成为能让他刮目相看的当红人气偶像吧！” ESE大楼最高层。 大气尊贵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身材伟岸的男人。黑色Hugo Boss的西装传递出浓烈的阳刚味，肩部的线条完美得无可挑剔又不失严肃庄重。 他的五官并不是十分出色，但是脸部的轮廓异常深邃。 眉宇硬朗，眼神犀利。 这样有棱有角的容貌往往让人觉得刚硬、不好接近，但是这股帝王般的气势又无形中给他增添了一种独特的霸气。彷佛夜色下的深海，一望无垠的海面下暗流涌动，扑朔迷离。看不清的远处被浓墨般的阴影所笼罩，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畏惧和渺小的心态。 事实上也是如此。 作为ESE帝王的厉睿，手腕强硬，雷厉风行。 当年硬是从已经占有股份优势的大哥手中夺过ESE的掌管大权，随即大刀阔斧，改革重组，带领ESE在娱乐圈独占鳌头，只手遮天。 “你打算打造一个偶像组合？” 厉睿的语气平缓，听上去不怎么凌厉。 不过只有在他手下工作过的职员才知道，此时他要的是你的理由和解释，若是不能让他满意，那么后果自负！ 厉睿之前并没有特别注意到封景这个计划。 光是资金扩充，进军海外市场，就已经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公司每年都会培养一批新人，不过真正能熬出头熬到红的，只有凤毛麟角的那么几个。所以，除非是淬过火之后的真金，否则在初期，公司不可能在你身上投资过多。 但是这次出国回来后，厉睿却发现封景要打造什么偶像团体——投入的资金已是平常新人的五倍。 “怎么，不相信我的眼光？” 慵懒坐在厉睿办公桌对面的封景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漫不经心的反问，也许其它人都会惧怕厉睿，可他不会。 “你投入的过多了。” 跟极富冒险精神的封景相比，厉睿更相信稳扎稳打。凡事都有一个底线，如果超过，他便不会再多付出一个筹码。 “放心。我心底有谱。”封景勾出一笑，不肯退让。 他自然清楚自己这次的动作是有些大。那四个人还没有什么名气，他就把他们集中起来重心培养，等事情真正上轨道了，后续需要跟进的宣传费，肯定更会令人咋舌。 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 与其中规中矩，倒不如剑走偏锋，挑战一下能做到哪个程度。 这就是封景。 如果说厉睿像看似平静实则深沉的深海，那么封景就像飞流溅玉的瀑布，变化无穷，无法预知，充满着谜一样的冒险精神。 “所以，你是相当好看他们呢？” 见封景如此执着，一向强硬的厉睿也难得的稍微退让了一步，对方是封景，他对待封景跟其他人，还是不一样的。当初跟厉晨争夺继承权时，封景为他立下过汗马功劳，再加上对方手上也是拥有ESE股份的，那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只要不过界，不挑战他的权威。 封景一听厉睿的语气，便知对方不会再管这事了。 相当好看他们？封景扪心自问了一下。 那四个人当中，的确有今年新人中最帅的褚风，相当有型，容貌和那种微带邪气的感觉更是像极了现在炙手可热的影帝谢颐，说褚风是“谢颐第二”“小谢颐”，一点也不为过。 娱乐圈就是有这样的怪规律。 当一个新人跟某个呼风唤雨的当红明显长得有几分酷似时，他往往更容易被这个圈子接受，更容易被人记住。虽然必定会遭到另外一个明星粉丝的反弹，但是无疑，却很适合引起话题，增加曝光的几率，从而快速获得自己的粉丝。 两者相权，利更大于弊。 所以娱乐公司倾向挑选本身带有一点明星脸的新人，这一点常见不鲜。其他的两个，蔚逸飞和滕泽。一个是很俊秀的乖乖少年，早年生活在日本，擅长日语；一个从小在美国长大，街舞跳得一流，英文更是地道流畅。这样的组合背景，以后无论是朝国外还是周边国家发展，都是有优势的。 而……那个叫穆子澈的。 封景陷入回忆，狭长的眼眸微微瞇起，手指若有若无的抚摩着唇瓣。 那个叫穆子澈的新人倒是很有意思。虽然比不上褚风帅气俊朗，但也清雅如春山，有种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可他本人却好像毫不将他的容貌放在心上，不懂得利用他与生俱来的外在优势，反而一心想要展现他的演技。 演技…… 在现在这个娱乐圈，也许你可以撞大运——成为大导演的某某女郎，担纲女主，从此一夜而红，一步登天，但是绝对没有哪个男演员、哪个男性新人有这样的殊荣和机会。所有大导演挑选的男主角，要么本身就是实力极强，在圈子里沉浮数载，极有演技和口碑的；要么就是处于市场的计划，挑选一些超人气男明星。 就算有演技，首先也要发光给所有人知道呀…… 封景无声的勾起嘴角。 那日看着穆子澈试戏，他竟罕见的回忆起他刚刚出道，还算得上当红明星时候的事情。粉丝们崇拜的尖叫，闪光灯照相机的追逐。 以及……跟人同场飙戏、大拼演技的快感…… 杜飞。 那个叫做杜飞的人。 那部电视剧中，虽然只有十几场对手戏，但是每次对方都比他更快的入戏——棋逢对手，飙戏飙得酣畅淋漓！那样的快感，他以后竟是再也没有遇过了，再也没有人能够给他留下这样强烈的印象和冲击感！ 之后发生那样的事情…… 在那个年代，被传出那样的丑闻几乎给杜飞的演技事业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也曾邀请杜飞来ESE，对方却在考虑后婉拒了他。 封景觉得非常非常的可惜。 因为那时的他相信，杜飞绝对可以成为比任何一届金柏奖都要耀眼的影帝！有他在幕后打理，杜飞绝对可以走得更远，走得更高！ 那样的人。 是不应该仅仅沉寂于大银幕一隅，只充当一个小小的配角，而应该在国际影坛上大放异彩！让全世界的人，都来见证、都来欣赏他的精湛演技！ 但是……杜飞已经死了。 一般的偶像剧在未开拍之前就会向媒体放出风声，开始宣传，然后在拍摄过程中，时而不时的传出一点什么绯闻或者劲爆的消息，引起观众的注意和期待，造成一种效应，争取首播时能夺得一个好的收视率。 但是ESE这次却反其道而行之。 杜云修四人开拍的《The Legacy》是以极其低调极其保密的形式进行的。这样的谨慎态度，曾一度让蔚逸飞和藤泽两人有点惶惶然，私下吃饭的时候悄悄议论过，ESE到底是想重点捧他们，或是……另有什么打算？ 杜云修对此没有发表意见。跟他一样沉着的，还有褚风。 杜云修第一眼见到褚风时，心头就一震。 太像了！ 那种带着邪气的目光，那种勾起唇角时漫不经心的神态，甚至那种嚣张时说话的方式……都实在是太像谢颐了！再加上那几分相似的容貌，连他也不得不认同，褚风被人叫做“谢颐二号”或者“小谢颐”是担当得起的。 有这样容貌的人在身旁，杜云修一开始的确受到了些干扰，心情颇不平静。 偶尔褚风对着他笑时，即使对方只是无意，但杜云修还是隐隐觉得，似乎是谢颐走进了他的新生活，跟他一起拍戏…… 杜云修想超越谢颐。但他现在还没做好准备，还处于……处于一种手足无措的状态。 很多事情只是模模糊糊的在脑海中有个大概的轮廓。 他想达到什么程度，他希望事业发展什么样子，几年内完成多少部作品，希望获得哪些奖项等等，这些之后的人生规划，有可能产生的结果，杜云修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世事变迁如滚滚江水，瞬息万变。一些事情说得好听就是梦想，不好听，就是眼高手低，不切实际的奢望…… 不过这种情绪不宁的状态在开拍《The Legacy》之后就有所改变了。 虽然他们在培训中也有演技训练的课程，模拟练习剧情小品或片段，但那是在没有摄像机的情况下，而真正在片场，摄像机一摆，灯光一照，反光板一打，录音杆一举，这重重拍摄器具下，新人很难一下子找到感觉。 尽管褚风一向表现得自信满满，一举一动都极有明星的气派，可毕竟是第一次拍摄电视剧，有时一条就拍了十几次，不停的被导演NG。 他在剧中饰演的又是性格非常张狂的，一副天大地大塌下来都不怕的富家大少。 现实中，却是缺乏经验、走位都会经常被导演训斥的青涩新人，这种戏外戏内的落差让褚风非常吃不消。 如果不是无意中撞见褚风一个人在休息室吃午饭，吃到一半突然将盒饭狠狠掷在地上，然后发泄般的低吼一声，杜云修也不会发现这一点。 他这才明白，褚风也是个有企图心，看上去狂野不羁，其实也是相当懂得打点关系经营上层的人，更重要的是——还相当能忍。 只不过，谢颐比他更沉着冷静，更下得了苦功，更懂得利用一切机会。 当年他们第一次拍戏时，谢颐很快就进入了状况，其它新人犯的错，谢颐都一一记在心里，轮到他自己上场时，从没重复过那些错误！ 这个世界上，谢颐，果然只有一个…… 杀青后还没几天，四人尚未喘过气时，Amanda就带来了一个令人又惊又喜的消息——周日参加ESE旗下当红的谈话性节目。 这个谈话性节目的收视率超高，自从节目开播以来邀请的都是大牌明星。 两个主持人幽默风趣，思维敏捷，又能跟时下的热点相结合，每次还会挖出不少猛料。对观众来说，这样的谈话真是搔到了他们心中的那个“痒”，满足了他们对偶像的偷窥欲和了解欲。每次看完后都大为满足，在论坛贴吧洋洋洒洒留言无数。 的确是一档非常容易引起话题性的节目。 所以这次，ESE就利用特权，让他们采访杜云修四人，并且要做足整整两个小时，更重要的——是借此机会，正式播放《The Legacy》的第一波片花！第一次面向观众正式宣传《The Legacy》！ 这样的要求，就连两个身经百战的主持人都有些吃不准了。 因为对观众而言，四个演员完全陌生，更别提什么《The Legacy》，之前根本没听到一点风声，就连他们也是这几天才拿到剧情简介。 杜云修几个人雀跃又担心。 Amanda这边更是马不停蹄，不断的跟节目制作主持人沟通交流，上节目时四个艺人的造型要怎么做？挑选什么样的服饰？怎么拍摄，每个人镜头的镜头要怎么分配，时间比例要有多少？ 拍摄当天她更是亲自在现场监场。 《史上最神秘的花美男》——这期的节目用了一个非常有噱头的标题。 两位主持人依旧是稳健而风趣的开场，然后一一请杜云修四人上场，褚风第一，杜云修随后。 四个人穿着同色系不同款式的黑色衬衫：褚风前襟大开，露出性感蜜色的胸膛，浓郁的男性气概中透着一些不羁；杜云修一件黑色衬衫，整齐而干净，不过外面套着一件学院风的白色小背心，斯文儒雅；藤泽只有V型的领口是白色，看上去就是很会讨女人喜欢的那种；蔚逸飞衬衫的领子跟其它三人不同，是白色的翻领，衬得整个人如邻家弟弟般乖巧。 四个人不愧是ESE万里挑一的人物，修长挺拔，再加上后期的训练和名牌服饰渲染的派头，举手投足帅得简直令人尖叫，只是往那里一坐，演播室顿时有种蓬荜生辉的错觉。 女主持人立刻开起了玩笑：“天啊！我被帅哥们包围了！平时被一个帅哥包围都幸福得要死，现在是整整四个！四个！喂，你们就不能配合一下做出众星拱月的样子吗？” 褚风杜云修他们笑着站起来，将身材娇小玲珑的女主持人围在了中间，女主持做了一个女王样的神态动作。 演播室前面的摄影机切进，特地再次将四人俊朗的容貌做了一个特写。 一旁的男主持人顿时郁闷了：“那我是什么？” 女主人故意看了一眼，才说：“好啦，你也是星星啦。不过跟他们相比，你是最远最黯淡的那颗。” 男主持人：“我决定离开银河系了。” 谈话的气氛热拢了一些。 男主持人随即而上：“据说这次ESE将你们视作最神秘的花美男，连拍摄时都不许女粉丝探班，说一旦探班就会发生交通堵塞，有这回事吗？” 跟女主持人热闹偶尔无厘头风格不同，男主持人每次说话都很斯文，语速不快，但正是这样的语速，才让人更加注意到他在问什么问题。 杜云修等人对看了一眼。 褚风笑着说：“也没有堵塞这么严重。只是那个时候要在一家餐厅取景，结果拍完了后，里面的服务生都来找我们签名。” 褚风的头发比其它人略长一些，挑染的亚麻色，笑得时候有几分大男人的霸道，又有几分大男孩的活泼。 女主持夸张：“所以说，其实不是交通堵塞，而是整个餐馆的服务员都罢工了？！” 说完，她做出一个将托盘往后一扔的姿势：“老娘我要辞工！要去找他们签名，签名的时候请签上我是拱月的四大花美男之一。” 几个人又笑成一团。 等气氛缓和了一点后，男主持人才说：“那下面我们就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片子，让ESE保密至今？又到底是什么片子，能让餐馆的服务生不工作也要看他们拍戏？” 画面切入。 平坦的大道上，出现了两辆轿车。一辆是最新款的保时捷，软顶敞篷，，另一辆是限定款的蓝宝坚尼，银白色车身，每一辆都足以让成为无数男人的心头最爱。 两辆名车像是好莱坞大片《速度与激情》那样极度狂飙！ 伴随令人血脉激昂的音乐，你追我赶，互不相让，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路的尽头，仅在空中留下两条飞扬的烟尘…… 藤泽和蔚逸飞走下轿车，身后跟随的仆人立刻恭敬将两人的课本递给他们。 “这次是我赢！”藤泽雅痞般的笑了笑，看也不看的将手上纯白色手套脱下往后一扔，雪白手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精准无误的落入仆人手中。 “我未必是最后一个。”蔚逸飞无奈耸了耸双肩，做出一个萌得令人尖叫的表情，然后看了看手腕上的Patek Philippe，“还差一分钟，学园就要关门了，褚风不会迟到吧……？” 藤泽打了个响指：“我敢打赌——不会。” 尾音未落，几个人上方立刻掀起一阵巨大的气流，将众人的头发、衣角都吹了起来。 螺旋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只见一架私人直升飞机出现在他们头顶上，机身上刻着褚氏家族神秘的繁复纹章。私人直升飞机盘旋在藤泽和蔚逸飞上空，却并未直接降落，而是故意炫耀般的在空中转了一圈，一如直升飞机主人恶劣自大的脾气。 而飞机内—— 穿着褚氏家族特制制服的驾驶员转过头，卑谦道：“主人，已经到学院了。” 这时，镜头给了一个特写。 一头微长的挑染过的亚麻色头发，每一根头发都透着健康的光泽，只是发型有些凌乱。 镜头再往下。 嘴唇的线条迷人性感，连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像是国际知名摄影掌镜中的时尚名模。 拍摄的角度和时间被摄影师掌控得如火纯青。 任何女孩子看到这个镜头都会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神魂颠倒，但是心里却不断抓狂：“好帅啊好帅啊！”“天啊！好性感！” 镜头慢慢往上，是一管高挺英俊的鼻梁，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找不到一丝缺陷。 接着，摄影师拉了一个全身。 浑身弥漫着嚣张与慵懒的褚风，伸出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拉下眼罩，然后打了个哈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还想多睡一会……” 教学楼下。 “那么，我是第一，愿赌服输，今晚Noble的酒水全部由你们买单。” “……不一定。”蔚逸飞看了看不远处的樱花林，“看来，云修早就到了。” 镜头一转。 漫天樱花被风柔软得卷起，形成了一场浅浅绯红的风吹雪，彷佛最美好的时光流泻在花瓣上。 微风徐来。 “云学长，我、我喜欢你……”一个漂亮的女生红着脸，鼓起勇气表白。 杜云修脸上的表情很淡，但是眼神温柔得如同冬日初春的微光。 风轻轻吹过他额前的碎发。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女孩子告白失败。 一旁的好友赶紧过来安慰：“不要哭，不要哭啦，很多女生都失败了，别伤心。” “我、我……”女孩依旧腼腆得红着脸，声音小小的，“我没有哭。是云学长，云学长他好温柔……”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却得到了这个——是云学长亲手迭的……” 女孩子像捧着心爱的珍宝谨慎的摊开手。 碎金般的阳光下，她的掌心里是一只小而美的千纸鹤。 这是偶像剧的经典设定。 偶像剧最初从日本漫画的夸张改编引入中国台湾，台湾的电视剧制作在本土化的改良上，引发过极大的收视狂潮，于是一大批偶像剧从此诞生。尽管随着观众群体的年纪、阅读与物质生活的提高，以前被人惊叹不已、觉得浪漫无比的偶像剧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吐槽“雷”，“小白”“狗血”“眼睛瞎了”，但是从电视剧市场来说，偶像剧依旧是造星最快的手法之一，能够立刻形成偶像的完美形象，引起小女生们的喜欢。最近有个财富比韩国首富更多，所有超能力只为跟女主kiss的韩剧，家里不是古董就是世界珍宝，更是将这种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收视率超高。 而现在，ESE投入了更大的手笔，更多的资金，并加上吸取了韩式的唯美细腻，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都拍得无可挑剔。它针对的市场很明显——目标观众就是11─22岁左右的女性观众群体。而这，也是将来构成杜云修四人粉丝群的主要力量。 预告片中的情节拉快。 一个一米多高的纸箱被送到了褚风的别墅，褚风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少女！这个少女有着野蛮倾向，身份成迷，可是却握有褚风母亲的亲笔信，要住在褚风这，甚至还要转到褚风所在的学园。 褚风跟她处处不对盘，两人时常拌嘴，有时却又心有灵犀，而云修，在第一次单独见到女主角的时候，就送给她一只粉色的千纸鹤…… 女主跟其它女孩子一样，也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接着，剧情变化。 女主跟褚风吵架，伤心离去。 云修陪了她一夜，在漫天星空的天台下，教女主折千纸鹤。镜头里，云修手指纤长，指尖透着淡淡的光泽。 他的动作轻巧而优雅，指尖灵巧的翻折。 夜色之下，杜云修只是静静的在那里迭千纸鹤，身上却有一种比月光还要令人怦然心动的美感。 一只只千纸鹤在杜云修手上折迭完成。 在折迭这些小纸鹤时，他的眼神有时温柔得想要令人落泪，有时优雅得令人移不开眼睛，有时看着这些小纸鹤，再难过再难受的情绪都会平复…… 镜头突然一转，音乐猛的变得阴沉晦涩。 有人暗中指使着其它力量频频对褚氏家族进行凶狠打击，尽管黑暗中那个人的语气无比温软，但每道命令都正中褚风要害。 一只黑色的小纸鹤被丢在阴暗的角落里。 月光冷冽。 第一波的预告片就到这里。 最后出现的那人似乎是个悬念，但是从他的声音，那只黑色的小纸鹤，其实大家都猜得出——那个人，极有可能是云修。 而这，正是导演的高明之处。 他的用意就是让观众猜到那人可能是云修，但是又不能百分百的确定。 即使确定了，也更想知道——为什么会是云修？云修为什么要针对褚风？他们不是好朋友吗？这样的反差带出更大的疑问，更大的疑问则会让观众们对这部偶像剧更加的感兴趣。 不过虽然ESE投下了很大的资金，但是四个人毕竟是新人，再怎么俊美也未必能吸引观众。所以在节目的最后，女主持人和男主持人也拿不准收视率，万一斩钉截铁的说高了，之后成绩不好，还会得罪同期偶像剧的制作和演员们。 因此，他们二人最终只是逗趣的帮忙宣传：“这部偶像剧非常精彩，花美男更是帅得让人流口水，大家一定要记得准时观看！尤其是以后在餐厅碰见他们时，找他们签名的动作一定要迅速！不然就被服务生领先了！” 两个人都是在娱乐界打滚多年的，尽管经常耍宝搞笑，插科打诨，看似肆无忌惮，可实际上每句话都是经过脑子的。越是主持人，打交道的人越多，说话的尺度越是拿捏得精准，轻重自知，既不失自己的个性又有暗处的圆滑。 这种偶像剧铤而走险，不是大成便是大败，大家心底都没底。 只有封景敢冒险敢投资，甚至在播出的前一天依旧悠哉悠哉，但是，很久以后再来回顾这次节目，又会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冥冥之中注定般的。他们被称为ESE的隐藏王牌，第一次通告，上的就是时下最红的节目，他们第一次拍摄的，就是编剧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剧本；他们组合的名字叫Legacy，因此偶像剧也叫做《The Legacy》；四人在剧里面的角色名字就是他们的艺名，有什么比这种方式更直接更容易被观众们记住呢？ 所有的第一次加起来，都是其它新人可望不可及的——因为除了ESE，除了封景，没有哪个公司敢对新人下如此之大的赌注。要么棋高一着，旗开得胜，要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种极端的后果，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承受的！ 如果说随后杜云修四人以星火燎原之势，狂风暴雨般的席卷了整个东南亚偶像剧市场，收视长虹，势如破竹，节节高升，那么这一次的访谈节目就好比最初那点最重要的火星。 《The Legacy》在ESE电视台暑假黄金时段一经播出，立刻引起极大的轰动，几乎所有的小女生都被杜云修四人迷得神魂颠倒，一网打尽。第一集后便成为他们的忠心粉丝，并且不遗余力的向好友们推荐此剧，甚至谈到此剧都禁不住尖叫，好像找到了知己。 这也难怪，在剧本定位时，编剧就将四人的特质放大。 无论是哪种小女生，绝对会有其中一款符合她心目中喜爱的男性气质和性格，那些高级名车，奢侈品牌等，更是满足了每个女生的幻想。 在首播的第一天，即使关系并不如剧中那么亲近的四人也坐在了一起，观看自己在电视剧中的表现。对褚风其他三人来说，这是他们的银幕处女秀，任何第一次的事情，都是极其特别，意义不同。 对于杜云修，这当然不是第一次。 他以前演过很多电视剧，电影作品也不少，收视率有高有低，票房有好有坏，口碑值得骄傲的，被贬得一无是处的，云端和地狱的落差，他都经历过，并且可以淡然对待…… 但是此时，他也看得很仔细。 这种仔细并不针对剧情，或是角色的诠释，或是他剧中的表现，而是两个字——“偶、像”。 那天封景让Amanda带给他的话，在他心底掀起了不小的震动。 他以前被划分为实力派，一直以精湛的演技为自豪，对偶像派明星的看法……怎么说呢，就像是河水与井水的关系，界限分明，虽然提不上排斥，但是很难在真正意义上承认他们的演技。 偶像。 说起来简单，不过并不是人人都能当。 前世的他容貌平凡，偶尔被人认出来，还觉得有些惊喜，但那种被粉丝狂热的拥护，连乘坐飞机都会有很多粉丝接机，无数礼物和鲜花，他还真的没有体验过。 当初看了剧本，里面这个角色在前期性格是温柔的，可是内心其实一直处于浓浓的忧伤中。父母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去世，留下大笔的遗产。他跟姐姐两个人相依为命。即使在仆人众多的别墅中，小小的他们仍然觉得孤单，只有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感觉的到一点点温暖。 然后姐姐喜欢上了青梅竹马的褚风，但是对方就像任何人都无法抓住的风。 一次约会，褚风失约了，姐姐则不幸被车撞死，手里是一只染着鲜血的小纸鹤。 从那个时候起，这个角色就陷入了沉重的悲痛中。 一方面是姐姐的事情，他无法不怪褚风，而另外一方面，对于他来说，褚风又是唯一的要好的朋友。 可这种唯一…… 也在褚风认识藤泽，认识蔚逸飞，认识女主后，打破了。 褚风跟他不同。 褚风是自大的，霸道的，但是身上又有种独特的魅力，只要跟他深交后，所有人都会喜欢上他。褚风以后的世界会更大，朋友会更多。 而他，至始至终，记忆都停留在那个下午。 父母在亲戚的帮忙下，被埋入了墓地，牧师在念着亡者往生的祈祷词。 没有风。 只有白色的小雏菊。 小小的褚风，穿着黑色小套装，用袖子擦着他的眼泪，幼稚的安慰他：“不要哭。伯母去世了，但我会照顾你。” 在姐姐离开后，他的世界只剩他一个。 可在他和褚风之间的距离里，却充满了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也许有一天，在他眺望褚风的背影时，只会看到茫茫的人海。 那种绝望的预感，性格开朗自大的褚风从未曾察觉，所以他从未发现云修瞥向他时，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忧郁，以及深深的孤寂。 基本上，第一次出演的偶像剧是什么角色，观众们便会给这个演员定位成什么性格，除非之后有更成功的角色能够超越这个。 第一次出演的偶像剧是什么角色，观众们便会给这个演员定位成什么性格？ 这就是……所谓的偶像么？ 杜云修听后，思索了一晚。第二天让编剧增加一个特定的道具——小纸鹤。因为，仅仅只是温柔的气质，以后任何偶像剧都可以塑造，任何演员都可以演，但要成为当红的偶像，就必须先创造出独一无二的角色。 而小纸鹤。 一旦跟他这个角色产生了联系，日后其它的演员便没有办法再重复。编剧、导演们可以重复一个相似的角色性格，重复一个相似的桥段，但是没有办法再完整重复一个具有特色的小道具。 广大观众，也会在看到纸鹤时，第一时间就连联想到他——杜云修。 这类偶像剧前面的剧情往往轻松简单，没有什么内涵，但是杜云修的表演却让人物的内心世界、人物的变化变得不那么肤浅。他细腻的情绪演技，展现了人物的纠结，从小见大，释放出人性黑暗的一面。 他用最浅显的方式，让所有观众最快的懂得：我们每个人的过去一点点形成现在的自己。你现在的心魔，是不是源自于你过去的阴影？白天你可以伪装得再好，但那些都不是你。你的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孤独。 时间久了，大家在意淫的同时，也从杜云修身上开始反思自己。 反思到底是从何时起，已经在无法的表述自己的情绪，跟好友渐渐有了隔阂。 偶像剧的剧情其实很简单，但是就是小小的细节，让你觉得萌，觉得开心，觉得你的少女心还在，让你觉得我还是想要这样纯粹的爱情，与这样夸张与单纯的友谊。 《The Legacy》气势如虹。 收视率简直像是乘坐火箭般的，在众人一次又一次的惊叹声中，疯狂飙升！首播就取得了6%的好成绩，最高收视率更是冲到了7.8%，这已经是偶像剧第一阶梯的收视水平了！ 可是那些第一阶梯的偶像演员哪个不是人气超高，哪个不是在这个圈子混了好几年的，而杜云修四人才第一次演偶像剧。这样的收视率已经让同档期的竞争电视台制作暗暗心惊。就在他们暗中安慰自己，那只不过之前ESE故作神秘，加上预告片和访谈节目的效应，所以才能在首播时威了威风…… 《The Legacy》又一次跌破了他们的眼镜——第二周的收视率达到了9.6%！ 这是什么概念？！ 在整整十几年的偶像剧历史上，只有三部片子超过了10%，可那些偶像剧总共有二三十集，如此高的收视率也是在剧情进入高潮后才达到的！ 但是《The Legacy》，它才仅仅播出第二集！ 一般而言，偶像剧的收视率都是第一集最高。因为很多观众都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一部片子，再加上貌似精彩的预告片，所以会抱着感兴趣的心态看一看。然而，如果觉得演员没有所想象的吸引人，剧情抓不住他们的心，第二集的收视都会下跌的！除非，剧情实在经典，再加上强有力的后续宣传，才会带动收视率，将它维持在一个比较好的成绩上。 可是，ESE的这部偶像剧，所有的制作人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拍摄根本就是在保密状态下进行的，尽管这样的做法，会在首播时引起极大的兴趣，但也会造成前期的宣传完全不充分。而宣传不充分的后果就是——很多观众都未必清楚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剧，未必会在第一时间就及时观看。 然而，就是在这种前期宣传完全不充分，整个声势还没渲染起来，就连通告也只上了几个，剧情都没开展的情况下……《The Legacy》第二集的收视率，不跌反涨！要是等杜云修四人充分宣传之后，剧情进入高潮时，收视率会涨到多少啊！等到可以拉动整部剧收视率的最后一集时，收视率又会达到多少啊！ 其它电视台的制作人简直不敢想象！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想凭借旗下当红的偶像明星拼一拼的话，那么现在在这种接近10%的收视率面前，他们那些2%，3%的成绩……根本不值一提！他们甚至都要怀疑了——ESE的收视资料有没有作假？！ 就在竞争对手这种胆战心惊中，《The Legacy》的收视率，再次出人意料的，或者说，又在这些制作人的意料之中，飙升——9.7%，9.9%，10.3%…… 若是第一次破十时，隐隐预示着《The Legacy》将会刷新整个偶像剧历史的收视记录，那么在第十二集，杜云修饰演的云修跟褚风决裂，褚风为了女主角开始正式打压杜云修时，就已正式创造了最新的收视率纪录——那个剧情时间点的收视率瞬间冲到了17.6%。 17.6%！ 整个偶像剧历史最新最高的收视率！这个消息一出，所有的媒体都沸腾了！奇迹，偶像剧历史的收视奇迹！ 这样的收视率甚至让编辑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不仅仅因为创造了最高点的收视率，更是因为，为什么这个情节的收视率会是最高啊？虽然那一集平均收视率有11.8%，已经是非常高的了，但最高点的收视率还是将它足足拉开了5.8%！ ESE电视台官网的整个讨论版更是被观众激烈的评论所淹没了……一个帖子往往刚一发表，还没过几秒，就立刻被其它人发表的帖子给挤下去了。 “不要这样虐云修，小褚你怎么可以这样坏！” “啊啊啊，女主去死吧，人家第一次这么讨厌女主角，呜呜……” “就是啊就是，云修真的好可怜，555！” “云修那么善良，他送给别人的小纸鹤，都代表着他对别人的祝福，那些小纸鹤都被保护得好好的…… 可是，褚风，你知道吗？ 你知道，那个孤单的黑色的小纸鹤吗？ 那其实是，云修自己啊。云修也不想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想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自己。他把所有的祝福和希望都送给了别人。只丢下那个被抛弃的，留在阴暗处的黑色小纸鹤。 在黑暗中，一直都孤独的自己。 褚风，是你自己说过，你会好好照顾他。 可是你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所说的话。 只有云修，还留在原地。 还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 还记得那个下午。 那个小小的，却会安慰他的你…… 第4章 这，就是演技 随着偶像剧的热播，四人的人气也疯狂上升，似乎一夜之间，家喻户晓。地铁站、广场、超市的大型横幅……哪里都看得到他们的影像！ The Legacy，无处不在！ 这些一切也得益于ESE先前帮杜云修他们塑造的健康而高贵的形象，再加上他们出道时间不长，精明的Amanda管得极严，根本没多少绯闻。这样良好的公众形象和近三四个月来的高超人气被很多公司看好，纷纷请他们代言，拍广告。 只是在这光鲜亮丽的背后，四人Schedule排得满档，几乎连休息的时间都快没了。 不停的赶通告，熬夜拍戏。 广告的酬劳爆料有七位数，但实际上只是噱头，真正的代言费ESE抽了大头，剩下的还要四个人分。上娱乐节目，也不会再有激动的心情了。一方面是明明没有休息好，却要强打精神，故作轻松愉悦；另外一方面那些问题在别的地方已经被问了很多次，没有新鲜感，却要机械的重复着…… 这一次杜云修四人又上了一档综艺娱乐节目。节目进行到当中，女主持人拿出一张报纸给他们看：“这是女富豪最想包养的男明星TOP10。四位都在上面噢！” 四人诧异的对看了一眼。 一直处于疲劳状态的他们还真有点被这消息勾起好奇心了。虽然在踏进这个圈子以前，也曾看过花边八卦，什么漂亮的女明星被富商包养当情妇，还有什么明星饭局价的。 但是，他们……包养？被女富豪？ “呵呵，让我来看一看这个排行榜……哇，褚风排第一，身价一年6000万！”女主持婉约一笑，特地看了俊美的褚风一眼。 “哈哈，是吗？我还以为会再高一点。”褚风爽朗大笑。 大概褚风在The Legacy中饰演的就是最有钱最有行头的阔少，飞机、游艇、豪宅、古董名画什么都有，所以女富豪们也受了影响，觉得带褚风出去最体面最有档次。 “云修也很被人看好也！一年3000万，排第四……” 杜云修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腼腆的垂下眼眸。 这半年的节目做下来，主持界的人对Legacy这个团体也大概有了个印象。褚风和藤泽两个人的表现欲很强，也许是对自己相貌很自信的缘故，一个喜欢耍帅，一个喜欢show街舞，相较而言，云修和蔚逸飞则要含蓄一些。 尤其是云修。 他对人很有礼貌，很是斯文，丝毫没有自己是人气偶像的自觉，也没有觉得自己长得好看，所以觉得女生对他好是应该的，但是就是这样淡淡的温柔，或者说，收敛，反而让主持人不好开他玩笑，给节目做效果。 “藤泽和蔚逸飞分别在第七位和第十位……” 节目结束录像后，已经很晚了。公司现在专门给他们配置了一辆保姆车，在杜云修看来，这辆车虽然比不上谢颐那辆总统套房级别的福特E450白色房车，但演出服装，化妆用品，个人物品等都可以放在车里，非常方便。 Amanda不在，司机开动了车子。 杜云修正准备抓紧时间闭目养神，为明早拍戏储蓄体力，褚风突然说了一句：“你们说，那个排行榜是不是真的？” 在出名之前，他们只是比一般人长得俊美一些。 拥有着明星梦，也为此努力奋斗，但是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红，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熬多久，后来经过严格的选拔进入ESE，如今突然一炮而红，美梦成真，被人无数人膜拜，狂热，迷恋着。 这样感受粉丝的热情，第一次是欣喜，是激动，是感恩，甚至会在节目上发自心底的，真心实意的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支持。” 虽然语言贫瘠，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感谢之情，是无比真挚的。只是次数多了之后，收到的礼物多了之后，就渐渐就习以为常。人总是这样，没有得到的时候，觉得那是独一无二的，非常想要得到。待拥有了，习惯了，就不觉得珍贵了。 之前那种想要珍惜的心情。就像美好的珍珠，被磨捻成了平庸的白色粉末，再也不到当初珠圆玉润，闪动着莹白色的珍珠光泽了。 然后，想要其它的。 想要的更多。想要的更好…… “真的有那么多吗？”藤泽也加入话题，“那比我们的代言费和片酬高太多了吧。” “这不是高不高的问题吧……”蔚逸飞看了看褚风的脸色，才继续说道，“那是被人包养……那种事……” “都是跟女人上床，也没什么大不了吧！难道会吃了你啊。”褚风打断蔚逸飞的话，邪恶的笑着，带了点荤，“还是你怕她们如狼似虎……榨干了你。” 褚风说话的语气很磊落。 似乎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往别的方面想，但杜云修却隐隐觉得……并不是无风起浪。褚风在ESE的表现非常好，很会经营上层，对厉睿，封景、还有其它高管都很有一手，平日也的确很努力，下了很大的功夫。 看得出，ESE也在重点培养他。《The Legacy》中，他的角色就是最重要的，主要的戏份都在他身上，镜头也是最多的，每轮宣传的重心都不会少了他。 然而，ESE可能没有料到的是。褚风不是那种经历过低谷和挫折，逐渐走红的演员。他刚一入行，就取得了其它新人所不敢想象的成绩。别人要经历的，要走的弯路，他都没有试过，就直接跳到了别人的前面，并且方兴未艾，势头极好。 所以这条路的辛酸他未必知道。 但有一点褚风却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现在的报酬，跟他现在的人气和地位，完全不能相比。如今，他可以称得上是破过偶像剧收视率历史的一哥了，可所拿的片酬还是那么少，代言费也远远不是心目中所想要的那个数字！ 这样的对比，自然会造成心态上的不平衡。 如果把握不好…… “看开一点。”杜云修淡淡的开口，“现在先付出，不要那么计较得失。几年之后再回头过看，你就会觉得，那真的不算什么。” 褚风挑了挑眉，特地转过头看了杜云修一眼，笑了笑，但说出的话却没有那么友善：“说得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我差点都要以为你很有经验了！” 很奇怪，他对藤泽、对蔚逸飞都可以和颜悦色，可是对云修，他心底总是有种、有种地位受到威胁的错觉。 他们几个新人都是第一次拍戏。 这部偶像剧的林导在这个圈子里面是出了名的严格，一手挑选的灯光师，摄影师，还有造型师，都是资历极深的老手，经验一流，出来的成品也的确让人叹为观止，画面极具质感。 整个图像的结构，分镜头怎么处理，这种内行才知道门道的东西，褚风不好评判。不过其它的，比如人物的特写，即使是褚风，也看得出来那样的摄影水平不是一般偶像剧能达到的，灯光真是打得赞极了，每一处细节都拍得非常细腻，将人物的魅力表现到了极致！镜头里出现的那个自己，比他对着镜子照，都更加有气质，更加个性鲜明。 在拍戏的过程中，他们青涩的演技当然免不了被林导训斥。 即使在红了之后，感情戏如果不到位，林导也依旧没有因为他们今日的人气，而对他们降低要求。虽然是严厉一些，但是林导这样的品性却还是令他们暗暗敬佩的。 演技圈就是这样。 踩着别人肩膀上位的人很多，可若是真正做出了口碑，为人处世很坚定的，大家心底还是很佩服。 然而，如果四个人都是被林导这样训斥也有罢了，可是为什么只有他们三个演戏时，经常NG，经常被林导喊cut，云修却没有几次，就算有，也是因为没有拍到他最迷人的一面，被要求重新调整镜头。 他们是同一个偶像团队，平日住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多了自然比其它的人要更亲近一些。只是，毕竟都是血气方刚，想一展雄心抱负的年轻人，暗地里，相互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竞争，没有攀比？ 大家都是同一起跑线的，就算各人资质不同，差距也应该不会太大吧？！ 褚风甚至注意到了，严厉的林导也只有在拍云修戏份的时候，一向板着脸的线条才会有些放松，有时还会轻轻的点了点。 难道云修的演技就好到了这个地步？ 他怎么不觉得。 不就是角色本身具有矛盾性和冲突性吗？不就是那些小纸鹤和台词煽情吗？如果让他饰演这样的角色，他照样可以演得很好。 一直抱着这样想法的褚风，迎来了《The Legacy》最后一集。 在这之前，他跟杜云修没有实质上的对手戏，要么是小时候的回忆，要么是他跟女主角，杜云修跟女主角，或者四个人在一起的戏份。即便两人在一个镜头中，杜云修演的那个角色也是风轻云淡，温文儒雅的样子，没有什么可以爆发的点。 现在要拍的最后一集——两人第一次正面的对上了！ 在藤泽和蔚逸飞的帮助下，被杜云修打压的差点破产的褚氏家族终于起死回生，他跟女主角之间深刻的感情则感动了最关键的一个客户，那个客户在杜云修的金钱攻势，以及褚风和女主角的恳切请求下，二选一，最终选择了跟褚风合作！ 自此，褚氏家族彻底翻身，并且一举反攻。 而先前商界战线拖得太长的云修，资金周转不灵，银行借贷到期，无力偿还，最后被逼到绝境！四面楚歌！ “云修，我们曾经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摄影机就在旁边，镜头对准了褚风的脸。经过这几个月的拍摄，褚风现在已经渐渐习惯，在摄影机、反灯光板下，迅速进入状态。 由于每个人的戏份都是分开拍摄的，剧中的褚风并不清楚云修的真实心情，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为云修背叛了他的友情，暗中陷害他而感到痛心，所以褚风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激动一些，语气里面饱含着对曾经坚不可摧的友情的怀念…… “告诉我！只要你还把我当朋友，我就、我就不会……”我就不会下命。褚氏家族就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是吗？”云修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他轻轻笑了笑，佯装坚强的，笑了笑，一双清润的眼眸似乎是含着淡淡的笑意凝视着褚风，只是眼眶却逐渐变红了…… 导演没有要求，不过杜云修为了配合剧情，这一个月刻意瘦了几斤。 原本较为合身的白衬衫现在穿起来有些宽松，在化妆师的技巧下，整个人更显得纤瘦，更衬得出他现在这种无力回天下的萧索和自嘲，敞开的领口下，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却让人隐隐有种心疼的感觉。 明明那个自嘲的苦笑，那样哀伤的眼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是褚风却第一次有了种莫名的压迫感。 虽然剧本上是这样的台词，剧中他们饰演的是感情深厚的好友，甚至剧中的他到现在都想要挽回这份友情，可是，杜云修越是演得似乎一直是他真正的好友，对方的眉宇之间越是溢满了浓烈的悲哀，却在他这样的问话下，彷佛否定着一切的，轻轻的笑着，好像整个人都快要像消失了一样…… 褚风的内心受到的冲撞就越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内心根本就没有把云修当做过真正的好友！ 毫无疑问，这样的状态自然被导演喊了cut。 云修饰演的角色连剧务组的人都看得动容，可是演对手戏的褚风，却只能愣愣的看着对方迅速进入状态。虽然想逞强的将台词背出来，但是感觉怎么也找不对，不仅完全找不到那种想要挽回友情的痛心疾首，甚至越来越浮躁。 结果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云修的内心戏感染力极强；而他则完全入不了戏，强行背出台词，只显得刻意、做作、虚情假意！ 电影跟电视剧的拍法不一样。 电影是几台摄影机同时进行，可以多角度拍摄画面，视角非常全面，之后再进行剪辑的时候也很方面，但是电视剧通常只有一台摄影机，如果想要切换视角，就只能辛苦演员了，将这场戏不断的重复，然后摄影机再在不同的位置进行拍摄。 加上自己NG的次数，以及摄影机变换方位的拍摄，导演开拍的“Action”已经喊了七次，杜云修的眼圈也跟着红了七次！每次一喊“Action”，杜云修就像第一次般，只用一瞬间，他的眼睛，那种饱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就能深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双线条清晰韵致的眼睛，种种情绪在里面波动起伏，彷佛是雪后的一泓湖水，又脆弱又让人移不开眼睛，似乎连灵魂都被吸进去了。 经常有这样的形容，人的眼睛像会说话，杜云修的目光是内敛的，隐忍的，它不会说话，但是却无声胜有声，比任何一双眼睛都更能打动人，简直让你疼到心窝深处，却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是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 整整七次。 七次都有这样的效果，明明是一样的剧情，可只要看到杜云修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褚风，剧务组的人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唯独，褚风。 在强大的压力下，他不但进入不了角色，内心的慌张和浮躁还渐渐反映到了脸上，演得完全大失水平。到最后甚至连先前的感觉都找不到了！ 导演特地停了下来给他讲戏。 可是没有用！ 褚风的心已经完全乱了！只要一喊Action，他就心惊——对面这个人怎么还能这么快进入状态了，怎么还能维持在这样的一个水平！到了最后，NG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虽然电视剧不比电影，NG多了点没关系，不会像电影那样浪费胶片，导致预算紧张，但林导再也舍不得这样“折腾”杜云修了，明明不是他的问题，却陪着演了十多遍。 所以导演最后干脆采取了一个偷巧的方法——所有的镜头全部强调杜云修，全部强调他脸部的每一个变化，每一次透着悲伤气息的微笑，在听到褚风那句质问他的话时，那双美丽的眼睛更是做了特写，所有的情绪被无限放大…… 大结局的收视率果然到达了巅峰！ 云修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告诉褚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抵是，那时，很多感情，都已经说不清了…… 褚风也无法真正下狠手，甚至帮云修偿还了债务。 云修知道是褚风做的，却没有说谢谢，而是远走他乡，出国了。上飞机前，杜云修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的笑了笑，托女主角带了一只黑色的小纸鹤给褚风…… 在电视机前收看的观众哭得不行，纸巾用了一堆又一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即使回放时，明明已经知道了剧情，还是一直哭一直哭。多年后，大部分观众仍有这样的回忆，那一集的剧情，大部分她们已经记不得了，细节什么的，更是想不起来。 可是，只要一念到“云、修”这两个字，眼睛就会不由自主的发酸。 比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生生撕裂还要痛。 云修…… 《The Legacy》自此正式结束，四人的人气也一时之间高到了极点！ 几个人的粉丝们虽然拥护Legacy这个团体，但是相互之间也隐隐对抗着：有的大赞褚风演技好，人长的帅；有的说藤泽才是多才多艺，美国留学的背景，气质啊谈吐啊，根本不是本土人能比的，尤其是街舞跳得帅死；蔚逸飞的粉丝也不少，现在日系风很重，像他那样纤细中性的漂亮少年，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得不得了…… 而云修的fan们，无论其它的粉丝怎么夸自己的偶像，都不会动摇，甚至心底也隐隐有点不屑，明明有的人就那几种表情，还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模仿影帝谢颐的，还居然被夸演技好？！一点见识都没有。 真真演技好的是——云修！ 曾有高手剪辑了这部偶像剧，专门为杜云修制作MV，待制作完成后，她们这才惊讶的发现，在连续观看时都没发觉的东西！ 偶像剧总共三十集。 这三十集里，杜云修折小纸鹤的镜头，居然整整有八十多个，更令她们吃惊的是，这八十多个镜头里，杜云修的神色，眼神……竟然没有一次是重复的。就算有的镜头只拍了他的手，但是好像仅仅从这双手就能看出杜云修的情绪似地，阴冷的，温柔的…… 她们都感觉得出，不费吹灰之力的变能感觉得到。 什么是演技？——这就是演技。 不必用什么高深的专业评定，当观众们都能感受到这个角色的真实，当所有人为他的每一个情绪每一个眼神所波动，这就是好的演技。 很多粉丝都粉粉开始表示，大家最开始都是党狗血的偶像剧来看，但是最后却越看越入迷。她们最初对新演员的演技更是不报期待，觉得颜好看就够了，但杜云修却用实力派的演技却诠释着偶像剧的角色。人物因他而丰满立体，简单的剧情因他而显得并不肤浅。 其他媒体也开始陆续报道： “……所有人都不会被偶像剧演员们的演技抱有期待。因为不知从何时起，偶像剧就成为雷剧、小白狗血、浮夸的代名词，但偶像剧依旧拥有这么大的收视市场就在于，有时一些简单的道理，经由演员们的演绎，也会让我们重新找回曾经对爱情不切实际却浪漫的心动、与人生之中细小的感动。” 随着海外版权的推出，《The Legacy》在东南亚地区热播，几乎全民都狂热的陷入了legacy风潮！杜云修四人在里面所穿的服饰，使用的手机，女主角的包包，都大受欢迎！同季度销量大幅度上升！当初赞助此偶像剧的商家为此笑得合不拢嘴，被整个业界称赞极有眼光，目光长远。 这样的超强人气使杜云修四人当之无愧的获得年度“最受欢迎新人奖”“最强人气剧集组合奖”“最受欢迎组合奖”等等，几乎囊获了初次出道所有能够获得的奖项。 有报纸这样描述：“Legacy是横空出世的巨星组合，在众人还没有从惊喜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在如今的演艺圈，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组合能够超越他们四人所创造下来的成绩！除了他们自己！” “从没有哪一年的新人组合能像Legacy他们这样——彷佛所有的奖项都是为他们而设置的，彷佛所有的奖项一直都在等待着他们的获领！对于今年同期出道的新人们来说，Legacy简直就像一次不可磨灭的灾难。那些新人只能仰望着他们的高度，只能在他们的光芒下残喘……” 如此的大获全胜，ESE自然毫不吝啬，一掷千金，花了大手笔给杜云修四人开庆功宴。宴席开了二十几桌，封景和厉睿更是亲自到杜云修这桌敬酒。 四人连忙站了起来。 “你们这段日子辛苦了。ESE为有你们这样的艺人感到骄傲。”厉睿端着红酒，眉眼锐利，没有过多的话语，却已经让人感受得到一种统帅犒劳手下大将的气势。 虽然是夸奖，但是身份和距离还是摆在那里，放肆不得。 褚风杜云修赶紧回敬，陪着笑。 “你看你，吓着他们了吧。”一起来的封景未语先笑，笑得极其妖孽，一把艳丽的嗓音听得人心底蠢蠢欲动，跟先前的厉睿相比，简直是冰雪里绽放了桃花。 封景勾着唇，眼角风流，亲自给四个人的酒杯里添了酒水。 “阿风啊，我看了legacy最后几集，你的演技明显有了很大的进步。” “小飞，你还是这么乖，怪不得这么惹人疼。” “泽，上次舞蹈老师跟我说了你的事情，想出专辑，这是件好事呀……” 只是简单的一两句，距离却立刻拉近了许多，褚风他们马上就觉得自己的确是ESE重点培养的——封总都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尤其是后面，还提到了专辑！ 他们拍戏拍了这么久，可是除了主题曲之外，甚至没有一张象样的EP。对于本身就喜欢唱歌的褚风，和街舞一流的藤泽来说，专辑就是他们目前最想尝试的事情！ 封景这样一说，褚风和藤泽也连忙打蛇随棍上。 “封总，我们什么时候出专辑呀！难道你对我们没有信心吗？”褚风凑近封景，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动作其实并不暧昧，但是有一种其它人都察觉得到的亲近。这无形中，给了在场ESE同门师兄师姐，还有legacy其他三人一种信号——褚风不仅仅是最受欢迎的新人，还跟ESE总监、高级上层的关系极好。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封景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微微歪着头，漆黑如墨的头发闪耀着迷人的光泽，右眼眼角下的一滴泪痣显得越发的狡黠而勾人。 “那您要尽早给我们安排哦，我上次看到粉丝的留言，她们说期待好久了，连购买专辑的钱都准备好了。”藤泽也加入这场对话，优雅的同封景碰了一下酒，然后继续说道，“还说准备的钱要买三张。一张自己留着当纪念，一张专门用来听，还有一张是用来送人的，哈哈哈。” “你们的粉丝真有趣，很忠心呀。”尽管站在如今最红最受瞩目的两名偶像明星身边，封景的气场却一点也没有被比下去，远远望去，无形中就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三人就是同一个组合里的。 “其实呢……”封景瞇了瞇狐狸般的狭长眼眸，声音故意顿了顿，晃了晃手里的红酒，“公司一直在捧你们，你们想出专辑，公司当然知道。不过国内最好的录音棚就那么几个，质量也就那样。” “你们是公司力捧的。第一张专辑要做就要做好，对不对。” 褚风和藤泽两人互相看了眼，眼底透着隐隐的期待：“封总的意思是？” 封景拍了拍厉睿的肩膀：“你们可要好好感谢你们的大Boss了！是他帮你们联系到了日本的音乐教父！你们的第一张专辑将在日本录制，由日本那边的人一手包办！” 褚风和藤泽立刻欢呼一声！一听到这个好消息，一听到能在日本录音，并且是由音乐教父亲自操办，喜形于色，直呼公司对他们太好了！ 杜云修微笑的看着他们。 所谓的术业有专攻，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他一直追求的是提升演技，磨练演技。对于演而优则唱，唱而优则演，他并非排斥，只是重心不在上面，所以并不如他们那样欣喜若狂。 不过他前世稍微交好的，倒是有一个天王级别歌神——裴清。 人很冷，气质清绝，眉宇之间带着一点说不清的傲气。彷佛玉照寒塘，树冷花清。一把嗓子犹如天籁之音，无人能及。 杜云修之前偶尔在KTV唱歌，并不觉得唱歌要什么技巧，直到认识了裴清，才知道唱歌要用腹式呼吸法，而不是什么胸式呼吸法，才知道唱歌原来也是极其讲究的。 现在隔开了这么久，Legacy要开始出专辑了，不知道自己的嗓子究竟怎么样，会不会跑调。裴清告诉他的……能不能用到。 杜云修这个还没担心完，封景又在庆功宴的最后爆出更加惊人的消息。 这个消息甚至盖过了庆功宴本身的目的——《The Legacy》明年开拍第二部！ESE的影帝谢颐将会在里面客串一个重要角色！ 谁都知道，谢颐自从接拍了电影之后，有好几年都没有出现在小屏幕上了，但是这次，ESE公司为了《The Legacy 2》竟然连影帝级别的谢颐都请出来了！这个消息一出，其它电视台的制作人咬牙切齿，暗地里将封景骂得狗血淋头。 如果说先前《The Legacy》第一部，ESE是以完全保密的低调姿态进行拍摄，那么第二部，封景选在了杜云修四人的庆功宴，邀请了无数媒体的庆功宴上发布这个消息，甚至还将影帝搬出来！摆明了就是要大肆宣传，大张旗鼓！ 日后报纸标题一出，不知道要吸引多少眼球，未来好几个月都要热闹了，到时候不用ESE发通稿，娱乐记者们估计都会天天跑到摄影棚蹲点！在这样浩荡的宣传声势下，《The Legacy》第二部不火才怪！他们还是赶紧调整档期吧，免得真的撞成了炮灰…… “我记得，接下来的计划就是让他们出专辑？”庆功宴后，厉睿问着封景，声音低沉有力。虽然这几个人在偶像剧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但是ESE成立了这些年，什么样惊采绝艳的明星大腕没有出现过？Legacy四人只能算成绩比较亮眼而已。 尤其是，人气这个东西现实得很。 如果后续缺少曝光，缺少作品，人气保证跌得很惨，所以趁热打铁，必不可少。就算褚风藤泽两个人不要求公司为他们出专辑，公司也有这方面的计划。 “他们现在的确是时下最红最有人气的偶像团体。”封景勾唇一笑，狭长深邃的狐狸眼瞇了起来，“但是——在ESE只能算是新人。” “既然是新人，就要符合新人的待遇。不可能是天王巨星的标准。” “这样，让他们意识到，只有在ESE呆的时间越久，忠诚度越高，公司才会给他们更大的机会，才会更加捧他们。” “一次就满足全部，反而失去了主控权。他们未必会感激，甚至会觉得ESE在强迫他们，压榨他们的时间，让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由公司来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才会更感恩。” 封景说着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寻常人难以见到的光芒，自信，狡黠，凌厉，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事业上的自信和强悍，更令他有种张扬锐利的美！ “所以，不如现在这个样子。有分寸的，一步一步的，提高他们的待遇。让他们明白，所有的一切还是在掌握在公司手中。他们听话，ESE才会给他们更好的。” 封景说完，扬起线条性感精致的下巴，朝厉睿一笑。 厉睿深黑色眼眸中的颜色更加深沉了一些，淡淡的点了点头：“你看着办就好。” 他负责ESE大的方向和方针，这些艺人们之间琐碎的事情专门由封景统筹管理，对于封景的能力，他倒是相当有信心的。 “不过，我还以为你伯乐当得不亦乐乎。”厉睿暗有所指。 “这个你放心。”封景笑了笑，“我先是ESE的总监，其次才是寻找千里马的伯乐……” 《The Legacy》第二部在众多媒体的火热报道下开拍了。 剧情先从神秘的黑色小纸鹤再现开始，杜云修返回国内，这两年在外的阅历让他的气质更加沉静如秋水。 杜云修意外的同褚风相遇。对方这两年来一直没有忘记他，再次相遇后，又怀念起当初的友情，热情的邀请他参加自己和女主角的婚礼，但是越是临近婚期，怪事越频频发生，女主失去的记忆逐渐恢复。 与此同时，褚氏家族的商界机密外泄，所有的线索再一次指向云修…… 事情的真相却是：女主的真正身份是被褚氏家族逼得破产的一个小公司的千金，在失去记忆之前，她对褚氏家族的恨意不小…… 而在她和云修背后，操纵着这所有一切的，则是褚风在国外的堂哥，一直密谋策划夺取褚氏家族继承人之位的——谢颐。到底是选择友情还是亲情，爱情还是仇恨？这对云修和女主来说，都是一个残酷的选择。 褚风他们人气飙升之后，脾气和架子也渐渐大了。这次拍《The Legacy》的第二部，他们不必再像第一部时那样，在片场里小心翼翼，虚卑而谨慎，但是封景彷佛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刻意将影帝谢颐调了过来。 戏尚未开拍，褚风他们在片场只见过谢颐一个匆忙的背影——一身黑色谢颐，身材伟岸性感，带着一副黑色的蛤蟆镜。 他们连谢颐一个眼神都没看清楚，谢颐就在化妆师、造型师、助理以及两个保镖的重重护驾下，犹如一阵强风过境，直接进了专属休息室，各种各样的饮料和小点心随后被送了进去…… 剧务组的小弟透露说，影帝谢颐刚从墨尔本飞回来，时差还没调整过来。今明两天的戏一拍完，就又要飞往法国。 藤泽和蔚逸飞听后又是暗自心惊又是羡慕。 这样国内国外飞来飞去参加各个国际电影节，哪里是一般演员能够做到的？他们什么时候才会跟谢颐一样，即使刚刚只露出一个匆忙的身影，但是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天王巨星的气场，叫他们一干人等只有暗自崇拜的份。 谢颐。 谢颐……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再次从他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的相关事情，杜云修只觉得天晕地转，一颗心跳得极快。他明天，就跟这个“堂哥”就有一场戏…… 就在杜云修以为自己才是最心绪不宁的那个人，直到当天下午拍摄时，他才发现，还有一个人比他的情绪更加不稳——那个人就是，褚风。 有这样一句话：“屏幕赋予演员们的魅力，往往会让观众将演员和剧中角色联系在一起。一想起某个演员，就会马上想起他所饰演过的角色。” 《The Legacy》就是如此。 有了第一部奠定基础，无论第二部的戏份怎么安排，大家总会对第一部的原版人马比较偏爱。这个时候，第二部新加的人物想要出彩——要么一开始就是完全不输给主角们的容貌和气势，要么就是戏份情节安排得好，让观众逐渐接受他，从而在心里打分的时候，给他留个一席之位。 谢颐无疑就是第一种。 他刚刚从墨尔本回来，这种友情出演的时间还是看在封总和厉睿的面子上，特地让经纪人给挤出来的。时间匆忙，甚至连剧本都是在飞机上看完的，但是，这点时间已经足够！ 第5章 我不需要 别墅的镂空花架铁门外，穿着黑底白围裙的女仆规规矩矩的站了两排，在年长严厉的女管家下一声令下，全部四十五度，整整齐齐的鞠躬，场面很是可观。 谢颐从Bentley728加长版车中优雅走出…… 镜头由远及近。 一双眉宇浓黑桀骜得犹如海边的飞鸟，隐隐透着嚣张与霸气。眼睛极黑，极其有神，点漆般得令人不容忽视。尤其是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和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神秘气氛，更是犹如欧洲名画般尊贵盛名。 谢颐勾起嘴角，站在富丽堂皇别墅大门前的红色天鹅绒高级地毯上。 他精悍到了极致的身材，黑亮完美的发型，甚至脸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都像是一只手，无形的抓住了观众们的心脏，极其抢眼。 风吹起他额前细碎的乌发。 在华丽的别墅和红地毯构成的一幅图景中，万分醒目…… 他没有说话，也不用说任何话。单单是这种派头，就已经没人可以比拟。观众们可以将任何一个人当做路人，唯独谢颐，就算他的戏份少到只有几分钟，几秒钟，甚至只有一个镜头，那种惊鸿到震撼的气场也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果说，褚风之前的角色是霸道而冲动的富家阔少爷，那么谢颐饰演的堂哥则是在浮华世界游刃有余的高手。同样霸道，眉宇之间同样透着嚣张。可是所有气焰却彷佛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浮冰之下。 触目惊心般的绚丽，却不会被它灼伤。 褚风的坏脾气，褚风的大大咧咧，在谢颐面前，这些举止简直像爆发户一般的可笑。真正的——系出名门和暴发户之间的天差地别！ 谢颐对褚风的演技不予置评。 偶尔因为褚风的对手戏拍坏了，必须重拍，连累得他也必须重演，谢颐也只是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投过去，并不说话，但是却让人……尤其是褚风，感觉微妙。 那种的目光，不是讥讽，不是瞧不起——只是，高手看到菜鸟那般的怜悯…… 拍完一条的间隙，谢颐也是一个人坐在专属的椅子上，两个小助理身前身后忙来忙去，就算经纪人没有跟来，其他人也冒然不敢过去打扰。谢颐举手投足都是影帝巨星的范儿，自成一片天地！ 褚风感到压力，并且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一次，和云修那次不同。云修那次是演技上的巨大压迫力，云修的诠释方法是那么的让他吃惊，那么的强大，但谢颐却不是的。 事实上，谢颐的反应，谢颐的表演方式，他都可以预料得到。 如果一个人从十岁开始，就深深崇拜着一个偶像，并且将这个偶像所有的电视剧、电影、每一个综艺娱乐节目、甚至广告等等，都一个不落统统看了数百次。每一个挑眉，每一个眼神，都能模仿得八分像，那么这个偶像，在相似的剧情下，会有什么反映，都是可以猜到个大概的。 他被称作“谢颐第二”、“小谢颐”，不是没有缘由。 除去本身轮廓上有那么两分像外，他的时尚品味，他的举止动作，他的神情等等，都受到了谢颐极大的影响，甚至有时就是不自觉的在模仿谢颐。只是，这样的方式在谢颐没有出现前，可以逞强风光一时。而现在，跟他演对手戏的就是——本尊！ 两个人的气质相近，同为褚氏家族的后裔，性格也或多或少的有些相似。越是在这种相似中，褚风才会越来越觉得自己可笑。 即使他将谢颐的精髓模仿得有了个八分像，但是在真正的本尊前面，那一两分的差距就已经足足将他甩开了百条街远…… 该细腻的地方细腻不到最深处，该渲染的地方又少了些力道。爆发力的掌控更是不足，完全不到火候！ 在观看摄影机监视器的拍摄成果时，不仅仅是其他人，就连他，也会有谢颐是真正的褚氏名流，而他褚风…… 就像是高级的赝品。 单独看来，品相不差，色泽也通透，然而，一旦放到了真品旁边，有了强烈的对比之后。什么叫做质地，什么叫做剔透。孰真孰假，不言而喻。 尤其是，真正拍了戏之后，褚风才深感，拍戏不仅仅是将以前模仿的那些神情和肢体语言，再次加工表演出来，更要不断的揣摩和细化人物的内心。他是可以模仿谢颐到个七、八成的样子，但是在相同的剧情中，他的想象力总显得不够，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的表达力总是不太够，不如谢颐的丰富，更不如杜云修那么有层次…… 中午午休的时候，谢颐继大方的请剧组所有人吃饭。 褚风借口揣摩下午的戏份不去，事实上，在上午那样深深的打击下，他真是一刻也不想见到谢颐了。免得相形见拙，自行惭愧。 专属的休息室就那么几间，本来他们可以每人一间，但谢颐空降后独享一间后，就变成他和杜云修两人一间了。褚风正拧开矿泉水的盖子，却意外的发现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两人的视线相撞，皆是诧异：“你怎么没去？” 这么一问，倒有些异口同声。 褚风紧绷到了现在的心情也才稍微缓和一下，顿了顿，过了一会，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没跟谢大哥他们一块去？” 在演艺圈，称呼不光是辈分的问题，更是地位的一种显示，对于影帝谢颐，公开场合都是要尊称一声的。 褚风有些奇怪，杜云修没有得罪谢颐，也不像他那样的处境，为什么不跟那些人一块去？ “我东西忘拿。赶不上了。”杜云修浅笑了下，笑得很淡。 褚风明知道这只是借口，但是看到对方这样的笑容后，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 他们两人就这样在休息室静静待着，剧组其它人都跟谢颐一起去吃饭了，整个摄影棚自然而然得显得空旷而沉寂…… “其实你一直觉得我的演技很差吧！”长久的空寂之后，褚风思绪万千，终于忍不住出声。 杜云修坐在休息室的一角，两人之间是隔着一大段距离的，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杜云修明显的怔了一怔，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撞到了火枪口。 “没有，怎么会。” 褚风才刚刚出道，谢颐是实至名归的影帝。 有差距是不可避免的，不过作为刚刚出道的新人，在这个圈子里连两年都没待满的褚风来说，杜云修觉得他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哼，上午的拍摄难道你没看见吗？”褚风很少用这种语气跟其它人讲话。 就算跟Legacy其它队员的关系一般，他也总是尽量摆出一副敢承担责任的队长气度来。但是上午的那几场拍摄，让他的自信心被深深打击，越演越觉得自己演得差，越演越迷茫。在本尊面前，自己简直就像是跳梁小丑！ 杜云修沉思了一会，没有立刻回答。 褚风虽然扔出这样的问题，可心底还是存了点幻想，希望杜云修能够安慰鼓励一下他。作为风头正劲的新生派偶像小天王，他肩上扛付的担子真的不轻，多少同期出道被他打压了光环的人等着看他出糗，等着看他摔下来。 他不能退。 一步也不能。只能前进。 “其实你演绎的方式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褚风勾了勾唇角，在只有他和杜云修两个人的片场，他终于可以稍微发泄一下，也如愿听到了杜云修给他的安慰。就在褚风以为这句只是所有安慰话语中寻常的一句时，杜云修下面一句倒是听得他一惊。 “只是，你现在还属于能放，不能收的阶段。” 褚风真没想到，杜云修竟然有板有眼的点评起他的演绎方式。 “你所演的是富家阔少。任性，脾气大，但这个人物在面对心爱的人，在面对好友时，也有细腻的一面。” “一个人物的魅力往往体现在他的性格上。所谓的人格魅力就是如此。他的坏脾气会在蛮横无理的事情中显得正义而可爱，而如果能在感情戏上收敛一些，细腻一些，那么这个人物的层次就会丰满很多。每个人其实是个多面体，对待不同的人和事物，会展露出不同的面貌。只要控制得当，这样看似矛盾实际一致的性格，却会让这个角色的魅力系数成倍数的增长。” 杜云修淡淡的说着，可是听到这里的褚风已经完全是瞪着眼睛了——他没想到，杜云修竟然将他的角色性格分析到了如此的地步！ “谢颐……”褚风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他并没有收。他一直都很张扬……” “不，他现在已经收多了。” “他的角色是幕后Boss，这就要求他有神秘感。所以他在台词上选择了‘抑’，简练而耐人寻味。似乎在气势放得很大，但是在一些细节上，一些暗示上，故意欲扬先抑，制造出一种气氛。” 褚风听得入神，甚至忽略了杜云修所说的“现在已经收多了”的含义。 他觉得杜云修说得很对，又觉得杜云修跟他一样是新人，不太可能看得这么准。思考了片刻，褚风还是半是失落半是迷茫的摇摇头：“没你说的那么简单。你……你要是真正跟他演对手戏了，就会明白我的感受。” 也许吧…… 杜云修欲言又止，最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剧本。他明天就有场跟谢颐的戏，到时候，自己真的能心如止水，不受影响么。 杜云修白皙纤细的手指握紧了剧本。 谢颐宴请了大家，点的菜都是极好的，在场的人心知肚明，有了这样的一回，即使谢颐在片场再怎么大牌待遇，其他人都觉得是应该的。一来是本身就顶着实力派影帝头衔，ESE的一哥；二来，人家也摆低了姿态，不是么？ 所谓的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就是这个理。这招故作低姿态，摆平整个片场，从而获得一个不错的名声，谢颐用得是炉火纯青。 事实上，他的心气还是很高的。 上午飙戏的那个什么Legacy一员，谢颐到现在还没记住对方的名字，他如今是国内国际两条线走，每个地方遇到的新人，新的合作对象，实在太多了。 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记不记得住别人的名字，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差别，反正大家都记得他的。更何况，那个被称为ESE这批隐藏王牌的年轻人。只消一眼，谢颐便清楚，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模仿自己。用别人的东西在演艺圈里混，那种感觉对当事人来说，就像是吃了个苍蝇。 他的心胸尚未宽大到如此地步。 所以同场飙戏的时候，谢颐便不动声色的，稍稍打压了对方一下，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影帝级别的演技——跟那种劣质的，粗糙的模仿，完全是两码事。 这一晚算是过得顺唱。 等到第二天的剧情拍完，他这部友情客串的戏份也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便要去法国参加一个国外导演的试镜。 剧情是跟“云修”有关。谢颐当时第一眼在剧本上看到这两个字，一瞬间就愣住了，耳边的声音彷佛全数消弭，指尖轻轻抚摸上那个熟悉得令他眼眶忍不住发酸的那个名字…… 直到小助理问他是喝茶还是咖啡。 谢颐完全空白的脑海才逐渐回过神来来，才清醒这只不过是编剧虚构的一个名字。他第一次看那个人用漂亮的楷书在报名表上写下这两个字时，还是十多年前…… 那个时候，谢颐就在心底惊叹，怎么有人写得这样一手好字。对方而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朝他笑了笑。他这才找到了点平衡，尽管字写得极好，但是人却没他长得好看，只是这点优越感，却在看到对方在培训班一次次的排演中，渐渐消失…… 为什么会有人这样的有韵味？ 明明相貌只是中上等，可是一旦融入了戏中，每一记眼神都像是会打动人心似的，再平凡的台词被他念出来，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被他的眼睛吸引，还是为他的嗓音着迷，还是…… 有一个词未必准确。 用来形容那种感觉却恰恰正好——食、髓、知、味。 当初经纪公司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那人只能用了别的艺名出道，而他最后也适应了那人新的艺名。 此去经年。 一度淡忘了那个人真正的名字，再回首时，重新在粗糙而肃穆的石碑上看到这两个字，那些被掺入太多其它杂色的记忆顿时彷佛失重的围巾，几乎勒得他不能呼吸…… 谢颐闭上眼，修长的手指依旧停留在剧本的那两个字上…… 摄影机就位。 谢颐漫不经心的打量了对方一眼，昨天不给他面子的，除了那天上午跟他演对手戏的，据说还有这个人，两人都没参加餐宴，现在对方还拿着剧本，似乎是在记最后的台词。 谢颐忍不住有点冷笑。 对方的容貌的确不错，五官清韵，气质很好，有种春山烟岚般的独特魅力，不过即使拿了剧本掩饰，他还是看得出对方其实是在紧张。 菜鸟就是菜鸟。如今娱乐圈越来越发达，捧人上位的速度越来越快，可惜他们的实力却跟不上这样的节奏。 导演一声“Action”，摄影机运行，演戏开始！ “云修，难道你忘记了褚风是怎么对你吗？”谢颐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般的，隐隐含着黑暗的堕落。 剧本设定，他是在国外认识云修的。 那个时候的云修一无所有，只能靠勤工俭学，他设计认识了云修，逐渐成为他的好友，而这——也是他的计划之一，让云修成为他另外一颗重要的棋子。 “可是，褚风并不坏。”杜云修低着头。 从声音来说，倒是符合当下的状态，迷茫而不确定，谢颐心底评判了一下。这个新人似乎比较沉稳，不像昨天那个，在他的气场下，气势就完全低落了。不过也说不定，他刚才的紧张正是因为现在的表演？ 谢颐蹲了下来，从下往上看着对方的眼睛。 他本来是霸气桀骜的个性，现在做出这番温柔的举动，倒有了种难得的款款的意味。 “云修，你看着我。”谢颐缓缓的，语调带着不经意的诱惑，“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云修头发微微一动，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来。 他抬头的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快，又不太慢，但是却令人有种屏息的感觉，睫毛眨了眨，眼睛慢慢迎上谢颐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里饱含的各种复杂的情绪，又像是想相信对方，又像是在挣扎，举步维艰。种种情绪混合在一起。 彷佛无声的忧郁，竟有种令人心疼的力量。 一举击溃人的心房。 没有人舍得让他这样为难，没有人舍得让他露出这样的眼神，谢颐一愣，连先前握着杜云修胳膊的手都不自觉的松开了，当下心里涌起惊涛骇浪，犹如巨浪拍石！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样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 只有云修才可能拥有的眼神。 云修…… 目光跟对方的目光相撞，谢颐猛的一惊，一时间竟有了种对方被杜云修灵魂附体的感觉！谢颐强压下心里的震撼，他不愧是演戏老手，惊撼的瞬间便将眼睛瞇了起来，浓密的睫毛硬是将惊愕不已的目光遮住，转变成高深莫测的样子。 云修？ 不，不可能……谢颐惊魂未定。 顺利拍完这个情景，由于谢颐的时间是挤出来的，所以《The Legacy》并不是按照正常的剧情顺序来拍摄，而是先将谢颐的戏份全数赶完。刚才那场戏过去之后，接下来是另外一场：云修察觉到了谢颐只是在利用自己，利用女主来打击褚风后，独自来到谢颐的别墅。 “你怎么能这样做？！”云修沉痛的质问。 “噢？你知道了？”谢颐坐在奢华的沙发上，剪了剪雪茄，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优雅的站起来，走到云修身边，勾唇一笑：“只不过是让他从云端跌下来罢了，这种事，你何尝没有做过？” 他对他还是好的。 可是他却不喜欢云修为他好不容易扳倒的褚风求情。 “不，不一样的……”云修目光放空，变得迷茫起来。 谢颐凑近，似笑非笑，神色不怎么正经，修长的手指将云修额头的碎发撩到了耳边，缓缓的吐出：“别忘了，你、是、共、犯。” “你太令我失望了！”杜云修看着他。一道又惊又怒，又悲愤又失望的眼神，像是黑暗中一把雪亮的匕首，投射了过去，扎进了人的灵魂深处！ “你太令我失望了……”这句话，林萱当时在杜飞的葬礼上也这样说过。 谢颐狠狠一震，瞳仁狠狠一缩，内心波动极大。 他是利用过杜云修，他知道杜云修把他当好哥们一样对待，连最难得的机会都可以让给他，但他却不是！他从没将杜云修放在跟他同等的位置上，他其实是轻蔑容貌如此平庸的杜飞的，而这些轻蔑之下，是更深的嫉妒——为什么容貌如此普通的人演技却比他好？！ 他从没真心对待过杜云修，从没把杜云修当成朋友。 可是为什么听到对方被车撞死的消息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恨不得杀死那个车主，让他以命偿命，即使那个车主未成年…… 谢颐怔住了，可杜云修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表演。他忿忿不平，怒骂谢颐是骗子。谢颐这才反应过来，按照剧情的设计，一拳打向杜云修的肚子，杜云修踉跄的抱着肚子退了几步。 “好，很好。” 云修笑着。 只是笑意中透着隐隐的悲凉。那种被人欺骗，被人背叛，被人伤透心后的悲凉，就像某次金柏奖之后，杜云修再也不愿同他联系的眼神…… “够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谢颐只觉得血气直往太阳穴上冲，“难道为了褚风，为了褚风……” 你就要这样对我？…… 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幻化成杜云修的样子。 他受不了杜云修用这样责备的眼神看他，更受不了杜云修为了另外一个人这样，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所有的一切过于突然，过于不真实。 谢颐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将对方和戏外的杜云修等同起来，又将戏中的褚风代入到了现实。 “他的财产，他的地位，哪一样不应该是我的？要不是我母亲被他母亲赶出了褚氏……” “云修……”谢颐顿了顿，轻轻喊着对方的名字，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柔了起来，“我们那时在国外，感情不是那样好么？为什么，你只在乎你和褚风的友情……我和你之间的呢？” 我和你的友情呢？ 你不是最重情谊的吗？你不是为了我连大导演的邀约都敢推掉吗…… “可是，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对方的眼中有水光闪动…… “CUT！”导演喊了一声。 谢颐愣了愣，直到几秒过后，才明白这场戏已经过了。小助理立刻送上温热的饮料，林导也过来了，目光透着欣赏，称赞道：“很好，刚才的感觉抓得好极了！” 不愧是实至名归的影帝啊。 只是一组镜头，里面种种情绪却交替闪现，那种懊悔，气恼，羞愤、嫉妒，隐隐的渴望……全部表现了出来。 这次的剧本是匆忙赶工的，有些人物实在薄弱，脸谱化。就像剧本中谢颐这个角色，突然出现了，又突然报复，完全是为了第二部而生硬设计出的一个人物。 但是谢颐今天这场戏，却硬是将这个角色演活了，他内心的痛苦，他想复仇，渴望友情却又不得不利用友情的矛盾，一一诠释了出来。 只是谢颐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个上面。 “那个演员呢？那个演‘云修’的，叫什么名字？” “演‘云修’的啊。”林导语气带上点自豪，为自己的偶像剧有这样演员感到得意，“他倒是Legacy中最会演戏的一个。真让人看不出他还是个新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这演艺圈混了好久呐。” “他叫什么名字？”谢颐心中隐隐有个预感，执着的问道。 “就叫云修啊？” “云修？！怎么可能？！” 云修。 怎么可能会叫这个名字！ 谢颐急匆匆走向对方的休息室，他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在驱使着他，但他就是想再见见刚才那个演员，那个叫云修的演员…… 同在一个休息室的褚风坐在化妆台上，沉思着打量了杜云修好一会，才说道：“你刚才那一场演得很好。” 褚风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棒的。Legacy是现在最受欢迎的组合，而他不仅是这个组合的队长，更是ESE高管们心照不宣的力捧对象。俊美的容貌，精悍矫健的身材，接受记者访问时的机敏风趣，甚至是面对粉丝时所展露出的魅力……每一个方面，褚风都自认为自己做得不错。 如果说，在这个组合里，平日让他有威胁感的，可能藤泽算一个。对方在美国长大，英语地道，街舞跳得很不错，时常流露出一种在国外长大的优越感。蔚逸飞，也有点潜在威胁，很多女粉丝就喜欢他这种中性的美少年，每次收到的礼物都超多，上次录专辑时飙出的高音，连录音师都为之惊叹——但是，看似性格最不出彩的云修，却总是让他倍感意外！ 虽然在开拍《The Legacy》之前，封景就暗示过他，自己可能会是明日之星，可是……封景似乎对云修也相当看重。他总是隐隐约约觉得，云修和封景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并且，在《The Legacy》第一部中，能跟他分庭抗礼的，不是藤泽，不是蔚逸飞——而是云修。 就连追求完美的林导，也只有在云修演的时候，才不会那么挑剔。 尽管Amanda现在跟自己的恋情还没曝光，可是谈起了团队的成员，她竟然很看好云修。问她原因，却说什么：这不仅是女人的直觉，更是她多年来做经纪人的直觉，总觉得云修除了偶像剧之外，还能做得更多…… 难道自己除了偶像剧，就不能做更多么？亏她还是自己的女朋友，哼。 然而，在刚才那场影帝谢颐和云修的对手戏中，他似乎隐隐约约抓到了一些东西。他以前认为，演技什么，只是其它人夸耀出来的东西。 演员，不就是，首先要容貌俊美；其次是，根据剧情，在该表达什么情绪就表达出什么情绪，该做出什么动作，就做出什么动作。只要这两点达到了，就是一个好的演员，就像偶像剧出道的谢颐。 可是刚刚在一旁看了两人的表演后，他却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虽然是云修在跟谢颐对戏，但只要眼睛紧紧的跟随着云修，追逐他的眼神，听着他的每一句台词，褚风就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错觉……好像有没有谢颐也无所谓？ 只要对方是云修。 只要对方是云修，他好像就能演绎好谢颐的那个角色，剧本上所有的台词都可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昨天跟谢颐对戏时，褚风还暗地觉得自己的想象力不够丰富，但如果是今天，如果是云修在自己面前这样表演，褚风觉得自己也能将各种不同复杂的情绪表现出来…… 上一次，云修带给他强大的震撼力，他心虚气短，可这一次，好像在云修的表演面前，他可以很顺利的进入对戏的那个角色的心理和状态…… “哦……谢谢。”杜云修眨了眨眼，眼神有点疑惑。 这样的表情竟让褚风想起“可爱”这个似乎不搭调的词，就在对方半是礼貌半是诧异，小心的响应着他的赞赏时，休息室的门“啪”的一下，被大声推来了——谢颐气势汹汹的闯了进去。 谢颐的视线在休息室扫了一圈后，锐利深沉的落在了杜云修身上。那样的眼神，连褚风都意识到不对劲了。 “你要干什么？”连褚风都很意外，为什么看到谢颐对云修露出这样的眼神后，他的思维还没会意过来，身体却先一步反应起来？竟以最快的速度横站云修的前面，硬是将谢颐的目光给挡掉了！ 谢颐冷笑了一下，什么身份，竟敢质问他。 “让开！” 褚风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但是目光直视着谢颐。其实，在一开口问道对方要干什么时，他就后悔了。谢颐是什么地位，不光是在国内获奖连连，电影票房的保证，这两年还接了几部国外的电影，大有进军好莱坞的势头，就算是在ESE，若要封景和厉睿丢车保帅，被放弃的一定是自己…… “褚风，没事的。”看着犹如两虎相遇的谢颐和褚风，杜云修忍不住出声，轻声说道，“可能……谢哥找我有点事？” 杜云修试探的瞥了一眼谢颐。 可是一碰到对方的视线，他发现自己竟比想象中更不安，现在不在片场，没有演戏，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才好。 难道……谢颐认出了他？ 谢颐轻这才哼了一声，示意褚风出去。 褚风回过头，用眼神再次询问杜云修之后，才咬咬牙走了出去：“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叫我。”临走前，留下一句他自己也觉得奇怪的话语。 谢颐听后，不屑的笑了笑，然后用着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的打量了杜云修一圈，彷佛一只准备狩猎动物的野兽。 ……实在是不像。 比杜云修年轻，比杜云修长得好看，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完全不像，可是，为什么，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却会是那种已经熟悉他很久的眼神…… “你……是杜云修什么人。”谢颐一步一步，慢慢踱近。 “嗯？杜云修？”对方露出一个微微诧异的表情，彷佛对这个名字有点疑惑，声音在第一字加了重音，尾音又上扬表示疑问。 谢颐走到他的面前。 没有说话，只是冷冷一笑。谢颐在笑的时候，是那种招牌式的邪气蛊惑，然而在冷笑或者不笑的时候，那种压迫感却很是骇人，彷佛只要跟他做对，下一秒他就可以让你身败名裂。 杜云修的心怦怦直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都僵直了。 但是谢颐仍然在他面前踱着步子。 杜云修当初选择这个艺名的时候，Amanda并不赞同。Amanda说算命大师批示的是：半吉，变怪之谜，英雄豪杰，波澜重迭，而奏大功。公司更倾向于艺人的艺名能是那种旭日东升，名利双收那种。 然而杜云修却温柔的坚持要选择这个。 杜云修一向配合度很高，这样的小小的坚定，却还是第一次。Amanda没有多问，因为她似乎明白，无论怎么样，对方都不会动摇。 其实杜云修想的是，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把握，那么获得新身份后又怎么能更坚定的走向这条道路，更坚定的……去超越谢颐？ 谢颐有好几秒钟没有说话。 在他的视野里，对方一直是半惊讶半惴惴不安的表情，也在迷茫的打量着自己，似乎疑惑为什么会找上他。 越看越觉得对方有可能是杜云修，越看却又觉得对方不可能是杜云修。 那个人……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越是想到那个人，谢颐越是心情难以平复，不知为什么，他甚至有了种冲动，想将自己和杜云修的事情告诉给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再也看不到那个人。 再也欣赏不到那个人的演技，即使有最适合的角色，也找不到那个最适合的人来演了…… 谢颐没有想到，在对方这种陌生且狐疑的眼神中，最先败下阵来的，竟然是自己。谢颐终于忍不住，对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俊美的年轻人，低低念出了一个名字。 “杜飞……” 即便杜云修已经自认为自己的心理建设做到了坚固的地步，却还是忍不住轻微一震，可是，就是在这瞬间——谢颐的手机响了！ 就在谢颐侧过头去接的那一剎那，他已经错过了这个唯一可能会发现什么的重要机会。杜云修再次回复成陌生的刚进入演艺圈的新人表情…… 这个电话，则是谢颐的经纪人打来的，那个比谢颐本人所知道的更加厉害的经纪人。 谢颐不清楚这点。 但他，前世的杜云修，清楚…… 谢颐的经纪人，穆哲白，到了拍戏现场。现在谢颐的戏份已经全部拍完，一收工，就要立刻起身飞往法国。 据说，穆哲白之前没有在谢颐身边，就是为了帮他在法国打点一些关系，很是辛苦。穆哲白达到现场时，尽管四处奔波，但他的风衣还是整洁干净，连一个皱褶都没有，板型眼镜也是擦得光光亮亮。 这是一个沉稳的，极有自制力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绝不会发生手忙脚乱的状况。 黑色的板型眼镜加强了穆哲白一丝不苟的专业印象。 他的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些疲态，嘴角的线条微微绷直，冷静的形象过于深刻，就显得不够有亲和力，所以一迈入摄影棚，那种格格不入的气息就完全显露了出来。 “大白，你来了！”谢颐原本阴郁的心情，看到穆哲白到来后，一冲被冲淡了许多。 就跟谢颐在现场，没有人敢主动跟谢颐打招呼那样，穆哲白一只脚踏入摄影棚时，一些剧组的工作人员停下来看了一眼，下一秒也都是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了。穆哲白身上的气息太过与众不同，所以来现场肯定是有别的事情，不是他们这种小工作人员可以理会的。 “颐。”穆哲白含着笑，喊了一声谢颐的名字，在板型黑框眼镜下的眼神都跟着一亮，像是整个人突然被注入了活力一样，疲态顿时消弭。 这样的变化细小且微妙。 如果不是跟杜云修这样，从对方一进入摄影棚就暗暗注意，尤其是穆哲白被谢颐喊了名字之后脸上的细微的表情，其他人可能就将这种变化忽略过去了。 杜云修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在他觉得自己不会被放弃的时候，他被放弃了；在他觉得自己不会被取代的时候，也已经被取代了…… 谢颐是那种事业心很强的人，有这样的上进心，大获成功无可厚非。 杜云修曾经一直以为，自己会陪在谢颐身边，也会如谢颐说描绘的那样，两个人会一起站在演艺界的巅峰，获得影帝的殊荣，光芒万丈，整个世界就是他们的舞台！ 可是此刻，他才真正的发现：那样光芒四射的大明星，需要的，不是一个小二线——而是一个旗鼓相当，能够帮他打理一切的，精明干练的经纪人。 就在杜云修以为自己够隐蔽的时候，穆哲白忽然侧过头，暗含凌厉的视线从板型眼睛后射了出来，彷佛剜了杜云修一刀似的，令人心惊，然后眼神才缓和了一下，问着谢颐：“那名演员是？” “云……修。ESE今年捧的新人。T大毕业的。” 尽管察觉穆哲白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眼神一瞬间变得更加锐利，杜云修还是装作后辈对前辈的恭敬模样，朝穆哲白点了点头，投去一个看似善意的礼貌的微笑。 对方也不失礼节的打了个招呼，态度无可挑剔。 杜云修佯装从容的走去导演那看刚刚的拍摄成果，虽然背后依旧感觉到穆哲白有些冷冽的目光。 “云修？”穆哲白的声音不大，“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该不会是杜飞吧？我跟他对戏的时候也产生过这种错觉。可能，是他们的名字太相似了……” “颐，别想太多。杜飞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剩下的，就只能靠你了，扬名国际，帮他实现他没有完成的心愿。” “我会的……因为我已经牺牲了太多。” 仍能感受到背后对方狐疑的视线，但是杜云修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种目光中越来越镇定，越来越冷静。 不需要。 我的心愿再也不用你来帮忙完成——因为我会亲自完成它！ 现在的我，再也不会将自己的事业交到别人手上，再也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事业！ 第6章 不破不立，不舍不得 《The Legacy》第二季顺利杀青，收视率依旧是遥遥领先，特别是谢颐客串的几集，收视率更是刷新了他们以前的记录，再创新高！ 谢颐的粉丝骄傲的在论坛上写：国际巨星的魅力，不是刚出道的Legacy就能比的，新人们还是老老实实被前辈调教吧！ Legacy的fan们虽然心里生气，但是谢颐的名气与成就放在那里，其它方面也挑不出缺陷，也不好反击，倒是两方的粉丝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竟一直将《The Legacy》的女主角给无视了，不少粉甚至开始写些同人文。 什么泽飞，风泽，颐云，风云，All云的，在官网论坛上定期浏览粉丝们动态的Amanda，看到后有些哭笑不得，对杜云修他们几个汇报着：“你们的粉丝太有才了，现在一致认为，褚风、谢颐都对云修你别有用心，连各种图都PS出来了。” 杜云修几人听到，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往后大退一步。 Amanda笑得肚子都痛了。 不同于《The Legacy》第一季开播时那么大的压力，现在他们的名气已经成形，酬劳比刚刚初道时翻了数倍，一些演艺圈的规则也开始摸透，逐渐变得得心应手起来，但是与此同时，一些不好的状况也渐渐萌芽，藤泽太喜欢出入夜店，女朋友也换得太勤快了，蔚逸飞虽然中性，却极其喜欢飚车。 虽然阳光下，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好的——但是冰山一角已经隐隐若现，透着潜在的危险。 跟藤泽和蔚逸飞两人相比，褚风和杜云修却没有那么多可供挥霍的时间。尽管四人都是Legacy团队的成员，但是ESE已经决定让褚风和杜云修开始分开接电影，两人的第一部电影——正式从电视剧进军电影界！ 褚风挑的剧本是大制作，导演非常有名，虽说演不成主角有些可惜，但是第二男主的戏份也很重，发挥的空间还是很大。最为关键是，这是一个非常稳妥的做法。首次触电，不用担心票房，如果表演好了，后面的片约就会接踵而至，万一失败了，也不用面临太多的口诛笔伐。 杜云修挑了好几个，却一直挑不到合适的。 这是他新生后的第一部电影，再加上前不久受到谢颐和穆哲白的刺激，他很慎重，但是越慎重，就却担心自己走了弯路。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到底是挑商业片，还是文艺片？或是向褚风那样妥协，不演主角，而是演第二男配？ 就在杜云修犹豫不定的时候，封景把他叫到了办公室，甩给他一个剧本：“演这个。”不是商量，而是绝对的命令的语气。 杜云修接过剧本。 年轻的导演，获得过几次奖，算是有才华的，但是不能跟褚风那部的导演相比，主角的性格也跟他在Legacy中的完全不同，甚至是颠覆的！ 在《The Legacy》里，他是温文尔雅的，气质非凡，但在这一部戏中，几乎前七十五分钟，他都要丑化自己的形象，去演一个混混似的，一身痞气的形象。 如果杜云修现在还是个二线，他不会考虑自己的形象问题，但是现在…… “虽然我让你在成为实力派演员前，先成为炙手可热的当红偶像。”封景修长白皙的十指相互交叉，右眼下方的一滴泪痣。 “但是——我并没有叫你丢掉冒险的勇气。你要记得，不破不立，不舍不得！” 杜云修心里一惊，猛的看了封景一眼。 是啊，什么时候他竟丢掉了这种创新冒险的勇气？！要是在前世，他根本不会考虑这些，只要剧本好，角色有深度，不管是大制作，还是小成本，他都愿意去尝试、去挑战。这才是他选择这一行的根本原因！这才是他想要成为一名演员的最初目的——不是为名，不是为利，而是真正的去创造一个又一个的经典角色！让大家看到那些角色，就想起他，想起杜、云、修三个字，在人生漫长的时光中，留下属于自己独特的痕迹…… 可是现在拍过偶像剧，被更多粉丝观众关注后，他却差点陷入那种框框中，看的剧本也都是跟《The Legacy》差不多的，跟自己本身性格差不多的。 他为什么不能跳出来？ 为什么要害怕失败，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实力？！只要有实力在，机会总会来到的，总会成为——真正的影帝！ “谢谢。”杜云修对着封景似笑非笑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 他之前对封景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坏，对方做的事情有时精明，有时又像是只凭自己喜好，但是刚刚那句“不破不立，不舍不得”，却让他对封景有了不同的看法。 能够有这样眼界，能够有这样气魄，能够有这样的个性魅力，即使成为手握重权，只手遮天的ESE殿堂级人物，也不会变得固步自封，但求无过，甚至仍有这样崭新如初的可贵锐气——难怪封景当初一出道，就能成为谢颐强有力的劲敌，风光无比，也难怪他可以轻易放下如日中天的人气，回归幕后，从一个小小的经纪人做到ESE总监的位置…… 因为——这才是封景！这才是封景会做的事情！ 杜云修突然有点开始佩服封景了。 杜云修把剧本带回公寓，仔细研读。 这是一部古装的电影，在世袭荣耀的将军府里，有两个公子。小公子，唐耀祖，人中龙凤，眉目轩昂，深受老将军的喜爱，但是是小妾所生。 大公子，唐云起，也就是杜云修所要饰演的角色，从小聪明灵动，但是长大后反而越来越平庸。成天不修边幅，简直快到蓬头垢面的形象了，总是不好好待在将军府里，跑得不知去处，被其它的一些贵族称讥笑为“窝囊废”。 老将军不喜欢这个儿子，小妾一方面担心唐云起会阻碍自己儿子继承将军府，因为他是大夫人所生，按照嫡子继承制，唐云起有可能继承家业，但是，一方面又觉得他如此窝囊，老将军也厌恶他，应该没什么威胁。 所以小妾明知道唐云起不喜欢做一些事情，还是经常在老将军面前，劝唐云起多读读书，多跟一些权贵子弟交往。唐云起越不听，老将军就越生气，小妾便越觉得自己和自己儿子的地位稳固如山，不会动摇…… 杜云修合上剧情剧本，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分析分镜头剧本。 内行有这样一种说法：一个导演分切镜头的功力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这部电影的成败。因为分镜头除了体现一种组接技巧，还可以展现出这个导演对整部电影的驾驭能力，更可以从中窥探出导演的创作构想和创作意图。 杜云修闭了闭眼睛。 将分镜头剧本上的镜头号，景别，摄法，画面内容，台词，使用胶片的长度……试着串联了一下，如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回旋了一圈，根据景别变化和拍摄角度，顺着剧情，想象着导演所构想的画面…… 他不得不承认，封景非常有眼光。 这个导演虽然是新生派的，但是很有才华。整个电影在国与家，家与家，父子之情，兄弟之义，都很有着力点。尽管在商业片和文艺片中做了一些妥协，比如，还是跟唐云起安排了一段梦幻似的爱情，让女主角和男一男二形成一个三角恋，不过在现在电影行业的环境中，这点妥协也是可以理解的。 杜云修奇怪的发现，之前听到穆哲白和谢颐的那番话后，又得知褚风的电影定下来，并且是大导演大制作，他便隐隐觉得压力，心神不宁，可现在看到这个剧本，研究了这个角色，他的心情反而奇异的平静了下来，不慌不乱。 就算拿不到奖也没有关系，就算这一次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好好的配合导演，尽自己最大努力将这个角色诠释出来，将这部电影完成好就够了。 超越谢颐，成为影帝是他的目标——但他首先是为自己而活！ 在给褚风和云修安排电影的同时，ESE也跟藤泽和蔚逸飞各自接了一部偶像剧，在贺岁档里客串一个配角，尽量显得不那么厚此薄彼，引起剩下二人的反弹。 不过，尽管褚风和杜云修的电影还在筹划阶段，属于保密级别，并没有对外正式宣布，但同在ESE，又在同一所公寓，藤泽和蔚逸飞还是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情况。他们心里不是没有疙瘩，但是看在公司对他们的补偿，以及他们的人气也的确不如褚风和云修，也就渐渐看淡了。 “小飞，你觉得褚风和云修哪个会获得最佳新人奖？”见那两人不在客厅，藤泽和正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蔚逸飞聊了起来。 “最佳新人奖？”蔚逸飞显得有点吃惊，“不都还没拍吗？难道最佳新人奖会在他们中间选一个？” “这你就不懂了！”藤泽挑了挑，露出一副“你太嫩了”的表情，“公司花这么多钱，就是为了让他们出头。每届的最佳新人奖你以为没有推手和内幕啊，公司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那些评委……公司也没法影响吧。”蔚逸飞还是不大肯相信。 “只要能入围提名，今年这个最佳新人奖就绝对归ESE的。你以为厉睿和封景经常跟那些人保持联系，吃吃玩玩是为什么？这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哦，是这样啊。哎，我也想要最佳新人奖。” “算了吧，你没看每届都争得头破血流，何况，我们的演技和人气又不如他们……就这样当当大明星吧，赚得多，还能把妹，我觉得还不错。” 藤泽很满意目前的状态，他现在是最高人气组合Legacy的一员，无论走到哪里都颇受欢迎，还有不少想进演艺圈，或者是刚进演艺圈的美女们，只是聊一聊，就会自动跳上他的床。 “那你觉得云修和褚风，谁有可能？”蔚逸飞倒是对这两人谁会获得最佳新人奖感兴趣了。 “按照人气来说了，是褚风占优势一点……不过，他只能演男二号，这点就不如云修了，云修可是独挑大梁。你想想，当你主演的名字出现在三米宽的大银幕上，是怎么样的感觉？九十分钟的电影，百分之九十都是你的镜头，又是什么感觉……” “啧啧，”蔚逸飞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不由得亮眼放光，“要是我也能有这样的机会就好了。” “做梦吧！我们只适合当当偶像……” 两人嘻嘻闹闹的闲聊了一阵，却不知道这番话被刚刚从卧室走出来的褚风听到了。褚风看了一眼云修关着的房门，心里有些复杂。他很清楚，这些日子云修天天在家里看一些导演之前作品，反复研究，每天固定去健身房锻炼，全身心的投入准备，那种良好的状态让他紧张，而且，云修的演技…… “你觉得，我和云修，谁会获得这届的最佳新人奖？” 虽然说是秘密约会，但实际上褚风和Amanda也只能腻在她的公寓里。毕竟一个是大明星，一个是经纪人，两个人的恋情不能公开，万一被狗仔队发现就麻烦了。此时的Amanda不同于平日精明干练的模样，反而有种小女人的情调，头枕在褚风的肩窝上。 “咦，怎么这样问？” “我真不明白公司到底在想什么？明明让我演电影，却也同时给云修安排……” “公司其实是最看重你的。” “所以我才不理解公司的做法，那个新人奖只有一个，也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 “Amanda，你比其他人更明白我的辛苦。Legacy队长的压力，公司的期待，这个奖真的对我很重要！要是我输给了云修，粉丝们会怎么想，其他的艺人即使表面不说，但是心里，会不会说——身为队长还比不过一个成员，果然是偶像，一点演技都没有？！” “Amanda，你是我的女友，如果连我自己的情人都不站在我这一边，那我还有什么动力继续前进？” 电影正式开拍。 杜云修第一天拍了定妆照，这个角色大半时间都是不修边幅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连头发都是乱糟糟，的确是在丑化自己。 ESE这边的封景看了，吩咐过剧组，说他们可以对记者们道：“这个角色是颠覆性的。或是云修要扮丑，完全不是偶像剧中的那个云修”，但不准向媒体发布任何定妆照。在没上映前，不准记者探班，拍摄杜云修的造型免得粉丝被宣传所误导，还没有看电影，期待度却一蹶不振了。 这次的新贵导演也觉得有理，十分配合。 电影的拍摄选择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虽然从摄影画面来看，非常优美，宛如幽静的梦境一般，湖水泓净，烟云缭绕，翠竹俊秀，紫藤攀树，但是交通却不怎么方便，上山下山开车都要一两个小时。 女主是投资方选定的柳艺。人长得漂亮娇俏，在这个圈子也待了三、四年，有很高的人气，演技尚可，只是没拿过奖，底气总有些不足，即便被成为一姐，也稍微显得言不正名不顺。 男二号算得上一个实力派。 这也是导演担心万一杜云修演技不过关，起码还有一个可以镇住场的，不至于让他的电影那么糟糕。他需要ESE的投资，但是也重视自己的电影，他是个一向善于在坚持理念和现实中寻找一个妥协点的人。 一行人拍了十几天的戏，感情也比刚开始要熟稔许多。 不得不承认，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男二号一袭玉色的缎锦，腰悬玉佩，脚踩一双紫色靴子，整个人看起来玉树临风，器宇轩昂，风采过人，而杜云修却是那种邋遢市井的模样，刚开始一对比，柳艺的心就偏向男二号了。 但是开拍之后，柳艺却不由自主的被杜云修吸引。 她在剧中饰演的是女主角沈雨枫，父亲是文官，在朝野上分量不轻，却想着政治联姻，跟有兵权的老将军结成亲家，在唐云起和唐耀祖两人衡量之后，沈雨枫的父亲选择了唐云起。 一来，嫡子继承制，唐云起继承将军府的可能性不小。 二来，万一唐云起真的是外界所传言的“窝囊废”，那么沈雨枫正好坐镇后方，控制了唐云起，就等于控制了未来的将军府。 只是两人拜堂之后，唐云起却把沈雨枫晾在一旁，新婚之夜都没有进入洞房。第二天沈雨枫只得一个人去拜见公公婆婆和小叔子。唐耀祖对沈雨枫惊为天人，一见倾心，见哥哥对这样的娇妻不理不睬，很是不平。 思慕溢出胸腔。 路上偶遇，唐耀祖忍不住折了一枝疏影横斜的清丽梅花，送给沈雨枫。 沈雨枫不说谢谢，也没说不接，只是淡淡微笑的看着唐耀祖。唐耀祖在自己爱慕的女人面前局促不安，正不知如何是好，结果唐云起嘴里叼着一根草，从旁边的大树下一跃而下。 沈雨枫这才第一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给嫂子送花就送花，在这里呆站这么久干嘛？”唐云起一句话就让唐耀祖面红不已，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因为那的确是自己的“嫂子”，于理不合。 唐耀祖锦袍矜贵，眉宇气韵有度，唐云起却嬉皮笑脸，痞子般的。 只是唐耀祖越显得彬彬有礼，有礼有节，唐云起在乱糟糟的头发下，那双黑如点漆，亮若星辰的眸子却越显得生动，狡黠，彷佛漫天星辰的光辉折射在他的眼中。 唐耀祖焉焉的走开，留下沈雨枫与唐云起两人相对。 团团簇簇的雪白梅花下，几抹零碎的花瓣在沁香的空气中飘动着，她衣着华贵，仪态端庄，而他粗衣糙衫，嘴角坏笑，眉眼不羁…… 沈雨枫是个深藏不漏的性子。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被丈夫抓住了小叔子送花给她，倾慕之心不言而喻，她也不急着辩解，而是想看看她所谓的“丈夫”，到底是真窝囊废，还是，深藏不露…… 沈雨枫没有说话。 唐云起却先一步动了，他拾起唐耀祖慌张离开时，被遗弃在青石小路上的那枝梅花，捻花一笑。 温润的春光中，他笑得那样气定神闲。彷佛千树万树，一夜之间清冷的梅花全部绽放，一片香雪海…… 唐云起眼睛深邃得如同将军府旁边的那泓湖水，隐隐闪着顾盼风流的味道。 他瞇着眼，睫毛长得令人怦然心动。 明明是邋遢不堪的形象，但是好像只要对着他的那双眼睛，那双透着微微的慵懒、睿智、洞察一切的明澈眼眸，就算他此时的身份只是一个最下等的乞丐，也会让人觉得，此人并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必会如东升旭日，权威旺盛，功名荣达！ 沈雨枫不由得心跳加快，不知道是饰演这个角色的缘故，还是因为对手戏的男演员有着这样一双令人沉醉无比的眼眸…… 唐云起拂过她耳际的散发，将它们轻柔的绾在了她白嫩小巧的耳朵后，然后，唇角微微向右勾起，浮出一抹性感的坏笑。 清香的梅花花瓣散落在精美的湖水中，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只是微微一怔的功夫。 一朵玉雪可爱的梅花已经插入沈雨枫黑如流云的发鬓，点点似雪。 “外面天冷，娘子还是早点回房吧。”唐云起留下这句，皂色的靴子在雪地上点落了几下，不见人影。 而此时饰演沈雨枫的柳艺。 她已经说不出为什么要这样演，为什么会这样演，但她就是依从着内心的冲动，轻轻握紧唐云起临走前递给她的这枝梅，静静的站在微雪里，秋水双瞳凝视着唐云起立刻的方向…… 细雪中，一颗芳心悄然散落。 男主和女主的表演大大超过导演的预期。 倒是原本看好的男二，虽然扮演不错，但是在杜云修面前，那种刻意装出来的器宇轩昂，显得有点呆板了，不过瑕不掩瑜，这部电影能拍成这样，导演非常高兴，直呼柳艺这次封后有望，云修不可小觑，演技竟这么好！ 柳艺是科班毕业，在演艺圈也摸爬滚打了三、四年，自然心领神会，这次超水平发挥是由于杜云修的缘故，于是戏外对杜云修也格外另眼相看。 她原本以为杜云修就是那种痞子般，坏笑起来，极具男人味的演员。因为本色发挥，所以演起来驾轻就熟，结果相处久后，哪里知道，对方竟然是温柔得有点腼腆的性格。你说笑话，他会给面子，听完之后笑起来，眼神特别真诚，若是抱怨环境不好，熬夜拍戏很累，他会温柔的倾听，然后下次拍戏的空当，见你撑不住了，会把大衣给你，让你盖着先去旁边躺一会…… 明明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却将戏中那种坏坏的，痞子般的，实际上一切却都看得透彻无比的性格演得惟妙惟肖，连柳艺也忍不住心底惊叹，原来真的有这样演技高超的演员…… 这一些杜云修自己丝毫没有注意到。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办法，分析了角色，然后决定从眼神这方面下功夫，因为一个人就算外表如何不堪，但是他的眼睛却可以反映心中的沟壑。 而这也是恰恰最难的。 在以前的培训班，杜云修的导师就强调过：“虽然每个人眼睛都会光线做出反应，但是每双眼睛对光的反应程度和强度都是不同的。” “眼睛的变现力产生于控制眼睛的肌肉内部的收缩和松弛。随着内部运动或者意图的变化和发生，这些初始的运动会涉及到更多更细小的部位，比如眼脸，眉毛……等等。” 为了强调眼部，杜云修一方面健身，将身体锻炼得精悍了一些，皮肤特地晒了一些，这样脸显得瘦了，眼睛自然就突出了，另外一方面，杜云修也拜访了一些京剧演员——练眼神。看过京剧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即使京剧演员的脸被厚厚的油粉遮盖了，却丝毫遮不住他们灵动的眼神！他们一个眼神就能表达出很多意思！ 杜云修相信，男主角也并非一定要靠昂贵的服饰撑场。一个生动的富有魅力的性格，一个精准到震撼人心的眼神，这样的诠释方法一定不会让观众看错——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角！ 一切都看似顺利。 进度不拖，预算合理，导演非常有才华，演员们也合作得非常愉快，但是就是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中，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惨剧发生了——杜云修和柳艺乘坐的轿车发生了车祸，和另外一辆小轿车相撞！ 杜云修肋骨断裂，受了重伤！ 轿车相撞的那一剎那，杜云修只觉得眼前有刺眼的白光闪过。 耳旁是尖锐的剎车声和柳艺的尖叫，巨大的撞击下，他下意识用身体挡住了柳艺的脸…… “杜飞，你知道吗，女人的脸是最宝贵的。” 林萱那时开着玩笑，在繁星满天的夜空下，恬静的笑着，那时他走在前面，不由得一顿，转过头，将目光移到林萱那张美丽的脸上。 “难道……我不好看么？” 林萱有点害羞的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像天鹅一般的优美。 “好看。” ……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他会突然想起这些事情…… 翻江倒海。 他觉得痛，哪里都痛，身体彷佛不是自己的，难受得厉害，但是心底深处更有一种浓浓的悲伤流淌着…… 杜云修很清楚那种感情不是他的，似乎是另外一个人加强给他的，可是那种悲伤的疼痛简直快要把他撕碎似的，沉入他的四肢百骸。 那个人的眼神那么的温柔，温柔得彷佛快要令人落泪…… 然而，他不是他的。 无论他怎么撞撞跌跌的靠近他，怎么靠近那个优雅的人，他都不是他的，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只是一个意外的产物，而他…… 他站在悬崖边，巨大的绝望吞噬着他。 只要那个人轻轻伸出一只手，对他说一句话，他就不会往前迈开那踩空的一步……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一切的光。 杜云修像是从一个沉重的梦中醒来。 那是身体原来主人最深也是最后的一抹破碎的记忆痕迹，梦里面浓浓的，犹如黑暗潮水般的绝望和悲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是微微吸一小口气，胸膛就刺痛不已…… “你的肋骨骨裂了。”Amanda将花插进水晶花瓶里，又把买的一些补品放到旁边，“幸好没有大碍，刚接到你受伤的消息，我简直整颗心都快要停止了。” 一接到电话，Amanda就火速奔往医院。 杜云修是她带的艺人——Legacy最当红的成员之一，身上还有几个代言，几个邀约，万一这次……那些合同怎么办？ 她急得乱慌慌的，脑袋里不断的考虑。 如果真的出事了，各种情况应该怎么应对，虽然Legacy现在不比谢颐，但也是ESE的摇钱树之一，整个亚洲的人气组合没有一个比得上他们，吸金能力简直一流。 她在ESE工作了这么久，窜红得如此之快，窜红得如此不可思议的偶像组合，还是第一次见到，第一次在东南亚做宣传的时候，Legacy粉丝们那种汹涌的热情简直快要把她掀翻…… Amanda也是从那时开始发现，原来，她可以做得够好，坐得更高！ 穆哲白有谢颐，而她手上有Legacy，未必不能分庭抗礼。 也许什么时候，她就能超过穆哲白，也许什么时候，她也可以同封景一样，拥有ESE的股份？ 封景。 Amanda对这两个字又爱又恨。在封景还是人气偶像，还是红得如日中天的时候，她何尝没有小女生般的迷恋过他，那真是她傻得冒泡的萝莉时期，结果进入这一行，接近了自己的偶像，才发现对方…… 这就是该死的娱乐圈，将一切假的，丑陋的包装成美好的，漂亮得给她们看，明明就是烂掉了的苹果。 “让你担心了。”杜云修逞强的露出一个笑容，脸色发白，“柳艺和司机没事吧。” “司机左腿骨折。柳艺还好，只是擦破了点皮……听她说，出车祸时是你把她压在身下保护她的。”Amanda笑得有点暧昧。 “……她是女人。”杜云修只是笑笑。在他的观念里，男人就是应该保护女人。听到同车的人没有大碍，杜云修这才放下心来，转眼就担心起正在拍的这部电影，“剧组那边怎么办？我受伤了会不会影响他们的进度？” 肯定会有一点的。 Amanda正准备回答，但这句话却突然噎在喉咙里了。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海里竟突然浮现出谢颐那时说的话。 “……那个新人奖只有一个，也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 “Amanda，你是我的女友。如果连情人都不站在我这一边，我还有什么动力继续前进了？……” Amanda的眼神闪了闪，然后勾起唇角微笑道：“你不用担心。剧组那边我打过招呼，这些天你就好好休息，先把伤养好。” “谢谢你了。”杜云修真心说道，笑容虚弱。他伤得太不是地方，无论是呼吸，还是轻轻抬一下胳膊，都会牵扯到骨裂的那根肋骨。 “应该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Amanda的视线在杜云修缠着纱布的胸前停了停，最后带着完美无缺的笑容离开。 她毕竟是个女人，就算身为经纪人，也是会有私心的。 她现在快三十岁了，以前迷恋过封景，为了他一颗心扑在事业上，等终于靠近了，结果爱慕的心像阳光下的泡沫，碎得无处可寻。如今成为时下的“剩女”，她也想要用另外一个人的体温来温暖自己，让自己在深夜里一个人不会觉得寂寞。 现在，那个人年轻，俊美，会讨她欢心。 当然，如果能够更成功一点，如果能复制谢颐的星路的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杜云修在医院养伤的时候，一连几天，所有报纸的娱乐版、娱乐杂志的头版头条赫然印着几个大字——“云修酒后驾车，柳艺重伤，撞死对方司机！” 所有的媒体炒得沸沸扬扬，将杜云修在片场耍大牌，迟到，跟导演发生冲突，这些“事情”写得惟妙惟肖，又将车祸的经过写得“清清楚楚”，杜云修如何喝了酒，还要开车，如何要载柳艺和她的助理，结果悲剧发生了——跟其它轿车相撞，对方当场死亡！ 一时间，原来就瞧不起偶像派的人直呼：“当明星就不要脸了！把人撞死了吭都不吭一声！” 柳艺的粉丝也大骂杜云修不是东西，害得她们的偶像受了重伤。 杜云修原本的一些粉丝，此时也加入了anti的阵营，觉得他品性太不好了。当然也有粉丝不分青红皂白的说：“人都有喝酒的时候啊。云修也不是故意的。难道就没人喝酒后驾过车？” 不过越说，就越让人围观，嘲笑杜云修的粉脑残，没有素质。 而这兴风作浪的根源——就是有狗仔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司机酒后驾车这一消息，于是展开了联想：司机=杜云修=杜云修酒后驾车=杜云修以前就在片场耍大牌。 有这种可以炒作可以吸引眼球的事件，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娱乐新闻从来要的只是爆点，不是真相。 Amanda忐忑的走进封景的办公室。虽然她心里清楚封景是为什么把她叫过来，也想好了应对的理由，但是…… 果然，一进公办室，封景就将娱乐杂志摔在她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天，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云修酒后驾车，害得柳艺重伤，撞死对方司机，品性不好，以前也在片场耍大牌的事件，她不用看就清楚：“那些不是事实。酒后驾车的其实是对方司机，所以才撞到了云修的车子，对方当场死亡……” “是不是事实不重要。就算是事实，你也要负责把它给掰弯过来！”封景细长深邃的眼睛弯了起来，弯成一个看似优美的弧度，可是这种弧度却含着凌厉，“身为经纪人，你的危机公关，你的媒体关系，到哪里去了！” “这样的报导，一个星期都还没有消停！再一个星期，挽都挽不回来！” 在这个圈子里，这样刺激性的大事件，好好利用的话，的确可以成为一场成功的炒作，毕竟事实的真相在她们那边，只要到时候开个记者会，再给那些媒体杂志一一送上律师函。这样的事件就可以三百六十度的再翻转一遍，从而又是一轮成功的炒作。 但是，这种涉及到艺人品性的炒作，在时间上需要拿捏得相当精准，必须在时效期内，一个接着一个爆出猛料，最后进行全盘颠覆的反转！ 一旦，过了时效期，黑的成了白的。 那么这种丑闻就成了铁板钉钉上的事件，就算有证据，日后翻案成功，大部分人的心里也会产生固定的印象——这个明星的品性不好。 一个男艺人可以换女朋友，有绯闻，可一涉及到做人的品性问题，并且被这样大肆渲染，那就基本上万劫不复了。以后无论怎么耀眼，这样的事情都会再次被翻出来！ Amanda低着头，一时没有说话。 其实这样的谣言一发生时，就有交情深厚的记者狂打她的电话，一来是透露风声给她，二来也是想在她这里挖第一手资料，不过，她故意含糊拖延了…… 褚风在Legacy里面的确是人气最高的一个，可云修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褚风是她的情人，但是未尝不是她手里的的一张王牌。 所有的组合，就算经营得再好，也免不了成员的野心扩大，想单飞，或者关系越来越不融洽，不得不解散的那天。 而那个时候，褚风依旧会被她牢牢的掌控在手里，未来或许还会达到谢颐的高度，成为她跟穆哲白在ESE平起平坐的资本，成为第一王牌经纪人的资本…… “……这段时间他们四个太分散了。”Amanda咬了咬唇，辩解道，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藤泽的花边新闻不断，蔚逸飞这个孩子又患了忧郁症，再给他找心理医师，褚风那边的大制作也不能怠慢，云修这边我在不停的联络以前的记者，让她们发文章反驳……” “太慢了！”封景强势的打断她的话，“明天立刻召开记者发布会！联络所有媒体！今天给我把所有的证据收集齐！立刻！马上！” “……是。”Amanda低下头，“我这就去办。” Amanda正准备离开，以为自己侥幸躲过一劫。 不料封景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这件事你处理得完全大失水平，连一个合格经纪人的标准都没有达到。” “——你要想清楚，你首先是名经纪人，其次才是女人！” 封景的声音一向都很好听，很悦耳，带着不经意的挑逗似的。 这次的事情搞得很砸，仍然触及不到他勃然大怒的底线，他的声音，依旧是从容的，依旧是运筹帷幄般的。 但是Amanda却听得心惊动魄。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一旦她回头，那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就会如冰针似的，扎进她的灵魂深处，让她连一点遮拦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Amanda不敢回头…… 她佯装镇定拉开门把，挺直腰板，“我这就去把证据都找出来。” 这是ESE办公大楼的第十九层。 窗外只看得到触碰不及的一方蓝天，刺眼的阳光，和底下蝼蚁般的人流和车辆，犹如最闪耀的娱乐圈巅峰到平凡人间的距离。 Amanda的高跟鞋在进口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凌乱无章的声音。 一如她繁乱的思绪。 她甚至有种，自己会从这高高在上的地方，随时摔下去的错觉…… “云修的记者会……我真的不出席吗？” 柳艺小心的转了转自己的手腕，那是几天前的那场车祸弄的。那场车祸中，对方司机当然死亡。这边的司机和云修伤势都算得上严重，只有她，因为当时被云修护在身下，碎裂的玻璃片都掉到了云修的背上，她的头和脸才一点擦伤都没有。 柳章悠然自得的点了一根烟。 柳章三十来岁，是柳艺的亲哥哥，也是皇冠荣耀公司的高级经纪人。 皇冠荣耀的前身是一个黑道老大开的唱片公司，专门捧捧自己的小情人当歌星，十几年前，见这边的电影市场繁荣了起来，便也开了高价，半强迫半邀请的，请了当时有名的导演和明星给自己拍了不少的电影，赚得盆满钵盈。 而后，电影行业日渐规范了。 黑道在演艺圈逞强斗凶，威逼利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皇冠荣耀的掌舵人也见好就收，把几个子女送去国外念书，将这边的唱片公司漂白，并在这些年往电影电视剧的方向发展。 可以这样说，ESE在演艺界独占鳌头，皇冠荣耀则在唱片界处于领头羊的地位。 柳章在皇冠荣耀待了十几年。 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下巴冒着青色的小胡渣，经常刁着烟，玩世不恭的中年大叔，但是他手下带出的歌手，却丝毫不比封景带的逊色，基本上，唱片销量都能过百万。 这三年，他没怎么带过其它艺人，只带了他的亲妹妹——柳艺。 所以现在柳艺即使没有获得影后的桂冠，入行年数也不算深，但在皇冠荣耀，就是响当当的一姐，任何人都不敢给她脸色看，任何人都不敢抢她角色！ “云修救了你，你也去医院看望了他，礼数做到了，感激之情也表达了，这样不是很好吗？”柳章慢悠悠的说。 “可是……这段时间，媒体都说我受重伤是他……” 柳章朝柳艺吐了个烟圈，白色的烟雾袅袅，制止了她往下说：“那是ESE和云修的事情。这件事ESE放任不管，只能说明，他们高层出现了混乱或者内斗。” 柳章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弹了弹烟灰，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们皇冠荣耀还是不要插手ESE的事比较好，更何况……”柳章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今年你接拍了三部电影。这个时候‘重伤’的消息是媒体刻意加重的，但也的确受伤了不是吗？让粉丝担心紧张一下，引起话题，炒作一下，对你今年的三部电影都有帮助。” 柳艺张了张嘴，但是在哥哥面前，还是没再说出别的什么话。 “今年，你一定要获得一个影后的头街！三年在国内获奖，五年进军国际影坛，这才是我们的计划。” “眼界放高点。想想林萱。” 第7章 万丈光芒被他踩在脚下 记者会顺利进行。 事实上，当ESE邀请那些媒体参加时，他们就已经预感到前些时的报导可能有很大的问题，不过这些记者也是老油条，从不直接写云修如何如何，而是“据说”，“根据片场的工作人员透露”，诸如此类，就算真的律师函下来，想找他们把柄，也都是有推卸的借口的。 这次的记者发布会是封景亲自主持，Amanda扶着杜云修坐在旁边。 封景在开场表现得非常客气，很礼貌的同那些媒体记者打招呼，连那滴向来显得魅惑的泪痣都似乎隐隐带着笑意。 圈内的人都清楚，封景本质上是非常强势的人，尤其在保护自家艺人方面，所以他越是这样，媒体记者就越是觉得他有后着。 果然，开场白一结束，封景就拿了一份报纸和杂志念了起来。 近日来的这些报导都差不多，无非是凭空想象，加油添醋的，将别的艺人耍大牌的事情安在杜云修身上，又将以往的酒后驾驶造成的交通事故描述一番，总之，紧紧扣住“云修”两个字就够了。 媒体正在奇怪封景为什么要念这些时，下一刻，交通部门交警支队队长已经被封景请了出来，将肇事司机，肇事车辆，整个交通事故的前因后果，陈述了一遍。 警察本身就代表着正义、威严的形象。 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不同于一般艺人或者主持人的圆滑，他们陈述的态度就是一板一眼，有凭有据。 在座的媒体内心有点哗然了，没想到事实真相竟然是如此大相径庭，更没想到封景会把交警支队队长也请来。他们看了看坐在旁边的云修，此时杜云修的气色并不是太好，眼睑低垂着，看不清他的眼神。 那样一个瘦削而俊美的青年坐在旁边，没有讲述他的委屈，没有说一句他这几天看到报纸的心痛和忿恨，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浑身上下似乎有种忧郁的气息。 一些女记者，没有亲眼见过杜云修前，可以毫无顾忌的胡编乱造一通，现在见到了真人。先听了封景念的杂志上那些刻薄的言辞，而后又清楚了事件的真相，禁不住生出一丝心疼和愧疚。 封景见底下的记者有些沉默，此时才勾唇一笑，语气一转，变得凌厉了起来！ “一些三流小报就是这样！从不调查，胡编乱造！给ESE和云修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所以，ESE已经将刚刚那份杂志的两名记者告上了法院！” “这件事影响极其恶劣，恶意中伤，人身攻击，给娱乐圈的风气带来了极坏的影响。为了以正视听，ESE决定不惜任何时间、精力，也要请法院公正处理。其刊物作为媒体，本不得刊登此类侵害他人合法权益之报导，否则就是在为谣言的传播提供协助。有鉴与此，ESE将坚决追究其刊物的连带侵权责任，由此产生的一切法律上的不利后果，都将由其刊物自行承担。” 这番话利落干脆，甚至夹杂着肃杀之气，在“不惜任何时间、精力”上更是加了重音！ 在场所有记者突然胆战心惊，她们先前之所以敢大肆“报导”，就是因为Amanda并没有采取什么积极有效的措施，所以记者同行干脆连成一线，这样的声势、阵势一出来，根本不用顾忌娱乐公司的立场和脸面。 但是，封景竟然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将两名记者告上了法院？！并且不惜任何的时间、精力……？ 其实那就暗含着ESE背后的人脉关系，后台势力，以及金钱吧。 这些媒体记者虽然很清楚，封景这招是在杀鸡儆猴！是不是那两名小记者先歪曲的事实，根本查不出来，也根本不重要，封景只是在暗示他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像这两名小记者一样被ESE告上法院！ 更重要的是： 一来，交警支队队长都出来给云修作证，事实的确被歪曲了。 二来，作为记者个体的她们，根本不想被卷入官司中！一旦卷入官司，快则几个月，慢则一两年。 杂志报社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狗仔和娱乐记者，万一觉得她们是拖累，说不定连饭碗都不保了，何况，一个小小娱乐记者如何能跟ESE这样的公司对抗？记者们决定回去就“拨乱反正”，立刻给云修平反！反正这件事一直是这几天的热点头条，无数人都在密切关注，现在再爆出一个截然相反的事实真相，只会更加轰动。 “那些小杂志的记者，职业素质不够，因此出现了这样的报导。” “而我也知道，大家也都很辛苦，都想抢新闻，抢第一手消息，都被老板上司逼迫的……所以，才一时被那两名小记者的报导给误导了，给云修和ESE带来了一定的困扰。不过现在真相已经水落石出，所以要请在座的各位还原真相啰。”封景笑得很是迷人，典型的打一棒子再给颗糖果。 “一定一定。明天就会头版头条还原真相。” “是啊，我们也是被误导的，多亏有封总的谅解，封总就是够意思。” “我就说嘛，云修这么红这么好的艺人，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云修只会越来越红啦！我一直都很看好他。” “……” 有了封景这个台阶，一群记者彷佛通通都忘记了几天前的不实报导他们也有份，开始热烈的聊了起来。 “之后还有一个茶水会，大家可以参加了再回去。”封景微微勾着唇，似笑非笑，也不多说，朝Amanda使了一个眼色。所谓的茶水会。除了安排了甜点，蛋糕，咖啡和香槟之外，更是给每个记者派红包的意思。在场的记者都心领神会，笑得弯起了眼睛。 车祸的事情得以澄清，但剧组方面却传来非常不好的消息——导演强烈要求换人！ 杜云修一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去片场，Amanda立刻拦住他：“你现在骨头都还没有长好，去了有什么用？” “电影拍摄也是要考虑预算的。外景的份量本身就重，下榻的酒店，人员食宿，拍摄的时长，哪一个不是要考虑成本？！”Amanda故意将事实夸大，这番话已经有隐隐指责杜云修自私的意味了，“导演，柳艺，还有其它的演员，他们的经济公司还要给他们接其它的戏。你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人家也不能空着档期白白等你三个月啊！期间几百万，几千万的损失费，到底你来出，还是让ESE替你出！” 杜云修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Amanda一眼。那样的眼神是克制的平静，但是那样的平静里却似乎淬着火星…… 一剎那，Amanda有种自己被杜云修看透了的错觉。 她不由得神情一缓，语气一柔，软硬兼施：“发生这样的车祸，是我，是ESE，是导演，都不想看到的事情。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导演为什么考虑之下，做出的这个艰难的决定，云修，希望你能理解。” “你人气这么高，演技也这样好。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演艺生涯，何必一定要去争今年的这个最佳新人奖呢？明年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其实最后这句话才是Amanda的重点。 她跟云修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有化不开的矛盾。只是褚风今年也要冲最佳新人奖，这才有了最直接最根本的利益冲突。 平心而论，云修何尝不是Legacy的一员，不是她带的艺人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要他能够跟褚风错开，她也不想做这种丢车保帅的为难事情。 Amanda见杜云修有一会没说话，以为她刚才的那番话已经镇住了杜云修，心里禁不住笑了起来，果然是新人，对这个圈子还不够了解，被话吓一吓，也就服软了。 “那我就去跟导演说了……”Amanda正准备跟导演回复，云修受伤无法再演这部电影。 杜云修却开口了。 “不需要一百天。骨裂只要一个月就可以愈合，不，估计十五天就没事了。” “你是我的经纪人。这种事情，希望你能跟导演协商好。最佳新人奖是我的一个目标，可我并不是为了这个奖项才演戏的。我喜欢演戏，我是为了演戏才进入这个圈子……” 杜云修渐渐抬起头。 “这部电影的本子很好，角色很有挑战性——我，不想放弃。” Amanda的目光跟杜云修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对方的眼神彷佛平静的湖水，即使刚刚被人投下石子，一时打乱了它的幽静，最后仍然是静水深流，已不见那点涟漪了。她顿时有种快要被这种平静而深沉的湖水吞噬的感觉…… Amanda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 云修的那种目光，又执着，又像是看透了一切的目光，让她止不住心惊。现在的演艺圈，已经很少听见“我喜欢演戏，是为了演戏才进入这个圈子”这种话。 即使有，听起来也很虚伪。 但是杜云修刚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竟觉得那么的自然，那样的发自内心……即使是看遍了演艺圈丑陋的她，有一瞬间也几乎快要被云修这种对演艺的真诚给打动了。 外面的月光凄凉的洒了下来，花木影影绰绰，沼泽一般的幽暗，彷佛正不断的纠缠着她。Amanda走得很快，快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她似的。前面是一片商业区，道路两旁是大型的商场和精品店，灯光通明，闪烁着这个城市的奢侈和繁华。 Amanda看见了玻璃橱窗上面自己的倒影，大块大块的落地窗明净剔透，玻璃上的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神情憔悴，但是眉宇之间充满了一股不服输的凌厉。 对，她在这个圈子混了这么久。 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小的新人都搞不定，怎么可能会因其他人而阻挡自己的计划？艺人们，只能乖乖被经纪人捏在手上！她不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小菜鸟，这个娱乐圈的规则就是如此，该踩着人上位的时候就不能心软。 Amanda拿出手机。 玻璃上面倒映的女人，线条姣好的红唇一张一合：“连导吗？我是Amanda。对，我刚刚跟云修沟通过了，但是没有办法，他说是重伤，说医生要他休息三个月……” “你别发火！” “他也不是故意要整个剧组都等他一个人……” “什么？一定要换人？真的不能等三个月吗？” 手机的另一端被导演气愤挂断了，而对方看不到的这端，Amanda嘴唇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封总，云修那部戏恐怕搞不定了！导演坚持要换人！”Amanda一副着急担心的神色走进封景的办公室。 封景瞇了瞇眼睛，示意Amanda往下说。 “云修又是车祸又是骨裂，一休养就是三个月，导演那边实在是等不及了！我真的已经尽力沟通协调过了，但是没有办法。”Amanda做出非常为难的样子。 “最怕的，就是艺人们出现这种意外状况。事实上，不仅仅是这部电影，Legacy整个团队的代言，通告，都因为云修通通耽误了！一个广告商甚至撤掉了Legacy，换成皇冠荣耀的艺人代言了。幸好其它广告，在我的解释下，那些商家同意延迟，不计较那些合同的违约费。” “云修的那部分，我们以前曾经给旗下的艺人投过保，这点也跟保险公司谈妥了，他们会赔偿一个令人比较满意的数目。” “虽然这次云修演不成，非常可惜，不过我相信他下一次还有更好的机会！” Amanda这番话说得很有技巧，先将这种意外事故造成的不好后果全部说出来，再来阐述她在这短短七天内，都沟通解决了哪些问题，表明在云修出车祸这件事上，她做得还是很多的，并不是办事不利，最后再暗示电影那边，已成定局。 一般的新人到了这个份上，ESE上层不会多管，以后再安排一个角色就是了。云修，也只是刚刚红起来而已，她不相信，就真的会“特别对待”。 事实上，从云修发生车祸的那一天，整个电影的进度就已经被耽误了，尤其是接下来的那一个星期，又是酒后驾车的丑闻，又是记者会，更将电影续工的日子延了又延，足足往后拖延了一个星期。 这就相当于，整整一个星期，导演都无法拍摄任何主角的戏份。 这次的导演是名新锐导演，也是个极有野心的年轻人，非常想要配合上映档期，这部电影到时是要报名金柏奖争取奖项的，所有的计划安排都是一环扣一环，延误不得。 当初导演派人送花篮到医院看望云修，听到她说，要养伤三个月时，就皱了皱眉头。因为电影进度的影响，对导演来说——就是最大的忌讳！而Amanda所做的，就是深化这个矛盾，坚持云修的意思是一定要休养三个月才可以开工，挑拨两者的关系，从而导演更加坚定一定要换人的想法！ 只要换人这种话是导演那方提出来的，就算是ESE……也应该没有办法了吧。 “不行！”封景突然站了起来，将西服利落的一套，长长的头发在空中扬起，斩钉截铁，“云修，一定要演这部电影！” Amanda脸色变了变，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一定要云修来演？！藤泽，蔚逸飞就不行吗？”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吻已经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明明褚风的人气在Legacy里面是最高的，明明褚风的粉丝是最多的，在上进心，在交际手腕上，褚风比云修不知高明多少倍，明明褚风这次的电影是大制作，是大导演，才是最应该被ESE捧的人！ 为什么封景就这样偏袒云修？！ 封景细长的眼睛眨了一下，这样的一个动作做得很慢，彷佛慢镜头似的，慢得让人觉得，他就是特地为了用这样的眼神去看Amanda。 那样的眼神。 似笑非笑，彷佛看透了她的私心，又彷佛带着一点，微微的，轻蔑…… Amanda脸色一僵，只能硬着头皮迎向这样的眼神。 她等待着封景的训斥，或是……其它的什么话，但是令她诧异的，或者令她心惊的是—— 封景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什么都没说。 只是那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快步走出办公室。 Amanda顿时有种自己从此被封景隔离出他的世界的感觉，她，再也不是封景信任的下属了…… “你，你要去找导演吗？”Amanda在封景身后声音颤抖的追问。 可是封景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杜云修忍着痛来到片场。 不同于一般的骨裂或者骨折，肋骨出现问题是非常麻烦的。重者，必须卧床休养，并且只能采取斜坡卧的体位，轻者，即使在骨头愈合的初期，也要尽量多休息，不宜长时间站立。杜云修目前的这种疼痛，实际上，已经有点影响到呼吸了，他不得不用多头胸带固定，一方面是为了缓解疼痛，另一方面，对骨裂的愈合也有帮助，避免日后的错位。 片场正在拍摄柳艺跟男二的戏份，一片忙碌。 导演在摄像机的监视屏后面坐阵。 这段时间杜云修车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的，剧组也受到影响，不停的被媒体骚扰，随后不久又有导演在片场大骂云修，甚至换人的决定，所以那些剧组的工作人员即使看到了云修，也不敢冒然上去跟他打招呼。 杜云修只能站着一旁等着，等这一条拍完。 仿佛故意跟他做对似的，这一条导演不停NG，拍了好了几遍，不是这里有点小问题，就是那里的感情没有到位，等到终于通过之后，杜云修已脸色惨白，一只手轻轻的捂住受伤的地方。 柳艺在杜云修一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他。 她对杜云修是感激又愧疚的复杂心情，所以在拍摄时，一直暗暗观察着对方的情况，此时见到杜云修神色不好，隐隐觉得揪心。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性都有一种天性的母性，杜云修，有时就会给她这种情不自禁的，心疼的，感觉…… 男二倒是没有这种想法。 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实力派，当初在戏里被杜云修这种迅速窜红的偶像派压制住了，心里就很郁闷，后来听到导演要求换人，便是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说不定就把自己换成男主，其他人来演男二，毕竟他更熟悉剧情，更熟悉角色，可以缩短不必要的磨合时间…… 现场收工。 导演喊了一声“CUT”，手一挥就要往外走，权当没有看到杜云修这个人。他也是有着自己脾气的，虽然比不上前一代的大名导，但也好歹拿过几个奖项，眼前这个演员是不错，不过竟然敢跟他叫板，让整个剧组的人都等他？ 笑话，车祸就了不起？车祸就该同情？ 不好意思。 车祸只能代表你运气不好，要跟这部电影说bye bye。 他一向懂得在商业和文艺中寻找平衡点，也擅长在现实和理想中寻求平衡点，所以他的电影票房不错，又可以拿奖。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让一个没有见识过演技的当红偶像来当男主，也可以听由投资商的安排，让柳艺出演女主，同时让自己欣赏的实力派演男二。 虽然杜云修的演技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但是，他不会为了一个演员而耽误整部电影，耽误随后的档期和金柏奖的报名时间，耽误他自己的“前程”。何况，对方经纪人那种，我的演员受伤了，我的演员最大的口吻，更是让他不爽…… “连导。”杜云修逞强着追了过去，勉强朝对方一笑，“这部戏，我真的很想演，你看……” “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下次还有机会！”导演敷衍的安慰。 “不，不，我就想演这部戏……” “我说云修啊，”导演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大的一个剧组，不可能为你白白等三个月，你还是好好回去养伤吧，啊。” “不用三个月。我十五天，十天，就够了！”杜云修连忙摆着手解释。 导演的目光从杜云修身上自上而下的滑过，只是那种目光，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是那种对对方完全的不信任的目光。 “十五天，十天？”导演轻笑一声，“算了吧。后面的打戏还要吊威亚（wire），你确定？” “我可不想被媒体说成是虐待演员的导演！而且万一，你的肋骨到时候又裂开了怎么办？那时电影拍了一半，倒真是想换人都没有办法。” 这一次，导演说得更直接了。 “更何况，就算是十五天，十天——也拖了我的进度！” 导演冷冷一笑，将杜云修晾在一旁，径直从他眼前走了过去…… 杜云修低头沉思了片刻，在导演背对着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突然一变，变得果决而执着，彷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仿佛用整个生命豁出去的感觉，他对着导演的背影大声说道。 “连导，其实你心里清楚，那个角色——” 跟Amanda猜测完全不同，封景此时出去，并不是找导演对峙，而是打了电话约柳章出来。他们两人在这个圈子都混了很久，彼此之间是听闻过对方的大名，偶尔机缘巧合，见过一面，也嘻嘻哈哈打过招呼，聊过天，喝过茶，说不认识绝对不可能，说有交情吧，又差了那么一点点…… “怎么今天有空请我喝茶。” 柳章接到电话时，倒是微微一怔，不过随即反应过来了，权衡之后，觉得封景难得约他出来一次，还是卖给对方一个面子比较好。 当然，在电话里，他也摆了摆谱，说什么看了下Schedule，排得很满，暗示封景这点时间可是他从“百忙之中”抽出来的，让封景不要忘了这次的人情。两个人都是极其上道的人，这点小意思自然是心领神会，封景也表明是承了他的情，有求于他的姿态。 “最近你也听说了吧，我们公司的艺人云修的事情。”封景对着柳章微微一笑，“就是那个车祸时，还不忘保护你妹妹柳艺脸的那个。” “呵呵……是吗？是有点印象，人平安就好。” 柳章见封景一来就把云修对自己妹妹的恩情往他头上压，于是打了个太极，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我就只说了吧，云修因为车祸受了点伤，可能要休养一段时间。希望你跟导演通通气。” “难道导演……想换人？” 柳章也是人精，这样的话只需三分，便可以猜出台面下的意思。 “这个可有点难办……你知道，我也只是个经纪人而已。”柳章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刚长出来的胡渣，又慢条斯理的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 “得了吧，谁不知道皇冠荣耀里，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你发话，没人敢不听的。”封景趁势抬了对方一句。 这部电影最大的投资方就是皇冠荣耀。 连柳艺都投资方圈定的。所以封景根本不像Amanda想的那样去找导演求情，他直接从上层下手——找投资商向导演施压。 管你要延误多长时间，只要你还想拍这部电影，就必须听投资商的。 “不是我说，其实你也应该明白我的处境。”柳章吸了口烟，没说帮，也没说不帮，“我们都是给人打工的。要改变一个决策，不是一个人就能说了算，还要顾及到Boss的意思。” “就算是你，也还要顾及厉睿的意思，是不是？” 柳章说得模棱两可，但封景只是微微一笑，笑得像只高深莫测的狐狸：“相信我——这将是你最值得做的一个决定。” 如果封景继续低姿态的求他，柳章反而会有点看轻这个业内一直盛传的，能跟自己并驾齐驱的人了，但是对方，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气势，竟是出于自己的意料之外…… “其实你一直很想柳艺获得一个影后的称号吧。”封景一针见血，“今年柳艺入行三年。入行三年就获得影后称号，在这个圈子里少，但不是没有。比如，林萱就是一个。” “虽然，我相信，只要有你在，今年影后的桂冠就一定是柳艺的囊中之物。”封景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表明他已经知道，柳章今年在评审那边打点了不少，“但是……你不想让你妹妹获得这个头衔，更加名正言顺一点吗？” 柳章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的烟微微一顿。 他没有说话，只是向封景挑了挑眉，封景将手机递了过去，那里面的影像数据是他之前去片场探班时，自己录的一段视频。 小小的视频，分辨率跟摄影机完全不能比，周围甚至还有不小的杂声。 但是，那个里面——柳艺望着杜云修的眼神，柳艺的每一个姿态，每一个举动，都让人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吸引力。 那样的美人。 那样的内敛的美人，风华无双，挑拨人的心弦。 只从手机这样一个小小的屏幕，就能释放出强大的气场，看得人目不转睛，如果是放在高清晰的三米宽的屏幕上，又是何等的风采…… 连柳章都没有想到，柳艺的演技竟然会这样的突飞猛进！这样的精湛！ “这种演戏的感觉——只有云修能带给她！只有跟云修一起飚戏，她才能发挥出她的潜力！” 封景瞇起眼睛，说得十分自信。 对方本是在求自己帮忙，求自己利用投资商的压力，不准换掉杜云修，可是此时此刻，柳章已经完全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成为演艺圈的神话，成为经纪人这个行业内的神话！ 封景的身上，封景的一言一行，有一种让人着迷的性格魅力。 “——我答应。” 就在封景跟柳章见面，柳章对封景说“我答应”的这一刻。 片场里。 杜云修对着导演的背影说了这样一句。 “连导，其实你心里清楚，那个角色——只有我能演！只有我，才能将那个角色诠释得最精彩！” 杜云修一向是温和的。 然而这一刻，他的眼神睿智、坚定，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强大的气质——彷佛，被剧本中的唐云起附身！ 万丈光芒，被他踩在脚下。 …… 唐云起右肩插着一支利箭！ 这支箭是唐耀祖在乱军之中拉弓疾射出的——原本射向唐云起的头部，却不料被他警觉，所以只射中右肩！ 蛮族入侵，火烧城池。 唐云起死守阵地，带着手下将士，城中百姓，拼命守护着他们自己的家园！可是敌人，却不仅仅是武力强大的蛮族。 还有，他的弟弟。 ——在他冲锋陷阵时背后拉弓射向他的弟弟！ 唐云起额上直冒冷汗，蛮族的统帅见他受伤，穷追不舍，派出追兵四处搜寻追杀他。 此时扶着唐云起的是他的新婚妻子，如今女扮男装的——沈雨枫！他们此刻躲在一个小小的山洞中，唐云起唇色惨白，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上滴落，但是漆黑的眼眸里，那种男子汉般坚毅果断的目光却丝毫不变…… “你先走！我去引开追兵。” 即使是在这样凶险的情况下，他首先想要护住的，仍然是她的安全，也许并非是夫妻情深，却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所能做到的最用力的保护！ 沈雨枫凝视了唐云起一眼。 这就是他的夫君，那些贵族口中的窝囊废，败家子。 身为嫡子，平日展现出来的才华风采比不上小妾生的弟弟，明明亲生母亲是权贵之后，却几乎快被父亲剥夺将军府的继承权…… 当时的那一箭——唐云起从被暗算后的震惊，到担心军心受到动摇，连忙强撑，前后的巨大神情变化只是很短的一剎那。 唐云起的反应不是勃然大怒，也不是仇恨滔天。 他只对唐耀祖说了一句，但沈雨枫却从唐云起的眼眸深处看到了兄弟相残后那种沉重的悲伤。 “从今以后，我再无兄弟！有的，只是守护这座城池的靖远大将军！凡有阻碍者，一律——杀无赦！” 一轮血红落日。 悲恸的映在唐云起身后，狂风卷沙，如诉如泣。 沈雨枫心底明白为什么唐耀祖会那么做。 因为唐云起在危急时刻散发的那种英明睿智，那种果断从容，那种连老将军都为之震撼的耀眼光芒，因为唐耀祖的母亲在背后挑拨离间，更因为……她。 当一个男人强烈的想要得到一个女人时，那种嫉妒心会令他疯狂。 此时此刻，沈雨枫眼底闪过各种情绪，感动，愧疚，担忧……还有深埋在心中的悸动，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眼眸像黑夜一样的繁芜。 这不仅是唐云起最难熬的一个夜晚，更是她，要在未来的荣华富贵，亲情爱情，权势名声，做出最终决定的一个晚上！ 沈雨枫咬了咬唇，终于心一横，抽出匕首向唐云起刺下—— 唐云起身体一震！ “匡当”一声，一个沉重的青铜箭头掉在了地面上。 这支箭叫铁骨利锥箭。 全长二尺九寸，箭杆以杨木制，呈方棱形。箭羽以金雕翅羽制成，夹于箭杆尾端，穿透力跟杀伤力极强！ 更为狠戾的，是它的箭头。 箭头如钯形，共有五个铁齿，每个铁齿带有锐利倒钩，两旁各有血槽。一旦铁箭射入身体，箭杆极易拔出，但是倒钩箭头却会深深嵌入进去，所以，沈雨枫拔箭未果之后，才迅速用利刃将箭头从唐云起右肩挖了出来！以免箭头上的血槽扩大伤口，血流不止…… 至始至终，她进行得又快又稳，手都没有抖一下。 可等挑出那个带着鲜血勾翻皮肉的箭头后，沈雨枫后背汗水淋漓，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彷佛全身的力量随着这个箭头被挖出后全部散尽。 “……做得很好。”唐云起眼睛含笑，声音虚弱的称赞道。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目光却很柔情。 “身为妻子，做这种事是应该的。”沈雨枫心疼的看了一看唐云起右肩，一边小心包扎着伤口，一边努力用平缓的语气对着他说道，“这辈子——我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靖远大将军的妻子。今生今世。” 唐云起唇角漾起一抹笑容，第一次，将手覆盖在沈雨枫的手上…… 当柳艺看到这段的拍摄后，她自己心里也止不住的感动。 在那样的大环境下，唐云起的成长，在父亲和兄弟之间的亲情处理，在守护城池背水一战下的气势万钧，再从初次见面试探调戏女主，到最后用自己的性格和胸襟征服了女主的铁血柔情…… 几条支线处理得近乎完美，明线暗线交织在一起，形成强大的信息量和冲击感，连她看了都有种既热血又想哭的冲动…… “你演得太棒了！今年的影后桂冠如果不给你，那真的是评审没有眼光！” 同在一旁看了刚刚拍摄成果的导演，突然对柳艺说了这样一句！在演艺圈待得越久，他就变得越商业越圆滑，学会了如何拉赞助，找投资商，学会了摆谱拿乔，学会了如何适应这种游戏规则。 最初的那种锐气连同梦想被磨平了很多，但是看到柳艺刚刚的表演，他一刹间万分倍信——这样的一个女人，绝对可以征服所有观看过此片的男性。 美丽，聪慧，果决，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刻，仍然不离不弃…… 柳艺的戏份在这部电影中远远不及杜云修，不过她却运用有限的时间，将整个人物的性格，以及每个时期，每经历一个事件后的心态转变，用着一种内敛的含蓄的方式一一诠释了出来。 跟她以前张扬外露的表演相比，这种有层次的内心戏诠释方法显然已经不止高出一个档次，而这样的一个角色，只存在于他的这部电影！ 没有人能够取代。 ——这是身为导演最骄傲最欣慰的事情。 “如果我这次能获得影后的头衔，那一定是因为对方……就是‘影帝’。”柳艺的轻轻说道，后半句犹如呓语。 没有杜云修……就不会有她。 没有杜云修的演技在带动她，她很清楚，自己无法诠释出这样的角色。 影帝，是绝对不可能颁给刚刚出道的新人，但是她却相信，杜云修的演技已经是影帝的级别了，即使听上去很可笑。 “什么？”导演没听清楚。 柳艺没有重复，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目光投向了在一旁补眠的杜云修。 在拔箭的那场戏中，杜云修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就让她想起车祸发生时的那一切，杜云修用身体护住她，把她压在身下。对方的身体不是最精悍最性感的体魄，可是死死护住她的时候，她却觉得又安全又可靠，像春山一般凝润沉稳…… 那样的感觉，即使在其它电影的拍摄中，被别的男艺人抱住或者搂住，都感受不到…… 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安全感。 可是，对方如此保护她，她却不得不听从哥哥的话，选择不插手ESE内部的事情，选择“明哲保身，借此炒作”。 虽然这样的事情在演艺圈频频发生，司空见惯，但她却真的觉得愧疚，觉得非常愧对于杜云修…… 刚刚那个剧情，戏中的沈雨枫是不是也跟她一样的心情呢？ 如果不是因为她，唐耀祖就不会爱上哥哥唐云起的妻子，也就不会在背后暗算唐云起，一时之间，她现实中的愧疚跟戏中的愧疚重迭，导演夸她演得好，其实她只是…… 演艺圈的前辈总有一种“入戏”的说法。 她是科班出身，明白要演什么像什么，明白如何做功课，明白如何注意各种人物的心态变化，但是从来都没有那种所谓的“入戏”的感觉，甚至她还曾鄙夷过一些小女星。为了演出深情的感觉，就跟男主男配大搞暧昧，让自己“入戏”。 她一向觉得不靠自己去分析揣摩人物，而靠这种“入戏”来带动感情，眼神，是种投机取巧的行为，是不尊重表演的行为，但现在，她好像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入戏”。 杜云修不是戏中的唐云起。 这一点她很明白。 可是，好像无论是现实生活中的杜云修，还是电影中的唐云起，身上都有一种令人心动的东西，那种东西不经意的吸引着周围的人…… 比如戏中的沈雨枫。比如，她。 尽管肋骨有时还是隐隐作痛，可是为了拍好戏，杜云修现在已管不了那么多。他很清楚进度拖后，对导演来说是件多么头疼的事情，他更感激——当时导演接受了他的那番话，重新给他一个机会。 “连导，其实你心里清楚，那个角色——只有我能演！只有我，才能将那个角色诠释得最精彩！” 当时他说出这番话后，导演明显的一怔，然后对方紧紧凝视着他的眼睛，过了半晌才开口。 “你以前只演过完全不需要演技的偶像剧。你怎么就那么确信……没有比你更有实力的演员？没有比你将那个角色诠释得更精彩的演员？” 导演的声音很慢，似乎是在说服杜云修，也在说服他自己。 杜云修目光沉稳的对上导演的视线，沉着的开口。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需要演技的电视剧或电影——有的，只是演员不同的心态和表演方式。” “那个角色我研究了整整三个月。他的低调，他的自嘲，他不受重视却会在最危难的时候带着百姓奋勇反抗，死守家园！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他——因为现在，唐云起就是我！我就是唐云起！” 过度的自信有时简直就是场笑话，然而听到杜云修的这番话，导演却笑不出来，他的心中只有一种震撼，一种强烈的震撼——他忽然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人是认真的，杜云修是认真的。 对方并不是听到他要换人于是跑过来哀求巴结的艺人，而是——真正的，胸有成竹的，对自己的演技有着无比信心的演员！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投资商那边打过来的。 “对，我是。电影？正在拍啊。” “噢，要换人？”他一边重复着对方的话，一边看向了杜云修，对方的目光依旧执着坚定，他笑一笑，一瞬间心里什么都放开了。 “谁说的？谁说要换人的？这个角色，除了云修，还有谁能演？” 这是个追名逐利的演艺圈。 可并非人人都只是为了名利这两个字而步入这个圈子。 在他们心底，往往有这样的一个天枰，一边是对名利的渴望，一边是对艺术对梦想的追求，也许待得越久，就会迷失最初的方向，越偏向权势与名利那边…… 但是。 总会有那样的一个时刻，总会有那样的一瞬间，我们会再次感受到艺术与梦想的美好。 那是无与伦比的美丽与力量。 最初的梦想是什么。 就算曾被我们丢弃过很远，也会有找回来的那一刻。 第8章 演技，像酒，越酿越醇 电影《唐云起》上映。 导演带着杜云修柳艺等主演去各个城市宣传，虽然这部电影的投资额度赶不上褚风演的那部，不过因为走的是院线制，皇冠荣耀直接从片商那里拿到片子，马上安排放映，中间发行的环节被最大化的精简，因此抢占了先机。 在城市宣传的同时，电视、平面媒体上的宣传轮番展开，预告片，花絮，演员访问等等，有计划的，一轮一轮的播出。皇冠荣耀在宣传方面的确很有一手，基本上打开电视，宣传片段就会铺天盖地的涌来。 但是伴随着这种密度的宣传，另外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也开始传出。杜云修当时“酒后驾车”的事情又被一两家网站拿出来炒现饭，幸好封景那时的记者会开得很到位，所以这样的情况一出现，就立刻被云修的粉丝攻击，结果不但没有激起千层浪，反而迅速湮灭下去了。 过了不久，网络上又传出一种说法，并且有俞演俞烈的趋势。 “这部戏云修就是故意扮丑，为了扮丑而扮丑，一点都不尊重演戏。” “我只要看帅帅的云修，不想看云修很丑的样子！>。<” “不看《唐云起》，里面云修被造型师弄得太丑了，什么时候云修不丑了，什么时候再看，哼哼。” “就是就是，不看《唐云起》，绝对不看《唐云起》！” 这样的话虽然赌气的成分比较多，但是传到了柳艺和导演的耳中，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当初导演在不知道演技的情况下，接受云修饰演这个角色，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云修是现在人气最高的Legacy组合里的一员，粉丝众多。现在原本可能成为潜在观众的粉丝，反过来，却最先表态不看《唐云起》，并且要亲朋好友也不看《唐云起》…… “那些人真是……”导演一方面哭笑不得，一方面隐隐觉察这些粉丝可能被人利用了。 基本上，每部电影上映就会这样，总会有竞争对手会雇几个枪手，或者动用关系，给你下绊子。 大到从上级部门，比如在上映档期上文章，或在上映的时候，同时安排几部国外的进口大片，挤压你的上映次数和票房，小到在这方面做文章，黑演员，黑导演，黑这部电影，总之就是给差评，让没看过的观众留下一个不良的印象，觉得去电影院观看不值得。 大抵是杜云修先前出演的《The Legacy》中的角色太深入人心，现在这部电影杜云修丑化自己，蓬头垢面的消息一出来，加上有心人士的煽动，倒真的有很多粉丝高呼“绝不会看这部电影”，甚至还写信过来怒骂造型师和导演。 有一个网站甚至将杜云修粉丝的这种“罢看”的话，截图做成专门的一条新闻“未映先受阻！千百万粉丝坚决不看《唐云起》”，这则新闻随后又被无数次转载…… “不用放在心上。”柳艺安慰导演，“想看的人一样会来看，她们只不过是嘴上嚷嚷罢了。” 导演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杜云修，有些无奈。 在下一轮电影宣传上，有记者问道：“云修的粉丝们说要集体罢看《唐云起》，这会对票房造成影响吗？” 导演正要回答，杜云修却先一步接过话筒，导演一怔，杜云修倒是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转过头对着记者扬起唇角：“那只是他们一时接受不了我在这部戏会蓬头垢面的消息。” “不过我相信，真正的粉丝是不会介意的。粉丝之所以是粉丝，不仅仅是因为喜欢这个演员的容貌，还有其他更多的方面，比如演技，比如工作的态度，比如对一个角色的钻研……” “她们有着自己的人生观，也有着自己的判断力，我相信她们绝不会单单因为艺人的一张脸，而全盘肯定，或者全盘否定！” 杜云修正对着镜头一笑。 明澈的眼眸含着温柔的笑意，那样的笑容如沐春风，坐在电视机前，或者看到这个视频的人都无法抵抗这样沁人心扉的微笑…… “我一直很感谢我的云迷们的支持，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我才会在这条路上走得更有动力，想要走得更远。” “唐云起是我花了很多精力去琢磨去诠释的一个角色。在拍摄这部电影时，我和柳艺还遭遇了车祸，肋骨骨裂养了整整一个月，差点就错失了这个角色。但是幸好，导演愿意给我时间，相信我的能力，我很感激这份信任！” “所以，《唐云起》这部电影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步入演艺圈后，我的第一部电影这么简单，它的含义更重！意义更大！它是经历了车祸仍然属于我的角色！是导演、柳艺、整个剧组对我的信任！是我们一起努力，拍摄了整整八个月，想要展现在观众面前的心血！” 杜云修没有解释扮丑是为了什么，连蓬头垢面这样的话也只是一笔带过。 但是，他所有的粉丝，甚至有些不是他的粉丝，只要看到这个访问，或者从其它的信息渠道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再也没提“罢看”的事，而是直接去电影院用这样的实际行动支持杜云修。 《唐云起》首映结束后，一些粉丝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在论坛和贴吧留言，纷纷告诉其它的粉丝和自己的朋友。 “你一定要去看这部电影！太帅了，云修太帅了！” “我从没见过云修这么帅的样子！真的好帅，啊啊啊，尖叫，除了帅，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字来形容了！没有任何一个男艺人可以比得上我家的云修！” “但是结局太虐了太虐了！我看得哭死了，呜呜呜！” “呜呜呜，可是我还想再看一次，我们什么时候约个时间再去看一次吧！为了最后的十分钟，真的什么都值得！！！” 这部电影，前八十分钟杜云修都是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样子。 如果不给近镜头，真的是非常不起眼，的确跟《The Legacy》中翩翩贵公子的模样相差甚远。 观众们一开始觉得落差太大，可一旦镜头对准杜云修的眼睛，那样线条韵致的眼睛，墨玉般的瞳仁里散发着神秘而又狡黠的光芒，那种强大的吸引力一下子就让女粉丝们的整颗心都融化了…… 所以就算服饰难看，渐渐的，她们也觉得并非那么得难以忍受。 在这样的一边容忍杜云修脏兮兮的造型，一边又被杜云修的眼眸，杜云修的目光，杜云修勾起唇角的弧度给吸引后，剧情突然一个急速的转变！ 战火烧到了唐云起父亲守护的那座城池！ 对方来势汹汹，凶残无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原本住在这座城里，平日鄙视唐云起是窝囊废的贵族们吓得胆颤心惊，纷纷逃跑，丢弃城中的老百姓于水深火热中而不顾。唐云起的父亲想出战保护这座城池，可是年老力衰，力不从心，唐耀祖想带兵替代父亲，却被母亲痛斥，不敢违背。 这个时候，一身黑色明光铠的杜云修挺身而出！ 背光下，只见杜云修身上铮亮乌黑的鱼鳞甲耀眼逼人，散发着凝重肃穆的战意！一把白虎阎月刀雄浑威武，锋利无匹，无坚不摧！胯下的汗血宝马嘶鸣，马蹄踏踏，气势撼动山河！ 杜云修缓缓转过身。 刺目的阳光一点一点的消失。 整整齐齐的鬓角，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斜飞入鬓的眉，线条清晰如墨染的眼眸，彷佛石墨滴溅在里面，丝丝缕缕，睿智，坚毅，果敢…… 眉宇之间那种飞扬坚韧的神色，浑身上下那种不可撼动的将军气势，犹如天神一般无人能及！再也找不到比杜云修更有风采更加震撼人心的少将军！ 他只是换了件衣服，弄得干净了一点。 但是所有在电影院看到这一幕时的观众在那一剎那都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杜云修从背光面转过身，全场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然后才爆发出观众们一阵阵惊喜的尖叫…… 《唐云起》这部电影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获得了非常不错的票房和口碑。 即使在褚风拍摄的那部大导演大制作的电影上映后，票房也是稳健中逐步上涨，在其它撞期纷纷坠马的电影中，《唐云起》简直就是唯一崛起的异类！ 在这样的气氛下，今年的金柏奖逐渐临近，杜云修、褚风一起入围提名最佳新人奖！这一年，褚风和杜云修无疑是最红最有人气的艺人，所以当这个名单一公布后，媒体就有这样的说法传出。 “这整整一年被两个男人占据着：一个是褚风，一个是云修。他们曾经亲如兄弟，但现在他们却要一起角逐最佳新人奖。” “——而最佳新人奖，只有一个！” 褚风和杜云修的人气一时高到了极点！ 先有《The Legacy》第二季的播出，接着各自接拍的《江山》和《唐云起》上映，再加上ESE旗下其他偶像剧的客串，MV，几乎电视网络报纸天天都有他们的消息，曝光率高得惊人。 一些商家也跟着趁热打铁，趁褚风和唐云起的电影余温未过，纷纷请Legacy代言。 现在Legacy的代言费跟当初刚出道时不可同日而语，一个国际大品牌的饮料公司找上他们，给Amanda开出的价格就是一年1000万美元…… 新的广告投入市场立刻就引起强烈的反响。杜云修四个人本身就是年轻帅气，加上对方的广告企划是在国外做的，极有创意，新鲜得令人眼前一亮，所以这支广告拍得妙趣横生，观众看得心潮澎湃，大街小巷随处可见。 原本这个品牌在国内市场有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但自从启用了Legacy后，当季销量立刻甩开对手12%个点，饮料商家非常高兴，又特地为 Legacy四人办了一个庆功宴，当场说要为他们终身供应自家品牌的饮料！ 褚风在庆功宴上跟粉丝打了招呼，又在后台跟这个品牌的负责人交谈了几句，初步建立了关系。等他回过头时，Amanda已经不在身旁了，藤泽又在一角把妹，蔚逸飞和云修端着香槟在聊天，褚风多看了云修一眼，哼了一声，然后收回了视线。 “褚大牌，你现在可是越来越红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褚风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品优娱乐公司的老板，黄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微微发福，小眼睛，啤酒肚，笑起来像弥勒佛似的。 他听封景说起过，对方是老狐狸一只。 品优娱乐也是很老牌的娱乐公司，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捧出过几位天王天后和一些当红偶像。对方的公司属于那种稳健型，跟大开大合，激进型的ESE相比，就少了分魄力，因此最近几年都被ESE压了一个头，屈居第二。 “是黄总啊，你好你好！”虽然跟对方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褚风立刻迎了上去，面露笑容。 “我不怎么好呀。我们公司旗下艺人的代言都被你们抢去了。”黄总依旧笑呵呵的，挺着啤酒肚，像是埋怨的话语，语气听起来却是轻松幽默的。 褚风从Amanda那里了解过。 这次饮料前一任代言的确是品优娱乐的艺人，不过一年的代言合同结束后，商家没有续约，而是直接找上了他们Legacy四人，所以其实也不存在是他们抢走了品优娱乐的代言这种事。 褚风只是笑，不接腔。 对方虽不是自家的老板，但是在这个圈子里也是有份量的人物，留两份情面给他，不必搞得那么僵。 “听说你们这次的代言有八位数！”黄总用稍显夸张的声音说，“恐怕现在的演艺圈，也只有谢颐林萱这等身份的人，才有这个价位吧！不过他们是有价无市，基本上很少人开这个价位来请他们的。” “上一次，这个饮料请我旗下的艺人，代言费有500万美元，对方的人气可没有你这么高……” 褚风正听得心里很是舒坦。 原来，他的身价都快跟谢颐林萱这种享誉国内外的影帝影后一样了。 “不过……”黄总话锋一转，乌溜溜的小眼睛笑瞇瞇的看着褚风，“我家的艺人可只有一个人。” “你们这是四个人的代言费吧。扣去抽成外，还要除去剩下的三份，是不是这样子呀？真可惜啊，我家那个艺人的名气还远远比不上你……” 褚风微微一怔，目光闪了闪，神情没有刚才那么自然了。 对方口中说的那个艺人，褚风也知晓一二，长得没有他帅，人气没有他高，除了在这个演艺圈混得时间比他长之外，没有任何能比赢自己的地方。 尽管条件处处都不如自己，但是对方却有一个褚风比不上的优势——那就是，只是一个人，不是团体。即使代言费的数目开得比对方高出一倍，可真正算下来，自己分得的，竟然还没有名气人气不如自己的那个艺人多。 褚风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了…… 品优娱乐的黄总依旧笑得乐呵呵的，见好就收。 “什么时候考虑考虑我们公司？你过去……”黄总特地压低了声音，“那就不是Legacy的队长这么简单。我的目光一向很准，只要有公司肯花力气捧你，起码也是个国际巨星的天王级人物，未必就比谢颐差！” 国际巨星，天王般的人物…… 不心动，那是假的。 “他刚刚跟你说了些什么。”Amanda跟媒体寒暄完，回头就看见品优娱乐的老总竟然找上了褚风。 “没什么。”褚风轻描淡写。 Amanda眉头轻微皱了皱，不过这点不悦却没有反映在脸上。 她自己也清楚，褚风自从走红之后，身边的交际越来越多，结交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的甚至不是娱乐圈的，而是社交圈的名媛淑女和商界名流，有时看见一些所谓上流社会的名暖和贵妇被褚风逗得芳心大悦，开怀不已，Amanda心里很不高兴。 但唯一让她仍觉得褚风是爱自己的，就在于，褚风没偷吃过，没有劈腿，也没有一脚踏两只船，在充满诱惑的演艺圈，这一点真的很难得。 金柏奖的日子临近。 杜云修偶尔也会听蔚逸飞和藤泽不经意的提起，褚风最近频频动作，似乎联系了不少业内人士和影评人。 虽然每年金柏奖的评审名单都是保密的，但是一名主席十二名评审的名额配置基本上不会变动，其中十二名评审会在各电影工会会员代表，独立影评人，和文化学者，这些纳入数据库的备选人员名单中随机抽取，所以很难说，褚风这样漫天撒网，不一定不会歪打正着。 杜云修知道后，只是微微一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很多事情，杜云修觉得是不能强求的，即使拿不到今年的最佳新人奖，这样迅速的窜红速度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开端了，并且再次回归后，他对人生又有了不一样的体会：性格决定命运。前世的自己一直红不起来，除了自身的外在条件外，是不是自己的性格也有影响？ 他在前世并没有这么多的粉丝，从来没有体会到那种被粉丝们热烈的崇拜着，仰望着的的感觉。粉丝们将他捧得高高在上，在论坛里，在博客里，以热切、怀有至宝般的口吻提及他的名字，在寒风中等了一两个小时，就是为了在机场看他一眼，甚至只是合影这样在杜云修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就会让他的粉丝兴奋得尖叫不已。 他其实根本没有做什么。 只是演好自己的戏而已，却得到粉丝这样的赞同和崇拜，朝她们笑一笑，挥挥手，这样根本不算什么的小动作，都会让不远千里来看他的粉丝高兴不已。 这样的支持，他一直是很感恩的。 可是，在车祸这件事发生后，却像天翻地覆般。 原本对他报以那么高期望的粉丝，会露出星星眼的粉丝，却纷纷开始鄙夷他，谩骂他。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伤害我们的，并不是旁人的冷酷无情，而是自己投入过，付出过感情的人，才最有伤害我们的力量。 这一切，也许都是他的原因。 也许他不应该因为粉丝对他抱有很高的期待，所以他就反过来对粉丝们投以感情，但是封景后来的一番话却点醒了他。 “你是她们的偶像。” “你应该是强势的，处于统御地位的。” “她们既然选择了成为你的粉丝，就应该站在你这边。越是这种关键的时刻，你越应该让她们明白，她们选择成为你的粉丝，是人生中做的非常正确的一件事，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但是首先，你应该自己站出来，让她们明白这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一番话，所以那天面对镜头，他才会告诉他的粉丝们，《唐云起》这部电影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其他人都觉得他那次表现得非常好，只有杜云修自己心里清楚，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他当时是多么忐忑，可他必须试一试，就像封景说的，首先自己要站出来，要让粉丝们明白这点！ 封景那天看到这段采访后，亲自打电话过来，笑着说：“做得很不错。看来你已经开始适应自己当红偶像的身份了。” 杜云修在电话这边不知道怎么接话。 只是突然意识到，原来在这之前，他还是以之前二线配角演员的心理来看待目前的地位和身份的…… “当初我说过，在成为实力派演员之前，先成为当红偶像给我看看——现在这两年的时间，你已经证明给我看了，你做得相当出色。” 封景在那边笑着赞扬，声音就像夜色中的湖水。 “你为什么要帮我？”杜云修脱口而出。 那时车祸肋骨骨裂，他想忍着，十五天就上工，是封景强行命令他休息好整整四十天才准去片场。而整个剧组在拍完其它戏份后，一直空着档期等了他将近二十天左右，到了最后连Amanda都忍不住对他说：“封总对你真是好！为了你，还用ESE的名号向投资商和导演施压，真是煞费苦心！” 那边安静了一会。 过了半晌，封景低沉磁性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彷佛是从很遥远的回忆里飘过来似的。 “说起来也奇怪……”对方怀念般的笑了笑，“每次看到你的表演时，我总是会想到另外一个人。” “那是个很有表演天赋的人。他原本可以走得更远……可惜，怀才不遇。” “有时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再坚决点，坚决地把他挖来我们公司，他现在，会不会已经名扬海外了，呵呵。” 封景说得很慢。 好像每一句话都斟酌了很久才说出口，这跟以往的强势而暗含凌厉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触动到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现在是个商人，可我也曾经是个演员。那样的大屏幕，那样的舞台，不是每个人都能力站上去的……” 手机那边又沉默了片刻。 似乎有一两秒的时间，封面沉湎在曾经镁光灯下的生活里，最后，手机那端才低低传来一句话。 “……表演，真的是门伟大的艺术。” 杜云修也跟着沉默了，有那么一剎那，他觉得喉咙发紧，彷佛有什么梗在那里。 他明白封景说的是谁。 他当然明白封景说的是谁。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人，是不被媒体和观众们所认同的人，可他现在发现，原来只要是自己用心去诠释的，用心去表演的……原来一直是会有人看到的！ 似乎对方也受不了这么压抑的气氛，转换了一个话题。 “不过你放心，这次的最佳新人奖你不用担心。”封景的口吻有点神秘，有点得意，有点势在必得，“评审的名单已经下来了，我有两个朋友都进去了，他们都很看好你！” “哦，对了，还有一个评审，你猜是谁。” “谁？” “——谢颐。” 越是临近金柏奖，相关报导和节目就越多。这种份量不轻的奖项，不仅娱乐公司会纷纷使出公关策略，各个媒体也喜欢瞄准时机，炒作热点，增加自己网站的点击率和节目的收视率。 一些娱乐节目为了制造效果，吸引观众，甚至还会频繁邀请比较有名的风水大师和占星师对金柏奖的各个奖项进行预测。 粉丝们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偶像能够得奖，于是都满怀希望的收看，一定要亲耳从命理大师，或者占星师那里听到自己的偶像胜算很大这种话，才会心满意足的放下心来。 灵还是不灵很难说，不过就算真的通八卦周易的算命大师也有个正确率的问题，他们也不可能次次都算得精准，这样一来，预测的结果也不尽相同。 “……从面相上来看，褚风的下巴比较尖。一般有着这样下巴的人事业心会很强，同时运气也很好。云修的下巴就稍显平了一些，所以他的性格是比较沉稳温柔的，但是在运势上面就不那么强了……这次的最佳新人奖，褚风的运气会更好一些。” “褚风，姓名数理为24，为易建基业，富贵发达的好暗示。有首领运，艺能运。云修，此姓名数理为22，变怪之谜，英雄豪杰，波澜重迭，而奏大功。非业非运，一生不安，常遇不测之灾祸，然万人中亦有一二例外者可绝处逢生。云修有才华，不过想要全部施展，恐怕还需数年……” “巨蟹座这段日子举重若轻，暗示即将跨入另一段成长的新历程，卷土重来的人生会变得更加精彩。事业身份节节攀升，目标明确，各个提名奖项会轻松进榜。但是否会成为最终的王者笑到最后，还要靠天时人和胜出。有被人提拔、挖角之兆。而狮子座的云修，日正当中，好运亦步亦趋，尤其是木星即将进入双鱼座，虽然起效需要些时间铺垫，但是它带来的好处，是远超过去几年的！” …… 封景待在厉睿的别墅里，一边随手换着频道一边笑：“怎么都这么不看好云修，除了刚刚那个占星师，其他的都觉得是褚风这次稳拿最佳新人奖的样子。” 现在的评审团有两个是他很铁的朋友，谢颐那边他也打过招呼。 相当于十三个评审中，有三个绝对是会投云修的。即使最后，云修和褚风免不了要PK，剩下的十票中，只要有四票投给云修就稳赢了，这样的胜算面算是相当大的。 坐在旁边的厉睿抬起眼皮：“褚风为什么不能拿新人奖？” “褚风这次发挥得中规中矩，在大牌面前能这样也算不错了，不过演技跟云修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封景勾起唇轻笑了下，懒懒伸了个腰，眼角下的泪痣也跟着多了几分慵懒的味道，“也许再磨练个几年会好些。” “的确，他很有潜力。”厉睿的话语简洁有力。 封景身体一僵，突然从这样寥寥数字中，产生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他惊得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诧异地望着厉睿：“你该不会支持褚风吧？！” 这样的变化是封景万万不曾想到的，简直是措手不及！ ESE大的方向，例如海外洽谈、资金融入等都是由厉睿来掌控，但是艺人方面的事务一向是他封景说了算。他做的决定，只要汇报给厉睿知道，厉睿基本上不会再提别的意见，即便厉睿是ESE的总裁，而他只是总监。 但是这次—— 他这么明显是要保云修，厉睿为什么偏偏会在这种关头说这样的话？！ 跟封景惊讶的神情截然相反，厉睿表现得如同深不可测的大海。他从沙发上起身，在吧台倒了一杯Chivas给自己，色泽饱满的琥珀色入口醇厚绵长，混合着浓郁的果香和淡淡烟草的味道。 厉睿喝了一口，才说道：“褚风的潜力、价值比云修大。” 厉睿向来习惯发号司令，他的话语简洁明了，那种尊贵，霸气的姿态一如既往，彷佛他说出的话就该如此，其他人反抗无效，甚至反抗注定是错误的。 “褚风的潜力和价值比云修大？！”封景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难以相信的摇摇头。 他跟厉睿的关系不一般。 这种不一般的关系还持续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厉睿的眼光竟然跟自己差别这么大。 “云修的演技不只比褚风好一点两点，而是好几个档次！你真该好好看看《唐云起》，你看看他在里面的内心戏，他的爆发力，他在戏路上的拓展能力！” 年轻脾气火爆的时候，封景跟厉睿吵架的次数不算少，现在他们都已不再年轻，虽然仍然我行我素，不好伺候，但是脾气已经收敛了很多，这样大的分歧算得上这几年来的头一遭！ 封景甚至觉得有点愤怒了。 直到很久之后回想起跟厉睿的这次争执，他仍然无法确定，当时到底是因为云修这个人，还是单纯的对云修的演技那种欣赏和爱护？但是此时此刻，听到厉睿居然说褚风的潜力比云修大，封景真的觉得像是自己被侮辱了一般！ “云修的演技是不错。”厉睿的口吻依旧冷静到了极致，完全漠视封景射向他的愤怒的眼神，“不过现在的好莱坞，有几个华人能够去演内心戏和感情戏？” “在那种国际影坛上，他们自己都不推崇文艺片，他们要的，只是技术，特效，大制作的动作大片，归根结底——就是票房。” “谢颐去了，能拍的也只有打戏。为什么？因为他们想看的不是一个东方男人如何跟西方女人谈情说爱，如何的犹豫挣扎，缠绵悱恻。他们要看的——是中国功夫，东方武术，是那种东方的新鲜感和神奇感，是那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东西！” “好莱坞的包容力很大，它是多元化的，可以融入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化元素，但是——那些东西首先是要为它的商业化服务。” 厉睿又慢慢喝了一口Chivas，停顿了一下。 “褚风在模仿谢颐，明眼人都看得到，不过，这个演艺圈，谁不是靠模仿他人起步？时间长了，就会慢慢形成自己的风格，何况褚风不笨。” “最重要的是，如果好莱坞能够接受一个谢颐，那么它一定会再容纳一个褚风。因为他们是一种类型的，谢颐在好莱坞差不多快打开了一角，以后再把褚风推出去就容易多了。” “云修的演技是比褚风好，好很多，不过这就是一个商业至上的圈子！” “云修的外形身体条件不及褚风，跟谢颐那种型也差太多。也许十年过后，他可以成为国内的影帝，演技臻于完美，但他永远成不了国际巨星！因为从一开始，他的表演，他钻研的方向就是错误的，并不符合好莱坞的主流！” 厉睿冷静的向封景分析着好莱坞的利弊——它们需要什么样的元素，它们不需要什么样的演员。 封景也知道，厉睿在商业方面敏锐老练，目光甚至精准到了毒辣的地步。 他当初只考虑了云修的演技，在内心戏和感情戏上掌控力，的确没有考虑在好莱坞，一个东方人出演感情戏的机会几乎等于零，即使演了，也只能算是小众文化，票房很难有保证。 厉睿说完这番话后，他不得不承认厉睿考虑的思路是正确的，褚风的确比云修更适合拍打戏，然而……他的内心却有一道声音渐渐从虚弱变得强硬！ 厉睿的思路是正确的，但是判断未必是对的。 封景直视向厉睿，浓密的睫毛覆盖在他的眼睑上，相当性感，不过他的目光却是异常坚决的，毫不妥协的。 “就算褚风比云修更适合好莱坞又怎么样？褚风是否就一定能像谢颐那样幸运，是否一定会被好莱坞接受？并且，即使被好莱坞接受了，就能保证他一定会出人头地，票房火爆，而不是销声匿迹？” “国外不比国内好混，ESE的实力也没有强到一定能保驾护航的地步。更何况，在国外，能拍打戏几年？” “演员这行本身就是吃青春饭的，尤其是那些外形身材占优势的偶像明星。” “而那个时候，云修，却会越来越有票房号召力和影响力。因为演技这个东西……”封景勾起唇角，却逐渐恢复成以往妖孽的模样，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厉睿，从对方手上优雅的夺过Chivas喝了一口。 “因为演技——本身就像酒，只会越酿越醇，越醇越香！” 第9章 最好的时光 休息室。 门口突然一闪，褚风皱了皱眉头，以为又是哪个从工作人员眼皮底下溜进来的影迷粉丝，结果定睛一看是Amanda！对方的发型不像平日那样打理得完美至极，彷佛是匆忙之中赶过来的，但是她的眼睛却晶亮晶亮，透着一种按耐不住的兴奋和欣喜！ 褚风心念一动，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伸手勾住Amanda的腰往里一带，快速把门一关，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压在门后，双手按在门板上，将Amanda圈在他的双臂和身体之间。 “怎么样？” “你猜。”Amanda依旧眉目含笑，眼眸明亮。她可是一从厉睿那里探得消息就连忙赶过来告诉褚风。 金柏奖各个奖项评选都是保密的，不过为了让得奖者发言时不至于太惊喜而忘了答谢词，或者突然被点到名而不知如何组织语言，所以历年来还是会在颁奖前稍微透露一下，更何况这次的评审之一，就是ESE旗下的谢颐。 “难道是云修？”褚风故意这样说，心里却明白，既然Amanda带着这种表情过来，获得最佳新人奖的——当然只可能是他！不过Amanda想卖关子，吊吊他，他也乐在配合。 “怎么会是他？这个房间里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在呢！”Amanda笑着说。 “真的是我？！”褚风胸口一震，惊喜的凝视着Amanda的眼睛。 虽然隐隐明白最后得奖的会是自己，可是从Amanda口中真正听到这个消息，那种欣喜冲击感还是无法言喻！这是他拍的第一部电影，这是他登上大屏幕后的第一个奖！所有的偶像派明星，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质疑他的演技，有了这个奖项，他的底气和分量就更足了！ 褚风猛的把Amanda横腰抱起来，一连在休息室转好几圈，惹得Amanda又叫又笑，两人闹了一阵，才喘着气坐到椅子上…… “我一直都很担心会是云修。” “云修是不错。”Amanda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过我说过，ESE更看重的是你。” “封景对他很不错的样子。” “封总，”Amanda勾起一个奇异的笑意，语气微妙，“封总是很看重云修，但是他做得太过界了。” “ESE的老板是厉睿，他真的当是这个公司是他自己的吗？上次拍戏拖延了，他是打着ESE的名号向投资商和导演施压的。即使一个老板再欣赏你，给你下放再大的权利，也不会喜欢有人打着他的公司名号来做事！” 褚风知道Amanda另有所指。 似乎在云修拍摄期间，发生的不止是车祸那件事，到了最后封景也被拖下水了……这种争斗，甚至扩散到了封景和厉睿之间。 褚风想不明白，不过警觉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比较好，就像他的很多打算，也不能全部说给Amanda听。他握住Amanda的手，叉开话题：“到时候，我们会像谢颐和穆哲白那样吧！我们会达到他们那样的高度吧……不，我们会比他们做得更好！” Amanda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深深反扣住他的手指。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房间。 “这样做……没关系吧。”谢颐将烟蒂摁在烟灰缸里，自从他进入国际影坛之后，很少为其它事情烦恼，但是先前结束的评审…… 这一年多来他都在国外拍戏，国内没有什么作品，所以这两届的金柏奖ESE没有替他申报，也因此，他可以成为这次的评委。在知道自己参与评审后，封景就打了电话过来，暗示他在评选时投云修一票。 他跟封景交情不浅，即使不谈私人交情，同在ESE共事，他也会卖封景这个人情…… 而当时，在最佳新人奖四个候选名单中，第一轮被刷下去的就是另外两个。 只剩下褚风和云修。 这两个人资历差不多，外形容貌也各有优势。褚风的人气稍微高一些，不过在谢颐看来，明显的，云修的演技要比褚风强。虽然他对这两个人的感觉都不太好，一个靠模仿他走红，一个上次在片场，那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回想起来很不是滋味，是那种多年来对那个人又愧疚又想弥补，又耻于说出口的心情…… 另外几个学术派教授，也不大看得起这两个人。 因为都是偶像明星出身，走得又是商业片路线，无论发挥的多么出色，依旧有种根深蒂固的，偶像派不懂演戏的印象。 第二轮投票便在褚风和云修两人之间展开。 评审一共十三人，谁的票过六票，谁就是最佳新人奖的获得者。即便对这两个人都不是很感冒，谢颐也决定按封景说的，将票投给云修…… 只是，没有想到最后一刻会出现那样的变数！ 穆哲白竟费尽心思让人带话进来暗示，厉睿让他投给褚风！这是怎么回事？厉睿和封景怎么会意见相左？ESE的决策到底是怎样的，决定捧褚风？！ 投票的过程很快，谢颐来不及细想，就投给了褚风。 第二轮投票结果下来，褚风七票，云修六票——褚风赢云修一票，即将成为最佳新人奖的获得者！ 谢颐突然心里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寂寥。 他想起上次《The Legacy》第二季的拍摄过程中，褚风在他的气场下完全发挥不出来，而云修…… 那个人的眼神熟悉得令人心惊。 那么快就能入戏，甚至可以激发对手演员的演技…… 真的，很像那个人。 只是那个人……当年没有得奖。 那人一直渴望，一直努力，一直追逐，然而，到死也无法实现这个愿望。 现在，他自己也成了评审，却要因为ESE高层的关系，将票投给演技不如云修的褚风。 只是一票之差。 但决定性的那一票，很可能，就是自己的那张…… 杜云修牵着柳艺的手走在红地毯上。 他今晚挑的是件Versace今年秋冬男装，高档的白色面料，利落的剪裁，略带神秘感的水洗磨砂纽扣，棕褐色结绳在细节处不经意的点缀其间，有着古典贵族般的优雅奢华，又带着一种自由随性的飘逸。 身旁的柳艺头发盘成复古型的发式，钻石发夹斜斜的插了一边。 一袭紫色抹胸柔光拽地长裙，更加衬得她雪肤红唇，身材玲珑有致，高贵动人。左手手腕上套着一圈圈精致细密的镶钻手镯，星光闪烁，步履轻移之间，后摆迤逦款款，一颦一笑万分迷人。 “你今晚很帅。”柳艺挽着杜云修的胳膊，一边从容进场，一边向红毯两旁的粉丝和记者们优雅的挥手。 柳艺的人气非常高，她一挥手，粉丝就尖叫连连，拼命挥舞中手中的荧光棒。 “你今晚也很美。”杜云修有些笨拙的称赞着。 虽然不是第一次走红地毯了，以前也有电影入围，所以走过几次，不过那时候的感觉……好像跟现在完全不同。 今晚的镁光灯似乎特别多，全部聚焦在他和柳艺身上似的，闪个不停。 明明是夜晚，却照得灯火通明，灯光璀璨，杜云修都有点分不清是柳艺身上那套价值两百万的钻石首饰在闪，还是他的眼睛真的闪花了。 “怎么呢？”柳艺仍然对粉丝和记者露出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一边压低了声音的体贴询问着云修。 “好像被照相机……照得有点眼花了。” 柳艺一下笑出声。 两人本来就是男俊女俏，金童玉女的组合，看起来分外养眼，现在这样低声耳语，姿势更显得亲昵，尤其是不知道云修说了什么后，柳美人笑得分外开怀。 看来云修很会逗柳美人开心呀，说不定两人真的因戏生情，有点那个什么了。不少记者已经暗暗准备好第二天的文章报导了。 “因为我们是这届的大热门，所以才会被他们的照相机分外‘疼爱’。”柳艺笑过后，继续低声跟杜云修交谈，“好好享受这种‘疼爱’吧。我可是被‘疼爱’了整整三年。” 杜云修摇着头笑了笑：“自叹不如。幸好我还不用穿着十厘米高的高鞋跟享受这种特殊待遇。” 他总受明白为什么女星一定要找一个男伴了。 除了要穿那么高的高跟鞋受罪外，那种看似飘逸优雅的拽地长裙，简直是陷害女星绊倒的漂亮凶手。这一路上，柳艺晚礼服的后摆差不多被其他人和她自己的高跟鞋踩到了两三次。如果不是每次都佯装镇定的扶住他，稳住身形，恐怕就摔得万分凄惨了…… 大概是太久没有关注金柏奖了。 再次亲临现场的时候，杜云修觉得很是感叹。演艺圈真的变化得很快，才短短十几年，却像沧海桑田般的。以前很流行的歌曲，妆容，服装，现在再看觉得难以入眼，以前根本想不到的特效，现在也能全部弄出来。 到场的明星和幕后人员，各个都是华服西装，光彩照人，风度翩翩，坐在这么一群代表着演艺圈最有人气最被关注的艺人里，杜云修觉得特别得不真实，这的确是他新的人生，却更像一场虚构的绚丽的幻境…… 金柏奖的女主持人一个人独挑大梁，妙语连珠。 前世的他还上过这个女主持的节目，对方当时还是新人，有些青涩，现在十年过后，眼角有了鱼尾纹，孩子有了两个，却磨练得相当大气稳重。 奖项一个一个的颁发。 女主持人很懂得控制气氛，小高潮不断，下面的艺人们笑个不停。过场时，请了很红的歌手演唱，杜云修欣喜的发现，对方竟然是裴清！ 裴清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像冰雪一般，然而每次见到都让人忍不住发出惊叹…… 柳艺毫无悬念的获得了最佳女主角的称号。 从国外回来的林萱亲自颁给她的，林萱穿着一款Giorgio Armani的银色长裙，微卷的长发披散，透着几分随性，长款吊坠钻石耳环若隐若现，精致清晰的锁骨看得一清二楚，非常动人，那种动人中又带着一两分冷艳的感觉。 林萱这几年都在国外。 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镁光追逐下的年轻影后了，变得更低调更有气质，也相应的，她浑身上下彷佛多了层薄冰做的隔离层，透露着一种不熟的人请勿靠近的信息。 柳艺现在风头正劲。 两百万的钻石珠宝，精致完美的妆容，国外著名设计师IRIN Christian为她特别设计定做的今晚的晚礼服。 但是跟林萱在一起，杜云修觉得柳艺还是少了些什么，也许是气质……林萱那种冷丽的，无法琢磨的气质。 再过一个奖项就是最佳新人奖了。 杜云修心里有点打鼓，不过封景当初的那番话后，他心里又觉得隐隐充满着希望。他看了看褚风，褚风的目光正好跟他的相撞，对方目光如炬，然后褚风渐渐勾起一抹笑容，是那种非常笃定的自信的笑容！ 杜云修的心“澄”的一声，立刻明白了什么。 封景不知道怎么时候过来了。 封景不是明星，但在这种场合却丝毫不逊于当红明星，齐腰黑亮的长发，蛊惑的泪痣，那种妖孽张扬的气场，没有一个明星的辨识度会有他那么强烈。 只是封景现在的神情并不太好，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嚣张。 “这次的最佳新人奖如果得不到……”封景拍了拍云修的肩。他在这行做了很久，更黑暗的事情都能说得出口，可是看着云修在他话一出口，就已经了然的眼神，他却真的觉得很艰难，很难受…… 有这么一刻，封景突然有点憎恨起厉睿的商业观来！ 对方为了这部戏差点出车祸死了啊！ 明明演得那么好，明明人气票房口碑都有了！为什么？为什么！原本应该是他拍着云修的肩膀安慰对方。结果反而，变成了云修拍着他的肩膀：“没关系，这一生还很长。后面还有很多的机会。” “你教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是我知道，你改变了我很多，很多消极的、不好的东西——这些，足以令我受益匪浅……” 颁奖台上主持人说了些什么，又逗得台下的艺人们欢笑阵阵。 两个人却没有心思再听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最佳新人奖的颁奖，颁奖嘉宾是影帝谢颐，大屏幕播完提名入围的艺人和他们的参选影片后，谢颐拆开装有名单的信封。 “这次的四个入围者人气都很高哦。”女主持人开始渲染气氛，“真有点担心，如果只颁给一个，另外三个人的粉丝会不会生气。” “当然不会。”谢颐邪气的笑了笑，“正是有了粉丝的支持，幕后人员的辛苦付出，我们艺人们才能走得这么远。所以无论得不得奖，他们的付出，他们的努力，粉丝们都会看在心里，对不对？！” 谢颐的话语相当的煽情和鼓动，此话一出，粉丝席位上立刻亮起一片片的荧光棒，大声喊着谢颐的名字。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安心的听你宣布得奖者。今年金柏奖的最佳新人奖是——” “云修！” 谢颐念出的那一剎那，音乐应景的响起。 褚风抑制不住激动的从台下站起来，Amanda也跟着欢呼不已！ 其他艺人却禁不住诧异起来，好像念的是云修，为什么褚风这边一副要上台领奖的样子？而与此同时，台下这边的封景和云修对视了一眼，他们二人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名字，但是又有点不敢肯定…… 一时间形成非常奇妙的对比。 褚风那样欢腾一片，真正的获奖者——云修，却毫无动静。 “云修，祝贺你！” “恭喜你得了最佳新人奖！” “哈哈，还在这里坐着干嘛？赶紧上台领奖啊！”周围其他艺人也是愣了一下，然后确定刚才没有听错，大屏幕上出现的名字也没有错后，纷纷向云修祝贺恭喜。 “啊？我？”云修指了指自己，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真的是我？” 他本来都不抱希望了。 但是现在获奖者竟然是自己，他迷惑的看了封景一眼，封景也怔怔的看着他。过了一秒，封景突然狠狠将他抱住，长发拂在他的脸上，他听见封景欣喜得难以抑制的声音：“是你！是你！赶紧上台领奖！赶快！！” 杜云修觉得自己彷佛踏在云端。 怎么走上领奖台，怎么从谢颐手上捧得小金柏的，怎么说的答谢词，他都记得不太清了……整个过程如梦似幻般的模模糊糊。 他只记得颁奖台的大理石舞台很亮很漂亮，从台下走上去的时候，几百双眼睛望着自己，那是演艺圈目前最当红的、最有份量的艺人和嘉宾们。 他们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杜云修缓缓望过去，那是一大片陌生的，漂亮的，英俊的脸庞，他们的表情或羡慕，或含着祝福，或嫉妒……在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形形色色的光彩，正是这一张张迷人的面孔构成了现在的这个表面繁华热闹却又无处不寂寥的演艺圈…… 杜云修看到了褚风和Amanda。 刚才的失态让褚风尴尬不已，尽管已经极力掩饰，眉宇之间仍看得见一股羞怒之意。 坐在旁边的艺人有的当做没看到，有的捂嘴轻笑，虽然不会当场笑谈这个乌龙事件，但是褚风刚才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于得意了，连一些媒体记者都拍到了。可以肯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褚风今晚的举动不仅会成为其他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会被报纸网站报导出来在上面做些文章。 此时的Amanda脸色也很不好看。 褚风没有当场对她发飙，不过意识到最佳新人奖的获奖者是云修而不是他后，当时看她的那种眼神…… 金柏奖的奖杯沉甸甸的。 从谢颐手中接过的那一剎那，杜云修想起前世谢颐获得最佳男主角的那个晚上，聚会散尽后，他跟谢颐坐在轿车里，漫天的星光彷佛都被抛到了车窗后…… 谢颐那时一边把奖杯给他看，一边告诉心生羡慕的他。 “‘小金柏’的制作过程一般需要十五个步骤，是由技术家传的工艺师傅手工完成的。” “先将合金加热融化倒入模具，等里面的液体凝固冷却后，再用砂纸将不光滑的毛边打磨光亮。接着是电镀，第一层镀上的是铜，其次是镍和银，最后镀上24k黄金。在这个过程中，要特别注意温度，如果温度过高，柏树的就会变形，如果温度不够高，合金就会褪色。” 杜云修当时一边好奇怎么谢颐知道这么多，一边看着小金柏心有所悟。 这一次，当他终于能够站在这个颁奖台，能够捧着奖杯说答谢词时，杜云修忍不住将自己当年的感想说了出来。 “……当年那个人告诉了我‘小金柏’的制作流程。后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们的演艺事业也是如此？需要一层层的打磨加工，容不得失误，否则不是变形，就是褪色。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珍爱‘小金柏’，这么多年来都想拥有它，得到它的肯定。而金柏奖，归根结底，代表的还是我们的演艺事业。” “因为我们的演艺事业，我们才能跟金柏奖紧紧联系在一起。尽管每届的得奖者都不一样，但是它赋予的精神却是一样的——千锤百炼之后，方能绽放出最闪耀的光芒！” 杜云修觉得自己说得很混乱。 跟之前准备的答谢词很多都不一样，但是出乎意料，台下掌声雷动。 谢颐看了眼身旁有些惊喜，更多是紧张的云修。 无论是云修，还是褚风，他私底下都不是很喜欢，这两个人带给他的感觉都不太好，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对方阐述对金柏奖这个奖杯的理解时，那种认真的、诚恳的神态竟然打动了他…… 他曾经，也对一个人这样说过金柏的制作过程。 也许……自己那时的选择没有做错。 当时第二轮投票，褚风七票，云修六票，原本褚风赢云修一票，但是支持云修的评审们马上要求翻案！ 金柏奖有这样的规则：一旦达到超过十票，则自动胜出，但若票数相近，争议较大，正可提出翻案。 谢颐看了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带头要求翻案的两个评审跟封景的关系很铁。 封景就是有这样的人格魅力，能被他称为朋友的人，对他托付的事情就会不遗余力的去办。 最终有十位评审附议通过。 于是开始第三轮投票，云修这次获得八票，结果支持褚风的评审不干了，再次要求翻案重新评审，并且进入激烈的唇枪舌战中。 支持褚风评审一致认为，褚风在这部电影里虽然是男配，但表演非常出色，将一个霸道深情形象演绎得非常自然。 支持云修的评审则觉得，云修在《唐云起》这部戏里张弛有度，内心戏非常的有层次，爆发力极强，在各种复杂的感情支线中，把不同状态不同人物关系定位得相当精准，非常难得。 双方激烈争辩。 谢颐一开始只是听着并不发表言论。 厉睿让他投褚风，封景让他投云修，两边为难的人是他，但是渐渐的，他发现，评审们的天秤竟开始倒向褚风——支持褚风的那方甚至非常坚定的认为，褚风的演技比云修好。 谢颐这才意识到，尽管封景有封景的人脉，但是厉睿未必没有他的交情。厉睿才是ESE的总裁，他的一句话，会有多少人不给他这个面子？比如那些睁着眼说瞎话支持褚风的评审，比如，在第二轮投票给褚风的，他。 没有势力背景。 就算演技再好也不会被承认吗？就像，那个人。 那些评审越是将褚风的演技夸得天花乱坠，谢颐内心的反感就越强烈。 在支持褚风的评审再一次说出，褚风不仅演技好，人气也相当高，将最佳新人奖颁给他，还会带动演艺圈这批新人时，谢颐终于忍不住开口：“褚风和云修都是非常的演员，在新生代的艺人中都有着超高的人气，起着领头羊的作用。” 谢颐在这个圈子混的年数也不短，该卖资历的时候也绝不会含糊：“这次的电影两人水平不分伯仲，难以明确的判断。既然这样，不如延续过去的规则，以‘横看’、‘直看’两种方法再来评审。” “横看”是指以片论片，单纯的将云修的《唐云起》和褚风的《江山》进行比较。 “直看”则是纵观这个演员过去参与表演的片子，再来对比他这次的演绎水平和状态。 这时场面进入僵局，谢颐的这番话貌似不偏不颇，因此起到了破冰之效。 在座的评审们都同意了，只有跟两人合拍过《The Legacy》的谢颐微微一笑，心底明白——胜利的天枰要即将逆转！ 果然，分析完褚风和云修拍的《The Legacy》第一部和第二部之后，再来看他们现在参赛的电影，褚风的表演路数明显接近《The Legacy》，都是霸道深情的性格。而云修，一个是温柔隐忍，内心隐藏黑暗的角色，一个是不顾形象，具有男儿豪迈血性的形象，震撼力相当之强！ “虽然两个人的表演得非常出色，但是显而易见，在《唐云起》这部电影中，云修的戏路更为宽广，有着更令人惊讶的发挥！” 谢颐邪气的笑了笑，扫了其它人一眼。 或许在座的评审身份和学识都非常厉害，但他却是在国际影坛的各种场合历练过的人物。 这种人生经验多了。 不仅会让人见多识广，遇事不惊，更重要的是，在特殊的时候，他身上那种影帝巨星的范儿就流露出来！那是旁人不可及的！此时谢颐笃定的总结般的语气，以及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气势，就让人隐隐有种答案已见分晓，尘埃落定的错觉！ 见众人都没有再说话。 谢颐挑了挑眉，将手上的笔往桌子上一搁：“那就这样定了？这次的表演云修的惊喜多于褚风。” 这是最恰当最官方的解释。 不是褚风的“演艺”不好，而是他这次表演带来的惊喜没有云修多…… 那时做了那样的选择，谢颐并不后悔。 他唯一头痛的是，要怎么样跟厉睿解释？ 厉睿是ESE的总裁，他跟ESE的合约还未满，不想得罪对方。即使合约满了，穆哲白经常劝解他的处世原则也是：宁可少十个朋友，不要多一个敌人。 尤其那个敌人在社会上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旁边等待许久的穆哲白见谢颐一出了，立刻体贴的递过一杯咖啡。 “难道情况不尽人意，褚风没有得到最佳新人奖？”穆哲白见谢颐神色犹豫，便知道遇到状况之外的事情了。 “本来是他的……只不过有评审翻案了。”谢颐捏了捏眉头。 他不知道怎么同穆哲白描述心里当时那种奇怪的情绪，那种因为对那个人的愧疚而转移到这个叫云修的演员身上的心情。 “……可我最后还是投了云修。云修赢了。” 穆哲白听后微微一怔，有光从他黑框的板型眼镜闪过，一两秒之后，他镇定开口：“这是封景吩咐的事情。我们只能照做，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嗯？”谢颐抬起头，疑惑的看着穆哲白。 “你原本是要按照厉睿的意思，投票给褚风，可是最关键的时刻，封景打电话过来让你投云修，不是吗？……你在这边的评审室，并不了解ESE的动向。封景电话里的评选暗示，你当然是要当做ESE的意思来处理。” 这次的评审有十三个人。即使对厉睿隐瞒谢颐将票投给了云修，也不能保证日后不会有人透漏出去，或者在什么场合说了出去，传到厉睿的耳中。 而封景，一开始就对谢颐提过这件事。 穆哲白打的主意便是将封景的吩咐往后推延——厉睿先说投褚风，封景随后却说投云修，所以他们只能当做ESE临时要更换人选来做出判断…… 虽然将封景推出去当挡箭牌有点过分，但是跟谢颐有可能得罪厉睿相比，穆哲白丝毫没有内疚的选择了前者。 至于封景和厉睿那边…… 穆哲白用中指推了推眼镜，他不清楚这两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通过这次的事情，已经能够肯定他们之间开始出现矛盾了…… 穆哲白微微一笑。 历年金柏奖的颁奖典礼结束后都有个party。 今年也不例外。 这次的《唐云起》获得了六项提名，捧得了包括最佳女主角，最佳新人奖，最佳摄影奖和最佳配乐奖在内的四座小金柏！收获颇丰！ 杜云修作为《唐云起》剧组的成员，在party上自然跟导演待在一块，但是Legacy又隶属于ESE公司，结果等杜云修跟同公司的师姐师弟们打完招呼后，再回头时就没看到导演人影了。 杜云修捧着香槟在人群中搜寻，导演没有找到，倒是瞥见柳艺那身熟悉的紫色柔光抹胸长裙和配套的昂贵不菲的钻石首饰了。 他不由得笑了笑。 女星们走红地毯时是辛苦了些，但是这些晚礼服设计剪裁的确漂亮优雅，华光流转，尤其是想找人时，真是方便极了…… 柳艺手里握着一杯鲜榨的果汁，正跟其他几个艺人聊着天。 那几位艺人杜云修是认得的。比前世的他晚几年出道，在这个圈子里待了有五六年，比柳艺的资历还要深一些，拍过不少不错的电视剧和电影，有固定的粉丝和影迷，只是离大红大紫总是差那么几步之遥。 这个Party上，杜云修熟一点的就是褚风和柳艺了。他跟褚风是一个组合的，平日看似亲近，只是两人之间却一直有种隐性的竞争。 或者说……面和，心未必合。 在这个比人气，比吸金能力的演艺圈，这是不可避免却又可以理解的事情。 就像刚刚金柏奖颁下来，后面记者采访时，有记者问褚风，没有得到奖会不会很沮丧？褚风笑着说，得不到最佳新人奖是有一点遗憾。不过听到是自己的好兄弟得奖后，他照样很为云修感到高兴！因为那是属于他们Legacy团队的荣耀！ 至于问到为什么听到获奖者是云修名字后，他却表现得那么兴奋？ 褚风一律用“只是单纯的为云修感到高兴”来回应，这样回答自然是滴水不漏，可惜那些老记者又不是第一次干这行，里面有什么内幕有什么猫腻，早就猜得出个七七八八。 台面上，褚风还是表现得大方风趣，似乎Legacy就是一个有着兄弟般情谊的组合。 然而采访一结束，一来到Party，褚风立刻不知去向…… 在这样的Party上，没有认识熟知的人，还真的有点尴尬，杜云修只好举着酒杯向柳艺走去。 “那个云修不错嘛，才刚刚出道，又是什么人气最高的组合，又是当红偶像，又是最佳新人奖。” “只是一张脸可以吧！真搞不懂现在粉丝们怎么想，怎么如今的娱乐圈的风气都变成了这样！”另外一个有点怀才不遇的男艺人接过话，“要演技没演技，要唱功没唱功。只不过长得可以，就有一群小女生迷得要死，真搞笑！” “谁不知道金柏奖的奖项是内定的。ESE恐怕是费了不少财力搞定评委吧。”一名走可爱路线却从没获过奖的女明星笑瞇瞇的八卦，“没看到是褚风先站起来的吗？” “咦？好像是真的吔。当时褚风超高兴的，难道……是云修后来抢了过来？”有人窃窃的笑，“听说ESE那边的总监偏爱男色，不知道有没有为艺术而‘献身’，哈哈……” 这个圈子处处充满着美色、名利与诱惑。 为了得到角色，从而巴结老板，制作人，投资商，导演……甚至跟他们发生关系来交换的事情，数不胜数，司空见惯。 一番八卦下来，就算他们几个没有亲眼见到过云修和ESE高层不清不楚，但是那种暧昧微妙的口吻却已经把云修得奖跟背后所谓的“内幕”紧紧联系上了…… 大概酒喝得有点多，那几个人处在微醺的状态下，于是聊得有点“忘乎所以”来，或者他们打心眼里就觉得云修只是一个小小的新人，还是靠甄选进入演艺圈的，没听说过有什么背景后台，因此，他们这种当先辈的说几句，发表自己的“意见”，也是应该的。 整个过程中，柳艺虽然一开始脸色微变，可之后仍然姿势优雅握着果汁，面带微笑的听着他们的讨论，不插话，也不多说一句。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们并没有发现杜云修就在不远处…… 杜云修的步伐在中途停住了。 刚刚在人群中看到柳艺那一刻的好心情也随之消弭，他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杜云修心里明白，娱乐圈就是这样，可能刚刚还是当面恭喜，但是背后就是另外一副面孔。 口蜜腹剑，踩人上位的事情层出不穷。 新人被资历深的前辈打压也是家常便饭，纵观整个娱乐圈，他很清醒也很清楚，自己的演技究竟如何，究竟处在一个什么位置，是不是真的差到他们说的一无是处…… 但演技这个东西，没有明码实价，也无法标明评分。 这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往往更多的来自其他人和媒体对你的评价，说你演得好的人多了，不知道如何辨析演技的观众可能就觉得好像是演得不错，同样的，如果其他艺人和媒体那边流出这个人演戏很一般的说法，可能观众就觉得你演得只是那样…… 那么到底是不是一般，还是，实际上演得真的并不赖？ 很多人没有那个心那个时间去思考的，于是相当多的一部分观众便随大流，人云亦云。 而且，他的确只是一个新人。 窜红的速度又太快，才演一部电影，便取得了很不错票房和口碑，甚至还拿到奖，这样的演艺开端真的比其它艺人要顺利太多…… 也许就是这种顺风顺水，已经让有的艺人或跟ESE处于竞争关系的公司看着不舒服了。 这就是，演艺圈…… 原来想过去打招呼的心情已经没有了。 杜云修自嘲的笑了笑，正准备转身走开，一道清悦却冷静的声音突然传入了耳中—— “凭云修的演技，获得这个最佳新人奖绰绰有余。”一袭微光闪亮的银色长裙衬得林萱气质冷丽出尘，高贵典雅，彷佛冰雪中的女神。她明显只是从旁边经过，甚至没有兴趣停下来跟那几个人寒暄，只是偶尔一道目光，在他们身上停了停。 这只是个细小的动作。 不过一道目光而已，那些人却彷佛在林萱的目光下缩短三寸似的——因为这是真正的，她们无法比拟的，国际巨星的架势！ 如果用风来形容，也许柳艺就是清风拂面的这种，而林萱，则是飓风或者龙卷风那样的等级，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冷冷的气息，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也无从靠近。 那，就是差距。 不仅是地位上的，更是气势上的。 “至于质疑他演技的部分，我建议你们回去再去好好看看他的《唐云起》。”林萱纤细的眉微挑，语气却是淡淡的，“……最起码，把今年入围的十三部电影全部看过一遍，再来发表评价。” 虽然林萱只是这届的颁奖嘉宾，串串词，颁颁奖就够了，但是在回国之前，她还是抽时间将这些提名入围的电影全部看过一次。 林萱做到的，其他艺人却未必就做得到。 只是耳闻，或是只看过这部电影片段，就发表评论的大有人在，一方面是因为艺人的时间本身就很少，现在的电影又一部接一部上映，全部看过基本上不可能，另一方面他们本身就是在怀着微妙的态度“八卦”…… 看没看过影片，只对那些处世公正的人是个衡量标准。 而对于本身就反感云修，或是因为对方的人气超过自己从而觉得是个威胁的人来说，就算那部电影在他们面前放映个几百次，他们照样可以视而不见，大放厥词。 只不过这种“厥词”到了林萱面前就要全部收声。 因为“林、萱”这两个字，已经不是获得三次影后头衔，演技精湛，票房的保证这么简单了。这几年她都在国外发展，所拍的电影不仅票房火爆，还得过奥斯卡的提名！ 那样的份量和资历，女星中没有人能赶得上，甚至放眼所有的艺人，也只有一个谢颐或许能够望其项背…… 一个女明星到了她这个份上，就已经不再是老板和导演能够左右的。 因为她的名气，她的身价，她的演技，她得过的奖项，她的票房保证，全都在摆在那里！没有人能够撼动！ ……这样的资历和名声下，谁敢不噤声？ 林萱轻轻瞥了他们一眼，见那些人不再做声，便准备离开。 她原本也只是经过而已，无意中听到他们八卦云修的聊天。云修跟ESE高层的关系暧不暧昧，她不清楚，所以不发表意见，但是评判云修演技的那部分，她不容一个演技精湛的人被如此污蔑糟蹋！ “林姐！”柳艺从背后叫住了她。 林萱回过头，挑了挑细致的眉峰，做了一个询问的动作。 “林姐……你这段时间还好吗？刚刚在颁奖典礼上来不及问候你。” 柳艺的举止一向是大方得体，不过在林萱面前，柳艺的青涩就明显被对比出来了，气场也生生低了林萱一截。 “还不错。”林萱语气淡淡的，漂亮的眉宇之间虽然没有对其他人的冷漠，但也没有太多的热情。 “那就好。我们都挺想你的。我哥、我哥他……”柳艺提到柳章，语气就不自觉得变得吞吞吐吐。 “你是《唐云起》的女主角。”林萱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不想再听。 “嗯？……是的。”柳艺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林萱为什么突然转换话题。 “你也进入这个圈子好几年了吧。云修的演技，你这个刚刚得了最佳女主角的人，觉得如何？” 柳艺脸一红，明白林萱的意思了。 “不是那样的。因为那些人……”她想解释。 “在这一点上，你倒是跟你哥意外的相像——从来只会选择‘明哲保身’，或者说，胆小怕事？呵呵。”林萱语气一转，“你的问候我接受了。至于你哥的，就没必要了。” “我哥他已经后悔很久了！你，你就真的不能接受吗……”柳艺在后面追着说。 林萱转身正要离开，不料这个Party上客人太多了。 不光人群挡住了视线，柳艺的话也或多或少的让她有些分心，林萱一时失察觉，她的背后正有位端着酒水托盘的服务生靠近。结果林萱一转身，服务生往前进了一步，两人眼看就要相撞了—— 杜云修眼疾手快迈过一步，手臂一伸，一个旋转，林萱被他一带，银色优雅的长裙在空中泛起点点涟漪般的纹案…… “哗啦啦”酒水泼出的声音，还有高脚杯掉在地上，玻璃破碎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发生只不过是短短一两秒的事情，这样的动静不可谓不大，立刻就将全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林萱微微一怔。 突然被一个年轻男人搂住腰，回旋一转，林萱一剎那真有点没反应过来。等待看清后，才发现眼前的人是刚刚得过最佳新人奖的云修，她正要生气的质问，对方怎么做出这样的举动！ 随即就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以及服务生连连的道歉，林萱这才明白，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化解了这场意外状况。 “……没事吧？”杜云修轻轻笑了笑。 一双眼睛，彷佛五月的天空中缓缓漂动的浮云，清澈干净。 杜云修用手弹了弹右肩的水渍，刚刚的托盘撞到了他的右肩，虽然酒水不可避免的泼在了他白色Versace的西装上，但是幸好没有溅到林萱身上。 女星发生这种事会很尴尬。他是男人，比较无所谓。 “你的西服……” “不用在意。”杜云修的眼神很诚恳，一边让林萱放心，一边摆了摆手，示意那个惴惴不安，明白自己闯下大祸的服务生可以离开。 “酒水都泼在上面了。”林萱微微蹙了蹙眉。 如果不是对方，现在裙子被泼湿的可能就是自己，无论是胸前还是下摆，都是非常不妙的位置…… “没关系，回去换一套就好了。” “谢谢你了，不然我肯定会出糗。”林萱朝杜云修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语气感激。 林萱这两年都是以低调冷丽的形象示人，此时微微一笑，彷佛花瓣飘零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让杜云修突然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真好，你还没变。”杜云修恍惚中，轻轻说了一句。 无论在颁奖典礼上，还是刚刚跟柳艺说话的林萱。 虽然依旧漂亮动人，岁月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但是她的气质，和她的性情却好像改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时而活泼，时而温柔的林萱了，而是冷冷的，冰雪般的，浑身透着淡淡疏离气息的林萱…… 这样的林萱是他陌生的，不曾见过的…… 但是在他心里，林萱始终无人可替代的，不管有什么改变，林萱在他心里依旧是非常重要的人，不过现在这短短的几秒接触，杜云修却发现，林萱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林萱，即使妆容变得冷丽，骨子里的那种东西却没有变…… “什么？”林萱没有听清楚。 杜云修却没有重复，只是温柔的朝她笑了笑。 被对方那双明澈得如墨染般的眼眸看着，林萱的心跳忽然慢了一拍，那种温软的，带着包容的眼神，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瞬间迅速的侵入她的心房…… “需要手帕吗？”有人靠近，礼貌的询问，不经意的打破了林萱和杜云修之间的气氛。 杜云修回过头——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年轻人，模样俊美，身材高挑，宽肩长腿。 大约二十来岁的样子，一双琥珀色色的眼睛漂亮得如同玻璃珠子，里面彷佛积攒着星光的碎片，熠熠生辉，眉宇之间的气质非常的特别，是那种一旦见过一次，就会留下深刻印象的类型。 他的语调很特别。 不是那种很纯粹的中文，而是夹杂点异国情调的口音，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让他声线显现出与众不同的磁性魅力。 “我刚刚见你为了保护林萱，西服被酒水泼到了。”对方伸出手帕，笑起来的样子有几分大男孩的感觉。 “……谢谢。”杜云修反应过来，连忙接过。 “我叫，傅子瀚。” 林萱听这个名字，微微惊讶的看了对方一眼……姓傅？该不会是…… 这是Party上发生的小插曲。 在这一刻，有人主动步入棋局；有人暗暗关注，心情复杂；也有人在一旁低调围观，但不会靠近；更有刚刚回国的某个人在后花园隐秘的地方，跟刚刚搭上的女明星享受鱼水之欢…… 谁也不知道，他们今后的命运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了一起。 金柏奖落幕尚不久。 演艺圈突然掀起了一番新的风浪，来势汹汹！两名新人窜红之快，风头之劲，人气之高，简直比Legacy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有的媒体大肆报导，每天都是头版头条！ 他们穿什么样服饰，如何跟其它艺人打招呼，MV找的什么样的女艺人，即使只是一件微乎其微的事，都可以占据报纸的半个版面！而他们的女粉丝更加的疯狂更加狂热！每天贴吧、论坛留言版以几百页的速度刷新着！ 这两名新人迅速就打破了Legacy曾创下过的记录！ 他们——一个是皇冠荣耀傅老太爷的长孙，一个是ESE厉睿的胞弟，地位，尊贵，身后代表的权势和财富，绝无仅有！ 他们，一个叫傅子瀚，一个叫厉逍。 第10章 以爱之名 一时之间，傅子瀚和厉逍的风头盖过了Legacy四人！ 这也难怪，虽然杜云修四人各有特色，或英俊性感或中性温软，但他们只不过是鲤鱼跃龙门，就算跳得再高跳再好，有朝一日成功化龙，也掩盖不了之前是平凡鲤鱼的底细。 可傅子瀚和厉逍则不同。 两人含着金汤勺出身，天生的真龙太子的命，再加上家世显赫，国外求学，配上极为俊俏或玩世不恭的邪气外表，以及身后所代表的财富地位——简直是女人们的终极梦想！ 如果说Legacy是在偶像剧中扮演白马王子，那么傅子瀚和厉逍，就是现实中，货真价实的豪门太子！不仅粉丝买账，就连媒体也要给ESE和皇冠荣耀三分情面，为其开道，赞叹无数，追捧不停！ 傅子瀚那边的粉丝刚一出个“瀚如烟海”的口号，厉逍这边的迷们就高举高打的大喊“逍遥天下”，彷佛打擂台似的，仅仅一个多月，这两人的人气便节节高升，真真是风头无两！ 傅子瀚和厉逍两人的背景在其中当然起了不小的作用，不过造成这种锋芒完全被他人压过的局面也跟Legacy自己内部矛盾有关。 Legacy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出道的活力与斗志。 在傅子瀚和厉逍两人攻占演艺圈抢夺粉丝的时候，Legacy可以说，是自己将自己人气第一的宝座轻易的拱手让人，不仅没有有效的动作和充分的曝光，反而处在内部分裂的危险边缘，绯闻耍大牌的负面消息不断。 其原因，首先在于褚风，其次在于Amanda。 上次杜云修的车祸事件Amanda处理不力，但上面只要一明着暗着说她几句，褚风他们三人就连忙护驾。褚风自是不用说原因，而藤泽，一直以来也相当感谢Amanda帮他处理绯闻事件，甚至还帮他妥善搞定过一个肚子被他搞大的未成年少女，至于蔚逸飞，那时的心理医生就是Amanda给他请的…… 有这样的三个当红艺人在背后撑腰帮忙说情，ESE最后只能让Amanda多注意点，不要再犯。不过，自从杜云修和褚风单独接到了电影之后，藤泽和蔚逸飞心底对Amanda就有了一些意见，虽然表面上依旧把Amanda捧得很高，夸她是最干练最漂亮的女经纪人。 这样的夸耀，让Amanda一直没有觉察到其实已经出现裂痕。 比如，前不久金柏奖的最佳新人奖被杜云修得到后，褚风就开始对Amanda处于爱理不理的状态，没什么好脸色看，尤其是报纸和其他艺人把自己当时站起来的举动当做丢人笑料之后…… 这一切，都是对方造成。 Amanda不是没有安慰过褚风：“得了最佳新人奖也不一定好啊！在演艺圈，得过这个奖的不久之后都销声匿迹了，你看现在活跃在影坛上的，有几个是得过最佳新人奖的……连每年跑金柏奖的记者都说，那个最佳新人奖就是个诅咒。” 尽管Amanda这样好说歹说，褚风依旧没有任何消气的迹象，甚至变本加厉的，出席活动也开始迟到。 当初还未成名时，四人觉得公司给他们的那套公寓还不错，比较高档。等这两年名气起来了之后，那种差距就显现出来了，发现自己住的地方完全比不上其它明星的别墅，于是各自买了房子，不再住在一块，也因此四人作为Legacy这个团队，被邀请商家邀请出席活动，Amanda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去趟公寓，四个都被叫到。 这种时间方面的事情，只能靠每个人自己掌控。 褚风一个人迟到，连带的Legacy整个都受到影响，Amanda为此不断陪着笑脸，向商家说好话道歉，而其他三人，就算台面上不说，Amanda也感受到了他们不满的情绪。 她私下劝了褚风好几次。 前两次是软声细语的，发现褚风不是因为意外状况迟到，而是根本故意跟她对着干，笃定他现在的地位和身价，只要不太出格，ESE就无法真的拿他怎样，Amanda也有些怒了，语气渐渐硬了起来，甚至当场发过一次飙！就算两人有着情人关系，但褚风真的觉得她就是软柿子好捏？！ 这种不平之气一旦生出，Amanda对褚风的态度也就冷淡了，两人之间闹得很僵，整个Legacy的气氛也越发低迷，彷佛随时风雨欲来。在又一次褚风上节目让人等了半个多小时候后，Amanda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却在某天褚风出外景，进度很赶的情况下，打电话给褚风的助理，让她叫褚风马上回公司开会，不来后果自负！ 褚风起先觉得不可能，但是让助理打电话给Amanda，Amanda的电话关机，打给其它的Legacy成员，要么不买他的帐，碰了个软钉子，要么就说有吧，模棱两可，让他无从判别，至于云修……虽然问他可能会知道得更清楚，不过褚风是绝对不会打电话过去的。 他不想向云修低头！ 这样的情况下，褚风只能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而事情果然向他最坏的担心发展了——Amanda根本就是故意耍他！厉睿出差，其它高层也没有开会的意思！ 褚风忿忿走在ESE办公大楼的走道上。 外景的疲劳，几个小时的车程，再加上这样被人耍心里却无法吭声，让他的脸色非常难看。经过某个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褚风一惊，随即发现这是封景的办公室！ 褚风跟封景打了个照面，过了几秒，他才不冷不热的打了声招呼：“封总。” 事实上，金柏奖过后，除了褚风和Amanda日子不好过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受到了波及——那就是封景！ 杜云修上次车祸导致电影延误的事情，封景利用过ESE的权利向导演施压，最后还赔偿了一部分误工费。他不是没有权利，只是权利还没有这样大。原本这些事是背着厉睿进行，误工费也只以车祸为由签了字，但是却被Amanda捅到厉睿那里。 “原本导演已经要求换人，封景不同意！云修说十五天就可以拍戏，封景却要他四十天过后再开工——这才是造成误工的主要原因，让艺人保重身体无可厚非，可是让公司来出误工费就……” Amanda加油添醋的说了一番，厉睿当时只是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不用再追究。而后又发生金柏奖的那件事，穆哲白负荆请罪般的在事后说明了原因，说是他最后接到封景的电话，传了对方的消息，谢颐才改投了云修…… 穆哲白跟Amanda一看就明显带有告状性质的语气完全不同。 他总是谨慎的，揪不出任何差错，就跟他平日身上穿的西服一样，在任何情况下，平静得看不到一丝褶皱，不慌不乱，有条不紊。 厉睿仍是高深莫测的挥挥手，表明知道。 这件事他怪不得谢颐，也怪不了穆哲白。倒是某个人，第一次乱用职权，第二次挑战他的权威……这些背后的事情，厉睿从没对封景谈起过，就算两人一起聚餐，对待封景的态度也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封景后来才隐隐发现——他的权限受到限制了…… “怎么？一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封景似笑非笑的打量了褚风一眼。 褚风听了心里哼了一声。 当然不太好，原本到手的奖项——因为你而弄丢了！怎么可能会好？！尤其是后来Amanda从穆哲白那里“套”出奖项变动的原因时，他简直…… “没有拿到最佳新人奖的人，当然只能多努力，多拍戏。”褚风凉凉的丢了一句，正准备离开。 “站住！”这样命令式的语气让褚风后背一惊。 他这才开始后悔刚刚说的那句话——有点太放肆了！就算品优娱乐公司的黄总这段时间有挖他的意思，但他现在的合同还在ESE，封景还是ESE的总监…… “有什么事？”这样的念头一闪，褚风立刻换了一幅表情。 “跟我进来。” 褚风眼神微变，不过还是顺从的跟在封景身后进了旁边的小型会议室。 会议室里面架着投影仪，投影仪连在电脑上，白色的投影屏挂在长型办公桌对面的墙上。封景连“坐”也没有对褚风说，便直接打开电脑，随手拿了张《The Legacy》的DVD放入光驱。 “你的偶像剧。” 褚风确认了一下，望着对方点点头，只是不明白封景是什么意思。 封景随意的按了快进，进入中间的一段剧情，恢复到正常的速度时，情节正好停在褚风在里面饰演的男主角正在跟女主吵架的戏份，他误会女主喜欢杜云修。 “……你是不是喜欢他？”他的手挥向云修，又嫉妒又生气！ “我就是喜欢云修怎么样？！”女主也赌气道，明明眼眶红了，却倔强得不肯掉下眼泪。 “……” 两人争吵了一会，最后褚风气得夺门而出，门撞在墙上，“砰——”的一响。 “你觉得你演得怎么样？” 褚风觉得自己演得还不错，那种气愤伤心的感觉当时拍戏的时候是有感受到的，但褚风不明白封景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所以只是放缓语气：“你在这行是专业的。我有努力揣摩角色，不过自己看自己的表演，感受不一定准。” 封景这才回过头，细长的眼睛微微瞇起，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其他人的意见也未必客观，所以还是……”封景一边说，一边关掉了音响，“所以还是这样。” 这样……褚风有点摸不着头脑——关掉声音，看哑剧吗？虽然不明白封景想干什么，但他还是望向投影屏。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一开始，他完全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反正剧情还有印象，就算不知道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他也知道故事怎么发展，可是时间长了之后…… 褚风知道自己很高，很上镜。 在镜头里容易吸引到观众的注意，但放映了十几分钟，他忽然发现自己虽然姿体动作放得很开，很夸张，然而时间一长之后，却会很单调，老是那几个动作…… 从头到尾，都是如此。 不知道整个剧情的话，一旦没了台词，表演完全串联不起来。而云修，虽然也听不到台词，也没有前面剧情铺垫，可是就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他的眼神有温柔有忧伤，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很自然，完全不像他现在再回过头来看自己，有的地方手脚还不知道该怎么摆…… 就算只是哑剧，云修的表演，也能让观众感受到他想传达的情绪。 褚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就在这时，封景又有了新的动作，这一次，他关掉的是投影屏，开启的是——音箱。 看不到影像，只听得到声音。 褚风听到了自己的台词，他带着霸道的语气训斥女主。 “你怎么这么笨啊！这种事情我们男人来就好了，你一个女生动什么手！男人不就是为了保护女人而存在的吗……” 虽然关掉音频后，没有台词的衬托，自己的表演似乎没有云修那么传神，但是这一次只听声音，他觉得自己的语气还是很到位的。褚风充满信心的看了看封景，而封景只是捧着咖啡，喝了一口，朝他勾起唇角一笑。 只是，听得越久，褚风就越觉得不对劲，虽然台词可以推动剧情前进，让观众明白这个故事，明白人物之间出现了什么要的纠葛，但是，云修跟他不一样…… 似乎对方在台词的处理上，每一次停顿，每一个转折，每一处重音，越听越令人回味，甚至一个语气开始和结尾都可以是两种不同的语调……这样的效果，他只有在专业的声优那里听到过。 褚风越听越惊心。 云修到底是在说这些台词的时候，就知道要这样处理？还是跟他一样，根据剧情把台词背出来，语气什么的，只是受当时角色心情的影响…… 如果是后者，可能只是云修比他的感受能力强。 如果是前者…… 他一直以为自己跟云修的演技不相上下，可是这一刻，褚风真的震惊了，或者说，察觉到了什么。 封景随手将脸颊边垂落下的发丝拨回耳后，用银色的发带重新系了一遍，束成一个帅气的发型，然后关掉了计算机和投影仪，影像、声音全部消失。 “你觉得如何？”封景似笑非笑的声音在空静的会议室里响起。 褚风身体一震，抬起头看着封景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屈辱的光芒，最后咬了咬唇，一声不吭的走出会议室，走出ESE的办公大楼…… 大概是被Amanda整过一次的关系。 褚风再也没有迟到，或耍大牌，只是变得跟以前有些不同了。以前的褚风更像匹年轻无敌的马驹，现在则变成有些沉默健壮的成年骏马。 有种改变，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 对杜云修，褚风开始以平常心对待，再也没有金柏奖之后，那种人前和睦，背后完全不理睬的情形了。 只不过这一点，杜云修没有很明显的感觉到——因为他被ESE安排跟皇冠荣耀的傅子瀚一起演电视剧《G.I.B》，Government Issue Boys。 ESE跟皇冠荣耀在这个圈子处于亦敌亦友的关系。 两家公司一个以拍戏为主，旗下多为演员，一个是发行唱片为主，签的艺人多为歌手，但在这个演而优则唱，唱而优则演，一个艺人身兼数职的时代，ESE和皇冠荣耀还是形成了交集，并非没有竞争性的交叉情况。 不过厉睿对这个弟弟很是宠爱，母亲高龄产子，所以厉逍一出生就体弱多病，从小瘦得像只小弱猫，成天饭量只有一点点，怎么补都补不好，长大后，才健康了点。母亲去世后，小厉逍就只围着他一个人转，在出国前，几乎可以说是厉睿自己把厉逍抚养长大的。 因为厉逍想进歌坛，所以即使跟皇冠荣耀在某些地方存在竞争，厉睿也可以忽略不计，亲自打电话请皇冠荣耀掌权的傅老爷子出来喝茶，请对方多多照顾厉逍，提携后辈，多上对方节目。 ESE在影视方面是做得不错，不过在歌坛，皇冠荣耀才是老大。 而傅老爷子的长孙傅子瀚倒是对演戏感兴趣，厉睿得知后，立刻安排他跟褚风搭戏，甚至投资了大手笔，拍动作场面颇多的《G.I.B》，在韩国和日本都有外景戏。 只是，傅子瀚却点名要云修。 厉睿虽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年少气傲，仗着背后的皇冠荣耀，全当自己的地盘做主了，不过云修刚刚捧得金柏奖的最佳新人奖，得奖后开拍的第一部电视剧也的确会更受关注，更能引起话题，所以厉睿也就同意了对方的指定。 对于这样的人选变更，褚风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不满，只是点点头接受了，更没在背后对云修冷嘲热讽，或者不理不睬。 虽然有点意外公司会做这样的安排，但是这的确是部大制作，导演、摄影师、道具组、造型师都是非常资深的人员搭配，不少场面为了突出气势，还租了直升飞机拍全景。 只是这部戏他和傅子瀚扮演的都是特种兵，少不了摸爬滚打兼爆破的场面。 这样的动作戏，跟唐云起不一样，不是在健身房锻炼就可以的，更多的是要那种野外的体能和技巧训练。 拍戏第一天，云修就要跟傅子瀚，一人拖着一个笨重大轮胎，用麻绳捆住然后系在腰身，在黄尘漫天的操场上奔跑，轮胎拖拽起的灰尘有时候太大了，影响了拍摄效果被NG无数次，两人反反复覆跑了好几圈，快几千米了，才把这条拍过。 几天下来，杜云修累得够呛，身上磕磕绊绊的红肿印子不少。他本来就不是褚风那种身手矫健的人，前世也差不多十几年没有拍过这种戏了，虽然变成了年轻的躯体，但这个身体也只是普通人，没有经历过这种特种兵似的体能训练。 倒是那个傅子瀚…… 当时在Party上只是一面之缘，他只觉得这个人有风度，人不错。后来才知道他还是傅老爷子的长孙，皇冠荣耀的继承人。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玩票性质，没想到这几天下来，对方完全没有那种新人吃不得苦，更没有那种富家公子爱摆架子的习惯，所有的场面都是自己完成，甚至助理安排的替身，也从没用过。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响了，杜云修打开门一看，傅子瀚穿着件白色休闲的Tee，手里拿了瓶药油进来了。 杜云修有点诧异。 一起拍了几天的戏，不过他从没主动跟傅子瀚聊过天，两人的关系也不是很熟，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给傅子瀚一种，因为对方身份的关系而可以接近的错觉。 傅子瀚倒是一点都不拘束，轻车熟路的走进房间。 他们现在在外面拍戏，入住是酒店的套房，傅子瀚就住在他隔壁，房间格局都是差不多的。 “这几天拍戏，有的地方擦伤了。我爷爷担心得要死，还派人送了两瓶药油。”傅子瀚一边说，一边耸耸肩，一幅无奈的样子。他的语调本来就带着点异国情调，有点地方咬音不准，听起来让人有点忍俊不止，在这样的夜晚，听这样的语调说话，情不自禁的就让人放松戒备了…… “请坐，我给你拿瓶饮料。”杜云修连忙招待起对方。 “Pepsi。”对方一点儿也不客气，说完还用琥珀色眼睛瞅了瞅云修，露出那种大男孩般分外充满活力的笑容。 杜云修从冰箱拿出两罐，递了一罐给对方。 “啊，真爽！”傅子瀚舒服得瞇起眼睛。 杜云修也笑着喝了一口，然后把百事可乐轻轻的握在手里。 “真没想到，我能跟你一起拍戏！”傅子瀚眼睛含笑的望着对方，俊美的眉眼非常迷人，“我在国外的时候就看到你演的《The Legacy》了。当时班上的女同学还指着你对我说，子瀚，我以后就要找那样的男朋友……” 傅子瀚说话的语气很轻快，不同于那天正式Party上的有礼有节，此时的他更像是这个年龄段的普通少年，声音都透着年轻干净的气息，灯光落在他轮廓深刻的侧脸上，映得他的鼻梁山般的挺直。 “只是戏里的罢了。”杜云修浅浅的摇摇头，笑了笑，“做不得真的……” 对方却在他的这种微笑里停了下来，用那双迷死人的琥珀色眼睛看着他，那是一种像是崇拜，好奇，深思又琢磨不透。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杜云修摸了摸自己的脸。 傅子瀚挑了挑眉，动作有点夸张的摇了摇头：“脸上倒没有，不过身上有。” “啊？”杜云修一怔，疑惑的看向自己的衣服和手臂。 “不是这里。”傅子瀚突然坐了过来，挨近杜云修。 “是这里。”对方动作轻柔的点了点他胳膊上的红肿和擦伤。 傅子瀚又凑近了一些。 这样的近距离，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对方的睫毛根，隔着布料甚至能感觉到傅子瀚的体温…… 房间里静静的，杜云修却从傅子瀚的身上闻到了封景经常使用的香水味。大概两人用的是同一个品牌的男式香水吧，杜云修笑着摇摇头，他竟从一个人身上联想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杜云修往后一退，在自己和傅子瀚之间拉出一道距离。 傅子瀚看着他，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我是特地拿药油给你的。”傅子瀚不怎么在意的轻笑了下，“我爷爷的好友是中医，这个药油就是他自己做的。祖上传下来的方子，我用了觉得还不错。” 傅子瀚说得轻描淡写。 但是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傅老爷子是黑道起家，最最鼎盛的时候甚至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他结识的好友，又有哪一个会没有份量，哪一个不是能人异士？傅子瀚口中的那名中医，恐怕寻常人是难以见到的吧，而名医用祖传方子亲自做的药油，效果又会差到哪里去？说不定还是其它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见杜云修有些迟疑，傅子瀚主动将药油塞在对方的手上，年轻的眉眼透着笑意：“你请我喝Pepsi，我跟你带药油，正好！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拍戏。” 傅子瀚率先起身伸了个懒腰。 再推迟就显得有些虚伪了，于是杜云修也跟着站起来，晃了晃手里的药油：“谢了，这部戏估计还真少不了这个。”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笑出声，特种兵什么的，果然是只存在于电视里面的事物。 杜云修将傅子瀚送到门口。 对方一直都表现很大气很得体，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罕见的大气，又透着种不经意的讨人喜欢，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和带着异国腔调的咬字发音，更是让人印象深刻。 杜云修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有种长辈对晚辈的好感…… “对了。”快走出房间的那一刻，傅子瀚突然回过头，明亮的眼睛对视着杜云修的眼睛：“其实……我刚才是想亲手帮你涂药油。” 杜云修微微一怔，甚至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对方就哼着曲子，似乎心情非常好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前一部分的戏已经拍完，下一部分要飞往日本取景。 杜云修期间接待过好几次封景的电话，即便是长途而且聊得时间有点久，但对方也丝毫没有要挂断的意思。杜云修想起封景的脾气，一想到对方一定在电话那样挑着眉毛，狡黠得笑得眼睛眯眯的，心里反而有一种宠溺的心情。 “……这么能拍，没被累瘫吧。” 杜云修一听封景独特的说话腔调，嘴角就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还好。回去说不定还能在健身房陪你锻炼。” 那边传来封景的笑声。 “那个新秀呢？……合不合得来。” “人还不错。挺有志气的。”杜云修温柔的评价道。 “都是好评，啧啧，不容易。” “他们是年轻人，跟你当然还是有差距。” “你是说我比傅子瀚更优秀？”封景那边好像有种狡诈的开心。 “你一直都让我很欣赏。” 对方好像心情更好了，连口吻都变得更加亲昵。 “知道就好。不过多多主意身体，还等着你回来，跟我练拳击对打呢！对了，日本可是地震高发区，小心点。” 杜云修想起，以往两人对练，最后双双累瘫，封景有时还耍赖故意压在他身上，以这种方法让他认输，就不由得笑着摇摇头。 “没那么倒霉吧。” 尽管傅子瀚已经红透了整个国内，但是到了日本，皇冠荣耀鞭长莫及，而日本的记者也不会看在皇冠荣耀在国内的势力和面子上，就对傅子瀚大肆追捧，他们更感兴趣的——是以《The Legacy》的角色而引起日本粉丝狂热的云修！ 当剧组走出机场时，来接机的日本粉丝就有两百多个，各个举着印有云修名字的KT板，用别扭的中文高呼着“云修——”，挣扎着举起相机、手机拍照录像！虽然粉丝们是为了见云修，但是剧组一行人却受到了波及，被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最后不得不请日本机场的保卫，强行将粉丝们隔开，剧组才顺利走出机场。 “……没想到你的粉丝这么多。”傅子瀚对杜云修的人气很惊讶。 这次的戏份要在北海道拍摄。 白茫茫的雪景像在整个天空上涂满了雪白的颜料，景色如画，优美迷人到了极点，不过杜云修却无暇欣赏，因为下榻了酒店之后，他才发现，由于助理的疏忽，他的两个行李全部掉了，他的钱包，身份证银行卡现金通通在里面！ 也就是说，他现在在日本身无分文。 就算国内的朋友再汇款，或者为他补办身份，也要好几天的时间。这次跟随过来的助理是个小菜鸟，杜云修还没开始训斥她，对方就已经哭得不行，见女孩子哭成这样，杜云修也不好再去责怪，只好想办法去找其他人借钱。 毕竟在日本拍戏的这段期间，不可能一分钱都不用，这个主意触动了小助理。小助理飞快的拿了房间里面一个空的水罐，一张纸，然后在上写着。 “Help！我是云修。我的行李丢了，请救急噢！”还在落款处画了一个Q版的小人。 白色的纸丢进玻璃罐中，里面的字看得一清二楚。 “就用这个！与其找导演一个人借钱，不如放在公共场所，让所有人都看到！”小助理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将功补过了。 杜云修却有点想扶额，还要放在公共场所，让大家都看到？这么丢脸的事情…… 杜云修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过这种胡来的效果好像还不错，才一天的功夫，这个玻璃罐就被剧组其它人塞满了日元，里面甚至有几张面额很大，小助理用着梦幻般的口吻说，“这是傅少爷捐的，他还说good luck……” 杜云修看了有点哭笑不得。 虽然他不想欠对方人情，但是几天后，现金实在不够了，国内的款项又没过来，杜云修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傅子瀚借钱。结果对方不仅十分乐意，还趁拍戏的空档，以这个人情为由，让杜云修陪他在外面走走。 雪后的街道，火树银花，空气冷冽而透澈，带着微微的寒意。 杜云修陪着傅子瀚，慢慢走在街上。早上他们在这里取过景，这里有着小镇般的雪白安宁，透红玲珑的和风灯笼挂满了一条街，放眼望去，极具风情。 店铺门口竖着半人高的灯箱招牌，发出白色的光。 上面要么是透着复古的味道，浮世绘般的日本艺妓的形象，要么极其简洁，用着很见功底的书法，大大的写着店铺的名字，还有一些穿着繁复和服系着宽腰带的妈妈桑在外面招揽客人…… 杜云修和傅子瀚从这条街走过。 里面的影迷粉丝没有国内那么多，但光凭他们两人的容貌和气质，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了。尤其是当两种气质迥异的帅哥走在一起的时候。 “这个地方很不错。”傅子瀚评价道。 在戏中，这里也是个很特别的地方。 戏里的傅子瀚和杜云修关系最紧密的时候便是在这。两人一起喝着烧酒，一边泡温泉，打雪仗，相互捉弄对方，甚至在附近的寺庙中，在散发着淡淡木纹香气的许愿板上写下“要做一辈子的兄弟！”这种两人看了都觉得矫情，最后哈哈大笑的话语。 然而，也是这里，一场爆破，将两人分开了。 这场爆炸袭击原本是针对傅子瀚的，但是由于前一晚傅子瀚在外面玩得太高兴而感冒了，无法赴约，于是便由杜云修在里面饰演的角色代替他去取包裹，结果…… 剧烈的爆炸声，浓浓的烟雾…… 有人在外面尖叫，有人在外面说“太可怕了！”。 正在低烧中的傅子瀚也感受到了不祥的预兆，却一点也不知道，那个说要做一辈子兄弟的人，已经…… 杜云修此时想起上午拍摄的剧情，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丝感慨。 突然，脚下一个颠簸，身形不稳，就在杜云修以为是自己没站好快要跌倒，结果脚下反而晃得更厉害了。伴随着强烈的晃动感，这条街上店铺的砖瓦和装饰品哗啦啦从头顶掉下来，摔落在地上，一摔一个坑，摔得粉碎！ 这样的意外来的太过突然！ 杜云修甚至来不及做好准备，脑海只是飞快的闪过封景的提醒——日本是个地震高发国。地面摇摇晃晃，颠得人重心不稳，彷佛快要裂开似的，街道的周围不停的有物体从高处落下，十分的危险，而在杜云修还是吃惊的时刻，傅子瀚已经反应敏捷的向外跑出了十几米远，将杜云修抛在了后面，逃出危险区域到了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 “快跑啊！快啊——”傅子瀚转过头，朝杜云修大声吼道，眉眼之间满是焦急。 杜云修反应过来正要迈开步子，脚底的地面突然一颤，一种奇异的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杜云修，眼睁睁的看着脚下的地面裂开了一条幽黑的，似乎可以吞噬一切的裂缝…… 头顶不断的有物品摔落，甚至滚入了裂缝之中…… 裂缝越裂越大，越裂越快！ 十几米外，傅子瀚大声疾呼，拼命催促他快跑。 耳边轰隆隆的一片，世界却像放慢镜头似的，一切彷佛只是极短的时间，杜云修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迈开腿，怎么跨过去的…… 脚踩在地上的感觉特别不真实，整个人好像失重一般，完全感受不到力道。 街道两旁的房屋店铺有一些广告牌和花盆滑落。 虽然看到了这些，却无法避免，眼见一个花盆正要砸到杜云修头上，一只手猛的拽住他的胳膊，狠狠往前一带，杜云修只觉得全身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动，身前不由自主的往前倾。 原本掉落下来的花盆，没有砸中他！ “快跑！”耳旁传来响亮的声音，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是傅子瀚！ “快跑，往中间跑！不会被砸到！” 傅子瀚，竟然又折回来了！杜云修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为什么折回来？ ……是为了救他吗？！ 对方一言不发的拉着他以飞快的速度，拼命往前奔跑着，周围不断有物体滑落，跌碎在他们身旁，扬起尘埃一片。 地面摇摇晃晃，即使站在上面，都未必站得稳，但是非常奇异的，杜云修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被傅子瀚一只胳膊环在肩上，护着他的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前奔跑着…… 彷佛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情形再怎么恶劣，再怎么危险，只要旁边那个人满脸焦急担心的护着他，所有的危险都不再可怕……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杜云修一直处于一种保护他人的状态。 林萱被黑道拉去陪酒，他挺身而出，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性向被曝光，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也是他一个站出来承担一切，在跟柳艺一起拍戏，发生车祸时，也是他，把对方摁在身下护住对方的脸…… 这样的事情，几乎是下意识就已经做出了，并非是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只是下意识就做出了。 他的人生观，不允许他在那些事情面前懦弱的逃跑。 杜云修一个人承担着一切。 一个人，承担了很久，久到已经忘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久到已经忘记，原来还可以有人来保护他。 不是他保护对方，而是对方，保护他。 其实，他从来都不强大。 只是撑得太久，所以忘记了这一点。 “……好了！应该没事了！” 两人跑了好久，直到逃离了危险区，站在空旷的地方，震感没有原先强了，傅子瀚才停下，胳膊从杜云修肩膀上放了下来，然后双手撑在膝盖上，不停的喘气。细密的汗珠顺着对方的额头滑落，傅子瀚喘了几秒，抬起头，一双深邃迷人的琥珀色眼睛看着杜云修，眼底透着一丝关心：“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杜云修抹了把脸上的灰尘，地震带起的尘埃弄得他们两人土头土脸，手上，脸上，除了一些擦伤的小伤口外，其他的地方并无大碍。 “我没事，你呢？”杜云修回答。 “那就好！”傅子瀚望着他，终于露出一个心安的笑容，“我真怕，真怕……” 那样的眼神，有“没事就好的放心”的神情，让杜云修心里一阵暖流流过。 得知他们在日本拍戏遭遇地震后，国内的媒体又在上面做了一番噱头，用头版头条花了好几天专题报导，影迷粉丝们更是担心得要死，纷纷在留言板为他们开祈祷祝福帖。 在这种的担心中，傅子瀚的经纪人柳章二话不说的陪着傅老爷子坐专机到了日本的医院。 傅子瀚和杜云修两人虽无大碍，不过还是被剧组强行押在医院里全身检查了一遍，该包扎的地方包扎，小心又小心，除了两人是当红艺人的原因外，更主要的，还是傅子瀚的身份——皇冠荣耀太子，没几个敢怠慢的。 傅老爷子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透着精光。 这位老爷子，年轻时在道上叱咤风云，权势一方，而后开办了皇冠荣耀，蒸蒸日上，几个人生事业转折处，都把握得相当精准。 人到现在，虽然收敛了锋芒，但是真正见过后，给人的印象只有四个字：宝、刀、未、老。整个人有种睿智沉静的气度，那种在动荡的世事中磨练出来的洞察力与意志力，非一般人所能及。 他身后跟着两位身手矫健，不苟一笑的保镖。 柳章下巴上冒着青涩的胡须，一幅懒洋洋的样子，双手插着裤子口袋，站在傅老爷子身边。 “让你好好继承皇冠荣耀，偏要玩什么电影拍什么戏，现在遇到地震了吧。”傅老爷子嘴上虽然损着傅子瀚，话语里却透着浓浓的关心。 他最心疼的，就是他这个长孙。 “傅公一得知你在日本拍戏遇到地震，就急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不，马上就坐专机过来看你了。”柳章嘴角依旧挂着懒洋洋的笑容，话说得恰到好处。能够哄得老爷子开心，并且得到他信任的，这么多年来，也就柳章一个。 “爷爷……”傅子瀚轻轻叫了一声。 傅子瀚在外一向表现得大方有礼，但是现在，却在杜云修面前，第一次流露出跟以往不一样的表情——是那种祖孙之间感情深厚的真情流露，更是那种家人面前无需伪装的情绪。 杜云修突然觉得有几分羡慕他们爷孙俩了。 傅老爷子故意轻哼一下，脸上装作其实不怎么关心的样子。他们这种人，大抵都是内敛深沉的性子，有很多感情都是深埋在心里的，不会把一些东西挂在嘴边成天说。 “以前的训练都到哪里去了？”傅老爷子杵着紫檀木雕刻龙头手杖，手杖底端在地板上点了点，发出沉闷的声响，分外的有威严。 与此同时，傅老爷子还别有深意的看了杜云修一眼。 傅老爷子是黑道出身，为了防止仇家的报复和其它绑匪作乱，所以几个子女孙子从小就是派专人调教的，尤其是男孩子，训练更是严格，野外的生存训练，危机情景的处理更是强化又强化。因此，他们的反应速度，身体的敏捷性、瞬间爆发力，是实打实的锻炼出来的，一般人不能比的。 这，就是黑道出身跟一般商界世家的最大不同。 而据其他人的报告，地震发生时，他的孙子傅子瀚正跟这个人，杜云修，在一起。 傅老爷子用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的打量了杜云修一遍，那是一种充满着洞察力、敏锐的目光，透着严厉的危压，几乎快要令人承受不住…… 如果不是傅子瀚一开始对他打过招呼，让他一定不要在爷爷面前提起他有回头找他。杜云修几乎快要在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第一秒就老实的将一切招供了出来，但是，虽然傅子瀚没有说明，杜云修却明白，也许这就是傅家历来的规矩——危险之下，个人安危第一！其他人的事，不要插手。 有些残忍，却也合情合理。 这样想着，杜云修心底又生出几分微妙的情绪，难怪地震那个时候，傅子瀚的反应那么迅速，根本没受什么伤…… 既然这样，为什么对方，最后却又折回来了呢…… 很多人都想尽办法巴结傅老爷子，讨他欢心。 因为在演艺圈，傅老爷子说话的份量，犹若雷霆，任何人都不敢不卖面子。曾有主持人在节目上吐槽皇冠荣耀旗下的女歌手长得不够漂亮，结果被人围追堵截狠狠揍了一顿，就算那个主持人在主持界的份量不轻。 可杜云修面对傅老爷子却没有这份心思，他不需要求对方什么，也没有想过从傅老爷子那里得到什么。 无欲则刚。 这种不卑不亢的样子反而让傅老爷子没有看低杜云修。 这是杜云修和傅老爷子的第一次见面，只是，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一年后，傅老爷子就因为心肌梗塞过世了。 这个世上，即使大权在握，即使高高在上，也抵不过生老病死这四个字。 《G.I.B》又拍了一个多个月。 杜云修和傅子瀚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一同经历过地震，经历过生与死的那一瞬间，很多东西都改变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要求谁为自己付出什么。 傅子瀚在地震最后的危险关头，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丧命的情况下，折了回来救他，这样的事情，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G.I.B》播出前，褚风今年拍的偶像剧先一步播出，虽然制作人将褚风看做收视率的保证，但是那部偶像剧却被别的电视台同档期的《王朝》盖过，那部名叫《王朝》的电视剧，是引进的历史正剧，剧本，演员，服饰，配乐，都是极好的。 剧情很正，拍摄的手法很大气，目标观众群定位二十五─四十岁。 那个电视台刚开始没有想到这部剧会受欢迎，但是简直是异军突起般的，竟然收视率一浪高过一浪，还压倒了褚风主演的偶像剧。 这个时候制作人们才感叹，现在的偶像剧霸占了市场，可是这种有文化底蕴的，也未必没有人看。 一个国家，一个地区，那种沉淀下来的历史和文化，才具有那种真正的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吸引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G.I.B》能取得多高的收视率，会不会创下收视奇迹，就不是所有人能都打包票的了。 不过，杜云修不是褚风。 傅子瀚本身的人气和皇冠荣耀的强势配合宣传更是气势汹汹！ 尽管先前其它各台的偶像剧频频受挫，被《王朝》压制，但是《G.I.B》的收视率也不差，一开播就取得收视第二的成绩。据说很多皇冠荣耀的艺人也给傅子瀚捧场，在自己的blog里提到这部电视剧，让粉丝们来看。而皇冠荣耀前身的黑帮，傅家帮的兄弟也齐齐蹲在电视机前，给太子造势，甚至流传说，“傅家帮的兄弟每个人要买两台电视，自己看一台，另外一台给太子冲收视率。”这样的话来。 在《王朝》结束的时候，《G.I.B》正放到第三集，一举夺下收视第一的桂冠！ 皇冠荣耀和ESE连手给《G.I.B》整个剧组开庆功宴，发红包。 杜云修也参加了，他对这部戏的角色倒没有特别的喜欢，总觉得人物设定有些薄弱，后面做卧底，在戏里一直追杀傅子瀚，却总是在最后关键的时候放过他的做法有点无法自圆其说，但傅子瀚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角色，无论是使用枪支还是拆卸枪支，都无比得心应手。 唯有杜云修却有点力不从心。 他不是那么的喜欢的动作片，他隐隐感到，这似乎是他的一个限制。 “还记得这个吗？”开场环节过后，傅子瀚没怎么跟其他人打招呼，就径自走到了杜云修身旁，眉眼俊朗，唇角含笑的晃了晃手里的红包。 “这个？”杜云修轻轻的笑了笑，“那次我全身都被泼了，怎么可能不记得？” 在《G.I.B》倒数第二集中，杜云修因为对傅子瀚下不了手，身份终于暴露，被卧底的组织处以极刑，全身多处中弹，血染红了他常穿的白衬衫，唯一没有被鲜血沾染的，只有他嘴角那抹浅浅的似乎解脱般的微笑…… 傅子瀚终于救出杜云修，可杜云修已经陷入弥留之际。 那时杜云修望向傅子瀚的眼神，又像是怀念他们在一起为了成为最优秀的特种兵而锻炼的时光，又像是为了不用再追杀傅子瀚而感到开心。 “你给我挺住！你给我挺住……不许死，你听见吗……”傅子瀚扶着救护架，一边声音嘶哑的大吼，一边跟着跑向手术室。 那样经历过生生死死，那样有泪不轻弹的男人。 那一刻，泪水却奔涌而出。 “明明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兄弟！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不许死……不要死！” 手术室的大门紧紧关闭。 傅子瀚，连同他嘶声竭力，带着隐隐呜咽的声音，一起被关在了外面…… 这部戏虽然拍出来十分的伤感，但是在拍摄的时候，却没有那种伤感的气氛。杜云修全身被泼了“血”，味道很不好闻，然后要被送到医院这种地方，其他工作人员都故意捏着鼻子站到一边。 杜云修只能无奈的笑笑：“我中弹了……又被抛弃了。” 像医院，坟场，这种跟血腥，死亡沾边的地方，这行都有会“折演员福气”的说法，所以拍这种戏的时候，导演都会事先给演员和工作人员发红包，冲冲喜，厄运衰运退散！ 当时傅子瀚就把自己的那份红包给杜云修了。 杜云修有点诧异。 傅子瀚却笑得很是性感：“你那个小助理不是每天抱着那个玻璃罐在为了你求‘捐赠’吗？干脆我用这个红包赶紧包养你好了！免得被其他人看上了……” “心情似乎不错？”封景端着香槟，扬起一抹微笑靠近，他长发齐腰，身材修长。 “还行。”杜云修转向封景，笑着打了招呼。 也许杜云修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是傅子瀚却从杜云修刚刚下意识的动作中，隐隐发现，杜云修的招呼，是卸下心房后那种对着熟悉的人的方式，并非对待ESE高管的态度。 “心情不错就好。那么，为了让你心情更好点，告诉你一个更好的消息——法国的Luc Rohmer来华挑演员，指名要你去试镜。” “我？”杜云修惊讶了一下。Luc Rohmer是一位闯入好莱坞，有着好几部代表作，非常有名的法国导演！ “除非还有第二个艺人叫云修。”封景弯起狭长的眼睛，勾起唇角，“猜猜是谁向他推荐你的？” “你？” “我倒是希望。不过我跟他还没熟到这种地步。是林萱。林美人。” 第11章 终究抵不过人心 好莱坞，国外导演的试镜，这意味着什么？ 任何一个在国内混得再风生水起的明星都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因为从当红明星到国际巨星的距离，虽然只是称呼上的改变，但带来的却是质的变化，无论是从身份，身价，还是观众！ 在前世，杜云修最高也只做到金柏奖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这种国外导演的试镜根本不是他的经纪公司可以安排的，他从来都不敢想过，而现在，从封景口中得到这个消息，他简直有种喜从天降的感觉！近乎是被幸福砸中的惊喜感觉！ 整个庆功宴杜云修都面带笑容。 无论其它人说了什么，道贺什么，杜云修都一直笑着不断点头，这种高兴的神色也带动了其他的媒体和工作人员，觉得杜云修这个人平时虽不怎么太爱交流，但是为人基本上还算不错。 唯有傅子瀚，虽然没有在脸上摆出一副不开心的模样，不过对杜云修的反应却有点冷淡了：“那个封景的一句话，就让你这么高兴？还是国外导演的试镜，真是恭喜啊。” 傅子瀚只是礼貌性的道贺而已，没有多少诚意，不过处在欣喜之中的杜云修却没有察觉对方的态度有所改变。 “那个林萱？对方不是国际影后吗？对你真是好。” “我们也只是那天在Party上见过一次。”虽然以前跟林萱很熟，可是现在却无法说出事实真相。 “呵呵，林萱的确是个大美人，就算你动心想追她也没什么问题。”傅子瀚似笑非笑的调侃。就在杜云修想笑着摇头说不可能的时候，傅子瀚又加了一句：“不过，我朋友认识她，听说她心机很深。现在还跟一个国外的富豪搞上了……当然了，一个女人要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没有心机没有付出，是不太可能的。” 杜云修面上一冷，脱口而出：“她有没有心机，有没有付出，轮不到你在这里评价。” 因为杜云修没有犹豫，所以连带的语气都透着几分毫不遮掩的冷意。 傅子瀚顿时就怔住了。 这番话简直像盆水毫不犹豫的泼到了他脸上，不留一点余地，不给他一分面子，他傅子瀚何尝遇到这样的难堪！ 傅子瀚眼睛瞇了瞇，划过一丝凌厉。 他的那套绅士作态不过是国外镀的那层金而已，骨子里那种遗传自黑道傅老爷子的性子从来没有消散过！ 他看了杜云修足足有一两秒的时间，才将心底的怒火强压了下来，调头便走。 杜云修说出这句话后才猛觉唐突。 尤其是看到傅子瀚那副脸色剧变的样子，他更是觉得非常愧疚，这种愧疚中，又隐隐含着一种惧意，他好像、好像未曾见过傅子瀚这样令人陌生的一面。 对方是皇冠荣耀的太子，身世显赫，自信得体，有着年轻人的活力，冲劲，还有独特却不令人反感的张扬和桀骜。傅子瀚从不刻意摆架子，因此在演艺圈很吃得开，评价非常不错，不少艺人都以跟傅子瀚说过话为荣。 难得对方跟自己走近了些，甚至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才刚刚救过他不久，他就用这种语气对对方说话，怎么看都太不应该了…… 可是傅子瀚却偏偏说的是林萱。 男人之间有种不成文的规定，也许在背后谈论其他男人显得不够光明磊落，但是女人就不一样，尤其是娱乐圈的女人，谁都知道这个圈子有多脏。 但是林萱不同。 如果傅子瀚是他的朋友，那更不应该这样评论林萱。 不管是当着他的面，还是背着他。 看着傅子瀚离开的背影，杜云修心底隐隐有种果真如此的感觉。 也许这样更好。 杜云修苦笑了下，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酒。酒流淌进嘴里，没有以往的芬芳甘醇，反而显得有丝苦涩。他跟对方，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个平等的天秤上。对方的身份背景，头顶的光环，是万里都难得挑一的，而他呢，他这种偶像明星，演艺圈一抓一大把，本身地位就不平等…… 自从那次以后，傅子瀚再也没有主动跟杜云修说过话。 杜云修不是没想过找机会跟傅子瀚沟通，但关于林萱的事情，并不是道歉的问题。碰到傅子瀚，每次话到嘴边，可一看到对方眉宇轩昂的同其他工作人员说话，似乎丝毫没有想要缓解的样子，杜云修也就放弃了。 傅子瀚是矜贵的。 杜云修心想，他既然已经得罪了对方，又何必多做解释，也许再怎么解释，对方只会更瞧不起你，认为你在巴结他。对方那样的地位，少他一个算得了什么。 尽管心底充满着淡淡的遗憾，但法国导演Luc Rohmer的试镜，杜云修却没有忘记准备。 一般国外导演来华挑演员，要么是需要一个东方面孔做为配角，要么是看中了东方的武术，想要运用这个元素。Luc Rohmer也不例外。 这部《皇家冒险》就是一部动作大片。复活的鬼神，无意中夺得的宝藏，东方神秘的守护者……男女主角自然是在探险中收获浪漫的爱情。而杜云修试镜的则是沉默内敛的东方守护者，一身出神入化的中国功夫，一根三米黑色长鞭使得漂亮极了。 刚出场就有这样一幕，杜云修手腕一抖，漆黑凌厉的鞭子破空而出，像灵蛇般的窜入空中，将冒失从高空跌下女主的纤腰绕了几圈，然后往回一收，女主被带入杜云修的怀里。 杜云修以公主抱的形式将女主抱住。 一双东方水墨般韵致的漆黑眼睛望向女主的翠绿色眼眸——一场充满异国情调的邂逅。 虽然没有修成正果，却不乏东方式的情怀，而这，也是那位法国导演想要添加在这个动作片里面的东方成分，完全符合了西方对东方神秘风情的遐想。 即使日后有动作指导和特效制作，杜云修这几天还是决定加紧准备，就算是个空架子，起码也要做到像模象样。他特地找了一个内行的武术教练，教了几招使鞭的功夫，这些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虽然经过特训，那种架势渐渐有了，鞭子却不好控制，有时方法不对，反而狠狠挥在了杜云修自己身上，一下就是一条深红的鞭痕！ 面试那天，林萱也在场。 杜云修不知道林萱这几年究竟过的怎么样，不过似乎跟Luc的关系还不错，悠闲的用法语聊谈着，见杜云修进来，林萱微微一笑。 这样的笑容，让杜云修心底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那种第一次在国外导演面前试镜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 国外的试镜和国内的试镜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工作人员的安排更加严谨，灯光、摄影机、机械设备等都是非常高端的。即使杜云修在国内拍了很多中上等的片子，也不得不感叹，或许是因为资金的关系，或许是技术的关系，国外那些高端的摄影设备国内真的很缺乏。 杜云修先被造型师带去做造型。 为了突出东方人的神秘感，造型师特地将他的皮肤弄得更黄，带着黑色的发套，上面的头发中长，编成细细的辫子，上面串着些小铜钱，小珠子之类，身上的服饰多是用麻做的，显得非常粗狂。 杜云修本身没有谢颐或者褚风那样精悍的身材，撑不起这种衣服，看上去没有那种矫捷如苍鹰的锐利威猛，但是拍定妆照的时候，杜云修的气质就显现出来了——他的眼睛。 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那种东方的，独特的黑色的眼眸，犹如石墨般凝沉内敛，闪动着冷静睿智的光芒。 杜云修在整个片场都没有多说话。 尽管除了助理，封景还特地让ESE给他配了个法语小翻译，杜云修也只是点头，然后就是沉默，没有多说一句。 这样的隐隐透着神秘的气质，正是法国导演想要的感觉！ 试镜之后，效果果然非常好，林萱和Luc又开怀的交谈了一下。杜云修觉得非常奇怪，他前世不是不懂英文，却不是那种地道的英文，法语更是一窍不通，但是现在，他却似乎明白林萱和Luc在用法语交谈什么。 “谢谢你，Isabella，推荐这么棒的演员！他身上的气质很特别，有很浓的东方韵味，我很喜欢！” “那是当然，对于Luc你，我从来都不会推荐不适合的人给你。Derek在国内的人气也非常高，还获得了金柏奖，这边一年一度的大奖，最佳新人奖。” “噢，是吗？那这部电影在这边上映的话，他能给我带来更多的票房吗？哈哈。” “那是当然。你可以不要小觑了亚洲这边的电影市场。” …… 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时而听得懂林萱和Luc在用法语聊谈着什么。时而又好像有个眼睛呈蔚蓝色，彷佛大海一样迷人的男人，用着最柔软的语调，教小小的自己一个又一个语音优雅的法语单词…… 不，那不是自己……从来都没有人教过自己法语单词…… 那是…… 杜云修头痛欲裂，几乎觉得天晕地转。 “云修，云修，你没事吧？”耳旁突然传来林萱的声音，像是突然被人从梦中叫醒，从虚幻回到了现实。 杜云修定睛一看。 林萱正目露担心的望着他，旁边是谈话嘎然而止的导演，也目光疑惑的看着他。 “我没事。我只是……”杜云修勉强回了一抹笑容。 “Derek只是在揣摩角色而已。”林萱优雅的朝Luc笑了笑，“你可一定要用Derek喔！” “我从来不会对这么美丽的东方女士不守承诺。”Luc抬起林萱的手腕，法式浪漫的在对方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 然而，几天过去了。 杜云修并没有等到Luc的正式通知，反而在ESE听到厉逍跟一个刚签约的甜蜜可人的小女生聊天。 “不是不找你！而是这几天真的很忙，昨天中午才刚刚跟那个法国的导演Luc一起吃过饭。” “Luc？Luc Rohmer？那个法国的大导演？”小女生大大的“哇”了一声，眼里满是羡慕和崇拜。 “对啊，就是他。”厉逍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大哥非要让我在里面饰演一个角色，说是什么东方的守护者。我看过那个剧本，写的很傻，但是据说这个片子会进好莱坞，到时候还会争取全球同步首映……” 与此同时，从林萱那里听到消息的封景不由自主的愣了愣，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走向厉睿的董事长办公室。 封景的步伐，第一次不是那么笃定…… 封景一向是张扬的。 年轻时刚一出道人气就直逼那时大红大紫的谢颐，即便后来转做幕后，手下带出来的艺人和组合也各个名噪一时，至今发展得不错。相对于厉睿那种沉稳不露、控制欲极强的个性，封景更富有冒险精神，愿意不断的尝试，不断的挑战。 人生有时候就像一盘棋。 厉睿喜欢的是坐阵后方，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自己却分毫不伤，而封景更倾向于冲锋陷阵，横扫千军，即使伤口无数。 但是封景明白，无论他做什么，曾经暗中付出过什么，他所有的一切，支持他的一切，全部是因为厉睿。因为厉睿在后面统御，所以他才能肆无忌惮在前方征战沙场。 可是，现在似乎不同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是金柏奖最佳新人奖跟厉睿的意见相左？是厉睿为了确保ESE的董事长之位不被其它人夺走而跟秦世集团的千金订婚…… ESE办公大楼有几百米高。 庄重，豪华，大气，直插云霄，就跟ESE所捧出来的天王天后一般，俯视着芸芸众生，接受着一切惊叹和崇拜，周围其它建筑无法比拟！ 封景经过走道的时候往外看了一眼。 外面的天空依旧蔚蓝，只是永远在那一方窗棱的掌控之中，是不是心甘情愿，是不是舍不得放弃，也许已经没有意义了…… 漫长的时光，终究抵不过人心的腐蚀。 所有的初衷，到了最后，还有几个人能记清……？ “听说你和Luc联系了，让厉逍去演这部片子。”封景一进办公室，开门见山。 厉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姿势沉稳的在合同上熟练的签下自己名字，然后将那管珍贵的限量版Montblanc笔插入水晶笔座，这才抬起头淡淡的扫了封景一眼。 “有什么问题。”轻描淡写的一句，不是反问，还是陈述。 从中携带的信息——却是无需置疑他，ESE董事长，所做的决定。 封景微微一怔，随即似笑非笑的弯起了细长的眼睛。 “难道厉董事长不知道，这个已经定下来了吗？Luc的试镜早已经安排好了合适的人选！”他并非不知道厉睿的意思，但厉睿越是用这种身份和态度压他，封景就越忍不住针锋相对，语气都带上了一丝火药味。 他是什么人？ 他跟他是什么关系！难道到了一定要用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自己明明已经安排好了人，为什么还要特地邀约Luc，还要厉逍去演那个角色？这中间的事情，就算不说，他也明白厉睿动用了多少关系，做出了什么样的交易。 这些不是不可以理解。 但封景无法忍下这个口气的是，这样的消息，他作为ESE的总监竟然是毫不知情的！甚至还要一个外人，林萱，打电话来告知他！ 如果不是林萱，他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什么时候厉睿竟瞒他瞒到了这样的程度！什么时候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竟然薄弱到了这种地步，什么时候──连这种事情，都需要瞒着他？！ 跟工作上的愤懑相比，封景更难以接受的，反而是感情上的。这么多年来的感情，还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自己对于厉睿，究竟算什么。 厉睿依旧波澜不惊：“Luc认为厉逍是最适当的人选。” “呵，他。”封景轻哼了一声，露出一个不屑的神情，“他除了唱几首不知所谓的歌，成天把妹之外，连部偶像剧都没拍过！” “注意你的措辞。”厉睿的目光带着微压，“阿逍喜欢娱乐圈，想进来玩两把，那我这个当哥哥的就创造机会，让他玩玩。唱歌是他的兴趣和爱好，他唱得其实不错，只是你一直对他有偏见。” 封景依旧眼神鄙视，不置可否的轻笑了一声。 “没有拍戏经验又怎么样。任何人不是从无到有，慢慢积累，慢慢练出来的？就像你重视的那个云修，不要告诉我，他就没有青涩的时候。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况且，退一步说，这也是Luc的意思。”厉睿的语气缓和了一下，揉了揉太阳穴，往后靠了靠，背倚在黑色真皮的椅座上。 “他是法国人。好莱坞可以接受任何不同的信仰，不同的国籍，不同的肤色人种，还有不同的文化，但是真正能让他们站住根的——还是他们的票房！是他们所创造出来的价值！如果一个美国导演达到了这些，那么一个法国导演就必须要做得更好！这，就是游戏规则。” “这是个票房全球化的时代。上一次Luc的电影抓住了欧美的观众，这边却连上映的机会都没有。跟ESE合作，显然比单跟一个当红的偶像明星合作更划算。ESE有人脉，有背景，跟总局和其它电影院线的关系也非常不错。” “Luc是个聪明的导演，从他成功的闯入好莱坞并且获得一席之位就能看得出，这不单单是我的意思，也是Luc的决定。” “为亲弟弟创造一个机会，让他尝试一下演戏。作为ESE的董事长，作为一个哥哥，我不觉得这是件很过分的事情。” 封景微微沉默了一下。 眼前这个男人无疑是强大的，无论是内在，还是外放的气势。永远都是那么无懈可击，永远都是那么沉着冷静，条理清晰得可怕，彷佛一座坚固得壁垒，精悍完美到了无法突破的地步。 厉睿说得都对。 厉睿的商业考虑，还有人之常情，这些都对。封景不止一次被对方这种强大所吸引，也不止一次臣服在对方的这种思想之下…… 这一次依旧如此，他找不到可以反驳对方的话语。 “你说的都没错……” “你所做的——只是从一个也许可以因此而在好莱坞大放异彩的实力派演员手中，抢走了这个极其难得的机会，然后给了一个玩票性质的，连‘演员’都称不上的，ESE董事长的弟弟而已……” 封景没有说出口的一句则是：有多少努力有天赋的演员，就是因为没有这样的背景和权势而错失良机。 厉睿目光一凝。 封景没有再争论，而是沉默地退出了对方的办公室。 厉睿的视野里，封景的背影突然显得有丝单薄，好像、好像对方这么多年来的嚣张，这么多年来的锐气，在这一刻，只化成一种深深的气馁和疲倦…… 就在杜云修以为自己失去了这次机会的时候，Luc Rohmer的助理竟然打电话给他，说他获得了这个角色！合同已经传给了ESE，只要他的公司同意，经纪人处理好，就可以签约了！ 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不是内定的是厉逍吗，怎么回事？难道又发生了其它的事情？杜云修还来不及多想，就接到了厉逍的电话，对方的声音痞痞的，带着点轻佻：“云修？我是厉逍。角色拿到了吧！原来那个角色你也试镜了，要不是子瀚告诉我，我还不知道。” “我跟子瀚是什么关系！他朋友的角色，我怎么会抢？那太不够哥们了！你那时要是告诉我，或者我提前知道，我决不会向我哥开口。我已经推了！让我哥把那个角色还给你！今晚八点我包了个房，在沙丁，一起过来唱K，准时到啊，子瀚也来！” 对方说话又轻又快，丝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杜云修还没答应，对方似乎就料定他一定会去，关电话了。 杜云修看着手机发了半天的呆。这才消化过来，原来自己的角色失而复得是这么回事…… 原来，是傅子瀚。 傅子瀚。 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跟对方联系了，对方也没有主动跟他打过电话什么，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原来傅子瀚甚至还跟厉逍开了口。 厉逍肯定也知道这部电影会全球放映，Luc Rohmer是好莱坞的大导演吧，可是却因为傅子瀚的关系，就放弃了这个角色。即使双方的感情再好，但是只要傅子瀚向厉逍开了这个口，就是欠了对方一份很大的人情。 傅子瀚……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云修看了看手机。 他按着按键，翻着里面的电话薄，傅子瀚三个字出现在屏幕上，有好几次杜云修想要打通傅子瀚的电话，问一问，或者道个谢什么的。 可到了最后，却始终按不出去…… 去得太早不好，去得太晚也不好，杜云修只能掐着时间，八点准到了厉逍指定的包厢。 杜云修推开门，他以为对方还没到。 但事实上，房间里已经有三个人了，而且这三个还全部是杜云修认识的——厉逍、傅子瀚，以及……裴清。 见他进来，首先笑着挥了挥手，打招呼的就是厉逍。 厉逍打扮得很潮，短发，全部染成黄色，眉峰很高，天生带着些盛气凌人的姿态，鼻梁又挺又直，勾唇一笑时，嘴角会微微往右偏，有种亦正亦邪的感觉，吊儿郎当中又透着点坏坏的气息，不经意间便让人怦然心动。 坐在他身旁，或者说，厉逍主动靠过去的，是裴清。 裴清拿着话筒，手指细长，正唱着歌。因为唱歌的关系，加上跟这一世的自己也没什么交集，所以裴清只简单的向杜云修点了个头。这样的动作，可能其他歌手见了，会觉得对方在摆天王架子，瞧不起他，不过杜云修明白，裴清就是这种冷清到了极点的性子。 裴清很小就在少年合唱团训练过，是千里挑一进去的。 而后去了国外进修，最后被皇冠荣耀签下，那种冷冷的性格不是没有吃过苦头，在刚出道时，也被前辈“教训”过，但实力放在那里，最终销量、口碑、传唱率，以及时间，证明了一切。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一个歌手能打破他在全亚洲开演唱会的记录，每场演唱会都是观众爆满，黄牛票贵得要死…… Legacy也以一年一张速度发行专辑，目前正在筹划第三张，Amanda曾向有名的作词人邀约，见对方有首写得很不错的歌想要过来。尽管杜云修他们现在是超高人气的组合，得了奖，唱片的销量很不错，结果那个写词人还是轻描淡写的说：“那首歌被裴清定了。” Amanda半是娇嗔半是利诱：“我们等这么久了！就把那首歌给我们啦！ESE不会小气，该给的费用只多不少。” 对方依旧不加考虑：“人家是裴清——裴、清耶。” 不用多说什么。 裴、清，这两个字，代表的天籁和实力，代表的就是所有音乐人心中的圣域。 只是，裴清跟厉逍的关系，什么时候起这么好了？ 一首歌完毕后，杜云修发现，厉逍又是捧场的鼓掌，又是笑嘻嘻的将配好红茶的MATEST递了过去。MATEST拥有琥珀一样明亮的色泽，虽然比较甘烈，却是裴清以往去KTV常点的。而裴清则是神情很自然的就接过了……看样子厉逍做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而在包厢L型沙发靠里面的一点位置。 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正沉默的坐在那里，尽管穿的只是一套简单的休闲装，可身上那种独特气息却藏也藏不住。 面前的磨砂茶几上放着一瓶深金黄色的Hennessy X.O，跟裴清厉逍那种消遣的喝法不同，他更像是在喝闷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净饮，裴清的MATEST四分之一都还没喝到，他却快喝完二分之一了。 那就是，傅子瀚。 不像厉逍那样笑着挥手，也不像裴清只是点个头，傅子瀚看到他的那一刻，似乎微微一怔，没多说什么话，然而身体却在犹豫了一下后，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空位。 厉逍笑得轻佻：“果然某人来了就是不一样！连位置都让出来了，赶紧过去吧！” 裴清端着酒杯，一同淡淡的望向杜云修。 原本让位置的人却仍然一言不发，杜云修在厉逍的打趣下，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了傅子瀚的旁边。 厉逍又笑着调侃了几句，才放过杜云修，然后将话筒递给裴清，讨好又体贴的问对方还想唱什么歌，去帮对方输入。厉逍在ESE对那些漂亮的女艺人就是嘴甜，很会逗对方开心，面对裴清，似乎将他那花花公子讨人欢心的一套用得更加炉火纯青…… 傅子瀚的酒真是喝了不少。 杜云修只是坐在旁边，都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酒味。Hennessy X.O，堪称最上乘的干邑，散发着强烈的尾花、紫罗兰、胡桃以及香醇的林茂山橡木的味道，极端细致的橡木香混着雪茄、香草还有男性原本的气息…… 在这个不大的包厢里，就像暗夜中流动的潮水，有种说不出的微醺的暧昧。 “你怎么过来了。”对方的腔调还是那么特别。 虽然傅子瀚为他做得不少，但是杜云修之前却一直隐隐的防备着，就像对方那种带着异国情调的语音，无时无刻都不在提醒着杜云修，对方跟他格格不入，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经历…… 可是，一个月没联系后，当傅子瀚再次开口时，杜云修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怀念对方的声音。尽管裴清在旁边唱歌，厉逍跟着喝彩，可杜云修和傅子瀚两人却好像在另外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似的。 周围的一切都跟他们无关。 空气中，只有傅子瀚身上Hennessy X.O的独特味道，拂面而来。 “是厉逍打电话叫我来的。” “呵，那小子。”对方又沉默了一下，“他要是不叫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联系我？” “……” “三十一天又七个小时。” “嗯？” “离你生气的那天，已经过了三十一天又七个小时了。”傅子瀚又喝了一口酒，语气似乎微微带着苦涩，“因为别人的事情而对我生气。” 第12章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如果傅子瀚来硬的来强的，杜云修可以撑可以忍，但对方越是这种受伤的口吻，越是用这样的语气，杜云修的防线就越是不攻自溃。 回想一下，傅子瀚其实也没有做非常过分的事情，只是听了别人的“闲话”，跟着说了几句。 他并不像自己那样了解林萱。没有接触，便人云亦云这种事，无论是在演艺圈，还是在平常的生活中，都很常见，避免不了。 傅子瀚在昏暗暧昧的包厢中，在橡木、雪茄、香草混合的干邑酒香中，用着那种大型犬般略带委屈的眼神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又深邃又迷人…… 一直以来，杜云修像根绷得很紧的弹簧，每一步都绷得紧紧的，从重生到最有人气的偶像组合，到拍第一部电影，再到跟褚风争夺金柏奖的最佳新人奖。跟其他同期出道的艺人相比，要么生不逢时，风头被他们Legacy死死盖过，要么出师不利，比如当初抢了他角色的Vincent，杜云修一切看上去星光璀璨，路途坦顺，别的艺人羡慕得不得了。 但是只有杜云修自己才明白，他一直在强撑！ 为了争一口气，为了跟过去不同，为了超越谢颐，太多太多的东西，包括过去他没有意识到的性格问题，人际交往方面，总是来得又急又快，令他措手不及，他只能更快地适应这种状况，最好连成长缓冲的时间都不要…… 但从封景出现，他的人生开始有了不同，封景给了自己很多机会，教了自己很多东西，提醒他以前没有认识到的性格弱点、处事不足，这种过程就像一种漫长的自我梳理与修复，渐渐的，在封景的提点帮助下，他不再悲观，不再不相信任何人。 也许傅子瀚，这个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的人，这样一个少年……他也能重新原谅，接受这样一个朋友？ 这时的点点霓虹，像夜色中的流萤投射在所有人的脸上，一如似梦似幻的人生。 手持话筒的裴清，神情还是一贯的漠然与无所谓，但眉眼间的线条却柔和了许多，一旁的厉逍半搂着他，跟着拍子哼唱，偶尔望向傅子瀚，笑得几分玩世不恭几分邪气。 “……从今以后，所有的记忆与你分享/细水长流的风景/我会和你一起慢慢共赏……”裴清的声线清冽纯粹，像是在冰雪中绽放的莲花。 这时，一切尚未改变。一切，已经开始改变。 《皇家冒险》是一部探险的动作大片，部分场景要在法国拍摄。 除了沙漠的外景，还有一些室内的戏份要在城堡拍。那些古老而尊重的城堡在西方人眼里，代表着一种中世纪的古典浪漫情怀，在长长短短的时光河流里，散发着彷佛陈酿多时的葡萄酒的甘醇。 只是时至今日，那些没落的法国贵族后裔，很多已经无法承担每年古堡所需的管理费和修缮费，要么在一年之中的几个月选择将城堡对外开放，要么转手卖给他人。 杜云修就曾听到导演Luc得意的透露过，这次拍摄所在的城堡，就是凭借他和某个大人物的交情“借”来的，准确来说，对方不仅借给他们拍摄，还开放部分房间给他们住宿，并让城堡的老管家和女佣全力配合，更重要的是——不收分文！ 这种“慷慨”的举动简直令Luc咋舌，因为这座城堡，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为世界文化遗产。前主人虽然负担不起古堡的费用，只能选择卖掉，但是对骨子里承传下来的贵族血统和身份，有种老旧的自豪感，所以当初对购买者非常挑剔。 有的怀疑诚意，有的觉得品味不够高雅，有的觉得对方对法国古堡文化和精髓的理解不够深入，而当那个“大人物”出现时，除了报价，在其它方面的展现也深得城堡原主人的欢心，轻易的就打败了其它几个竞买者…… 如果是以租赁的方式租给他们拍摄，费用就算比不上卢浮宫的，但也绝对不菲！可是——对方却没收一分钱。 杜云修心底也揣测过那个“大人物”。 到底要多有钱，多有品味，才能让原主人畅快的将这座由凡尔赛宫设计师设计的，占地二千平方，自带古董名画，周围是酒庄、果园的古堡卖给对方。 即使他已经是国内的当红偶像，拥有一定的名气、地位和财产，但是现在看来，跟那个买下这座古堡的“大人物”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这种问题再想下去就是庸人自扰了。 杜云修笑着摇摇头放弃，反正他也不是要从这一行赚到多少钱，把握当下的机会，演好每一场戏，就已经足够了。 城堡原定拍摄时长为一周。 虽然不是很赶，但是Luc想看到那种实打实的真功夫。杜云修只是半路跟武术指导学了点皮毛的空架子，碍于第一次出演Luc的片子，能不用替身就硬撑着不用，免得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结果这些日子下来，虽然画面拍得非常精彩，动作看上去一气呵成，但实际上杜云修身上的伤却不少，青青肿肿一大片。一路随行的小助理Linda看了心疼不已，倒是杜云修反过来安慰对方，说，拍打戏这样子根本不算什么，又不是骨折什么的。 尽管嘴上这样说，可是体力的过度消耗却是怎么样也无法勉强的，以至于杜云修没有戏时，就在城堡花园的吊椅上睡着了。 朦朦胧胧之间，似乎有人来到面前，对方的脚步很轻，彷佛担心打扰到他的睡眠似的。 那人静静的凝视着他，眼神温柔得如同夕阳西下时最后一抹柔软的余晖，淡淡的洒在身上，只剩下温暖的感觉…… 杜云修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奇妙的梦境。 他似乎能感受到对方温软的目光，对方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脸上、自己的伤口上轻轻抚过的动作，对方站在身旁，身上有种好闻的久违的味道…… 杜云修想睁开眼。 可身上、眼皮上却像压着千金重的石板，怎么也睁不开，他很想伸出手去握住对方的手，但无论怎么努力，却连伸出手指的力量都没有…… 这样的感觉，似乎持续了一个世纪，又似乎只是一会。 直到感觉到对方安静的离去，杜云修才又陷入沉睡之中，最后被小助理叫醒，所有的一切像是有些美好却惆怅的梦。杜云修揉了揉眉间，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过来，过了一会，才问小助理：“这段时间有没人过来过？” 小助理疑惑的回答：“好像没有吧……” 杜云修说不出心里的感觉，似乎是一种似曾相识，又恍然若失的伤感…… 然而晚餐的时候，Luc Rohmer却在长形餐桌上，十分开心的用银色餐具敲了敲酒杯：“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我们都知道这座古堡是慷慨大方的Richard，Richard.W.Brauchli提供给我们的！今天下午他还乘私人飞机特地过来探望过我们——不过时间有限，他又立刻乘私人飞机飞回去了！” Luc有种法国人的浪漫和幽默。 杜云修能明白对方讲的话，不过注意力却不在Luc的幽默感上，反而更注意Richard这个名字。 Richard，是谁？ 下午回来过？ “好了，虽然这些大忙人就是这样，世界各地飞个不停。尽管，我时常对Richard说，伙计，要不你就停留在我的剧组吧，我捧你当大明星，省得整天飞来飞去，但是Richard显然有更明智的决定——比如，临走前他把酒窖那些珍贵的葡萄酒全部留给了我！让我们任意享用！那个古板的老管家再也不会说什么了！” 连同这个城堡的还有城堡外的一个酒庄，也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有二级升为一级的酒庄。Luc对酿造出来的葡萄酒虎视眈眈，垂涎三尺，但是这座城堡的老管家却忠心为主，一瓶也不肯给，难怪现在Luc得到藏酒可以任意享用的消息，兴奋要得发狂了！其他的演员听完后也开心高呼！ 杜云修也跟着笑了笑。 他对酒什么，并不在意，他更想弄清楚的，反而是，那个Richard…… 就在这时，Luc走到了杜云修身边。 虽然杜云修是Luc亲自挑选的，可是在这边拍戏时却并没有得到任何优待。Luc的重心还是放在男主角和女主角上，这毕竟是好莱坞的剧本，尽管每个人物都有着墨，但是剧情戏和感情戏，无疑主角才是最夺目，最吸引眼球。 在得知杜云修会法语后，Luc也只是惊讶的点头，说两个good，good。之后却再无更深的交谈了。对于这样的差别待遇，杜云修却很能适应，他清楚，自己在国内是有些名气，但是在国外，恐怕连一个三流的小艺人都不如吧。所以得不到重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也只有更加努力，才会渐渐争取更多的机会。 然而这一次，Luc却主动靠了过来。 “Derek，你这段时间表现非常不错！”Luc举起酒杯示意，“那些打戏，很不容易。你辛苦了！这里有盒膏药，是Richard留下的，你用用试试看。” 说完，Luc就把一个乳白色的圆盒递给了杜云修。盒子很光滑，很有质感，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握着手里的感觉也非常好。 “这……Richard？”杜云修挑了挑眉，略带疑虑的问。 “嗯哼，就是他。” “那代我谢谢他了。”杜云修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低头看了看药盒。 装有膏药的圆形小盒子？Richard送给他的…… 杜云修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当初傅子瀚送他药油的那个夜晚，掌心里的小盒子突然有点烫手。 在国外拍了一个多月的戏，尽管时常跟傅子瀚通电话，但是那种感觉跟真正踏上归途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杜云修正想休息几天，调整一下时差，结果从藤泽、蔚逸飞那里听到一个爆炸性的、几乎令人不敢置信的消息——厉睿要将封景踢出ESE！让他自行辞职！ 这怎么可能？！ 杜云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才离开一个月，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巨变？！不可能吧！ 杜云修连忙上网查了查相关新闻——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真的！这一个多星期，几乎每家网站，每份报纸，每份杂志，都在追踪报导这件事！ “封景玩忽职守，ESE高层要求自行辞职！” “封景PK厉睿，谁才是ESE最终的掌权者？” “惊爆！封景，夜店买醉！一夜情！” “封景，成名前就被潜规则……” 一系列看下来，除了正常报导厉睿要求封景辞职的消息外，更多的是封景以前一些恶意的负面新闻再次被翻了出来，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幕后绝对有只无形操控的手！杜云修看完后，第一反应就是给封景打电话，但对方的电话一拨通就是自动进入留言信箱。 “封景，我是云修。我回来了，你在哪里？ESE那边是怎么回事？我想见你一面！” “封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封景，别的先不谈，我们先见见面好吗？” 这样反反复覆打了十几个电话，留了十几条讯息，依旧没有回复。 没有任何回复。 杜云修想来想去，觉得不是办法。虽然他才刚下飞机，但还是立刻披上外套，决定去封景常去的地方一个一个的找！ 有这样一种人。 他们看起来漂亮，骄傲，坚强，可当他们一旦受伤，却只会自己独自一人，默默的舔伤口，等待愈合…… 那样张扬而妖孽的封景，现在却连电话都不肯接，足以见证伤他到了什么程度。对于这样的人，杜云修只觉得心疼。 杜云修开着车。 夜晚的城市被霓虹点亮，车辆川流不息，人流如织，明晃晃的尾灯像是那些熟悉的镁灯，璀璨而无情，他们艺人成名需要这些，但他们的伤口却也会因为这些镜头和镁灯而被更加残忍的对待。 杜云修说不清对封景是什么感觉。 或许只能算是旗下的艺人，或许连朋友的标准也没有达到，但是…… 前世的那些年，他跟封景不熟。不过作为一个陌生的旁观者，他亲眼见证了封景从一个小新人成为风头正劲，唯一能跟谢颐抗衡的明星；却又在最当红的时候，退居幕后，成为王牌经纪人，帮助厉睿夺得ESE的大权，也正因此而被厉晨狠狠报复…… 所有的一切，只用几句话就能概括，可是杜云修清楚，封景付出恐怕远远不止表面那些。 杜云修曾比较过封景和他自己。 封景跟他不一样，封景更果断，更有个性魅力，所以走得更远。但是封景又跟他一样，都没有后台没有背景，都喜欢演艺，都为自己的爱情付出过很多…… 他拒绝的是季导的机会。 而封景，恐怕是当红明星的身份。如果不是要进ESE帮厉睿，拉拢掌握其他艺人，为厉睿争取更多的筹码，杜云修实在想不通，有哪个喜欢表演的艺人会放弃自己如日中天的事业，会在自己生命中最年轻最好的时光，退居幕后，而不是活跃在大银幕上…… 杜云修前世只是一个二流的艺人，却已经感受到那种表演的快感就像上瘾一样，只要尝过一次，就舍不得放弃。连谢颐都宁愿放弃他，也不愿放弃的东西——而当时同样大红大紫的封景，却轻易放弃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感情，才有凌驾于一切的资格。也只有感情，才会让人心甘情愿的放弃其它的东西。 尽管，不是人人都愿意为它而牺牲。 现在，再次接触封景，虽然一开始无法习惯封景做事的方式，但是后来发生那些事情，如果没有封景的建议，没有封景的提点，他恐怕还是过去的那种心态，不会真正去审视自己性格上的缺点，不知道要从哪些方面继续去完善自己。 正是由于封景。 他的人生才是真正的重生。不仅仅在演艺上，更是人生上！ 杜云修从一个又一个会所出来，从一家又一家酒吧出来…… 没有。 封景常去的地方，全部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满天繁星，夜风吹在脸上只剩下一片寒意。杜云修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一点了。 他不死心，又拨了电话过去，即使清楚对方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幻想着有那么一丝丝希望，漫长的拨号过去了，正当杜云修以为会再次听到“您所拨的号码无人接听”时，电话竟奇异的被接通了！ 实在是拨了太多次，以致真正被接通的时候，杜云修都有点不敢相信了，幸好电话的另外一端嘈杂的背景声，货真价实的表明——这个电话的确被接通了！ “你在哪？！你还好吗？！”杜云修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的便是这句，声音满是关心。 “还不错。”透过手机，传来封景酒醉后的那种慵懒嗓音和阵阵嬉笑声，“你说是不是啊，baby……” 杜云修微微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封景这种轻佻的语调和笑声是在跟旁边的人调情。 “你在哪？我去接你！”杜云修当机立断。 “呵，真无聊！打了五十八个电话就是为了这个啊。挂了，我今晚还有其它的‘安排’了。”封景笑得放浪形骸，最后一句话更是暧昧。 杜云修这次一听就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了。 “不准！”杜云修果断的命令道，“……听着，封景，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杜云修缓和了一下语气，慢慢说道。 他其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封景。 封景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碰到这样的事情，宁愿一个人承受，也不愿被其他人同情， 但越是这种时刻，杜云修就越是觉得，他要说点什么，要做点什么！ 再怎么佯装自己心如坚冰，不会受伤，可还是会有最痛苦最难受一个人无能为力的时候啊…… “你在同情我？其实见我跌成这样……你们都很开心吧！”对方的语调冷了几分，“呵呵，看啊，一向自鸣得意的封景也会摔得这么惨！他也有今天啊！” “不！”杜云修立刻大声否决，“不是这样！” 杜云修握紧手机，调整了下呼吸。 “……一直以来，我其实很羡慕你。无论是演员，经纪人，无论是哪个方面，你都做得非常好，你喜欢挑战，积极主动，就算要冒险，要背负很大的风险，你也愿意去尝试！”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就算，就算有的人重生了，重头再来过，如果没有你那种积极，敢于争取的性格，就算拥有天分或者能力，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真的。有些人不喜欢你，这些无法勉强。但是更多的人其实都在羡慕你，都喜欢你啊！他们喜欢你的性格，喜欢你这个人，现在发生这种事，他们当然会关心，而这些——并不是同情，也不是嘲笑！” “是因为喜欢你所以关心你！所以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不希望看到你难过。你难过，你受伤，我们都会为你心疼。” “……”电话的另一端半晌没有声音。 “把地址给我，我去接你。”杜云修呼吸了两下，再次开口，却是一种沉稳的，让对方无法拒绝的口吻。 “……Noble。”封景迟疑了一下，才轻声说道，“东街的Noble。” “我清楚了。乖乖待在那里，别乱走，我马上去接你。” 杜云修赶到Noble的时候，已经快深夜两点。 这是家很有档次的夜店，装潢得十分气派，大厅富丽堂皇，磨砂镶金边的玻璃大门用西方花体字描绘着斜体的Noble字样，华丽而优雅。刚一进门，就有很多或英俊或帅气的招待生穿着清一色的西装制服，齐齐弯腰欢迎自己。 如果是平时，可能杜云修还会感叹一下，夜店招待生的容貌都可以媲美明星了。 但现在，他的整个心里，只有封景一个。 也许正因为满脑海都想着封景，所以杜云修一眼就看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正半躺在大厅左角的真皮沙发上…… 容貌依旧妖孽，因为喝过酒的关系，脸颊透着一层蛊惑的绯色的色泽。墨色剔透的眼睛细细长长，却不像平日那样弯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而是带着一点情色，带着一点冷意，封景线条完美的嘴角冷冷的翘起，无形之中多了一股嘲讽，一丝凌厉的意味…… 高脚杯还放在磨砂圆形茶几上。 封景并没有使用酒杯，而是直接拿着酒瓶对着瓶口就喝，封景倒没有像先前手机里那样，主动跟人调情，不过仍然来者不拒，喝着酒，懒懒的，放浪的回笑着。 “我们回去。”杜云修走到跟前，忽略掉封景身边那两个人不高兴的眼神。 “你？真的来了……”还在喝酒的封景却是明显一愣。 “刚刚电话里不是说了吗？”杜云修一边喘着气，一边环过封景的肩膀。他大晚上都在找封景，花了不少力气。因为喝酒的关系，封景站不大稳，整个身体都是软的，隔着布料能感觉到封景身上柔韧的肌肉，他的身上带着酒气，唇齿之间有着烈酒浓厚的醇香。 杜云修手环上去的时候，这才发现封景的肩膀虽是模特那种衣架子般的平肩，但却意外的单薄，体重很轻，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封景瘫软的靠在杜云修身上，仰起头，细长的眼睛看着杜云修，似乎是在衡量，似乎是在考虑，就这样凝视了好一会之后，封景才吐出一句话：“我的卡刷爆了……” “我付。”只要能安慰到封景，只要能让封景不再伤心，他做什么都可以。 杜云修让把封景送回家，但对方却执意要去他的家。虽然觉得这样不是很妥当，但是刚刚结账的时候，杜云修发现封景竟然喝光了两瓶烈酒。杜云修也担心封景晚上会出现别的状况，带回自己的公寓大概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有什么动静，他也能马上照顾封景。 果然，车里的温度偏高，体内的酒气被蒸了出来，而下车后又遇到冷冽的夜风，冷热一夹击，那些烈酒的后劲就完全爆发了出来，封景不仅步伐踉跄，还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几次又骂又挥拳头。 “他以为那样就能赶走我了！哈哈哈，去他妈的春秋大梦！” “我为他，为ESE付出那么多，凭什么赶我走！” “ESE那些艺人，起码有一大半都是我亲自挑的，亲自！培养一个艺人要几年？一年，三年，五年……我他妈整整十几年的心血都投在这个上面了！” “他以为那点把戏就能赶走我！也太小看我封景了！——我手里还有最后的王牌！……呵呵，不过我不会告诉他……” “他不仁，我不义。要死也要拖着他一起死，身败名裂，鱼死网破，我也要他厉睿尝尝我的感受！让他知道我封景不是这么好惹的！不是想踢就踢的！是不是！嗯？你说，是不是？……” 封景揪着杜云修的领口。 细长的眼睛里闪过狠戾的光芒，像愤怒的烈火一样炙热，像所有被背叛的情人那样悲愤，然而下一秒，那样的光芒就黯淡了下来，先前那种凌厉的语气，也全部弱了下来…… 像是对方身上那种令所有人震惊的力量突然全部被人抽走了似的，只留下一地伤痕。 封景的身体直往下滑。 杜云修一下子没有扶住，眼睁睁的看着封景滑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奢华昂贵的衣服上沾了一地的灰，像是月光下被抛弃的受伤的孩子…… 月光苍白。 封景有那一刻，像是不知所措般的，只是坐在地上，被浓浓的阴影覆盖着。似乎过了很久，杜云修的耳朵里才传来一道虚弱，暗哑的声音。 “当初不是说，只是为了稳定ESE的股价吗？为什么，要按那个女人的意思，把我赶出ESE……” “为什么……” 封景的语气没有先前那样冲动蛮横，只是一些淡淡的，虚弱到无力的字句。 可杜云修却突然感觉，今天这个晚上，周围这些见证了所有的时光，见证了所有悲欢离合的夜风，似乎都跟着封景在轻轻的呜咽…… 第13章 美好的力量 ESE办公大楼。 “两个星期。”高大的男人面对着透澈的落地窗，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势俯视着地面上无数渺小的人流和车辆，“两个星期内，我要见到封景的辞职信。” Amanda有一瞬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在这个娱乐圈待了这么久，分分合合，拉人下马的黑幕不是没有见过，但是直到厉睿把她叫进办公室，亲自下了这道命令，她还是不敢相信。 ……真的要把封景赶出ESE？ 前几天封景和厉睿的事情是弄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但是ESE稍有资历的大人物，谁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暧昧？谁又不知道封景为厉睿立下的汗马功劳？即使那些记者媒体，挨个挨个问她们ESE高层，也没有一个人敢吐出一个准信？敢评论一句？！ 为什么现在……为什么是她？ “封景辞职后，他的位置由你代替。”高大深沉的男人又简单说了一句，波澜不惊的语调，彷佛睥睨一切，掌管一切生杀大权的古代帝王，丝毫不在乎他这一前一后的两句话决定，会在其他人，在整个演艺圈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比起刚刚的不可置信，Amanda此时甚至是忘了呼吸！ 她瞳孔发大，表情明显震惊了！由她替代封景？成为、成为ESE的新总监？！ “我……您是指……” “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巨大的不敢置信后，是深深震惊！这句话在Amanda的脑海里反复回响了几遍后，她才深深呼吸了几口气！ 封景张扬，强势，身上那种光芒和气场明耀逼人！ 即使不再是明星，他依旧可以吸引所有媒体的注意，而除去这些因素之外，他从一个当红偶像，迅速成长为一个高级精明的经纪人——这种能力丝毫不逊色于他的表演才华，甚至，还懂得扬长避短，高明的运用他以前在屏幕的影响力和话题性！ 这样的双重身份，即使带的是一个普通的新人，但只要是在封景手下，这个新人也会有更多的曝光机会！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比其它公司的新人高一个台阶！所以封景能成为ESE的总监，绝对不单单是厉睿的关系。 他的能力，他手中的资源，他过去的经历，是其他经纪人都无法复制的。不是每个当红偶像都会在最红的时候退居幕后，也不是每个偶像，都有能力去当好一个经纪人！ 但是现在，厉睿却在暗示——封景走后，她就是ESE的新总监！ 不，这不是暗示，这根本就是承诺！ Amanda惊呆了，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要跟封景比较，要去取代封景！她唯一的目标，也只是复制穆哲白的道路，跟穆哲白抗衡，培养出一个国际巨星，成为ESE同样的王牌经纪人而已。 但是现在——ESE的新总监！ 总监的Title，总监的地位，总监的办公室，总监的权利，在这栋奢华堂皇的ESE办公大楼里，唯一的总监只有一个，那就是她，Amanda！ 巨大的不敢置信之后，是巨大的诱惑。 Amanda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混乱，脸上发热，手脚却发冷，封景……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人，封景的位置，是她曾经不敢仰望的位置…… “我明白了。”良久之后，Amanda听见自己干涩的，颤动的，明显变调的声音。 Amanda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 是震惊厉睿对封景如此之残酷，还是震惊厉睿许诺把ESE总监的位置给她，种种剧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脸剎红剎白，退出办公室的时候，一下子撞到了外面穆哲白的身上，力道之大，把穆哲白也撞得后退了几步…… 在穆哲白和谢颐两个人的帮助下，Amanda才重新站稳，却混乱得连“谢谢”都忘了说，直接急冲冲的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她要打电话，第一个告诉褚风！ “她怎么回事？”连谢颐都觉得Amanda有些不对劲，好像太激动了。 穆哲白望了一眼Amanda急切得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太协调的背影，伸出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板型眼镜：“先进去跟厉董谈谈那个新片的情况吧。James上次导演的《帝国崛起》全球票房十亿，这次新电影的华人角色，无论要动用多少公关，我们一定要得到！” “嗯！”谢颐的表情也跟着慎重起来，点了点头。 跟厉睿的交谈很顺利，实际上，穆哲白甚至觉得厉睿某些时候似乎有些恍惚，根本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但是厉睿反应得很快，穆哲白虽然觉得有些异样，但也无法确切的判断，厉睿到底是不是在掩饰自己的分神。 不过他的目的只在于——劝说厉睿同意动用ESE所有的关系网络和金钱势力，帮助谢颐夺得这个角色，所以厉睿完全同意之后，他也不去深究厉睿刚才不同以往的表现了。 除了谢颐，事实上，穆哲白对其他人的事情都漠不关心。 哪怕是这段时间同公司闹得沸沸扬扬的，他的直属上司封景，哪怕是，ESE的董事长…… 角色的事情谈完了，厉睿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深思了一下，穆哲白和谢颐意识到，对方还有其它事情要吩咐。 “封景自行辞职，这件事是肯定的……如果记者问起，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穆哲白和谢颐同时一愣，靠在沙发上的身体一瞬间都觉得不自然了。 这个消息他们也听到了，即使没有密切关注，即使不是很在意，即使心理已经有准备，但是亲耳从厉睿口中听到这句话，穆哲白和谢颐还是有些震惊的同时对视了一眼。 “这个自然。我们明白。” 穆哲白反应到底比谢颐快一些，他简短的准确的表明立场，然后找了个借口，快速的带着谢颐离开厉睿的办公室。 “没想到……”谢颐声音有些迷茫。 虽然离开厉睿那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谢颐的心情还是很复杂。他知道，厉睿理智冷酷，手腕狠厉，而封景，在ESE十多年的封景，从他跳槽到ESE就时常见到的封景，结果是这个下场…… 大概，在林萱眼中，自己就是跟厉睿同样残忍无情的人吧。 谢颐觉得胸口很闷，有种莫名的躁动，和深深的沮丧。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封景被踢出ESE这个决定一旦通过官方证实，封景面对的会是怎么样的一场腥风血雨，跟前几天的沸沸扬扬，那绝对不是一个等级的…… 就在这时，有人按住了他的双肩，很沉，很稳的手势。彷佛一下子把他那颗跳脱的心，重新稳稳的，摁回胸腔里——谢颐知道，那个人就是穆哲白。 “刚才Amanda就是因为这件事。” “嗯？”谢颐语调上扬，诧异的转过头望着穆哲白，不清楚对方到底在指什么。 “前几天只是放出风声，和一些小动作，但是并没有真正的打击到封景，只要ESE不在台面上发言，媒体也无法落实这个消息的真伪。但是一旦交给Amanda，性质就不一样的。估计就是这几天吧，ESE会有大的动作，也许，是记者发布会？” 穆哲白说着，见谢颐的心思放在了他的话上，不再像刚才那样陷入往事的自责，才拍了两下对方的肩膀，收回了手。 “但是Amanda……厉睿为什么要这么做！还让封景自行辞职？” “自行辞职应该是封景那边传出去的吧。” “封景是ESE的功臣，大家都知道这点。厉睿的原意，应该是让封景自己辞职。这样对ESE负面形象可以降低到最大，暗中还应该答应做出补偿——只不过，封景完全不买他的帐，故意将事情闹开，闹大。” “自行辞职？” “这样的说法，一传出去，任何人都知道里面有文章，何况是那些鼻子比狗还灵敏的媒体狗仔。” 穆哲白摘下板型眼镜，镜片上落下了些许的灰尘。 他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抽出专用的眼镜布，擦拭了起来，而不戴眼镜的穆哲白，眉宇之间的气质未必没有厉睿深沉：“厉睿有厉睿的手法，封景也自然有封景的渠道。” “我是说厉睿当时和厉晨争夺ESE大权的事情，是封景帮的忙，他以什么理由要辞掉封景。我的意思是，他居然要辞掉封景？”谢颐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穆哲白有几秒没有做声，只是一边擦拭眼镜，一边组织语言。 “怎么说呢？封景和厉睿，就像古代的将军和帝王。封景张扬，有能力，一直为厉睿冲锋陷阵，尤其在前期牢牢的抓住了那些艺人，就是厉睿争权失败，他那时也能随时带着那些艺人跳槽。倒是即使厉晨掌管了ESE，也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元气大伤，再重新培养打造当红明星，没有几年是不可能的。” “而厉睿，就是古代的帝王，深谙帝王之术。他要的不是功勋，而是权力，地位，威望。封景在争权一战中，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不会不感激。但是中国就是这样，杯酒释兵权，狡兔死，走狗烹……” “厉睿忌讳的就是功高盖主。实际上，当初封景手上帮助他的筹码，在厉睿看来，未必不是以后有可能威胁到他的潜在因素。所以厉睿一当上董事长之后，就立刻把封景升为总监。” “总监？呵呵。似乎是对封景的肯定和感谢，让封景的权力更大了，但是未必不是明升暗贬。自从封景做了总监，厉睿就没有让他带过艺人！怎么说的来着，说封景现在要做的，不是一个经纪人，而是统御整个宣传部门。这是个很好的理由……只不过，更重要的是把封景和他的筹码一刀切断。现在逼迫封景辞职，也不会有艺人跟着封景跳槽吧。” “当然，这些只是以前的事情。”穆哲白重新戴回眼镜，眼里也流露出封景的一丝同情。 “可是封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就拿这两年来说，他以平常五倍的资金去培训Legacy，厉睿当然不在意这点小钱。但厉睿未必没有放在心里。” “随后是杜云修车祸的事情，封景不但没有告知厉睿，反而以ESE的名义，让剧组拖延时间，等待杜云修的痊愈，ESE甚至为此付出赔偿费。这一点，他已经逾权了。” “如果这两件事，厉睿都觉得可以包容，那么在新人奖投票上，封景简直就是在当面挑战厉睿的权威。艺人是ESE的，ESE的董事长是厉睿。既然厉睿已经决定要将新人奖颁给褚风，封景还力挺杜云修，太不明智了。” “而近期，Luc Rohmer的那个角色，厉睿一直想要给他弟弟厉逍吧。结果还是被杜云修得到了。据说两人为这件事还争论过，以厉睿宠爱弟弟的那种程度，就算最后是厉逍让的，他也未必不会把这件事算在封景的头上，觉得封景没有在里面做过什么手脚，劝说过他弟弟放弃角色。” “乱用职权，逾权，挑战自己的权威，甚至捍动到自己的家人。厉睿是谁，厉睿是ESE的董事长。一个董事长面对这些，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谢颐听话后，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只是无力的用手撑起额头：“可是……他们在一起也有十多年了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站到越高的人，得到的东西很多，但是失去的东西也不会少……”穆哲白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的光，安慰的拍了拍心情依旧低落的谢颐。 “哦，对了，那Amanda是怎么回事？难道厉睿让Amanda……”谢颐突然记起他们刚刚碰到Amanda的那个情景，如果厉睿都吩咐了他们，那么Amanda恐怕也是这件事。 “厉睿应该会让她做得更多吧。”穆哲白勾起唇笑了笑，只是眼底毫无温度，“既然封景不愿意低调的辞职，那么就只能使出比较强硬的手段了。如果顺利的完成这件事之后，大概，就是Amanda坐上封景的位置了吧。” “她？她有这个能力吗？就算手上带了几个小明星和Legacy——能力远远不及你！为什么不让你当总监！”对于Amanda极有可能成为ESE的新总监，谢颐完全不认同！ 听到谢颐这样维护自己，站在自己这边。穆哲白脸上轮廓的线条才柔和了一些，嘴角勾起的弧度多了一丝温度：“厉睿连封景都防！见你地位高了，还想培出个褚风，来牵衡一下。”穆哲白哼了一声，当初厉睿想要褚风得最佳新人奖的用意，他不是不知道，“封景走了，新的总监是我，你觉得他放得下心吗？” “可是，Amanda，她？总监这个位置，太高估她了吧。” “就是这样。厉睿才会选她吧。有点小能力，自命不凡，看不到差距……这样的人不是最好控制吗？比起带领一百个聪明人，带领一百个平庸的人，更轻松也更容易。”穆哲白笑了笑。 “那你……不觉得委屈吗？明明能力更强，却无法更受重用。” “当然不会。”穆哲白透过薄薄的镜片，凝视着谢颐英俊迷人的眉宇。从二十几岁时的惊鸿一瞥，被对方耀目的光彩所吸引，幸运的成为眼前这个男人的经纪人时，他就只有一个目标…… 倒是对方怔了一怔，似乎想不通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对于我来说，只要有能为你开拓这条星路，扫清你通往梦想这一路途中所遇障碍的能力就足够了。”穆哲白看着谢颐的眼睛说道。 “我这辈子只有一个愿望——只要你能达成你的心愿，成为影帝！” “其它的一切，是否受到重用，是否成为总监，都不重要……”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傅子瀚不怎么高兴的放下刀叉，琥珀色的眼睛失望的看着杜云修，“回国第一天为了封景放我鸽子，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谈的还是封景，到了现在……希望我能帮他？” “帮他？”傅子瀚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你希望我怎么帮？这是ESE内部的事情，还是，你希望我动用皇冠荣耀的力量。” “……不，不是的。”杜云修下意识的反驳，但他心底其实也知道，自己刚刚提封景的事情，还是希望傅子瀚能有好的提议，或者能帮上忙。这两天，只是短短两天，所有媒体的风向都不一样了。如果说先前只是捕风捉影，炒旧饭，把封景以前的八卦重新挖出来，那么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先是媒体纷纷指责封景的职业操守，什么当经纪人的时候，潜规则手下的女艺人，否则就不安排活动，不接通告；接着公开宣传封景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滥用ESE的公款，并且不是一次两次；同时大肆“爆料”封景曾经淫乱的私生活，再爆料当年封景成为明星，就是因为被某些制作人“有了不一样的关系”而被重捧，这种关系甚至还延续到金柏奖！暗示金柏奖有内幕——被封景用权色交易在背后操控！ 这样的力度完全触及了很多公司，艺人，和普通人的底线！完全从工作、为人，各个方面，统统将封景全部否决！以前对封景不满的那些人趁机落井下石，为了报复，大肆编造被封景怎么样怎么样，或者以知情人的身份再次爆料博得版面趁机炒作。没有得到金柏奖，或者得到却被暗示是封景私下交易，这时要么心生不满，要么赶紧撇清，封景其他的一些朋友，一旦开口帮腔，就会马上被指责，跟封景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这种言论一波接着一波。 虽然只是两天，却像洪水大肆侵袭，瞬间淹没了整个报刊杂志互联网和电视！ 而这两天，封景哪里没去，只是待在杜云修的家里，光着脚躺在沙发上，开着电视看媒体对他的报导，然后冷笑着喝酒。 他让杜云修买的酒全部是威士忌，伏特加的烈性酒。 杜云修第一次发现封景竟然这么能喝，空腹痛饮，一日三餐，简直当饭，以往光鲜亮丽的模样全然不见，很是颓废。封景没有流露出丝毫伤心的样子，正是因为如此，杜云修才更加清楚——这个人的痛，已经痛到了骨子里，痛到了骨子里，还在强撑…… 他给封景做饭，封景不吃，他让封景少喝点，封景冷冷看他一眼，就要离开。 现在是什么时候？ 所有的记者都恨不得天天用摄像机把封景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全部拍下来。杜云修哪里敢让封景以这个模样出去！以这个模样出去，再被记者媒体污蔑围追堵截，在他伤口上撒盐！ 杜云修只恨不得紧紧的搂着他。 他想告诉他，不要听，不要看，什么都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 杜云修跟傅子瀚不欢而散。 杜云修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力，很没用，到了现在，他除了给封景买酒做饭，在他被人诋毁的时候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给Amanda打电话，对方说不要多管闲事！ 他给藤泽、蔚逸飞打过电话，希望记者采访他们的时候，能为封景说两句好话，对方却说上面有命令，无能为力。 他给褚风打电话，对方沉默了一阵之后，笑着反问，既然这么想帮他，你怎么不直接跟ESE撕破脸？说到底，你也怕吧？怕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得到的新人奖，得到的人气，因此而被ESE冷藏？ 他给柳艺，连导打电话…… 杜云修给所有认识的人都联系过，却没有一个艺人，敢在这个时候反驳，反而都是避嫌的心态。毕竟，现在跟封景扯上关系，就等同于，淫乱，黑幕，潜规则，权色交易，以往的奖项来历不清…… 杜云修对着镜子，整了整衣服。 英伦学院风的黑色针织衫，雅灰色的丝光衬衫，沉稳的黑色，雅灰的嬉皮，衬得他高挑腿长，时尚而贵气。对比前两天的焦躁，无能为力的模样，今天的杜云修显得神清气爽，彷佛心中丝毫没有阴霾了，这幅模样，连封景都注意到了。 封景歪在沙发上，瞇了瞇狭长的眼睛，打量着镜子前那个认真整理袖子的人——彷佛要做出什么慎重决定的杜云修，吞了一口烈酒，结果不小心呛到了！ 杜云修连忙过去，想要拍了拍封景的背。 封景手一挥，声音有些嘶哑：“别管我！走开……呵呵，又要出席什么，是新片开机？还是记者采访！你们都走，都走开，为了你们的目标，为了你们的人生——通通滚开。” 痛苦的神色从杜云修脸上一晃而逝，他还是拍了拍封景的背，帮他顺好气后，才缓缓收回自己的手。 “我真的很爱演戏。真的。” “那种感觉就像上瘾一样。每拍完一个片子，我就更期待下一个角色，下一个片子。会是什么样的角色？会有什么样的故事？我还能演得更好吗？能让更多的观众注意到我饰演的角色，感受到我想传达给他们的东西吗？” “……那种感觉，那种想要演戏的渴望，好像就在我的骨子里，我的体内，如果骨肉剥离有多痛苦，那么不能演戏对我来说，就有多痛苦！” “如果问我这一生，最不放弃的，我会回答，一个就是爱情，另一个就是演戏。但是现在，有更重的东西——那个就是做人的底线。就算因此，不能演戏了……也，也是没有关系的。” 杜云修低着头，突然笑了笑。 “这身衣服，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吧！没关系的，我记得就够了。” “真的，你可能永远无法了解，你对我的帮助有多大……是你，让我重新站在这个银幕前，是你，让我更看清我自己……”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有的人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演戏。有的人只有一次机会，而我，已经尝试过两次了。” 杜云修抬起头，朝封景露出一个温柔如春日湖水的笑容，虽然这个笑容中，带着心酸，带着…… “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很感谢你！” 某个电台采访。 这次的采访是Amanda为Legacy接的活动，也是为他们第三张专辑预热。虽然原来的合同上，定为九月份就应该出这张专辑，但是因为种种原因，现在只有一个EP出来，早已经超过了合同的期限，不过由于他们跟ESE签的合约是五年，现在才两年多，加上ESE一直在捧他们，褚风等人也没怎么计较。 当然，在上节目前，Amanda再次耳提面令，不许回答关于封景的问题，说着这话的同时，目光更是锐利的看了一眼杜云修。 然而杜云修只是浅浅的笑了笑。 果然，到了节目最后，作为这段时间的头条热点，就是主持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提出跟封景相关的问题：“最近有很多关于ESE总监封景的新闻，你们作为ESE的艺人，怎么看待这些事情的呢？” 褚风正要说：“我们更想回答关于这张EP的事情，相信收听的歌迷对这个更在意。” 杜云修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突然开口，甚至盖过了褚风的声音。 “那些报导完全不可信。” “封景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他带过很多艺人，跟很多圈内的人合作过，他的才华，他的能力，他的个人魅力，无论是身为曾经的演员，还是如今的经纪人，都是值得肯定的……” “他的付出，他的努力，他为ESE所做的，值得用一切去肯定！” “而我，一个被他亲自面试，一直能够幸运的，演戏到现在的艺人，更是对他一直抱着深深感谢的心情。” “所以，无论其他人怎么样，我都会一直站在他这边，相信他，并且一直坚持他！” “如果ESE执意开除封景，作为被他一手培养，至今踏入演艺圈已经两年的我，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一个人，如果在栽培自己恩人被这样污蔑的时候，连亲自为他说话也做不到的话，我会感到很遗憾。” “要是封景被开除了——那么，我，云修，也会离开这个毫无人情味的公司！” “能够听到这些粉丝，我的云迷们，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也请一并相信封景！相信他，支持他，就是相信我的为人！万分感谢！” 杜云修的声音很冷静。 他就这样对着话筒，很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着这些话。这些注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的话语，但是在场的任何人都无法阻拦他。 ——因为他的每一个字都充满力量。 执着，认真，感恩。最普通，却又是令其他人都羞愧的力量。 第14章 番外 林萱《最好不相见 傍晚的黄昏，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天际染成了一片深橙浅红，辉煌而又哀伤的颜色仿佛美人脸上略带倦意的浓妆，又仿佛浮华的盛世在黑暗来临前的一声叹息。 林萱半倚在白色的躺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 别墅面朝大海，带着咸味的海风拂面而来，轻轻吹动她乌黑柔软的长发，金乌西坠，林萱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只看得清书上一行淡淡的小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林萱微微一怔，情不自禁地轻轻读了一遍。 这些带着哀愁的文字在她的舌尖轻盈流淌，终是如海上的雪白泡沫，消失在天际，在黄昏的这一刻，一些前尘往事犹如被海风翻动的书页，纷沓而来……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在这个圈子数十载，兜兜转转，沉沉浮浮，林萱交过几个男友，有圈内的艺人、导演，也有圈外的精英，每段恋情都有一个美好的开端，可惜却从无善终。不知是应了算命大师给她批过的“事业如日中天，然而情路多舛”，还是，在更早的时候…… 早些年的演艺圈还没形成如今的规模，甚至被一些黑道把持着，时有不堪入目的事情流出。 尽管这样，能够成为那时的当红明星依旧是一件风光无限的事。 年轻的少男少女将你奉为神话，你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滴眼泪，每一则绯闻，都会引发他们极大的关注。一些身负巨债、面容姣好的女子在不知险恶的情况下，踏入了这个圈子，有的一夜成名，有的沦入风尘，有的靠拍不入流的写真写真为生…… 林萱觉得自己很是幸运。 不知道是她温婉的容貌让她轻而易举的就获得了观众缘，还是她从不违背安排的性格让东家颇为满意，总之她从一开始就出演女主角，然后一步一步被捧上最受欢迎女艺人、最佳女主角的宝座。那时的她，春风得意，连粉丝最抗拒的恋情都可以秘密进行。 原以为一直都会如此顺利，可是没想到一个晚上就摧毁了所有的一切。 这么多年后，那时胆战心惊、惊魂未定的心情她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日后经历过其他的大风大浪。 她从未想过竟真的会遇到黑道大佬，从未想过竟真的会被拉去“陪酒”，从未想到他们那么大一群人，可是却连当时的男友不敢出声，不敢帮她…… “陪酒”之后会是什么？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是怎么流出来的？圈内那个反抗的女明星从此人生全毁的事情，一瞬间全部浮现在她脑海。那些人就是她的前车之鉴，而她即将步入她们的后尘！她的清誉，她的事业，她的人生，可能因为今晚就全部毁于一旦，她泪流不止，害怕惊恐，惊慌失措，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下来。 她不想去，她不要去…… 一起来的朋友，一起来的男友，随便哪一个过来帮帮她，帮帮她啊！ 可是那些不出声的沉默却像一只凶残的手把她往绝路上推…… 没有人能体会她那时的心情，没有人知道她当时有多么绝望，哭得站都站不起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当年的那个男友一直在悔恨，一直在等自己，她仍然无法原谅他，无法原谅那一晚…… 那些是她熟悉的朋友，那个是她当时爱着的男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那个黑道大佬强势蛮横，浑身戾气，叫嚣着如果今晚不陪他，他们所有人都不用回去！ 那时的她整颗心都已经跌进深渊！ 她甚至已经做好，一旦她被强行做了那些不堪的事情，立刻就退出这个圈子，远走国外的决定！她绝不要成为这个圈子茶余饭后的笑料，绝不要因为这件事以后被逼着拍一些下流的片子！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近乎心死如灰的那一刻，那个容貌普通的男艺人会主动站出来为自己求情。 她看到对方颤抖却依旧执着坚毅地说，请放过她。 她看见对方被黑道大佬打得鼻青脸肿，仍然一遍又一遍为她求情。 她看见对方浑身是伤，目光却依旧执著坚毅，恳求着黑道大佬放过她…… 够了，够了！当时的自己大声哭喊着。 那些熟悉的朋友不敢出声时，她心冷；自己爱着的男友不敢站出来帮自己时，她心死。然而这个同在演艺圈，只有几面之缘的艺人为了自己被打得满身重伤时，却再一次点燃了她差点万念俱灰的心。 够了够了，不要再打他了，我跟你们去，我跟你们去！我陪酒我陪酒…… 她哭着喊着，眼泪簌簌往下落，大颗大颗的泪水滚烫不已。 这样就够了，只要她知道，这个世上即使有人知道不自量力可仍会为了她站出来，保护她，这样就够了…… 她要的，也只是这些。 她这一生，哪怕日后发生任何事，只要想想那一晚，就什么都能熬过去；只要想想那一晚，哪怕再大的困境，仍会心存温暖与善念。 那个容貌普通的艺人。 可能从不知道，他拯救的不仅仅是那一晚的她，他拯救的，是她这一生的心…… 对方骨头断了好几根，整整在医院住了三个月，中间被经纪公司骂过无数次，不是骂他多管闲事，就是骂他搞得合同拖延违约，然而每次他都没反驳，也从不后悔那晚的举动。 林萱那时才知道那个男人叫杜云修。 她来看过对方几次，还让经纪人帮忙把杜云修欠下的违约金还给经纪公司，对方知道后，只是淡淡笑了笑，却在伤好后拍了戏，又悄悄把钱送还给了她的经纪人。 她的片酬很高，她不在乎那点钱，但那些钱对于杜云修来说，却是要拍好几部电影的片酬。 她诧异，终于忍不住问对方，那晚为什么要救她？并不是爱慕她，也不是为了她的钱，更没有因此让她帮忙什么，那么他到底图自己什么呢？ 身为男人，就是要保护女人。很多人都会那样做吧。 然而，杜云修只是淡淡道。 那个下午，杜云修的眼神清澈而干净，像是暮雪千山下一顷碧湖，澄净的连六月天空的影子都照得出来。当时的阳光温暖而和煦，微风轻拂，这个虽不帅气可是越看越让人觉得舒服的男人，在那一刻，竟有种无法言语的清新迷人…… 很多时候，女人需要的，不是你长得多么帅、多么有钱，而是在她们最需要你的时候，即便要抛下一切，你也会为她们挺身而出。 能带给她这样安全感的男人，大概这一辈子她也就见到杜云修这一人吧。 渐渐地，她跟杜云修越走越近；渐渐地，她发现原来杜云修的演技是那么精湛；渐渐地，她发现杜云修那么温柔，厨艺是那么棒。有杜云修陪伴的日子，她心情愉悦，事业如火如荼。任何人看到她都会说，萱萱，你这段时间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啊…… 她旁敲侧击地问姐妹们对杜云修的印象，她们都不看好他，觉得他不帅，星途黯淡。她也试探过经纪人的看法，经纪人别有深意地说，偶像女明星是不能有绯闻的，何况，他帮不了你什么……” 她不是没有气馁过，不是没有失望过，但她还是…… 最后她前男友竟然跑过来对她说——你以为杜云修喜欢你？大错特错，他喜欢的是……” 得到杜云修的默认后，她的心情比失恋还要难过。 杜云修对她仍然很好，然而她那时的自尊心却无法接受那样的事实。她故意疏远他，故意对他不理不睬，故意暗示有多少名流富豪喜欢她，杜云修最先只是觉得疑惑，接着了然，最后便不再联系她…… 可一旦杜云修真的不联系她了，她的心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糟。 就在她摇摆不定，特地远赴国外拍戏时，那件事爆发了。一瞬间所有的媒体口诛笔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轮番声讨，视杜云修如洪水猛兽，将他批判得体无完肤！ 她听朋友说，谢颐的粉丝把杜云修家都砸了，整个房间砸得稀烂不成样子。她听经纪人说，杜云修在路上不小心被人认出，整条街的人都对他冷嘲热讽，辱骂不休。她甚至听说整个演艺圈集体封杀他、雪藏他，所有的剧组都不愿收他，所有艺人都不愿跟他沾边…… 明明是穷途末路。 然而当自己在国外打电话给他时，却还骗自己，说没有怎么样，让自己不要太担心…… 浑蛋！撒谎！ 如果没有怎么样，为什么连在国外的我都知道你过得不好呢？如果没有怎么样，为什么谢颐会在电视上报纸上彻底撇清跟你的关系呢…… 杜云修，你不会知道我的心情。 我希望你过得很好很好，但是一想到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会伤心难过。可当我知道你是过得如此不好，我心如刀绞，会比你还要难过还要难受。 你是……你是我费了这样大力气才说服自己只当你是朋友的人啊…… 你怎么可以不幸福呢！ 经纪人的劝告，公司的命令，她通通不要听，当时的她心心念念只有一件事——她要回国！她要回去找杜云修！她一个一个求剧组，一个一个求导演，你们帮帮他，帮帮他吧！他演技真的很好，你们是知道的……” 她的经纪人说她傻，她的朋友说她着魔了。 可是她们懂什么呢？ 如果那一晚杜云修没有站出来，没有为她求情挨打，哪里还有现在的她，哪里还有现在的影后林萱。 杜云修在她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快要毁灭时，出现并拯救了她。 她所回报的，不过是名利的损失，不过是人情的亏欠。 所谓的世俗物质，跟一颗差点就变得冷酷黑暗的心比起来，真的是渺小太多了…… 她见证了杜云修的那几年，她见证了杜云修的低谷。 她见证了杜云修几乎被整个演艺圈封杀，拼了命去求别人，才能演演龙套。她见证了即使杜云修演龙套也会被导演发掘，觉得他演技不错想提拔为男配角，却在得知他是杜云修后，叹息着撤回之前的决定…… 我有朋友在经营酒店，要不，你去帮帮她？有时，连她都看不下去他一次次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想劝他离开这个圈子，另谋出路。 但杜云修只是抬起眼眸，说，我还是想演戏…… 杜云修是她见过的最纯粹的一个人。 他想演戏，是真正只想演戏，而不是为了什么其他的附加原因。 终于，她见证了几年之后，封杀解除。 杜云修终是凭借自己的演技被提名金柏奖的欣喜，以及失之交臂后极力掩藏的失落。当时的她只以为杜云修是太想得到这个奖，没有想到又是因为谢颐…… 谢颐。谢颐。 无论这个人如何大红大紫，无论这个人如何平步青云，她都发自内心看不起他。 一个人究竟要势力到何种地步，一个人究竟要冷酷到何种地步，才会对昔日的友人撇清到这种地步，并且一次又一次在对方心头插刀，逼得对方四面楚歌…… 杜云修从没在她面前表现过感情的脆弱，或许这是他作为男人的坚持。 但林萱知道，在被封杀的头两年里，杜云修每晚都睡不着，深度失眠，每天要靠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她也发现，杜云修在她面前仍然维持着原来的淡定与微笑，却在不被人看到的时候，眼眸里流露出的，是一种深深的疲倦、寥落和虚无。 她很害怕，害怕杜云修会坚持不下去。 她很害怕，害怕杜云修从此陷在这被背叛的沼泽里。 幸好，杜云修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杜云修。 他并没有因为这个世界对他恶意，而将自己的心蒙上尘埃，并没有因为谢颐的落井下石，而变得愤世嫉俗，他依旧随和，关爱动物，与人为善。 这么好的男人…… 每次林萱看着杜云修都发自心底感叹。 那一晚，他们赤着脚，在沙滩上散步。 所有的星辰都坠入大海，海面上星光一片，犹如破碎的璀璨的钻石，细腻柔软的沙粒从他们脚趾间淌过，夜幕中有夜航的飞机轰鸣飞过。 杜云修走在前面，她跟在这个男人后面。 一步一步踩在这个男人留下的足迹上，似乎这样就会永远跟这个男人的生命有着一种亲密的交集。 那一晚，他们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 咸咸的海风吹动着他们单薄的衣衫、他们的发，最后她忍不住，将脸颊轻轻贴在眼前这个宽厚、令人心安的后背上，顿觉一片温暖，她喃喃低语：“难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对方低声回答，依旧是温柔的语调。 她脸微微发红，心底竟是有些少女时的娇羞。 “要是……我们就在一起好吗？”她终是忍不住说出声，不料一个大浪打来，海浪盖过了她的声音，两人的衣服全被打湿，他们半是惊讶半是好笑地叫着闹着赶紧跑远。 “你刚刚说什么。”喘着气的杜云修问道，眉宇温和。 她也气喘吁吁，看着对方夜色下的轮廓，却是再没有勇气说第二遍…… 从没想到，一别竟是永远。 从没想到，那一晚竟是她见云修的最后一次。她花了几年的勇气说出那句话，可如果早知道，以后、以后都无法再见到云修，她当时就会连下辈子的勇气都用上，告诉对方那句话…… 当噩耗传来时，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直敬业的她，破天荒向导演要求休息，请假回国。一路上她浑浑噩噩，经纪人在说什么，机场的人员在说什么，她听到了，但却是什么也听不见，所有的一切全部变成了一片灰色的背景和杂音。她只觉得她的那颗心被冰封住了，从此、从此再也不会有春风过境来温暖她…… 灰色的石碑。 白色的花，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好像快要压到人的心头。 她看到那个男人也来了。 真的很可笑，真的很不公，杜云修因为他，因为那件事变得憔悴不堪，神采黯淡，那个人竟然依旧光鲜明亮，依旧帅气逼人。 为什么真心付出的人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这个人却心安理得，毫无愧疚？！ 她恨苍天不公，恨他们带走了杜云修。 管他什么影帝，管他什么地位，她就是忍不住骂他，忍不住对他发飙。 “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你现在来是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季导要杜云修演主角！——是他把机会让给了你，你才能一炮而红，夺得当年的最佳男主角！你的演技，连他的百分之一都不及，要不是因为他，要不是因为他爱你，你会有那些机会吗，你会有今天的地位吗！ “可是——那个时候将他推向深渊的，却是你！ “你根本没有资格来，你根本不配来……” 她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悲痛，到最后禁不住流出眼泪。 就连老天也感受到她的悲伤，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绵长的雨丝滴落在杜云修灰色的石碑上。 活着的人没有说过一声抱歉。 而死去的人……却再也听不到了。 那个对人友善，对爱忠诚，用着最淳朴、最真挚的心去演戏的那个人再也不在这个世上了。 从此，她久居国外。 她不想回国，不想踏上那片伤心地。 先前的男友，如今已经成为声名赫赫的金牌经纪人，他总是来找她，告诉她自己在等她，他那个漂亮的妹妹也总是对自己说，他哥哥很后悔，他哥哥真的为此改变了很多…… 可是，她宁愿谈新的恋情，交新的恋人，却不想回头。 因为一回头，她就会想起当初云修是怎样救下自己，因为一回头，她就无法抑制自己去怀念云修，怀念以前的时光。 周边的人说，她这几年气质变化很大，整个人也变化很大。 少了一份活泼，多了几分清冷，不说话的时候冷得像一块冰。 她自嘲，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要活泼到什么时候。 然而，她心里真正想说的是： 在这个从此没有杜云修的世界里，还有谁会让她重信这个世上的温情呢？那个人一不在，好像连寒气都无法抵御了。 咸咸的海风吹来。 空气里的水汽快要渗入肌肤，夕阳落下，水天交融，漫天星光倒映在这片宝蓝色的海水上，她是如此喜欢这里，喜欢这片海景，因为这里跟当时的那个夜晚一样的浪漫，一样的美丽。 林萱站起来，海风拂动着她白色的裙角，勾勒出她美丽的倩影。 晚霞星光映得她仿佛希腊神话中面容瑰丽内心沉寂的女神，身边的书页在风中翻动，呼啦啦轻响，那一行字已经模糊得看不清，却被她记在心里。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如果当初没有见到杜云修，是不是日后就会不一样，是不是日后，她就不会对他…… 林萱想了想，微微一笑。 可是，若是真的没有遇见你的话，我的世界将会是一片荒芜吧！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几天后她就会收到金柏奖颁奖典礼的邀请函，并不知道再次回国后，她就会看到那个演技精湛得令人熟悉的电影，更不知道就是那个主演，会在金柏奖之后的party上为她挡酒解除难堪…… 第15章 新番外 学功夫 “Derek，你来看看这招，我练得怎麽样？ “Derek，这里有什麽好吃好玩的？你要带我！ “Derek，晚上我们一起……” “Derek……” 《偷天换日》拍到第七季，剧组来这里拍戏取景，这一切无可厚非。 但是……封景眯起狭长的眼睛，面色不善的看著成天缠著杜云修，完全成为杜云修小跟班的那个美国少年。 那个叫David少年长得其实挺讨人喜欢。 眼眸浅浅的，发丝软软的，一脸聪明相。女生会被他那种贱贱的笑容迷死，而男生也通常会把这种人当成死党。 封景一开始对这少年的印象也不错。 但是自从发现他每天恨不得在杜云修身边摇尾巴，像只毛色漂亮，狐狸般脸型的威尔斯柯基犬后，封景就有一种…… 他去片场探班，对方仅把他当成杜云修的经纪人。 他给杜云修带吃的，对方毫不客气据为已有。 他跟杜云修晚上约好了一起去看电影，对方却偏偏拉杜云修去什麽大排档，让杜云修尽“地主之谊。” 地主之谊？ 哼，连中文“很高兴见到大家”都说不清，这种四字成语倒学得挺溜噢？！ 杜云修见David是刚来这边拍戏的少年，离家背井的。 即使觉得缠人，有什么要求，也尽量答应了。反正一个月后，对方就会随剧组回美国。 封景倒是有种一巴掌拍死对方的想法，尤其是看到对方斜戴著棒球帽，穿著宽大的印有骷髅头的T恤，滑板裤，Nike板鞋，冲著杜云修露出贱贱的，又该死的可爱笑容后。 这日封景又来探班。 事实上，自从发现这个叫David的美国少年这样缠著杜云修之后，封景探班的频率就比以往高出很多。杜云修正在拍戏，封景为了不打搅他在一旁静静的看著，过了不一会，David挤了过来。 “喂，Derek的经纪人。” 喂什麽喂，没大没小的，封景暗中腹诽，懒得看他一眼。 “Derek演戏很棒吧，你看他的眼神，他的动作，怎么那么有感觉，一点都不像演的，好像他就是里面的人物，那个黑人，你看，跟Derek一比，实在差多了，一看就在那演……” 叫自己就叫“Derek的经纪人”？连个名字都没有？ 提到杜云修话还挺多的，语气还挺崇拜…… “Derek给你说过吗？上次我们《偷天换日》去参加电视节目时，现场的女粉丝激动得不得了，有的解开领口，让Derek把名签在她的胸口，有的拼命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往Derek手里塞，嘿嘿！”David又开始说个不停。 是吗？还有这回事？ 那段时间他好像回国处理一些事物，不在美国。 “不过Derek一个电话都没打给她们……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封景眉毛一挑，冷哼一声，他做这种动作通常都会显得特别凌厉。 “别想了。Derek对你没兴趣。” “你你……你会英文啊。” 怎麽？见他不说话，不回应，就以为他听不懂？封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这么肯定Derek经常陪我，我提什麽要求，他都会答应。”少年不满那个身为“Derek的经纪人”这样不看好自己。 封景眯起狭长的眼睛定定看了少年几秒。 目光犀利，带著一种逼人的气势。 这个东方男人，狭目薄唇，如缎长发，阴柔妖孽，David一瞬间有种被东方传说中的“九尾妖狐”盯上的感觉…… “你知道Derek的身世吗？”封景嘴唇轻吐。 “身世？”少年疑惑，不是演员麽。 “难道你不觉得他的功夫特别得好？一般人根本达不到他的境界，但是他本身就是一个低调的人，很多招数其实精通无比，却故意‘露拙’，这就是东方人的‘中庸之道’，尤其是在这麽一个圈子和他那样神秘的家世背景……哎，不说了，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封景一边说，一边摇著头，似乎这是一个秘密，后悔自己漏了口风。 “什麽不该知道？什麽神秘的家世？”David本身对杜云修崇拜到了极点，无论杜云修做什麽，都认为是最好的。现在被“露拙”“东方”“中庸之道”“神秘家世”这些完全不了解的词汇更是把David的好奇心挑得老高。 “不能说，不能说。”封景摆著手，一幅很为难的模样，“我答应过杜云修，不能说的。” “说嘛，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少年一改之前的态度，殷勤的求著封景。 “这个……” “我发誓！绝不外漏！！”少年信誓旦旦。 “好吧，我看你的模样也是不会多嘴的人。”封景皱著眉头，仍然十分犹豫的样子，甚至还叹了一口气，心底却知道鱼儿已经咬钩了。 “在东方有个神秘的武功世家。里面的孩子都是从小被本家培养，传授各种秘籍要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精通各种阵法机关草药医术。”封景煞有其事的说道，一脸正色，“你看Derek除了武术之外，是不是还懂针灸和穴道，这就是最最神秘的两门——银针和点穴！” “即使在东方，也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因为这种东西要外练身体，内练心法口诀，要有深厚的内力……只有世代家传的名门望族才有最最神秘的秘籍，其他人根本看不到，也学不到……” 少年越听越神奇，越觉得神奇就越相信。 在过去那些东方拍的武术电影中，似乎很多人都是为了争夺一本武功秘籍心法的，有原本武功不错，但是被坏人逼得跳崖的，最后跳崖之后机缘巧合的得到什麽传世武功。 “你、你怎麽知道的这麽清楚？”David已经全盘接受了。 “我家少爷来演戏，我身为他的暗卫，不可能不跟著。”封景神秘的勾了勾唇，眼里闪过又神秘又低调的光芒。 David又羡慕又佩服，心里又开始忐忑。 “要想让家主认同你也不是没有办法……”封景皱了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说到，“只是……” “只是什么？”David心切地问道。 “只是……我们家门规很严，每一位家主只承认有功夫有身手的人。除非你武功够高，能够打败十个暗卫！” “什么？打败十个暗卫……”少年惊讶地张大嘴，完全陷入了震惊之中。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手，又没有人教他…… David踱着步子走来走去，不经意地再次瞥见封景，对了，这个人不就自称是什么暗卫吗？他像发现什麽新大陆，惊喜叫著，“那你能教教我吗？教我武功。” 几天后，杜云修见David每天都是有力无气的样子，似乎没有吃饱，也没有睡好。 杜云修有点纳闷。 再几天后，David人瘦了一圈，老是腰酸腿痛，望著自己的目光更加崇拜，但是同时又欲言又止…… 这边的戏份拍完，整个剧组要会美国的时候。 David终於一幅鼓起勇气的样子，跟在杜云修身后，又难过又羞愧的说道：“Derek，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 “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修炼’，天天‘辟谷’，内外兼修。每天跑10000米，同时还压腿什麽……但是，实在太艰难了，我好饿，我还是喜欢披萨，汉堡包。压腿压得我筋痛死了。封景也时常来摁住我的背，帮我往下压，虽说‘严师出高徒’，但我觉得腰都快要断了……” “我、我想我打不赢你们家的暗卫了……” “对不起，Derek，我要回美国了。”少年一脸可怜兮兮的，像只被蹂躏许久后的小狗，看得人特别不忍心。 云修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麽。 封景在一旁不做声，眯著细细长长的眼眸，似乎……忍著笑。 少年一步三回头，终於到了登机处，正在回望的时候终于发现一丝不对劲。 平时对他超级“严格”的封景，此时狭长的眼睛闪烁著某种狡黠的光芒。 视线对他的视线后，然后封景镇定的，竟然妖孽而嚣张地伸出食指和中指，还朝他比了一个——“V”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朗朗晴空下。 无声回答他的，只有封景狡黠的微笑，和右眼下方的泪痣。 第16章 序章 在现实世界里，范冰冰有一句话说：“我能经得住多大诋毁，就能担得起多少赞美。” 然而并非所有的艺人都能有她那样强大的内心和运气。 在这个小说虚拟世界的娱乐圈中，杜云修就是一个演技精湛可是时运不济的演员。他曾经有过一夜成名的机会，却因为种种原因，让给了当时的好友谢颐。而后者凭借这个机会，从此平步青云，一跃成为人气爆棚的影帝，至今仍在娱乐圈风生水起。而杜云修，却因丑闻缠身，饱受诋毁，甚至一度连跑个龙套都十分困难。 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是曾经受过他帮助的林萱一个一个去求那些导演好友，说：“帮帮他，你们帮帮他吧。你们知道的，他的演技真的很好……” 杜云修因此才有了慢慢翻身的机会，然而一次车祸夺走了他的生命，却也让他意外重生。 重生？ 这是属于奇迹的两个字。重生之后，你想做什么，是改变命运，还是继续勇往直前？杜云修选择了后者，他想再次踏入演艺圈，重新实现当年没有实现的梦想——成为影帝！ 在面试时，杜云修精湛的演技就令所有的面试官惊叹不已。在第一次受邀试镜时，更是让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折服，然而ESE的总监封景却没有将这个角色给他，而是给了另外一位新人。这种娱乐圈的暗箱操作，杜云修司空见惯，可是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对自己有偏见的封景却将他拉入ESE重金秘密打造的一个四人偶像组合Legacy（奇迹之光）！ 这个组合一夜之间红遍整个亚洲，创造了种种惊人的纪录！而杜云修作为其中一员，也大放异彩。在封景的影响下，杜云修渐渐变得更加自信，更加懂得自己的价值。杜云修即将出演电影，在封景“不破不立，不舍不得”的鼓励下，有别于竞争对手的保守方针，他选择了与新锐导演合作，勇于承担票房的压力！ 然而，开拍不久，杜云修为了救同剧组的女主角柳艺，身受重伤。对方的经纪人却为了要炒新闻，故意含糊其辞。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经纪人Amanda为了要助她的秘密情人褚风一臂之力，不仅没有帮他澄清，反而在暗处故意挑拨他和导演的关系。 危机一触即发——导演要求换人！ 此时，是封景大刀阔斧地解决了问题，一边向导演、女主演施压加利诱，一边召开记者会，向所有媒体为云修澄清。而重伤的杜云修更是逞强来到剧组，对导演说：“只有我能演好那个角色——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那个角色！”那种热爱演戏的光芒，从不曾在他身上磨灭。 杜云修所主演的这部电影票房优异，他被提名最佳新人奖，就在封景对他信心满满之时，岂料幕后更有高人操作，厉睿通知谢颐等人，务必将这个奖项定给另外一个艺人。封景跟厉睿的观念分歧越来越大……但是没有想到在最后一刻，杜云修反败为胜，获得了此年度金柏奖的最佳新人奖！封景和云修激动不已！ 可是，杜云修没有想到，就在他被林萱介绍给法国名导出国拍电影之际，ESE内部风云突变，高层震荡，厉睿不但要将封景逐出ESE，并派Amanda联合媒体，进行造谣诋毁！ 封景处境艰难，却维持着高傲的自尊强撑。媒体报纸胡编乱造，情况对封景越来越不利！可是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支持封景，没有任何人敢公开为封景说话，以免被ESE这个庞大的势力盯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杜云修会有怎样的举动？ 大戏拉开了帷幕。 第17章 止战之殇 某个电台采访。 这次的采访是Amanda为Legacy接的活动，也是为他们第三张专辑预热。虽然在原来的合同上，定为九月份就应该出这张专辑，但是因为种种原因，现在只有一个EP（小专辑）出来，早已经超过了合同的期限。不过由于他们跟ESE签的合约是五年，现在才两年多，加上ESE一直在捧他们，褚风等人也没怎么计较。 当然，在上节目前，Amanda再次耳提面命，不许回答关于封景的问题。说这话的同时，目光更是锐利地看了一眼杜云修。 然而杜云修只是浅浅笑了笑。 果然，到了节目最后，作为这段时间的头条热点，主持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提出了跟封景相关的问题：“最近有很多关于ESE总监封景的新闻，你们作为ESE的艺人，是怎么看待这些事情的呢？” 褚风说：“我们更想回答关于这张EP的事情，相信收听的歌迷对这个更在意。” 杜云修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突然开口，甚至盖过了褚风的声音。 “那些报道完全不可信。 “封景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他带过很多艺人，跟很多圈内的人合作过，他的才华，他的能力，他的个人魅力，无论是身为曾经的演员，还是如今的经纪人，都是值得肯定的…… “他的付出，他的努力，他为ESE所做的，值得用一切去肯定！ “而我，一个被他亲自面试、一直能够幸运演戏到现在的艺人，更是对他一直抱着深深感谢的心情。 “所以，无论其他人怎么样，我都会一直站在他这边，相信他，并且一直力挺他！ “如果ESE执意开除封景，作为被他一手培养、踏入演艺圈已经两年的我，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一个人，如果在栽培自己的恩人被这样诬蔑的时候，连亲自为他说句话也做不到的话，我会感到很遗憾。 “要是封景被开除了——那么，我——云修，也会离开这个毫无人情味的公司！ “能够听到这些的粉丝，我的云迷们，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也请一并相信封景！相信他，支持他，就是相信我的为人！万分感谢！” 杜云修的声音很冷静。 他就这样对着话筒，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些话，说这些注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的话语，但是在场的任何人都无法阻拦他。 ——因为他的每一个字都充满力量。 执著、认真、感恩。最普通，却又是令其他人都羞愧的力量。 这是调频电台的直播。跟其他录制后再制作的电视节目不一样，这是现场的、不可剪辑的，主持人和嘉宾的每一句话听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Legacy的人气更是注定了这次电台采访有极高的收听率！ 但正是这种场合，正是这样的时刻，杜云修发出了这样的言论—跟ESE完全对立的言论！绝对支持封景的言论！ 电台的监制赶紧给愣住的主持人打手势，让她立刻结束节目！而整个过程一直在提防云修的Amanda更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这么没脑子！竟然真的公开跟ESE作对，跟她作对！ Amanda气得一个箭步冲进直播间。 她这些天好不容易控制住媒体，把封景逼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却被云修这样飞来一笔—刚才的言论太正直，也太有感染力！连她都无法预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万一闹大了，厉睿会怎么评判她的能力？！她总监的位置还能不能到手？！ “云、修！身为ESE旗下艺人，你就是这样回报ESE的？！”Amanda咬牙切齿，怒火中烧，“我告诉你！你能在演艺圈混下去，不是因为封景！而是因为ESE！” “以后——你不用再接通告！不用再上节目！不用再接戏！不用再拍广告！就一直在家‘好、好、休、假’吧！” 尖锐刺耳的女声将“好好休假”几个字一字一顿，说出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寒意，听得藤泽和蔚逸飞心惊肉跳！他们从没见过Amanda如此暴怒的样子！调频电台在场的主持人、监制和其他工作人员也不由得心生寒意，面面相觑！他们清楚自己亲眼目睹了一场要将当红艺人进行“雪藏”的事件…… 所有人都被Amanda这种怒气冲冲的模样吓到了。 除了……杜云修。 杜云修站了起来，摘掉耳麦。 他的动作优雅且轻柔，他的目光平稳柔和，一点儿杀伤力也没有，仍然像是一潭平静清澈的湖水。 但周围的人却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惊，Amanda更是一怔。 在藤泽、蔚逸飞的注视下，在褚风也捉摸不透，挑起了眉毛、目露疑惑时，杜云修却一步一步走向Amanda。 “你、你要干什么？”看着逐渐走近自己的云修，Amanda突然没有了刚才那种强硬的怒气，心底反而生出一丝后怕…… “谢谢你以前的照顾。” 然而，杜云修只是停在她面前，目光平和地对视着Amanda的眼睛，轻轻说道：“还有就是……你永远也比不上封景。” “无论哪个方面。” 杜云修离开了电台。 他的身姿完美，步伐清雅，而Amanda却差点连站也站不稳。 所有在场的人，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人，不像是刚刚被宣告“永久雪藏”的沮丧艺人，反而更像是一个永远温柔却坚定着自己信念的骑士！ 或许，他无法打败敌人…… 但——他却撼动了所有人的灵魂！ 杜云修的言论立刻被转登在互联网上！ 一时之间引来无数人的关注和评论，有人猛烈地抨击“云修和封景蛇鼠一窝，私生活糜烂至极，不堪入目！”也有人嘲笑“他以为他自己是谁？！不就是得了一个小小的新人奖，还说什么封景辞职他就走，他以为他能威胁ESE？笑话！……” 在越来越不堪入目的评论中，首先反击的就是云修的粉丝。 “你了解云修吗！你们凭什么这样说他！你认识封景吗！难道媒体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叫‘三人成虎’，知不知道啊！” “不许你们诬蔑修修！我相信修修，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挺封封！！” 粉丝的一封公开信更是坚定地支持着杜云修： 云仔一直是个很努力的艺人。 他的成长，他的认真，一点一滴，只有我们这些关注他的人最清楚。 而现在，云仔又让我们看到了新的一面——做人的底线。 云仔说：“一个人，如果在栽培自己的恩人被这样诬蔑的时候，连亲自为他说句话也做不到的话，我会感到很遗憾。” 听到这句话时，我们很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因为，真的。 在我们长大的同时，在我们懂得越来越多的圆滑和妥协的同时，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讲真话的勇气…… 我们会相信封景。 因为我们更相信你，云仔。 你值得我们每一个云迷尊重和信任！ 就在Amanda限制了云修的一切活动，并且利用媒体关系，将一切反驳的声音减到最少时，《水果日报》突然刊登了一份艺人的联合公告！ 我们是所有曾被封景照顾以及同封景合作过的艺人。 在过去的那些合作和私交中，我们所了解的封景，是一位极有才华，极有能力，经常提携后辈、照顾后辈的人。他是一位优秀的艺人、经纪人，是一位极好的朋友，以及合作伙伴。无论是台前还是幕后，封景都热爱着演艺事业，热爱着自己的工作！ 近日，一些媒体带有恶意诬蔑的报道，已经完全扭曲了事实。所以作为认识封景，同封景打过交道而熟知封景的我们，决定联合发表这份公告，以正视听！ 后面是一长串艺人的签名。 那些曾经被封景带过的、合作过的，演员、导演、制片人的名字，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整半个版面。 Amanda拿到这份报纸后，恨不得将它撕成一万片！ 她刚刚动用ESE的一切关系，让那些互联网不要再出现对封景有利的消息，甚至派枪手在网上大肆诬蔑，反驳云修的粉丝！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些艺人，前几天不是什么话都不敢说吗？怎么现在，却弄这个什么联合声明！ 偏偏那些人跟云修还不一样，他们在演艺圈已有些名气和地位，是封景在这十几年逐渐认识、结交的一些朋友，他们本身并不在ESE，所以根本无法用ESE的名义，来命令或者威胁“雪藏”。如果是单个艺人发表支持，就算不在ESE，她也照样可以立刻派记者去编造他和封景的绯闻，泼他脏水。 但是现在——整整半个版面的签名！ 她可以利用ESE的势力，诬蔑一个、两个、五个艺人，但她如何编造整整半个版面的艺人？Amanda第一次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然而…… 这仅仅是一个开端。或者说，在云修点燃导火线之后，一个接着一个，被压抑许久的巨浪，全数爆发！还没过一天，褚风就正式公开对媒体说，封景的事情，已经让他彻底对ESE失去信心。一个为公司鞠躬尽瘁十几年的总监，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而为封景说话的云修，也因此被ESE“雪藏”！Legacy再也不是完整的Legacy……他也彻底被凉了心，所以决定退出ESE！ Amanda从助理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完全不可置信。 褚风怎么敢！怎么会公开说出这样的话！他又不是云修，又不是脑袋被门夹了！从来没见他在自己这里抱怨过，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厉睿的命令，之后获益的将是她？而一旦她成为ESE的总监，她可以给他更多的机会！更好的角色！ “褚风要离开。”助理小心翼翼地汇报。 “离开？！”Amanda脸上一层寒霜，指尖却不住地颤抖，“行啊。让他付一千万的赔偿金！否则就别来找我谈！”字字句句，简直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助理被Amanda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磕磕巴巴：“好像……好像，品优娱乐公司，要替他付……” “——褚风！”Amanda双眼燃烧起近乎仇恨的火光，她竟被他摆了一道！ 那边的褚风刚刚接受完采访，这边的媒体就同时报道了好几则消息。 “封景曾经带过的艺人有……” “封景所带艺人曾取得过的成绩……” 一篇一篇报道下来，任何一个认识字的人都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封景带出的艺人，全部红过，有的即使已经过气，但也曾经红极一时！ 这表明什么？ 这表明封景并非一无是处！并非只会给ESE带来负面消息，滥用职权！而在这些报道的铺垫后，是更劲爆的消息： “品优娱乐决定挖人——曾经的当红偶像，如今的当红总监！” “皇冠荣耀高薪聘请封景，开出惊天价码！” “一切负面炒作——只为挖人！” 在这些真真假假的烟幕弹之后，媒体记者一窝蜂地跑去访问ESE的竞争对手品优娱乐，以及另外一个唱片界的领头羊：“难道被ESE抛弃，爆出无数负面新闻的封景，竟然真的这么抢手？！” 品优娱乐的发言人立刻否定了这件事。但是同时也抓住机会，狠狠抨击竞争对手，暗示他们冷酷吸血，毫无人情味，人心大失！甚至以云修为例，暗示ESE极其糟糕，随意“雪藏”艺人！ 而皇冠荣耀的态度则要暧昧许多。每当有记者问起，皇冠荣耀就把封景过去的成就大肆夸耀一番，并且表明公司需要这样的人才。记者问具体的薪酬，皇冠荣耀便说：“如果这样的人才真的能到公司，开出的条件绝对优渥！” 虽然也有人质疑，ESE是拍戏起家，封景带的都是演员，而皇冠荣耀旗下都是歌手，一个带演员的经纪人跳槽过去……难道是当歌手的经纪人总监吗？皇冠荣耀旗下的经纪人不反对？尤其是旗下的王牌经纪人柳章，是什么态度？ 但是面对所有的这些质疑，皇冠荣耀要么含笑不语，要么四两拨千斤。 “现在的格局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们欣赏有才华、全面的艺人，无论是演戏，还是唱歌。封景过去的成绩，和在演艺圈的地位，足以胜任这样的职位。” 而这边，Amanda为此焦头烂额的同时，在董事长办公室的厉睿也接到了其他股东的电话，都抗议他的这个决定——这个决定造成人心不稳，被竞争对手质疑公司的形象！尤其是一个姓周的股东，更是大肆反对厉睿开除封景的决定！甚至指责他把ESE弄成现在一团糟的样子！那个姓周的股东本身就是一个虐待狂，要不是因为对方掌控着ESE近百分之十的股份，厉睿根本不屑同这种人打交道。 “你真的要离开ESE？”Amanda闯入褚风的公寓，声音尖锐。 相比Amanda的愤怒，褚风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一点也不慌乱，只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ESE哪里对你不好！你是Legacy的队长，公司给你接戏，给你出专辑，到底哪里亏待你了？！” “不，当然不亏待……” 褚风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比Amanda高出两个头，这样站起来的时候，气势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封景的事却让我们这些ESE艺人心很凉。谁对谁错，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只不过碍于ESE的威压，大家都不敢说出来而已。” “封景？！”Amanda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讥讽地笑了一声，“别拿他的事当借口！品优娱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放出消息，为什么会为你支付违约金和赔偿金！明明暗中早就跟品优娱乐谈好了价码，就别在台面上说得好听！ “真的仗义执言，怎么不跟云修一样？！你有那样的正义感吗，你有那样的勇气吗？！封景的事不过是你跳槽的借口！” 到了现在，还在拿封景当挡箭牌！ 相比褚风在公开场合为了封景说话，Amanda更愤恨的是对方竟然背着自己早就跟品优娱乐有了协议！如果她当上了ESE的总监，最后得益的是谁？！还不是褚风！可是对方，竟然在这个时候…… 褚风沉默了一下。 Amanda望着褚风，突然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褚风不再是自己认识的褚风了。 原来她想把褚风培养成谢颐那样的人，复制谢颐的道路——台前有自己的偶像魅力，高高在上，台后却万分信赖自己的经纪人……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年轻、依赖自己的艺人相爱，又能拥有亲手打造出天王巨星的成就感。她为她们两人规划了那么多，为褚风的演艺事业考虑了那么多。她以为自己是褚风的保护层，褚风依赖她、需要她，她的能力足够打理他的事业——从没想过让她所做一切像泡沫一样粉碎的，不是来自外力，而是来自她为之付出、对她说爱的褚风！一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就生出一种强烈的恨意。 “的确，我没有云修那样的勇气。所以我只敢在那些艺人发表了联合声明、在确定品优娱乐一定会为我付违约金和赔偿金之后，才敢在记者面前说出那些话。”褚风说。 “但是，那些话却是我真实的看法。 “这件事，ESE真的做得不够地道。厉睿已经给了封景很沉重的打击。现在又利用整个ESE的势力，想把封景的事业、名声也毁了…… “——封景究竟做错了什么？被诬蔑打击的是他！事业、名声，全部失去的，也是他！ “而一个人，心究竟要多狠，才会用这样的手法对待跟随过自己的人？！” Amanda的唇动了动，却无从反驳封景的事情。 “我是想跳到品优娱乐。并不是因为ESE对我不好，而是，对我太好，好得已经将我未来所有的路都设计好了！演技模仿谢颐，服饰品位模仿谢颐，接的戏演的角色，谢颐都曾经演过类似的。他是我的偶像。可我不能模仿他一辈子！即使我喜欢他，模仿过他，也许现在无意中仍然有被他影响的痕迹存在，可是，我是褚风——褚、风啊！我是褚风，不是谢颐。 “再这样待在ESE，我只能永远按照ESE设计的路走。人气再高，都不会有自主权。因为即使再过十年，我都不可能超过谢颐。而一个靠模仿起家的人，又怎么可能超过真正的本尊？！一直没法超过本尊，就只能永远在ESE的安排下，继续复制他、模仿他、再复制他、再模仿他……只要想想，就觉得可怕。这种心情，你能明白吗？” 褚风看着Amanda说着，黑曜石般的眼睛，不复刚出道时那样的神采奕奕，而是多了一丝疲倦和沉淀。 演艺圈就是如此。 比普通的生活要复杂得多，可能一个艺人两三年所看到的，所经历的，抵得上普通人多年的阅历。 这是一个让人迅速成熟，以及，更迅速……沧桑的地方。 “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一定不会同意。”褚风望向Amanda，“你有你的事业，你有你的目标……我或许是你的恋人，但也是你手上的艺人。”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Amanda往前走了一步，她抓住褚风的衣服，紧紧地抓住，“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Amanda的表情依旧高傲，妆容依旧精致，但是她的眼里已经溢满了脆弱。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褚风跳槽品优娱乐意味着什么！她是ESE的经纪人，褚风去了品优娱乐，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在一起…… 恋情怎么可能还会持续…… 一直没有说透。 一直想用赔偿金的事情把褚风拖住，正是因为她深深切切地明白，一旦褚风去了品优娱乐——所代表的，不仅仅是ESE的艺人支持封景，主动离开ESE；也不只是Legacy从此将会解散，最高人气组合不复存在；更不只是她办事不力，让手上的艺人跳槽到竞争公司，能力在厉睿那里打负分…… 最重要的是——她跟褚风之间的恋情，将彻底结束！ 在一半趋于对总监位置的追求，一半为了自己的情人有更好发展的情况下，她狠下心，对过去还是小菜鸟时提拔指点过自己的上司、自己过去暗恋的人，下狠手派记者枪手诬蔑。没想到与此同时，自己的恋人却有了跟她分道扬镳的想法…… Amanda突然有一瞬间，体会到了封景的处境和心情。 被大众所指，被孤立抛弃的封景，那种陷入绝境的情况其实比她糟糕得多…… 糟糕很多。 现在的她，只是看着褚风就觉得眼眶发酸，心如刀割，尽管她极力强撑。 那么封景呢…… “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Amanda用嘶哑的声音问他，佯装镇定，只是抓着褚风衣服的手指，力道却大到将布料扯得变形。 她的声线不再尖锐，而是一种低哑得近乎破碎的声音。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无坚不摧的女强人，可是在这一刻，她才知道这种滋味是如此难受。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被厉睿甩掉的封景有多难受。 可是…… 封景还有一个云修敢站出来为他说话，而她，却什么都没有了。 “Amanda，”褚风的眼睛也划过一抹悲伤，“不要太相信厉睿。他对封景都可以如此，对其他人……以后，你自己要多保重……” 回应褚风的，是Amanda满面的泪水，以及一记响亮用力的耳光。 过了很长时间。 Amanda已经离开，但是那一记耳光的红色印记还残留在褚风的脸上，隐隐刺痛。褚风用力抹了下右脸，才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Amanda来过了……已经跟她摊牌了。” “那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你之前说，有办法将违约金降到最少？” “你不就是因为这话，所以才会在公开场合发表支持我和要离开ESE的言论吗？”对方在电话那边喝了口酒，似笑非笑。 “什么办法。”褚风不想再绕弯子，他的心情依旧沉重。 对方笑了笑。 “品优娱乐的合同，我看过了，可以签。不过对方也许会因为赔偿金的关系，想修改条约，比如多抽佣金，或者加些其他的条款——千万不要答应。 “而且那笔违约金最好不要对方出，你自己来出。” “但是违约金要一千万！” “只是名义上的一千万罢了。任何一个律师来打这个官司都可以压到七八百万……不过虽然你违约了，但是ESE也同样违约了。” “ESE也违约？”褚风微微诧异。 “我记得九月份要安排你们出第三张专辑吧。现在十一月了，却只有一张EP！” “……这个理由管用吗？”褚风有些迟疑。 “当初专辑的条约是框架合同内的子合同。同样具有法律效用。尤其你们Legacy是一个组合，它耽误的不仅是你一个人，而是你们四个！如果你们一起上告的话，ESE一共要支付的赔偿金，也有四五百万了。” “何况，在云修说出那番话之后……”封景像是陷入回想中一两秒，略微停顿了一下，“现在形势已经不一样了。” “如果你下定决心，我会打电话帮你……跟厉睿谈。最后，三四百万就可以搞定违约金吧。” “三四百万，也是个大数目。都差不多是我这两年的积蓄了。”褚风掂量了一下，“不过，要想全新的开始，这个价格——值！” “你觉得值就好。”对方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你主动找上我，又这样帮我……”谈到这种地步也差不多了，褚风沉思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是因为不想让云修一个人陷入这种局面之中吧？” 对方半晌才开口，却只是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你不是也有自己的野心吗？所以才会趁机跳槽。” 褚风明白对方是不愿正面回答。 他的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一方面觉得云修那样自毁前程的做法很可惜，然而这种可惜中又夹杂着隐隐的敬佩；另一方面，他觉得曾经那样骄傲光鲜的封景，如今被整得那样惨，很可怜…… 但直到封景找到他后，他才明白封景的能力其实比他知道的要强大得多。 就像这种合同违约的事情。 在封景手中，何尝不是一个打击ESE的武器，而封景在ESE待了十几年，其中的黑幕、违法、把柄，不可能一无所知……只不过封景在此之前一直没有反击。 或许是对厉睿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又或许是想看看对方究竟会把自己逼迫到何种地步。对于自己所在意的人，如果不是被逼到悬崖边，怎么可能舍得痛手反击。 任何反击，都会伤到他啊。 只是现在，封景看到了。 在受到伤害的同时，封景对其他人更加防范，开始全然不信任。甚至暗地里，已经准备同厉睿玉石俱焚了。 但是云修，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站了出来。 他公开力挺封景的言论，不仅给ESE重重一击，也让封景改变了做法——大抵是这个时候，比起报复厉睿，封景觉得更重要的是护住云修！ 因为云修力挺了封景，所以封景说什么也要保护云修。 这两人，没有什么更亲密的交集，然而在相互守护对方的这一点上，却又是如此契合。 仿佛冥冥注定。 而自己，只是封景为了不让云修一个人孤立无援，成为攻击焦点，于是进行利益交换的一枚棋子。 谈不上信任，谈不上朋友。 褚风苦笑了一下，摸了摸Amanda扇的那记耳光残痕，如果以后自己陷入封景今天这样的地步，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像云修那样力挺自己…… “我说的那些话，不仅仅是出于利益交换。”即使明白封景不会像信任云修一样信任自己，但褚风还是忍不住开口，“在这个ESE，我最感谢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云修，他让我明白什么是演戏。而另外一个，就是你。” “那次的金柏奖之后，是你让我看到了自己跟云修之间的差距！只可惜，”褚风苦笑了一下，“我做不到云修那样，成为第一个公开支持你的人……” 直到很久以后。 云修跟那个人一起成为了影帝，褚风才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执意要离开ESE。 不光是一直被压在谢颐的光环下，更是因为云修。 他无法超越的，他想做而无法坦率去做的事情，那个叫云修的人都做到了。 第18章 时间的灰烬 封景关了电话。 那天云修回来后，仍然像无事人般的，劝他少喝点酒，给他做香喷喷的饭菜。他依旧拒绝，冷笑，自顾自地喝酒。第二天云修没有去公司，他不觉得奇怪，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有去，封景随口问到，对方只是微微一笑说“休息”，等到第五天第六天，封景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这个时候，他才从网上得知，云修竟然公开地说了那些话！ 封景已经是众矢之的！ 但是云修却毫不在意那样的说法会让自己也跟着成为箭靶！ 封景明白了。 为什么云修不去公司——因为他不用再去了。 他想过很多狠毒的办法报复厉睿。 但是那一刻，他的心情，像是泉眼里涌出温暖的泉水从他心中仇恨的坚冰上淌过……比起那种如同被全世界背叛的憎恨，他竟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在成千上万人的冷漠中，云修一人所给予的温暖，却可以拯救他的整个世界。 他不是不恨厉睿，不是不想报复厉睿。可是现在，被恨意几乎折磨得快要扭曲的封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若是他真的这样做了，那云修怎么办？那这个真心真意热爱演戏，倾其所有，赌上一切只为力挺自己的云修该怎么办？！ 他可以自私，可以冷酷，可以跟厉睿斗得你死我活。 但是他不能就这样毁了云修的演艺事业，毁了这样一个真心喜欢演戏的人。 他开始打电话给以前的朋友，让他们帮忙。 最后，那些朋友中一个很有地位的人回电话说：“如果我们单独发表声明，支持你，肯定马上就会淹没在其他大大小小的娱乐八卦中，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但是，连那个新人云修都能站出来支持你！我们这些长年的朋友，岂会连他都比不上？！所以——我们决定联合发表声明。” “谢谢。”饶是一向张扬如封景，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感动。 “当然，不用感谢我。我也是会把这个声明独家卖给某个媒体的。他们有了独家，联合声明也有地方发挥它的效用——双赢！哈哈哈。” 对方也是在演艺圈待了多年的老狐狸。 “不过真的要感谢，就谢谢那个敢第一个站出来，公开支持你的人吧！他才是最勇敢的。” 那个老狐狸长叹了一口气。 “像他那样的年轻人……在现在的演艺圈，真的很少见了。” 如果说厉睿在整件事伊始处于极其有利的位置，那么云修的那番话便是反击的第一枪，而随后的联合声明，以及其他艺人陆陆续续的支持，再加上皇冠荣耀和品优娱乐在这趟浑水中搅动，则完全扭转了局势。 不过，这还不够。 即使台面上势均力敌，硝烟四起，但是实质性的问题却丝毫没有解决！褚风的违约金，云修的“雪藏”，他的辞职…… 封景躺在白色真皮沙发上，狭长的眼睛微眯，转动着手里的酒杯。 杯子里的葡萄酒色泽鲜艳，气味香醇。 那种被背叛的憎恨，如今想起来依旧觉得难受和耻辱，但是封景发现，他已丝毫没有先前那种一定要置厉睿于死地的强烈想法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再是最好的方法。 云修的路还很长，以后会更加出色，甚至有扬名海外的可能。 自己也不过三十来岁。 就算一听见“厉睿”这两个字，心依旧在滴血。但是，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后半生也赔进去——在厉睿完全毁了他的前半生，让他觉得那么多年的感情简直是个讥讽自己的笑话之后？！ 封景一向是张扬的。 但这一刻，他的脸上才浮现出一直以来隐藏许久的孤寂——那种仿佛所有的繁华在幽深夜色中消失殆尽的寂寞。 他把玩了手机半天。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 厨房里云修正在为他做晚饭。 在得知云修被ESE“雪藏”之后，封景努力克制自己，酒少喝了，开始正常吃饭了。以前他和厉睿都忙，各有各的饭局，在一起要么让佣人做，要么在高级餐馆解决，直到吃了云修做的饭后，封景才突然觉得，原来家常菜也不错，他很久都没有尝过这个味道了…… 云修忙来忙去的背影终于让封景下了决心。 他用力按下号码，等待接通，厉睿的手机彩铃设置的是厉逍现在最新专辑的一首歌曲。 封景听在耳里只觉得讽刺。 他原以为厉睿这两年对自己越来越少的关心，是因为公司规模扩张，工作更忙的缘故。但是对待弟弟，即使身为日理万机的ESE董事长，厉睿依旧有时间听厉逍最新的专辑，下载他最新的歌曲。 越是微小的事情，才越能看出一个人对自己是否关心。 很显然，他没有得到。 “厉睿？” “……封景。” “呵呵，是我。”封景回答得很自然，但对方却像是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通电话似的，一时之间没有接话。 “你决定，辞职了？”不过厉睿毕竟是厉睿，他喜欢掌握主控权。 “辞职啊……”封景重复了一遍，后颈仰在沙发上，似乎有在考虑的样子，“是啊，你之前说，如果我主动辞职，会再给我百分之五的ESE股份当做……补偿？不过，你的未婚妻应该不喜欢这种说法吧。” “让我想想，叫青春损失费，或者精神损失费，会不会好听些？”封景一边低声笑着说，一边在沙发上换了一个更加惬意的姿势。 “随便你。只要你辞职。” “果然厉董就是这么言简意赅，雷厉风行。处理私人感情和处理公事一样，手起刀落，连血都不见。不过，你难道不好奇——如果我拥有了ESE百分之五的股份，我会怎么用？”封景像是很困扰般地反问道。 只是他清楚，对方简短的几个字，就可以让他已经逐渐愈合的心再度被撕扯开，鲜血淋漓，连嘴角习惯性的笑意也泛着苦涩。 “……你觉得，送给厉晨如何？”封景似乎在自言自语。 “当初他输得那么狼狈，说不定到现在对ESE还是很感兴趣。毕竟他自己手上也有ESE的股份……当然，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就算我和他的股份加起来，即使再挖其他的股东，和他们联手……你知道，这些天腥风血雨的，ESE的股票跌了很多。你说，他们会不会有兴趣同我和厉晨合作？ “还有，媒体最喜欢八卦和内幕。你看这几天，他们对我口诛笔伐，故事编得多有想象力……如果，我再把那些不雅照片和视频也发给他们，他们会不会更感兴趣？”封景以一种突然才想起来的口吻说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厉睿再弄不清楚状况，现在也完全明白封景绝对是不安好心。 “不干什么啊。就是把那些视频放到网络，你知道的，这种东西很有点击率，尤其其中一个，还是精明能干的ESE董事长。 “啊，对了，再顺便发给你亲爱的未婚妻。你们那么相爱，当然要让对方知道全部的你。” “封景！”厉睿两个字说得又用力又迅速，是他一贯发怒的前兆，“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呵呵，你有耳朵，我想要干什么，刚刚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封景低笑道。这样的笑声让厉睿第一次不复往日的冷静。 在厉睿的记忆中，似乎没有拍过这种视频。 但如果是真的…… 如果封景真的把这个公布于众，他绝对会一生都陷在这个丑闻里。他从不惧怕其他人对他的印象，但是这种丑闻对于身为ESE总裁的他，却是不能接受的。 “你的目的？”厉睿几乎咬牙切齿。 要是真的付诸实施，封景根本不会打这通电话给他，现在之所以说出来威胁他，说明封景还有别的目的。这方面，他非常了解封景。 “第一，放褚风走，不追究违约金和赔偿金。”封景也不再兜圈子，开出自己的价码。 “可以。” “第二，解除对云修的‘雪藏’！不准为难他。” “没问题。” “……第三，我不会辞职。” “不行！”前两个条件虽然答应得无比迅速，但是这一项厉睿却拒绝得斩钉截铁。 “你接不接受无所谓，我只是说出我的条件。”不过封景却轻笑一声，丝毫没有被厉睿这样的语气吓倒。在厉睿熟知封景谈判模式的同时，封景也同样了解对方的思考方式。 “到底是让我带着ESE的股份，还有其他商业机密，以及‘那样的’视频，跳槽到ESE最大的竞争对手公司……还是让我继续留在ESE？当然，留在ESE的方式有很多种，我相信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给你未婚妻，对你来说，根本不是一件难事。 “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不过话说在前面，我的耐心也很有限！” 封景的意思很清楚。 他的要求只是留在ESE，不包括在此之前的权力和地位，那就自然代表——不会出现以往跟厉睿时常碰面的情况…… 厉睿对着手机，正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另外一端已经率先将手机挂断了。 他怔了一怔。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敢先挂他的电话……但是这一次，封景做了。 封景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后，这才发现云修已经将饭菜在饭桌上摆好了，刚才的对话，可能对方都听到了。 “那个……并非一定要留在ESE。”云修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过了一会儿，才轻轻说道。似乎因为觉得干涉到了封景的私事，所以想努力说得委婉一些。 “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天天待在ESE，那个什么千金，就算不亲自过来，恐怕听到这个消息都会如鲠在喉吧？”封景狭长的眼睛弯了起来，喝了一口酒，又恢复到往日无所畏惧的张扬模样。 “但是那样，感觉很委屈你。”对方的口吻带着心疼。 “没关系。再说，我为ESE付出那么多，为什么要称他们的心，他们说要我走，我就乖乖辞职？！” 封景看了对方一眼。 他当然不会告诉云修，他之所以逼迫厉睿让他留在ESE，更重要的是为了确保云修不会被“雪藏”，更不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云修不像褚风，已经被演艺圈第二大公司品优娱乐挖走。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厉睿下令解除“雪藏”，也难保合同期内，不给云修暗地里下绊子——而这，才是封景决定再次跟厉睿待在同一家公司的原因。 封景伸了个懒腰，走进饭厅，坐在大理石的饭桌边，拿起筷子：“吃饭吃饭，其他的事情，我来摆平就够了。” 云修笑了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正色道：“那个……那样的视频还是别放了，虽然可以打击到厉睿，但是对你也同样不利。” 封景挑了挑眉，眼神复杂。 他没有说话，只是架起筷子，尝了一块鱼片。鱼片切得很薄，入口又滑又嫩，鲜美无比，可以自动融化一般。 “骗他的。” “嗯？” “那个什么视频，是骗厉睿的。根本没有。” “你？骗厉睿？……”云修有点哭笑不得。刚才他在一旁听到封景那种说话的语气，似乎就是随时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完全不在意自己会怎么样…… “对，就是骗他的。故意的。一起来吃饭吧。” 封景仰起下巴，狭长的眼睛半眯起，弯成一个弧度。 杜云修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微笑着摇了摇头，拉开椅子坐在对面。只是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封景半眯起的眼眸黯淡了一下…… 巨浪来得快，掀得高。 封景的事情正如火如荼，人们还没完全弄清楚，一个更爆炸性的新闻接着传出——“厉逍和裴清牵手！超人气偶像和天王巨星暧昧不清？” 杜云修得知这个消息后，完全错愕了！ 他原本以为是媒体捕风捉影，结果没想到不光报纸上清晰地刊登了两人牵手的照片，电视上的娱乐新闻更有当时的视频！ 裴清和厉逍在KTV前牵手，埋伏已久的记者们蜂拥而上，对着他们照个不停，镁光闪烁。两人似乎吃了一惊，厉逍随后伸出手，上前企图挡住记者们的镜头。一旁的裴清则低调沉着得多，戴上墨镜，拉过厉逍朝停车位走去…… 整个过程，裴清对记者不理不睬，但仅仅从视频中，就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仿佛冰雪中一枝清梅，冷淡却清雅得让人膜拜。 相形之下，厉逍一副潮人装扮，薄唇微勾，带着点坏坏的痞味。 裴清和厉逍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两人在一个画面中，竟有种微妙的和谐感：一个清冷疏离，一个玩世不恭。 似乎，只有裴清才能镇住厉逍，也只有厉逍才能让裴清呈现出跟平常不一样的一面。 裴清和厉逍的人气都是极高，这样的消息才出来一天，就已经完全盖住了封景和ESE的新闻，各路媒体全部重点追逐两人的情况！裴清和厉逍什么时候认识的？两人之前各自有绯闻吗？以后还会不会在一起…… 在媒体臆测、偷拍、胡编乱造的同时，两人的粉丝更是吵得不可开交！纷纷指责对方的偶像居心不良，是为了炒作自己！而先前沸沸扬扬的封景一事，似乎瞬间便被人淡忘了，开始还有几行小字报道，过了一两天，整版整版都是裴清和厉逍的消息…… 毕竟现在的封景只是一个幕后的人物。 当初再怎么大红大紫，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 一代新人换旧人，一旦有了更劲爆的消息，过气的那个便被媒体无情抛弃。杜云修心生感慨，当初那样如日中天的封景，如今却是这样的光景。一旁的封景倒是无所谓地喝着酒：“这就是娱乐圈。要熬得起，扛得住，忍得下。” 杜云修从封景手中抽走酒杯：“你这段时间喝了很多，不要又上瘾了。” 手指碰到手指的一瞬间，有种被电流刺激的感觉。 封景的心顿时跳慢了一拍。 不由得想起被杜云修从Noble带回来的那个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扯着对方的衣服发酒疯，还吐了一身，对方却一直耐心陪着他，安慰他，把狼狈不堪的他弄到浴室，用花洒冲洗了一番，最后还让自己睡在对方柔软的大床上。 封景的目光从对方修长的手指慢慢移到云修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 厉睿平日深沉得看不出情绪，但是一旦目光锐利起来，那种压迫感连封景都不敢造次。而眼前的云修，他的眼睛很漂亮，黑得剔透，像是墨石在水中一圈一圈晕染的那种色泽，纯粹得让人忍不住沉沦。 境由心生。 一个人的眼睛可以反射出很多东西。 一般眼睛韵致纯粹到了极点的人，通常都很脆弱，因为经历得少，所以承受能力也很低，需要他人保护。 但是云修却不是。 他的性情比较温和，这样的性格在注重个性魅力的演艺圈似乎毫不出彩，但是对方却总能一次又一次地让人意外…… 自己住在对方家也半个多月了。 对方又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自己，为自己做这么多呢？ 封景有一刹那很想弄清楚云修的想法。封景狭长的眼睛眯了眯，眼底有暗光流转。他的手正要覆在云修的手背上，家里的电话响了。 “我去接一下。”杜云修没有察觉到封景的动作，转过身去沙发那边接电话。 “……哦，是你啊。” 封景在旁边侧着耳朵听。 云修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变得不咸不淡。 “见面？当初发生那件事情，都没见面。现在再见面，有什么意义？”云修的声音透着微微的抗拒。 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 杜云修变得有些动摇起来：“……那你说地点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云修才把电话挂断。 “我要出去吃个饭。中午，你看是自己弄点什么，还是叫外卖。”杜云修交代着。 “哦？跟人有约，谁啊？”封景还是忍不住问。 “……一个熟人。” 杜云修正想跟封景说是“傅子瀚”，但是不经意瞥见茶几上的娱乐报纸的版面赫然印着《裴清？厉逍！暧昧重重！》这样的标题，过去血淋淋的教训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皱了皱眉眉头，也许问问傅子瀚，他会知道些什么。 第19章 因他而闪耀 杜云修提前到了餐厅。 这个餐厅是会员制，基本上不可能有狗仔队拿着长镜头在对面偷拍，不过最近媒体腥风血雨，杜云修还是觉得不够可靠，执意让服务生换个包间。傅子瀚进来的时候，发现杜云修没有选外面的两人餐位，而是选在包间，心底有点惊讶，但是随即就有些明白了。 “你是在担心裴清和厉逍？”傅子瀚脱了外面的大衣挂了起来，走到杜云修旁边坐下，一种熟悉的年轻男人特有的味道像潮水一般涌来。 这个男人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但也许最近和封景朝夕相处，云修想起之前的错觉，现在想来，两人身上的香味，还是有细微的不同。 尽管都很好闻，但他觉得封景身上的好像更嚣张，却也更让人迷恋一些。 他对傅子瀚在封景陷入低谷却不出手相救，自然感到有些感到失望，可是不得不承认。那次地震，那个求捐赠的玻璃瓶，那个对方喝着酒在KTV等他的深邃侧面……这种跟对方曾经在一起的那种记忆会无意识的在体内涌动。 那次地震，那个求捐赠的玻璃瓶，那个对方喝着酒在KTV等他的深邃侧面…… “嗯。”因为想到以前的那些事，杜云修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这个你不用担心。厉逍一直都很崇拜裴清，以前上学的时候，他的寝室里就贴满了裴清的海报。”傅子瀚一边回忆一边说，琥珀色的眼睛因为回想起过去的那段时光，而变得格外不一样。 “他是厉家的三公子。要什么样的艺人会弄不到手，但他就是喜欢裴清，被裴清的嗓音迷得要死！” 杜云修只是笑，不说话。 或许傅子瀚看到的是一面，他在ESE那么久，也看到了厉逍的另外一面。对方才二十出头，顶着ESE董事长厉睿弟弟的头衔，就算不勾手指，都有大批大批的美女愿意献身……而厉逍，明显还没有玩够。 “你知道吗？”傅子瀚正视着杜云修的眼睛。 对方的眼眸像是漂亮的玻璃珠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有种说不出的迷人。傅子瀚用那种咬音完全不准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 “当你微笑的时候，其实总是在拒绝。” “这种拒绝，好像一直潜藏在你的体内。”傅子瀚盯着杜云修的眼睛说，“你几乎下意识地，不想跟周围的人关系太好，走得太近。而且，你也很难真正地去相信一个人，尽管你的本性并不多疑。或许，是害怕更大的伤害。” 杜云修听得近乎屏住呼吸。 他没有刻意不去相信他人，或者跟他人保持距离……但是墙倒众人推，前世真的是被踩得太多了。他宁愿一开始就少认识一些人，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他没有想到，傅子瀚竟会点破他的这一面。 “其实你也很难相信我和厉逍吧。觉得我们就是无所事事，只是玩票的二世祖。”傅子瀚自嘲地笑了笑。 “不，我没有。”杜云修反驳。在一起拍戏的时候，他就清楚，对方不是吃不得苦的太子。 “可你不看好他们。” “……”杜云修沉默不语，默认了。他的确不看好裴清和厉逍的恋情。 “你应该听听厉逍的歌。”傅子瀚说。 “他以前就很棒，在国外组band（乐队）也有很多粉丝。而他现在的歌，明显又高出了一个层次！这样的激情，这样的灵感，是跟裴清在一起后才发生的…… “为什么……你那么相信封景，却不肯多相信一些其他人呢？” 傅子瀚琥珀色的眼珠凝视着杜云修，语气却微微有些苦涩：“那次不欢而散后，你一个电话都不给我。如果我今天不打给你，你就永远不会跟我联系了，对吧……” “到底该说你坚强，还是一个人强撑？”他叹了口气。 杜云修没有说话。 “是不是到现在还在怪我当时没有帮忙？封景跟厉睿之间的感情问题，还有封景的私生活方面，我那个时候的确没有办法出手。当问题白热化，升级后，我让柳章放了两个风声 —— 一个是皇冠荣耀想重金聘用封景，一个是ESE的劲敌品优娱乐也想挖人。 “只有一个公司想争封景，ESE肯定不会在意。但是当皇冠荣耀和品优娱乐，这样的两个大公司都想挖封景走，这个消息一放出，厉睿就算想赶封景走，也要重新掂量掂量……” 杜云修愣住了。 这才明白之前的两家公司想挖人是怎么回事。的确，单个人跟公司拼是绝对拼不赢的。只有皇冠荣耀或者品优娱乐这样的大公司在背后做靠山，才会有讲话的底气。 褚风如此，封景……也是如此。 而这些，竟是傅子瀚在背后默默帮了忙。他却一直不知道。杜云修正想感谢他，傅子瀚却先开口了：“我没有实质性地做什么，所以不用代封景感谢我。” 对方完全看透了他。 “倒是，我夹在你和厉逍的哥哥之间，真的很难办，可你都公开力挺封景了，我再不做些什么，估计以后都没有机会跟你一起演戏了……” “唯有一点，我一直很嫉妒。”傅子瀚的语气有些苦涩。 “你对待封景，比对我还好。你可以那样为封景说话，却在不欢而散后，连一个小小的和解电话都不肯打给我……” 杜云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以前跟谢颐在一起的时候，做主的那个总是谢颐，而后跟封景相处，对方只比他真正的年龄小两三岁。毕竟是一辈人，沟通起来也很容易。 但是傅子瀚…… 他总有种自己年纪比他大，所以应该多照顾对方一些的想法。每当看到傅子瀚流露出苦涩或者那种大男孩般委屈的模样，杜云修就完全没辙了。真的争吵起来，比如林萱，比如封景那两次，傅子瀚不来找他，他也没有主动找过对方。 即使对方表明了心意。 即使自己真的对傅子瀚印象很好，杜云修依旧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不知道傅子瀚什么时候会放手，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像谢颐那样利用他，然后背地里嘲笑他…… 可是，还是想抓住些什么。 但地震那时，傅子瀚揽住他的肩膀，在摇摇晃晃的地面上，紧紧抓着他的手拼命往前跑，这种以命相交的情分，这种一起经历过生死存亡的经历，又让他觉得再信任一次傅子瀚吧。 裴清和厉逍的事情被炒了一两个星期。 公众的关注不但没有消停，反而继续飙升！每天打开报纸、打开网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们的消息！杜云修也密切关注着这件事，不想裴清再变成第二个他。 不过厉睿怎么可能放任厉逍出这种新闻，先前攻击封景的那些主力，全数被ESE召回，并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维护厉逍的形象！ 厉睿最先想让厉逍否认这件事，但是厉逍死活不同意。 厉睿气得狠狠抽了厉逍一顿，厉逍一边痛得要死，一边朝厉睿吼：“反正你都要跟秦小姐结婚生孩子了！我跟裴清在一起又怎样？！” 还敢顶嘴，厉睿想再抽几下。 可厉逍哪里会是乖乖让他抽的人，满客厅抱头逃窜：“你自己为了利益踹开封景，现在就巴不得全天下所有人都分手！” 厉睿听后整张脸迅速沉了下来。 鞭子“啪”地扔在地上，这个力道倒是比抽厉逍的力道大得多，羊皮的鞭子紧绷扎实，摔在光亮的大理石上，声音很是骇人。 反倒是厉睿沉默不语。 仿佛几千米压力的海底，听不到一点声响。 隔天到了ESE，厉睿还是命令Amanda把这件事处理好。 尽量不要伤了厉逍和裴清的名声。裴清那种歌神级别的人物，是皇冠荣耀的天王，每次专辑的销量轻而易举就破了百万，代言更是不少，在那些音乐人心目中的地位更是极高的，毫无疑问是对方公司的颜面所在。若是全部将事情撇清，恐怕就真的要跟皇冠荣耀交恶了。 “……那是不否认两人之间的关系？”Amanda迟疑道。 封景那件事她没处理好，之后封景再返公司，仍然是ESE的总监。 其他人都很有眼色，对先前的事情缄默不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对封景依旧是恭恭敬敬、和和气气的。她则被厉睿严厉教训了一番，收敛了不少，胆子也跟着缩了回去。 厉睿不比封景。 封景虽然为人张扬，但是对待下属还是不错的。而厉睿，则让人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任何时候都让人提心吊胆…… 尽管如此，她还是被厉睿提升为ESE的副总监。 明面上只是她被提拔，实际上——却是架空了封景。只是才当上副总监没几天，马上要处理的就是厉逍这样棘手的事。这样烫手的山芋让Amanda苦不堪言。 “也行。”厉睿点点头。 “可是这种传闻……对厉逍的名声……” 厉睿似乎没听到，只是翻着手中的娱乐报纸。过了很久，才语气微妙道：“他不是嫌我管得太多了吗？很好，那我就把路全部给他铺平。” Amanda听得一惊，大气也不敢出地站在一旁。 “这个圈子诱惑这么多……”厉睿站起来，冷笑了一两声，高大的身影犹如帝王般冷硬，不可反驳地说，“我倒是要看看——他的自制力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杜云修不由得感叹。 裴清和厉逍，有皇冠荣耀和ESE两大娱乐巨头护航，不消两天，几乎看不到负面的报道。能刊登出来的，要么是相关的八卦消息，要么是暗示这两人很相配。 几个有地位的人更是呼吁，感情问题属于明星的隐私，多关注两人的事业，不要干涉别人的私人感情。台面上的官方发言体面适宜，台下也在为两人营造口碑，引导粉丝，用各种理由维护两人的形象。 不过到底是裴清的年纪要大些，事情到了最后，还是在暗示裴清比厉逍年长。万一两人之后发生任何问题，厉逍只是年纪小，不懂事，一时“闹着好玩”。 裴清也看到了这些，更明白其中的意思。 不过他无所谓地把报纸往旁边一扔，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事实上，两人的视频被拍到后，裴清除了出入比以往要低调一些，其他方面根本没什么变化。 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在裴清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说杜云修是感性的，像车祸还有封景的事件，都会让杜云修心情沉重，忧心忡忡；那么裴清则是理性的，该发的声明交由公司的公关部，或者自己的经纪人去发，剩下的，完全无视处理。 毕竟到了他这个年龄，他这个地位，除非牵涉到类似毒品等一些太出格的事，其他的，随便他的对手或是不喜欢他的人怎么说他都无所谓，反正又不会影响到他专辑的销量和私生活。 于是一桩原本可能引发大丑闻的事情，在两大娱乐公司的影响力下，炒了个天翻地覆，不但没有损害到两人的形象，反而把他们的名气炒得更加响亮，一时鼎盛到极点！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成为焦点所在！甚至国外的媒体都有转载，轰动不已！ 而在媒体舆论的暗示下，不管这样的行为，到底是为了“真爱”，还是“时尚、潮流”。在圈内人都纷纷表示理解和支持后，裴清和厉逍的粉丝也开始改变看法，不再相互指责对方的偶像炒作，一些人把这当成“很炫很酷”的一件事，对他们更加崇拜！ 皇冠荣耀的算盘打得很精。 在明白局面得到了控制，裴清和厉逍的人气再次高涨之后，立刻着手安排裴清的亚洲巡回演唱会，甚至放出了首场演唱会的嘉宾极有可能是厉逍的消息！ 这时候举办演唱会果然轰动全国！ 首场演唱会的门票不出两小时就已销售一空，再次打破纪录！黄牛票的票价更是贵得离谱，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皇冠荣耀脸面有光，更是觉得不久前力挺裴清和厉逍的决策万分正确！ 杜云修知道这件事尘埃落定后，心里松了一口气，为他们两人感到高兴。 不过，这样的心情却被傅子瀚的邀约打散了。 杜云修发现，傅子瀚似乎总能给他惊喜。他以为不过是去吃顿晚饭，结果傅子瀚开车转来转去，等杜云修下车时，才发现这是裴清开演唱会的地方，今晚是裴清的首场演唱会！ 傅子瀚领着杜云修到了VIP贵宾席。 这个地方正对舞台，离得很近，视野很好，看得很清楚。 离演唱会开始只有几分钟。 台下的观众喊得热火朝天，纷纷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期待不已。在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那种兴奋期望的心情像是醇厚的烈酒，散发出浓烈的芬芳味道，醉人不已…… 馆厅的灯忽然全数熄了下来。 安静温柔的黑暗中，听众们都屏息凝神，似乎都明白要开场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开口喊了一声：“裴清——” 普通的声音。 在静谧的黑暗中却显得悠远而清冽，仿佛是从天外传来，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饱含着那种抑制不住的真挚崇拜。像是在所有人的心尖上滑过一般，引起无数的回响。 依旧是在黑暗中。 杜云修听得见傅子瀚在他身旁浅浅呼吸的声音…… 眼前突然一亮。舞台上灯光绚丽，烟火齐放，响起令人激荡的音乐，在一片热烈如雷的欢呼声中，裴清穿着精致华丽的舞台装自上方从天而降！现场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裴清开始唱歌。 那样具有贯穿力的嗓音犹如天籁，从耳边拂过时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千万双眼睛盯着裴清。 因他的一句话、一个小动作、一首歌而心旌摇曳。 连杜云修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任何一个明星，无论是歌手，还是演员，都需要一种气场存在。他原先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现在在台下仰望着裴清，杜云修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舞台很大很华丽，dancer（舞者）的舞技一流。 裴清甚至不像时下年轻的偶像歌手，劲歌辣舞，频繁做出一些撩人调情的热辣动作，吸引眼球。 可是，任何人的视线都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有一种人就是如同天神一般。 他站在那里，舞台那么大，却因他而闪耀。 没有人敢逾越。 一首歌接着一首歌。 台下的观众听得如痴如醉，掌声雷动。灯光突然一变，到了嘉宾的时段，裴清没有介绍，但是音乐响起来的时候，耳尖的粉丝已经猜到了——就是厉逍！ 厉逍从舞台圆心升起。 那是一个升降台，快到台面的时候，他以一个极炫的姿势跳了上去，那样轻狂帅气的动作立刻就引来观众席一片尖叫声！ 只有裴清，神色未变。 两人将厉逍的一首歌进行了改编。这是一首节奏感很强烈的歌曲，但是现在又升了一个调，唱到高潮部分时，裴清的声音突然加入进来，那样清亮华丽的高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穿透力回响在整个场馆中。 仿佛希腊神话中的海妖，听得人神魂颠倒，魂魄都快被勾走了。 前半段一直进行得很顺利。 但是到了后面，厉逍兴奋过头手一挥，用力过猛，麦克风直直飞了出去！ 这首歌是厉逍主唱。 没有麦克风就只剩下伴奏，裴清觉得不对劲，转过头一看，厉逍一脸无辜地比画了一下，示意自己手中没有麦了。 裴清临场经验丰富，见厉逍手中是空的，立刻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只是停顿了一秒钟，裴清就走了过去，靠近厉逍，两人合用一个麦克风唱了起来。 这样的举动，立刻就让观众席沸腾了！原本只是听闻这两人的暧昧，现在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暧昧！被这么多人看到，以后就是想推得一干二净，也做不到了！ 杜云修惊得一身冷汗，有一瞬间心悬得老高。 裴清，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裴清的经纪人连忙从后台跑了上去，递给厉逍一支备用麦克风。厉逍却不接，执意要维持现在这个样子。经纪人急得没有办法，裴清看了厉逍一眼，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朝经纪人说了句话，对方只得摇着头快速退场。 尽管是在VIP的席位上，杜云修也只能看到裴清的嘴形动了动，听不到到底说了什么。但是裴清刚才那样看厉逍的眼神，已让杜云修明白，一向冷漠的裴清是真的动情了。 “他们的感情很好。”傅子瀚在杜云修耳边说道。 对方离他很近，虽然四周都是欢呼尖叫声，傅子瀚的声音还是稳稳的、很清晰地传了过来。 杜云修身上一半冷，一半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他既羡慕这个时代能这样大方接受裴清和厉逍，又隐隐带着担心。 现在这样高调，万一……以后不顺利了，会是怎样的光景。 周围晃动着的荧光棒，在杜云修眼里，渐渐跟前世的镁光重叠，傅子瀚察觉到了杜云修的情绪有些不对。在其他人没有注意的时候，伸出手想去握住杜云修的手，杜云修犹豫了一两秒，想要挣脱开来，却被对方紧紧握住，再挣脱，再次被握住。 傅子瀚的脸庞逆着舞台的灯光。 从杜云修这个角度望过去，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格外透亮。舞台上，裴清和厉逍依旧靠得很近，合用一支麦克风唱歌…… 杜云修却突然心慌不已。 这两人，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和谢颐，这不是什么好的感觉。 第20章 中医世家 跟傅子瀚之间的事情还没有解决，ESE这边已经开始安排他演今年的电影，给了好几个剧本让他挑。如今褚风已成为品优娱乐旗下的演员，厉逍只是玩票，Legacy里的另外两人藤泽和蔚逸飞演技不够，谢颐主攻国际，其他的艺人人气和演技都不及杜云修。 整体看下来，ESE里也只有杜云修称得上是后起之秀，潜力无限了，而先前的“雪藏”也随着封景事件的结束而结束，公司似乎没有再为难过他。 但杜云修心底明白，这全是因为封景的缘故。 虽然现在他名义上的经纪人不是封景，但这段时间接的每个合同、活动和代言，封景都会先看过。 他最先不知原因，直到封景笑着挑明：“你只不过是一个新人而已。就算不雪藏，用其他的方法也照样可以让你以后在演艺圈里混不下去。跟政治相关的活动，一定要慎重再慎重！有多少艺人毁在合同上。我先把把关，如果真的有问题，难道还想他们再闹一场吗？” 封景的这话倒是另有所指。 自从上次跟厉睿闹崩后，即使坐在总监的位置上，封景也不把自己看成ESE的员工了，一方面是已经被对方架空，另外一方面他也不再留恋。如果ESE真的为难云修，他倒不怕再次爆料，把之前的事情拿出来炒。 这样一提，杜云修也想起来。 的确有好几个明星，因为没有签好约，要么跟公司闹僵被“雪藏”，要么跟公司打官司，赔了几百万。这方面，封景真是比他细心多了。 相较于去年的不知所措，杜云修今年的选择面更广。 一来是上一次担纲主演的《唐云起》票房很不错，影评界一致看好；二来是金柏奖的最佳新人奖在身，演技备受肯定，人气渐稳。 再加上前些天的封景事件，尽管杜云修当时的行为，被有些媒体称做“刻意炒作、心机颇深”，但是却让原本支持杜云修的粉丝更加拥护他了。而圈内了解此事的，即使没有在台面上表现出欣赏和赞同，暗地里也感叹他的人品。 封景给他选了几个剧本，杜云修一一看过，却不是很满意。 或者说，觉得不是很适合自己。 那些剧本其实没太大问题，毕竟是封景挑选的，角色还是有出彩的地方，情节也有可圈可点之处，也不算太商业化，仍然跟第一部一样，在商业化和文艺之间有比较好的平衡点。 只是……没有突破。 要么是以往那种温柔却坚定的形象，要么是冷静睿智的性格，而这些他都演过，在重生前的十几年里演过，在现在这些《The Legacy》、《GIB》（Government Issue Boys，政府特工）、《唐云起》里也演过。 演戏演到了他这个阶段，需要的不是重复和巩固，而是突破和挑战。 杜云修揉了揉眉尖，有些伤神，尤其那天跟傅子瀚不欢而散的回忆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里。 封景端着一杯酒，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怎么？没有看中的？” “这几个不错，只是……我想多尝试一些不同的东西。” “你在这个圈子才两年多，虽然人气很高，但是根基并不稳。在追求自己梦想的同时，也应该兼顾一下实际情况。万一这一部砸了，下次再接电影，就不好跟更有名气的导演接洽了。”封景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道。 “接第一部电影的时候，你不是让我胆子放得大些吗？”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你是新人，就算真的砸了，也有理由，也有ESE护航。现在你手上有最佳新人奖，就应该走得更稳健一些，在稳健中挑战自己！否则一步跨得太大，到头来很有可能会摔下去。” “就算摔下去了……再爬起来不就行了吗？”杜云修朝封景微笑着。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就听从公司的安排了。 但是现在，似乎在封景一次又一次地“点拨”他——“在成为实力派艺人之前，先成为当红的偶像明星，要学会运用身为人气偶像的影响力”——之后，杜云修觉得自己比以前逐渐多了几分自信。 虽然并不会在外表上显露出来，但是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自己更适合哪个路线，跟小助理，跟其他艺人之间的关系要怎么处理。 只是这些都是在公事上，在私人的感情方面……他始终拿捏不好。 见云修有了自己的主张，封景也不便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对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走开。过了几天，杜云修从另外的剧本中挑了一个，一脸惊喜地来到封景的办公室：“我要演这个！” “嗯？”见对方那么高兴，封景也很好奇挑的是什么剧本。 “这个——《中医世家》！”杜云修心情激荡，他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剧本了！ 不同于时下的爱恨情仇，或者特效动作大片。 《中医世家》着眼于中医在时代变迁中的种种遭遇。从晚清的德高望重，到战火纷飞时的悬壶济世；再到中医受到西医的排挤，甚至一度被认为不科学，没有医学根据，陷入存与废的巨大争议之中；再到最后重新被世人接受，成为东方独特的传统医学！ 而这一切，则通过一代名医殷观棋跌宕起伏的一生来表现。 整部电影从殷观棋的出生开始，讲述他的童年、少年、中年以及老年，一共四个有代表意义的阶段，几乎每个阶段，就是一个时代的开始或者湮灭，时间跨度非常大。 十一二岁时，殷观棋家是中医世家，每天慈善堂外慕名前来就诊的病人络绎不绝。这样的情况，让年纪轻轻的殷观棋产生一种小小的叛逆，成天在外面打架，不求上进，更不用心学医。父亲检查功课时，殷观棋连经脉穴位都拎不清……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少年的殷观棋原以为自己会跟家人一起快乐地度过这一辈子。父亲、爷爷在慈善堂给人看诊，贤淑的母亲细心照顾家人，一日三餐做得好好的。家庭和睦，其乐融融。但是八国联军入侵，爷爷无故被杀，一家人跟着父亲背井离乡，躲避战火。一路上死伤无数，医者父母心，即使父亲已经体力不支，还是拖着劳累的身子，给人看病…… 那个时候十六岁的殷观棋才开始痛恨自己。 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学医，为什么现在无法帮助父亲，无法给其他饱受痛苦的人看病，自己明明是名医之后，明明家中的医书有一屋子…… “你决定演这个？”封景还真的有些吃惊。 “嗯！”比起不擅长的武打戏，其实杜云修更喜欢这种具有文化内涵的剧本。 或许最开始进入这个圈子，只是单纯喜欢演戏，热爱演戏，什么角色都想尝试，但是渐渐地，待了这么多年后，会产生别的想法，会开始产生一种……社会责任感。 通过这样的角色，要传达给大家什么？ 这样的电影，到底要表现一种什么精神？即使只是简单的父子情、兄弟情，可能都比耍帅耍酷要好。 “除了童年时的小演员，这个起码要从十六岁一直演到五六十岁。这样的跨度……”并非封景对云修的实力有所质疑，只是任何一个人从通常层面上来看这件事，都会犹豫。一个刚刚进入演艺圈才两年多，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如何去驾驭这么大的年龄跨度，如何精准地呈现这么大的心态转变！那是只有积累了很多生活阅历的老戏骨才接得下来的戏！ “我对这个角色很感兴趣。我觉得我能演好。”似乎明白封景的犹豫所在，杜云修浅浅笑了笑，但是语气中却有一种“我有这个演技”的信心。 封景微微一愣。 现在的云修，比第一次面试的时候，好像多了很多东西。眉宇之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是，对方的确是形成了属于他自己的气场。 虽然还不够强大，不是一眼就能感受到的，但已不再是没有个性的艺人——而是逐渐拥有自己特色气场的明星！ 封景狭长的眼睛眯了眯。 他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就算自己现在是云修的经纪人，或者以总监的身份命令对方，对方也未必会改变主意。 现在的云修，已经不是经纪人就能左右的了，也不会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这个剧本是不错。当初没有找给你，一个是年龄跨度的问题，刚刚已经谈到了……”封景两根手指虚托着下巴，眼神一变，“另外一个，我要先提醒你——这个导演是何导，他的名气和地位不小，在圈子的分量很重，但是这几年，他的作品逐年减产，尽管名气还在那里，但是票房未必比一些新锐导演的好。” 票房不好，是件很严重的事情，这会意味着很多…… 杜云修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望向封景的眼眸，清澈而干净：“我还是想演这个——我喜欢这个剧本。” 有资历的导演果然很不一样。 杜云修才进剧组短短几天，就立刻感受到了。先前拍《唐云起》的时候，连导更注重的是拍摄时画面的美感，以及后期制作时的特效、音乐。而这次的何导，则在杜云修一进来的时候——就给了他三四部厚厚的医书。 “先好好看，了解了解我们的国粹。中医的流程和知识必须掌握！”头发已闪现银丝的何导不笑的时候，看上去非常严肃，“过几天，小李还会带你去个老中医的家里，好好观察他是怎么给人看病的，有不懂的地方，就向老中医请教！” 前期的准备，是一部电影塑造角色的开始。 而一个人物的塑造离不开“理解人物、体验人物、体现人物”这三个过程。只有真正做到了演员和角色的统一，艺术和生活的统一，体验和体现的统一这“三个统一”，才有可能饱满地刻画一个人物。 在演《唐云起》的时候，所有的背景资料都是架空的。 杜云修也无法去“体验”真正的将军是怎么样的感觉，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所以他只能先去理解这个人物。比如，唐云起跟其他人物之间的关系，是仇恨，还是相互理解。还有，这个人物生活的环境、成长的背景。 因为没有实际的生活体验，所以杜云修充分发挥了演员的“三种素质”，即理解力、想象力和表现力。通过对虚构人物的艺术理解，转化为具有艺术魅力的真实的人物形象。这其中，靠的就是杜云修的独特想象力。 只不过，在这些虚拟的想象中，杜云修自己又做了其他的功课，参看了很多古代的人文风俗，礼仪形态的书籍。在现存的相关记载上，进行二次想象，这样营造出来的感觉比凭空想象的，更加真实！ 尽管当时的连导没有要求他们做这些。 而何导跟连导就明显不同。 首先，何导对演员更严厉。因为现在很多年轻演员不喜欢通过“体验角色”的方法来“体现角色”，而是按照一成不变的程序化形式，去宣读角色的台词，在圈子里这种行为被称为“匠艺派”。 于是何导就干脆直接命令你做功课，派人联系好地方，带你去体验实际的生活和观察原型！ 其次是在造型上。 电影的造型主要是通过摄影造型、美术造型以及演员造型三部分来完成。其中摄影造型是指取景、光线、色彩等；美术造型则指布景、服装、道具等。在架空历史的《唐云起》里面，服饰和道具都是臆造的，没有任何考据，但在《中医世家》中，每一个物件、摆饰，都是极其用心的，具有典型的晚清和民国时期的风格。 杜云修在心底隐隐敬佩何导严谨的同时，何导也观察着这次的主演。 在圈子里待了这么久，何导感受很深，这个圈子的新人是一代不如一代。 以前的老演员是多年磨成的演技，浑身都是戏，多才多艺，这些才艺相互影响，相互作用，演员们信手拈来。现在年轻的后辈，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就迅速被公司捧红，演技是“飘”的。 就像浮木，只能浮在水面上，就是沉不下去。 开拍的前两天，何导特地约杜云修“讲戏”，一方面是告诉对方，自己拍摄这部电影的意图，一方面，是想看看杜云修这个年轻人到底对角色理解了多少。结果何导听完后愣了愣——对方还真下了不少苦功！不仅自己给的相关书籍资料全部看完了，在那个老中医那里也学得有模有样，摆起中医的架势，还真的有几分高深的名医感觉。难怪上次小李回剧组，笑着说：“云修现在在那里足以以假乱真。那个老中医的很多病人，看到云修的架势，差点以为对方也是位名医了！” 不过何导并没有把对杜云修的这份满意表现在脸上。 因为他心底更清楚——这部戏最难的，不在于中医的神似，而是在于“一次性记录的瞬间表演”！ 一次性记录的瞬间表演。 简单说来，就是在同个场景中，将所有发生在此背景下的戏份一次性拍完，避免剧组补拍造成的人力物力，以及资金上的浪费。 例如，慈善堂这个大环境，尽管年代不同，但是杜云修戏中的爷爷、父亲，都有在此给病人看病的戏份，因此场记做好记录后，便可以开始分切拍摄、非顺序性地跳拍。 在何导的精益求精下，道具组对每一个布景都相当讲究。 单是这慈善堂，就是专门按晚清时期的照片复原的，其中的一些椅柜，现做太新，于是花钱从其他地方购买、租赁，或者做旧，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很有年代感。古色古香的中药店挂着一块“慈善堂”金漆隶书横匾。门外贴着一幅“人参鹿茸”“精制上药”的八字楹联，清俊隽永，带着两分贵气。 踏入药铺，正厅挂着山水画，摆放着供求诊人休息的酸枝台椅。左手边靠墙的地方请了一尊药王神农氏的神台。除了平日的祭拜外，学徒的拜师仪式也在此进行。选择吉日，以三牲礼拜，再由殷观棋的爷爷发一封红包，才算做礼成。 中药店的分级很严格。 学徒是最低级的，往上分别是：打杂、尾柜、二柜，以及头柜。在殷观棋幼年时，家族很兴旺，慈善堂光是打杂的学徒就好几个。 头柜和二柜主要负责买卖药材。台柜上放着算盘、分戥、药盅、铡刀等工具，后面竖立着高约一米二的百子柜。顾名思义，这种木质药柜约有一百个抽屉，里面装满各种药草，用毛笔小楷写了小签子标在小抽屉外侧，最常见的是“八珍”——川芎、当归、熟地、白芍、党参、白术、茯苓及甘草。 镜头一开始呈现的，就是淡淡的中药氤氲中，学徒忙碌的景象…… 年幼的殷观棋很是顽皮。 每次父亲让他好好学医，把草药洗、焙、晒、铡、刨一遍，最后殷观棋总能把草药碾成渣渣。 镜头一晃。 年幼的殷观棋在碾磨的过程中变成少年，但依旧是对中药医术不在心的模样…… 不过这个镜头只有几秒，因为接下来就是战火纷飞的剧情，以及几年后殷观棋成年了，拥有了自己的药房的事情。 何导喊了声“Cut（停）！” 场记立刻记录，拿起数码相机，对着演员们拍了照片。在过去，为了防止后面续拍的戏份穿帮，每次都需要记录演员的服饰配件。现在有了相机之后，则直接拍照存图。等到下一场连续性的戏份开拍时，造型师便可以对照此次存档的照片装扮。 杜云修也趁机酝酿了一下情绪。 刚刚的那个镜头，只拍了一两分钟，主要是表现殷观棋无忧无虑中带点小狡黠的少年模样。整个眉眼都是轻松飞扬的，没有经历过一点儿的沧桑。 时光在他身上呈现出来的是朝阳般的生气与美好。 这跟杜云修比较沉静的性格不太相同，但是杜云修演得却很自然。身为演员，除了揣摩不同的人物性格外，多思考，多观察，也很重要。 就比如刚才拍摄的那个心理状态，杜云修就参考了藤泽和蔚逸飞的性格。 年轻，有活力，顽皮。 平日观察不同性格的人在不同情况下是如何反应的，通过组合、吸收、思考，在相似类型的角色基础上，再融合自己对这部剧的理解，以角色的性格揣摩剧情，再次演绎，填补细节，塑造具有自己特色的人物…… 下一场将要跳拍的是殷观棋在自己开设的中医店铺里面的剧情。 那个时候他的家族已经没落了，爷爷被杀，父亲劳累而死，临死前紧紧握着殷观棋的手，在他手心上写下“悬壶济世”四个字…… 在最后的剪辑中，何导在这里插入了将近七八秒的战争场景作为影片跳转的衔接。 大量的爆破，无数人的死伤，残垣断壁，硝烟滚滚…… 杜云修仰头望去，天空是苍茫茫的一片灰，唯有冒着黑烟的战火还在延续着，看不到尽头，仿佛一条没有希望的路。 周围原本应该充满着嘈杂声和背景声。 但是何导让剪辑师将全部的声音都消退——只留下杜云修的旁白。 悲怆的战火下万籁俱寂。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过去无忧无虑的日子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尽管我心底从来不愿意相信。过去的无知和自大化为人生的悔恨。我看不到眼前的路，在没有希望的国家。可是……还是要走下去。作为医者，走下去。” 杜云修的声线不像裴清那样具有强烈的穿透力。 可是过硬的台词功底，融入深刻的情绪后，就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渲染力。尤其是字和字之间，词与词之间，那种拿捏，那种衔接，那种轻重缓急的把握度。即使是挑剔的何导，日后在媒体面前也这样评价道：“我从不认为年轻的演员能把如此关键的台词一气呵成。但是云修做到了！他不仅做到了，还令当时剪辑室里面的每一个人为之动容。” 少年的镜头拍完后，道具组的人员连忙按照导演的吩咐，重置场景，重新照明布光。 先前兴隆的慈善堂，经过道具组的布置后，变得冷冷清清，落寞残破。只剩下一个老旧的百子柜，几把有点残破的木头椅子，一副战火洗劫后的惨淡景象。 何导坐在监视器后，通过窗口看了看，觉得满意后微微点了点头，叫了一声：“Action（开机）！” 这边的杜云修正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衫，在台柜前，用分戥称了两钱的草药。在家族还没有衰落之前，这种事是尾柜做的，但现在世事萧条，慈善堂就算勉强重新开张，也只有他和一个小哑巴学徒，这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是殷观棋从战场上捡回来的。 光线暗淡。 跟先前明亮的暖色调相比，何导现在把影片的基调换成了冷色系。 这时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从门口往里探头，他衣着寒酸，上面都是破洞，缝补了好些回，一看就是一穷二白的贫穷百姓。 他畏畏缩缩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渴望，和长年窘迫生活下的自卑。 小哑巴看到了对方，却不想告诉殷观棋。这个大夫总是救治一些没钱看病的人，攒下的钱全部用来换成草药，结果自己的生活都难以维系。 对方小心翼翼地走入了慈善堂，但还是惊动了正在包草药的殷观棋。 这个时候镜头给了个特写。 杜云修渐渐抬起头，视线从手上的分戥移开，看了一眼门外。 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鼻梁如山峰一般挺直。此时的杜云修经过造型师的化妆，肤色变得微黑，眼睛却很有神，低调、瘦削、沉静，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特别。 少年和青年不一样。 少年还没长开，所以线条都是柔软的，显得几分青涩。而到了青年，他的轮廓会变得硬朗很多，柔韧的感觉转为透着沧桑的成熟。那种转变就像青涩的小马驹变为高大的骏马。 要抓住这种不同年龄段的特征，全凭造型师的功底。 这次的造型师也是一流的老手，只是场景转换的这一小时，就将少年不识愁滋味，无知又自大的公子哥，装扮成亲眼目睹战乱流离伤亡、因此变得瘦削而沉闷的青年。肤色更是细致地进行了调整，从当初成天待在大宅的白皙，变成经过日晒雨淋的微黄色，这正是角色逃离战火、背井离乡时的外貌变化。 灾难和挫折永远是让人成长的最快的方法。 杜云修见到那人之后，手上的动作稍微顿了顿，然后连忙让小哑巴把病人请了进来。寒酸的中年男子有点受宠若惊，表情惊喜中又带着些战战兢兢。 那个中年男子是个龙套角色。助导挑选的演员还是有一定功底的，只是镜头感却不是十分强。从进入中药铺这几步，身后的摄像机一直紧跟着他，但那人除了注意自己的表演状态外，却没有意识到要配合摄影师的步调。这样很容易造成拍摄上的技术性违禁。 通常在现场拍摄时，特别要注意这样几点：灯光、摄影机的移动范围，以及移动速度。一旦脱离了镜头，导演那边的监视器就看不到你的身影，或者破坏了导演原本构想的场面设计，那就要重新拍摄。 因为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设备，那个中年男子到了台柜前，竟遮去了杜云修大部分的光源，甚至还挡到了杜云修的镜头！ 老戏骨对镜头和灯光非常敏感，深知什么样的角度，什么样的光源下，拍摄自己的效果会是最好的。因此，一些喜欢欺压新人的老手，在跟新人对戏时，除了在台词上做变动，还会在镜头上做“手脚”，利用道具遮挡对方，让自己的镜头尽可能多地出现在观众面前。俗称“抢戏”。 尽管观众可能没有觉察到，但一般意义上，撇开角色的重要性和塑造，镜头中出现得越久，停留的时间越长，观众的潜意识里会对这个角色记得更深。 眼前这个演员虽然没有要抢戏的意思。但是监视器后面的何导已经微微蹙眉，助导见何导神色不对，正要场记举板提示，杜云修自己已经先动了！ ——只见他招了招手，让小哑巴把针灸包拿过来。 这是剧本上没有的内容。 那个小孩子明显一愣，毕竟只有十来岁，见杜云修说了剧本上没有的台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 而就是这一两秒的时间。杜云修已经改换了自己的位置，重新站在了镜头和光源最适当的地方，巧妙地将中年男人带来的不便化解了。这只是个小小的细节，却让助导松了口气，隐隐产生一种这个偶像演员应变很是灵活的看法。 演小哑巴的孩子依旧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用疑惑的眼神望向何导。 助导非常了解何导的性格和脾气，见何导依旧看着监视器，眼皮都没抬一下，连忙摆了摆手，表示“没事，继续演”——因为镜头始终在杜云修身上，没有做过切换动作，其他人的表演是否脱节也就无所谓。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助理突然惊讶地看了一眼云修。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那个饰演主角的云修，在知道小演员有可能无法及时反应的情况下，才会加那样的台词，出现剧本里面没有的剧情…… 这样的举动的确只是细枝末节。 但是对方却在转瞬之间，将所有可能的情况考虑到了——镜头、灯光、剧情，以及其他演员的状况！那不光是在用脑子表演，更是用心在表演。 如果说，导演是一部电影的掌舵者，操控所有。那么眼前的这个演员，不但对镜头有着高超的掌控力，还非常清楚地领悟到了导演的意图和心态，于是才敢这样笃定——即使增加了那句台词，小演员不知所措，导演也不会喊“Cut”。 第21章 封景探班 与此同时，这边的杜云修仍然扮演着他的角色。 脸上完全看不出刚刚那个转变对他的影响，仿佛还是剧中那个瘦削且低调的殷观棋。他的话不多，中年男子描述完症状之后，只是稳重地点点头。跟少年时张扬马虎，喜欢指手画脚的做派大相径庭。 真正内行的，是稳当当的一桶水。修炼不到家，又喜欢随口发表意见的，才是晃荡荡的半桶水。 杜云修让对方掀起裤腿，仰卧式躺到旁边的平床上。 他看了眼针灸包，里面放着常用的九针：镵针、员针、针、锋针、铍针、员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然后取出一寸半的毫针。 杜云修端着针柄，眯眼冥思了一下，然后运指力于针尖，中指端紧靠穴位，指腹抵住针体中部，将毫针刺入主穴中脘、章门、脾俞，以及配穴三阴交、梁丘……一连飞快地扎了十几针，没有丝毫的滞针和弯针的现象！ 杜云修指实腕虚，气随人意，取穴更是以“大、小、缓、急、奇、偶、复”为原则。如果内行人来看的话，绝对会惊讶他持针的手法，“手如握虎，伏如横弓”，极其标准而自然。 在场的工作人员一时之间都看呆了！ 甚至有那么一刹那都在怀疑这个演员其实就是中医吧！不然怎么可能又快又流畅，气至即达，简直是出神入化！ 影片里，按照中年男人的描述，对方是肠胃有问题，也就是现在的胃溃疡。 杜云修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扎了很多针，实际上却不会对演对手戏的演员产生任何不良的影响。他要制造的只是一大排闪着银光的毫针，插在对方身上——一种殷观棋术业有专攻，已经今非昔比的效果。 除了台词外，还有什么会比实际行动更有说服力呢？ 不过，这还没结束！ 针灸分为针刺和灸法。杜云修又拿出以艾叶为绒的艾条，点燃后，悬于穴位上一寸到一寸半之间，这样的距离正好可以防止烫伤。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犹如行云流水之雅。 即使有些剧组工作人员不知道这部戏的全部内容，不知道杜云修现在饰演的这个角色医术小有所成，也清楚地明白这个角色肯定医术不凡！心中更暗暗惊叹，原来这就是中医，这就是针灸，这就是国粹——古老而神秘的魅力任何时候都可以让人叹为观止！ 这场戏下来，杜云修表现得低调寡言，台词并不多。 但何导已明白，这个演员已经顺利进入殷观棋青年时的心理状态，非常分明地将少年时和现在的形象区分开了。 因为云修的眼神从头到尾是沉的，稳的。 是那种在灾难和挫折中磨砺过后的沉着冷静。不再是上一场戏份中，那个张扬顽皮，眼睛明亮的少爷模样，因为被爷爷宠溺着，不知疾苦，所以天不怕地不怕。 这组戏拍得还算比较顺畅，很快就过了。 剧组再次抓紧时间改换布景，移动灯箱和机械设备，准备拍下一场戏。 杜云修坐在另外一边，造型师在给他重新设计造型。下一场的跨度更大，是从二十多岁直接跨到五十多岁！一下子过了整整二十多年，这中间殷观棋名气渐渐出来，街坊邻里赞不绝口，提起他就提到“神医”两个字，也有人送“妙手仁心”“回春妙手”“悬壶济世”的横匾。但是最终却在西医兴起后，被打上没有科学根据、迷信的烙印，一度只能被称为“中草药贩卖者”，连“中医”“医者”都没有资格叫。 “云修，你是不是学过中医？看你刚才的架势，很厉害啊。”这次的造型师是圈内有名的BoBo（波波），经验老道，才华更是不一般。大家都尊称一声“BoBo姐”。导演能请到她来做造型，也很满意，人物造型绝对有保证。 “只不过皮毛而已，多亏了何导把我送到一个名医那里培训。” “难怪。何导是个对细节很讲究的人，我以前跟他合作过几回，就算有些东西很难，他还是希望演员能更真实地表演出来。”BoBo笑了笑，也就不再惊讶云修刚才的表现，看来只是随便演演而已吧。 杜云修明白BoBo姐是在解释何导的严厉。 其实这一点，从进入剧组第一天何导丢给他一摞中医书时，杜云修就看出来了，对方是个端正严谨的导演。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在那位中医那里学得很认真。 何导仅仅知道他将那些专业书看完了而已。事实上，他私底下还买了针灸常用的七十二穴位人体模型，先在模型上实验，然后又在自己身上试针。最开始扎不准穴位，进针手法也不高超，甚至引起过晕针的呕吐感…… 他对自己的手法不怎么自信，封景看到后，却还跃跃欲试，让他拿自己做实验。杜云修当时真是冷汗直冒，他晕针、扎不准，无所谓，但是连累到封景怎么办？于是他只能更加认真，几乎是把前半生狠狠磨练演技的劲儿都拿出来学针灸了，最后才终于顺利扎准。他紧张得满头是汗，封景却狡黠笑笑，就知道拿我扎针的话，你一定会比对自己更严厉。这样更好，我可下不下去你把自己扎得惨兮兮的样子。杜云修听后，又无奈又温柔，看着封景那双迷人又狡猾的眼睛，弹了弹对方的额头。封景被他这个动作，怔了半天，最后趴到他背上，要报这“一弹之仇”。两个在娱乐圈名气地位这么高的人，像小孩子一样玩耍打闹着。 “要是你是真的中医就好了，我的小腿总是水肿得厉害，还想找人针灸一下。”BoBo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女性长时间站立，或是经常穿高跟鞋，下肢很容易水肿。 “可以在三阴交、公孙、阴陵泉三个穴针刺一下，一两分钟就可以见效。艾灸的话就稍微慢一点，二三十分钟。” “三阴交？”BoBo有些好奇。 “就是内踝四横指三寸处。” BoBo正在弄花白色假发的手顿了一下，不由得有些失笑。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些花架子，喜好安逸，不比他们这一辈吃得了苦。没想到现在还会有这样谦虚的。嘴里说只懂皮毛，可当她说出水肿的症状时，却能如此专业而迅速地回答。 原来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场景再次变化。 慈善堂的情况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恶劣。百子柜被翻得乱七八糟，一些珍贵的杜云修花了很长时间辛辛苦苦才找到的药材被人恶意地扔了一地，其他的柜子椅子更是东倒西歪…… 快五十岁的殷观棋头发花白，脸上都是老人斑，孤零零地站在被破坏殆尽的慈善堂里。 一群小孩子没心没肺地笑着，走过中药铺的时候，一边唱着童谣，一边捡着小石子兴奋地朝里面砸来。开始只是漫无目的，后来他们胆子大了，嬉笑着以半悬在空中的横匾为目标。 当初别人赠送的“妙手回春”匾已经被人拆下来，从中间劈成两半，只剩下最后半块“悬壶济世”摇摇晃晃，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 孩子们天真地笑着，一枚又一枚石子朝那块匾飞去。终于，匾掉了。 “悬壶济世”的横匾，重重地摔在这个满目疮痍的中药铺中，沉重的声音不断回响…… 发现自己砸中了的孩子们在旁边爆发出欢悦的笑声，咯咯笑个不断。 唯有殷观棋弯下腰，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四个字，指尖慢慢地、一笔一画地描绘着这几个字的轮廓。 他父亲临死前，曾在他掌心中描绘过的四个字──悬、壶、济、世。 殷观棋的背弓着，肩膀像被这沉重的生活压弯了一般，头发花白而凌乱，心底千疮百孔。 他手指颤抖，一时间老泪纵横。 殷观棋抱着残破的横匾，泪水无声无息，却又汹涌地从眼角滑落。他的人生，实在压抑得太久，到现在似乎连悲伤和伤痛都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了。 小孩子们再次好奇地围过来。 不知是谁，又扔了一块石子过来，这一次狠狠地砸到殷观棋的额头，猩红的鲜血从花白的头发中滴落。孩子们尖叫一声，跑远了…… 摄影师按照分镜的脚本，用了一个远镜头。 在残破的慈善堂中，老年的殷观棋双肩颤抖，背部佝偻，紧紧地抱着那块“悬壶济世”的横匾。 全场安静无声，溢满了凄凉的气氛。 直到何导喊了一声“Cut”，大家才仿佛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没有慈善堂，也没有殷观棋。只是不知何时，大家的眼角已经隐隐带泪。 工作人员借着手中的事情调适心情，一致觉得编剧安排得太惨了。 唯有何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正在卸妆的杜云修，花白的假发第一个被拿下，随之其后的却是杜云修挺直了腰身，舒缓下双肩，他的肩线又平又直，完全是那种模特般的衣架子。 这，才是年轻人的状态。 但是在刚才，除了被BoBo安了假发，贴了皱纹，画了老人斑，这个演员还刻意佝偻着背，缩着肩，凑着眼看东西，双手发抖——双腿也在发抖，这一切——驼背，含肩，老花眼，甚至连神经都不再协调，是只有老人才会有的特征。 何导无声地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一抹满意的光芒。 短短的一天之内，在少年、中年、老年，三个跨度快速地切换，在没有前后剧情连贯酝酿的情况下，能够迅速进入到这样的状态，准确地表现出不同年龄段的人物心理和特征——他对云修，非常满意。 一切都在紧张而忙碌地拍摄中。 有时一天光是化妆的时间加起来都要三四小时，一些东西弄在脸上加上长时间的拍摄，更是不舒服。但是杜云修没有抱怨，即使是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也拿着剧本反复地研究，揣摩人物。 除了，偶尔会想想傅子瀚怎么样了。 进入剧组差不多一个月了，对方没有只言片语传来。杜云修也曾打过傅子瀚的手机，却是柳章接的，说傅子瀚正在日本拍偶像剧，女主角是皇冠荣耀旗下的歌手，人美歌甜，非常可爱，被粉丝们称为甜蜜教主。 虽然柳章没有再说其他的，但是语言之间却……让人觉得隐隐的暧昧。 杜云修挂断电话后，发了一下呆。 不知道怎么的，想起傅子瀚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你也很难真正的去相信一个人……尽管你的本性并不多疑。或许，是害怕更大的伤害。” “为什么，不肯多相信我一些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无条件的相信封景，可是对于傅子瀚…… 封景是一道迷人张扬的彩虹，他令人炫目，惊叹，而傅子瀚却是一副山峦叠起的风景，你明明知道彩虹才是最虚幻、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可是你却愿意相信他的美不胜收。而好看的山川河流在你眼前，你却犹豫它的地底是否埋藏着陷阱。 他再次想起，当时看到厉裴两人那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隐隐的不安像是毒蛇占据了他的心底。 不久之后，封景探班。 尽管几个月前封景的事情闹得众人皆知，但是那些剧组的工作人员对封景还是相当客气的。毕竟封景在这个幕后待了这么多年，地位、能力在那里。谁敢确定日后就没有事情需要找他引见、帮忙了？尤其是BoBo姐，这种在圈子里资历更深的，一见到封景就热情地过去打招呼。 “小封啊，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过得怎么样？”一边说一边用手挑了挑封景的头发，嘴里啧啧道，“你真的没有专门去保养头发吗？比女星的头发都好！又长又滑，细得跟生丝似的。幸好你不再拍戏，否则那些女星都要妒忌了。” 封景眼睛弯了起来，唇角微扬：“那就让她们去妒忌吧！妒忌完了，再专门找BoBo姐你求助！” BoBo姐听得满脸笑容。 寒暄之中，又隐隐觉得封景跟过去有点不太一样了。 以前对方太自信，太完美，张扬之中还带着点傲气。也许是“辞职门”事件造成的影响，封景现在虽然还是自信，还是张扬，但那种傲气就像是钻石的原石被打磨过了一般，扎人的棱角变成了闪亮的光泽。 这边的杜云修刚一收完工，就感觉到剧组里面的气氛完全不同了。 有好几个工作人员围成了个圈，众星拱月似的，一脸的仰望、崇拜地看着里面的人。杜云修心里正在诧异，会是谁？ 对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伸出了胳膊，朝他招了招手。 白色的衣袖，手腕上是镶钻的名牌腕表，手指修长而白皙，指节像玉石一样漂亮。然后那人的身体侧了侧，探出一张蛊惑迷人的脸来。 一切像慢镜头似的——先是如缎子般的黑发，然后是一张略显阴柔，带着张扬的脸。 眉毛高挑，眼睛细细长长，含着笑意。 白色外套里面是件酒红色丝光的V领衬衫。这样的颜色太过亮丽鲜艳，不是人人能穿，但是封景就是把它穿得好看而又嚣张。 如果这时有人问杜云修，什么颜色能形容封景。 那此刻的杜云修一定会回答：“酒红色。” 张扬、迷人，神秘不羁的酒红色。这个颜色，才最像封景。 “修。”封景喊了一声，右眼下方的泪痣闪着微光。 杜云修一瞬间有种惊艳的感觉。 他以前仅仅觉得封景长得好看，只是那种好看中隐隐夹着一丝凌厉，所以他信任封景，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因此，封景长得再如何，杜云修都没有细细看过。但是现在，在戏棚下，封景身边还站着其他的人和演员，杜云修的眼帘却只被封景一个人占据了。 封景微微一笑，态度举止大方，随便一个动作就看得人赏心悦目。在外人眼中，丝毫不受之前事件的影响。 杜云修站在那里，眼神一柔，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阿景。” 那边的何导也收工了。 “何导。”封景立刻打了个招呼，语气恰到好处，热情，却不过分讨好，含着几分尊敬之意。 一旁的何导笑了笑，主动走向封景。 在过去的十年中，他有三四部电影是跟ESE合作的，所以对封景比对云修更熟。 “来探班？”何导嘴里这样说着，眼睛却看了一眼云修。 封景迎上去，杜云修跟在后面。 “是啊，特地过来看看何导您的，您还是那么严谨啊！刚刚大家都在底下说，对您很是佩服，从您这儿，光是态度就学到不少。”封景开口道，见何导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许了这种说法，于是侧过头看了一眼云修，“怎么样？演得如何？可别辜负了何导对你的期望啊！” 从先前跟其他工作人员的交谈中，封景就猜得出，云修的演技很受肯定。 不过何导这种老导演不会主动夸一个年轻演员，尤其是不熟悉的演员，以免日后被媒体利用，反而成了经纪公司为其造势的工具。但他现在看得出，刚才那番话，何导自己的神情也很自豪。因此趁热打铁，明着是问云修，实际上是…… 果然，何导接口，第一次正面肯定了杜云修。 “他很不错！现在的年轻演员能像他这样的，很少见啊，不，几乎是罕见了！现在都快成了我们整个剧组的中医了。大家没事，还跑他那里去扎几针，不比外边的医生差。” 导演夸奖演员的话，封景听了很多次。 最深刻的是他自己第一次演技受到肯定的时候，最难忘的是他手下第一次带的艺人被其他导演表扬的时候，但是这一次，封景有种比自己被夸还高兴的心情。 封景转过头，正巧撞上云修看自己的视线。 对方同样是欣喜中带着兴奋，兴奋中夹着一种会更努力的志气。封景有种完全被云修感染的心情，一时之间也更替对方开心。 “大家都收工了吧？一起去外边的餐馆吃个饭，大家都辛苦了，这段时间为了这部电影，尽心尽力！尤其是何导！我请客。” 封景对着剧组工作人员的方向喊了一声，大家自然是一呼百应，纷纷答应。 在酒席上封景一杯接一杯地敬过，何导、副导、助导、场记是专门一对一敬酒的，其他人虽然没敬，但也有一桌一桌敬到！这场探班，封景并没有说是专程来探云修的，但是全剧组的人却明显因为封景的探班而对云修的态度更好了，剧组中也到处都是对云修赞扬的声音，之后更有其他的记者探访，剧组的工作人员差不多都反映，云修这个演员为人很不错，演技很棒！ 一番酒敬下来，即使杜云修不善交际，也明白封景之所以放下ESE总监的身段，做这种经纪人和助理才会做的事情——完全是为了自己…… 宴席散去之后，杜云修和封景在拍摄基地的街道上走了一会儿。 微风徐来。 封景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很是柔和，杜云修动了动嘴唇，几次想对封景说感谢的话，最后却没有机会说出口。 因为封景先开了口。 “傅子瀚的爷爷去世了。现在皇冠荣耀群龙无首，有几个亲戚闹得很大，都想夺权。” 第22章 葬礼与奇招 封景临走前对他说了一句：“想打电话就打吧。他……现在，也不好过。” 封景的语气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中似乎带了点苦涩，但杜云修此时却无暇去细想封景的一举一动。 杜云修拨着电话，脑袋里思绪杂乱。 上次地震，他是见过傅公的，对方虽然位高权重，深不可测，但对傅子瀚却是极好。旁人只能窥探的真情和疼爱，全部放在了傅子瀚身上。 那种孙爷俩之间的感情任何人见了都会羡慕。 傅子瀚也曾告诉过他，他父亲花心，情妇一堆，从小是爷爷在照顾他。他唯一尊重的人，也是爷爷。现在傅公去世…… 对方的手机拨了好几次才接通，依旧是柳章接的：“傅少现在不在，有什么事情我替你转告他。” “让他接电话。” “傅少不在……” “别给我来这套！”杜云修声音加重。 这种经纪人接电话，假装当事人不在的伎俩，他是真的见得多了。上次不拆穿，是给对方留面子。 “怎么会呢？你跟我们傅少的关系，我心里清楚。不过傅少真的在拍戏，你也知道演员一拍起戏，就要对导演、整个剧组负责，他的时间也不再是他自己的了……”那边的柳章圆滑的笑笑，丝毫没有因杜云修的口吻而恼羞成怒。 柳章太会讲话，他知道杜云修是最敬业的艺人，所以故意拿拍戏说事。 “我……听说了那件事。”杜云修也意识到先前的口气有点冲，缓和了一下，“他现在，还好吗？” 那边停顿了几秒，似乎有人在跟柳章讲话。过了一会儿，柳章才叹了口气：“等一下，我把手机交给傅少，你们自己聊。” 电话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深邃的夜晚，只听得到信号“哧哧”的声音，整个人的心仿佛都被无限放空。在这通电话没打之前，杜云修有很多话想对傅子瀚说，但对方真的要接电话了，脑海里反而一片空白。 他，有这个资格和立场安慰傅子瀚吗？ “阿修。”还是那种带着异国情调的腔调，两个字都咬不准音，只是熟悉的声音里更多的是陌生的、从未有过的疲倦。这样的故作坚强，自己怎么会听不出来？ “你还好吗？”“你爷爷的事情我也很难过。”“节哀。”很多很多话语，杜云修都想说。 可是话到嘴里的那一刻，又觉得分量太轻、太平常。跟傅子瀚失去至亲的沉重悲恸相比，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根本无法填补失去亲人的悲痛。 “……难受的话，就说出来。”杜云修终究轻轻说，“我们一起分担。” 傅子瀚在那端过了一两秒，才说道：“谢谢你的关心。” 在对方响应之前，杜云修的心悬得很高，在亲耳听到傅子瀚道谢之后，空悬的心降落原地，然后……生出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 就像那时他看着傅子瀚和他爷爷交谈，那种亲密交融的气氛自己完全插不进去。 现在这声道歉，虽然礼貌，但仍然有种距离感。就像，他和傅子瀚之间的现实距离。杜云修后面的话都被这声道谢给堵住了。这才发现，他跟傅子瀚之间，有很多东西，对方是无法跟他说的。就像傅公去世，他不是第一个知道。而他亦有很多，没有办法告诉傅子瀚，比如他真正的身份，他过去的事情。而唯一能说的，那些安慰的话语，其他人肯定已经对傅子瀚说过很多次了…… “事情总会过去的。你自己要保重。”杜云修最后只能这样说道。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传来，杜云修等了一会儿，正准备收线，傅子瀚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觉得很累。我没想过，爷爷他会这么早就……他的身体一向很健康的…… “好多事情，爷爷的葬礼要忙，帮派那边，公司几个元老都有小动作，还有那些女人的孩子，居然想要扶柩！……” 杜云修这才明白傅子瀚说的是他父亲私生子的事情。 傅子瀚的父母早已离婚，两人都是情人不断，艳遇不停。只是碍于傅公的面，傅子瀚的父亲才没有带那些情妇回家。现在掌权的傅公去世，那几个私生子想要扶柩，实际上就是要认祖归宗，以后皇冠荣耀的财产他们也能分一杯羹。 光是这些家事就乱如麻，杜云修几乎可以想象到其他的事情。 家奠、公奠、出殡，灵堂的布置，吊唁人员的安排，尤其是傅公的双重身份，一方面是皇冠荣耀的总裁，肯定会有不少明星艺人前来；另外一方面是先前的灰色地带，毕竟早先是在黑道打拼的，肯定也有不少有“交情”的人参加，而一旦有黑帮出入，警察局那边肯定会戒严…… 再加上皇冠荣耀那边的事情。 傅子瀚的父亲是花花公子，能力不行，所以傅公在将权力下放给他父亲后，又一度收了回来重新掌舵，并亲自培养傅子瀚。但现在傅公突然撒手人寰，傅子瀚的根基未稳。 只要这样一想，杜云修都能感受到傅子瀚的压力。 “要我过来吗？虽然我未必能帮很多忙……”杜云修试探着开口。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说道：“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公奠的时候，再过来吧。” 杜云修还是照常演戏，但是休息的时候也学会用手机上网看网站上面的消息。 傅公去世的消息果然往后压了几天，大概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向媒体正式放出。一时之间，新闻界又像炸开了锅般，铺天盖地都是傅公往生的消息。随便点开一个网站，就能看到他的专题报道，他年轻时混迹的黑帮，他洗白后投资的皇冠荣耀，他传奇般的一生。 所有人都凑热闹般关心的是这个昔日黑道大佬传奇般的艳遇、辉煌、权力和遗产。 唯独杜云修，更关心的是傅子瀚。 ——这个承担了更多压力，要以长孙和皇冠荣耀继承人身份来处理一切事物的傅子瀚。 媒体每一则新闻，每一张拍摄的照片，杜云修都细细看过。 到了公奠前几天，杜云修特地向导演请假。何导有些意外，对方是宁愿生病都不愿意耽误开工的敬业演员，怎么却会因为皇冠荣耀总裁的葬礼而请假？ 何导打量了杜云修一番，却也觉得对方不像是要巴结什么人的样子。虽然当下疑惑，但还是放行了。 与此同时，跟杜云修一起去的还有BoBo姐。 BoBo姐早年给皇冠荣耀的歌手们做造型，能到今天这个地步，皇冠荣耀也是帮衬过的。 傅公的灵堂花了将近两千万。 人工雕云龙的四根巨大圆形柱，中间两根圆柱之间，悬挂着一张傅公笑容慈祥的黑白照片。圆柱和圆柱中间全部用白色的菊花填满，一直铺到下六层阶梯，看上去庄严肃穆。 送殡仪式上，皇冠荣耀的艺人，以及其他在演艺圈有头有脸的巨星，一一前来赠送花圈和挽联。接着是一批一批穿着黑西服、白衬衫的帮派人士到场，上香、鞠躬和拈香，向傅公进行最后一次的致礼道别。 由于前面追悼的人物分量颇重，不仅媒体记者蜂拥而至，挤得水泄不通。就连警局也严阵以待、荷枪实弹，成立监控小组，并派出造价千万的SNG（卫星新闻采访车），通过卫星同步监控灵堂的实时画面，以防局势失控，或者黑帮暗中串联。 公奠之后接着是出殡。 傅子瀚捧着傅公的遗照，身后护灵的人选有傅公的好友，也有皇冠荣耀的元老。送葬队伍一边前行，一边沿途散着银纸，后面跟着两排身穿黄色僧衣的喇嘛诵经祈福。 杜云修看着傅子瀚披麻戴孝，眼睛红肿，强忍悲伤。 对方不再是以往英俊的形象。无论是发型，还是其他，都没有打理过。即使明知道自己还是艺人，明知道会有无数记者摄影师拍摄。杜云修第一次觉得傅子瀚这么真实。 也许只有傅公才能让傅子瀚流露出这么真实的一面。 直到日落西山，傅子瀚才从安葬的纳骨塔回来，灵堂的人已经全部散了，只剩下惨白的菊花在风中瑟瑟发抖。风吹起一阵一阵的凉意，偌大的灵堂空寂无声，唯有杜云修在一旁的角落等着傅子瀚。 然而傅子瀚脸上的表情除了悲伤，更有着一种浓浓的焦急。 柳章跟在他身后，也是神色焦虑！ 杜云修觉得气氛不对，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前询问。 两人犹豫了之后，才告知他，原来当初跟傅公打拼的有个叫洪三的，先前傅公资金不够找对方借了一笔大款子，现在傅公去世，对方带着弟兄前来要账。加上这十几年来的利滚利，结果变成了巨额，对方嚣张的要求以皇冠荣耀50%的股权抵偿！ 傅子瀚气得不轻。 这笔款子的确存在，但是傅公已经还清，当初也是有见证人的。只不过那人如今移居美国，洪三以为对方死了，傅公去世，无人对质，便来欺负小的。 那人其实没死，傅子瀚好不容易联系到了，对方也答应前来吊丧兼对质。如今洪三步步进逼，今晚又要闹场，那人却在前来的途中失去了联系，眼见时间临近，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傅子瀚和见过无数世面的柳章也不禁焦躁了。 杜云修听完之后，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件事，试探着问：“那人……是不是叫唐齐石？” 很多年以前，林萱似乎就是被那个叫洪三欺负的。而最后让他住手的那个人，他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因为对方的衣着气质，那种犹如深海坚冰的感觉，并非一般人可比！ 杜云修话一出口，傅子瀚和柳章齐齐愣了一下，这种黑帮内幕基本上属于绝密，唐齐石这个名字根本不是杜云修这种年轻人会知道的。 “也许……有一个办法。”看着两人急得快要跳脚的样子，杜云修沉吟着开口。 虽然，要冒很大的风险。 洪三带着兄弟来到傅公的灵堂。 十几年过去了，当年帮中的兄弟有的尸骨无存，有的进了监狱，到死也未必能出来，还有的成就大业，各奔东西。唯独他，混了这么多年，越混越差，到头来仍然守着块不大不小的地盘，靠收收保护费，聚赌，让手下拉一些女的去夜店做小姐，勉强过日子。 突然听闻傅哥去世的消息，洪三也很惊讶。想起当年傅哥手起刀落的那股狠劲和戾气，他跟在后面当小弟，见识得一清二楚，心生感叹，这样的人也会死于脑溢血。但是感叹过后，这些年专走歪门邪道的洪三便打起了其他的主意…… 灵堂里空空荡荡。 只剩下白色的照明灯高悬，四周摆满了洁净肃穆的菊花，两根圆柱之间挂着黑白色的遗照，里面的人慈眉善目，看不出一点煞气。 傅子瀚和柳章换了一身黑色西装，伫立在灵堂前方一点的位置。 洪三眼睛一转，踱着步子，慢慢走了过去：“小傅呀，节哀顺变……傅哥在天之灵也会看着的。” 洪三年过五十，身体发福，腆着个啤酒肚。脖子上和手指上都是很粗的金链子、金戒指，看上去财大气粗，市井无赖般粗鲁，但是一言一行之间，却端着长辈的架子。 傅子瀚冷声：“多谢关心。这里的一切，我爷爷都会在天上看！” 洪三搓着手：“那是那是！你是傅哥最疼爱的孙子，我们这些叔叔说什么也要帮衬的。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洪叔！毕竟皇冠荣耀我也有一份嘛，啊？” 洪三脸上带笑，说得是亲切无比，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弟兄，那些人见惯了洪三的脸色，一个眼神就明白该做什么，立刻点头哈腰，跟着附和道： “我们洪爷一向为人公正，傅少你就放心吧！” “是啊是啊，有了洪爷在，傅少就安安心心地演戏做明星吧！公司里的事情，交给洪爷就好了！” 这些人就没洪三那么客气了，语气轻佻，嬉皮笑脸。 尤其是说到“明星”那两个字，有种在讽刺傅子瀚这种大少爷只会当戏子，对公司管理一窍不通的意思。 傅子瀚脸色铁青。 倒是洪三见好就收，轻轻训了那些人几句，然后转过头：“小傅呀，虽然傅哥不在了，但是他之前借的那笔款子……不收回来，我没法向兄弟们交代啊。” 傅子瀚冷声：“笑话！我爷爷那笔钱早就还给你了！” 虽然是扯不清的乱账，但是该扯的还是要扯。 洪三“嘿嘿”一笑：“现在的小娃娃就是这样不懂规矩！小李，把借条拿过来！”旁边的小李连忙递过借条。 洪三拿在手里，在傅子瀚面前晃了晃：“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本来看在你是晚辈的分上，让几分利也没有关系！但是……拒不认账，不要说是丢你爷爷的脸，就是道上知道了这件事，也是站在‘理’这一方的！” “当初的借条爷爷是来不及收回，不过那笔款子，可是当着唐叔的面还给你的！” “唐……唐齐石？” “正是。” “呵呵，好笑！难道我一个长辈还会诳你？！借条就是借条，真凭实据。”洪三也不是不害怕，但是转念之间，马上恢复了老奸巨猾的模样。唐齐石当年的确一直压了他一头。除了傅哥，他最怕的就是唐齐石，那人太冷静，太阴沉，让人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不过自从傅子瀚的爸爸结婚后，那人就离开了这里，出国了，再也没有听到音信。他就不信，真的这么巧，傅子瀚能在这短短几天内把唐齐石请过来。 “是吗？”傅子瀚冷笑一声。 “大家别争了。把唐先生请过来，不就一清二楚了！”柳章打着圆场。 “……也好！”洪三脸上一僵，随即应道。 就算，就算唐齐石真的来了，事隔这么多年，难道自己还会怕他？！ 傅子瀚和柳章对视了一样。 灵堂上方搭台上的照明灯突然哧哧闪了好几下，忽明忽暗，忽亮忽熄，大家都没防范，一时之间在这种气氛里瞥到惨白的菊花和遗照，阴森森的，心跳加速了几分！ “啪——”两盏大的照明灯突然灭了。 只余下另外的两盏，刚刚还是敞敞亮亮的大厅一下子暗了很多，光线不再那些清晰。 “唐齐石在哪儿？”洪三也是惊了一惊。不过身在黑道，杀人越货，他什么事没见过，岂会被这种场景吓倒，定了定心神后，便开口问道。 “唐叔……不就在那里吗？”傅子瀚往旁边的角落指了指，语气恭恭敬敬。 洪三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座位上，的确有一个位置，跟其他都不相同。 有个人坐在那。 更准确地说，那人裹着一件灰色长款水貂狐狸领皮草大衣，坐在那里。皮草大衣上的毛柔软顺滑犹如天鹅绒，微微闪着贵气神秘的银光。 在绒毛领间，露出尖尖的下巴和小半张脸，脸色苍白，戴着墨镜。 那人脸色苍白，似乎常年都带着病，所以即使现在这个季节，也要裹着皮草大衣。对方只是安静地坐着，手里托着一个天青色茶盏。 但是仅仅因为那个人的缘故。那一排的座位，不，应该是那块地方，整个空气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洪三心中一紧。 唐齐石。 只有唐齐石才会带来那样的感觉。 第23章 黑暗中的预兆 当年的唐齐石身体一直不好，畏寒。整个人也阴阴沉沉的，尤其喜欢那套仿古的做派，看上去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洪三不是跟他没有杠过架，偏偏没有一次能占上风。 因为那人残酷起来，就连他也胆战心惊。但是，眼前的这人真的是唐齐石吗？毕竟……他们快十多年没见了。 “唐哥……没想到傅哥的葬礼你也来了。”洪三立刻换了脸色，朝唐齐石走去，想过去看个究竟。 洪三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想拍拍对方肩。 那人缓缓地抬起头。 皮草大衣的领子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领上的细毛又滑又顺。虽然依旧看得清轮廓，但是比当年的感觉要沧桑许多。只是气势没有丝毫改变。在他伸出手想要拍唐齐石肩膀的同时，墨镜后面透过的眼神，又利又锐，一瞬间像尖利的冰锥一样射过来，洪三的手当场就悬在空中，顿了一顿。 那一刹那的感觉就像在千里艳阳上的一抹寒冰。在阳光的炙烤下，突然反射了一下剔透逼人的光。虽然转瞬即逝，但是透骨彻寒。 等洪三反应过来，再望向唐齐石时。那人已收回了刚才那种眼神，墨镜之下阴沉沉的，不再尖锐如匕。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洪三收回手，缓了缓神，“嘿嘿”笑了两下，一边给自己找个台阶，一边暗中打量着唐齐石。 气场还是当年的那个气场。 只是墨镜遮着眼睛，看不清容貌，虽然有八成像…… 洪三眼珠转了转，从上打量到下，视线又落在对方捧着茶盏的手上。唐齐石的手指极细，极长，捧着一盏云破一方的天青色茶盏。 洪三看了看唐齐石的手，再看了看傅子瀚。 不说容貌，那双手的确是只有自己这个年龄才有的。没有年轻人的修长有力，多了些松弛的褶皱。 “唐哥，那笔款子是我和傅哥……”洪三一边观察，一边开腔。 唐齐石没有说话。 只是捧着茶盏，轻轻品了一口。一时之间，洪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对方的动作上。 茶盏一看就是精工。 一盏、一盖、一碟，雨过天青色，茶托呈莲瓣纹，盏与托的莲瓣相辅相成，温沁如初开之莲，静谧中透着些低调与神秘。 洪三的目光转移到唐齐石托茶的动作上。 他以前觉得唐齐石端着茶盏只是做做样子，自己年轻时也故意装模作样地弄个这种杯子，拿着喝过。 几日后，傅子瀚的爷爷才笑着说：“小三，你看小唐是怎么端的，你是怎么拿的？” 他自己一直都是大拇指弯曲起来，从上方扣住茶托边缘，下面以食指的侧面顶住。但是直到傅哥提点，洪三才注意到，唐齐石跟他的端法完全不一样——对方是手掌持平，以食指、中指的指腹托住，茶托的边缘以大拇指夹住。这才是最正式的茶盏端法。 记忆仿佛被打通，一下子回忆起很多年前的小细节。 洪三眼皮一跳，目光凝聚在眼前这人端茶盏的动作上——完全一模一样！就算眼前这个人，因为过了这些年老了，但是动作没却有丝毫差别…… 就在这当下，就在“唐哥，那笔款子是我和傅哥之间的事情”这句话还没说完时，对方“哼”了一声。声音冷冷的，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味道。洪三顿时如被冷水泼醒，目光所及的，是唐齐石极细极白的手指，在这阴冷暗淡的光线下，仿佛死人般的苍白，阴瑟瑟的瘆人，好像一股冰水的凉意渗进了骨头里…… 洪三心一惊。 多年来对对方形成的惧怕已经让他形成了下意识的反应。 “当年那笔款子是还了一些……但是兄弟们也要吃饭……”洪三连忙补充，气场顿时弱了一些。 “那笔款子爷爷早就还清了！”傅子瀚在一旁开口。 “你这个小辈，插什么嘴！”洪三道。 旁边的唐齐石把茶盖“啪”猛地一放。茶盖、茶托、茶杯，三个齐齐一碰，声音清亮中带着一股寒意，连洪三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只见，唐齐石抬起胳膊，朝傅子瀚勾了勾手指。 对方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傅子瀚却无比恭敬地走了过去，显然对唐齐石非常之尊重。 洪三望向唐齐石。 对方戴着墨镜，姿势也没有什么改变，根本无从琢磨对方的情绪与心思……但就是这无从琢磨，更让洪三心里没底。 唐齐石似乎对傅子瀚附耳说了些什么。 傅子瀚点点头，神情尊敬无比，等到唐齐石说完后，才走到洪三面前，态度变得嚣张傲慢起来，跟之前的忍气吞声判若两人，没有一点点恭敬。大概是有唐齐石撑腰的缘故。 “唐爷说了，让你把借条给他看看。” 洪三迟疑了一下，然而眼前的青年，眉目中带着鄙视，琥珀色的眼睛里更是透着一种轻蔑。 这一切，像把火在刺激着洪三。 即便原本不想上交的洪三，也意气用事，将借条给了傅子瀚。上面白纸黑字，又不是他作的假！难道敢在他面前玩什么花样？！ 傅子瀚接过借条，表情微微一变，松了一口气。 只是洪三仍然火大，没有察觉这个变化！待借条呈到唐齐石面前，洪三见唐齐石一边看，一边微微点了点头，又跟傅子瀚交谈些什么。他正以为对方是确认笔迹，没想到——唐齐石忽然撕起了那张借条！ “你干什么？！”洪三心里一急，扑过去想抢。 没想到唐齐石的动作更快，薄薄的一张纸，撕起来用不了几秒，等洪三扑过去时，对方已经撕得细碎不说，还将那些纸末摔在了他的脸上。 “唐齐石——”洪三咬牙，正准备跟对方拼命。 对方却陡然站了起来！ 原本唐齐石一直坐着，洪三还不觉得，但在顷刻之间，对方突然站起来！这种突然的动作改变，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洪三没有准备好。 但是——唐齐石准备好了！ 他不仅冷冷啐笑了一声，甚至还将杯子一摔！力道之猛烈不说，更惊人的是，在杯子落地的片刻，四周突然刷刷多了很多黑影！洪三这才发现，灵堂的周围黑压压一片穿着黑西服戴着黑墨镜的人，洪三眼睛一眯，细心一瞧，这些人的西装明显凸起——只有携带了枪支，才会有这样的可能！ 洪三和唐齐石对视。 视线对着视线，阴冷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入对方，犹如一狼一虎对峙，就看谁的凶狠能够吓退另外一方！ 洪三的眼睛扫了扫四周，一下子是带着枪支的黑衣人，一下子是惨白的送葬菊花，一下子是对方身后，悬在大堂中间的遗照。 黑白的遗照。 死人的遗照。 他大哥的遗照。 遗像里面的人笑容慈祥，目光和蔼，但越是这和蔼的目光，越让人有种里面的人也要带他离开人世前往阴间的错觉…… 洪三额头滴下一滴冷汗。 头上的灯又在闪烁不停，哧哧作响，然后全数熄灭！整个灵堂只有入口处透着些微弱的月光，只有唐齐石的脸呈现出一片灰白的颜色。 他正准备细看。 对方突然勾起唇，笑了笑。 这个笑容又诡谲，又阴森，仿佛死人的笑容。 洪三呼吸不稳，心头打鼓。他拼搏到现在，活到整个年纪，到了现在钱财固然重要，但是生命更重要！他真的要跟唐齐石和傅子瀚拼得你死我活吗…… 寒风吹来，洪三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一片凉意。 洪三愤愤地骂了一声，喝道：“算你们厉害，我们走！” 直到确定洪三真的离去后，在场的人才不约而同地长吁了一口气，一直提在半空中的心慢慢归位了。一场重大危机竟然不费一刀一枪，就全数化解。不仅逼退洪三，连借条也完全销毁，而做到这一切的——却是平时个性温和的云修！ “啪”的一声，照明灯被人如数打开。 明亮的光线重新回归，照射在整个灵堂里，洁白的菊花，和蔼可亲、让人怀恋的遗照，一排排整齐的座位，刚才的阴森气氛消失殆尽。 傅子瀚转过头，看了眼云修。 只是他现在的眼神，跟往日的完全不同，琥珀色的眼眸多了抹复杂的神色。以往他更主动，更有决策力，云修更被动，需要人时不时在背后推他一把。 然而，刚才却完全不一样了。 云修是如此强势、如此阴沉、如此深不可测，跟平日的温和截然相反。他没有说一句话，仅仅凭着自己陈述给他的唐齐石的印象和做派，就将那人的神韵完全掌握其中，拿捏得炉火纯青，仿佛唐齐石亲临！如果是拍戏，还有剧本可以参考。即便演对手戏的演员临时发挥，通常也有应对的方法，实在不行也可以NG（No Good，不好）重新来过。但是这种发生在生活中，尤其对方还是在黑道浸淫过的情况，那么所要承担的就不仅仅是扮演一个陌生人的困难，不仅仅是承受洪三本身的戾气和凶恶，更要求的是——短短几分钟内，电光火石般的，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任何破绽的敏锐反应！ 而难上加难的是，尽管BoBo姐将云修的妆容化得惟妙惟肖，但有一点——云修无法开口说话！再怎么营造环境气氛，再怎么暗淡光线，再如何戴墨镜遮掩容貌，只要一说话，云修的声音就会穿帮。也因为如此，云修在跟洪三周旋的这一整个过程中，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姿势都必须合情合理，甚至要比洪三永远快一步，在气势上抢占先机！不仅要让洪三产生一种对方有在回答他的错觉，更要在这种错觉中，引导洪三交出借条，让他再次感受到威压和危险，从而产生不战而退，打消再犯的念头！ 这种看上去不可思议的、只有电影中才会有的情节，云修却真实地在他面前演绎了一遍。 傅子瀚看了眼云修。 现在，他整个人已经明显地松弛了下来，并脱下皮草大衣。他的神情很是疲惫，摘掉墨镜，发际全是湿淋淋的汗渍，唯有眉宇间是平日所熟悉的温和如春水的气息…… 傅子瀚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若是云修有天将演戏用到生活中，用塑造出来的人物性格、心理承受能力、以及反应速度，去面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会是怎么样的情景？ 事实上，傅子瀚的分析固然没有错误，但有些事情他却是不知道的。 其实杜云修见过唐齐石，当年林萱被洪三欺负，他为林萱求情被打得鼻青脸肿，是唐齐石最后发话救了他。 唐齐石当时在场的言语不多，只是畏寒地披着狐狸毛皮，手里托着茶盏，一个手势，身旁的手下就乖乖弯下腰，然后顺从地听令，再将唐齐石的意思转告给洪三。 整个KTV霓虹乱闪，唯独唐齐石的目光又沉又冷。在斑斓的色彩中，那种冷冽、深沉的感觉，格外的不同，有种令人无所遁形的威压。杜云修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他当时没有细想，但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反射性地留意了一下对方。 就像当初在第一部偶像剧中一样，他是用小纸鹤增强人物的印象。这一次也是如此。杜云修利用一切可以让洪三迅速记起以前的细节，比如皮毛大衣，阴沉的感觉，特殊的茶盏，让洪三自己回想起对对方的畏惧…… 傅子瀚走到云修面前，琥珀色的眼眸看着对方。 “你演得真像。” 虽然只是短短几分钟，但是因为脑袋高强度运转，杜云修此时已经很是疲惫。他笑了笑：“只要你的事情解决了就好。” 对方的笑容温柔且包容。 傅子瀚一瞬间真的有种感动，很想把眼前这个人，这个在自己危机时陪在自己身边，并帮忙化解的这个人狠狠拥在怀里。 然而，这些感动只有一瞬间。 在这个阴霾的天空下，从傅公去世的这一天开始，所有的一切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荣耀在黑暗中熄灭……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金音奖。上一次是Legacy这个人气爆红的组合捧得了包括最佳歌曲奖、最佳作词奖、最受欢迎的组合等在内的八个奖项，满载而归。而如今，曾经最当红的组合仅仅两年多就各自单飞，不复存在。 演艺圈就是如此的不可琢磨，无法预料。 今年的大赢家是厉逍，成为全年最受欢迎最受瞩目的歌手。傅子瀚也荣获了一个最佳歌曲奖，是杜云修亲手颁给他的。如同厉逍在得奖的时候，毫无顾忌地提到了裴清，高调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傅子瀚在接过杜云修奖项的刹那，故意运用了一个电影拍摄中的“借位”技巧——在台下的艺人和观众眼里，仿佛他们两人在亲吻一般。 果然，整个金音奖的收视率中，厉逍提到裴清和傅子瀚跟杜云修的“伪接吻”达到了收视段的最高点。杜云修虽然觉得不妥，却没有机会再跟傅子瀚说了——因为随后的记者采访中，傅子瀚手里握着水晶奖杯，正式地对各路记者宣布：从今天起，他将退出娱乐圈，专心经营从爷爷那里继承的皇冠荣耀！ 这个突如其来的宣布犹如重磅炸弹！ 几乎跟一年一度的金音奖的最后得奖名单来得同样重要和劲爆！ 傅子瀚是人气超越Legacy，身份地位只有厉逍可以媲美的当红新人！这样人气爆高的新人却在最有潜力的时候为了继承家业而退出，虽然觉得可以理解，却仍然令无数粉丝和媒体震惊！一如当年的封景在最红最耀目的时候隐退幕后。 果然，第二天各路媒体新闻杂志的头版头条，金音奖和傅子瀚退出演艺圈的消息分庭抗礼。满版都是傅子瀚将执掌皇冠荣耀的消息，傅子瀚宣布将用他以前身为艺人的感受和角度，重新整合公司，礼待艺人，带领皇冠荣耀走向更宽广更辉煌的未来！ 杜云修在家中再次看到电视中的报道后，一时间没有说话。而侧躺在沙发上，手臂支着下巴的封景，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光。 看来，傅子瀚这次要玩大的了。 在颁奖典礼上利用云修引起噱头，引起无数媒体的注意，然后趁此机会宣布正式接手皇冠荣耀的消息，将自身的影响力完全跟皇冠荣耀结合在了一起。 如果说，以前只有艺人们才会对这些娱乐公司、经纪公司的名字了如指掌，那么现在，皇冠荣耀这个名字，已经紧紧跟傅子瀚联系在一块儿，深刻地印入所有粉丝的心中。 傅子瀚的这个决策，就连ESE和品优娱乐也比不上。 因为，没有粉丝会去关心一家娱乐公司，但是却有无数粉丝愿意去了解他们偶像的一举一动。留意傅子瀚，就是留意皇冠荣耀。尤其是傅子瀚的话没有说死，表明若是有机会，也许会在皇冠荣耀稳定、自己有空的情况下，接拍些广告什么的。 这样的留有余地，实际上是吸引媒体的注意。 之后的任何一个动向，都有可能成为他重返娱乐圈的迹象，都可以引起极大的关注。 封景将散落的长发拨到耳后，墨黑的头发仿佛涂了漆的生丝。他现在还住在云修的家里，霸道地命令杜云修给自己做饭。最难以承受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身边有了另外一个人的陪伴，所以那段阴晦的时光才没有更加扭曲地延续下去。 不知道从何时起，封景发现自己渐渐注意起了云修。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那种注意跟第一眼看到云修的面试时觉得惊艳、惊讶和莫名的熟悉感不同。他如今的注意在更细节的地方。比如，对方的厨艺很好，对方喜欢用蓝色的毛巾，对方剃须机的牌子跟自己一样，对方在自己饮酒没有节制的时候，会变得很强硬，直接从自己手中抽走酒瓶扔掉…… 以及……对方，和傅子瀚的关系不一般。 他原本是个精明且张扬的人，如若身边是厉睿，封景一定会把傅子瀚的目的犀利剖解给厉睿听，特别是最后的那个“以艺人的角度和感受，整合公司”肯定大有文章。 但，云修不是厉睿。他不想让云修不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傅子瀚的重心全部放在皇冠荣耀。 杜云修在《中医世家》杀青后才听说，最近皇冠荣耀的动作很大，频频挖人，这些人并非歌手，而是演员。杜云修无法理解这些运作，虽然平时有跟傅子瀚保持联络，对方也在关心自己，但更多的时候却很匆忙，不是他要赶戏，就是傅子瀚要开会…… 与此同时，裴清的全国演唱会开到最后一场。 裴清还特别派人送了两张票来，可惜傅子瀚没有空。杜云修想了想，最后决定叫上封景一起去。封景戴了墨镜，穿着风衣，长发张扬，走进VIP位置时，引来无数的注目礼。 演唱会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彩。 裴清的每一首歌都犹如天籁，犹如海妖的歌声，有种令人神魂颠倒的致命吸引力。他给人的感觉越是冷，越是无所谓，越是仿佛整个舞台只有他一个人，下面的观众席就越是疯狂，近乎神一般地膜拜…… 杜云修也跟那些粉丝一样，为裴清的每一首歌，每一个动作激动。 全场火暴疯狂的气氛，就连封景也忍不住说了句：“没想到禁欲感这么强的人，也这么吸引人……” 杜云修连连点头：“是呀，裴清很厉害……今天厉逍没来？” “厉逍？他不是在泡公司新签的那个小女生吗？” 封景话一说完，杜云修动作一顿，表情错愕，演唱会的兴奋像是被冰封了般的，全数从脸上退去：“——什么？！” 这边的演唱会已经是最后一首歌。 台下有无数的记者拿着照相机，他们表情迫切，但那种迫切并不是因为今天是裴清全国演唱会的最后一站，而是因为…… 因为……别的事情。 那边是黑洞洞的镜头。 这边的裴清唱完最后一句歌词。 那边记者们疯狂地挤向台前。 这边的裴清已经说完感谢歌迷的结束语，正要走入后台。无数的镁光灯闪烁，像是要逼人入死地一般，记者们蜂拥而上…… 杜云修全身的血液骤然降低到极点！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地跑向裴清，旁边的封景一怔，紧接着，也跟着杜云修跑向裴清那边。 “厉逍正在跟黄伊婷约会，你知道吗？” “厉逍跟她牵手，对方还去了厉逍的家里，逗留了七小时，你怎么看这件事！” “你们是分手了吗？”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据说厉逍其实喜欢的还是女人，是这样的吗？” 无数的闪光。无数的问题。像利箭一样不停地刺向裴清。 只是顷刻之间，裴清的脸色煞白。即使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裴清，在这一刻，也无法反应过来，只能机械地听着…… 然后，有人挤到了他身边。一左一右。 温暖的体温这才让裴清恢复知觉，那些延缓的神经才开始缓慢熟悉。裴清神情一变，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后台走去。 身边的两人不停地说：“让一让，请让一让。” “我们不回答与演唱会无关的事情……” 原本将会以最完美的姿态结束的全国演唱会，结果瞬间变成一场极大的灾难！在随后整整两个月里，所有的电视、网站、报纸、杂志全部都在报道这件事！ 这注定是动荡的一年。 在以后的事情没有爆发前，这场风波几乎波及了整个演艺圈。最初是大肆报道厉逍劈腿，以及裴清回避问题、面无血色走向后台的事情。 舆论一边倒地认为厉逍伤害了裴清。 如果只是一般的劈腿也就算了，但双方的地位和身份特殊，尤其是以高调的姿态承认了这场恋情，结果当时所有的恩爱，以及圈内好友和粉丝的祝福，此时此刻，都变成了最可笑的嘲讽！ 厉睿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当初在那场媒体乱仗中留下的一手就渐渐显露出来了，ESE那时操纵一些媒体，引起的舆论就是：厉逍还小，才二十岁，人在国外念书，思想虽然比较开放，但毕竟年轻，容易被人影响。而裴清却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思想成熟，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一举一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现在ESE也依旧利用这个理由。暗示不管厉逍做了什么，年轻人避免不了要犯错，无法把握自己。如果他现在喜欢的是女人，那么当初跟裴清在一起，对方更是应该负起责任！ 这种言论一下就引发了许多创作人的不满。 裴清在他们心中就是圣域，结果被这样污蔑，他们纷纷在媒体前力挺裴清，痛斥厉逍！争论猛烈升级，每天吵得不可开交！ 杜云修看着报纸上这些触目惊心的报道，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当初裴清和厉逍在一起，他就觉得不妥。但是厉逍在裴清那场演唱会上的表现，在KTV中的表现，在颁奖典礼上的表现，他真的以为厉逍是真心对待裴清的。裴清那样冷漠的人，如果不是厉逍真正地撼动了他，是不会接纳对方的。 然而，即使是真心的，又怎样？ 或许厉逍觉得自己在乎的是裴清，跟其他女人只是玩玩而已。但是感情这种事，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玩玩而已”。 第24章 争名夺利 这件事爆发之后，杜云修曾问过傅子瀚会怎么处理。毕竟一边是公司旗下天王级别的歌神，一边是一起念书时最要好的死党。当时傅子瀚没有回答，但是今天的杂志，在ESE暗示是裴清引诱厉逍之后，一下子爆出了很多关于厉逍玩弄女艺人的消息。 杜云修一页一页地翻着。 上面好几个女艺人爆出自己跟厉逍有过一段感情，并说自己是真心投入这份感情的。这样的说辞是最好的维护她们形象的方法。她们越真心，就越在反衬厉逍的花心。选择这个时候自爆曾经跟厉逍之间有“亲密的关系”，有可能是想倾诉，但更有可能是在自炒，趁机赢得曝光率。 只是，同时出现这么多厉逍之前的绯闻…… 真的只是凑巧吗？ 杜云修想起那个拥有一双琥珀色眼眸的年轻人，想起那个有异国腔调咬音不准念着自己名字的年轻人，想着对方在爷爷的葬礼后，被人讥讽“好好当你的大明星，公司的事情就不要插手了”的样子。 那时的对方对自己说： “以后我只有你陪伴了……爷爷的皇冠荣耀，我不能让它毁在我的手中。” 杜云修，突然不寒而栗。 裴清和厉逍的支持者相互攻击的事情整整持续了两三个月。唇枪舌剑，故意抹黑，不仅台面上的媒体如此，台下的粉丝也是相互指责，ESE和皇冠荣耀也一度交恶，完全禁止自家的艺人和对方同台演出！在这场“乱战”中，厉逍给裴清打过无数的电话，内疚、急切地想要解释，但是裴清很干脆地将手机扔到了垃圾箱里。 跟当初两人恋情曝光的处理方式不同。 那时裴清是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不主动响应相关问题之外，丝毫不介意记者的拍摄。可是这一次，不仅所有的事情裴清一概不响应，甚至媒体记者根本找不到他的人。 ——因为他早就推掉了一切的合同和工作，让柳章订机票出国了。 所有的人都觉得是厉逍甩了裴清，背着裴清劈腿。即使是在事情冷淡后很久，报纸上都没有正式刊登两人分手的消息，可是，厉逍却深深明白，裴清是彻彻底底不会原谅他了。 裴清就是这样的人。 不管媒体怎么闹，怎么恶意攻击他，他都不会出来反驳或者公告什么。但当你以为事件平息时，实际上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推开你了。 将你彻底地推离了他的生活圈。 永远的。 夏季灼热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报纸上的那些绯闻与丑闻中，但杜云修已经感觉到深秋的萧瑟和寒冷了。 《中医世家》的票房暗淡无光。惨败。 杜云修跟傅子瀚两人周末晚上八点去看电影的时候，偌大的电影院空空如也，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简直像是被人包下的专场。看过的人都说好看，可是票房就是起不来。这样的片子在商业片和进口大片中太难存活了。没有那个时代感悟的人，没有想看的念头。而有所感悟的，又没有去电影院看的习惯。有口碑，无票房，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影片失败，一些职业黑手趁机作乱。 除了网站，也在一些有名的、有影响力的论坛上，纷纷发帖指责“云修是票房毒药”“云修毫无演技”“云修在片场不听导演指挥，耍大牌，被导演训斥”…… 虽然杜云修表现得似乎不在意“票房毒药”“耍大牌”这种污名，但是封景却看穿了杜云修的失落，他倒了一杯红酒，递给云修，坐到对方的身边：“责任不在你。” 杜云修接过红酒，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在想，当初听取你的建议，也许……” 封景轻轻晃了晃酒杯。 酒红色的液体顺着透明漂亮的玻璃杯折射出华丽的光晕。 “一部电影的成败有很多种因素。这无疑是一部制作非常精心的作品。虽然现在文艺片的确不是主流，但也有它的运作方法。 “定位在暑期档，本身就是发行方的一个失误。虽然暑假观众会更多，但更多的却是学生。即使有的家长想看，也会首先考虑孩子们的选择。尤其是强档进口大片的引进，会占据更多的院线，这样会极大地压缩《中医世家》的播放场次。” 杜云修摇了摇头：“票房的失利，导演有责任，身为主演的我，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关系。” 封景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你觉得你的演技如何？” “我觉得我演得没有问题。”杜云修愣了一下，才回答道，语气沉稳中透着一抹自信。 封景勾起唇角，笑了笑，这才是他认识的云修。 “既然你已经尽了全力，既然不是你演技的问题，既然你觉得自己没有演错，那么就不应该感到内疚。 “电影宣传和上映并不是你能控制的。这部电影，除了上映时间订得失误，ESE的宣传也严重不到位。大部分媒体关系都被拉去凑厉逍和裴清的乱仗，根本没有好好地去宣传这部电影。而裴清和厉逍的事情也实在闹得太大，分散了很多注意力…… “演员的本职是演戏。宣传人员的本职是宣传。你的任务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但是他们的，却没有。” 说道“宣传”两个字的时候，封景的眼神明显暗淡了一下。他宣传总监的权力已经完全被架空，就算他想从处理厉逍的人员那边抽部分人手过来，也有心无力。 厉睿的确了解他。 他这种风光惯了、张扬惯了的人，被抑制在处处受限的环境里，那种感觉比离开ESE更难熬。 封景顿了顿，才拍了拍云修的肩膀。 “有的时候商业性上的东西考虑多了，未必是件好事。票房虽然重要，但是作为一名演员，在每一部戏里面体验不同的角色，诠释不同的演绎，收获更多的心得，不是更重要吗？” 杜云修听完后，转过头盯着封景的眼睛：“你似乎，总是在我最迷茫的时候，点醒我……” 这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对方跟他是完全不同的类型，高调、张扬、外露。那些光芒并非像谢颐那种，是让他倾慕的，却总在出其不意之间，给他带来更深的震撼。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让他能够更深刻地去反思一些东西。 杜云修还想跟封景进一步谈下去。就在这时，傅子瀚来电了。 杜云修接起手机。 只听到傅子瀚高兴的声音：“云修！你入围了！你被提名了最佳男主角！！……拍拍文艺片也没什么不好的，评委一般很讨厌商业片。文艺片才是最好拿奖的！” 杜云修皱了皱眉头。 很想说，他并不是为了得奖才去拍文艺片的。他是先喜欢这个剧本，想不断地尝试和挑战自己，才接演这个角色的。 “你得奖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何导是个老导演，评委们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给你高分的，你让ESE那边去运作一下，我也用皇冠荣耀的人脉去通通气！这次要是能得奖，你就是娱乐圈里最年轻的影帝了！” 对方的语气非常兴奋。 影帝……影帝。 这不是他一直渴望的吗？ 这不是他最初定下的“想要超过谢颐，想要夺得影帝的头衔”的心愿吗？什么时候起，这个目标，这个带着怨恨的目标，在心中变成了一道浅浅的影子…… 杜云修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封景。 这个一开始好像跟他过不去，却又给他提供重要机会，让他以另外一种心态去看待演艺圈事情的人。 似乎……在认识他后。 自己人生的轨迹就已经渐渐偏离了。 然而，影帝两个字又的确有着吸引力。不仅对他，更是对任何一个演员。但，真的要像傅子瀚所说的，靠ESE和皇冠荣耀的关系，来影响评委吗？ 十二月马上就到了。 冬天的寒意已经深入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尽管金柏奖的红地毯还是星光璀璨，镁光闪耀，男女主持人以极其兴奋的嗓音报道着每一位走红地毯的艺人和嘉宾，但镜头外的艺人们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要么待在车里不出去，要么在外面披着件皮草坎肩，等要入场了再脱下。 杜云修也觉得身上的礼服完全不保暖，难以抵御寒意。 上一次是杜云修跟柳艺一起入场，这一次《中医世家》只有他一个主演，没有女主角。原本是他单独走红地毯，但是傅子瀚却要跟他一起走。 杜云修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太敏感了。 在裴清和厉逍分手之后，傅子瀚的举动……他都会产生别的想法。尤其是那晚演唱会后，他和封景护着裴清回到专人休息室后。 封景看柳章的目光十分微妙。 封景那时低声对他说：“这么多媒体突然涌入采访，皇冠荣耀就真的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吗？裴清的经纪人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杜云修当时沉默了。 即使封景没有挑明，他也明白封景的意思，这件事……也许根本就是皇冠荣耀的高层借机策划炒作。 厉逍的事件曝光，对ESE百害而无一利。 而皇冠荣耀却自始至终都在制高点上。 虽然心底隐隐觉得不安，但是杜云修却无法拒绝傅子瀚的提议，对方的爷爷今年才去世，对方曾经救过自己…… 很多事情，杜云修即使有预感，但不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想摊开。 傅子瀚果然是大手笔。 他们两人的礼服都是在美国最炙手可热的设计师那定制的，一入场就谋杀了不少菲林。裴清和厉逍的事情才过，此时在这样敏感的时机，出现两个男人一起走红地毯的景况，就算不是情侣装，媒体记者也会胡思乱想。 尤其一个是皇冠荣耀最年轻的继承人，一个是最热门的影帝候选人。 当场所有直播的摄影师就给了两人不少镜头，也许两人的分量不够压轴，但占据镜头的时间却非常长。 杜云修远远望见了柳艺。 对方今年再次获得最佳女主角的提名，跟其他的男星一起进场。杜云修隔空含笑点点头，打着招呼。柳艺收到了，正准备嫣然一笑作为回礼，不过目光触及杜云修身后的人后，突然有些闪烁，红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勉强扯出了个笑容。 杜云修觉得柳艺表情奇怪，只是距离相隔太远，也就放弃了上前寒暄的念头。 也许一切……从这时候就已经有了征兆。 “在担心吗？”傅子瀚凑近询问。 杜云修闪了闪神，这才明白傅子瀚说的是影帝的事情。尽管ESE似乎对自己还比较重视，尽管傅子瀚也曾说过会帮忙，但杜云修心里还是没有底。 事实上，他自己也觉得非常矛盾。 他并不是第一次知道娱乐圈的内幕，也并非不知道灵活变通在评审身上下工夫。让公司的公关部门打点，用这样的方法拿奖，他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在娱乐圈，谁不靠情面人脉，谁能一碗水端平？ 然而，利用ESE的关系，利用皇冠荣耀的关系，来获得这个奖项真的好吗？ 这件事跟上次最佳新人奖不一样。上次是ESE在幕后为褚风操作，而这一次，是别人为自己操作。即使自己没有主动要求，没有参与，但是如果靠人为因素而得奖的话，那么是否对其他演员不公平呢…… 前世那种因为人情因素，而一次又一次失去角色，失去奖项的心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只是，“影帝”两个字分量太重。 它是所有的男艺人，无论是小屏幕，还是大银幕，为之追逐奋斗的终极目标！ 尤其是对于杜云修。 通过这个奖项，找回曾经失去的尊严、认同！从前世到今生，从前世被谢颐当垫脚石的杜飞，到今生为自己而活的杜云修——他整整想了十几年。 尽管杜云修不是很赞同利用关系获奖，然而当“影帝”之位真真切切地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时，任何人都不会不动心，不会不受到诱惑…… “不会有问题的。” 傅子瀚似乎看出他的担心，轻声安慰道。对方曾经两次直接对自己说过，他会动用皇冠荣耀的势力帮自己赢得这个影帝称号，杜云修轻轻地点点头。 颁奖典礼开始，奖项一个又一个颁发。 最后到了最佳男主角，大屏幕上出现自己的名字和《中医世家》的电影片段，那一瞬间台下的摄影机和投光圈对准了自己，杜云修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跟前世被提名金柏奖的记忆重合…… 原来他真的已经死过一次，原来，真的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 前世遭受的辱骂、鄙视，前世被自认为是最好的朋友在背后嘲笑和利用，前世遭遇车祸，被撞飞时那种整个身体被撕裂的巨大的痛苦……突然清晰无比地印在脑海中！ 刹那间，想要拥有影帝称号的愿望突然变得无比强烈。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 大屏幕播放着其他提名人的影片信息。 另外四个人中有两个夺冠的呼声也很高，一个是中等规模的娱乐公司旗下的艺人，另有一个是品优娱乐旗下的艺人，演了八年的戏，只是名气没有自己高。 屏幕上介绍影片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不过一分钟而已，杜云修却等得坐立不安。 女主持人依旧是上届的那位，幽默感十足，很多艺人都轻松地大笑着，可杜云修笑不出来。他不知道其他的几个候选人是不是跟他一样的心情，一样的紧张。 他心底莫名地开始在意，开始估算起来。 他的人气、演技都在那里，公司也是ESE，如果傅子瀚的皇冠荣耀真的愿意帮忙…… 女主持人又在故弄玄虚，让颁奖嘉宾迟迟不念得奖人是谁。 这的确将气氛掀起了一个高潮，但是杜云修却无法心同所感，他的心绪已经太乱、太杂，开始在意得太多…… 傅子瀚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没事的。” 杜云修轻轻转过头，对上对方琥珀色的眼睛，正想扯出一个笑容。但下一秒，颁奖嘉宾就念出了得奖人的名字！ ——不是他。 不是他！不是他的名字。 不是杜云修。 杜云修的瞳人猛地放大，如坠冰窖，身体一下子冷到了极点，所有的神经都像被冰封住了一般。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最后的结果还是跟前世一样——为什么，不是他的名字。 …… 杜云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坚持到颁奖典礼结束的。跟前世勉强装出来的释怀不同，这次他几乎快要掩饰不住自己巨大的失落。 颁奖典礼一结束，他就冲到洗手间镇定自己的情绪。 积累了两世的希望，期待得太久、太高，从上面摔下来，也就格外惨烈。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两个人在谈话。杜云修扶住额头，恍惚之间又回到前世时颁奖礼结束的那个晚上。 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 “他？演技是很过硬，不过他想跟你争？别搞笑了！为了红，还故意让经纪人编造跟你之间的绯闻，亏他想得出来？！”语言中透着浓浓的鄙视和不屑。 另外一人配合着笑了笑。 他曾熟悉的，如今却带着微妙的嘲讽的笑声。那是——谢颐的声音。他前世最不可能认错的声音。 而这一次…… “我还以为影帝会是云修。”语调慵懒之中带着点痞痞的味道。 “我也以为。”有人轻哼了一声，很年轻的声音，只是发音却不怎么标准，“当时还为了他打点好几个评委，没想到还是这个结果……看来ESE根本就不想他得奖。” “幸好我们另有安排。” “当然不可能将筹码全部押在一个人身上。”对方的声音极为冷静，“那人也够争气就是。他跟品优娱乐的合同到期了是吧，跟我们的签了吗？还是还在流转合同？” “已经敲定了，否则最后也不会下那么大力气。估计那些评审也是看他在圈子里熬了八年，颁个安慰奖给他吧……他跟我们皇冠荣耀签约的消息，等影帝的庆功宴开完后再爆出来？新任的影帝加盟皇冠荣耀？” “嗯，这个要重点宣传。以后皇冠荣耀就要借此正式转型，不光做歌手，也要进军影视方面，从其他公司挖的演员已经足够了吧……”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 对方短短一两分钟，说了很多关于公司，关于公司未来发展的话语。自己的名字，只是简短地用个“他”来代替。 没有一句话为自己惋惜，没有一句话为自己遗憾…… 杜云修是真正清楚了，公司和自己，在对方心底的分量。回想起对方那时把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让自己不要担心的语气，回想起得奖名单公布，对方错愕又无辜的神情，回想起柳艺在走红地毯时，看到自己欲言又止的举动，回想起对方信誓旦旦，说会动用皇冠荣耀的关系给自己帮忙，影帝会是自己的…… 所有的一切反复在脑海中回放闪现。 其实并非没有蛛丝马迹，只是他不愿意相信。就像当初，他始终相信，他和谢颐之间绝对不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迟缓的神经末梢这一刻才开始恢复知觉。 被对方覆盖过的那只手的手背像被火燎过似的，火辣辣的感觉像是被人当面狠狠扇了一耳光，满腔的羞辱像狂风巨浪般涌入，羞愤到了极点。 他怎么还学不会！他怎么还不知道教训。 当年是谢颐，如今……是傅子瀚。 当年他不敢走出洗手间的隔间，一个人站到身体僵硬发麻，难堪又难受地听着最信任的好友和评审对自己的讥笑，但现在…… “砰——”的一声。 隔间的门被杜云修大力撞开，傅子瀚和柳章明显一惊，根本没有想到里面还会有人。 他们看着杜云修一言不发从面前走过，对方脸色苍白，仿佛全身冰冷的样子，唇角紧抿，但是那双墨黑韵致的眼睛里却有一团火在烧，那是巨大的失望化为悲愤的火焰，刺眼得扎人！ 傅子瀚完全愣住了，张开嘴想说些什么。 然而，杜云修却像没有看见他和柳章似的，就那样缄默地在他们面前走过——他看到了他们，然而眼睛里面却没有他们的存在。 “云、云修……” 过了好一会儿，傅子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是，洗手间的门已经自动闭合，杜云修早已不知去向。 十二月的天气潮湿而又寒冷，颁奖场馆的外面浸透着深冬的寒意。 杜云修走得又快又急，好几次都撞到了其他人，身体只有在相撞的过程中才能感受到一丝疼痛，只有在因自己的粗鲁无比而被他人痛骂的过程中，才能感受到一丝发泄。 他为什么要那么蠢？ 为什么要相信别人会为自己，为了自己…… 猛烈的寒风一下子呛进胸腔，寒意像是冰碴儿似的浸入骨头里，将最后的一丝暖意吸取殆尽，杜云修浑身发冷，四肢冰冷，额头却滚烫不已。 他剧烈地咳嗽着，像要把整个心肺都咳出来一样。 照理来说，颁奖典礼的记者应该还不会走远，这样的情况绝对会被人抓住机会狂拍一阵，可是，此时此刻却似乎没有任何记者发现杜云修。 唯有场馆正门前的阶梯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记者们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拥上前，疯狂地按下快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度拼命抢拍。 杜云修咳得难受，几乎快要站不稳，视线越来越模糊，却在蒙蒙眬眬之际听见有人叫着：“——林萱小产了！” 林萱？ 这是怎么回事…… 杜云修想要上前，身体却沉重得像块石头，眼前陡然一黑。 “醒了？”有人刻意放轻声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凉修长的手贴在额头上，把滚烫的温度压了下来。 周围的一切，很安静。安静中带着一种茫然的陌生。 杜云修费力地睁开眼睛，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格局，这里……是他的家。而在他身边的是封景。 是的，封景。不是傅子瀚。不是谢颐。不是喧哗的颁奖典礼。 “医生说，这次发烧是因为前段时间拍戏太辛苦，精神紧绷，身体状态还没调整过来的缘故。加上这几天气温变化很大，昨天走红地毯的时候……”封景刻意放轻了声音，以免给他带来任何不适。只字不提昨晚金柏奖最佳男主角被他人夺走，也不问为什么原本跟傅子瀚在一起，最后却形单影只地晕倒。 杜云修仰面躺在床上，似乎封景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很认真在听，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林萱呢？她怎么样了？”因为发烧而干涸的嗓子像是在砂纸上磨过，沙哑而难听。 封景怔了一怔。 “林萱……颁奖礼结束后被其他女星踩住裙角摔倒，差点流产，孩子的爸爸是美国的一个富豪，但是似乎……对方不太想负责任。” “报道很多吗？” “……很轰动。电视新闻都在播。” 杜云修似乎听明白了，闭了闭眼。 封景看着杜云修略带病气的苍白脸庞，心底忽然产生一种微妙的错觉。只是一晚上，却好像有很多东西都沉入对方的骨子里，已经被眼前这个男人收敛起来，却多了份不可琢磨的深沉。 等再次睁开眼时，封景听到杜云修说…… 第25章 影后林萱 这注定是异常动荡的一年。 先是厉逍和傅子瀚的横空出世，人气直超Legecy。再是傅子瀚和杜云修在日本遭遇地震，然后是封景“辞职门”事件，最高人气组合单飞。厉逍和裴清恋情曝光，接着皇冠荣耀老总逝世，厉逍裴清感情玩完，再到……国际巨星影后林萱被爆怀孕！ 经常待在国外，名气极大，低调不张扬的林萱在颁奖典礼当晚被爆出这件事，一下子便成为全年度最轰动的事情，搜索排行榜第一名——到底孩子的父亲是谁？林萱结没结婚？引起了所有媒体的极大关注！ 记者们从国内搜索到国外，又把以往跟林萱合作过的演员一个一个排查。最后被人透露出，美国有个大富豪曾经拼命追求过林萱，然而，当有记者好不容易动用关系采访到那个富豪时，那个美国富豪面带笑容地回答：“啊？真的吗？怎么能够肯定那个孩子是我的？当然，我也是很喜欢孩子的，哈哈。” 那种美国式的轻松和幽默并没有给人带来一丝好感。 轻佻的态度甚至让人觉得是侮辱。 当各大媒体曝光这件事的时候，林萱一下子从国际巨星变成许多人眼中的笑柄，被一些无良的报纸嘲笑“影后也被男人甩”“名气大跌，形象不再”“过气”…… 那个美国富豪采访后又被传出，亲自飞来看望林萱，并带着一枚12克拉的卡地亚限量版钻戒，向林萱求婚，表示“愿意负责，承认她肚子里面孩子的身份”，结果钻戒被林萱扔到对方脸上。 自始至终，林萱这边没有作任何的回应。 杜云修手捧着花来到圣玛利亚医院的私人高级病房。在这之前他打过电话给林萱，就像当初封景的辞职事件一样，对方怎么也不接电话。一次不通，就打第二次，杜云修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打了多少个，最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什么事。”意外的，接电话的人直接就是林萱。 只是声音冷冷的。 那种冷，不是清冷中带着善意与礼貌的冷，而是带着极大戒心的防范和冰冷。 “我是云修。”杜云修连忙开口，“……我想来看望你。” “云修？”林萱疑惑了一下，这才记起来。她在演艺圈的资历加起来快二十年，认识的导演艺人无数，尤其是成名之后，有时会提拔后辈，这种事情对当事人来说可能是极大的恩惠，但是对于林萱本人，只是小事一桩。 对云修的印象，她还停留在对方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演技非常突出上，虽然有时……有时会像另外一个人。 “不用。”林萱回绝得很是直接。 尽管对对方的印象不错，但两人的交情还远远不够。在事情这么敏感的时候，她不会透露自己的信息。就像这次“摔倒”和“美国富豪”，如果不是身边的人爆料想要整她，也不会闹成这样。 这种事情的负面影响极大。 作为女明星来说，未婚先孕就是有损公众形象。已经有好几个名牌厂家，私底下跟经纪人接触，撤下她的代言。而她的美国男友那样回应，弄得很多外国明星都在嘲笑对方只是跟她玩玩而已，完全没有当真。 林萱知道后，肚子痛得直冒冷汗。 被人抛弃，在欧美娱乐圈来说，是一件很掉价的事。身为华裔女明星，本身要打入好莱坞的圈子就是难上加难。进去之后，每次挑选影片角色都要分外仔细，既要考虑票房，又要考虑自身形象。已经在上升的未来空间，而如今，毁于一旦！ “林萱……”杜云修还想再争取一下。 “谢谢你的好意。我要挂断了。”对方干脆利落。 “——想不想知道杜飞的事？你想不想知道杜飞的事？！”在挂断前一秒，杜云修抢着说。手机那端传来“嘟嘟嘟”信号断掉的声音，但是一分钟没过，手机响了，林萱主动拨过来。 “圣玛利亚医院，1804。周五下午三点，过来告诉我杜飞的事情。” 杜云修带着花。 即使这个医院采用的是半透明的设计，想让病人看到天空，心情能够更舒畅一些，但是空气里依旧终年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杜云修对医院不熟，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病房，正准备去总服务台询问的时候，有两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手里拿着备注夹，一边走一边轻声细笑。 “还是影后呢，卸了妆，那个皮肤……”其中一个小护卫嬉笑道。 “影后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睡得不要了。没看到报纸上报道吗，那个美国富豪根本不承认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呵呵。” “不过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没办法打掉。” “是啊，都三十八岁了，如果强行打掉，以后一辈子都无法受孕了……” 杜云修听得原本挂在脸上的微笑全数散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被媒体追着不放，大肆编造，涉及私生活的难堪和狼狈。 即使张扬如封景，在分手后被媒体围剿，都会选择借酒浇愁；即使冷漠坚强，在娱乐圈同样待了十几年的裴清，被人追问厉逍移情是何感想时，也是一言不发，最后直接出国！ 何况是林萱？……她只是一个女人。 然而她却在颁奖典礼结束后摔倒差点引发小产，完全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无数闪光灯拍下，照片、视频流传在各个网站上！ 因为社会对女性的态度，她所要承受的比他们还要多。就连给她看病，同为女性的小护士，或许当着她的面是温柔微笑的，但是背着她，却是这种讪笑讥讽的模样。 杜云修心情沉重地推开病房门。 林萱半躺在病床上。这是超级豪华的私人VIP病房，里面布置得跟高级套房一样。房间越是豪华，越衬得病床上的林萱脸白如纸，毫无血色。人也是极其消瘦，穿着单薄的病服，仿佛一根孱弱的芦苇，随时都会被风吹倒。因为差点流产，整个人元气大伤，所以做个小动作都要喘气。 “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没办法打掉。都三十八岁了，如果强行打掉，以后一辈子都无法受孕了……” 杜云修想起刚才那个小护士说的，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强忍下担心。 “感觉怎么样？精神好点了吗？”杜云修将花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 林萱只是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开门见山：“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杜飞的？” 极大的外界波动后，人往往会增加戒心。 林萱也是如此。 杜云修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曾经有个女生对我说过，她要是结婚的话，想选在海边，高大的椰子树，白色的婚纱，空气中还会飘着玫瑰花瓣……” 林萱的表情像被电狠狠击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杜飞对你说的？！不，这不可能，你才二十几岁，他怎么认识你的！” 杜云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念出一段台词。那是部很老的电视剧的台词，是他以前跟林萱一起演过的。当时男主角很傲，从不作准备，也不跟林萱练习台词和走位，是他陪着她一起练的。林萱的眼神从震惊到不敢置信，再从不敢置信到复杂……她的胸口急速地起伏着，终于忍不住，几乎颤抖地，试探地，微弱地叫了一声：“……云修，杜云修？杜飞？” 杜云修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着头。 一切恍如隔世。 林萱再也忍不住，双手捂着嘴，再也不是先前那种冰冷的表情，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颊滑落。 “……杜哥！” 杜云修坐到床边，林萱扑到他怀里，痛哭失声。 这一次，林萱是真的大哭了出来，将心中那些委屈、伤心、悲愤，全部哭了出来。她也只是个女人，那些恶毒的中伤，那些在她被甩后、在她差点流产时，拼命嘲讽讥笑、落井下石、伤口撒盐的做法，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没事，有我在。”杜云修坚定地说道。 就在所有媒体都大肆报道林萱虽贵为国际巨星却照样被人甩的事情时，狗仔队突然发现林萱的身边多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一直在陪着她。从林萱出院、到护送林萱回家、再到在林萱别墅前偷拍的照片，上面都清清楚楚地显示了一个人——云修。 云修是谁？ 狗仔队迅速就查明了他的个人资料。 未婚妈妈所生，高中时母亲死亡，T大毕业。二十二岁进入演艺圈，以Legacy成员之一开始走红。二十四岁凭借电影《唐云起》荣获金柏奖最佳新人奖，去年年底获得金柏奖最佳男主角提名，是个星途不错的新人，但是跟三十几岁的国际影后林萱在一起，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合理。 一时间，争议四起。 有的说林萱手腕高超，这么快就勾上了年轻的男艺人做便宜爸爸；有的反驳，林萱连美国富豪的求婚都拒绝了，用得着这样吗？也有的嘲笑云仔戴绿帽子，或者暗指他心机深沉，城府极深，在林萱感情最脆弱的时候趁机大献殷勤，为的就是利用林萱，以后从国内跳到国外…… 杜云修跟ESE签的是五年合同。 一般在最后一年，如果没有续约的意向，那么娱乐公司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捧一个可能离开的艺人，为其他公司做嫁衣。目前杜云修的情况也是如此。因为没有明确表态一定会续约，再加上先前“封景辞职门”的事件让高层颇有意见，所以这次事件爆发后，ESE没有做任何维护的动作。 封景让宣传部维护云修的公众形象。但是厉睿却下了命令，不用管这事。封景再一次为了杜云修跟厉睿闹翻。厉睿的妻子当时在场，也跟着讥讽了一顿，在ESE员工面前狠狠地削了封景的面子。 “要是觉得不痛快，就不要留在ESE了吧。”杜云修知道后主动约封景到Pub喝酒。 “噢？你听说了？”封景勾起唇轻笑，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杜云修正色道，眼底有着了然、感激。 封景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封景的手指又细又长，关节处像是玉石打磨的一般，漂亮得像艺术品。原本想要停在杜云修嘴唇前，结果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唇。 两人同时微微错愕了一下。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不想，不想厉睿好过而已。凭什么他说什么别人就要照做。地球不是围绕着他一个人转，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听从他的命令。” 看着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番话的封景，杜云修无声地微笑了下。 能够这样说，证明本身的伤口已经不痛了吧？剩下的，只是面子和尊严不能释怀。 “我觉得，”杜云修看着封景的眼睛，认真地说，“现在的ESE，埋没了你的才华和能力。以前拍戏的时候，我就认为你很聪明。这种聪明跟表演的天赋无关，它可以运用到各种事情上……或者说，是一种能力，就像你总是能迅速精准地看清事情的实质，掌握它的精髓。” “你的这些能力，不应该因为我而被埋没。”杜云修歉意地看着封景，字字清晰地说。 “干吗这么认真的样子。”封景撇开眼，不再对视云修的眼眸。对方的眼睛是越看越有韵味的那种，仿佛石墨层层晕染过的，一圈一圈都透着温润而坚定的光泽。 “你别多想了，真的跟你无关。”封景还是想打着哈哈带过，装作不在意地喝着酒。 杜云修却不管这些，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沉稳：“辞职。” 封景怔了怔，垂下眼睑，过了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话。 “……要是我辞职，你怎么办？” 杜云修笑了笑：“合约到期就会离开ESE的。” “哦。那个，林萱，你……你喜欢她？” “……嗯，喜欢的，她是我最喜欢的女人。” “……”封景“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将杯子中剩下的酒喝完了。 “不过，你是不一样的。” 封景一愣，细细长长的眼睛眨了眨，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有些愣住。 “所以，辞职吧。如果你愿意的话，等合同到期，我想跟你合伙开一个工作室。封云工作室如何？”杜云修眼睛含笑，目光坚毅地看着封景。 封景离开ESE的那天，厉睿一整天的脸色都是阴沉的。底下的人战战兢兢，害怕一不小心就被龙卷风袭尾，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那天过后，厉睿似乎恢复了正常，依旧是深不可测，帝王般的作风。但是所有人渐渐都看得出来，云修的处境日渐艰难。 自从傅子瀚接手了皇冠荣耀，将公司转型为演唱综合的类型，皇冠荣耀就成为ESE的竞争对手之一。而云修曾在公开场合力挺封景，并同傅子瀚交好，这两点已经犯了大忌。再加上《中医世家》票房失利，金柏奖空手而归，又陷入林萱的丑闻之中，人气狂跌，没有续约意向，杜云修在ESE的地位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在外界眼中，杜云修已经属于过气的偶像明星，心机深沉，完全是靠林萱在“炒新闻”。 在粉丝媒体纷纷唾弃的同时，似乎大家都忘记了，这个人在拍《唐云起》时，即使遭遇车祸，仍然带伤拍戏的坚持和执著；当初封景“被辞职”时，是他，第一个站出来为封景说话，是他，不顾雪藏也要站出来的勇气和仗义…… 在一片恶意报道中，以前曾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似乎都被人们忘记了。 没有人，还记得当初为他动容过的瞬间。 ESE对杜云修越来越不重视，安排了一堆制作三流的烂片。要么是穷凶极恶的大反派，要么是不得人心、陷害男一的男二。有的甚至连主角栏都没沾上，只一场戏就会死翘翘的配角和小角色。本身跟林萱的关系得不到正面的报道，再加上这一连串完全不符合人气偶像路线的剧本，观众们更是把他同里面那些阴险的角色等同起来，论坛频频出现负面的评论。 “想赚奶粉钱想疯了吧！这种烂片都接！云修，你太令人失望了！” “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会演出那样阴狠的角色，因为本身就是那样的人吧……” “妈的，你还要跟那个老女人在一起多久？难道你真的是为了利用她，为了她的钱？太不要脸了，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杜云修看到这些发言后，怔了一怔，而后默默地关掉自己的官方网站。 珍惜的粉丝，喜欢过的人，都在他未愈合的伤口创下更深更重的伤。只是……没有时间难过。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还有更重要的人要去保护。 林萱已经三十八岁，属于高龄产妇，以前流过产。演艺圈很多女明星为了减肥滥用药物，林萱曾经也这样过。医生明确地对他俩说，如果这胎流掉，以后不大可能再怀孕了。如果不引流，胎位不正，也要特别小心。 林萱非常想要这个孩子。 不是为了这个孩子的父亲，而是作为一个三十八岁的女人的考虑。 杜云修知道她的决定后，只是说：“那你安心养胎就好。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当妈妈的心情要舒畅，肚子里的宝宝才会健康……” 人生还有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人。 所以工作上再怎么不如意，也没有关系。曾经投入过的感情，最后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也没有关系。 新的生命带来新的喜悦。 一切向前看就好，就像当初重生那样。什么都没有也不要紧，只要还活着，只要还能踏踏实实地演戏就好。 剧集一部接一部地杀青。 然而媒体记者们并没有放过杜云修。只要林萱的孩子还没生下来，总会有记者带着微妙的恶意采访他，然后断章取义，扭曲他的回答，最后刊登在报纸上吸引眼球。 “云修，这部戏你演的男二，挑拨离间男主和女主的感情。现实生活中，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现实生活中，大家都是自由恋爱吧。一般男的和女的确定了关系后，周围的人应该都知道，所以也不会使用什么很极端的手法。” “噢，是吗？可我见你演得特别逼真，好像亲身经历过似的。” “演戏的确要靠人的想象力，把自己带入剧中的角色，替换不同的性格。就像里面最后开枪射男主一样，虽然我连真枪都没有摸过，不过看上去也很逼真吧。” “林萱知道你拍这部电视剧吗？她怎么看的？” “这个……我得要先去问问她，才能回答你们。” 在一次又一次的访问之后，有些记者已经发现，杜云修面对媒体的方式不同了。在以前，不想回答的问题，他要么微笑，要么沉默不语。而现在，杜云修似乎以一种低调而惊人的速度成长着。有些问题，他看似说了很多。但是等你整理他的回答时，问题的重心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面对一些棘手的问题，也开始有了不同的策略。如果是态度不那么强硬的女性记者，那么云修一边说一边会看着对方的眼睛。 云修的年龄不大，才二十六岁，但是眼睛里却带着点沧桑和忧郁。 那种忧郁是隐隐闪现的，只有偶尔一丝笑容中，才透了一点，但就是这种若有若无的苦涩，很容易激起女人天生的母性。 如果摆明了是找碴，问题非常尖锐，杜云修要么推给经纪人，要么等对方来意不善地问完一长串之后，轻轻地说一句：“没弄清你的问题，请再重复一遍好吗？”若是对方真的再次问一遍，杜云修才会开始缓缓地问答。先说一些无关紧要又挨着点边的话，完全控制着访问的步调，等说了好一会儿后，便淡淡说道：“时间不够了，我们继续进行下一个问题吧……” 杜云修的人气不在了，负面新闻漫天。 可是那些经验老到的娱记却悄悄发现，他有了人气最高时也没有的沉稳和掌控力。 一转眼四个多月就过去了。 在ESE的故意安排下，杜云修接了两部电影、三部电视剧。有时一连两三天都没有时间睡觉，整个人都累瘦了。 与此同时，林萱的肚子越来越大。 杜云修在外拍戏时，封景代替他来照顾林萱。因为两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林萱的心情相当好。只是人怎么也吃不胖，由于贫血引发过两次晕倒。情况的确不算好，但是大家都刻意避开这点。在这个圈子十几年，林萱和封景虽然没深交，但是对方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封景一度私生活糜烂，而林萱，要说没有人捧，也不太可能。即使之前表面上都过得去，但是真正在生活中接触后，双方在最初都没放下戒心。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担心杜云修被对方利用、欺骗。 杜云修还在拍戏，这边的天气已经很热了。林萱想去探探班，自己是孕妇，杜云修如果知道肯定不同意，所以让封景陪着她开车带她去，事先并没有告诉杜云修。 这次是个古装剧。在影视基地拍摄。大热天，要拍摄冬天的戏份。古代的服装非常麻烦，里三层，外三层。一场戏下来，整个人都要捂出痱子了。林萱和封景到来的时候，杜云修正在拍戏。两人不想惊动他人，所以只是朝工作人员点点头，在不起眼的角落站着。 一群人在茶馆闹事。 杜云修演的是独眼龙。一只眼被精致的黑色眼罩遮住，长发斜逸了下来，整张脸隐隐透着几分逼人的艳色，却是个心肠狠毒的角色。这一场是他带着兄弟故意找碴，闹得整个茶馆人仰马翻。最后把老板一家全杀了，就连几岁的小孩子也不放过。 杜云修披着仿银狐毛的裘皮披风，腰间两指宽的玉带，一双紫色绣金线的深靴。 即使监视器后的导演都不断地对着电扇吹，他仍像是丝毫不觉得热似的，腰间的软剑从后杀死小孩子后，掏出白色的帕子将剑上的血渍擦掉，动作阴柔中带着艳毒。 “Cut！”一条顺利通过。 耀眼的反光板撤下，灯光熄灭，刚才安静的片场一下子像人声鼎沸的茶楼，演员们以极快的速度脱下戏服，全身汗津津的，大叫“热死了！热死了”。这是外景的一个戏棚，没有空调，只有几个拉线的大型电扇，主要演员和导演几乎都靠着电扇。 杜云修身边连个小助理都没有，等脱完戏服后，电扇前面已经挤满了人。头套边角全是细密的汗珠，里面的中衣汗得透湿，流畅的背脊线条都映了出来。杜云修看了眼电扇后，没有说话，走到了旁边一块比较阴凉的地方，拿出一个小巧的自动小风扇。 那是女明星用的那种，林萱给他的。约有一公分长，装上两节七号电池，三片小扇叶就可以自动扇风。但是覆盖面积有限，只能吹到一小块，完全无法同那种大型的电扇相比。 杜云修还没坐一会儿。 “搬灯箱搬灯箱，你，去帮忙搬一下。”场记指挥调度，手指点了点杜云修。 “嗯？” “怎么？难道要三催四请？”场记没有好口气。 一些演员在吹电扇，一些工作人员在忙自己手上的事情。天气燥热，大家都大汗淋漓。一旁休息的主演和导演注意到了这件事，可是，没有人出声，都抱着一边纳凉一边看好戏的心态。 杜云修坐着没动，没有答理他。 “切！还真以为攀上个国际影后，自己就是天王巨星了！”见对方无视自己，场记面子拉不下来，故意讥讽道，“剧组的命令也不听，噢？场记问话，不回答。真是好大的脾气啊？！”这次的场记和导演都是ESE的。公司对杜云修是什么态度，心里知根知底。对方早就不是什么人气偶像了，只能演个小配角，趁机踩踩他怎么了？！ 杜云修看了场记一眼，没有说话，但是已经站起身，把手中的小风扇放下，朝灯箱走去。 “只会吃软饭的小白脸。” 场记声音不大不小地骂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杜云修刚才的位置上，拿起小风扇对着自己吹，旁边听到的工作人员肆无忌惮地跟着笑了起来。 “——吃软饭也要有这个本钱吃！”一道冷冷的女声传来，众人心一惊！ 林萱被封景扶着，扶着肚子，走了进来。封景不怒反笑，林萱眼底含怒，女性的声线本身就比较尖，刻意加重力道之后，整个摄影棚都听见了。 主演和导演一愣，没想到居然能见到林萱！ 这部电影不是什么大制作，导演和主演有些资历，可林萱毕竟是扬名海外的，就算她现在被人甩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的身份和地位在这个演艺圈还是高不可攀。 林萱今天化了妆。 整个人显得冷艳动人，甚是逼人。导演生生就察觉到了一股凉意。 “你怎么来了？”杜云修很惊讶。 “回去再跟你算账。”封景靠在杜云修耳旁，低低哼了一声。 刚才的情景是他们根本不曾想到的。杜云修从没在他们面前抱怨过，从没说过自己在ESE的处境，自己在整个娱乐圈的处境。所以近来隐退的封景和林萱完全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场记都敢对杜云修大呼小叫。他们先开始以为那个小场记是新人，不懂规矩，但是过了一会儿后，发现根本没有人训斥场记，反而是在看杜云修的笑话！ 即使不相信，但是也大概猜得出来，杜云修的境地真的很糟糕…… 只是杜云修从来不说，所以他们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很明显，”林萱来到小场记跟前，冷冷剜了一眼，从对方手中一把抢过小风扇，指甲在对方手背上清晰地留下几道印迹，“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我们回去！”林萱和封景一左一右拉着杜云修的胳膊。 “啊？回去？他下场还有戏——”导演愣住了，然后马上在后面猛喊起来。 “不、拍、了！”林萱和封景异口同声。 “——这、这是违约！” “违、约、费、我、出！”林萱和封景再次异口同声。 一沉百踩、捧高踩低的事件司空见惯。杜云修觉得没必要跟一个小场记计较，对方只不过做得明目张胆了一些。在一旁看笑话，或在背后落井下石的人更多。 他的工作是演戏。 既然要领薪水，要拍戏，就要承受相应的人情冷暖，钩心斗角。如果真的拍一部，因为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就辞演一部，那到最后估计都没人敢请他拍戏了，全部的家产也不够赔违约费的。虽然杜云修不计较，封景和林萱却说什么也不准了。林萱找的理由很直接，一副孕妇最大的神情：“不是我不让你接那些角色。是肚子里面的宝宝不让，宝宝想让干爹多陪陪他。” 而封景在把杜云修从片场拽回来的当晚，就找他“算过账”。 “当初是你让我辞职的，说不会发生什么事。现在好，一个小场记都敢骑到你头上。如果你还接那些戏，要么我回ESE，要么我和林萱天天去片场盯梢！” 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硬兼施。 杜云修只得硬起心肠，把手上的片子都推了。新派来的经纪人不高兴，打电话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一顿，结果电话是封景接的，当场就把那个经纪人训得噤若寒蝉，连连道歉。 这个世界上，欺软怕硬的人不少，尤其是在争名夺利的娱乐圈。 第26章 最后的时光 随后的几个月，ESE大反其道，一部戏也不给杜云修接了——让他放假，好好去照顾“孕妇”。这自然是话里有话，不过杜云修也不在意了。林萱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封景和杜云修两个大男人小心翼翼，非常紧张，又是煲汤，又是在婴儿店挑选一些颜色粉粉的小衣服、小袜子，搞得林萱经常笑话他们，好像怀孕的是他俩似的。 林萱的父亲早逝，母亲爱赌。 早些年的片酬全部拿去还赌债，母亲却还是难戒赌瘾。一次又一次地要钱，最后一次林萱替母亲还了五百万，放话给那些人，她已经断绝母女关系，不会再替母亲还钱了！让他们不要再借给她！ 那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 她只能狠下心来这样做，否则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会赔进这个无底洞。 在她怀孕——一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过程，母亲还是没来看过她。加上医生说，这胎有危险，分娩可能有困难。林萱心底其实并不是像表面表现的那么乐观和开朗。但是，因为有杜云修在，所以她可以假装没有那些危险的、不开心的事，假装自己还是十几年前，刚出茅庐的小女生，可以在杜云修背后任性、撒娇…… 林萱躺在沙发上，惬意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 这个沙发是封景以前经常霸占的，但是现在变成了她的，前面的茶几上放着刚刚煲好的大骨汤，丝丝冒着热气，是杜云修煲的。 现在他们三人的分工就是，封景买菜，杜云修做饭，她负责吃。 虽然怀孕之后，她增重了十多公斤。 整个脸都变圆了，肚子更是大得难看，但是俊美的杜云修和封景还是天天在她面前称赞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唉，看那些模特穿的衣服，以前我也可以的。”林萱看着杂志上的模特感叹。 “你生完baby后，照样可以。”杜云修坐到沙发上的另外一端，帮林萱按摩起小腿来，孕妇很容易水肿。 第一次做这件事的时候，封景的表情……很奇怪。 后来次数多了才渐渐适应，不过两人独处时，封景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如果我是林萱，肯定会爱上你。你实在对她太好了。” “是啊，你比那些模特漂亮多了，看她们瘦得连胸部都没有了。”封景在一旁打趣道，“林萱，我看你呀，怀孕后胸部直接从D变成了E了吧？” “去你的，你什么时候对女人也这么有研究了。”林萱脸色微红地笑骂，但是目光扫过内页彩插的婚纱照后，眼里还是浮现了一抹遗憾。 她都快生孩子了，却没有结婚典礼，也没有穿过婚纱跟心爱的人在牧师面前发誓…… 林萱羡慕地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杂志上美丽纯洁的白色婚纱。身边的杜云修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看了看林萱眼底的希冀和遗憾，又看了看上面穿着雪白婚纱的模特…… “……云修，我还是想穿次婚纱。”林萱咬咬唇，还是忍不住开口，望向杜云修的眼睛里有祈求，也有一丝怯弱。 杜云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飞快地看了一眼封景。 封景听完一愣。 “不是结婚注册的那种啦。只是，想穿一下……女人嘛，有时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林萱停顿了一两秒，赶紧笑着给大家找台阶下。 “那就穿吧。”倒是封景先开口。 杜云修一怔，目不转睛地望着封景。 封景姿势慵懒地站着，眼睛细细长长，缎子般的头发垂在背后。他探前一步，修长的手指从林萱那里抽走杂志：“Vera Wang（王薇薇）的婚纱，难怪这么漂亮。你穿了，肯定比这个模特还漂亮。” “不过，”封景轻勾唇角，“光有新娘，没有新郎，拍起照不会好看。不如再订一套新郎装……让云修凑合凑合，我嘛，摄影技术还不错，帮你们拍拍照。照丑了的话，不许嫌弃。” 封景认识的朋友中，有人有私人度假小岛。 封景跟对方有些交情，主动找对方商量，岛主最后愿意借给他们几天。漂亮的海边，沿着海岸线种了许多椰子树。树干粗壮笔直，上方伸出巨大的绿色长叶，犹如伞盖一样。 对方的私人海滩限制很严。没有游客，也没有狗仔。 杜云修一行人来到这里后，住在对方的别墅里。白天杜云修和封景拿着锤子，在岸边叮叮当当，搭建小木桩。晚上扶着林萱，吹着海风，沿着海岸线惬意地散步。 几天之后，小木台终于做好。 林萱穿好Vera Wang的婚纱后，杜云修遮住她的眼睛，和封景一左一右地扶着她，慢慢地走到这里。等林萱摘掉蒙在眼睛上的白色蕾丝后，简直被映入眼帘的景色惊呆了。 碧海蓝天，金黄色的沙滩。 落日夕阳映照在海面上，仿佛油画一般充满质感，海边停着几艘白色的帆船。海岸有个四方形的小木台，四面用尼龙绳吊起，雪白的柔纱裹着漂亮浪漫的柱子，轻纱被海风吹得蹁跹飞舞，迷人的红玫瑰点缀在白色的帷幔上，风吹起来的时候，会有带着香气的花瓣随风飘落。 跟她以前幻想过的结婚典礼一模一样。 不，甚至还要浪漫。 林萱双手捂住嘴，激动得难以抑制。 一旁的杜云修早已换好一身笔挺帅气的白色新郎服，牵着她的手，注视着她：“喜欢吗？” 林萱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掉下泪来，好像时空真的倒流了一样。 眼前的云修和前世那个人的脸庞重合……虽然是不一样的长相，但都是一直温柔、包容、坚定、正直得让她无法从对方身上收回自己心的那个人。 林萱点着头，含着眼泪，用力地点点头，再点头。 直到以后的某天，林萱才同杜云修说道：“对不起，一直利用你。” “其实……最开始并非就真的相信你是杜飞。 “只是因为我太想他，只是因为我太想要他陪着我，所以才想相信。 “因为是杜飞，所以才相信你……因为是杜飞，所以才愿意相信你说的那些话。所以，才想相信，你是杜飞。但是，不管你是杜飞，还是杜云修，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可能重生。我都很感激你。谢谢你，让我感到幸福，让我度过了非常快乐的一段日子。 “在我心中，跟真正的杜飞，度过的日子永远是最快乐最幸福的。跟你，跟你和封景在一起，被你们悉心照顾的日子，仅次于此……” 结婚进行曲在此时响了起来。因为怕被狗仔队知道，所以没有请乐师，但是封景还是细心地从网上下了歌曲。封景穿着黑色的伴郎服，狭长的眼睛弯起，一手拿着相机，一手递给林萱一撮可爱的白色捧花：“果然很漂亮。” “……谢谢。” 也许最初两人心底对对方都抱有防范，担心对方会对云修不利，但是在戏棚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不拍了”“违约费我出”之后，中间的那些试探和微妙的隔阂，一瞬间都消失了。 那声谢谢，林萱是真心实意的。 趁着光线不错，封景拍了很多张照片，有林萱和杜云修的双人照，也有林萱一个人的单人照。镜头下的林萱，不愧是国际影后，怎么照都是最美的，最幸福的…… 林萱朝封景招了招手：“过来。” 封景正在调整镜头，看到林萱的手势后挑了挑眉，却还是走了过去。 “你拿着。”林萱将手中白色漂亮的捧花塞进封景手上。 “这个？”封景嘴角勾起，右眼下方的泪痣闪了闪，“接到捧花的将是下一个结婚的人了？” “嗯……so（所以），那就是你了。”林萱绽开笑容，从封景手中抢过照相机的同时，在他耳边说道。 “云修，以后就要靠你照顾了。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回到影坛——演戏的杜云修，才是真正的杜云修。” 封景还没回过神来。 林萱已经开心地朝杜云修喊道：“云修，来，我给你们拍几张！不要光拍我，你们两个人这么帅，不拍太没天理了。” 金黄色的夕阳。 穿着雪白婚纱的林萱流露出最甜蜜最幸福的笑容，她的镜头中，白色西服的杜云修和黑色西服的封景站在一起，两人身长玉立，英俊潇洒。他们各有特色，但并肩站在一块儿的时候，却有着天衣无缝般的默契。 仿佛，命中注定如此。 这一天的记忆，犹如林萱亲手给杜云修和封景拍下的照片那样珍贵，深深地刻在了两人的心里。 最美的，最后的，幸福时光…… 时光流逝。 曾经风头正劲的傅子瀚和厉逍，一个执掌皇冠荣耀后再没拍戏；一个跟裴清分手后，当初的那些耀眼的音乐灵感，就像火焰一样全数熄灭。再也没有一首歌，能像跟裴清在一起时，那样令人心潮澎湃，那样脍炙人口…… 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新组合能像当初的Legacy那样蹿红，不管娱乐公司和经纪人如何复制。 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新人，能像傅子瀚，或者厉逍那样，人气超爆。 而现在，林萱已经去世一年。当时产下的宝宝在婴儿保温箱里放了整整两个月，才艰难地活下来，那时杜云修和封景生怕有半点闪失，日日夜夜细心照顾着。而后，这两人仿佛从大众的视野里消失了一样。只是偶尔听闻，他们去了国外，冲击国际影坛。 媒体没有新闻可炒，仿佛一起从鼎沸的高峰回落到平淡寡味的时期。 在不景气的环境下，在没有能够成器、有实力的新人接班的情况下，当初那些抨击杜云修的粉丝，也开始怀念起来…… 有些粉丝终于想起云修的好来。 “现在想想，他真的演得不错。”有人开始在论坛上大贴截图，“任何一个角色，哪怕是小角色都演得很好。” “形象很多变，都没有重复过。” “偶像的时候能偶像，要显功底的时候又能把戏撑起来。演过主角，再演反派和小角色，也能放下架子。” “当初就有很多导演夸过云修，说他是最有天赋的演员。当年金柏奖的最佳新人奖竞争可激烈了！最后还是云修获得了！第一部电影就获得最佳新人奖，第二部电影就获得影帝提名。” “是啊是啊。”跟帖的人渐渐开始赞同。 “当初跟云修争的那个是褚风吧。他最近又有电影快上映了。” “嗯，就是他。不过我觉得他没有云修的演技好。没有云修细腻，也没有云修深刻。就那样还被媒体夸为是谢颐第二。” “怎么能跟谢颐比？人家谢颐上个月在威尼斯获得了影帝的称号！” “唉，要是云修还在就好。我觉得云修更有潜力。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回来？” 然后，是寂寞。 云修，你到底还回不回来演戏啊…… “《皇家冒险》特效惊人，极度震撼！” “《皇家冒险》公映首日票房超过八千万美元！” “《皇家冒险》北美破六亿美元，全球票房超过十八亿美元！” …… 《皇家冒险》集美女、冒险、神秘的宝藏于一体，票房以火箭般的速度一次又一次创下纪录，九成的观众看完后都大呼过瘾！刺激！在电影受到强烈欢迎的同时，一些影评人和粉丝惊讶地认出：“那个东方男是云修！” “哇，没想到云修也有这么帅的时候！” “虽然男主角很帅很英俊啦，但是云修演的男配也迷死人了，好让人动心……” 原本死寂般的云修官网，又重新活络起来。 “这是云修什么时候演的呀？” “这么好的片子，怎么没有消息？早知道的话，就可以去片场探班了！” “是三年前拍的吧，据说这个电影的后期特效都做了两年……” 媒体们争先恐后地报道，这种创下票房奇迹的电影有着跟明星绯闻同等的吸引力。一些精明的媒体记者更是将目标瞄准到杜云修身上！虽然对方已经两年多没有出现在屏幕上，但是又有什么关系？云修作为唯一一名亚洲明星，参演到这部轰动全球、票房创下十八亿美元奇迹的《皇家冒险》中，对于国内的演艺界来说，是何等面上有光、何等骄傲的事情！这样可以进入到世界电影票房排行榜的事，在某些影评家眼中，甚至比谢颐在威尼斯获得影帝称号更让人激动。 杜云修的身价一夜之间就水涨船高，地位飙升。 眨眼间，杜云修又重新回到了娱乐版的版面上——并且是以头版头条的新闻来报道。他的任何一个动向、任何一句话，都会引起极大的关注。而与之相伴的，那些“Legacy组合”“车祸”“辞职门”“雪藏”“林萱事件”，也重新被提出来…… 一时间，毁誉参半，引起极大的争议。 那些新闻有部分是记者想争版面，有部分是其他娱乐公司担心杜云修红得太快，光芒盖过了自己旗下的男艺人，因此让记者借机生事，搬出以前的事情抹黑他。 但是，跟当初封景在ESE却无力回天的情况不一样。 此时封景正陪着杜云修跟电影导演Luc Rohmer（吕克？侯麦）参加国外的后期宣传和节目，他早已联络了些有分量的记者。不同于在ESE时的银弹公关攻势，现在的封景采用了另外一种策略——如果想要云修在国外第一时间的照片，就必须正面报道他。如果想要云修跟法国导演Luc及主演等的独家重要消息，就必须头版头条全力宣传，并且在报道中帮忙澄清相关不实的传言或者绯闻。 封景这个策略不仅奏效，且十分懂得扬长避短。 他们现在的资金当然不可能跟ESE或者皇冠荣耀那种专门的公关费相比。相较于花钱请枪手捧云修，不如直接用他的独家新闻来交换。封景完全把握住了那些资深记者的心态——有时一笔公关费已经打动不了他们了。跟随时可以获得的公关费相比，他们要的，是更有分量、更能引起轰动，能往自己资历上再添一笔的新闻！ 这边的杜云修正跟着法国导演参加一个类似于时尚颁奖性质的晚会。 这个晚会是由一个非常大品牌的美国公司赞助的。《皇家冒险》在美国无人不知，对方早早就热情邀请了女主、男主角还有法国导演。而杜云修作为极少数的亚洲明星面孔，举办方衡量了一下嘉宾名单，为了把自己的颁奖晚会打造成全球性质，最后也发给了他一张邀请卡。 “礼服还合身吗？”Luc打电话过来，“待会儿我就直接去红地毯了啊。” “非常合适。”杜云修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黑色西服设计时尚，剪裁完美，亮光的翻领，映得整个人极有精神。一旁的封景正半弯着腰，为他扣上蓝宝石袖扣，更显身价。 自从林萱去世后，Luc就像是为了弥补遗憾似的，对他非常照顾。 无论是各个国家的宣传、首映礼，还是美国的一些媒体采访、电视谈话节目，Luc都不忘大力推荐他，将他摆在跟女主、男主并重的位置上。 杜云修对此非常感激。 Luc却说道：“要谢就谢谢林萱吧。也许，她真的是有预感……最后的时候，她有写信给我们这些老朋友，说万一挺不过，希望我们能帮忙的时候帮一下，说你是非常有天赋的演员……” “怎么样？”杜云修对着镜子照了照，里面的青年身形修长，神情收敛，却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不错。”封景歪着头，目光从上往下审视了一圈，“不愧是名家设计。” “是啊，多亏了Luc帮我预订。”杜云修整了整衣袖，却从镜子中瞥见封景狭长的眼里非常快地闪过一抹光。 “又有什么好主意？”杜云修了然地笑了笑，目光温和地通过穿衣镜的反射望向封景。每当封景露出这种眼神时，杜云修心里就清楚，封景有些跃跃欲试了。 这一两年的相处已经形成了他们俩都没察觉的默契。 “会冒险的。”封景指间夹着邀请卡，勾唇说道，细细长长的眼睛同样透过镜子望着杜云修。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杜云修微笑道。 红地毯。 各色头发、各种肤色的国际巨星们在一片璀璨星光中，从豪华奢侈的轿车里优雅下车，穿着国际名家设计、能够带动全球潮流、最新款最时尚的晚礼服，踏上鲜红亮丽的红地毯，一走进会场，最精英的记者和摄影师们全部汇集在此，但他们手中的相机却永远不够拍！ 那些巨星都是多年修炼出来的气场。 女明星们，一抬头，一回眸，都透着独特强烈的个人魅力，完全无法比较谁比谁更具吸引力。而男明星们，一律穿着极其服帖的手工西服，个个蛊惑力十足。就在镁灯闪个不停时，一个黄皮肤的亚洲明星走上了红地毯，他身材修长，没有西方明星那么壮，那么性感。一旁的美国记者们甚至记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但是，他们手中的快门却按个不停——因为，除去穿裙子的苏格兰男明星，整个红地毯上没有人比这个亚洲男明星的着装更有特色！ 唐装。 黑色布料，金丝线镶边，双排盘扣，领口绣云龙纹的黑色修身长款唐装。 而腰间，则是《皇家冒险》中使用的皮鞭改良成的腰链！ 杜云修在金黄色的主题板签下自己的名字。 又配合国外媒体摆出《皇家冒险》里面的一些招牌Pose（姿势），虽然不像当初密集训练那样，鞭子玩得顺手，但是架势还在那里，气场十足。媒体记者在小圆柱红绸护栏前兴奋地跟着喊：“Kong Fu！ Chinese Kong Fu！（功夫！中国功夫！）” 后面的女星从红地毯过来了，杜云修笑了笑，优雅地做了一个绅士“请”的动作，把位置让出。封景已在一旁等候，他一身银色的西装，头发整齐地扎成一束，垂在背后，整个人在一片璀璨的银光中，暧昧而唯美。 “似乎效果不错。”封景挑了挑眉，细长的眼睛含着笑意，“主办方的品牌布料，中式的唐装，《皇家冒险》的招牌长鞭。就算那些外国的记者再说什么中文名字很难记，看到这个鞭子也应该知道你是谁了！” 特色，卖点，还给足了举办方的面子。 “你的主意，向来无懈可击。”杜云修望着封景的眼睛说道。 这个时尚颁奖晚会邀请的都是当下最红的演员和歌手。 主持人极其幽默搞怪，台下笑声连连。获得最佳上镜奖的女歌手，是今年“Idol（偶像）”这个歌手选秀赛的冠军，人气爆高，专辑销量更是可观。 中途封景接了个电话，离开了一下。 现在的封景非常忙，一直在为工作室的事情奔波。他们两人目前看似在国外亮眼，备受欢迎，但是好莱坞每天都有无数国家最优秀的艺人拥入，身后的团队包括艺人本身，都在努力用各种方法巩固着自己的地位，寻找更多的机会。一旦这次《皇家冒险》的热潮过后，若是接不到同级别能创下票房、或者能稳固名气的电影，那杜云修只会被好莱坞迅速遗忘…… 而在国内，虽然成立了封云工作室，经纪约在他们自己手里，但到底是自己拉投资拍片，还是签别的剧组，现在还在考虑当中。 封景这次出去的时间有点长。杜云修几次瞟过旁边的侧门，也没有见到封景回来，最后一次视线掠过的时候，似乎前面VIP座位的人感受到了，隔着几排座位的空隙，回过头看了一眼。 视线越过中间嘉宾在空中相遇。 那人有着一双高贵如蓝宝石的眼睛，如同他的气质，低调而优雅。被这样蔚蓝色的眼睛看着，杜云修的心突然跳慢了一拍。 对方微微一笑。 对方的周围似乎是保镖模样的人。 只见那人对保镖低声说了两句，身材高大的严肃保镖马上穿过几排座位，来到杜云修这排。不知对杜云修旁边的嘉宾说了些什么，对方往前看了一下，眼底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神采，不一会儿就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保镖挤进来，身旁的嘉宾再挤出去。 这样的动作已让有些艺人非常不满，来这里的都是大牌，心高气傲，被这样频繁地打扰心生不悦，但是这并没结束。因为马上又有人过来了，这排的嘉宾正要皱眉，但一见对方却立刻换了副表情，亲切地打着招呼，把自己的身体往后缩，让出空间方便那人过来。 杜云修疑惑了一两秒。 “好看吗？”低沉而优雅的英语在耳边响起。 杜云修一怔，侧过头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刚刚在前几排VIP座位上的那个蓝眼睛，已经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对方的英语说得很动听。这种英语不是美式发音，也不是充满贵族感的英式英语，而是带着点法国卷舌音，尾音非常迷人。 杜云修和封景在国外已经有些日子了。尽管封景在国内如鱼得水，在国外却要重新学习语言。遇到一些访谈邀约，也要先通过口译翻译，这时常令封景烦心。但杜云修却没有语言障碍。封景也曾惊讶杜云修怎么法语、英语都懂，杜云修用“以前在T大修过”为由含糊带过。 “很有意思。”杜云修保守地回答。 对方蓝色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点了点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着不张扬的优雅，眉宇之间更有种让人不自觉就会尊敬的气质。 杜云修暗暗观察起对方来。 金黄色的头发，蓝宝石般的眼睛，烫得笔直的白色翻领衬衫，黑色西服近乎完美。右手腕戴着一块表，令杜云修觉得奇怪的是，这块表不是什么有名的牌子，既不是Patek Philippe（百达翡丽），也不是Rolex（劳力士）。 “在瑞士定的，等了一年多。” 那人见杜云修的视线停在自己的腕表上，轻轻描述了一句。 杜云修显然不是暗处观察人的高手，一下就被对方发现了。虽然那人态度温和，一点也没有让人难堪的意思。对方太过轻描淡写，所以此时的杜云修并没真正了解到那句话的含义。直到不久后，才发现那块表是对方亲自飞到瑞士定制的。看似普通，没有镶钻，并不奢华的腕表，却是在当地一家技法家传的手工表店定制的，每一个零件都是纯手工制造，这样的纯手工做法大大限制了手表的数量，所以每年仅有数件。 “你在《皇家冒险》中的表演我看了，演得很好。” “谢谢。” “没想到……你会选择演戏？” “是啊。” “我以为你对经商更感兴趣。” “……我现在喜欢演戏。” 杜云修越听越不对劲，难道对方认识自己？重生后那么久，只有一些自称是T大同学的人被记者访问过，说的也是一些日常小事。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没有父亲，母亲未婚先孕而后去世，几乎没有什么关系亲密的人。但……这个外国人的语气，为什么像熟悉他似的…… “那个时候……”对方还要说些什么。 “我下周要回国一趟。”就在这时，封景回来了，和那个人的声音同时发出，但杜云修注意到的却是封景。 “嗯。”不管封景有什么决定，他都完全信任对方。 “他是？”一旁的封景用眼神询问，他从侧门进来后，一眼就看到这个金发蓝眼的人在跟杜云修交谈。 封景不认识对方，在杜云修身边这么久，也从未见过这个人出现。但是杜云修和他交谈的时候，两人之间却奇异地有种熟知已久的氛围，这让封景心底隐隐有种莫名的紧张。 杜云修摇摇头，表示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那人的眼睛闪了闪，蓝色的眼睛轻轻看了杜云修一眼，然后起身离开。 杜云修有种心突然空了一块的失落感。 一旁的封景像是明白了他内心的感受，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将杜云修的注意力转回来：“我这次回国，要谈一些事情。如果成功了，以后电影的选角你就有优先权。现在，《皇家冒险》的这波宣传已经快结束了，我们要作的决定是，继续留在这边等待其他的机会，还是定期回国接一些其他的？” 现在的局面，其实有点举步维艰的感觉。 《皇家冒险》创下了票房奇迹。如果回国再次演电视剧，肯定不符合如今的身价；如果想参演国内一流的电影……这类主角的挑选一般都跟投资方的娱乐公司签有优先权，要凭工作室的能力去争取，困难不小；自己投资自己拍摄，不是不行，但能调用的资金，还有发行渠道，都是很严峻的问题…… 这件事其实已经讨论很久，只剩下最后的决定。 “回国。” 杜云修看着台上美式幽默的主持人，最后坚定地作出这个重要的决定。 这个地方再好，目前仍有极大的陌生感。 今晚的时尚颁奖很热闹。 但是对于封景和杜云修却是意义完全不同的一天。他们甚至不知道，第二天美国的主要报纸会大篇幅聚焦杜云修。不仅首页有杜云修身着唐装、手持鞭子的图片，下面的消息甚至近乎专题性质的报道，将他从步入演艺圈到现在的影片一一点评了一番。最后说道：“他是一个极有天赋的演员。饰演的每一个角色都极富魅力，并且性感至极。《皇家冒险》选用他，是非常棒的决定！” 当翻译把这份报纸翻译给封景听，封景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背后捧云修！ 随即，Luc打来电话：“Derek（德里克，杜云修英文名），你昨晚跟Brauchli（布劳克里）谈了些什么？他对你的印象好得不得了！他可是BR传媒集团的继承人……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皇家冒险2》的资金已经到位，剧本也写好了，有没有兴趣加入续集？” 第27章 我曾经，也相信过你 杜云修和封景一行人回到国内。外联公关的事务是封景一手包办，封景执行能力很强，才几天就搞定了五星级酒店作为记者招待会会场。其他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跟封景有交情，或是被封景带过的明星艺人也会前来捧场。而具体的媒体邀约则是交给封景以前的老友创办的公关公司负责，确保几大报纸都会头版头条、正面地宣传报道。 “感觉怎么样？马上就要正式宣布封云工作室成立了。”封景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长发慵懒地散了下来，隐隐闪着流光。 “辛苦你了。没有你，就没有这个工作室！” 这几天封景忙得几乎不见踪影，有时连杜云修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杜云修明白，如果没有封景，这个工作室是不可能成立的，对于封景的付出，他心中溢满了感激。他心疼封景的辛苦，却没有更好的办法表达他的心情。 封景眼神闪了闪。 以前，他为厉睿也是这样竭尽全力，对方却从没说过没有他，就没有ESE。他的付出，从未被厉睿真正地肯定和认同过。 封景无声的笑了笑，然后，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嗯？”这样的改变，杜云修觉察到了，也跟着认真起来。 “工作室正式成立的记者会上……厉睿要来。” “他？厉睿？”杜云修错愕，“他来做什么？” “事实上，是我邀请他的。”封景低垂着眼睑，不急不缓的说着。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杜云修下意识的握住封景的手，凝视着他，眉眼之间流露出一种浓浓的担心，与对敌人的勇敢防御，“当初他那样对待你？难道——厉睿又威胁你了？” 一想到厉睿要玩什么花样，他就非常担忧封景。 “没什么。”封景低头看看自己被牢牢握住的手，嘴角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个笑意，杜云修的力度和热度，让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用觉得后悔，“他是过来签合约的。” 尽管他这样解释，但杜云修丝毫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 “合约？”杜云修把封景的手握得更紧，上一次封景颓废的印象还深深残留在他脑海，他为他心疼不已。从那个时刻起，杜云修就暗自发誓，再也不要让封景露出这样的一面。再也不准任何人伤害这个骄傲而孤独的男人。 杜云修对其他事并不是很在意，但是只要事关封景，他就比任何人都要关心。 厉睿一向铁血，只是合约这么简单？ “嗯。”封景细细长长的眼睛弯了起来，让杜云修放心，“优先权合约。以后只要是ESE投拍的电影，我们每年有三部主演优先权。简单来说，如果ESE一年拍十部电影，我们可以挑选其中任意三部，由你担任主角。” “根据以往你的工作量，在不包括国外或是其他的计划安排下，一年三部电影就可以完全满档。”封景勾动唇角，“不过这一点我已经谈好了，要是一年的优先权没有用完，可以积累到下一年，以此类推。主动权在我们手上，ESE则没有权力对我们做其他要求。” “虽然我们的人气不错，也拥有票房号召力，不过用他们的资源来让我们做主角，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吧。ESE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杜云修对幕后的这些运作不了解。 虽然封景说得头头是道，分析得似乎很透彻，但他还是心存疑惑，看不出ESE的目的。 “为什么不会？”封景调开视线，以一种很正常的口吻说道：“每年电影公司手上都有一份评估表，按照票房和奖项，对一个演员的商业价值、人气、票房号召力进行评判。” “虽然你在《皇家冒险》里面饰演的是男二，但是你的出镜时间已经超过十五分钟，所以那十八亿多的票房可以算在你身上。国内没有哪个演员能跟你比，就连谢颐也做不到。” “哦，还可以这样？” “当然。”封景点点头，然后轻笑道，“你的精力都在揣摩角色，提升演技这块，当然没我留心。而且，你忘了，你还要演《皇家冒险2》！不过经纪约在我们自己手中，否则其它公司一定想要你想得疯掉。” 封景停顿了几秒后，继续说：“工作室也不是不能拍。只是一部大制作电影需要的资金太多了。我们现阶段还达不到这个程度，小电影如果不是特别好的剧本，我觉得没有必要接。虽然我跟厉睿……你都知道的，”封景微微苦笑了一下，“但是目前国内整个演艺圈，ESE、品优娱乐、皇冠荣耀，衡量他们的人脉、资金、规模、运作方式，最好的选择还是ESE。当然，等我们再积累一些，光凭你的名气就有投资商愿意投资时，我们也可以完全不理ESE。演我们自己的电影，这个跟优先权合同完全不冲突。” 一切似乎听起来都没问题。 不选皇冠荣耀的原因，大概是封景已经知道自己和傅子瀚的事情，金柏奖虽然已经很遥远，但那时失落的心情都被他看在眼里。看上去张扬的封景，其实却是这样的细心…… 而品优娱乐，一来作风比较保守，实力没有ESE雄厚，二来这几年捧的就是褚风，自己和褚风同期出道，会带来更多的比较，未必好平衡。 “……这样啊。那，记者会什么时候开始？”封景给的理由都很充足，都是对工作室最好的，对他的发展最好的，杜云修当下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下个周末，Roman（罗马）酒店十八楼三号厅。” “这几天会有专门的公关公司过来，帮我们审视衣着、谈吐和遣词，还会有通稿，周一主要报纸都会发布封云工作室成立的新闻。当然，厉睿的到来，也会增加曝光率。所以也算是正式告诉演艺圈——我们回来了，背后有ESE，让其他人客气点吧！”封景笑着说，“该利用ESE的时候，我不会手软。” “我只想能让你明白，再好的角色，我也不希望以你的不开心去换来。” “所有的事情，都比不上你重要。” 相较于封景对整个宣传攻势的自信表现，杜云修只是凝视着封景狭长的眼睛，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要照顾林萱，照顾林萱的宝宝。封景也不会跟着退出演艺圈这么久。封景的能力，无论是在哪里，无论是在哪个公司，都可以做出亮眼的成绩！ 张扬妖孽的封景，精明狡黠的封景。 脆弱时……却不想让其它人知道的封景。 有这个人在，他让自己懂得了信任的真谛，让他知道把后背交给别人的安心，让他对未来对梦想有了改变，一开始的梦想只是打败谢颐，现在呢？是不是为了和这个人一起走向最高舞台？这才是属于他们人生的光芒。 Roman酒店十八楼三号厅。 下午两点整。 整个会场布置得既简洁又有格调。前厅是签名处，每个签到的媒体记者在签完名后，都会获得一份关于封云工作室的宣传册。签名处旁边摆满了关系好的艺人送来的花束，下面写了很多祝福和恭喜贺词。同时也传达了一种工作室在演艺圈人脉很广，备受力挺的良性信息。 发言台一律用白色的百合点缀，含有正面的、有希望的意思。正中央是超大电子屏，封景介绍工作室时可以播放一些PPT或是宣传片。上方“封云工作室正式成立”的横幅十分抢眼，任何记者进来第一眼就能看见。 在专业的公关公司打理下，杜云修选择了纯白色西服，领口是镶蓝色包边，细长结式蓝色小领带。清新中不失儒雅，尤其是配上杜云修的气质，显得特别诚恳，有利于扭转前几年一系列负面的新闻。封景同样是白色西服，里面的丝光衬衫却是很张扬的酒红色。因为他负责对面的宣传、洽谈，要表达一种积极的、干练精明、容易沟通的信息。 封景这种高手只是玩了点小花样，整个记者会的气氛就已经非常融洽活跃，不过在场的记者并非只想报道下封云工作室成立的消息。他们更想挖挖杜云修的新闻——这个几年前正负评价非常极端，最后被国内公司雪藏，几乎退出娱乐圈，却又神奇地在几年之后，咸鱼大翻身，在国际影坛创下票房奇迹，所出演的电影可以进入世界票房纪录前三的人！所以在记者提问环节，一些记者直接将目标对准了杜云修，频频发问，更有记者尖锐地问道：“你跟林萱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生的孩子是混血？” 封景脸上不动声色，眼角却飞快地扫了杜云修一下。 封景很少敬重圈子里的什么人，但是林萱却值得他尊敬。这个女人……到生命最后都还在为云修考虑，还会说出“演戏的杜云修，才是真正的杜云修”这句话。虽然他那时不明白林萱为什么会称云修为杜云修，也许那是云修的本姓？……他认识过的那些人里，只有一个姓杜的，那就是杜飞。 也正因为如此，他更担心，这样的问题会…… 但杜云修只是微笑地听着，如浓墨渲染般的眼睛望着那个记者，没有明显的不悦。 “林萱，所有的影迷都知道，包括跟她接触的记者朋友也知道。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女艺人，在现实生活中，更是令人不由自主就会信赖，发自内心地喜欢上的朋友。 “她，还有她的孩子，都是我喜欢的人。 “任何人都需要朋友。 “在最需要时挺你，站在你身旁，信任你。无论发生什么，别人怎么议论。 “林萱对我，或是我对林萱——都只是在做身为朋友会做的事情。” 下面的记者们有几秒钟的沉默。 几年前炒得沸沸扬扬，一些舆论用最阴暗的心理揣测，恨不得把林萱和云修骂死，骂得非常难听，但也许，事情的真相只是这么简单…… 封景清咳了一下：“女明星经常会受到很多非议。当然……男艺人也不可能幸免。” 下面的记者了然地笑了笑，把注意力重新转到封景身上。 “当时的事情，并没有作澄清——身为艺人来说，这绝对是个最大的、致命的错误。大家已经看到了云修的‘下场’，演艺生涯全毁。而且为了照顾宝宝，退出了演艺圈一年多。但是，作为普通人，我想大家都希望自己身边的朋友，是有情有义的朋友。所以从这一点上，我实在没有办法对他的做法说半个‘不’字。但正是这个原因，我相信，云修会在演艺这条路上，走得更长，走得更远。演艺圈，并非只是一个冷漠的只顾自己利益的圈子，不是么？” “关于这点——我想ESE的总裁厉睿先生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今天厉睿先生也来到了现场，让我们看看他会带来什么好消息！”封景对着记者幽默地笑道，“大家回去也又有新料可以写了。” 当初公关公司按照封景的要求通知媒体时，特地留了一个悬念，告之除了工作室成立外，还会有另外的重要人物前来，当场发布更重大的消息，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会是ESE的总裁厉睿！在场记者，除了新人，都心知肚明，当年“封景辞职门”的事件，封景跟ESE闹得几乎水火不容，当时甚至隐隐流传着一种说法，封景跟厉睿其实有一腿，这件事就是封景跟厉睿闹崩了！ 只是厉睿一直在幕后，并且是演艺圈领头羊ESE公司的老总。 大家不会傻到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然无论是控告，还是直接用黑道的手法“办”你，一个小记者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记者们内心哗然。 如果是这样的话……光是厉睿和封景，这两人再次见面，ESE和封云工作室，就有无数种可能……这的确是很劲爆的消息。 厉睿还是一身黑色。深邃硬朗的轮廓，不苟言笑的脸庞，帝王般的气势。一出现，记者们顿时感到整个会场的气压低了几分。就连在旁边装饰白色的百合花，也完全起不到任何气氛调节的作用了。然而，最先有动作的——是封景！ “厉睿……先生，你好。”字正腔圆。 只见他长发如缎，细细长长的眼睛微微弯起，右眼下方的泪痣闪烁着精光。跟杜云修同色的白色西服衬得他整个人精神到了极点，里面酒红色的丝光衬衫却又将他精干的气息表现得恰到好处。 封景修长的手指，伸到厉睿面前，悬在半空。 厉睿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内心半点情绪……却没有立刻伸手回握。 封景依旧面带笑容。 狭长的眼睛含笑逼视着厉睿，浅浅地勾起唇角，浅浅的微笑，却有种异常逼人的气势。 台下的记者甚至一瞬间有种——这两人并非握手，而是在较量什么的错觉！ 终于，厉睿也动了。 面无表情的他，终是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伸出手握住封景的手，轻轻摇了摇。厉睿皱眉的动作非常细微。只是转瞬即逝，但依旧有眼尖的记者注意到了！ 而这边的封景，仍然面带微笑，目光沉稳。 看着这种情况的杜云修，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直觉，封景，肯定跟厉睿交涉过什么…… 封景神态自若，似乎几年前差点“被辞职”的事情完全跟ESE无关，似乎跟厉睿从没有过任何过节。毫不在意厉睿的态度，封景继续向在座的记者宣布：“ESE的总裁厉睿先生此次前来，正是为了与封云工作室展开更密切的合作！众所周知，云修出演的《皇家冒险》，取得了全球十八亿多的票房。这不仅仅是世界电影的一个奇迹，更让世界认识了我们华人演员，我们华人演员的演技和实力！” 封景点到为止，将话筒递给厉睿。 场面的话，他说到这里就已足够，剩下的，轮到厉睿来捧场。 “……云修，是名非常出色的演员。他极有天赋，演技浑然天成。无论在国内影坛，还是国际影坛，都获得了骄人的成绩。这是云修的成就，同时也是我们电影界的成就。我们鼓励更多的华人演员能走出去……”厉睿说道。 作为合作的一方，理所当然地要夸耀对方的工作室和演员。封景唇角微微勾起，似乎用心地在聆听对方的讲话，非常尊重厉睿。厉睿的一番话说完，他带头鼓掌，一副双方相互信任，合作非常愉快的模样。 如果不是清楚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几乎连杜云修都看不出封景的异样。 或许，只有杜云修才最有感悟。 若他是极有天赋的演员，那么封景则是天生的艺人——他的演技，他在幕后运作的能力，已经融入了生活本身…… 封景特地安排现场签约。 礼仪小姐端出托盘，里面放着已经打印好的合同，上面扎着香槟金小礼花，还有两支金笔。封景和厉睿现场签字。 明星签约娱乐公司，这种“嫁进来”的方式记者见过不少。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封景把工作室和娱乐公司的签约也运作成一场show（表演）在进行。这种场面极其难得，记者们岂会错失良机，纷纷拿起照相机，寻找角度又是一阵猛拍…… 厉睿拧开金笔，在雪白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签过很多合同，多不胜数。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当初把厉晨拉下马，自己成为ESE总裁的签约仪式。那是，他一生的辉煌。 当时是怎样的情景？ 险象环生，困难重重，不成功，便成仁。 他控制了不少股东，但也担心那些人会在最后关头倒戈。 而唯一不用担心的，便是封景…… 认识封景的时候，他还年轻，封景更年轻，只有十几岁。还不能称为男人，只是个孩子。长相阴柔，没有背景，完全不符合十几年前的审美观。那个时候韩国、日本那种中性美少年的概念并没有在国内成形，当时的演艺圈只接受阳刚的、帅气的、带点邪魅气质的大男人形象。 所以，完全符合条件的谢颐红了。 之后的一两年里，很多人都把谢颐和封景看做奇葩。谢颐和封景都有其他艺人永远无法比拟的特色。双方都有无数粉丝，人气极高，大红大紫，几乎可以说是分庭抗礼之势。 那些人其实并不知道，最初在演艺圈，封景阴柔的长相，不仅没有讨到一点好，反而非常吃亏，甚至因为这个原因，经常被演艺圈稍有点后台和资历的人动手动脚。他第一次见到封景的时候，封景就用酒瓶把某个不守规矩的导演的头敲破了。 对方破口大骂：“想要红，就得听我的规矩！” “我就不信我自己就红不了了！傻×！”当时的封景，眉眼青涩，还没有修炼成如今的气场，但脾气却不小。 对方叫人来，想要狠狠教训封景。 封景见势不妙，撒腿就跑，最后躲在他的车后，嘴里还愤愤不平：“妈的，看我红了不弄死你！” “你觉得你几年能红……” 当时的厉睿难得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笑容。 而嚣张的少年抬起头，表情错愕，年轻的眉眼隐隐透着还未成形的气场，那个样子意外得有些可爱。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年轻有为、手段冷厉的厉睿跟容貌阴柔、有着年少的青涩与柔韧的封景第一次见面，而后的十多年，他们的人生紧紧纠缠在一起…… 厉睿抬起眼皮。 对面的封景身着白色西服，自信流畅地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不经意看了不远处的云修一眼，而云修也同时望向封景。 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只有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的人才能做到。 他跟封景，也有过这种时刻…… 然而，三年多没见，前几天封景回国后再次相见时，第一句话便是：“ESE的股份，交换你们的电影优先权。” 封景还是那个封景，精明、干练。 似乎一点没变。 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当初那件事的影响。 但那时坐在ESE最高层总裁办公室的厉睿却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他认识的封景──他的封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精干的同行，或是竞争对手。 他坐在他面前。 不再是为了跟他一起将ESE带向巅峰。而是为了另外一个工作室，另外一个人。 “ESE的股份？你那百分之五？”厉睿轻笑了一下。 他一向不苟言笑，不让人轻易看出自己的情绪，可是那个时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嘲讽般的讥笑。 曾经在ESE争夺权力最激烈的时候支持他。 曾经会奋不顾身在最如日中天时抛下一切光环。 曾经赌上一切家产的那个人——却用ESE的股票，为了另外的一个人，而跟他谈判、交易！ “……不是百分之五。”坐在对面的封景顿了顿，眼睛看向别处，然后轻轻吐出一句。 “什么？”他一时没有听清。 “我说，”对方眯起细细长长的眼睛，直直凝视着他，眼里多了抹似笑非笑的光芒，像要望进他的心底似的，“我说，不是百分之五。” “多少？”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变，难道…… 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地方失去控制，给自己带来潜在的威胁。厉睿眼中划过一抹精光，马上恢复成原先那个硬朗得不近人情的boss（老板）模样。仿佛一座防御坚固的堡垒，看不到一丝破绽。 “难道你在收购散户的股份？告诉你，不可能的。” 出乎意料的，封景却并未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当初，我们的股份和厉晨他们的差不多。唯一起绝对作用的……是周老板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封景没有看厉睿，而是轻描淡写地说。 “那个人你也知道……玩过不少明星。但是也的确有一手，很狡诈，一直含糊其辞，不说支持，也不说反对。你，厉晨，都在争取他……” “你觉得，为什么最后一刻，他会突然站在我们这边。” 即使强大如帝王般的厉睿，听到这话后，纹丝不动的面具也裂开了碎片，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连厉睿自己也没发现，他的声音带上了一抹颤抖。 “你……你找了他？” 封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过头，狭长的眼睛看着厉睿。 静静的。 厉睿从来没有看过封景这种眼神…… 强势的、精明的，他见过很多次很多遍，但却从没见过封景这种安静死寂得会让人发不出声音的眼神。 他曾见过那些被玩过的孩子。 身体上面各种伤痕，惨不忍睹，只是看着那些伤痕，就能想象得出如何阴毒如何被虐待。难道那时，封景身上的…… “ESE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交换优先权。连同你的恩情……一起还给你。” 然而，封景只是这样回答了他。 前尘往事俱尽。 厉睿突然明白，他这一生，还会遇到更多的人，但是，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封景了。 这一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封景了。 厉睿签名的笔有那么一刻不再顺手。 尖锐的笔尖勾破了合同的打印纸，在上面留下了无法挽回的痕迹。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过了几年，他也会选择婚姻？”厉睿深沉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却在现场签约的时候突然低声问道。他们离台下的记者席还有一定的距离。这样的音量，只有厉睿和封景两人才能听到。 “他？云修？”封景眯起狭长的眼睛，轻轻摇头笑了笑。 封景表现得很随意，但越是随意，往往越代表着信任、信心。只有完全信任一个人时，即使存在种种潜在的威胁，也相信对方和自己，会一起度过。 “你为他付出这么多，他知道吗？你就不怕——他到最后，会像、会像我那样……对你。”厉睿的声音终于变得艰涩。 空气仿佛凝固了。 厉睿和封景两个人似乎身处一个狭小的透明的空间。台下记者议论纷纷，却传入不到他们的耳中。 在这个交织着现在与过去，在这个安放着放弃与重新开始的空间里，只有，厉睿和封景。 封景看着厉睿，细细长长的眼睛充满着平静，他安静地凝视了厉睿几秒，终是一笑。 “……我曾经，也相信过你。” 签约仪式正式完结。 在签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厉睿像忽然之间感到自己老了许多。 那段属于他和封景的过去，已彻底结束。 第28章 犹若誓言 封景神采奕奕，继续完美地控制着记者会的流程。 “感谢ESE如此支持我们。相信大家都看过《皇家冒险》，现在，我要当场宣布一个更令人振奋的消息。” 在记者前面，封景永远是无懈可击的完美状态。 不同的是，现在的封景，他的才智，他的能力，是为了封云工作室，是为了云修。 下面的记者炸开了锅。 既然封景在开头提到了《皇家冒险》，那这个消息肯定有关系的。如果说演艺圈中，娱乐公司老总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可以被称为风向标，算是一条重要消息，那么现在这个牵扯票房奇迹，跟国际影坛的爆料则更令他们兴奋！ “是要拍续集？！” “云修有角色吗？讲什么内容，什么时候开拍，什么时候上映？” “别吊我们胃口了，赶紧告诉我们，早告诉早上头条，嘿嘿……”记者们迫不及待地想抓新闻。 “哈哈，这些问题我说了……当然不算。”封景轻挑眉峰，泪痣微微闪烁，“电影的问题，当然要大导演发话才算数。我们何不亲耳听听《皇家冒险》大导演Luc是怎么说的？请看VCR。” VCR的事情，厉睿完全不知道。 杜云修也不清楚。 这是回国前封景单独带着翻译找Luc谈的，确认国内的官方消息由他这边来宣布，并请Luc给云修录制这个，一方面是为了渲染气氛造势，更重要的是，是要借此机会向国内的演艺圈表明——云修的价值，是被国际大导演亲口承认的。 演艺圈有无数记者会。 这是其中普通而又不普通的一个。短短的一个多小时，记者们像是坐过山车似的，一次又一次被封景宣布的消息弄得措手不及。 无论是久未露面却在国际影坛上名声鹊起的云修，还是ESE总裁亲临现场签约，或是先前完全没有收到任何风声，现在却突然当场看到好莱坞大导演Luc宣布《皇家冒险》续集即将开拍，同时大赞云修的VCR！记者们心花怒放，一致觉得今天的记者会真是来对了。 唯有厉睿心底明白。这，就是封景的能力…… 这次记者会的效果非常好。 杜云修的名气再次打响，沉寂了几年之后重新出现在国内的演艺圈。从前那些对他感到失望的粉丝，或许是因为时间的淡忘，或许是时间已经渐渐证明了一些事，而再次关注起杜云修来。 “好可惜。现在本来应该继续巩固国内地位的。”飞机上，封景和杜云修交谈着。 记者会第二天，封景就把刊有封云工作室成立消息的报纸全都买了一份，简直像超市大采购般的——戴着墨镜的封景看到一份就扔给杜云修，同样戴着黑色墨镜的杜云修手里的报纸逐渐增多，渐渐变成一大叠，弄得报摊的卖家惊讶死了。而整个过程，面对报摊卖家吃惊的表情，杜云修只是含笑看着封景。 “是啊，没想到Luc会催这么紧。”一般这种大制作，会有几个月的前期准备工作，没想到这次刚确定，就调集演员马上开拍了，“不过两个主演的意愿也很高，马上就调整档期。第一场戏……我看看，要在城堡拍摄。” “城堡？似乎很有趣。”封景狭长的眼睛一亮。 “嗯，还不错，法国城堡，当时吃住都在那里。” “看来你很熟呀。” 如果拍摄不忙，说不定自己和云修可以一起在城堡里逛逛。封景是这样打算的，可没想到刚下飞机，就有一辆劳斯莱斯专程来接他们。封景此时已经觉得这个大手笔不像是法国导演Luc会做的事。果然，当轿车开到目的地后。城堡的喷泉雕像前，管家还有一些用人像电影里面那样站了两排。而站在最前面的，除了Luc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封景只见过一次。 但是对方身上那种难以让人忽略的，高贵优雅的气质，封景在演艺圈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即使是已经成为天王巨星的那些腕们，也比不上。 “Derek，你终于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次Brauchli会跟我们在一起！他对《皇家冒险》非常感兴趣，不仅愿意借出城堡，还说可以让他的传媒集团专程报道我们！保证拍摄期间有足够的关注度！” 大导演Luc如是说道。 杜云修觉得很意外，没想到那天跟他聊天的竟然是B.R集团的继承人。 他有些疑惑，用探究的眼神看他，想为什么这个人一直在背后帮他，杜云修意识到了，是这个人，在为自己的国际之路做协助。 “Luc在说什么？”旁边的封景低声问道。这次出行，他们没有带翻译过来。一来，杜云修本身懂英语和法语；二来，在当地聘请翻译比从国内带翻译过来更适合。 “导演说，Brauchli会借出城堡，BR传媒集团会给我们作专题报道。” 封景和杜云修不约而同地看了眼面前的城堡。中世纪的法国古堡巍峨肃穆，每一处雕刻都精致优雅，充满了历史的厚重与美感。面前，是漂亮镂花的深色铁门。在Luc的带领下，封景和杜云修往内走去，杜云修曾经在这里住过，自然是轻车熟路。封景却生出一种奢华之下浓浓的陌生感和距离感。经过Brauchli的时候，对方湛蓝的眼珠子瞥了封景一眼。那种颜色漂亮得跟玻璃珠一样，然后……对方低低说了一句法语。 封景听不懂。 那种陌生的语言，简直像一张高高在上的战书。然而，尽管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封景却同样低声回应了一句。 Brauchli微微一愣，也没有听懂。 因为——封景用的是，中文。 同样用对方完全不懂的语言，来响应对方，直到日后Brauchli学了中文，才拼凑出，当初封景说的是，云修，是我的。 而此时的封景已扬起下巴，勾起唇角，右眼底下的泪痣微微闪耀，跟着云修身后继续走入这个陌生诡秘的城堡。即使环境再不利，即使在异国他乡，他也有着自己的生存之道和自己的骄傲。 《皇家冒险》续集的事件起因设计在古堡里。 这个神秘的中世纪古堡的前任主人是一个女伯爵。为了获得永世的美貌，她在地窖杀害了许多处女，并用她们的血沐浴，以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领地大量的少女失踪，城堡终年弥漫着鲜血的血腥味和独特诡谲的香气。最后国王派出骑士调查出事件的真相，并在大庭广众之下处死了女堡主。但是，即使女伯爵如此凶残，仍有一名炼金术师疯狂地暗恋她。他偷走了女伯爵的尸体，重新回到城堡，企图用炼金术复活对方，然而，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骑士再次出现，破坏了这个五芒星阵。 仪式失败，差点复活的女伯爵再次消失。 炼金术师怀着恨意自杀，并将被破坏的五芒星换成另外一种邪恶的黑魔法阵法…… 几百年过去了。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是当地却仍然笼罩着一层恐怖的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隐藏在黑暗处的邪恶亡灵便会再次来袭…… 《皇家冒险》第一部最后，女主角和男主角在沙漠获得了无数的宝藏，续集开始，他们在中介商花言巧语之下，买下了这座城堡。两人开心极了，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大便宜。 结果花园里的玫瑰一夜之间全部变成死亡的黑色。 城堡庭院中的小天使雕像喷泉，在夜晚喷出的不再是清澈的地下水，而是……血。 女主角无意中发现地窖。先前被死亡玫瑰刺破手指的伤口，像是被忽然莫名的力量再次挤裂似的，伤口涌出血。一滴鲜血，滴进去了当初绘有五芒星的阵图……一刹那，地窖响起无数被抽干鲜血冤死的少女们的凄惨叫声…… 地窖的油灯全数熄灭。 窸窸窣窣一片，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世界被召唤了过来。 几天后，小镇上有很多人死掉。死因全部是全身的血液被吸干，最后干瘪得只剩一副皮包骨，浑身发青的骇人模样。女主和男主的城堡也出现了一些不明生物……女主在第一部差点死掉，最后浸泡了沙漠圣域中的生命之泉，伤口才好转。那是最神秘最神圣的泉水，而不明生物则想抽干女主的鲜血，用炼金术制作成——返魂香！ 在沙漠守护神圣之泉的杜云修察觉到泉水的异动，特地从圣域赶了过来，杜云修的戏份就从这里开始。 这次加入了新的武术指导，香港人，圈内尊称“季师傅”，季家班在华人影界里更是赫赫有名的武打班底。上一次电影里面的武功镜头大获好评，因此美国的投资商希望续集能有更精彩的打斗场面出现。 “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季师傅非常喜欢设计腿法，因为手上的功夫很容易模仿，而腿部的功力则需要专门的培训。尤其是在电影中，无论是横扫，还是飞踢，演员们表演腿上功夫，不但拍出来的效果非常赞，更让观众觉得难度很高，很震撼！杜云修就在季师傅的一对一指导下，专门练腿法。正踢、侧踢、回旋踢、横踢、跳踢、外摆腿、弹腿、侧踹腿、边腿等，进行魔鬼式的训练。 武术一般要从小学起。 从前香港的老电影，起用的都是有武术功底的演员，一招一式都是实打实的。舒展大方、如日出泰山之巅的北派腿法——十二路谭腿、北王腿等；短巧寸劲，如月悬小桥之上的南派拳法——蔡李佛拳、洪头佛尾、咏春……南拳北腿，东枪西棍，即使摄影设备不如现在，拍出来的场景也异常精彩。 而现在的电影，一方面有高科技的运用，以前只能凭武师完成的动作，现在靠计算机三维特效就能做出；另一方面，真正的武术已经流失得很严重，很多武指本身也只知其表，不知其里…… 好莱坞跟国内不一样。 国内有“尊师重道”的礼数，练功的时候师傅再怎么严厉都是应该的，而在好莱坞，一切都要根据大牌影星来调整，想练了就要教，不想练了则不能勉强。《皇家冒险》的女主角就是如此，压腿压狠了，就自己跑去找剧组配备的按摩师。男主角也很怕压腿，每次都痛得忍不住飙出几声“Holy shit！（天哪！）”，但是他心底也清楚，训练够不够直接关系到片中表现。 大概都是华人的关系，季师傅对杜云修更加严厉，每次都是坐到云修的后背，亲手摁着云修，直到他的头能挨到膝盖。然而，演员到了这个年纪，再做压腿，下横叉，开一字马，每根腿筋都在拉伸中抽搐颤抖，这种痛苦完全不亚于一场酷刑。 杜云练功的时候不怎么说废话，只是一声不吭地把腿放在双排横杠上一次又一次地下压。 几次下来，额头背脊就遍布了冷汗，腿都颤得站不直。这种吓人的劲头，把男主角都给震惊了一下，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修长纤细的东方男人，能坚韧到这个地步。 “要是季老头不好好设计你的动作，看我不拔光他的胡子！”封景看见后心疼得要死，但是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电影，是必须付出的。 Brauchli也去训练室看过。 女主角、男主角还有其他的国外演员都知道他的身份，因此没有摆出一丝巨星的架子，反而很热情，在他面前训练得更刻苦。Brauchli似乎天生话不多，蓝色的眼珠衬得他整个人气质高贵，带着浅浅的笑意。虽然不容易亲近，却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介于一种想靠近他，但是很清楚对方跟自己有着地位、财富以及身份上的差距。不是轻易就能逾越的差距。 他跟每个人都聊了两句，最后转到杜云修面前：“听说季师傅很严厉。” “还好。”杜云修只是浅浅一笑。 今天要拍的是古堡地窖里的一场戏。 杜云修先跟几个怪物对打，突然无数的吸血鳌从五芒星阵图钻了出来。那些吸血鳌非常难对付，见人就钻，瞬间就将人吸得只剩一张皮，它们唯一害怕的就是——火！ 正因为如此，地窖布置了很多火把，等女主和男主毫无办法，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杜云修施展腿法，凌空飞踢，将一束又一束的火把踢到吸血鳌上。 杜云修跟对手套了几招，试了试灯光和站位，几个摄影机围着他们开拍。先前的训练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完美的体现，杜云修的每一个招式都十分准确，看上去非常有力道。一个九天回旋踢更是看得现场的工作人员大呼：“中国功夫太神奇了！” 这时到了踢火把的镜头。 那些吸血鳌本身就是后期制作添加上去的，所以杜云修只用把火把踢到地上，随后便会有工作人员用灭火器灭掉火把。 现在的火把自然不可能按照中世纪的方式做。道具师是直接用布条淋了汽油绑在木棍上，伪装成过去的火把，但是这种方法的劣处就是汽油不好控制，有的地方浇得不够透，有的火把烧得很旺，有的火把一到地上就灭了，更不可能出现“烧死吸血鳌”的情况。 几次下来，效果都不理想，Luc频频喊“Cut”。 道具师为了让火焰的效果更壮观，直接把汽油倒向了燃烧的火把，火焰“砰”地燃烧了起来，在场的人吓了一跳，道具师心里一慌，手里的汽油和火把一起跌落在了地上，汽油瞬间流得满地都是，火星淬到地上，一条火舌“轰”地一下，迅猛点燃，蹿得很高，火势一下失去控制，片场一时间犹如火海！ 工作人员们都吓呆了，慌张地乱跑起来。 火焰眼见就要烧到今天也在现场的Brauchli，杜云修冲向Brauchli，他一脚踢开滚向对方的汽油瓶，汽油溅在裤子上，火舌一舔，马上烧着了！火苗一下蹿了上来，沿着裤子越烧越高，杜云修觉得腿上火辣辣的痛，热度惊人，灼热的温度，还有烧焦的味道…… 周围一片惶恐，尖叫声一片，只听得到法语、英语，叽里呱啦乱叫一堆。而其中，最熟悉的，听得最真切的——是封景的声音！ “云修，着火了！你身上着火了！灭掉！快灭掉！” 声音由远及近，不用看杜云修也知道，封景正朝自己跑来…… 这一切都发生得极其迅速。 下一刻，就有人扑打着杜云修身上的火焰，然后听到有人说：“火灭了火灭了！” 众人惊喜地欢呼起来。地窖烟熏缭绕，杜云修咳嗽了一会儿，透过浓烟才看到，刚才有反应灵活的工作人员抢过灭火器将地上的火扑灭了。而自己的裤子被烧得破破烂烂的，焦炭般的黑。虽然极痛，却再也没有火苗了。 等杜云修抬起头时，只见封景站在自己面前。对方狭长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不自信的暗光，里面是满满的懊恼，心有余悸，惊魂未定。 “别担心。”杜云修正想对封景说这句，而封景已经狠狠地将他抱紧。 紧得仿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开。 “我没事，我没事。”张扬的封景从未露出这样的脆弱，他知，他深知，“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字字清晰，犹若誓言。 片场失火，杜云修受伤。 那天Brauchli当场就叫了救护车，一路护送云修去了医院，在医院做了处理后，又请了私人看护护理，并让私人医生定期给云修做检查。封景和云修不是本地人，只办了保险，但是没有当地医疗卡，在医院做检查要填写很多表格，非常的麻烦。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它引起的后果，远远比封景料想得多，远远超出他的预计，接下来牵扯一连串的保险和合同问题。之前他们的背后公司是ESE。遇到什么事情，ESE在国外有分理处，有当地熟悉规则的员工和律师帮忙处理。但现在封景语言不通，所有的人脉只限制在国内。以前没有出现意外时还好，现在发生这种事完全陷入了被动的、束手无策的地步。光凭他现在的能力和关系网，一点也不够用。而他本身又没有足够有钱到随便签张支票就能找到最好的律师。 那名道具师的确受到了处分，Luc也非常同情云修的遭遇。 可好莱坞却是公事公办，对事不对人的地方，如今云修受了伤，保险公司要怎么赔偿他是一回事，云修跟剧组之间的合约又是一回事。眼下这个情况，起码有两三个星期没办法拍戏。到底是换人，还是杜云修作出赔偿，全靠经纪人或是背后的公司处理交涉了。 封景找了翻译先跟保险公司谈。 国外保险公司的调查员说，那名道具师是有错，本身的行为不当引起了这场火灾。但是根据现场工作人员的证明，那场火本身是没有烧到云修身上的，是云修自己跑去踢了汽油瓶，才发生了意外。 一句话把封景堵得死死的。 剧组那边更加难办。美国电影公司派出的专员，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满口的“Contract...Contract...According to the contract...（合同……合同……根据合同约定……）”满嘴的英语简直要把封景绕晕，这种牵涉法律条款的专业方面也不是一般的翻译能搞得定的，稍不留神就被对方钻了漏洞。 几次谈判下来，局面陷入越来越劣势的地步，搞不好云修不光要面对罚金，还很有可能失去这部电影。 失去这部电影……对云修意味着什么？ 云修现在所有的身价、地位、名声，全部建立在《皇家冒险》续集上面，一旦失去这部电影，不仅国外失去了先机，在国内更将面临不可想象的、糟糕的待遇！ 封景心事重重，备感压力。 先前的合同是根据《皇家冒险》第一部的合同条款签订的，是英文版，当初云修看了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签了。现在封景让翻译翻成中文，自己也对着法律和词典一句一句对着看，这才发现很多都是按照好莱坞那边的规则来制定的，他们这边却没有提出有利于自己的，或是附加的条款。如果进行仲裁，也是以《美国联邦宪法》为依据。 当初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云修在拍摄《唐云起》时也曾遇到导演要换人的情况。只是那个时候在国内，他背后有ESE，他可以按照国内的方式“沟通”，资金、人情双重进攻，但是，在这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国度，完全跟国内不同的操作方式，封景不得不开始去审视自己有限的能力…… 然而，这一切云修还不知情。 他的左腿受伤，大半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由专业护理照顾。 尽管封景没有告诉杜云修谈判的艰难，但是当他和翻译再一次跟美国电影公司交涉的时候，有人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来人个头很高，棕色头发，看上去十分开朗，但是眼神很犀利，典型的美国人风格。那人看了封景一眼，却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从封景身边经过，坐到电影公司专员的对面，喧宾夺主：“我是Louis，经纪人。” 然后径自跟专员聊了起来。对方专员一见到那人，则露出一种“It will be tough（很棘手）”的无奈表情。似乎非常清楚这人会很难缠。 封景和翻译完全被晾到了一边。 “我们怎么办，封先生？”连翻译都觉得自己很不被尊重。 “把他说的每一句话，翻过来，告诉我。”封景眯起眼睛命令，只是跟往日不同的是，这次的眼神稍显冰冷，看不清情绪。 “他说他叫路易斯，是经纪人。” 一旁的翻译大概也感受到了这边的低气压，翻译的时候战战兢兢的，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这场谈判就结束了…… “Jeepers creepers（难以置信）！做这种特效的时候，电影工会的安全顾问竟然不在片场？！”出于对演员的保护，在好莱坞吊钢丝，上房顶等危险动作，必须由专门持有执照的人来完成，如果安全顾问觉得这个动作有危险，有权利当场制止。 “为什么拍摄的时候不让工会的安全顾问来现场？” “这场不是特技，只是拍摄有火把的戏份。”专员努力澄清。 “火把？几十把火把？最后都能酿成火灾的火把！能够把人烧伤——这样的戏份难道不危险吗？为什么不请工会的安全顾问来现场？电影公司是故意的吗？因为很危险，所以故意不请工会？一味地追求令人震惊的危险镜头，而让演员们以身涉险，一点都不考虑演员们的人身安全！这就是我们的好莱坞大片？！” “Louis先生，不，不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很在乎演员，给他们每个人都有投保……” “是吗？我上午刚刚去了保险公司，很抱歉，对于你说的话，我很难相信。因为保险公司认为一切的缘由都是电影公司的错误造成的，发生火灾时片场竟然没有安全顾问，这太可怕了！哪个粉丝会相信他们的偶像在辛苦拍摄电影时却得不到最最基本的人身保障？！” “不，发生火灾时，火并没有烧到Derek身边，是他自己去踢汽油瓶……” “你们这是完全的在推卸责任！ “这就是你们公司的一贯做法？火灾是你们监控不严，行为不当引起的。在场所有人员都有生命危险！如果不是Derek舍己救人，现在被烧伤或是烧死的就是Brauchli先生。难道你们一定要看到惨剧发生，才会承认错误吗？还是，因为Brauchli先生被Derek救了，你们就认为Derek不重要！华人演员的生命不重要？你们这是在歧视黄种人吗？ “据我了解，Derek在亚洲非常有名，非常受欢迎！但是由于你们的事故，他遭遇了生命危险！现在你们因为他受伤还打算把他替换下去！这样的做法简直令人感到羞耻！ “我很想看看，如果整个亚洲知道你们电影公司是如此对待黄种人，如此对待华人演员，他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怎么看待你们公司——现在，以及日后所有拍摄的影片？他们会不会说，你瞧，那个电影公司为了拍危险镜头，连工会的安全顾问都不请，弄得华人演员受伤后，就立刻弃他于不顾，马上换人？要想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就来这家电影公司拍片吧，尤其是黄种人，啊哈。” 整个局势完全被Louis一手掌控。 他言语犀利，全数洞悉了对方的弱点，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跟亚洲不同，他们最怕惹上的，就是人权、工会、歧视有色人种这些问题。尤其是Louis故意夸大Derek在亚洲的影响力。杜云修到底在亚洲红不红，有多红，这种标准很虚，即使亚洲各个国家的当地人都未必能准确地衡量，更不要说国外电影公司的这种专员。 然而，正是因为无法精确地评估，所以才更会造成一种如果不妥善处理华人演员Derek的事，那么就会演变成他们电影公司歧视亚洲黄种人的案例，这样就从事故处理不当升级成为种族矛盾！ 这对公司的声誉是极坏的，尤其是电影公司不可能放弃亚洲的票房，日后拍摄的影片也会在亚洲上映。一旦受到影响，搞不好就会受到整个亚洲的抵制！ “Louis先生，我们完全了解您的心情！对于发生在Derek身上的事故，我们感到非常抱歉和遗憾！我们会妥善处理这件事，请您务必放心！”对方电影公司派过来的专员很快就领悟到Louis的“意思”，迅速作出判断和取舍，语气也从先前对封景这个华人的高高在上变成对Louis的恭恭敬敬。 一场封景耗时耗力谈了好几次也不见成效、反而频频受气的谈判，Louis不到十五分钟就完美地解决了。 封景站在原地，神色冷冷的。 Louis提起公文包，跟对方专员友好地握手离开，再次经过封景时，才笑着自我介绍道：“Louis，全美最棒的十大经纪人之一。” 对方笑得很得意，有些施舍般地伸出手。 封景依旧冷冷的，一点也没有回握的意思，任凭对方的手悬在空中。 “我是被Brauchli先生高薪聘请过来的。听说……你也是经纪人？”Louis笑得更夸张，“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呢？不过，人跟人之间差距很大就是。” Louis的态度太高傲了，听得旁边翻译的脸色都很难看。 封景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应，让Louis一个人在那样得意扬扬地唱独角戏。直到Louis这次停顿之后，封景才慢慢扯动嘴角，眼神冷冷的，却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句：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哼。 “我们走。” 不理会对方的错愕，封景带着翻译率先离开。 第29章 蓄势待发 下午聚餐的时候，Louis正式来城堡报到。 Brauchli、封景、翻译都在，现在封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翻译。 “我是Louis，很荣幸能成为你的经纪人。”Louis自信满满地自荐，然后审视了杜云修一圈，“你的资料我看过了，我有信心把你打造成好莱坞最耀眼的华人演员！尤其是你会功夫，这点真是太棒了！” “现在的好莱坞分为两个派别，守旧派依旧很排斥外来人，也不喜欢中国功夫。”Louis撇撇嘴，“但是没关系，越来越多的导演热衷起东方武术，李小龙就是他们的偶像！只要你会功夫，我就可以把你塑造成传奇般的功夫明星！”对方口若悬河，抛出无数令人想要得到的前景，若是其他的明星，可能已经陶醉于这种未来规划，甚至已经在想象自己在星光大道留下手印的情景了。 “等等。” 但是杜云修却打断他的话。 不仅丝毫没有为这种规划感动兴奋，反而转过头，疑惑望向封景：“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经纪人不是你吗？” ……难道他休养的这半个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封景没有做声。 只是从水果盘里挑了个苹果，削了起来，长发半垂下来遮住他狭长的眼睛。 “封先生很优秀。”倒是一旁的Brauchli先开口说道，“他很认真，也很敬业，我时常看见他背英语单词，或是请翻译教他英语。只是，他的英文功底似乎不是很扎实……” “Louis当经纪人有十几年了，对好莱坞规则和法律非常了解。我想，封先生也许可以用到Louis。” Brauchli言语得体，说得也很婉转。 但是杜云修一听就明白了，封景语言不通，所以有些事情进行得不顺利。 “我要征求封景的看法。这件事并不是增添一个经纪人这么简单，如果封景不喜欢这样，那么，恐怕很抱歉……”杜云修正色道。 “为什么？”Brauchli显得很意外，蔚蓝色的眼眸有些受伤，也有些不明白，“你不是对我说，你很喜欢演戏吗？” 杜云修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目光直视封景，用中文说道：“我从没想过要加其他的经纪人。我会跟Brauchli说，让Louis回去。” 是的。 就如同杜云修刚刚对Brauchli说的那样，这件事的性质并不只是增加一个经纪人这么简单。在这种情况下让Louis加入，等于直接默认封景能力不行——这会让当事人非常难受，非常受挫。但是，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封景却继续削着他的苹果，仿佛另外增加一个经纪人顶替他的位置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封景细细长长的眼睛凝视着手上已经削好一半的水果，水果刀仍然缓缓地滑动着。 而房间里，唯一懂中文、英语还有一点点法语，明白杜云修在说什么的小翻译有点坐立不安。可能只有全程跟着封景的他才最清楚封景到底遭遇过什么，遭遇过哪些，平日又是下了多大苦功，耗了多少心血。 Brauchli，Louis和杜云修齐齐看向封景。 封景依旧没有任何表示，杜云修侧过脸，望向Brauchli，正想委婉地回绝掉Louis。 “——那就让他加进来吧！”封景却突然开口。 杜云修很是诧异，瞳人微微放大。 “不是说什么，是全美最厉害的十大经纪人吗？”当时翻译把对方挑衅的话语告知封景了，只不过封景故作不知。在众人的注视下，封景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Louis的面前。 他走得不快。 但是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力量，带着一种独特的气场，带着一种威压。 封景狭长深邃的眼睛眯起，望进Louis的眼眸深处，似乎能看透人的内心：“那我……期待你的表现。” Louis心一惊。 一时之间突然有种感觉，那句古老的东方语句是怎么说的来着？眼前这个长发泪痣的东方男子，似乎并不是“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而是，在暗暗蓄力，蓄势待发。 而在不久之后。 Louis才彻底明白，这个东方人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不会因为嫉妒而否定你的能力——他只会以奇迹般的速度迅速成长起来，然后，把你的经验和方法全部转化成他的。 Louis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就把保险和电影公司的事件搞定。杜云修不仅获得了赔偿，还受到美国电影公司高层的接待，当场合影大赞他的人格和英勇。至于片场失火，杜云修英勇救人的事迹则被记者写了专访。标题的名字很神奇——“《皇家冒险》片场遇真险，东方演员真功夫救人”。 Brauchli的名字自然被隐藏，换成一个普通工作人员的名字，但是这件事却以讹传讹，好莱坞明星和导演都以为杜云修的功夫出神入化。Louis抓住时机，以东方功夫和这件事为契机，一连给杜云修联系了好几个脱口秀节目，同时狡猾地以语言沟通问题为理由，让节目组提前把问题写过来，Louis让他的团队列了十几条回答的方法，力求回复得又得体又幽默。 是的，幽默与个性。 这才是好莱坞明星的闪耀法则。 在脱口秀现场的时候，Louis更是亲自跟摄影师和主持人打招呼，交代他们可以拍哪些角度，不可以拍哪些角度，哪些问题问了他们是不会回答的。 “Dos and Donts（能做的和禁止的）”法则被Louis运用得炉火纯青。 Louis的确很有一手。 杜云修上节目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很多美国观众开始关注起这个来自异国的东方男子。黑发黑眸，眼睛如乌珠凝墨，非常有韵味。不但幽默风趣，身形飘逸，并且还会很神奇的东方武术，不少美国少女开始迷恋起杜云修来。 除了脱口秀节目，Louis也动用他的人脉，让杜云修上美国时尚杂志的封面。那些杂志以往只请好莱坞巨星，Louis跟杂志主编一起喝咖啡的时候，则是技巧性地推荐：“Derek上次上Maran（马兰）节目，收视率超高，Maran说自己被他身上的东方韵味迷死了，一直想邀请Derek共进晚餐！ “不过Derek是传统的东方人，内敛而神秘，他很少去这些场合…… “大概正是这样的关系，所以大家才对他更好奇吧。 “你们杂志一直都很棒，不过缺乏一些新鲜感。你瞧，每次都是那些好莱坞巨星，别的杂志也请得动的……老熟人，哈哈。” Louis的厉害之处就在这里。 他很清楚好莱坞是怎样的一种游戏规则，也很清楚该如何说服对方达到自己的目的。一些杂志主编，果然想尝试一下这个自己连对方的中文名都读不清的东方男子，让自家的杂志除了西方面孔外，还有东方面孔，更加国际化。 Louis把杜云修带到摄影棚。 杂志女主编也在场，想看看近期在好莱坞备受欢迎的东方男子，Louis趁机介绍，把杜云修说得神乎其神，逗得杂志女主编既惊叹又好奇，频频朝杜云修露出惊赞的目光。 杜云修微微浅笑着。他现在很少说话，这种沉默寡言的模样并非是为了保持Louis所渲染的“神秘沉默、武功高强的东方人”形象，而是Louis夸得太大了。 他有几斤几两，杜云修自己心里很明白。更不好提，从来不存在的东方武术。 杜云修曾跟Louis提过，不要这样对媒体杂志说。 但是Louis一副“很正常”的表情，毫不在乎地说：“这个，就是你的keyword（关键词）！我们要给观众强化一种印象——提到东方武术，就会想到你，Derek！这样无论是观众，还是以后的大导演，只要想在电影中加入东方元素，都会第一个找你！哈哈，到时候我们就有无数的电影接拍了！你马上就会变成好莱坞的功夫巨星的！” 这的确是宣传炒作的一种方式，但是杜云修却并不喜欢。 杜云修看了眼跟随他们一起过来的封景和翻译。这段时间封景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更多的时候，他都在跟翻译讨论着什么，或是观察Louis的一举一动。 有时杜云修去找封景，封景要么在跟外国教师练习口语，要么一个人在背单词。没有封景指挥坐镇，杜云修觉得非常的寂寞，非常的不适应。Louis也很干练，很精明，但是，那不同。 自始至终，他认同的经纪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封景。 仿佛感应到了杜云修的视线，一旁的封景也抬起头，望向了杜云修。封景看了云修一会儿，然后才眯起狭长的眼睛，缓缓勾起一个微笑。 杜云修笑了。 因为封景的这个笑容，犹如定心丸，让他知道——封景还在他身旁。 反光板，摄影师，专业照相机。化妆桌上的瓶瓶罐罐一大堆，化妆师正在为杜云修设计造型。 “嗯，要man（男人）一点，要sexy（性感）一点！”Louis在一旁指挥着，“这里多打点眼影，把他的眼角画得上挑一些，对，这样，再上挑一些，好莱坞喜欢东方人的眼睛长这样！” 化妆师对Louis这种外行人的指挥很反感，暗地翻了个白眼。 杂志女主编也在一旁跟御用摄影师商量着构图与设计，看怎么样才能最好地运用这个东方面孔，让人眼前一亮，为杂志创造更好的销量。 “按照李小龙那个经典pose拍吧！脱掉上衣，露出胸肌，然后做那个飞踢的姿势，或是那个什么武功招式‘白鹤亮翅’？”Louis一边学着李小龙的怪叫，一边伸出双臂比画着。 露出胸肌，做“白鹤亮翅”的招式，上美国的时尚杂志？ 杜云修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脱？不用吧，我没有西方人那么健美的体魄。”杜云修见摄影棚旁边的架子上排了满满一整排今年出的杂志。上个月的封面就是位好莱坞男明星的半身裸照，高大的骨架，强壮结实的肌肉，尤其是涂了橄榄油之后，拍出来的那种光泽和紧绷的程度简直令其他男人自叹不如。 “No，no，拍杂志就是要性感！越性感，越有关注度。”Louis否定道，然后打了个响指，“脱吧！脱得越多越好。” Louis的表情和言语很有感染力。 一旁的杂志女主编似乎也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配合地点头。 “我不这样认为。”——就在杜云修没法拒绝的时候，封景却代替杜云修说出了相反的意见。 Louis和杂志女主编一愣，同时好奇地望向封景。这个长发泪痣的东方人在外型上其实比杜云修更特别，但是从一进摄影棚到现在，都没怎么说过话，只是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讨论。 “李小龙是李小龙，云修是云修，他们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李小龙擅长截拳道，肌肉又特别用肌肉震荡机做过，所以那种pose会成为经典，拍出来也特别漂亮。但是云修的东方气质更内敛，大家想看的是云修，绝不是李小龙的cosplay（角色扮演）。” 封景说得很慢，断断续续。有时候还要问问旁边翻译，一些单词怎么说，但是他却努力地用英文去跟杂志女主编沟通。英语，最重要的就是跨出第一步——敢自己开口去和人交流。尽管封景的英文不是很流畅，但是意思却表达清楚了。 女主编听完封景的话后，陷入了思索中。 “你根本不懂好莱坞的规则！在好莱坞，明星就是要漂亮、要性感，要有个性！”Louis完全没有料到，封景竟然会在这种场合跟他唱反调，而且是用英文！他惊讶于封景英文的突飞猛进，但是心底更生出一种感觉——封景暗暗蓄力的过程已经结束，他现在，要开始发挥自己真正的实力了。 所以Louis开始全盘否定封景的看法，在女主编面前，暗示这个东方人不懂好莱坞的规则，只有他才是最在行的！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跟Louis的极力反对不同，杂志女主编则环起双臂，对封景的意见饶有兴趣。 “我看了你们的杂志。”封景晃了晃手上的时尚杂志，“你们是一本引导潮流的时尚杂志，读者群……应该定位在年轻的少男少女。因为他们是最爱模仿的年龄段，明星的范儿，明星的服饰和妆容，他们最关心。” 封景说完这些停了停，看了眼女主编。聪明的人都知道，在说出真正意见的时候，会先说些试探性的话语看看决策者的反应。看她是否看好你的提议，看她是否会真正考虑接纳你的建议。然而，杂志女主编只是面带微笑，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好。 封景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不但一点也没有受影响，眼底的光芒反而更坚定。 越是这样，封景独特的气场越显露了出来，即使英文运用得并不流畅，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人对封景的印象——因为他本身的气势，已经让人足以忽略他的不流畅。 人往往有这样的感觉。 如果一个人说话空洞无物，又是不擅长的语言，那么就会很没耐心。但是，如果那个人勾起了你的兴趣，或是让你特别的尊重，那么即使他语言不通，说话很慢，你也会对他刮目相看，耐心等待…… 而封景，已经用他自身的魅力和言辞，证明了——他将是后者。 尤其是女主编心中。 “现在，《皇家冒险》第一部的热潮还未完全消散，《皇家冒险》续集和东方武术又是近日最热门的话题。‘东方’‘东方男子’‘中国武功’的搜索率在互联网上已经排行第三。既然这样，不如专门策划一次‘东方异国情怀’的特刊或是专题，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大家越好奇就越想知道。而想知道，就只能买你们的时尚杂志——因为你们有云修，Derek！”封景狭长的眼睛望着女主编，里面闪动的光芒让人无法逼视，“最正统最神秘的东方男人，同时也是《皇家冒险》最有代表性的演员。” “So，你的意思是，不仅仅给Derek拍拍照，让他上杂志封面，同时也让我们这期宣传他在《皇家冒险》续集中的戏份？” 能够爬到时尚杂志主编的位置，除了品位更有当仁不让的智慧，女主编一下子就抓住了封景话中的核心。 “到底是为《皇家冒险》续集宣传，或是借助《皇家冒险》续集宣传这期的杂志……就要看你们怎么策划了。” 封景丝毫不介意女主编看穿他的意图。 没错。云修是可以化化妆，摆个帅气的功夫pose，上杂志，但是，这也仅仅只是上个杂志封面而已，好莱坞有多少东方演员，有多少喜欢李小龙，会中国功夫的人？ 这样的辨识度——根本不够。 只有用最有特色最醒目的方式，让大家一眼就能认出，这期封面的人物就是《皇家冒险》中的东方守护者，就是云修！这样借助影片强化大家的记忆，同时也再次借助这本时尚杂志本身，宣传云修在影片中的角色，宣传这部戏！而《皇家冒险》全球如此高的票房，只要运用得当，关联得当，这本时尚杂志也绝对会成为这次同档期中杂志争斗战中的胜者！ “——图片太少，根本不够支撑我们二百页的杂志内容。 “而且，我们是时尚杂志，不是电影周刊。” 面对封景的提议，原本面带笑容的杂志女主编却目光直视封景，突然这样说道。 气氛一下子有些僵。 Louis已经开始露出得意的笑容，准备嘲笑封景的自不量力了。但是，封景完全没有因为女主编的话语吓退，反而勾起唇角，眨了眨眼，胸有成竹：“这个很简单，我能帮你联系到《皇家冒险》的服装设计师。上次奥斯卡，他获得了最佳服装设计提名。 “另外，不光是《皇家冒险》这个电影系列，我相信其他好莱坞演员也多多少少有些东方情节。她们，有没有穿过带有东方情调的服饰？从以前到现在，有没有知名的、新锐的服装设计师，在服装设计、剪裁、布料中，运用过东方元素，或是因为东方异国而产生灵感？ “你们是时尚杂志。所以我相信——你们找云修，不仅仅是让杂志封面多一张东方面孔，而是带动一股时尚潮流。 “从这一期开始，好莱坞的东方潮——将因你们的杂志而起！” 封景的话语结束。 摄影棚全部安静了下来，Louis完全惊呆了，而杜云修则是“完全赞同封景”所说的态度，热烈地看着封景。 “啪啪啪。”杂志女主编却忽然鼓起掌来，口吻满是欣赏，“仅剩的两个points（问题点），都被你考虑得这么详细这么周到了，并且‘反客为主’，我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看来，复古风之后就是东方潮了。还有，幸好——你和我不是同行。” 很久之后，当Louis询问杜云修对他跟封景的看法时，杜云修是这样说的。 “封景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从来不是以‘一次事件’的角度来考虑事情的，他是从长远的、稳定的并且不断前进的方向来做最灵活同时也是最优化的考虑。但他最大的优势——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这个人本身，令人深深着迷，却又不可自拔。” 这一期的时尚杂志终于出刊。 Louis早早就在纽约一个比较大的报刊厅守候，封景则待在家里，慵懒地喝着咖啡。这件事两人意见分歧很大，有点互不相让的意味。而Louis则是摆明了——要看看这个不遵守好莱坞规则、另辟蹊径的东方人能有多大能耐。 封景不是不紧张。 以前跟厉睿在一起的时候，他敢拼敢冲。因为知道即使失败，也有厉睿在后方坚守。在两人关系没有恶化的时候，封景觉得厉睿是最强固的，也是最无法撼动的，所以无论他怎么任性、冒怎么样的风险，都不用害怕。 那时的封景深信，自己绝对不会由于跑得太快，没有站稳，而从高空中狼狈地跌下来——因为下面永远有厉睿接着他。只是最后，曾经深信过的人，挪开守护的位置，并给了他致命一击。差点以另外一种方式让他摔得粉身碎骨。 那是，比从高空中突然坠下更深的痛。 客厅的气氛并不活络。 Brauchli坐在靠着落地窗旁的田园风格的单人椅上，封景则倚靠在客厅正中央的古典欧式沙发。两人各据一角，有种微妙的相互抗衡的感觉。平时这个时候有杜云修，所以怎么样都不觉得尴尬，也不会无话可说，但是今天一大早杜云修就不知去向…… 两人目光短暂的相视之后，看报纸的继续看报纸，品咖啡的继续品咖啡，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突然，有人进来。 封景和Brauchli不约而同地抬起眼皮，望向门口。 杜云修回来了。 但是跟平常不一样的是，他变装了，戴着墨镜，围着围巾，怀里抱着一叠杂志——以他为封面的杂志。同时也是根据封景的提议，做的“东方潮”的专刊！ 封景一愣，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他从没想过，杜云修会这样做，会在杂志出刊的第一天，去买杂志冲销量。杜云修的责任只是拍张封面照。就算这期杂志的销量一般般，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因为人本身，就是杂志女主编定下来的。 但是，因为是自己提议的缘故，杜云修才会这样做吧。 只有这期的时尚杂志大卖，才能证明，他的想法是符合这边的游戏规则。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担心，比任何人都更支持自己的决策…… 杜云修。 “你真是……”封景忍不住开口，可是声音到了喉间，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反而眼睛有点湿润。 封景忽然明白。 杜云修跟厉睿，是真的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不在于他们的身份，一个是ESE的总裁，一个是演员；也不在于他们的性格，一个独断深沉，一个是温柔低调；而是……厉睿会放手，让他去闯，让他去冒险，但是也会在一开始总会先作出衡量，预留一条后路。即使他失败了，厉睿本身的根基不会受到重创。 而杜云修不同——他是把所有的一切作为抵押。所有的一切，都完完整整地、信任地交给他，如果失败，最先受创的不是他，而是杜云修。 在最初“被辞职”的时候，对方就是赌上未来一切演戏的可能性和当时的人气名声，在一片骂声中第一个力挺他；现在在陌生的美国演艺圈，杜云修完全可以按照Louis最符合好莱坞的运作模式、去拍摄封面；但却仍然选择支持他的想法，相信他的策划…… 正因为这样，所以封景内心也害怕。害怕营销方针在不同的文化环境下会显现出不同的效果。这种文化差异很难细说，但是的确影响重大，就像有的国家非常不喜欢一种颜色、一个数字，只要用错，就会造成产品滞销。 这次的“东方潮”主题，真的能够被美国大众接受吗？ 在没有准确的销量数字出来以前，其实封景当天对杂志女主编说的，全部都是——空话！ 没有过多久，Louis也回来了。 他没有得意，也没有讥讽封景，只是看了封景一眼就回房了，之后，Brauchli也收起报纸离开了。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封景皱了皱眉。 “要是那天你按照Louis的方式去做，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毕竟他才是最熟悉这里游戏规则的人，虽然未必会引起最大的影响，但是一定不会有错，多上几本杂志，你的知名度就会快速上升……”即使装成平静的语调，但还是夹杂着一抹苦涩。 创业艰难。 尤其是在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语言环境，陌生的文化环境下，更是难上加难。 “我觉得你的想法完全没有错。”然而，杜云修却望着封景的眼睛，回答得很笃定。 “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演员的职责是演戏。宣传的职责是宣传。如果一部片子，演员演好了，票房却不好。那责任并不是在演员身上，可能编剧、发行方、宣传都有问题…… “你的想法很好。连我这个外行人都觉得，只要做对了，那么这期的时尚杂志绝对会掀起‘东方潮’。对杂志本身，它只是一期需要冒险的内容，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可能是引领整个时尚界的潮流！整个时尚界都会因这本杂志而动荡！ “策划的工作是策划。你抓住了这个点，发掘了它的可能性。而是否能够抓准、抓住，并拍成漂亮的图片，就是主编和摄影师的事情了……” “所以……你就是完全相信我，相信这次一定会成功？”封景听后，安静了几秒，然后又挑了挑眉。 “嗯。”杜云修弯起眼睛，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你还买这么多本杂志？”封景摇了摇头，轻笑一声，突然之间，也看开了，没想到云修会拿过去的话反过来开导他。 “上次在国内，我们封云工作室成立的时候，不是也买了很多份报纸吗？我想，这个是你第一次在国外策划，并且得到了对方女主编的认同，说什么也是值得纪念的。” “认同并不重要，销量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总有什么比销量更重要的东西吧。” 封景一怔，诧异地抬起头。 而杜云修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封景笑。 第30章 以此破局 过了十多天后，两人才明白，为什么那日Louis回来，既没有得意扬扬，也没有嘲笑封景。因为第一天那本杂志的销量平平，既不显眼，也没有跟同类杂志差很多。 可是，第一天过后，第二天过后…… 在其他杂志过了新刊刚上市的火热期，这本杂志的销量反而以持续的、坚挺的势头继续上升。尤其在近几天几个大明星的街拍风都明显地加入了东方元素后，以杜云修为封面的这本杂志一下子冲到最高，大卖特卖，不少年轻人走过报刊前都会说一两句。 “最近好像很流行东方风。” “我看到Jessica’s blog（杰西卡的博客）里的自拍就有这张，很特别，我也想尝试一下……” 杂志越卖越火。 封景这才发现，在他原来的计划中，他还算漏了一点。最最关注时尚的，不一定是那些杂志读者，而是想要永远走在时尚前端的那些大明星！最后结果可想而知——这期杂志比当年前八期都卖得好！ 杂志女主编甚至亲自打电话给封景，并且想邀请他共进晚餐，Louis心底很不是滋味。 然而，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此时并未爆发出来。 在不久《皇家冒险》续集拍摄结束后，Louis和封景就杜云修未来的发展进行了完全相反、争锋相对的激辩。这一次，连Brauchli也表态了——他站在，Louis这边！ 杜云修在《皇家冒险》续集的戏份全部完成，剩下就是主角的戏份和后期的事情了。 好莱坞的大片比较倾向个人英雄主义，所以剧情并不复杂，所有的悬疑总是直指幕后的总boss，但是特效惊人，张力十足，节奏紧凑。票房越高的片子越是用时间和金钱堆出来的视觉盛宴！《皇家冒险》第一部的后期做了两年多，《皇家冒险》续集的时间也不会少。这中间空出来的两三年，杜云修应该怎么发展一下子就成了最重要最关键的事情。如果这一步走得不得当，那么如今建立起来的名声，在这个竞争激烈、永远有数不清新鲜话题的好莱坞只会迅速湮灭…… “Derek，我给你联系了几个导演，他们过去拍的片子都不错。当然，比不上Luc的票房。”Louis开口道，“现在他们筹备的电影都想尝试一些东方元素，我透过人脉关系，向他们推荐了你！看什么时候你们见个面？试试镜？” Louis一边说，一边看了封景一眼。 那样的眼神含有其他的信息，就好像在说，上次的杂志是你的侥幸，但是好莱坞不是只凭偶尔的“灵光一闪”，无论在哪里，交际关系网才是最重要的！ 而这一点，只有在好莱坞闯荡这么久的他才拥有。所以这一回，Derek肯定要依赖他。 因为，没有明星不迷恋好莱坞。 对于Derek，这个中文名叫“云修”的家伙，Louis其实是颇有微词。 如果换成其他的明星，就算在本国混得很好又怎样，来到了好莱坞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种法则，都会对他这个经纪人言听计从。可Derek却一直对他淡淡的，甚至更信赖那个什么都不懂、连英语都说不清的东方人！ 他搞不明东方人都是怎么思考的。 他和封景相比，谁能帮助自己最多，谁在好莱坞的人脉最广，认识的导演、制片最多，不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吗？选择对自己最有帮助的，才是最正确最聪明的做法吧！ 但是这群奇怪的东方人却似乎更看重之前的感情，甚至搭上自己的事业…… 实在难以理解。 “剧本是什么样的？”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刚刚在好莱坞打出一点名气，杜云修也想继续再稳固稳固。 “放心，都是非常适合你的！”Louis学着李小龙的经典pose，挥了挥拳，很是得意，“而且——都会用到中国功夫！” Louis的话说完，杜云修眼眸中感兴趣的光芒却立刻淡了很多，只是礼貌地微笑。 杜云修看得出，Louis在好莱坞的确待得很久。 或者说，待得太久了。 好莱坞出了一个李小龙，所以Louis拼命按照这个成功的案例去打造他，想要把他打造成功夫巨星。然而，杜云修最喜欢的并非打戏。打戏也许是他演艺生涯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也是步入好莱坞的跳板。但他更想尝试的是一些内心戏丰富、有挑战的角色，而不是一个又一个披着东方武术外壳的脸谱式人物。 “有没有别的？”杜云修问道。 Louis一怔，望着对方的眼里闪过一抹不解。别的？别的是指什么？他费了那么大力气，跟导演搭上关系，为他挑选为他引荐的这些难道不好吗？ 他再一次觉得很难理解东方人的思维。 要是别的明星听到自己带回这些消息，绝对第一时间会问导演是谁，曾经拍过什么电影，有没有得过奖项？最后一定是急匆匆地想得知试镜是什么时候…… 这个东方人却只问，有没有别的？ Louis突然想笑了，眼神有点不屑。 他以为他是谁，好莱坞身价过两千万美元的那些超级巨星？要不是Brauchli开出的薪水具有绝对的说服力和诱惑，他干吗放着其他有潜力的西方演员不顾，来做这个黄种人的经纪人，还想方设法为他建立国际名气？ “云修，你有没有想过……拍剧集？” 一直没有发言的封景突然出声，细细长长的眼睛望向杜云修，没有平日张扬，而是一种很正式、深思熟虑之后的神色。 “剧集？”杜云修跟着重复了一声。 “对，剧集，美剧。在美国，电视剧都会先试拍几集，然后给各个电视台试看。如果他们喜欢就可以买下版权，剧组那边则继续拍。如果收视率好的话，除了第一季之外，还有第二季、第三季……” 封景说得很仔细，很严肃。 杜云修明白了，封景其实早有主意。只是这次这个——的确是太冒险，太有颠覆性。谁会让一个身上有世界电影票房纪录前几名的演员，放着其他好莱坞大片不管，去接其他小屏幕的剧集？ 恐怕就是如此。 所以封景才会这么正式提出——因为，从来没有演员这样做过！ 任何人只要想想，就会明白封景为什么这次会这么没有……底气。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演小屏幕和大屏幕的通常都是两拨人，尤其是演惯了大屏幕再回小屏幕，那不仅是“掉身价”的感觉，一般的电视剧市场上也有价无市，根本请不动。 不然按照什么标准付片酬？如果是按照电影那种方式，他们肯定付不起；若是按照电视剧的价格，一旦这次身价降下去，以后的电影酬劳就不好开高价了…… 而这也是大多数电影演员不肯再回小屏幕的主要原因。 封景是如此敏锐，能够快速把握大方向的人，应该不会没有分析过这些，但是，是什么让他提出这种在其他人看来完全是“开玩笑”的提议？ “他们在说什么？”察觉到杜云修和封景之间的气氛不对，Brauchli蔚蓝色的眼眸划过一抹暗光，低声问旁边的翻译。 “啊？”翻译怔了怔。他是封景请过来，雇主应该是封景才对，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是美国最大传媒集团的继承人…… 任何人对地位尊贵、权力极大的人都会有种畏惧感。 小翻译也是如此，想了想，自己没有勇气得罪Brauchli先生，便把封景的话全部翻译了过去。 封景转过头看了翻译一眼，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笑非笑。 翻译忽然觉得自己像被针刺了一下。这种刺痛并非来自封景的眼神，而是他突然心生的背叛感，在Brauchli和封景之间，他好像背叛了封先生…… 然而，Branchli纹丝不动，高贵如蓝宝石的眼睛优雅到了极点，在听完了翻译的转述后，直接对杜云修说：“你应该考虑考虑Louis的话。” “虽然电影演员接剧集看上去很离谱，不过我是经过了充分的分析和衡量。”封景看着Branchli的眼睛，“凡是华人演员到好莱坞，总会出现这样一个现象——他在国内的人气会跌得很快。” “谢颐就是一个例子。当初天王一样的人物，粉丝那么多，然而这几年重心放在国外后，国内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他的电影，他的新闻。演员是一种需要曝光率的职业，无论是电影电视剧的曝光，还是绯闻丑闻的曝光。只有时不时出现在大众视线之下，才可能保持人气。 “好莱坞的电影当然是我们最大的王牌。但它的缺陷也很明显——制作周期太长了！一个系列拍第二部，相隔六年，拍第三部，则相隔九年，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耗这个周期，利用不可把握在手中的东西去维持名气和人气。 “所以，我的建议是，参与美剧拍摄。虽然小屏幕可能比不上大银幕，但是它拍摄时间比较好控制，制作周期短。每一季和每一季之间还有可以调控休息的时间段，这个期间我们可以选择拍电影或是回国。而最最重要的是，美剧面对的是小家庭，数以万计的小家庭。 “看电影毕竟要进电影院。不是每个人都对电影狂热，并且可以通过九十分钟到一百二十分钟的电影记住你的角色。但是美剧就不一样，它覆盖的是广大家庭。如果想稳固人气的话，我觉得参与美剧是更稳妥的做法。 “尤其是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即使你在美国拍美剧，国内的观众也可以通过网络看到。周期短，覆盖的普通家庭广，国内国外都兼顾——这是我建议你接美剧的理由。” 封景狭长的眼睛转向杜云修。 他知道这个要冒很多的风险，但是他更想杜云修能再相信他一次！他不能输，他们两人都不能输，所以只能以极大的冒险——以此破局！ 而杜云修也回望着封景。 “我不同意。”然而，Brauchli的一句话就敲碎了封景和杜云修两人之间的气氛。 “在好莱坞，没有这种做法。况且你的这些想法是按照一切进行得顺利的方向去思考的。如果收视率不高被砍，那他不仅错过了其他大片的拍摄，电影那边的身价还会跟着降。一旦无法趁热打铁，中途又出现人气下滑，其他的导演对云修的信心也会动摇。” “况且，很多美剧的版权都是无法输出的，想利用美剧维持在国外和国内的人气……”Brauchli看着封景慢慢地说道，“是不行的。” Brauchli和封景的视线在空中碰撞，蔚蓝色的眼珠对着细细长长的黑色眼眸。这一次，无论是优雅的Brauchli还是张扬的封景都没有一丝想要伪装和睦的意味。 “云修，你怎么看？我建议你跟Louis多商量，他更有经验，对你进入好莱坞这个圈子更有帮助。毕竟这里不是你的国家，有很多规则在那里用得过去，这里却未必行得通。” 一旁的Louis目光有些得意，将手放在裤袋中，而翻译则紧张地看看封景，又紧张地看看Brauchli。 封景狭长的眼睛望着杜云修。 是那种很坚定，只要云修同意，两人就一定能克服任何难关的眼神。 “我相信封景。”杜云修掷地有声。 没有采用Louis的意见，将自己往好莱坞的功夫巨星上定位。“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杜云修很明白，自己那只是临时抱佛脚，并不能代表真正的中国功夫。而封景的建议，看似难度系数非常高，但是仔细衡量之后，就会发现那对拓宽戏路是非常有用的。 要接好莱坞大片就只能接打戏。可若是小屏幕的美剧，枪战、破案、惊悚，甚至带有感情戏的生活剧都可以。尤其是近些年的美剧，编剧和导演更喜欢采用不同肤色不同背景的演员，通过各国的文化信仰差异，将剧情的戏剧化调到最大值。 至于片酬…… 在这一点上，封景和杜云修的看法很一致，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当选择了一项之后，就不要后悔没有得到的了。 Louis气极，跑到Brauchli面前抱怨：“Derek太不配合了！完全不听我的话！被那个东方男人花言巧语欺骗，最后肯定会失败！”并且发下狠话，他再也不会为Derek处理任何事！ 不会处理任何事。 首先就包括杜云修要面临的美剧合约——这是相当致命的一击！当初《皇家冒险》续集的合同就没有争取到有利的条款，直接导致意外事故发生时处理非常被动的位置。而现在杜云修和封景已经看中一个剧本《偷天换日》，马上面临的就是签约问题。 Louis知道，却故意来这手。 “没关系，我们按照正常的来。到时候让律师看看，只要合法权益受到保障就行。”杜云修安慰封景。好莱坞的巨星通常都很大牌，要住什么样的宾馆，要多少保镖，有的甚至还专门指定要什么牌子的矿泉水，或是剧组不能动他的发型，要配什么颜色的指甲油，种种奇怪的要求，都会写进合同里去。 “放心吧。”面对杜云修的包容，封景只是唇角微勾，眯了眯眼睛。 《偷天换日》讲述的几个人利用自己的技能获取金钱的故事。 它并非传统意义上，寻求法律来解决问题，而是遵循以恶制恶，以暴制暴的方针。 成员有：Leader（队长），曾经身为律师，精通法律，所以能够游走于边线，让警察抓不住把柄。Hacker（黑客），计算机一级棒，你的一切信息他都可以查出来。Angela（安吉拉），小偷，偷窃高手，任何红外线保安都难不住她。Alice（艾丽斯），超级大美女，擅长色诱和各国语言。以及，Kong（空），杜云修的角色，一个神秘的东方男子，身手不凡。 封景和杜云修两人一起选了很久，才敲定这个。 原因有两点。 其一，利用原本塑造的卖点，号召观众，提升收视率，继续巩固人气；其二，美剧的编剧在人物设定上做得非常仔细。这个角色的家庭、他的情人、他的过去，这些涉及感情戏和内心戏的部分，都会在日后的剧集中表现出来，能让杜云修有足够的空间发挥，从而为以后转向别的戏路作铺垫。 谈合同时，杜云修跟封景一起。 杜云修原本还有些担心，但是没有想到，封景的表现让他惊呆了！ 合同是事先就传真过来的，封景和杜云修都没看过。不过封景这次不是自己开口跟对方谈判，他照样带着翻译，所有的一切都有翻译进行。他只是坐在位置上，告诉翻译： “第3项第8条不行，每天拍十小时太长了，这边只能接受八小时，并且包括化妆和吃饭的时间。 “第5项第2条，按照我们的文化习惯，没有这样的事，请尊重我们的文化。 “年底是国内非常重要的日子，春节那段期间很重要，没办法拍戏。中途国内可能有重要的奖项颁发，这个时候要回去领奖。” 杜云修看着封景说得头头是道，心底相当惊讶，封景什么时候掌握了这些，连国外国内的假日差别都考虑到了…… 封景看出来他的疑问，轻轻扬起唇角： “你以为我让Louis嚣张那些日子是干什么的，在他用力卖弄他的技巧和人脉关系时——我也在偷师……我当初可是对他说过，非常期待他的表现的。哼。” 翻译一项一项地翻着。 剧组那边的人一边考虑，一边叹气用英文说道：“这些精明的经纪人真是难搞。什么时候连东方人都这么老到了。” 这句话一说完。 封景转过头，朝杜云修狡黠地笑着说：“看，这就是为什么继续请翻译的缘故。在他们说话，翻译翻过来的时候，我们不仅有多的时间思考，还能知道他们背着我们在说什么。” 一想到封景为自己付出那么多，杜云修觉得自己也要暗暗努力，觉得不能拖后腿。 《偷天换日》开拍。 跟电影那种大手笔的拍摄相比，杜云修发现美剧也有它的不同之处。最明显的就是剧情，美剧的剧情转折变化非常快，情节非常紧凑，几分钟一个点，几个情节之后一个高潮，高潮中套着悬念，环环相扣。 这样的剧情更需要演员们独特的表现。一旦表现得好，那个演员就可能迅速蹿红，几个出名的美剧主角都是如此。因此剧组也通常会选择个性、气场、魅力相当强的演员。 这次出演Hacker的美国少年，看上去就是一脸聪明的相，很会玩计算机，薄薄的嘴唇，以及颜色浅浅的眼眸，看上去就很会泡妞。事实上，他的花边新闻也的确不少。媒体采访他时笑着问：“你有多少个女朋友，据说你有一百个了。你才十七岁。”那个少年痞痞地坏笑着：“没有那么多！我发誓 —— 一百个绝对没有，不过，七十个应该是有的。”讨人喜欢的相貌，年少的大胆妄为，新鲜的活力加上贱贱的笑容，还有亦假亦真的夸张话语，在《偷天换日》尚未播出之前，就积累了很多少女粉丝。 杜云修自然是玩不来这套。 所有媒体对他的评价是：神秘的、沉稳的，忧郁中透着性感的东方男子，尤其是他出神入化的中国功夫。 杜云修当时没有注意这些。 不过在拍戏时，他也发现，这个看上去smart（很漂亮）的少年很会抢镜，让他的角色更抢眼更让观众记住。比如在对戏走位的时候。他和饰演Leader的黑人演员还是按照剧本上来发挥，但是到了实际拍摄的时候，总会多出一些动作和表情。 观众的注意力有限。 在一个镜头下对话的两个人，肯定会注意那个表情更丰富的演员。 杜云修跟他对戏也是如此。 那个少年经常即兴发挥，一副又拽又痞的样子，将他自己的魅力发挥到最大值，隐隐有种挑衅，觉得自己的人气很高，比这个演过《皇家冒险》，创下票房奇迹的东方演员更厉害。 一次这样，两次这样。这一次对戏的时候，饰演Hacker的少年按照剧本上来对台词，问杜云修：“我说，难道你就没什么擅长的？啊哈？” 杜云修的台词和表情则是冷冷看了少年一眼，吐出一个单词：“武术。” 而实际拍摄中，那个少年却擅自改了台词，坏坏地笑道：“为什么会武术的都要穿黑色紧身衣，小心被有癖好的男人看上！……我说，你除了武术还会干什么？” 不仅加了台词，还将杜云修原本的回话堵死。如果杜云修回答不上来，这条就要重拍。 只见杜云修如石墨渲染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在少年暧昧的笑意下。 杜云修的手迅速钻到少年的一只胳膊下，手腕向上，一翻一抓，用力往后一带。少年的重心顿时不稳，但是杜云修连一秒钟都没有给他，几乎是同时间，右脚脚尖踢下少年脚踝——只是瞬间，少年就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毯上，脸上还停滞着完全错愕和吃惊的神色，整个人完全呆了！ 这一次——可是货真价实的本色流露。 “揍人。”杜云修的回答依旧跟剧本上一样简短。 只有一个单词。 因为他本身扮演的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东方男人。 但是整个情景回放，少年问：“为什么会武术的都要穿黑色紧身衣，小心被有癖好的男人看上！……我说，你除了武术还会干什么？” 杜云修回答：“揍人。” 再加上少年被杜云修的一招弄得瞬间倒地，那样的幽默和冲击力就是绝对的抢镜了！ 第31章 时光的磨炼 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在一片惊讶中，也纷纷议论起来。 “……他、他的功夫是真的吧？难怪报纸上说他的武功非常深奥！” “你觉不觉得，Derek也好帅，谜一样的东方男人……” “是啊，他好特别，演过好莱坞大片，还来演我们的，演技真的不错，就是太神秘，让人捉摸不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小心听到这些议论，杜云修心里只想说，他也演过不少戏了，刚才那下只是稍微“响应”对方的抢镜而已，但是很明显，那个饰演Hacker的少年却不这样认为，打从那天之后，就一直缠着杜云修，完全成为了杜云修的小跟班，讨好地跟前跟后，以前隐隐的挑衅全部化为深深的崇拜！恨不得在杜云修身旁摇尾巴。 《偷天换日》在美国正式播出！ 不少报纸网站都评价它“悬念迭起”“精彩纷呈”“几个演员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惊喜”，有的杂志更是采访了杜云修——为什么在《皇家冒险》续集拍摄结束后，选择《偷天换日》而不是其他好莱坞大片，一连串的轰动效应带来极好的宣传效果！ 第一天就进入了收视率排行榜前三，挤掉了不少老牌的美剧。 这样的捷报令封景欣喜，却并没有令他放松下来！比起在美国的收视率，他更担心更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国内的动静！ 从《偷天换日》开播，封景就紧盯国内的互联网，每隔一段时间就输入“偷天换日、云修、美剧”这样的关键词，进行视频搜索。杜云修对封景这样的行为有些惊讶，而封景两眼微眯盯着屏幕说：“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候！”新的美剧上映，这样的消息在国内，就像是一粒小石头落入了平静的湖面，先是带入的空气酿成水泡，不断上升，然后形成一圈一圈的涟漪渐渐扩散……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些水纹却并没有消散，反而涌起了更巨大的水波浪花，而产生这种奇迹的就是——《偷天换日》！ 先是一个字幕组，在获得片源后，马上翻译、校对、制作时间轴，第二天就把种子发在了论坛上。起初长期喜爱美剧的粉丝只是抱着尝鲜的念头下载观看，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一致觉得这是一部高质量的美剧！而更令他们好奇不已的是：这里面分量不轻的华人演员是谁？好眼熟，镜头还这么多！这么有魅力！ 然后有眼尖的人立刻认出——他是云修！ 曾经最当红的Legacy成员，曾拍摄过很多偶像剧的云修，出演的《皇家冒险》曾创下了票房奇迹的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国内却是两年前。 时隔今日，从最初的出道到现在——已经整整相隔七年！ 而云修，过去在圈内引起“腥风血雨”，遭受无数抨击，引发无数粉丝为之辩护，又极其唾弃的人，时隔这么久后，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国内观众的眼前！ 说他红，他在国内一度被封杀，整整三年没有在国内拍片。 说他不红，他是继林萱、谢颐、柳艺等人之后，另外一个进入好莱坞的华人，并且创下过连很多好莱坞巨星都达不到的票房奇迹！ 《偷天换日》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国内观众，所有的美剧迷都为之狂热！ 各个字幕组争先恐后地翻译，每次片源一到，所有的字幕组通宵翻译，连夜赶工，争分夺秒也要将最新的那集赶紧制作出来！而杜云修在里面的角色，随着剧情的深入发展，获得了越来越多人的喜爱！ 有个字幕组的翻译们甚至把自己的昵称通通改为：爱云修的jls、爱云修的莲花、爱云修的73、爱云修的夜羽、爱云修的小男孩…… 尤其是其中一集，为了给喜好男色的敌人设下圈套，云修穿着黑色透视装，表情冷冷地跟当红舞男贴身跳着热舞，不仅头牌舞男当场就拜倒在云修的牛仔裤下，隐藏boss更是被吸引，而同团队的黑人Leader和拽拽的Hacker，在一旁一边喝酒监视，一边不是滋味。 “怎么穿那么透的衣服。” “就是！” “出任务不用跳这种舞吧。” “就是！！” “那人的手在干吗？都摸到Kong的腿间了！” “啊啊啊，他妈的！那人去死！去死！” 字幕组的那些人当场就插入字幕： Hacker，Leader你们不要隐藏自己的感情了……你们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 《偷天换日》的热度直线上升。不仅在美国，更在国内。 而云修，这个在国内消失了整整三年，只是间断性地有一些相关新闻的人，突然像龙卷风一样，再次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迅速吸引了一大片粉丝！无论是ESE的资深艺人，还是皇冠荣耀的新锐明星，或是品优娱乐的当红偶像，都在他巨大的人气下，陡然失色…… 不是他们暗淡无光——而是蓄积已久的云修此时才爆发出他真正的光芒！ 这，就是封景的策略！他预见性地看到了这一点，看到了网络和字幕组这一块，看到了当红美剧的热潮一定会迅速蔓延到各个国家！就算海外版权无法输出，那些美剧演员的人气也只会涨不会跌，居高不下！ 而人气，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衡量一个演员的重要标准。 《偷天换日》第一季的拍摄告一段落，但美国电视台还未播完，国内仍在热追，备受欢迎，这样的形势就连云修也明白——这将是最好的时机！ 果然，封景提出了回国。国外始终是异国他乡，只有在国内拥有自己的人气、自己的作品，那才是拥有他们永远的港湾！这样，无论在国外奋斗多久，背后永远会有支持包容自己的力量…… 这样的观念杜云修也十分认同。 时隔七年，时光荏苒。尽管那里一度是他的伤心地，一度遭受媒体的谩骂和污蔑，但是作为艺人，必须要能勇于面对，更要有在经历这些后处理好一切的方法。 ——每个人的成长，都是在时光中磨炼出来的。 “云修回国！” “云修接下《陆云笙》 再现京剧名旦一生！” “谢颐将和云修同台飙戏！” “另一重要主角已确定，由褚风出演。” “歌神裴清友情加盟，将演唱《陆云笙》电影结尾曲……” 杜云修才刚刚回国半个月，国内报纸新闻、网站消息上就已经铺天盖地是他的消息了。这样的情况一是因为美剧热播，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封景。即使为云修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时，在国外最受挫、最低潮的时候，封景也从未切断杜云修同国内的媒体联系。 无论是《皇家冒险》续集发生的意外，片场失火，云修救人；还是被好莱坞电影公司高层亲自接见赞扬；或是拍摄的杂志封面创下了那本时尚杂志今年的销售纪录；接下来被美国有影响力的媒体专访……封景总会将这些新闻传回国内，并确保这些一定会醒目刊登！ 因此，就算杜云修在国外两年了，就算没有作品在国内上映，国内仍然能时不时地看见他的新闻，这样的曝光率虽然不算多，但是胜在够震撼，够国际！日积月累就渐渐给国内的娱乐公司和一些媒体粉丝一种印象，杜云修在国外发展得不错。 此时的谢颐完全放弃了国内市场，全面进攻国际，然而谢颐在好莱坞拍的几个片子都讨不到好。国内人气狂跌，国际上的票房失败，双重连锁反应差点让他在国内的地位不保。 而跟谢颐相比。 杜云修，无论在国外，还是国内，单从人气和知名度上，已完全胜过了他。这些，全部得益于封景缜密细致的计划和安排！ “那个角色不是还没决定下来吗？”杜云修看着娱乐报纸上面那些亦真亦假的消息，问封景。在回国之前，他们就看中了几个剧本。根据ESE的优先权原则，无论是哪一部杜云修都可以做主角，但是最后两人却一致选择了《陆云笙》这个剧本。 陆云笙，上个世纪的京剧名旦，“同光十三绝” 之一。 无论梨园世家的幼年生活，年少成名后在慈禧跟前演戏，还是参与戊戌变法差点被杀头，以及最后的庚子之乱反抗八国联军……陆云笙整个人生就是一个传奇。而另外一个戏份很重的角色叫顾满砚——一个大臣，这个角色自始至终跟陆云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的确没定下来。”封景说道。 这个剧本很有内涵也很有意思，按照他对云修的了解，云修绝对想接这个电影，但是这样有文艺气息的片子，票房未必会好，说不定还会步《中医世家》的后尘，有口碑而无票房。 为了宣传，封景的确放出了那些消息。这种手法在电视剧选角的时候很常见，拍摄之前都会放出大牌明星出演的消息，进而制造话题，引起大家的好奇心和关注。 “那谢颐、褚风他们？”杜云修继续问道。 “只是拿他们吸引眼球而已，并没有接洽。” 杜云修略微思索一下，然后轻轻笑道：“反正他们以前的绯闻也扯到我，这一次，就当做是还回来好了。” 杜云修的语气跟平日似乎没什么两样，但封景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再一次回到国内的云修……似乎更果断，更坚定。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仅仅是身为演员的杜云修了。 报纸上的“选角内幕”还在继续，这边却开始真正的选角。 谢颐、褚风这种大牌是不可能跨过公司出演的，所以试镜的是其他演员——为了顾满砚这个角色。但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顾满砚的人选都不怎么合适，而杜云修这边，看过自己饰演陆云笙的定妆照后，也不怎么满意，总是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似乎少了一种正旦的惊艳气场，一种勾魂的魅力。 杜云修对着定妆照皱眉头。 陆云笙在剧本中是凤眼朱唇，隐隐带着几分高傲。杜云修的扮相还行，气质却是端正华贵有余，远远达不到剧本所要求的那种略带高傲的气质……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旁的封景走了过来，抽走杜云修手中的定妆照。这个动作干净利落，同时又带着一点隐隐的强势。杜云修一愣，望着封景的脸发呆。对方细细长长的眼眸，线条性感的薄唇，即使不刻意摆出任何架势，都有一股天然而成的张扬气场。 封景挑了挑眉峰：“怎么呢？” “演戏吧！”杜云修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 “我说演戏，你来演陆云笙，我来演顾满砚。” “演戏？不可能，我已经十多年都没有演过戏了。” “嗯，那就，重新复出！” ——重、新、复、出！非常有诱惑力的四个字。同时也要面对复出失败的可能。 它是一次机遇，更是一次挑战。 然而杜云修却看着封景的眼睛，一字一顿，极为认真，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份前所有未的坚定。就像之前的很多次，封景让杜云修信任他，一起在冒险中前进的坚定。这样坚定的光芒，似乎可以直射人的心里，连封景都一瞬间动摇了…… 就在选角的问题还在被一些粉丝津津乐道时，媒体又爆出惊人的消息！ “封景有意复出！” “沉寂十年有余，封景再次复出！” 一些年轻的粉丝可能对封景不是很熟，但在演艺圈稍微有资历点的谁不知道十几年前，大红大紫的封景在事业风头最劲的时候退居幕后，他之前演的那些角色个个性格鲜明张扬、浓墨重彩，很轻易地就能吸走你的目光，可以让人从头到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现在再次复出，可能年纪小的观众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可在当年那一代心中，封景却是他们心里的神！即便有些已经过了追星年龄的粉丝，听到这个消息后仍然激动不已，在他们心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总有一段记忆，跟年少的青春紧密相关。那是一生中的瑰宝。 那些通晓整个演艺圈风云的媒体更是跃跃欲试，如果说在十几年前，封景退出娱乐圈是当时最瞩目的新闻，那么十几年后的复出，则是最令他们期待的新闻——封景到底何时复出？以什么方式复出？为何复出？！ 面对这些，封景不肯详述，狡猾地卖起了关子。直言这是与新拍的电影《陆云笙》相关，再多的，就不肯说了。要想了解，很明显，媒体们只能猛挖《陆云笙》的新闻，或是猛烈报道他。而猛烈报道他，就自然要报道《陆云笙》这部戏。 无论是宣传自己，还是宣传新戏，封景的这一手可所谓是用得妙极！ 在电视节目看到这段访问的厉睿目光闪了闪，深沉的脸色犹如一座阴冷已久的雕塑，在这个金钱和虚荣累积成的娱乐帝国，他站在最顶峰，位高权重，却只能看到一片死海般的寂寞。 没有人靠近他，也没有人来温暖他。 所有人都不知道。 那个张扬的男孩当年是为了他，而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退居幕后。但是现在所有的人都清楚——如今这个沉稳的男人是为了另外一个人而重新复出。 厉睿是那种一旦作出决定就绝不后悔的人。 到现在，他也不承认自己后悔过。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因为，已经没有勇气面对他所失去的。 《陆云笙》开拍。 一行人在陆云笙的故居举行了开机仪式。条桌上放了一盆香炉，两只香烛，摆放着香蕉、苹果等供品。正中央是一头很大的乳猪。封景、杜云修跟着其他演员一起先上香，再放鞭炮。一切进行得很顺利，鞭炮也格外响，大家都觉得是好兆头。封景以封云工作室boss的身份，给其他艺人切了乳猪……到了最后，有一片却递到了他的面前。 封景抬头一看，是云修。 “尝尝看，我觉得味道不错。”杜云修望着封景，目光沉静，手上的筷子夹着乳猪。周围的演员们谈笑着，有的注意到这边，有的没有，但杜云修的动作一如既往的自然。 “以前吃过很多次了。”封景挑了挑眉峰，目光闪了闪，精明凌厉的眉眼间的线条柔软了一些，就着杜云修的手咬了一块。他现在的气势看上去依旧强势而自信。就像以往给人的固定印象一样——这个世界上没有能让他受挫或担心的事。 但在这热闹而喧哗，以及众人聚焦瞩目的视线下。 恐怕只有封景自己心里才清楚，他心里其实根本没有底。演艺圈风云莫测，大红大紫的天后隐退，即使只过一年便复出，都会发现自己的粉丝早就流失，过去的地位被他人占领。而自己也早已不是商家眼中的宠儿，最受欢迎的代言人。 曾经的天后都会过气，何况是他这种已经退居幕后十几年的人。 那些拍摄手法，那些站位，那些灯光，那种入戏的速度，那些过去演戏的感觉……还会回来吗？还找得到吗？越是明白演戏的艰难，就越会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酒是越陈越香。我们已经走到今天这步，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一切都会顺利。”杜云修看着封景的眼睛，那种眼睛仿佛可以给人注入无限的信心，“一切有我。” 封景也回望杜云修，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而后变得更加坚定，最后相视一笑。 第32章 荣耀与共 原本是云修饰演陆云笙，现在这个角色转给了封景。 所有京剧相关的知识，身段、造手、眼神、步法都要重新特训。云修是那种苦练的类型，他可以压腿压到冷汗直滴也一声不吭，但封景却是另外一种，他极其聪明，形体指导老师教的时候，他话也不多，但是观察非常敏锐，有些姿势，基本上京剧老师只摆一次，封景就能马上抓住要点和精髓！等上了行头，贴片子之后，封景原本略显阴柔的外貌优势则立刻显现出来了。薄唇凤眼，眉峰微挑，不同于一般名伶的那种柔弱妩媚，封景独特的那种冷冷的、高傲的、靡丽的神情让人又爱又恨。 封景饰演的陆云笙幼年在梨园学艺。身段柔韧，唱得极好，年少时就锋芒毕露，获得追捧无数，每次打赏都是翡翠元宝。 陆云笙所在的双胜戏班在其他地方唱戏。当地的人喜欢另外一个戏子，偏偏那位戏子被陆云笙生生压过一筹。那些人不服气，得知陆云笙要来，准备故意砸场。 一般戏子唱到精彩之处，观众们是绝对要鼓掌甚至打赏的。 但他们不！ 他们计划陆云笙一唱到高潮，就一起离开并大骂“唱得太差了”“太糟糕了”。 戏台子是按照旧照片，花了巨资重建的，耗时不少。四角立石柱，透雕仙鹤金蝉雀替，单檐歇山顶。正脊雕有望兽，垂脊上驮垂兽，戗脊上为仙人走兽。垂莲柱则雕饰成花萼云，额枋上的浮雕彩绘而制，颜色绚烂瑰丽，雕工精美无比。 台及腰高，十步见方。 戏台左右两门，门额上分别标着“出将”“入相”四字，金丝刺绣的锦缎门帘光彩夺目。 陆云笙头带凤冠，贴了贴片，一个手势挑开门帘，那种扮相就已经让人惊艳三分！ 此时陆云笙戴的是全套的点翠头面：泡子、鬓簪、鬓蝠、泡条、三联、六角、顶花、偏凤、面花、压鬓等，零零总总五十件左右。不是专门的京剧演员，戴上去就觉得沉甸甸的，直往下压。 但他却像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丹凤朱唇，锦缎华服，举手投足皆是京剧名旦的派头。男子气质中带着女子的冷艳蛊惑，同时又兼有男人的瘦削与修长，犹如一枝斜挑出墙的桃花，正值艳色，却让人不敢近看。 下面的观众已是一愣，惊艳无比！ 陆云笙一开唱，唱腔更是深邃曲折，敏活流转，无论是眼神、身段、步法、指法、水袖，都让人惊叹不已。那群人还没有平复下惊叹的心情，就已经激动地听完了小半场，而这时陆云笙却唱到他们之前计划的精彩处，他们这才意识到——该实施计划了！ 那些人拂不来脸面，只好起身就走，虽然目光恋恋不舍。 ——谁知走到一半后，陆云笙又唱了半句！ 这半句可跟其他人的唱法完全不同。陆云笙在里面运用衬字，虚字润腔，灵活地转变板眼。整个戏曲瞬间就不一样了，细腻而鲜明，灵动而多变。 众人听得心中喟叹，如痴如醉，顿觉回味无穷，这才是真正的余音绕梁！一时之间要羞辱辱骂的话也忘了，纷纷转回身，又重新坐回先前的座位上，只想听陆云笙赶紧唱后半句。 戏台上的陆云笙眼睛微眯，勾出一笑，仿佛寂寞千山上一株横斜的冷艳红梅。 众人目不转睛。 但见陆云笙一边唱，一边双腿蜷曲下蹲，成半盘卧势，片刻之后，以脚相蹬，再呈斜托掌式站立。这个动作名叫卧鱼，难度很大，非常考验功力，他却一气呵成，呈现行云流水之美。 即使是个外行，也会被吸引，而那些原本要来砸场的那群人再也忍不住，一刹那掌声阵阵，满堂喝彩，大声叫好！！ 戏，是后期配唱的。 这一幕足足有四分钟，封景真实的唱腔当然达不到那种轰动的程度。而现在的人也很少懂得如何欣赏京剧，所以那几段唱腔未必能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真正揪住人的，其实是这整整四分钟内，封景的面部表现和表情变化，这个过程中整个镜头都在做特写，这更需要相当深厚的表演能力。表演很难，可日后观看的时候，观众却一点也没发现——因为封景每一次轻挑眉峰，每一个眼神的变化，每一次薄唇轻启，就已经让观众们完全沉浸在他的个人魅力之中！ 云修在里面则饰演一位风流倜傥的大臣顾满砚。玩世不恭，说的话真真假假，让人看不清真心。他见陆云笙第一次时，就送了陆云笙一匣子光彩夺目的东珠，奢侈至极。 陆云笙在宫廷唱戏，受到慈禧的喜爱，更受到达官贵人的追捧，皇宫贵族都以能亲眼目睹他的风采为荣！很多人即使平时架子摆得很大，但是一遇到陆云笙，便立刻变了态度，殷勤地要求他来家唱戏。顾满砚也是每见一次就邀请一次，不过陆云笙却极其厌恶对方这种花花公子的态度，有时故意刁难，而顾满砚也只是坏坏一笑，就照做了。 这一次陆云笙又被一个王爷请到府上。 陆云笙姗姗来迟，王爷却丝毫不介意，反而奉为座上宾。前来的大臣里也有喜欢亮一嗓的，纷纷想跟陆云笙合唱一曲。已上了妆，贴了贴片的陆云笙，惊艳绝伦，犹如半熟妖娆的石榴垂树挂枝。被刻意勾勒过的细长眼睛灵动万分，仿佛波光粼粼的池塘中的一尾锦鲤，狡黠中带着一抹傲气。 那种气质无比纯粹。 “想跟我合唱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愿意向我磕个头。”陆云笙这话说得轻且慢，狭长的眼梢一挑，透着一分暧昧的妖气与隐隐的不屑。 那些大臣虽然极爱陆云笙的唱腔，平时也无比迷恋追捧。 可他这话一出，却没人接话。毕竟陆云笙再如何被慈禧宠爱，在他们心里也只是一个低贱的戏子……根本不配。 “是吗？”顾满砚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在众人的注意下，上前逼近陆云笙一步，顾满砚的笑容似乎很温柔，然而他看着陆云笙的那种眼神，轻佻，玩味，以及若有若无的琢磨，却让他整个人顷刻之间就又多了亦正亦邪的感觉。 顾满砚逼近。 陆云笙眯了眯眼。 玩世不恭的眼神对上让人琢磨不透的细长眼睛。 这两人，一个把自己伪装成另外一种模样，令人看不出真心；一个把真正的内心隐藏在浓妆之下。 狭路相逢，抑或是棋逢对手。 镜头给了个特写，这两人的气场足够强大。镜头无论对准他们中的哪一个，无论对上哪一双眼睛。那种相互碰撞的危险与刺激，以及不动声色的暗战，俨然急速流转的旋涡，有一种欲罢不能、无法自拔的致命吸引力。 很多演员的肢体语言不够丰富，或是肢体语言过关了，但是人总是缺那么点“气”儿，少了一种夺人心魄的能力。就像一幅工笔细腻的画卷缺了画龙点睛的那抹灵气。 但是封景和杜云修却不是。 后来观看了此片的影评人曾这样说道，如果其他演员需要借助表情和肢体动作来呈现一个人的内心戏，那么这两个人只凭一个眼神就已足够。他们能迅速入戏——不是他们自己入戏，而是让观众入戏！ 然而，尽管宫中有慈禧太后撑腰，陆云笙风光无限，暗地里他却支持光绪皇帝的变法，帮忙传递消息。这样的做法惹恼了慈禧，最后变法失败，慈禧斩杀六公子的时候，陆云笙差一点在劫难逃，危机之中，是顾满砚放走了他。 不久后，八国联军入侵。 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逃离北京，陆云笙中了流弹，性命垂危。在其他人纷纷逃亡、战火连天的时候，却是始终玩世不恭的顾满砚不离不弃，整日整夜地照顾着他，一直到他病好。 陆云笙对顾满砚有了改观。 两人说一起南下，顾满砚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同意。但是陆云笙来到码头后，却只有他一个人，船家说顾满砚吩咐让陆云笙先走，已在那边安排好人，会有人接应照顾他。 滚滚江水东逝，陆云笙站在船头一直眺望，却始终不见顾满砚的踪影。 他可能猜到，或者可能永远不会知道，那边的顾满砚正带领着军队抵抗八国联军的入侵，虽然这注定是一场牺牲…… 整个影片宏大之中感人肺腑。 无论是封景唱戏的惊艳片段，还是云修看似花心之下的深情和爱国表现，再加上完美还原的背景和宫殿，细腻处犹如江南细雨，磅礴处犹如狂风卷浪，配上裴清具有贯穿力的嗓音所演唱的结尾曲，看得人充满豪情却又夹着悲恸和感伤。 这样的精致优良的制作，加上封景策划的宣传攻势。 在影片上映的首日就取得了非常高的票房和非常好的口碑！两周就收回了成本，而一个月下来，票房就积累破亿，封云工作室更是名声大噪！从拍片到后期制作完上映，时间匆忙，一切进行得飞快顺利却又像打乱仗一样，两人忙得像陀螺，直到这时，封景和杜云修才松了口气。 回想当年。 从国内去好莱坞，这一切多亏了林萱的帮忙。因为她，所以杜云修才遇到一个决定性的转机和奇迹。而从国外再回到国内，他和封景则是抛开已有的名气，将自己当做新人，进行冒险。就像Brauchli当时说的，封景的计算是建立在一切最顺利的情况下。事实上，一旦一步有错，有一步出了差池，可能结局就完全不同了。 封景再次望向云修：“你说，如果我的计划失误。我们这次票房不好，怎么办？就成了笑柄了。” 杜云修韵致的眼睛看着他：“那，我们就从头再来。” 封景勾起唇，笑得十分张扬。 是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未来会怎么样。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封景和云修仿佛横空出世，眨眼间就成了国内演艺圈年度最hot（热门）的当红人物。这两人，一个沉稳中透着一抹忧郁的性感，一个张扬肆意到令人羡慕的地步，单看任何一个，都是巨星的潜质。而两人合在一起，却形成了另外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无论是他们各自事业的成就，还是两人在《陆云笙》中臻于完美的演技，都受到了极大的瞩目！在粉丝崇拜，媒体疯狂追逐之中——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成了大众的焦点！ 几年前娱乐圈就发生过裴清和厉逍的事。后来裴清出国一年多，大家以为他情伤难愈，会一蹶不振。但裴清归国后在众人面前依旧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他不用刻意讨好别人，他也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在唱片界，他就是神。独一无二的歌神。 没有人能模仿，没有人能打败，这是他长久的荣耀。 有了这件事，大家也在猜测，封景和云修之间会不会也跟裴清、厉逍一样！如果是，那将是整个演艺圈今年最轰动的事情。而一些记者则根本不等两人发言，就已经偷拍了很多的照片，直接打上“封景、云修假戏真做？！”这样的醒目标题！ 时值金柏奖。 《陆云笙》这部片子已经送去参展，任何非议都有可能影响到评审的评判。其他的娱乐公司也当然明白，《陆云笙》这部片子将是非常强大的竞争对手，于是联手抹黑。无法从电影本身入手，那就从两个主演身上下手。 一时间，封景和云修的绯闻漫天飞扬。封景辞职，云修攀上林萱的旧闻又被掀了起来。每天报纸上关于他们两人的新闻有一半是好的，也有一半是恶意的。 如今的封景和云修在这个圈子这些年，还有什么没有经历过呢？在国内被封杀，在国外被歧视，最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还怕这些编造的新闻？就算有几个记者总是恶意报道，又如何。 他们照样过他们的日子，过着他们自己的人生。 当漫天的谣言污蔑已无法动摇你的心时，那么剩下的就只会是真正荣耀的光环。 有记者手举话筒，摄影师扛着摄像机，直接问当事人：“封景，你喜欢云修吗？拍戏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假戏真做？” 封景唇角向右勾起，细细长长的眼睛弯了起来，里面闪动着狡黠的光。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头，对云修喊话：“她问我喜不喜欢你。” 在一旁接受另外一家媒体访问的云修听到后，立刻笑着回应：“我喜不喜欢你，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这两人，面对媒体的功力已经一日比一日深厚了。两人之间的“默契”，在媒体眼中，已经是完全不需要提的问题。 金柏奖的提名名单出来了。 《陆云笙》获得了八个提名！云修和封景更是获得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但是评审委员会给出来的理由是，虽然影片的名字叫《陆云笙》，但是云修在里面的戏份并不少，无法单纯地划分是男配还是男主。 这种消息喜忧参半。喜的是两人都获得了最佳男主角提名，忧的是从没有一部电影有两个人同时获得这种提名。这样不仅容易分散选票，并且失去了得最佳男配角的可能性。 粉丝替他们着急。 而其他的一些人则等着看笑话。 星光璀璨的红地毯上。 封景和云修两人穿着国外设定师定制纯手工白色西服，贵族的质感，衬得他们挺拔修长。云修扣着蓝宝石袖扣，封景打了一条酒红色的性感领带。 两个同样帅气逼人的年度最当红人物一起出现在红地毯时，刹那间，无数镁光灯闪光灯亮起，犹如白昼。早已习惯这种架势的云修笑得犹如春日融冰，封景笑得妖孽到了极点，两人优雅的举手向粉丝们挥了挥…… 几年过去了。 这个圈子就像大浪淘金，不断的冒出更多的新面孔，大红大紫的巨星有的仍在，有的已经完全退出。 一路上，云修碰到了柳艺和柳章。柳艺已经按照柳章给他制定的道路，接拍了两个好莱坞大片。只是票房不佳，并未引起什么轰动。而柳章现在已经是皇冠荣耀的副总，他现在已经是真生的事业有成了，据说经常去林萱的妈妈那里看林萱的小宝宝。 大家入座。 金柏奖和演员们一样，每年都有更新，每年都不同。想起第一次获得最佳新人奖时，封景把诧异的自己狠狠搂住，惊喜的叫着“快去，快去领奖！”……这算不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了？ 主持人还是那个唇齿伶俐的女主持。 这些年，仍然没有人能撼动她的位置——因为资历和实力在那里。 云修觉得感叹。 封景被其他人拉过去说话，昏暗中有人靠近，叫着杜云修的名字。带着异国情调的咬音。不过，只剩一点点了。 时间改变一切。 对方琥珀色的瞳仁在昏暗中，不见当初的迷人，反而有些困兽与疲倦。 封景略微提过他的事，当初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后，ESE和品优娱乐那种老牌资深的基业就显露出来了。被两家联合震压，加上本身又是黑帮的家底，一些东西不干不净，连带的旗下艺人频频闹出丑闻…… “你好。”在一片沉寂中，杜云修回应道。 对方笑了笑，当初年轻的轮廓变得更加硬朗，眉眼之间带着一抹沧桑。这是跟他在一起，没有过的情况。 “我看见那个采访了。你们现在……做得不错”傅子瀚看着杜云修，轻轻重复道，“真的不错。” 比起当初跟他一块儿的时候，更自信，更好。 “恩”杜云修浅浅地笑了笑。 有那么一刻，傅子瀚觉得嗓子发堵，他曾经一直认为杜云修会回到他的公司，跟他一起并肩作战…… 封景从别处回来，看到傅子翰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眯起细细长长的眼眸笑了笑。封景未语先笑，傅子翰脸上神情未变，心里却冒出涩涩的痛。 只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因为傅子瀚发现，现在的杜云修身上多的，不仅仅是更加自信，还有对身边之人的信任，他已完全不惧怕，而且更有勇气的面对面前险阻。好像只要他与封景携手并肩，就能战胜世间一切困难。 杜云修和封景，他们望着的是同一个方向，同一个目标，尽管这样，他们还能无条件的信任的看着彼此。眼中、心中拥有彼此。 他们，把他隔开在他们的世界之外面。 颁奖典礼一项接着一项的进行。 云修一共来了四次，第一次是孤独而绝望，第二次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第三次是自欺欺人的期盼，而这一次……是纯然的观赏。 他们已经有票房，有口碑，有人气，就算最后等不等奖，他们也不会失去什么。得奖，才是意外的嘉奖。 正因为可以全数放开，所以他们更无束缚，更无压力。 云修和封景一边欣赏，一边小声交谈着，与其说是一场颁奖晚会，对两人来说，更是轻松的看节目。 “下面——是最最令人期待的最佳男主角！今年，我们的影帝将会是谁呢？”女主持人悦耳的声音投过麦克风响彻在整个会场，音乐环绕响起，大屏幕滚动播放了五位提名者的片段。在云修眼里，封景的那个片段节选，任何一个镜头，都已足够勾起人们想看这部电影的渴望！ 不过在这五个人中，云修还发现自己一个熟悉的人，褚风。 他和品优娱乐似乎合作得还不错，演的几部电影虽然票房不是最好，但也不差，从节选片段中，云修看到，褚风已经一点一点摆脱了谢颐的影响，开始树立自己的风格。 这很好，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特色。不同的路。 左边前面几排，有人扭过头来看着他，是褚风。云修顺着方向望去，褚风的头发剪得很短，他差一点都认不出。也应该再也不会有人说他是谢颐第二了。两人对视了一秒，大概又想起第一次在这里发生的最佳新人奖事情。最后同时而笑。一笑泯恩仇。 “就是——就是——”女主持人依旧卖着关子。 跟上一次觉得是漫长的等待不同，这一次杜云修甚至心态很轻松在想，一年也就这一次卖关子的机会！抓紧呀。 “就是——”这一次女主持人终于把话筒递给了颁奖嘉宾，“就是——封景！” 台下立刻爆发出了一阵欢喜声！——这个曾经是天神般偶像的妖孽男人再次复出是绝对众望所归的事！ 杜云修正准备搂紧封景！ “等一下，等一下——”女主持人又大声叫着。所有的观众一愣，难道弄错了？杜云修也愣在那里。 “云修！” 观众们真的愣住了，不会这么大的乌龙吧。但是女主持人依旧笑得十分镇定：“——还有云修！今年的最佳男主角是封景，云修！金柏奖历史上第一次产生双影帝！恭喜他们！云修，封景，你们还等什么，快上来吧。我知道你们封云工作室，也知道你们从来都是一起的。所以这次也一起把我们的最佳男主角奖给捧走了。” 下面的观众开怀大笑，诚挚地祝福。 封景站了起来，右眼眯了眯，朝女主持人食指做了一个献出飞吻的动作。这个动作正好被摄影机投放到大屏幕上，顿时无数女明星不顾形象的尖叫起来。 杜云修和封景一前一后走在领奖台，金柏奖的小奖杯被捧在他们手中。 他们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举起小金人，像是碰杯一样，在半空中碰了一下！这只是一个很小、很常见的“碰杯”动作，但是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几乎像海啸一样齐齐起身鼓掌！他们没有想到，这两位影帝会用小金人代酒干杯，这样的默契又是这样的自信！这样充满爱意又这样的洒脱。 ——他们做到了。 ——他们揣摩演技、他们演绎出这么经典的角色，他们贡献出这么精彩的电影！他们沉醉演艺，却又不被名利所束缚！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激动人心！ 因为站在聚光灯的圆柱型光柱下，这两个男人身上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最高影帝的荣誉，更是一种不为艰难、依旧执着梦想的精神！ 这才是真正肆意而自由的人生。 全场嘉宾、观众全部自发的站了起来，猛烈的、骄傲的鼓掌着，为他们今晚所获得的荣誉！为从他们身上所看到的那些感动、执着与付出！ 任何时候，艺术代表的是一种态度，来自于生活，反射着生活；来自于人性，折射着人性。或许前路有太多黑暗，但追求梦想的光芒，永远会像钻石之光，熠熠生辉，打动着每一个人。 杜云修看着黑压压的观众，她们的眼底满是感动，欣喜，开心，甚至为他和封景齐齐落泪。这种全心热爱着、支持着他们的心情像温暖的潮水一样包围着他们。 杜云修看了封景一眼，对方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全心以付。 封景点了点头，杜云修明白了他的意思。 封景把这次获奖感言的机会给了他。 杜云修握着沉甸甸的小金人，脑海里不断回闪着这些年同封景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那些最初的起起伏伏，那些跟林萱在海边的三人欢乐，那些在国外艰苦拍戏的日子，无论是进步、挫折、云端、低谷……他，永远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到时候，我们就会站在颁奖台上，台下所有的嘉宾都会用最羡慕最嫉妒的目光看着我们。我们两人将会站在这个演艺圈的最高峰——只有你和我，才能够达到的高度！” 有些秘密，将永远封存。因为已不需要开启。 而台下的谢颐狠狠一震！这，是他多年前的誓言。 为什么杜云修会知道？ 他愣愣的看着台上的云修。 往日的浮华极快的掠过，他红过，更踩着将他视为最重要的好友上位，从此无往不利。然而这些年过去了。在这个繁华奢侈得近乎估计的演艺圈中，他顶着巨星的光环，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那些曾经的梦想，那份想要演戏，演得更好一些的决心，却在名利和票房的束缚下，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以为所有演员都会是这样。 但如今，跟杜云修携手站在这巨大荣耀下的——却是经过无数考验的封景，跟杜云修并肩齐进的封景。 他没有做到。 可是，有人做到了。 杜云修清澈的声音继续回响在整个颁奖礼现场。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至始至终都蕴含着无坚不摧的力量。 “——现在，我做到了！跟一个我最信任，也最信任我的人！跟封景，一起站在了这里！” “有句话曾说，所有那些杀不死你的东西，都会让你变得更强。但我想说，那些全心全意信任着你，爱着你的人，却会让你变得更强的同时，变得更好！是封景，他赌上了一切，将他的所有都交给了我，因为他，所以现在的我，才能重新站在这里，才能站在你们面前！人生一世，遇见他，才是我最大的幸运。” 全场的观众、嘉宾、艺人们眼睛里满是泪花，所有明白过其中艰辛、所有清楚那些被伤害还能坚强站起来的人都知道，经历过这些，还能再度真挚的去热爱一件事、信任一个人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又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所以，为了所爱的人，为了所爱的你们，我们会继续努力下去！无论是演艺生涯，还是整个人生！因为我们相信，我们不会只在这里终止！” 杜云修与封景再度相视一笑。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笑容，却比所有电影里最后的特写定格还要隽永永恒，令人难忘！这个场景久久盘旋在整个颁奖典礼的夜空，久久翻滚在所有人的心中！ 这是一个奢华荣耀的演艺圈，这是一个追逐梦想与名利的演艺圈。 漫天繁星之下，有人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有人千方百计，得不偿失，有人红颜枯骨，香消玉损，但也有人相濡以沫，携手共进。 洪流的时光中，永远有人，肩并肩站在一起。坚定的。永远的。 一如杜云修与封景。 The End 第33章 番外1 他们的故事 专辑1：《花花世界》 厉逍从小就知道自己得天独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哥哥厉睿更是东星娱乐公司总裁，只手遮天。 顶着出国留学的幌子，在国外过得好不快活，酗酒、飙车、组band，所有潮流新鲜的事情他全部玩过，没有人比他更为鲜活张扬。 厉逍一直觉得，他生命里只有两个词，一个是自由，一个是音乐。 直至有一天，在朋友的酒吧里，酒气未消的他搂着当时的金发女友听着重金属摇滚，那样的音乐最为他中意，仿佛整个生命的力量全部绽放，热血激昂，尤其是音乐到了高潮时好像火山岩浆爆发，震撼天地！ 然而那一晚DJ不知怎么打的碟，音乐到了高潮时，并不是震耳欲聋的节拍，也不是迷幻合成的电子音，而是一道犹如天籁之音的清越嗓音从层层叠加的金属乐中倾泻而出，像是一泓泉水，又像是沁着冬雪，直溅心底，金属乐恢弘昂越，而高潮部分却因这道天籁竟有种无人能敌的圣洁大气。 厉逍听得目瞪口呆，足足两分钟姿势一动未动。 十几年的人生认知完全在此刻颠覆。 他在国外玩音乐如此之久，不管是爵士乐、说唱、节奏布鲁斯，乃至美国中部乡村音乐，都有涉及，却从未想过在这时尚新潮的西方，灯红酒绿之中，自己竟会被这东方的声音打动。 “我靠，这是谁的歌！”当时一头黄毛的厉逍又是欣喜又是激动，漂亮的眼睛里是难以抑制的羡慕加佩服，“我靠靠靠，这他妈太帅了！是谁，这是谁的歌？！” 他中文一团糟，除了泡妞、飙车，什么都没学会。 那天晚上明明喝了好些威士忌，他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海里不停回响着那道清越的东方嗓音。如果说神话中希腊海妖的歌声，能够把水手们带向不归路，那么此刻他就是被深深引诱的那个人。 虽然中文里面还有一个说法，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他终于弄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原来对方叫——裴清。 对方早就是国内天神般的人物，为人低调、疏离，却被无数粉丝膜拜，令无数音乐人疯狂。如果这个世上他们只能选一个歌手唱他们创作的歌曲，那么他们百之九十九会选裴清，剩下的百分之一是觉得自己的作词作曲还不足以让裴清献唱。 裴、清。 厉逍舌尖念出这两字，冷冷清清之中又有种独特的味道。 他第一次放弃赛车，喝酒，以及跟女人的约会，在电脑上付费下载了裴清全部的歌曲，在线听了他所有的演唱会，花花公子变宅男。厉逍从不觉得国内音乐有多么出色，那些旋律那些歌词会有多棒，然而裴清的歌声却完全颠覆了他的概念。他愣愣地看着那个在演唱台上，那个一脸疏冷清丽得犹如水中月雪中梅的人，对方闭目，对方眼睛微眯，对方薄唇轻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眼神，厉逍都看了一遍又一遍，回味了一遍又一遍。他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美妙且清冷到了极点的歌声，是怎么从这个人嘴里唱出来的…… “我要回国。”厉逍连夜给厉睿打了电话，美国和国内有时差，他听裴清的歌到半夜，正是国内早晨，“哥，我要回国！我要进娱乐圈！立刻！马上！” 厉睿从没听到过他弟弟用这么期盼的声音对他说话。 更没有料到，从此之后，几乎凡是跟裴清相关的事情，他弟弟厉逍的表现都异于常态。 那个早晨，阳光璀璨，ESE总监封景一手捧红的Legacy组合仍然人气爆棚。 染着一头金发，打着钻石耳钉的厉逍，神情飞扬，眼睛里充满着热切的期盼奔向机场，奔向未知的奇迹与宿命。 厉逍从小身体就不好，厉睿很是照顾他。 即便到了现在，厉逍已有十九岁，厉睿依旧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宠爱且严厉，但是绝大多数都是溺爱。厉逍要进军娱乐圈，身为ESE总裁的厉睿马上就找了最专业的经纪人带他，为了他联系最好的音乐制作人，国内最好的音乐录制间随他挑。 厉逍没有想过要混出什么名堂，他想进军唱片界不过是为了离裴清近一点，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歌神，为此他还拉了从小到大的死党傅子瀚一起进圈玩票，对方是皇冠荣耀的继承人，地位名气跟他相当。 但是没有想到，他的一时之念，竟在娱乐圈掀起了不小的风暴。 人气居然逐渐赶超这两年红得没边的Legacy组合，甚至还打破了他们之前创下的各项纪录。 商场、电台、大街小巷，无所不在，无所不及，全部是他的歌、他的海报。 海报中，金发蓬松的他，眼眸漆黑，目光亦正亦邪，嘴角勾起一抹坏得有些轻浮的笑意，以一种极酷的姿态抱着一把火红色的电吉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可一世的光鲜。 他的经纪人曾说，放眼整个娱乐圈，没有一个明星的容貌有他这种亲和力和邪气交织的魅力。无数粉丝为他疯狂，无数歌迷为他尖叫，他们的崇拜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甚至冲熄了他对裴清的敬仰之情。 他是一匹无人能敌的黑马，第一张专辑《花花世界》火箭般冲到唱片销量排行榜TOP3！那时唱片界还没委靡，他的成绩扶摇直上，他的大哥更是大手笔，一次又一次为他开庆功宴，销量达到白金的消息像旋风一样呼啸着席卷整个娱乐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整个花花世界为他倾倒。 专辑2：《厉逍！》 他就是天之骄子。 其他人在这个圈子辛苦混了十年也未必得到的机会，无数人讨好般地想送入他手中；其他人无比想要的资源，他不用说，厉睿就会吩咐下属整合配置得十分完善；其他人努力了好几年，尝尽各种绯闻、丑闻、潜规则才得到的赞扬和光环，他不到短短半年就拿奖拿得手软。 最佳新人奖、最佳单曲奖，他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来什么。 他金发，他文身，他飙车，他特立独行。就连在国外组band的那些事迹，在其他人眼中，在他粉丝歌迷眼中，都是年少轻狂、才华横溢的标记。 所有人都兴奋狂热地尖叫“厉逍”“厉逍”，所有人都为他疯狂，无数女粉丝甚至他哥哥公司里的女艺人都迫不及待地想投怀送抱，甚至以此为荣。 在外界赞扬一片的情况下，他推出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第二张专辑《厉逍！》，如果说第一张专辑纯粹是玩票，那么这一张则是大获成功之后，他以一种少年皇帝掌控唱片界的心态所推出的专辑，整个团队阵容，制作经费，MV导演比第一张更多更厉害。 他的目标就是成为国内唱片界的第一！ 美人在怀，美酒在杯，头上顶着无人能及的光环。 裴清这两个字，在他体验到这种娱乐圈所带来的浮华名利，以及这种偶像被崇拜被敬仰的感觉之后，渐渐黯淡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他大哥厉睿看好他，死党傅子瀚帮他站台宣传，整个ESE发动了全部人脉资源，为他这张专辑《厉逍！》铺路冲榜，一切比第一专辑还要顺利，尽管当月有其他老牌资深歌手挡道，但《厉逍！》依旧一路凯旋，迅速冲到了各大榜单TOP2的位置，TOP1的宝座唾手可得！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没有告诉你》突然空降TOP1！ 当天等着看自己专辑成为第一的厉逍得知这个消息顿时脸都绿了，原本胸有成竹，只等这个喜讯，然后好嚣张无比地去公司跟他大哥炫耀，没想到竟然被凭空出来的《没有告诉你》硬生生挤掉了第一名的宝座！甚至未来好长一段时间也是稳稳坐定TOP1的位置，任凭厉逍那边搞再大的宣传攻势和活动，也无力反扑。 那是裴清的专辑。 有看不惯他如此张扬的anti（反对者）在网络扬言：《没有告诉你》，还真是没有告诉厉逍——有裴清在，他这辈子也别想得第一。 棋逢对手，狭路相逢。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归国之后这么久，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跟裴清“相遇”！ 音乐论坛上，裴清专辑下方的留言全部是一片赞扬之声，所有乐评人都忍不住一首歌一首歌细品，从作词到作曲，再到裴清的演绎，颇有阳春白雪知音流水之默契，而他下方，粉丝只会狂热地叫：“厉逍你好帅，好想让你做我男友。”“这就是我家的小逍逍，酷毙了！”反对者则说：“去死吧，装×！”“一个只会卖颜的烂歌手……”以及那些自命高端的毒舌乐评人评论道：“喧嚣浮躁，偶像时代的偶像唱法。”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裴清。裴清！ 厉逍念着他的名字。 专辑3：《一击即中》 虽然唱片大卖，但是厉逍全然没有第一次那么开心。 他回国是为了见见传说中的裴清，可是踏入娱乐圈之后，却在崇拜和掌声之中忘记了这个初衷。 而如今的他，已经不想再抱着小粉丝的心态。 第二张专辑被裴清力压一筹，激起了他年少的狂妄、嚣张和斗志，他一定要胜过裴清，一定要赢过裴清！ “哥，我要最好的音乐制作人！我要找日本的音乐教父，我要找韩国的dancer编舞！”厉逍在电话里对厉睿大声说道，眉眼之前全是生动鲜活的野心，“一切都要最好的！这一次，我一定要《一击即中》拿到TOP1，跟裴清的新专辑一较高下！” 他的第一张专辑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筹备，第二张专辑也不过半年，但是这一张却足足花了八个月的时间，之前的制作人都是国内的高手，这一次则是花了大量经费请了国外最顶尖的音乐人操刀。 这张《一击即中》集合了众多元素。 既有韩式电子舞曲，笑得邪气顽皮的他化身吸血王子，上演了一段旷世奇缘；又有气势恢弘的快歌，淋漓尽致的编曲、歌词让人兴奋到了极致；还有以重摇滚为支架的第二波主打歌，整个MV的电脑特效直逼好莱坞大片；剩下的，更有时下流行的小清新治愈系，也有靠长相卖萌适合KTV的口水歌。 总之十二支曲目，面面俱到，覆盖了几乎所有受欢迎的音乐类型和各种歌迷。 厉逍野心勃勃，年轻气盛。 不相信这张集合了众多最顶尖制作人的《一击即中》压不倒裴清的新专辑！ 他一向不屑那些女歌迷，也不屑那些因为他身份而故意示好的人。但是这一次，为了他的新专辑，他主动配合宣传，跟那些女歌迷合影，上其他主持人的节目，声势浩大，宣传效果好得不得了！ 而裴清那边，依旧是这几年的惯用手法。 海报加新歌试听，裴清已经很早就不在各种综艺节目中露面了，更别说拿那么低的通告费只为了宣传。 厉逍这边的宣传攻势如火如荼，歌迷宣称爱他爱得要死，裴清那边不瘟不火，动静一般。 一定要压倒裴清！一定要压倒裴清！在第一波主打歌打榜的头一天，厉逍激动担心得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一看——《一击即中》TOP1！ “哦耶！”他又惊又喜，又诧异又激动，当下就朝天挥舞了一下拳头，开心得快要合不拢嘴，兴奋了半小时，等后来看完排行榜，才心生奇怪地打电话问经纪人：“怎么裴清不在上面？” 这简直不可能，就算他是TOP1，裴清也至少应该有进TOP3。 那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说：“因为跟裴清撞到一起，所以厉总安排新歌打榜提前一天，之前没有告诉你……” 厉逍听得当场就想狂摔电话，辞掉这个经纪人！他刚刚得意开心了那么久，简直就是空欢喜一场，亏他还像白痴一样欣喜若狂了老半天。 第二天，被裴清粉丝誉为“天神降临”的那一刻终于来到！ 无论厉逍身份地位多么高贵，无论厉逍后台多硬，无论厉逍请了多少重量级别的国外音乐人，裴清新歌《天神降临》一打榜，所有歌手通通让道，意料之中地包揽了各项第一。 裴清一出，谁与争锋！ 他在，或者不在，乐坛神话这几个字，只有裴清才担当得起！ 再次被挤到第二的厉逍，几乎快要挠心抓墙，他耗尽精力的《一击即中》还是在裴清的《天神降临》面前溃不成军。他就像是一位少年成名、声名赫赫的贵族骑士，却始终不敌高贵天神的万丈光辉…… 即便厉逍再不情愿，也想知道对方到底唱得怎么样，MV拍得怎么样。他的《一击即中》拍得犹如好莱坞大片，各种帅酷镜头拍得精湛到了极点，灰蒙蒙的天际飞机低空过境，眉眼精致帅气的他一身黑色挺拔军装，黑色军筒靴，一下子变身为蒙面侠，一下子是觥筹交错中身着燕尾服的名门贵族，香槟、美人、赛车，整个歌曲激昂恢弘，节奏感十足，耗费了不少资金！厉逍钦点这首为主打歌，满意之至。 而《天神降临》，广阔无垠的深邃星际，裴清穿着白色希腊长袍，头戴橄榄枝编成的头环，在漫天星河之中浅唱低吟。根本没有什么烧钱的大特技，更没有那些炫目的香车美女，然而每一个镜头都追逐着裴清，眉宇、眼睛、鼻梁、唇、下巴的弧线，所有的星空和大海延入他的眉角发梢，延入他白色优雅长袍的袍角…… 那样的特写看得越久，越生出一种不同的感受。 到了最后就连厉逍也情不自禁伸出细长手指触摸了一下电脑屏幕，屏幕中迷雾里的裴清一步一步从海里走来，清冷的眉眼，修长的腿，干净的脚趾。每走一步，深蓝色的大海就在他背后自动分开，以一化二，直袭天际。蔚蓝海水在晃动，一袭希腊白袍走在前方的裴清，空目一切，骨子里透着一种高贵天神才拥有的慵懒和清冷。当他半眯着眼清唱时，冷漠清疏的眼中是藐视一切的毫不在意，空谷幽兰般透彻的嗓音贯穿深邃天际，黑色巨大的苍穹之上漫天星辰开始坠落…… 那一刻，厉逍才深觉，他的《一击即中》没有击中TOP1的宝座，但是，裴清的《天神降临》却一击即中了他的心！ 专辑4：《倾倒》 他跟裴清仍然没有交集。 但是在其他粉丝越来越为他着迷时，他心中对裴清的狂热就犹如火焰一日比一日高涨。比其他粉丝还要狂热，比他的粉丝对他还要炙热。 厉逍一遍一遍听着裴清的新专辑。输得心服口服。 或许他邀请的那些顶尖制作人能够把摄影、合成、录音，一切都做到最商业化，做到最完美的效果，可是在音乐的面前，却输给了裴清的天然且纯粹。 因为纯粹到了极点，就已经足够藐视一切强大的技术处理。 他房间里贴着裴清天神之姿的海报，手机里用的是裴清歌曲当铃声，电脑屏幕用的裴清照片当墙纸，他的死党傅子瀚知道后，大笑他完全成了追星族，笑得他好没面子，最后道，裴清下个月有演唱会，问他要不要票。 “我要跟他见面！演唱会之后，我要跟他见面！” 厉逍被傅子瀚吐槽得又羞又怒。他十几年的肆意人生，什么时候像这种被人捉住弱点般的不好意思。但裴清的东家是皇冠荣耀，傅子瀚绝对有办法。 演唱会那天，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 裴清还没有出现，然而所有歌迷心目中的热情却快要爆裂出来一样，所有人都能深切地感受到这将是一场盛大的无与伦比的演唱会。 在漫天的黑幕中，一束光投射到了舞台中央。 无数流星仿佛从天际坠落，人海的海浪声一浪高过一浪，不知什么时候，有人高呼了一声“裴清”，紧接着排山倒海般的高呼响起： “裴清！裴清！裴清！” 成千上万人激动万分，仅仅这两个简单音节，却迸发出最强烈最期待的爱意，而厉逍的心，更是跳动得无比激烈，丝毫不输给在场最狂热的歌迷。 漫天星辰，越飞越快。 突然，升降台升起，一身雪白白袍的裴清在万众期待之下慢慢出现。 星光闪耀，夜幕浓烈，镁光璀璨，烟花灿烂。 然而当裴清那清冷的眼神扫过全场，当第一句歌词从他嘴里倾泻而出时，一切纷杂无序的高呼呐喊全部在他高山流水般的天籁之音下，俯首臣服，湮灭而熄。 没有任何一道光束，强得过他的光彩，没有任何一道声音，盖得过他的歌声。所有万丈光华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在这个天地之间，在这个舞台之上，他就是无人能及众人倾倒的——歌神。 裴清的每一个动作，厉逍都像品评这个世上最后一杯美酒一样，细细地品，细细地回味，恨不得将这种感受嵌入骨髓，以此绵绵不息，永不消磨。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裴清真人，第一次如此靠近裴清，以至于整个过程他都舍不得多眨一下眼睛，多呼吸一下，以免少看了一眼，少听了一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哪怕只是就那样站在舞台上，一点花哨的劲歌热舞都没有，单凭他偶尔一道慵懒的眼神，一段颓废的唱腔，一个不经意的清笑，就仿佛卷起千堆雪，千树万树梨花开，临水照影，如痴如醉。 怪不得。 怪不得他是国内所有音乐人心中的圣域。 怪不得国内外所有制作人争相抢着想跟他合作。 怪不得他演唱会的纪录直至今日从无歌手可以打破。 因为，他就是神。 天神降临，谁也无法阻挡。 厉逍的每一次呼吸随着裴清的歌声而变化，厉逍的每一道眼神随着裴清的神情而变化，演唱会完毕，在众人依依不舍久久不肯离去的留恋中，厉逍靠着傅子瀚帮他拿到的工作人员证件，从VIP渠道跑向了裴清的休息室。 他心情激动而热烈，但是每走近一步，心里又生出更大的不安和忐忑来。 就要见到裴清了，就要见到裴清了。 可是，哪怕是他主动要傅子瀚帮他安排，哪怕是他想见裴清想得不得了，哪怕他完全倾倒在裴清的歌声之下。 厉逍还是担心紧张得要命。 他担心万一裴清不理他怎么办，他更担心裴清万一、万一……不是他心目中所想的那个样子怎么办。 虽然他心底从未勾勒过台下的裴清到底是何种模样，但他进了娱乐圈之后，见惯了太多台上清高独特，台下谄媚圆滑，见惯了太多台上冰清玉洁，台下十分不堪。 裴清，台下的裴清，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厉逍已经到了裴清休息间门口。 就在傅子瀚也在示意让他进去时，厉逍举起了手却犹豫不决，他向来肆意任性，无所顾忌，然而现在，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却迟迟不敢敲门，担心一敲门，就敲碎了自己的倾倒。 这个世上他可以承受任何一切的幻灭，却唯独不愿意对裴清幻灭。 他没有敲门，但是休息间的门却自己开了。 厉逍和傅子瀚双双一愣。裴清身边的金牌经纪人也是一愣，接着向他们微微点头，在这个圈子，厉逍、傅子瀚背景优越，后台强硬，即便是圈中大佬也要卖他们面子，又有哪个工作人员小艺人敢对他们礼数不周呢？ 但是，现在却偏偏有一个。 即便经纪人都在同厉逍、傅子瀚打着招呼，早已换掉演唱会略微夸张的服饰，如今只穿着灰色休闲衫，戴着黑色帽子和口罩的人，却一点也不在意地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行为低调气场却强大得如同一阵龙卷风。 厉逍瞳人瞬间放大。 黑色帽檐将对方的脸已经盖住了一大半，口罩更是遮去了他的鼻唇，身上灰色休闲衫毫无特点，泯然于众，但是厉逍却无比肯定这个人——就是裴清！ “裴清。”厉逍飞快转过身，大声喊道。 在空荡荡的VIP走道里，他声音里面爆发出来的热烈惊得傅子瀚和经纪人一跳，几乎可以融化一切冰雪。 然而，裴清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眉宇之间那丝清冷疏离纹丝不动，接着继续朝出口走去。 他看到了他，可是跟没看到一样，没有区别，没有差异。 厉逍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他和裴清见面的场景，他开口说话引发裴清讨论音乐，或者是裴清得知他的身份后主动跟他搭腔，以及其他种种。但是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一种——已经变装的裴清，丝毫不答理他。甚至觉得离开会场都比他有价值。 厉逍心里滋味繁复，但是心底却竟然生出一丝喜悦。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受虐狂！尤其是当他发现，即便裴清清楚傅子瀚的背景，即便连他的经纪人都会向他们打招呼时，裴清依旧毫不在乎，冷淡得像夜风一样，他居然觉得爽，居然高兴，居然觉得——他心目中的裴清就应该这样。 厉逍快速跑向裴清，一脸兴奋与倾倒，金色的头发在白炽灯下闪闪耀目，一如他对裴清的热烈。 “我叫厉逍。我特别喜欢你的歌，在国外的时候有一晚酒吧里面放歌，当时听到后我立即就惊为天人，你怎么可以这么棒！我听了你的歌整整一周，女友电话都没接，结果被她甩了……” 厉逍觉得自己完了，简直成了疯狂追星族加话痨。 日后他被傅子瀚耻笑：“那么多美人投怀送抱不要，偏偏要去缠着那个对你不理不睬的歌神裴清。” “滚，”厉逍脸上一层薄薄的羞赧，拿着沙发上的抱枕朝他扔过去，“你懂什么！我这是崇拜，崇拜！” “切！”傅子瀚不齿他，“搞得比追姑娘还勤。真想接近他？我可以搞到他电话号码。” 厉逍立刻就像见到鱼的猫，眼睛都亮了：“真的？！” “前提是……我要跟你们公司的云修合作一次。”傅子瀚眼睛笑眯眯的。 “没问题！成交！”毫不犹豫，兴奋不已。 傅子瀚跟云修去日本合拍电视剧了，而他也如愿以偿地拿到裴清的手机号码，却没想到歌神的“手机号码”就跟烫手的山芋一样，他不知道要不要拨通，要不要发短信。 他的手机是非常时尚的一款，可是厉逍却天天只盯着电话簿的那一栏：裴清，还有他的号码。无数次想打过去跟对方说什么，哪怕只是对方一个冷淡的“嗯”，无数次想倾述自己对对方的崇拜，哪怕对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是，他就是这么没用。 别人在圈子里混得战战兢兢的时候，他豪气冲天，杀伐果决，可是别人爱情甜蜜，他却连一个电话都不敢拨过去，担心裴清因此对他产生了厌恶。 他帝王般的大哥厉睿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要是你不想输他，我派人去找欧美那边音乐制作人。获过格莱美奖的。” “不，不需要。”可是出乎厉睿意料之外，厉逍没有之前那种非要战胜裴清不可的锐气，反而发自内心崇拜，眼神晶亮，“他的确是唱功过硬，歌坛神话。我，比不上他。” 厉逍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令裴清对自己刮目相看。 他日日夜夜地写歌，日日夜夜地作曲，夜幕降临，繁星满天，他就盯着手机上裴清的那两个字，弹着电吉他，唱他对他的仰慕，唱他对他的倾倒，唱他对他的崇拜，唱他对他的狂热。 刚进入娱乐圈的时候，他希望他就是这个唱片界的第一，所有歌迷粉丝爱他敬他为他疯狂，可是到现在，他竟只希望自己的歌能够被裴清一个人听到就好。这个世上，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他的一个眼神来得重要。 虚荣，名利，不可一世的光鲜。 他现在通通都不要，只要那个清冷疏离的人，眉眼冷漠的人，回过头认真看他一次，回过头，听他唱一首歌。 厉逍一直认为，他生命里只有两件事最重要，一个是自由，一个是音乐。 而在这音乐的国度里，裴清成了他的一切。 他终于拨通裴清的电话。 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冷淡地说了一声：“喂？” 厉逍浑身的血液都在奔流，又紧张又期待，他就像是豁出一切的骑士，只想等着他的君主赞美。就在裴清没有耐心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一段重金属风格的电吉他solo从手机另外一端响起。这一段solo，厉逍投入了整个身心，全心全意，如果说《天神降临》里裴清圣洁清冷的嗓音足以分海坠星，那么此刻，恢弘激昂的音乐足以开天辟地、日升月沉。厉逍开始唱，他不知道此刻裴清是否有听，但是他只想把心中的火热，心中的炽热唱出来，没有电子音合成，没有技术处理，就是一个少年心中迸发最激烈感情的歌，就是一个少年为其深深倾倒的曲，酣畅淋漓，浓烈鲜活！ 厉逍一曲唱完，大汗不止，气喘吁吁。 他的刘海已汗湿彻底，胸膛起伏不定，唯独一颗心跳得火热。他从没如此认真地去做一件事，他从没如此热切地去做一件事，而今晚全部豁出去了。 他闭上眼，不想去看手机那一端是否已被挂掉。 过了半晌，就在厉逍的心慢慢冷却的时候。 手机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开口评价道：“声线单薄，但是胜在感情。” 冷冷清清的语调。 但是却如同全世界最宏大的喜悦狠狠击中了厉逍的心。 漫天的欣喜刹那间淹没了他。 厉逍瞳人放大，漂亮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有万种星芒闪动，他扑过去抓住手机，牢牢的，声音激动：“下个月我会开演唱会，请你、请你一定要过来听！” 裴清没有答复。 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厉逍忐忑不已，但是演唱会的排练却鼓起了十足的干劲。他原本嚣张任性，在国外如此，回国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觉得自己受欢迎有人气是命中注定，因此做任何事都是率性而至，很少认认真真、踏踏实实。 但是这一次，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发现，厉逍改变了不少。 演唱会非常消耗体力，以前让厉逍健身锻炼他时常半路开溜，而现在每天跑步三小时，从未偷懒。请的dancer也是认真配合练舞，而不是以前兴趣来了才跳跳。 在这个圈内，没有人敢命令厉睿的弟弟做什么，能够让他这么拼命疯狂练习的只有他自己。 而这一次，他如此拼命，原因只有一个。 裴清。 只有裴清。 演唱会终于来临，不管他发了多少条短息，打过多少次电话，甚至让傅子瀚帮他旁敲侧击问裴清到底会不会来，也始终没有音讯。 在后台准备的厉逍再一次向经纪人确认，还是没有裴清的踪影，他为他留了最好的位置，然而那个位置，却空空如也。 为那个人写下那么多的词，为那个人唱了那么多的歌，还特地烧成碟傻傻地托傅子瀚拿给对方，却再也没有得到过只字片语的评价。 厉逍亦正亦邪的眉宇之间透着一抹苦涩，但是眼神却坚定无比。 就算……就算裴清不来，他也要完成好这次演唱会，也要将所有的歌唱得最好，总有一天，总有机会，裴清会听到！ 烟火升起，绚烂地冲向夜幕，璀璨绽放。 舞台上漂亮的激光束不停闪烁，各种激昂音乐响起，动感的音乐恨不得让所有观众都跟着舞动！不同于裴清演唱会的清雅圣洁，厉逍的曲目几乎全部都是劲歌热舞，他穿着黑色皮质舞台装，上面的铆钉闪闪发亮，又酷又有型，怀里抱着一把赤红色的电吉他，镁光照了过来，仰头、跳跃，魅力四射，有着少年独有的炽烈如火的激情！ 绚烂的烟火，激昂的音乐，动感的节奏，整个场面狂热无比，歌迷们极其兴奋！ 厉逍又唱又跳，气喘吁吁。 这场演唱会几乎耗去他全部的体力，耗去了他全部的精力，他很累很累，但是整颗心却异常兴奋，斗志异常昂扬！ 之前的三张专辑，他是想当偶像，想唱歌，想唱片大卖，想争夺排行榜，但是这一次，当他把所有观众当做裴清为他们而唱时，那种全体观众给他的掌声，对他的热爱，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他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受到，唱歌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乐！ 厉逍扬起下巴，看了看夜空，繁星闪闪。 他深呼吸了一口，闭了闭眼，他即将演唱最后一首歌，这是他精心为裴清准备的歌，一遍一遍地写，一遍一遍地调试，一遍一遍地唱。 他多么想，让裴清在这场演唱会上亲耳听到这首歌啊。 可是…… 厉逍睁开眼，漂亮的眼睛再一次习惯性地望向那个预留的VIP座位，但是这一次，他瞳人猛地一缩，手里的电吉他一瞬间被握得紧紧的——裴清，裴清来了！ “最后一首，我要送给你们，要送给‘你’的是——《天神降临》！” 观众一愣，接着一片哗然。 《天神降临》不是裴清的歌吗，怎么厉逍要唱这首？ 还没等他们诧异完毕，“砰”的一声，干冰与烟火起飞，整个舞台顿时如烟如雾，似梦似幻，仿佛万年被迷雾缭绕的众神之山，在一片茫茫的白雾之中，只有厉逍的眼睛亮如星辰！ 前奏突然响起，但是不同于裴清版本天籁般清澈空灵的竖琴，厉逍这一版起调极高，变形的电子音穿插在摇滚风的前奏里，同时伴以空灵的竖琴，看似凌乱的编排手法，却非常有层次，完全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感觉！ 连裴清都忍不住一怔。 裴清的眉宇第一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在舞台正中，唱得大汗淋漓，耗尽全部力气的少年，尽管对方声线单薄没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是唱得却无比投入，无比真挚，无比火热。 最后，裴清的眼睛微微一眯，嘴角轻轻勾起一个浅笑。 而生气勃勃的厉逍，笑得亦正亦邪的厉逍，眼里满是喜悦的厉逍，直直望着裴清的方向，用着满腔的热情帅气唱道：“天神降临，谁也不可阻挡，我欲与你争高下，最后却倾倒在你面前……” 那一年，天神降临，他倾倒在他面前。 而冷漠的天神，也终于被他打动，终于认同了他的音乐。那是厉逍人生中得到裴清的第一抹浅笑。彼时，只有倾倒，只有热烈，未来的一切尚未发生。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34章 番外2 慈善会 古装戏拍摄的空挡，两个人参加了裴清主办的慈善晚会。当年裴清跟历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却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收尾，令无数人唏嘘。 之后厉逍颓废不已。 无论是band，还是歌曲，都再也达不到巅峰的状态——因为缺少了某种激情。像是一把灰土洒在了仍在燃烧的炭上。 裴清当时直接去了国外，推掉全部的邀约和代言，过了整整一年才回来。 很多人都揣测他伤痕难愈，再也无法唱歌以及面对媒体。 但裴清就是裴清。歌神就是歌神。 回国后他依旧我行我素，清冷如暮雪千山，他的世界永远高高在上，不可捉摸。仿佛过去那场事情只是凡人的一场错觉。 再次复出，再次出唱片。 销量仍然是最好的，点唱率仍然是最高的，仍然是众人心目的神！ 唯一不同的是，他收养了一对双胞胎，并创办了一个儿童基金会，每年都会让经纪人帮忙举办一次慈善晚会。 很多跟裴清同期出道，现在还留在演艺圈的，都已经成为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物。 要么嫁给富豪，要么功成名就，有妻有子，也纷纷前来支持。孩子在任何时候都是最值得呵护的。各界精英都把参加这种慈善晚会当做一件光荣的事情。 杜云修和封景是绝对会参加的。 一来是跟裴清之间那种君子之交的情谊，二来林萱的宝宝和那对双胞胎非常要好。 林萱的宝宝林云轩现在只有四岁半，软软的，很小只。因为混血的关系，可爱得像个小天使。这种场合把宝宝一起带过来见见朋友，宝宝也会很开心。 云修和封景穿得很正式。这段时间在演戏，杜云修和封景穿的古装最多。现在突然穿著笔挺服帖的西装，精湛的做工，那种散发出来的逼人俊美简直让人眼前一亮，难以招架。林云轩身上也是一套定制的白色小服装。 杜云修和封景牵著林云轩一起来到慈善晚会。对于两人在演唱会那时对自己的“帮助”，裴清虽然不曾开口言谢，却已放在心上。这次给他们预留的位置也是前排最好的几个座位。 座位是要花钱买票。 即使在晚会上本身不捐钱，这些买票的钱也会以你的名气帮你捐给儿童基金会。 三人顺利入座。 云修一坐好，就感受到一道目光凝在了他身上，顺著方向望去——是裴清的boss，同时也是皇冠荣耀的董事长，傅子翰。 自从上次双影帝的颁奖典礼后。 云修和傅子翰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大概他们见面的情况也就是如此，一次比一次陌生。 曾经有过的熟悉，被越来越漫长的时光一点一点地腐蚀殆尽。曾经那些无所畏惧的勇气在回忆里只留下一条淡淡的影子。 而那个人，面部的轮廓变得越来越冷峻，肩膀的线条更加有力，有一种站在世界之巅发号司令的姿态。 那双迷人的琥珀色眼眸中再也没有他熟悉的光泽了。 唯一让他联系到，是另外一个人，厉睿。 两人身上越来越相像的气势，冷冽，深藏不露。 这种人注定成功，也注定……跟他的人生格格不入。 “看到谁了？”封景挑了挑眉。他发现杜云修的眼神流淌著一种似乎是怀念，叹息，以及一些说不清的东西，他顺著杜云修的目光望去，眼睛眯了眯，然后说道。 “……好久没见了吧，要不要过去叙叙旧？” 云修失笑。 他和傅子翰之间的事情，封景是知道的，只是从来不说，也不提。封景是张扬的、热烈的，然而这种外表之下，却更懂得如何给人空间和余地。 “也没……什麽好看的。” 云修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连同过去的回忆。 “爸爸、爹地，你们看，瑞瑞哥哥、澎澎哥哥的画！”正当两人交谈的时候，林云轩的小手拉了拉他们的衣服。 展台上，两个帅气的双胞胎穿著小西装站在上面。 年纪小小的，俊美秀气，一个清冷高傲，一个懒洋洋的。虽然是裴清领养的，可怎麽看怎麽觉得这两个孩子都完全继承了裴清的气质，十分上镜，往那一站，丝毫不输於童星。 女主持人穿著一件性感的银色短裙，在那里调动气氛：“这是我们裴家两位小公子一起画的，我们一起来看看这画的是什麽。” “这个花园，这里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孩子……还没穿裤子。” “是林云轩。” “他就是爱那样啦。” 两个双胞胎一唱一和。 “明明是他们把我的裤子藏起来了。”小小的林云轩脸蛋红红，挥舞著小拳头。在下面的座位上跟两个爸爸解释。但是……要在怎麽样的情况下，别人才会把你的小裤子藏起来啊。 杜云修和封景笑而不语。 杜云修直接把林云轩抱到自己的大腿上，而台上的两个小帅哥的视线则是跟著宝宝移动。 “噗，”台上的女主持人忍不住笑场，“好，那麽无论是哪位爱心人士拍下有这两位小帅哥画的没有穿裤子的小天使的画，这笔款项我们会全数捐给基金会！底价为二十万。” 这句话一落定，下面的明星们连连举牌。 裴家的两位小公子的亲笔之作，加上画中是过世影后的孩子。无论是童真童趣，还是意义，都价值不菲。 “……” “六十万！” “一百万！” “一百五十万！”封景出价，为了云修怀中的小家夥，这幅画他是一定要拍下来的。 “一百五十万！还有没有？”女主持人喊道。 虽然是按照规则，但实际上已经没有人再竞价了，画中人物的“父亲”都开价了，那些明星们也知道该怎麽做，毕竟会来这场慈善晚会的，都是抱著尽自己一份心意的愉悦心情。 就在女主持人第三次喊价时，“三百万。”前面有人喊道。 杜云修片刻没有说话。 因为声音的来源，正是他之前望过的地方——皇冠荣耀董事长的座位。 价格从一百五十万猛然拉高到三百万。 这个数目简直有点儿……封景看了傅子翰一眼，狭长的眼睛微眯，薄而性感的嘴唇轻吐。 “三百五十万。” “四百万。”那边锲而不舍。 “四百五十万。”封景再次开价。 “一千万。” 傅子翰脸色不变，但是嘉宾席那边已经有些喧哗了。 来这里的，哪一个不是大红大紫，有背景有身家的名媛名流？ 但是为了一幅孩子们画的画，竟然开价到一千万！上一件拍卖品是风头正盛的当红歌星的珍藏古董，都比不上这个价格。这位皇冠荣耀的董事长到底是怎麽想的？家大业大也不是这种玩法吧？ 傅子翰这句话落地很久。 女主持人都忘了确认价格，因为皇冠荣耀的董事长和封云工作室的封董杠上的迹象实在太明显了，虽然没有剑拔弩张，但是两人之间那种相互喊价的气氛已经隐隐透著一丝不安。 封景没有立刻回应。 只是向来细细长长的眼眸闪过一抹阴影，脸上的表情不怒反笑。 “爹地，我想要哥哥的画。”林宝宝似乎也感受了，怯怯的、小声的说道。嫩嫩的脸，有些迷茫的蓝眼眸，看得人有点心疼。 “那个大叔很猥琐哎，不想把我们的画给他。”双胞胎之一的澎澎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懒洋洋开口。 “哼。”另外一个酷酷的小帅哥则是冷傲的哼了一声，同样一脸的不乐意。 两个小帅哥身上都别有随身的小麦克风。 虽然是童言童语，但照样清晰的传到了在座各位嘉宾的耳中。 女主持人正觉为难和尴尬。 坐在前排的傅子翰却突然说话了：“既然没有其他人开的价格比我高，那这幅画是不是我的？” 傅子翰一身名贵的西装。 他原本的品位就相当好，这个场合的穿著就连最为挑剔的服装评论人都只会惊叹。云修熟悉他的品味，但是陌生的是——这个人身上的气息。 完全的陌生。 后排的嘉宾可能没有听到这句话。 可女主持人已经清楚的感受了皇冠荣耀董事长的不满，连忙附和道：“当然，当然，那麽，一千万第一次！一千万第二次……” 杜云修看了眼封景，封景依旧唇角带著笑容。 但他清楚封景其实是心生不满，更了解封景想要把这幅画送给宝宝，结果可能无法实现诺言，心高气傲的封景要承受这种落差与失信的滋味。 一千万他们不是拿不出来，但他们不是家底雄厚的皇冠荣耀，考虑到他们的工作室，考虑到他们工作室的签约艺人，用一千万来买这幅画是否值得？ 任何人不用考虑都知道答案。 ——完全不值得。 所以封景无法继续更傅子翰拼价。 因为对方出得起的，不仅仅是一千万，对方的底线也不是一千万。而是无论你开多少，他都一定会要压你一筹！ 女主持人正要开口喊价第三次的时候，杜云修突然站了起来，朝女主持人挥了挥手，这个动作幅度很大，立刻就引起了一片人的瞩目。 月光下，云修身材修长，白色的西服完全衬出他成熟儒雅的气息。 然后有人听到他说：“希望有人能标的这幅画，我愿意……献出自己的一个kiss。” 此话一出，整个嘉宾席不只是喧哗，而是轰动了！ 杜云修。 这个人已经成为演艺圈的传奇，从国内红透国外，再从国外红回国内。尽管曲折坎坷，但现在他和封景并肩站在一起，就是国内演艺圈的半个天空！ 无人敢对他们不敬。 无论是上层名流，还是其他后辈，在心底对云修都充满著好感和敬佩，其中一些明星富商更成为他们的朋友。 所以云修这句话一出，就立刻引起嘉宾席中一片兴奋的尖叫——云修在公开场合实在太低调了，从来不曾出现过什麽“吸引眼球”的举动！ 现在听到这个如神般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兴奋了，仿佛心急的粉丝一样，为自己的偶像们热血不已！ “一千五百万！”马上就有人开价，是一个实力雄厚的房地产商。 “一千八百万！”傅子翰冷冷回应。 “两千万——”拉斯维加斯赌王家的小公主看了眼儒雅的杜云修，开心的加入这场竞标中。 “两千一百万。”傅子翰依旧冷著一张脸。 “……” 价格一路飙升！ 如果说刚才那幅裴家两位公子画的画以诡异的速度上升，那麽现在云修的kiss简直被创下一个又一个奇迹的价格！ 但是跟刚才不同。 刚才是傅子翰和封景竞标，其他人不好插手。但是现在，云修的这个举动，则表明了是想请人帮他们压过傅子翰——有了云修这句话，无论是身家不菲，作为朋友对傅子翰看不过去的人，还是期待他的kiss、粉丝心态的名媛们，连忙纷纷竞价帮忙压倒傅子翰！ 一时之间，傅子翰四面楚歌，仿佛笼中困兽。 在月光下，他身上的气息更加冷酷，唯一还残留在杜云修记忆中的，大概只剩下那一丝相似的轮廓和偶尔一闪而逝的眼神了…… “三千万！”价格已经到了三千万。 “三千万第一次，三千万第二次……” “三千一百万……” 在第三次之前，傅子翰终於一挥身边助理的制止，咬著牙喊道。但是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封景眯了眯狭长的眼睛，“他快撑不住了。” 然而杜云修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四千万——” 最终赌王家的女儿开出天价，完全压制住了傅子翰。 傅子翰面无表情。 看著女主持人喊价第一次，喊价第二次，喊价第三次。眼眸暗沈沈的，反射不出一点光彩，仿佛一头等待著宣判死刑的野兽。 原本…… 他是想标下这幅画，然后再送给那个孩子的。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在大家一片热烈和惊喜的掌声中，云修站了起来走上台去，女主持立刻兴奋尖叫一声。 “除了在大银幕上看到你和女主角kiss外，没想到今天的晚会上，竟然还能有机会再次看到云修kiss，真是兴奋死了！大家是不是跟我一样期待啊？” 女主持人一边问，一边把话筒伸向嘉宾席。 这是调动气氛中最普通的一招，任何一个明星都能在唱歌的时候这样挑动自己歌迷的热情。 平日那些光彩照人拥有无数粉丝的大明星们此时却像是面对自己崇拜的偶像，不顾形象的喊著：“是。” “刚才云修说，只有谁能标的这幅画，他就愿意献出自己的一个吻。现在你竞拍成功……有什么感想？我看到你的脸都开始红了。”女主持人一边打趣道，一边把话筒递向赌王家的女儿。通常来说，这样踊跃竞拍，肯定是期待云修能吻自己。 “我很高兴能帮云修拍到这幅画。”那个女孩儿虽然脸上布了一层薄薄的绯红，但长久以来的良好家教却让她在这种场合下，仍然显得落落大方，不过她下一句话就马上让全程轰动了起来。 只听见她说：“不过，我希望，我希望云修的这个吻……可以给封景。” 一时之间，全场全部惊爆，又是笑又是叫。 有人捂着嘴笑，有人含着食指和中食指吹起口哨，从没有那一场慈善晚宴像今天这样刺激和热闹！ “啊啊啊，没想到会提出这个要求。不过刚刚云修也的确说，只要谁能标的这幅画，他就愿意献出自己的吻，的确没有指明被吻的那个人是谁噢……” 女主持人暗暗观察着云修的脸色，见对方没有明显的拒绝神色，于是戏谑道：“那云修会kiss封景吗？哇，这两个人物都是当今影坛重量级别的影帝，让他们当众kiss——这将会见证奇迹的时刻吗？” 月光下，云修和封景隔着台子，对视了一眼。 封景弯起细长的眼睛，嘴角漾起一个笑容，乌黑的发丝在夜风中飘荡。 然后，封景站了起来。 在场所有的人都看见他牵着林宝宝的手，风度翩翩的走上台，修长美好的背影在夜色下美得像一张画。 三个人站在台上。 两个俊美的男人，一个可爱的宝宝，虽然不是一家人，但是却胜过一家人，温馨无比。 “是你来，还是我来？”云修也有些不好意思，耳语道。 虽然一下子出了这样一个主意，但是现在看来却似乎有点儿奇怪。为什么这些女人居然想看他跟封景…… “有什麽分别？”封景微眯著眼睛笑。 云修言语一塞，耳根微红，不怎么自在。他倒是有点后悔自己当时会说出这麽“猛”的话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了宝宝。”封景像是看穿杜云修心中所想的一样。 “两位还在交流感情麽……大家可是等著……”而与此同时，女主持人正准备提醒，突然话语变成兴奋的尖叫—— 云修发愣，封景却没有停下，话一说完，一手勾过云修的脖颈，把对方带到自己的面前，俊逸的脸迅速贴了上去，然而，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两人又迅速了分开了。 ——他们巧妙的用了拍电影时常用的借位手段。 林宝宝小手捂住眼睛。 黑溜溜的眼睛，透过指缝偷偷看两个Daddy，云修和封景。 大家又是尖叫又是笑又是要求再来一个不够看，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已经快听不清在说什么了。 唯一让人感叹的，就是大家激昂的情绪。 在一片喧哗的声音中。 唯有云修和封景两人，相视一笑。 主持人突然觉得，这两人在一起——就是一种信任的诠释。 就在林宝宝害羞的看着爹地们时，他们两人弯下身，同时在林宝宝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一个亲左脸，一个亲右脸。一瞬间整个场景粉红得冒泡。 下面的嘉宾闷笑不已。 只有夹在两人之间的林宝宝，还是一副呆呆、小脸蛋红扑扑的，不明白怎么回事。 封景和云修看着林宝宝他们，有点儿失笑。 突然，封景突然感到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像锋利的匕首那样，突然扎了过来。 封景不动声色的往嘉宾席一看。 这样的视线……其实他很熟悉，而从前，更熟悉。 在那群衣着光鲜亮丽的嘉宾中，封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看到了——厉睿。 无论周围的人穿着多么昂贵的定制西服，或是限量最新款的名牌，却只有厉睿才拥有其他人 都具备不了的强大气场，也只有厉睿——才有刚才那种锐利到了极点，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的视线！ 厉睿是天生的帝王，ESE最高的职权者，在这个娱乐圈能只手遮天的人物。 被这样锐利的视线紧盯着，那种气压几乎令人窒息。如果他还在厉睿身边，也许这样的视线真的会让他畏惧。就像很早的时候他激进的冒险搞砸了一些项目，厉睿虽然会帮他收拾烂摊子，却会用这样的目光让他不好过…… 但现在，跟云修站在一起。 封景反而迎了回去。 不同的是，封景的目光没有挑衅，没有张狂，只剩下……礼貌。 封景没有动，所以云修的手依旧搭在他的肩上。 封景知道厉睿能看到这些。 而他不准备摆显他的成就，但也不准备退缩。他曾想要的，厉睿始终未曾给过他，比如信任、并肩而战，不离不弃。 他没有向杜云修提过。 可是，杜云修，却给他曾经想要的一切。 厉睿的身边是他的妻子，秦氏集团董事长的千金。跟所有上流社会的名媛一样，她化着精致高贵的妆容，穿着在这季巴黎时装周上订下的晚礼服，享受着一般人无法享受的物质生活。 封景还记得，当年这两人的婚礼极其轰动。 商业跟娱乐界的联姻，有谁不会给ESE或者秦氏面子呢？所有报纸上都公开祝福这对璧人。 秦氏千金也注意到了他和厉睿之间的对视，投过来的眼神冷冷的，同时挽起了厉睿的胳膊，更加亲呢的挨在一起，有一种耀武扬威的意思。 封景的视线有那么一刻停留在对方挽着厉睿的手上。 厉睿的眼底划过一抹暗光，就在他以为封景其实还在意的时候……对方只是挑眉，然后微笑了。 这不是封景。 厉睿第一时间这样下着结论。他认识的，他了解的封景却不会这样任人骑在他头上，他熟悉 的封景一定会当场反击回去！ 但，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微笑。 礼貌的，却无攻击性的。 当一个人厌恶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反击会让自己觉得解气，但也会让厌恶他的人更加想扳倒他。 所以封景露出这种笑容，秦氏千金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她觉得自己赢了……可是心里却没有胜利的滋味。 封景不反击，并不代表杜云修没有觉察。 当云修一眼看到秦氏千金那个小动作后，他把封景往自己身边轻轻带了一下，两个身材高挑俊美的男人站在一起，性感迷人得犹如那些时尚封面。 然后这些还没结束。 只见云修招了招手：“宝宝，过来。” 林宝宝，两只小腿儿蹬啊蹬，笑着跑回来，小手拉住爹爹们的手，然后把脸藏在爹爹怀里，可爱得让人想捏一把。 虽然云修没有叫双胞胎，但他们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还有几个可爱的孩子们围在身边——而孩子，却恰恰是秦氏千金和厉睿的心病之一，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两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有问题。 “……你变坏了。”封景当然明白云修的用意，轻笑着在对方耳边说。 “我只是说了我觉得该说的话，做我觉得该做的事。” 云修一脸温柔，但是眼神却很坚决。虽然封景“辞职门”的确实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种在高高的云端被自己甘愿为之付出的人一脚踹下来的感觉，任何人都不会忘记的。 封景，是这个人改变了他之前消极的性格。 是这个人让他对生命对事物更积极也更从容，因为有这个人陪伴在身边，所以他才能自豪地、勇敢地去面对前方未知的道路。 云修看着封景，两人对视而笑。 云修和封景站在慈善晚宴的台上，却像是站在全世界的中心。 满天繁星，在他们脚下闪烁着璀璨流丽的星光。 三个可爱帅气的孩子正在一旁玩闹，有林萱的亲骨肉，也有裴清收养的孤儿，在这一刻，云修突然觉得——他的人生从未如此圆满，再无遗憾。 第35章 番外3 明星们的微博 随着网络的发展，越来越多的粉丝希望能进一步了解他们喜欢的偶像。以前是博客，而今是微博。这些地方记录了明星们大大小小的事件，随时随地的心情，工作、生活方方面面，喜欢他们的粉丝加他们的关注，刷着偶像们的更新，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他们的情绪。 顾羽注册了微博。 这个一夜成名的MV男主角才一天粉丝就突破了三十万，而后《云珩宗》大热，他一个扮相的图片分享，就能被转发两三万次。 宋微注册了微博。 这个绯闻众多的女星在微博上的表现却和那些报纸上的她完全不同，幽默、积极、敢做敢说，有时也会自嘲，很多原本对她印象不好的观众也渐渐扭转了印象。 柳艺也注册了微博。 这个走着国际影坛路线的女星每次发的不是她红地毯的照片，就是她正在拍摄的电影，虽然很多粉丝加了她的关注，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微博有点贫乏…… 在越来越多男明星女艺人开了微博之后，粉丝们都纷纷猜测下一个开微博的明星是谁，会是天王巨星吗，会是他们喜欢的大牌艺人吗？而其中呼声最高的就是——封景和云修。 一些粉丝纷纷在微博上呼喊： “云修，你‘老婆’沈雨枫@柳艺（他们曾合作出演《唐云起》，沈雨枫是角色名）都开微博了，你啥时候开微博啊？你‘老婆’喊你回家开微博！”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出来混的，总是要开微博的。封景、云修，你们觉得我说得对吗？不如我下碗面给你们吃？吃完你们就开微博，嗯？” “他们一定会开微博。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个封小景，他高贵又傲娇，他长发又泪痣。他嚣张张扬演技精湛帅气又无比，每天过得幸福又开心，哦活泼的@封小景，哦可爱的@云小修，他们感情超好事业得意每天都好开心，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开微博！” “封景、云修，你们再不开微博，姐就要疯啦！” 尽管无数男男女女在微博上“呼唤”，甚至出现了各种让云修封景来开微博的各种段子，但是……每次记者们问封景和云修这个问题时，他们要么只是笑着摇头，要么眉头一挑，反问一句：“不如你替我开？” 他们的人气名气太高。 在这样的身份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成为大众的焦点，再开微博似乎只会更加将大家对他们事业的焦点转移到他们的私生活中去，一言一行都会被大众媒体猜想和揣测吧…… 封景云修迟迟未开微博。 粉丝们很不甘心，却依旧无比期待着。 终于，在封云工作室制作的年度大片《当年明月在》上映之后，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一个消息——封景和云修有微博了！封景和云修终于开微博了！ 他们两人的人气本身就高得不行，万众瞩目，尤其是《当年明月在》拍摄时，几度传言他们感情破裂，跟顾羽、宋微关系暧昧的这些新闻，更是闹得风风雨雨，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热门话题榜TOP10，以及搜索率热点TOP30。 这个消息一传开，所有的粉丝一下子高兴极了，纷纷问道。 “在哪里？在哪里？！” “快去加@封小景，@云小修！！” “是这两个吗……名字好萌呀！” “哦……我去看了下，为什么我觉得不太像是本人……” “也没有被认证……” “难道是因为他们一直都很低调，所以不想认证？” 一群人在ID为封小景、云小修的微博下方询问。 “你们是真的吗？摸下巴。” “真的是封景和云修吗？好喜欢你们演的戏哦，永远支持你们，你们一定要永远演戏哟！” “《当年明月在》好好看，拍得好有质感！封小景的魔殿堕天，云修的仙尊云闲，好萌好萌，就是太虐了！” 这两个微博两三天更新一次，只是从来没有正式回复过粉丝们的疑问，也从没正式回复过他们究竟是不是真的云修和封景。虽然大家将信将疑，但是更多的人却逐渐被这两个微博上的内容给吸引了…… 紧接着，大家发现，虽然单独看封小景和云小修的微博，好像都在自说自话，但是如果将这两个微博一起看，却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比如，现在《当年明月在》票房持续高涨，他们的微博就会出现这种话语： 封小景：“仙尊为什么这么呆，一定要跟那个仙界使者走？难道觉得她比我漂亮？自堕魔道什么的，才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放弃了，嗯哼！” 云小修：“生气归生气，不要不吃东西。你不吃，对身体不好。” 看过这部电影的，在下面一群狼嚎，评论数一下子就有几千了。 就在大家以为他们这种“天王巨星”应该不会回复大家的留言时，没想到封景有时竟万里挑一地转发回复了一个。 封小景：“连扇爷都想知道？——不告诉你们！” 看到这条微博的粉丝一片眼冒桃心地尖叫！ 这个“封小景”也太狡猾了，这不是赤裸裸地吊大家的胃口吗？！下面全部是一片“告诉我们嘛”“想知道……”之类的。 但是封小景不说就是不说。 不过不要紧，因为——云小修这边更新了。 云小修：“我以后会更好一点，大家不要多想。” 这条微博一发，大家全部喷了，捂嘴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噢……噢……噢……” 而那边封小景立刻就奓毛了。 封小景：“说什么呢，我这就去找我的绯闻密友！” 联系前段时间电影拍摄时的绯闻，大家都清楚绯闻密友指的是顾羽还有宋微，之前对那些八卦绯闻还有一两分揣测的人，现在全部放下一颗心。 云小修：“怎么办，他生气了。要不……要不我做碗面条给他吃吧！” 路人甲：“……神也不能阻挡他们了！” 路人乙：“这个地球太不真实了！连云小修也腹黑了。” 路人丙：“哈哈，封小景你就好好吃吧，绯闻密友神马的，都是浮云！” 封小景：“……抓狂。” 云小修：“好呀！” 封小景：“衰……” 随着他们的微博更新越来越多，好多人都大呼治愈，在其他明星或者平淡或者纠纷的新闻里，ID为封小景和ID为云小修的微博有趣多了，虽然没有被认证，但是粉丝已经有好几百万了，遥遥领先于其他大部分艺人。 “他们的微博真有意思，不过，要是真人就好了。” “是啊，不知道现实生活中是不是这样……” 治愈归治愈，但是很多人依旧希望是真正的封景和云修在更新这两个微博。 虽然觉得这几乎快要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渐渐地，大家发现，虽然这两个微博没有以前萌了，但是有的微博下面开始多了一些剧组，还多了一些跟其他艺人的互动。在《当年明月在》的续集起用原班人马，电影上映时，这种情况就更明显了。 封小景：“魔镜魔镜告诉我，这张照片大家会不会喜欢？” 下面是一张剧照。 巨大的火莲之中，一个红衣少年，侧卧花间，美得令人屏气凝神。 红衣少年，眼帘闭合，右手轻轻托腮，姿态慵懒肆意，仿佛沉睡了几千年一动不动，他墨色的长发，一缕一缕，沉浸在清澈的潭水之中，如丝般乌黑清丽。 唯独额间的火莲纹案金光闪烁。 无数个粉丝争相回复，无数个转发，但是封小景只转发评论了一个人的。 云小修：“喜欢。” 明明就是很普通的话语，很简单的语句，但是两人之间那种深情和幸福却好像所有人都感受得到…… 其他艺人也开始@起他们。 顾羽：“@封小景我不是故意害死魔殿的。其实我是大好人，我是大好人。” 宋微：“还敢说！你完了，仙尊肯定不会放过你。我赶紧躲远点。” 顾羽：“喂，不带这样的啊！你不是喜欢我吗？！女人啊！” 宋微：“这就叫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身为魔殿右护法，没有杀你就已经格外开恩了。” 两人正在微博上开着玩笑，原本一些不成熟，因为不喜欢剧中角色而讨厌演员的年轻观众们，看到这种互动也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但是没有想到，一向几乎不跟其他艺人互动的封景，也转发了宋微的微博。 封小景：“准奏。” 这个准奏……不就是命令右护法杀掉顾羽的意思吗？ 顾羽的微博立刻回复了。 顾羽：“不是吧！” 宋微：“小道士，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 顾羽：“救命啊！” 宋微：“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人能够救你——@云小修。” 顾羽：“@云小修师尊，念在我亦遁入仙界，拜乃门下，就让魔殿@封小景饶了小的吧！” 就在大家猜想云修到底会不会回应，会不会理会顾羽的@时，云修的微博终于也有了动静。 云小修：“不如我们一起去看林宝宝？” 封小景：“他被裴清家那对双胞胎缠着啦，好嘛，@顾羽看在你师尊的分上，就饶你一命吧。不过，@云小修你今晚打算怎么补偿我？” 云小修：“做饭给你吃。” 所有人意味深长地大笑，而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小道消息开始蔓延整个微博： “你知道吗？据说现在封小景和云小修的微博是真正的封景和云修在上？！” “不可能吧！！激动！！” “原来的微博是粉丝开的，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把账号密码告诉了封景和云修，所以现在更新微博的真的是他们！你不觉得现在的微博跟以前已经有很大不同了吗？” “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认证？” “谁知道呢。反正连裴清都没认证过呢……” 你们，相信吗？ 第36章 后记《名流巨星 “人生就是不停地战斗”，这是九把刀在北大演讲时的主题。他说：“成功之所以可贵，在于失败概率实在太高。因为一直很想知道自己究竟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停地拆着人生礼物。”因此他才会有从漫画家到作家、从作家到导演的过程，才会对柴智屏说：“这辈子我买过房子，也买过车子，但是我买过最贵的东西，是梦想。” 写《重生之名流巨星》的过程，我就是怀有一个小小的梦想。 我想写一个真心热爱演戏的演员，哪怕时运坎坷，仍然坚持着自己的梦想；我想写一个为真爱放弃过自己事业的人，哪怕被情所伤，仍然还有勇气全部投入再爱一次。有读者曾说，如果云修遇到封景是命，那么封景遇到云修就是运，两个人在一起便合成“命运”二字。这成千上万人之中，唯独有一人，令你牢记最初的梦想。 但是就像生活会磨平你各种棱角一样。 才刚刚下笔，我就遇到了一个艰难的抉择。那时已在中国台湾那边有比较稳定的出版社，但对方基于市场考虑对这样的题材和写法并不感兴趣。写，就意味着放弃那边的出版计划。 每个作者都希望自己的文能出版。 可如果出版社告诉你，这篇文不打算签约出版，写这篇文会影响你其他的出版计划。 你还愿意写下去吗？ 之后的确如此。 这篇文整整用掉了我大半年的时间。每晚熬夜写到凌晨三四点，过年时外面欢声笑语、烟火满天，而我对着屏幕手指冰凉地不停敲键盘。台湾那边的出版计划完全断掉，即便《重生之名流巨星》当时已成为晋江网年榜TOP1，也没有被出版方看中。 但是有的时候，作为作者，必须为写作的纯粹放弃一些东西。 哪怕无法出版。哪怕前路艰难。 在这看不清未来、一念执著的大半年里，《重生之名流巨星》的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我的心血，每一句话都从我灵魂深处迸发而出，每个情节都是骨子里最炙烈的热忱。无数个深夜为云修的执著感动，无数个清晨为封景的境遇痛心，当这些字字句句最后完完整整地形成小说后，我真的看到云修和封景如此真实地出现在我眼前，他们的每一抹微笑、每一个眼神，都如此鲜活生动！ 那一刻，这世上所有的欣喜都朝我扑涌而来。 前路艰难，但是为了梦想，那种义无反顾，从心底溢出的热情却是如此畅快淋漓。所以将人生中最好的青春时光全部献给写文，也从未后悔！人生就是不停地战斗，而你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梦想在奋斗！ 就像一名成功的演员，一定要有一部代表作，而作为一名作者，如果有一部作品被读者们认可，成为经典之作，那是无上的荣耀。《重生之名流巨星》成为2010年中国台湾畅销榜第一名。人的一生，能够为梦想燃烧所有的热情，是何等快乐的一件事。而我遇见你们，又是何等的幸运。深深感谢，在我为梦想奋战时，那些风雨相随的读者，你们一直站在我背后鼓励我、支持我，跟我一同见证我的挫折、我的快乐。深深感谢为这篇小说精心制作广播剧、主题曲的你们，深深感谢我的每一位编辑，为了这本书同样耗费心思，与我一同编织最自豪的梦想！ 青罗扇子 作者微博：http：//weibo.com/qingluoshanz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