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转世重生 第一章.转世重生 北狄国嘉敬元年,新皇萧君默登基初始,两朝重臣、前兵部尚书赵如海勾结外族,于宁邑起兵造反。为抗外族侵略,平复民心,树立威信,新皇萧君默决定御驾亲征,不日率二十万大军前往宁邑抗敌。 不料赵如海心机深沉,暗中兵分两路,竟是妄图从陆路与水路同时进攻,截断萧君默后路,萧君默虽反应及时,立刻派兵增援水路,但仍损失了不少将士。 阳春三月,本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萧君默却是愁云满面,如今大军与赵如海的叛军在濮阳郊外的平原上展开拉锯之势,本是他们占了胜面,但几日前他麾下的常胜将军苏澜清不慎着了赵如海的道,被俘虏了去,赵如海阴狠恶毒,苏澜清在他手上定是不好过,想到这,萧君默惴惴不安,夜不能寐。 更甚的是,听闻赵如海有意以苏澜清威胁他退兵投降,萧君默沉吟不语,他不愿就此认输,但也不想苏澜清有事。他与苏澜清乃是青梅竹马,小时候苏澜清甚至做过他一段时间的太子伴读,直至后来他随父亲去了边关,两人才分别了好些年。 数年以后,苏澜清携赫赫战功再度归来,此时的他已不再是儿时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毛头小子,常年的沙场历练令他看起来更是气度非凡,虽整日与三军将士混迹一块,却丝毫不染粗糙,愈长大愈发是温润如玉,真真应了他名字的那话:内含玉润,外表澜清。 若非几日前的意外,他们现下或许已将叛军击退数余里了罢,萧君默心想。 与此同时,叛军地牢中,内外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只因里面关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俘虏——苏澜清。 幽深阴晦的走廊,伸手几乎不见五指,微弱的烛火在黑暗中跳动着,不时有惨叫声从远处传来,血腥漫鼻,气氛压抑。 走廊深处的最里间,腐朽的牢门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发黑的草垛上有老鼠吱吱跑过,墙角处,一个人蜷缩在那,背靠墙壁,长睫虚掩。 此人正是被俘虏至此的苏澜清。 大刑刚过一个时辰,冷汗再度湿了衣襟,原本整洁的白衣已是血迹斑斑,竟成了血衣,不难想象方才发生了何事。苏澜清蜷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意识混沌。 咔哒一声,朦胧中他听到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有人上前来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拽,将他绑在木架上,绳索缚紧他的手腕,几乎嵌进肉里去。 ——哗啦,凉水从天而降,泼了满身,略显浑浊的水珠从乌黑的发丝上滴落,滑过苍白如纸的脸颊,木架上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如今还是三月天,在这昏暗的牢中呆久了,森冷寒气早已深入骨中,只是一盆凉水,都令苏澜清微微发抖起来。 “苏将军看来是醒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苏澜清缓缓睁眼,直视赵如海冷笑的脸庞,他神色淡淡,垂眸,不愿理会。 不就是想让他投降,或是说出军事机密么,不论哪一样,都是痴心妄想,苏澜清轻笑,抬起头眼神蔑视,“别白费力气了。” “我知道,苏将军生性高洁,自然不愿与我们这些人同流合污。”没想到,赵如海并没有露出前几日的气急败坏,而是波澜不惊,然他手中匕首却是一转,挑开苏澜清衣襟,尖锐的匕首从右肩缓缓刺入,往下拉开一道口子,鲜血迸溅而出,赵如海见此冷笑起来,“听闻萧君默忧心如焚,苏将军猜,他愿不愿舍弃二十万将士,舍弃他的皇位,只为换你一人性命?” 刹那间,苏澜清明白了赵如海话里隐含的意思,他这是要拿他威胁萧君默退兵?!只惊讶了一会儿,苏澜清不在意地回答:“皇上深明大义,自有他的抉择。” 此话激怒了故作平静的赵如海,他大笑三声,面目狰狞地抽出尚插在苏澜清右肩的匕首,任那鲜血滴落在早已辨不清颜色的地上,道:“好!那便让我们拭目以待,萧君默是会选择救你,还是不救!”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澜清背靠木架,支撑住无力的身体,手腕早已被绳索磨得鲜血淋漓,腕骨高高肿起,遍体鳞伤,他失神地虚掩双眸,脑中浮现出萧君默的模样。 他与萧君默从小一起长大,是君臣亦是知己,儿时作为他的伴读,两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萧君默就连沐浴就寝都要他陪着,后来他去了边关,也时常思念着萧君默,记挂他是否安好。 苏澜清知道,他对萧君默早已不是普通的挚友之情,而是爱,北狄民风开放,对男风之事并不忌讳,但皇室中鲜少有人传出偏爱男风之事,这也是他不敢告诉萧君默的缘故。 他不清楚萧君默对他是何感情,故就让他把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这样默默地陪着他一辈子,仰头就能看见他便好。苏澜清深吸一口气,眸中散发出坚毅的光芒。 他必须要撑住! 他坚信,萧君默不会舍弃他,他定会救他! 次日临战,苏澜清模糊间感到有人解开了他手腕上的绳索,拖着他出去,久违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苏澜清眯起眼睛,被刺得睁不开,载着他的囚车缓缓前行,朝战场驶去。 耳旁传来簌簌的风声,隐约能听到将士们呼喝的声音,再次睁开眼,苏澜清被绑在木架上,远远的,他似乎看到了萧君默高大挺拔的身影。 “皇上,那好像是苏将军罢。”左护军傅淳眼尖地看到远处木架上的人影。 萧君默未答,他紧盯着远处,那日被抓去时,苏澜清分明着的是白衣,如今却血迹斑驳,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萧君默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内心却如惊涛拍岸一般,无法平静,半晌才云淡风轻地问:“不知赵大人这是何意?” 木架旁,赵如海从袖中掉落一把匕首,反手抵在苏澜清的脖颈上,细小的眸中迸发出尖锐的光芒,“萧君默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何人?老夫也不多言,若你缴械投降,归顺于我,老夫便放了他,若你执迷不悟,呵。”说着,手下的匕首又抵近了些,隐约有血丝顺着刀锋流下。 果然来了! 萧君默眼神微变,要他投降那是万万不能的,但让他眼睁睁瞧着苏澜清赴死,他似乎也做不到。 许久没有回应,赵如海心中有些慌,以为自己手上的筹码还不够重,于是他贴近苏澜清耳边,轻声说:“来,就让我们看看,你在他的心里有多重要。” 话音刚落,他将匕首狠狠地捅入苏澜清的肩头,之前被划开的伤口再次受创,鲜血迸溅,苏澜清猛然咬牙,硬生生将痛吟吞入腹中,额上顿时冷汗涔涔。 “苏将军!”傅淳等人自是看到了这一幕,他们都是苏澜清带出来的,感情非同一般,看他被俘,如同自己受伤一般难过,故他当即转向身旁一直不发一言的萧君默,眼神急切:“请皇上救苏将军性命!” 萧君默沉吟不语,他又何尝不想救苏澜清,但是事到如今,若他不受威胁,一鼓作气定能取得胜利,待赵如海被俘,再救苏澜清也未尝不可,赵如海不就仗着这个筹码,妄图威胁他退兵,若他偏不,定会令他乱了脚步,届时趁机发起猛攻,定能大获全胜。 但若是受制于人,必然要耗费更多精力才能让赵如海落网,不是万全之策。 澜清一定能明白他的心意的,萧君默心想,待大军胜利,他定会第一个去救他! 两厢权衡之下,萧君默吐出一口浊气,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似是做了甚么重大的决定般,朗声笑道:“赵大人只怕是活糊涂了罢?如今你身处下风,便想妄图以此威胁朕?” 赵如海一震,眼神怀疑,“莫非你不管他的性命了?” 萧君默笑得更是开怀,满不在乎地瞥了眼苏澜清,眼神冷漠,“赵大人可真是好笑的紧,你以为苏将军在你手上,便能以此威胁朕投降了么?痴心妄想!区区一名将军罢了,死了也不足惜,我北狄良将多得是,死一个朕也无所谓,况且被俘虏本就是他的无能,他该死!若是赵大人乐意,你随意处置。” 话音刚落,木架上的苏澜清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远处萧君默邪肆的笑容,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的话,但萧君默冷漠的表情与尖刻的言语,又不得不让他认清现实,他被放弃了……萧君默根本就没想过要救他,他说他该死…… 这一刻苏澜清忽然觉得这个相处了近二十年的人很陌生,多日来支撑自己一定要撑住的希冀在刹那间破灭,他只觉得很可笑,像是做了一场白日梦般,面上的表情似笑又似哭,干裂的双唇细微地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一瞬,苏澜清再度低下头去,眸中的光芒缓缓熄灭,如同死灰一般,浑身的伤口也不觉疼痛,连呼吸都低不可闻。 他以为萧君默会救他,他可以等,等他打赢了再救自己,牢中生活万分折磨,他却不愿放弃希望,就是为了活着回去见他,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了。萧君默根本不在意他的性命,他死不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身为一名将军,苏澜清每上一次战场,都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他明白,为国捐躯是应该的,但是得知自己被萧君默毫不犹豫地抛弃,心爱之人完全不在乎他的生死,强撑着到战场,只换来一句你该死,心中的痛还是如活剐般蔓延开来。 苏澜清垂着头,腹部受了重重一击,他咬牙忍住疼痛,眼看着赵如海泄愤一般,刀起刀落,霎时便是数个血口在身上,红色的血溅到脸上,还是温热的,但他却觉得身体很冷,体温一点点在流失。 耳边嗡嗡作响,两方似乎打起来了,苏澜清垂着头,眼前一片白茫,只觉胸口如同被人探进了一只手,揪住心脏狠狠撕开,又用千万根针在上面猛戳,疼得几乎要窒息,眼角也微微濡湿,迷了眼眶。 大抵是他太无知了罢,萧君默心里根本没有自己,所以他没错,错的是他,他以为自己在他心里会有一点点的分量,但是并没有,满怀希望却换来这样的结局,换来一句你该死! 呵,何其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绳索被胡乱地解开,苏澜清顿时脱力地倒向前方,没有摔在坚硬的地上,却是倒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澜清,澜清。”萧君默接住苏澜清的身体,感觉到他的身子瘦的可怕,触及都是铬手的骨头。他手下全然不敢用力,生怕碰疼了他身上的伤,萧君默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急声唤他。 幻听了么…… 苏澜清缓了一阵,慢慢睁开双眼,定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东西,他对上萧君默焦急的眼神,嘴角牵出一个难看的弧度,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不是觉得他该死么,如今这又是何意? 胸口渐渐泛起难忍的疼痛,苏澜清重重咳嗽起来,浑身的伤口在这一刻很不客气地造起反来,鲜血夹杂着血沫大口大口地从嘴里涌出,五脏六腑如同有烈火在烧一般,恨不得当即死过去一了百了。 “澜清撑着,朕立刻带你寻军医。”萧君默大惊,连忙抱着苏澜清站起身。 苏澜清闭了闭眼,忽的余光瞥见离他们不远的一名叛军,装死躺在地上,见萧君默起身时不注意,骤然跳起,手中匕首重重掷出。 “唔嗯!”苏澜清后心剧痛,匕首没入身体,口中喷出鲜血。 “澜清!”萧君默接住他的身子,满手的红色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目眦尽裂,心中如同有刀在剐一般,嚯的起身冲到那名偷袭的叛军跟前,一脚踩住他的胸口,直直将这名叛军踩得口吐鲜血,萧君默又拔出随身佩剑,歇斯底里地朝叛军的身上刺,扎出无数个血洞,染红他的裤脚。 丢下剑,萧君默扑到苏澜清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揽入怀中,“澜清!朕这就带你寻军医去,撑住!你会没事的!”匕首刺入苏澜清后心的那一刻,萧君默慌了,他紧抓住怀中人的手,抱他起来,脚步凌乱,如今是三月天,苏澜清的手却冰凉刺骨,他颤抖着手握住他的掌心,想以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苏澜清轻咳,看到匕首掷出之时,他下意识的用自己身体替他挡住危险,他勉力抬手,若无其事地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却越抹越多,鲜血顺着下颌如小溪般不停地流下,染红了萧君默胸前的甲胄。 “哈哈哈,萧君默,你也有今天!苏澜清必死无疑!是你亲手送他上了死路,你活该!”赵如海被抓住,双手反剪在身后,却仰天狂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脸色涨得通红。 “你住嘴!”萧君默大怒,抽过一旁傅淳身上的佩剑,只听唰唰几声,赵如海尸首分离,惨不忍睹,到死还瞪着眼睛,他扔掉手中的剑,抱着怀中人想要上马回军营。 “唔……”被颠得伤口剧痛,苏澜清眼前昏花,漫无边际的黑暗朝他袭来,他自知是撑不到军营了,便勉力推了推萧君默的胸膛,想让他停下来。 “澜清,你别说话,撑住!”萧君默脚步不停,看到苏澜清浑身是伤,他心痛如刀绞,不停加快速度,心中充斥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慌乱。 “皇上……”苏澜清竭力让他停下来,体力流失的越来越快,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咬咬牙,苏澜清忽视身上的疼痛,哑声问:“胜了么?” 萧君默用力点头,明明他们已经擒住叛臣赵如海,剿灭了叛军,但他的心头莫名盘旋着一股悲哀,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失去一般,他紧紧抱着怀中人,不肯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萧君默抱紧苏澜清冰凉而消瘦的身体,将人搂在自己的胸前,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澜清你撑住,千万别睡着,知道吗?” “胜了便好。”既然胜了,那他的死便不是没有价值的,为国捐躯也没甚么不好,只是这心被伤了,大抵再也无法复原了罢。苏澜清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他深深凝视着萧君默的脸,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想要握住又立刻瑟缩回来。 手指被抓住,苏澜清抬眸,视线撞入萧君默深如潭水的眸中,那眼里清澈地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一定很难看罢,苏澜清闭了闭眼,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轻轻地靠在萧君默的肩头,任由疼痛剥蚀他的神智,下一刻眼泪奔涌而出,声音低不可闻:“萧君默,我恨你……” 他好恨!恨萧君默太过迟钝,不懂他的感情,但更恨自己太过懦弱,没有勇气告诉他,他心悦他。曾经有多爱,如今便有多难过,苏澜清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若有来世,他不要再爱上他,不要再默默地注视他的背影,不要再把所有的爱恋与痛苦藏在心底,就让他们做个普通的君臣,不再相知,不再相见,也不再单恋。 “澜清……”萧君默看着怀中的苏澜清泪如雨下,心中仓皇失措,方寸大乱,方才那种即将失去甚么的感觉再度归来,他的内心恐惧万分,连说话声都带上了颤音,“澜清,你睁开眼看着朕,再陪朕说说话!你别睡!”萧君默惶惶不安,抱着苏澜清的双臂紧了紧。 苏澜清没有回答,他轻笑一声,挣扎了二十年的独角戏终于要结束,不知为何竟有种解脱之感,没有了他,萧君默也能过得很好,做北狄的圣明君主。苏澜清苦笑,眼前越来越模糊,黑暗渐渐淹没他的视野,吞噬他最后的清醒,浑身的力气在那一刻被尽数抽空,手滑落的瞬间,他听到自己说:“愿来世……再不相见……” 再也不,喜欢你。 萧君默眼看着怀中人的头垂了下去,呼吸戛然而止,巨大的恐惧感将他淹没,他瞪大眼睛,颤抖着探了探苏澜清的鼻息,又摇了摇他的身体,轻唤他的名字,以为他还会像方才那样,醒过来瞧着他,虽然虚弱,却还是活生生的。 “皇上请节哀顺变,苏将军他……去了。”左护军傅淳哽咽道,曾经追随过苏澜清的将士们都低下头抽泣,掩住眸中的哀伤。 “不……”萧君默猛地摇头,他不信!他与澜清从小便认识,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君臣,他怎么会不顾诺言,突然离开自己,不会的,“你们别挡着朕,朕要带他去看军医,他会没事的。”萧君默抱着苏澜清站起来,踉跄着往前走,一路喃喃自语,在旁人看来更像是自我麻痹,不愿接受事实。 左护军傅淳见状,哀痛之余,只好跟上前去,趁其不注意一记手刀劈落,萧君默倒地,晕过去。 再度醒来,萧君默一言未发地呆坐着整整一日,才吩咐左护军等人准备回程,大军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皇宫,萧君默亲自将苏澜清厚葬,还给他安排了一位守陵人,怕他独自一人寂寞。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许多日,萧君默实在抵不住思念,散朝后来到苏澜清的将军府,空无一人的府中,无处不透露着主人生前的好习性,他推门走入苏澜清的房间,虽蒙了层灰,倒也十分整洁。 萧君默在床上坐下,被褥上仿佛还带着苏澜清的味道,他揪着被褥凑到鼻间,深吸一口气,眸子酸涩起来。起身逃也似的来到书房,满屋子的书和字画,苏澜清作为将军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便是,他文武双全,文韬武略样样拿得出手,实乃才子也。 随手翻开书架上的一本书,里面掉落一张纸,缓缓飘落在地上,萧君默弯下丨身去捡起,展开,愣住。 上面赫然是他的画像,右下角还以隽秀小楷写了两行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感觉有甚么震荡在他的胸膛,疼痛之余,还令他耳边嗡嗡作响,萧君默神使鬼差地抽出另一本书,里面也夹着他的画像,再抽一本,还是有,每一本里面,都夹着他的一张画像,右下角写着同样的一句话。 他坐着的、骑马的、小憩的、花园散步的,每一幅画都不尽相同,但都是他,可见画画之人的用心,默默地看着他,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心意画在纸上,却止于口中。 萧君默骤然明白了苏澜清对自己的感情,也明白了他临死前最后那话是何意,他这分明是在怨他不明白他的感情啊。而他自负地忽略澜清的感情,以为他会明白,为了更快的胜利,便用那般尖锐的言语中伤他,摆出满不在乎的姿态,任由赵如海对他连连重创,直接造成了两人的误会。 “澜清……”萧君默骤然哽咽,这一刻他不仅明白了苏澜清对自己的爱意,也明白了他自己对苏澜清的感情,原来他一直在乎着他,却不自知,反而亲手将他送上了绝路! 莫大的后悔席卷了萧君默的心,他颓然倒在书架前,怀抱着那些画,眼泪夺眶而出,湿了画卷,也湿了那上头画者的名字。 “澜清……澜清……”萧君默泣不成声,揪紧胸前的衣襟,褶皱得不成样子也全然不顾,他死死地盯着怀中的那些画,眼前仿佛出现了苏澜清画这些画时的场景,专注而认真,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仔细回想起来,澜清似乎总是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只要他回头便能看见他,若他需要他,他也会即刻入宫,纵使刮风下雨,也从不推延,看着他的眼神,一直都是温柔而噙着笑意。澜清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而他,萧君默,这个最大的傻子,丝毫不知苏澜清的爱意,还用那般刺耳的言语讽刺他,令他难过而死。 他怎会如此糊涂!感受不到澜清对自己的爱意,也迟于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亲手酿造了这一场悲剧!萧君默大悲,以头撞在坚硬的书架上,额上磕出血也置之不理,泪水模糊了双眼,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苏澜清站在他面前,含笑看着他,唤他皇上,萧君默颤抖着伸出手去,触到的却只是一片虚无。 泪水再次决堤而出,眼前只是苏澜清留下的画,其他甚么也没有,这一刻他不得不相信,苏澜清的确死了,被他亲手送上万劫不复的死路,再也不会回来。 若有来生……萧君默以头撞地,悲怆不已,若有来生,他定不负他心意,将他视若珍宝,再不放手! 萧君默向后靠在书架上,骤然脑中袭来一阵刀割般的剧痛,顷刻间便不省人事。 第二章 .今生再遇 第二章.今生再遇 再度醒来,头痛欲裂,定了定神,萧君默惊觉自己竟不知何时回到了宫中,他掀开被褥,起身扶着脑袋,愣住。 为何这是他还未登基,尚是太子时期住的乾清宫?走错了? “殿下,您醒了啊。”他的贴身随侍福禄从暗处走出来,一边让宫女去置备洗漱的用具,一边走到床边道:“殿下昨日喝醉了,皇上特意吩咐让您今日不必上朝。” “放肆!朕是皇帝!”萧君默听言大怒,瞪着床边的福禄。 哪知福禄闻言惊恐地睁大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殿下慎言呐!来人,快呈醒酒汤上来。” “大胆奴才,你称朕为殿下,那如今的皇帝又是何人?”他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妄为之人,胆敢冒充他,让他知道,定要灭他九族! 福禄愣了愣,面上露出狐疑的神色,“当今圣上乃是殿下的至亲,泰和帝呐。” 泰和帝?萧君默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目,泰和是他父皇在位时期的年号,当他登基后,他便把年号改为了嘉敬,按理说,今年应是嘉敬元年才是,萧君默咋舌,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福禄,许久他咽了口唾沫,听到自己问:“如今是何年?” “殿下,今年是泰和二十八年。”福禄答。 泰和二十八年,呵,离他正式登基尚有三年距离,萧君默心底涌起莫名的狂喜,连带着身体也微微发抖起来,半晌,他又问:“那苏澜清苏将军呢,他人在何处?” “苏将军近日成功剿灭流寇归来,现下正在正德殿见皇上呢。”福禄越回答越纳闷,殿下这是怎了,为何一副甚么都不记得的模样,难道昨日喝醉,坏了脑子? “你下去罢,把门带上。”萧君默握紧双拳,拼命按捺住心底的激动,故作镇定地目送他离开,待福禄出去后,他猛地开始抓头发,将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口中溢出欣喜若狂的笑声,恨不得当即出去蹦几圈。 这么说,他是重生了? 回到了泰和二十八年,他尚是太子的时候,这个时候,他还未登基,叛臣赵如海还未造反,苏澜清也未死,一切……都还来得及! 萧君默脑中回想起前世苏澜清死在他怀中的模样,含泪的眼睛不甘地闭上,切断了最后一丝希望。后来他到将军府看到了他留下的画,明白了苏澜清对他的爱意,以及自己对他的感情,萧君默默默握拳,既然重来一世,这生他定要履行诺言,誓不负他! 想着,萧君默起身洗漱,赶往御花园,他记得前世苏澜清见完父皇之后,会在御花园里等他,他此刻赶过去,时候应当正好。而且他记得澜清受了伤,待会儿他得好好看看才是。 怀着激动的心情,萧君默脚下生风,几乎是跑着过去,到了御花园,他四处张望,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苏澜清的身影。 莫非还未从正德殿出来? 怀着疑惑,萧君默赶到正德殿,却得知苏澜清早已离开的消息,他失望地低下头,心底不知缘何滋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被勘破了甚么一样,萧君默只好转头对福禄道:“去取几根上好的人参过来,备马车,去将军府。” 福禄连忙去准备,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将军府门外,萧君默下车,仰头望着熟悉的地方,上一世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也是最撕心裂肺的一次,再度醒来,却是重生之后,道是老天待他不薄,给了他重头再来的机会。 步入将军府内,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正如那人的性情,萧君默心知澜清素来不喜热闹,故府中连侍奉的小厮都少之又少,经常得见的便是侍女如月,萧君默走到院子里头,正巧遇上从里头出来的柳御医,“柳御医,澜……苏将军伤势如何?” “不碍事,多养着些,过段日子便会痊愈。”柳温恭敬地回答,末了又补一句:“将军喝了药,已经歇下了,若是殿下要去探望,切记轻声一些。” “本宫知晓的。”萧君默别了柳御医,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绕过几扇屏风,苏澜清的床映入他的眼帘。 萧君默突然止了脚步,不知该如何往前,脚下似有千斤重,令他几乎抬不动步子。苏澜清躺在床上,身着白色亵衣睡得安稳,清浅的呼吸声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的确是重生了,他的澜清也再度归来! 迈动沉重的步子,萧君默缓步前行,如同走了一辈子那么久,才走到床边,他低头凝视着床上苏澜清安静的睡颜,眸中酸涩起来,仰起头动了动喉结,强忍着才没失态。 越是重逢之时,萧君默的心情越是无法平静,他在床边坐下,动了动手却又不知该做些甚么才好,他这才发现自己跟个傻子一样,想要真心对一个人好,却丝毫不知该怎么做。 萧君默小心翼翼地往床里靠了靠,手指碰到苏澜清露在外头微凉的掌心,他犹豫良久, 才缓缓握住他的手掌,将他小心翼翼地裹在自己的掌中。 上一世临死之际,他的手也是这般,冷得仿佛没有一丝温度,萧君默握着他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除却这个,他竟不知自己能为他做点甚么。 抚上床上人的脸颊,萧君默细细地抚过熟悉的每一处,从紧闭的眼睛,到挺秀的鼻梁,再到苍白柔软的双唇,萧君默记得上一世苏澜清死前,嘴唇干裂,面色惨白,*上已经受到了重创,末了心上还被他狠狠地插了一刀,流不出血,却痛不欲生。 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着萧君默的心,然眼睛却是酸涩的,萧君默哽咽,伸出的手随之颤抖着,隔了好久才,跃跃欲试地俯下丨身去轻轻抱住床上人微凉而瘦削的身子。 他的澜清,活生生的、会笑会哭的澜清,回来了…… “嗯……”苏澜清梦中感到有甚么人压在他的身上,惊醒过来,睁开眼便看到萧君默的脸,他霎时没了睡意,“你……”他怎么来了? “澜清,你醒了?”萧君默从苏澜清身上起来,凝视他澄澈的眸子,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一时之间竟然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定了定神,萧君默强迫自己露出一抹笑容,取来放置在手旁的几根人参,道:“这是我从宫里给你带来的,对身体有极大好处,你这人太不会照顾自己,我这便让如月去给你炖了,流了那么些血,必须好好补补身子。”说着,萧君默起身要唤府中侍女如月进来。 “等等。”苏澜清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又似触及了甚么不该碰的东西,猛地瑟缩回来,他忍着身上疼痛,撑着坐起来靠在床沿,看了萧君默许久,才哑声说:“人参何其珍贵,殿下还是自个儿留着罢,不必浪费在臣身上,臣过阵子便没事了。”语毕又撇过头去,神态疲惫,不愿见他一般。 萧君默奇怪,前世的苏澜清不是这般对他说话的,他给的人参也默默地收下了,分明是很熟悉的人,此刻却像隔了一道幽深的沟壑,怎么也跨不过去。 萧君默愣了会儿,尴尬地放下手中的人参,是他魔障了,即使重来一世,发生的事情也不会与前世尽数相同,他抬头,眼神透露着关心,“澜清,那让我瞧瞧你的伤罢,疼么?”他知道澜清最怕苦,病了伤了也不愿喝药,令人心疼。 说着他便要伸手过去,眼看着就要碰到苏澜清的亵衣,谁知床上人猛地往里躲,背撞在坚硬的床架上,发出咚的一声响,萧君默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急声问:“撞到哪儿了?疼不疼?快给我看看!” 苏澜清紧闭着眼,死命咬着牙齿,眼前一片昏花,好半天才缓过来,伤口处沁出丝丝温热,竟是撕裂了,他也没在意,顺势靠在最里头的床架上,推开萧君默想要伸过来的手,“不劳殿下费心,臣无事。” “你当我眼瞎了吗?这怎能叫无事。”萧君默没有注意到苏澜清奇怪的语气,伸手要去揭他衣服,被用力推开,身子僵在原地。 萧君默看着苏澜清的眼神,不是他熟悉的温和,总含着笑意,而是陌生与冰冷,他冷冷地瞧着自己,眼神中的拒绝再明显不过。 “澜清,你……”萧君默心中再度生出来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手心冒出细汗,紧张得仿佛两人初次相见,半晌,他笑着起身,“对了,你不是怕苦么,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蜜枣,快含一颗去去苦味。”一盘晶莹的枣子呈上来,萧君默献宝一般,笨拙地捻起一颗送到苏澜清的唇边,忽然,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床上人手抬起,整盘蜜枣直直打翻在地上,四处滚开。 苏澜清闭了闭眼,神色冷淡,他早该想到,怎会只有他一人重生,没想到萧君默也带着前世记忆活了过来,他现在对他的态度,不正是他前世梦寐以求,却至死未得的么? 他忽然很想笑,老天爷真是和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让他满怀恨意的死去,又给了他再世的机会,却没告诉他,萧君默也会再度回来,他的温柔以待迟来了整整一世,可惜这一世他已心如死灰,不会再让自己陷进去。 既然如此,索性把话说明白罢,苏澜清想着,侧头看满脸讶异的萧君默,冷声道:“殿下不必如此,苏某消受不起,上一世是我太过天真,到死方知悔恨,因此这一世烦请殿下当做甚么也不知道罢,免得伤人伤己。” 萧君默听言浑身重震,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骤然想到御花园中的等待,本应在那里等他的人自始自终没有出现,悄无声息的便离了宫,又想到他拒绝接受自己的人参,语气冷淡形同陌路,他还推开自己,拒绝他的关心,以那般冷漠的眼神瞧着他,就连最爱的蜜枣,也毫不犹豫地推翻在地,如同他们的关系,四处滚落散开,即使再次捡起,也是蒙了层灰的,不复当初。 所有的所有,结合成一个念头,盘旋着攀入萧君默的脑中,令他惊恐万分,他颓然坐倒在床沿,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极久极久,他才浑浑噩噩地听到自己问:“澜清,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萧君默甚么都明白了。 ——苏澜清,也重生了。 他记得萧君默如何无视他的真心与付出,记得他一句你该死,记得他是怎么难过而亡,所以这一世,他不愿再和他有瓜葛,是含怨归来,报复他来了! 苏澜清冷笑,萧君默和他一样,都被老天赋予了第二次活着的机会,然这何其可笑?本想再不相知,再不相见,两人却都带着前世痛苦的记忆重生,互相折磨,这算是老天给予他的玩笑么? “澜清……”萧君默的声音响起,苏澜清抿唇,若无其事地撇过头,装作没看见萧君默黯淡的神色,强迫自己不要再回想前世的事情,往事已经过去,这一世,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屋中安静得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苏澜清藏在被褥底下的手渐渐握紧,心中烦闷非常,一眼也不想再看到他,于是他转头看萧君默,一字一句道:“殿下既然知道了,那臣便直言不讳,今生臣与殿下只做臣子,不谈别的,故殿下请回罢。” 甚么叫只做臣子,不谈别的?萧君默目瞪口呆,他这是要把他们的关系全都撇清么?前世那般喜欢,今生却想要全部放下,谈何容易? “澜清,你别这样。”萧君默身子往前探了些许,果不其然看到苏澜清下意识地后退,他低头掩住眸中的失望与悔恨,心时时刻刻在抽痛,最爱的人就在眼前,好不容易重来一世,以为自己能够竭尽全力补偿他,却得来这样的结果,多么讽刺?他叹息一声,说:“我知道你怨我,这是我自找的,但别再躲我好么?” “不,我不怨你。”出乎意料的是,苏澜清这般回答,他转头看萧君默,眼神清明,没有任何波澜,如同死水一般模样,“没有爱,何谈怨?” 萧君默呼吸骤停,他闭上沉重的眼皮,又缓缓睁开,胸口如有尖刀插入,狠狠地剖开他的胸膛,将五脏六腑划得粉碎,眼睁睁看着自己支离破碎却无计可施。良久,他动了动喉结,问:“澜清何其绝情,所有的一切,你都要忘光是么?”怀揣着最后的期待,他希望看到他摇头或者说不,然而—— 苏澜清闭眼,重重点头,“是!”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萧君默哆嗦着双唇,眼前甚么都看不清楚,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故作平静道:“你好好养伤,快些好起来,我……先走一步。”说完逃也似的离开。 果然古语说的不假,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报应,果然来了…… 第三章 .心灰意冷 第三章.心灰意冷 萧君默脚步踉跄地离开将军府,到了马车上,他颓然靠在一边,疲惫地闭上眼。苏澜清冰冷决绝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萧君默从未想过,一直温柔含笑的眸中,也会有如此冷漠的眼神,如同在他头上泼了寒冬三月的冰水,冰凉刺骨。 马车缓缓前行,透过车窗,萧君默看到将军府离他愈来愈远,直至完全消失不见,他失神地坐着,连马车到了皇宫,侍卫在外头唤他都没听见。 走在回乾清宫的路上,萧君默面无表情,仔细看才发现他的眼神十分黯淡无光,忽的一个明黄色的人影从拐角处出来,两人视线撞上,萧君默猛地回过神来,恭敬道:“儿臣见过父皇。” 来人正是泰和帝,他看了眼萧君默,大步走到他面前道:“朕听闻你去将军府探望苏将军了,不知将军伤势如何?” “柳御医说不碍事。”萧君默回答,见泰和帝抬步前行,忙收拾好情绪跟上。 “无事便好。”泰和帝往前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感慨:“苏将军实乃我北狄不可多得的将才也,看到他受伤,朕也是十分担忧啊。”说着他顿了顿,“对了,再过不久便要举办皇家狩猎,朕听闻苏将军武艺极好,对狩猎之事也有所研究,君默可以和他多切磋交流,有利进步。”作为皇帝,自然是希望最看重的太子能够一举夺冠的,这也是他说这番话的缘由。 萧君默闻言一愣,忽如醍醐灌顶一般,猛然抬起头来。是了,他不是发誓若有来世,定会将澜清视若珍宝的么?若因他几句狠心的话便轻言放弃,那还是他么?正巧狩猎将近,他可以借此机会与澜清多多相处,拿出诚意来感动他。 不管苏澜清说得如何绝情,想要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就凭他前世对自己默默无闻的付出,战场上奋不顾身救他性命,萧君默便敢断言,他对自己还是心存感情的,只是被他辜负了,所以冰封自己,把自己伪装起来罢了。 澜清是被他伤的太深了,萧君默想到便心痛,这一世他要做的便是竭尽所能挽回他的心,再不让他对自己失望,而不是郁郁寡欢,一蹶不振。 想到这萧君默忽的有些激动,连眼神也亮了起来,心脏急促跳动,袖下双拳紧握,他当即朗声回答:“父皇说的是,儿臣记下了。” 别了泰和帝,萧君默脚步轻快地步向乾清宫,方才郁结于胸的心情全都烟消云散,双拳依旧紧紧握着,他回头看了眼将军府的方向,唇角勾起坚定的笑容。 这一世他誓要追回澜清,一辈子对他不离不弃! 翌日,泰和帝散朝回到御书房,听闻明月公主入宫探望,便来到文华殿的偏殿,皇后与明月公主已经等在那儿,他抬步进去,细细地打量了明月一番,与上次入宫一模一样,甚至气色更好了些,由此他笑道:“明月长大了,真是越来越标致了啊,好,真好!” “可不是么。”皇后徐氏笑得开心,握着明月的手细细揉捏,半晌又似想起了甚么,对泰和帝道:“皇上,明月今年也有十六了罢?是时候婚配了,明月可有中意的人选?” 明月公主羞涩低头,红晕攀上白皙脸颊:“回皇后娘娘,并无。” “既然如此,那朕便和皇后商量商量,给明月择一名好夫家,如何?” 明月轻轻点头,三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泰和帝在椅子上落座,一个人选在他脑中浮现,他转头看皇后,询问:“听闻苏澜清苏将军尚未婚配,若择他为驸马,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徐氏听言细细斟酌,苏澜清十五上战场,双十年华封将,如今已二十有三,且人也稳重,做明月的驸马再合适不过,如此,她点点头,说:“不如传召苏将军入宫罢。” 泰和帝应声,让人前去传召。 此时的将军府,苏澜清正靠在床上看书,听闻皇帝召他入宫,便下床整了整衣襟,让人备马车,一盏茶后马车往皇宫而去。 “苏爱卿来了,来人,赐座。”泰和帝和皇后徐氏坐在几步之外,瞧着苏澜清谦逊有礼、不卑不亢的态度,愈看愈觉得十分满意,苏澜清俊秀,明月也标致,真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也。 清了清嗓,皇后徐氏委婉地表明了要苏澜清入宫的原因,若是这两人能成为夫妻,实乃一件好事。 苏澜清听完并没有心生波澜,上一世也是如此,皇上想要赐婚他与明月公主,然他寻了个理由拒了,那是因为他的心已经给了萧君默,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但是这一世全然不同,他还是会拒绝,却不是因为萧君默,而是不想再爱了。 前世付出真心,却得到那样的结局,故这一世他是断然不敢再那般了,况且若不是萧君默,他也想不出他能对谁再付出深爱,今生就让他独自度过便好,别耽误了公主。 这般想着,苏澜清意图开口拒绝,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萧君默闯了进来,苏澜清大吃一惊,想说的话噎在喉中。 他怎么来了? 萧君默见泰和帝与皇后都盯着他看,连忙解释:“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本想去寻苏将军切磋武艺,听闻将军入了宫,便赶过来见他,一时忘了礼数,请父皇母后见谅。” 事实并非如此,萧君默在花园赏花,听闻宫人说起明月公主入宫,突然想起上一世有这么一回事,故匆匆赶了过来,正巧听见父皇说的那席话,生怕澜清和他赌气,答应下来,便不顾一切闯了进来。 “起来罢。”泰和帝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又将目光看向苏澜清,问:“苏将军想好了么?明月是我北狄名正言顺的公主,做她的驸马,乃是祖辈的荣誉。” 萧君默呼吸停了一拍,不等苏澜清回答,便急忙说道:“父皇这是在给明月选驸马么?儿臣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罢。” “儿臣以为,苏将军虽品行高洁,为人正直,但毕竟经常出门在外,若是公主嫁了过去,一直在府中孤独等待,岂不是寂寞非常?” 萧君默说完,苏澜清猛地抬头看他,他想说的就是这些,没想到这一世萧君默替他说了出口,虽是了却一桩难事,但也徒增他的烦恼,平白欠了他一个人情。 泰和帝沉默,与皇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萧君默说的句句在理,苏澜清虽然很好,但毕竟是个将军,常年出门在外,往坏的一面想,万一将军以身殉国,公主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 不,这绝对不行。泰和帝皱眉,顿时放弃了要给两人赐婚,和皇后寻了个理由,便让他们离开了。 萧君默和苏澜清一前一后,走到无人的暗处时,他忽的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苏澜清的去路,凭借身高优势,萧君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默地看了他许久,忽的松了一口气,道:“澜清,你本来也是要拒绝的罢?” 苏澜清没有回答,他绕过萧君默想要离开,突然手腕被抓住,整个人被他抵在墙上,萧君默的双臂撑在他的身体两侧,他惊愕仰头,撞入身前人深邃的眸中,两人呼吸交织在一处,半晌,苏澜清回过神来,撇过头不看他,“请殿下让一让,臣还有事。” “澜清,我们好好谈谈行么?”萧君默软了口气,眼神恳求。他知道自己前世错的离谱,活的很糊涂,所以今生会尽他所能对澜清好,补偿他,可是,他连这样的机会,都不配拥有了么? “臣和殿下没甚么好谈的,还请殿下让让。”依旧和方才一样冷淡的态度,苏澜清长睫低垂,眼神微暗,他和萧君默已经没甚么好说的了,如他所言,今生只做臣子,不谈别的。 “澜清,你在撒谎。”萧君默没有让开,反而更贴近了一步,凝视着苏澜清的脸,“你心里分明对我还有感情,你……” “殿下想必是糊涂了。”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苏澜清抬头盯着萧君默,眼神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的,“臣对殿下早已没有任何感情,也不希望再有甚么瓜葛,还请殿下大人大量,放过我罢。” 他竟然这么说!萧君默倒抽一口冷气,怔愣之际苏澜清已挣脱他的桎梏,大步离开,他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心痛如绞。 萧君默闭上双眼靠在墙壁上,脑中浮现前世苏澜清的笑容,无论做甚么事,他的目光都追随着自己,永远笑脸相迎,温柔以对。场景一转,回到苏澜清方才冰冷的模样,仿若两人已是陌路人,萧君默不禁苦笑连连。可是这能怪何人呢,只能怪他自己前世不懂珍惜,今生徒悔恨呐。 消沉了一阵,萧君默挺直身体,深吸一口气令自己静下心来,赶走多余的思绪。他知道澜清是一时气话,所以不能往心里去,更不能就此放弃。 这般想着,萧君默重新振作起来,抬步往外走去,让福禄备车去将军府,大好的机会在眼前,他怎能不好好利用,无论如何,他都誓要挽回澜清的心,一定! 第四章 .前世情深 第四章.前世情深 苏澜清匆匆离开,回到将军府才停歇,发觉自己已是汗流浃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出一口炙热的浊气,苏澜清闭了闭眼,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屋里走去。 咸涩的汗水流过尚未痊愈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这疼痛将苏澜清从恍惚中拉回现实,他打开药箱脱下自己的衣服,仔细地给自己换药。 放下药瓶,苏澜清披好衣服,让如月去煎药,自己则靠在床上,长睫虚掩。想到萧君默悔恨的模样,他叹息一声,不知该哭还是笑,上一世他翘首以盼的温柔,到了这一世,却是不敢再要了。 萧君默战场上的冷言冷语,如同三尺寒冬里的一盆冰水,从他炽热的心上浇下去,只是一瞬,便彻骨寒凉,想要回暖,谈何容易? 既然只是他一厢情愿,为何还要让他们重来一世,双双背负着痛苦的包袱再度相见? 正想着,如月送上药来,苏澜清低头瞧着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却再也不会有人给他送来一包蜜枣,他苦笑,仰头将药汁咽下,虽然苦不堪言,倒也符合他现下的心境。 疲惫涌上心头,苏澜清和衣而卧,闭上眼不多时便坠入沉沉梦乡。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极其美好,却又极其残酷的梦。 梦中,他回到前世和萧君默独处的时候,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他在府中休息,萧君默忽然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快步走到他面前,献宝般将盒子递给他,笑道:“澜清,打开看看。” 苏澜清挑眉,接过盒子轻轻打开,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一管碧色的玉箫,他愣了愣,在萧君默含笑的眼神中拿出它,握在手中,玉箫温润的触感和极好的音质,无一不表明它是一管上好的萧,怕又是哪寻来的稀奇宝物罢。 “这是我出门游历之时寻到的,乃先人留下的遗物,听闻是乐器大家连生留下的,天下仅此一件,澜清,喜欢么?”萧君默自豪,他心知澜清喜爱乐器,特意为他寻来。 苏澜清屏息,连生他怎会不知,历史上有名的人物,他铸造的玉箫,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没想到竟让萧君默寻到,还赠给他。 “澜清,祝贺你封将,双十生辰快乐。”萧君默笑着拉他到庭院中坐下,非要让他吹一曲才肯罢休,苏澜清无奈只好将玉箫放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忽然画面一转,萧君默长身玉立,而自己则被紧缚在木架之上,明明萧君默就在咫尺可见的地方,苏澜清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那般远,怎么也触碰不到。 怀着期待的心情,他满心以为萧君默会救自己,然而他没有,他根本无所谓他的生死,依旧是熟悉的声音与脸庞,却说出这世上最残忍的话语。萧君默并不在乎他的生死,之前他对他的好,全都是假的。 是他太过天真,以为他对自己,哪怕只是有一点点好感也罢,但事实上萧君默只拿他当兄弟,如今又满不在乎地说出这番话,深深刺痛他的心。 苏澜清低着头,一直坚强如山的他,眸中酸涩了,直到他为萧君默挡下匕首,面临死去之际,他才开始悔恨,后悔自己付出真心却爱而不得,后悔他活的糊涂,因此若有来生,他再也不要爱上他! 不知何时,苏澜清从梦中醒来,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床顶发呆,眼前有些模糊。他为何又梦到了这些事情,说好不再想的。 起身到窗边坐着,苏澜清从手边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的正是萧君默送的那管玉箫,放得久了上面蒙了层灰,苏澜清掸了掸,放在眼前细看着。 透过碧色玉箫,他仿佛又看见了萧君默赠他时的欢喜神情,那模样令苏澜清误以为他也是喜欢他的,哪怕只有零星一点,但是他错了,萧君默根本不在乎他生或死,一切都是假象。 梦醒了,他也该清醒,不要再沉迷于过去的美好当中,平添烦恼。 此时此刻,萧君默正来到将军府门外,他下了车仰头望着门上的牌匾,每一次来,心境都是截然不同的,不知何时,他才能欢欢喜喜地出入这里,再度拥那人入怀。 “将军,太子殿下来了。”如月敲门禀告,苏澜清手一滑,玉箫掉落在地上,他连忙捡起放回盒中,塞回抽屉里。萧君默又来作甚,苏澜清蹙眉,起身出去。 萧君默走到庭院中,心念之人已经在等他,见他出现跪下便要行礼,他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他的手臂,将人托起来,道:“澜清不必如此,我来找你,是有话想说。” 两人站在院里,四周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知趣地退开,不打扰他们二人说话,然这样的安静反而让苏澜清有些不适应,想要躲开萧君默,他撇过头不看他,“殿下想说甚么?” “我……”酝酿了一肚子话要说,到了人跟前,反而不知从何说起,萧君默思忖,澜清这般冷淡的最主要原因,不过是他前世战场上的冷漠,只要将这事解释清楚,是否他们就可以…… 沉默半晌,萧君默低声开口:“澜清,我并非是不想救你,那番话……只不过是刺激赵如海,惹他方阵大乱的,我承认是我自私,为了战事快些胜利,利用了你,但那些话不是真心的,我怎会不顾你的生死?” 苏澜清听完眼神微变,内心震了震,但片刻便止于平静,即使这样,他也已是心灰意冷,难以回暖。 “后来回到将军府,我……看到了你画的那些画。”顿了顿,萧君默又说:“我才发现自己并非对你无情,只是我活的糊涂,没有察觉出来对你的感情,所以……澜清,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这辈子我会对你好的,你信我。”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应令他很高兴的话语,此刻在苏澜清听来却无比讽刺,他退后一步,拿眼冷冷地瞧着萧君默,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萧君默,这莫不又是你骗我的把戏?”前世是他太过天真,今生绝不一错再错! “澜清!”萧君默大惊失色,“我没有骗你,你相信我!” 然苏澜清却是摇摇头,道出一个字,无比冷漠,“不。” 萧君默霎时面如土色,苦笑连连,罢了,他以为说清楚便能换回澜清的心,看来是他想多了。澜清被他伤的何其深,若是几句话便能哄回来,那还是他么? 但他也不会就此放弃,消沉一会儿,萧君默暗自握拳,眼神坚定,既然如此,那他便慢慢用行动来让澜清知道,他这些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般想着,萧君默又多了分信心,忽然似想到甚么,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握在掌中。 这是他特意寻来的上好的伤药,但是若就这样送给澜清,定会被拒绝,故他想了想,说道:“澜清,这个伤药效果十分好,你收着,是父皇让我带给你的,他……” “别骗人了。”苏澜清打断他,神色淡淡,毫不留情地直接揭穿他的谎言,“皇上政事繁忙,哪会惦记着我一人,殿下不必白费心思,拿回去罢。” 萧君默一愣,递出瓷瓶的手顿在两人中间。 一时之间,气氛尴尬而微妙,萧君默定定地看了苏澜清很久很久,良久才缓缓收回手,泄气地垂在身侧,却是甚么话都说不出,澜清这是要完全和他断了关系么?不想见他,不和他多言,也拒绝接受他的东西……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苏澜清面色微变,疾步往外走去,迎面而来的是一名将士,名唤周穆,萧君默记得他,乃是右护军,与苏澜清关系不错,他来干甚么?想着,萧君默走到两人看不到的暗处,紧紧盯着。 只见周穆递给苏澜清几本书,笑容在他看来有讨好的意味,而苏澜清则接过书籍,仰头笑着看了周穆一眼,那笑容萧君默曾经也见过,前世澜清一直这般对自己温柔地笑,在他不知道的暗处默默无闻地付出,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但是他不珍惜,今生也不知能否再见到了。 萧君默忽觉眼前场景无比刺眼,这笑容本来是属于自己的,无端有了种被人抢走的感觉,但这是他咎由自取,他明白。萧君默重重叹息,不再多看,他背靠着墙壁,低头垂眸,内心郁闷。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的澜清对他彻底放下戒心,重新接纳他? 苏澜清走回来,表情轻松而眼含笑意,萧君默动了动嘴角,想要上前去,适逢影卫来报皇后召他有事,他紧了紧手指,抬步走到苏澜清面前,却是一言不发,在他惊愕的眼神中,把瓷瓶塞入他的手心里,转身匆匆离开。 苏澜清手握瓷瓶,上面还留着萧君默掌心里的温度,热热的,熨烫着他的手心,回到屋中,他将瓷瓶随手放在桌子上,盯着它看了许久,终是没扔掉,而是放到一个角落里,不再过问。 经过放置玉箫的抽屉,苏澜清脚步微停,瞥了一眼,随即更快地离开,他觉得很惶恐,看的出来萧君默的确是有悔过之意,但是他如何知道这是否是真心的,若他这世又陷进去一次,还是受到伤害,他该如何是好? 既然害怕受伤,不如一早便不要开始,不是吗? 第五章 .皇家狩猎 第五章.皇家狩猎 萧君默回到皇宫,径直向皇后所在的文华殿走去,紧蹙眉头心事重重,他记得前世澜清的伤过了很久才痊愈,故这一世特意给他寻来了上好的伤药,也不知他是否有用。 到了文华殿,萧君默抬步进去,皇后徐氏已经在等他,他走到她的面前行礼,接着在桌椅边坐下,“母后着急寻儿臣前来,是否有甚么要紧之事?” “是有事要同你说。”皇后抬手握住萧君默宽厚的手掌,笑得温柔,半晌才柔声问:“君默也不小了,听闻丞相的嫡女前些日子刚刚及笄,生的是如花似玉,学识也是极好的,不如召她入宫来说说话?” 皇后一番话说得含蓄,然萧君默还是听出了话外隐藏的意思,是要给他择太子妃罢,前世也是如此,只不过前世他没有拒绝,同意了见那小姐一面,但那小姐已心有所属,故此事不了了之,但今生不同,他若是见了那小姐,势必让澜清以为他并非真心悔过,不是真的要对他好,因此这是万万不能的。 思及此,萧君默沉声回答:“儿臣心知母后乃是好意,但……儿臣已心有所属,实在不愿辜负那人,故此事便不要再提了罢。” “是哪家姑娘?”皇后闻言睁大凤眸,面露惊讶。 萧君默摇摇头,低垂着的眸中露出丝丝叹息,“如今不是合适之时,待到时机成熟,儿臣自会禀告母后,请母后宽心。” 他还没有挽回澜清的心,自然不能将此事提前说出口,如今他要做的便是增加与澜清独处的机会,尽他所能对他好,相信终有一日,他会被他的真心打动。 “既然如此,那母后也不强求。”皇后收回手,眼神温和。她的儿子自小便十分懂事优秀,任何事情都能处理得很好,相信这件事上,也终会给他们满意的答复。 萧君默走后不久,泰和帝来到殿中,皇后瞧着他,便把事情的经过都尽数告知,随即叹息一声,道:“虽不知那人为何人,但妾身相信君默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皇上觉得呢?” 泰和帝将她纳入怀中,温柔地抱住,“既然君默自有分寸,那我们便不要操心了,看看再说罢。” “好。”皇后点头应声。 ****** 即使遭到苏澜清冷淡的态度,萧君默还是没有放弃,只要有空便借着切磋的理由来到将军府寻苏澜清,但碍于他身上的伤,萧君默并不会真的与他切磋,只是安静地坐下来,讨论习武的一些心得。 一开始萧君默不是没有看到苏澜清眼中的不耐,但他逼迫自己装作没有看到,慢慢的,他发觉澜清似乎没有那般厌恶他的到来了,萧君默抬眸看对面的苏澜清,见他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甚么。 看天色已经差不多,萧君默便告别离开,待他走后,苏澜清起身回到屋里,面上没有甚么表情,只有路过某个角落之时,才微顿脚步。 角落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瓷瓶,是萧君默上次送来的,他一直扔在那里没去管,苏澜清神使鬼差地走过去将瓶子捡起来,瓷瓶温润的触感如同那人宽厚的手掌,苏澜清怔了怔,将它放回原处。 翌日皇家狩猎拉开序幕,让苏澜清无奈的是,萧君默竟然让他与他一道,他本就不想与他单独相处,这下更是避免不了了。 两人带了几名影卫走入密林之中,影卫们都很有眼力见,一入林子便四散离开,不打扰他们二人相处,这样反而让苏澜清更是别扭,撇头看别处,就是不看萧君默。 密林分为两大区域,一块是常见的小猎物,如獐子兔子一类,另一块则是专门饲养猛兽的,大型猎物多,地形自然便复杂,危险程度也相应上升。 萧君默悠闲自得地在密林外头转了一圈,时不时看到一只獐子跑过,便抬手射出手中的箭矢,将獐子列入自己的猎物范围内,眼看着其他皇子都去了猛兽区猎大型猎物,而萧君默还是一副悠闲的模样,看得苏澜清微微皱眉,忍不住问:“殿下如此轻松,可是已经有了把握?” 澜清这是在担心他拿不到头筹么?萧君默眼神一亮,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变得雀跃起来,“那是自然,况且有澜清在,这冠军,非我们莫属。”猛兽何其难猎,故他先让其他人去挫挫它们的锐气,等猛兽疲惫,他便一举将它们拿下。 苏澜清没有接话,也不知该说些甚么,只是走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地射箭猎物,良久忽听萧君默问:“澜清,那瓶伤药,你用了么?” 苏澜清抬眸看他一眼,没回答,但那眼神已经替他回答,他不想接受萧君默的好意,他怕一旦陷进去,又是万劫不复。 忽然一群獐子在两人面前跑过,萧君默与苏澜清对视一眼,连忙拉弓搭箭,箭矢飞速射出,噗嗤一声插入獐子的肉身中,一只獐子趁乱想要逃跑,苏澜清闪身到一处,对准獐子射出一箭,没想被它逃开,正在此时,一支箭射入它的腹中,獐子应声倒地,苏澜清面露喜色,忽觉有人在盯着他看,下意识地回头,只见萧君默站在他的身后,缓缓放下手中的弓,唇角挑起得意的笑,苏澜清猛然收起笑意,垂头不语。 又等了一盏茶左右,两人缓缓靠近猛兽区,隐约可以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野兽的低吼声,萧君默走在苏澜清前头,密切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萧君默敏感地听到不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似是有甚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他缓缓转身,迎上一对泛着绿光的眼睛——是一只老虎。 老虎膘肥体壮,棕色的横纹布满黄色的身体,一双眼睛闪着精光,不紧不慢地接近两人,口中不时溢出低低的吼声,尖牙半露,呈攻击之态。 “澜清,到我身后来。”萧君默伸手将苏澜清拦在身后,又隔空做了个动作,让散在周围保护他们的影卫不要插手,他眯起眼睛紧盯着老虎,手中弓箭紧握,手心里渗出薄薄的细汗。 忽然老虎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萧君默眼神大变,迅速地拉开弓,将手中的箭射出去,然被老虎灵巧地躲开,他连忙补上一剑,耐心的与它周旋着,消耗老虎的体力。 身后的苏澜清自然没有闲着,他配合着萧君默的动作,从腰间抽出佩剑,趁老虎朝他扑过来,他找准时机,从它身下滑过,连带着剑身划破老虎的肚腹,血溅了他一身,苏澜清撑地而起,剑尖指向老虎。 老虎萎顿在地上,血流满地,不支地趴在原处一动不动,苏澜清收回剑,转身走向萧君默,准备让影卫来收拾这只老虎,忽见萧君默双目暴瞪,大吼:“澜清,小心身后!” 苏澜清回头,只见老虎一跃而起,朝他猛扑过来,距离太近他竟来不及躲开,他睁大眼睛,挥剑欲动,猛地一双健臂过来将他拉开,紧接着箭矢射入老虎的眼睛,霎时老虎从空中掉落地上,怒吼连连,已是站不起来。 巨大的拉力让苏澜清一连退了好几步,站在一个斜坡的边缘,他正欲收脚往前走,突然脚下泥土一松,还来不及反应,他便整个人往下摔去! “澜清!”萧君默回头,看到苏澜清往后倒的身影,他冲过去揽住他的腰,两人一起往坡下摔下去! 苏澜清只觉后背一阵疼痛,连带着身上的伤口也剧烈地痛起来,萧君默紧抓着他不放,两人一起滚落山坡,突见萧君默猛地皱眉,竟是撞到了一块石头上,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缓了一会儿,苏澜清从萧君默身边爬起,身上伤口明显感觉到有热意涌出,他皱眉,心知伤口又撕裂了,但未表现出来。身旁萧君默也忍着背后疼痛爬起,方才若不是他以自己后背抵挡大石,他们也不会这么快便停下来。 “你……”本想问句是否安好,但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看他的样子,应当是无事的罢。苏澜清低头沉默,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从地上站起。他才发觉此刻的天色竟是阴沉无比,黑云压境,乃磅礴大雨之前兆。 萧君默也跟着站起身,背后大约是撞出淤青了,但只要澜清没事便好。他仰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色,二话不说和苏澜清一起回到坡上,叫出影卫来收拾已然断气的老虎,正欲离开,忽听天边传来轰隆一声,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落在两人身上,只是一瞬,便将他们浑身淋湿。 大雨迷了视线,萧君默忙不迭地带着苏澜清到一处避雨,湿透了的发丝贴在脸上,背后瘀伤遇了水传来阵痛,然他无暇顾及,转头去看身旁人,见他嘴唇泛白,忙问:“澜清,你是不是冷?” 苏澜清摇头,抿紧嘴唇不在萧君默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等了两刻钟,暴雨才缓缓转小,考虑到安全,萧君默决定今日不再继续,于是苏澜清急忙告辞,骑马回府。 死撑着到了将军府的门外,苏澜清只觉头晕乏力,险些从马上跌下来,他撑着回到屋中,要了水仔细地沐浴一番,又给自己的伤口重新上了药,才躺倒在床,意欲休息。 然而睡到一半,苏澜清只觉梦中仿佛有人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一丝气,几近窒息,他呛咳着,浑然不知自己已是浑身滚烫,发起热来! 第六章 .悉心照顾 第六章.悉心照顾 翌日,苏澜清昏昏沉沉地醒来,发觉自己浑身无力,呼出的气灼热,他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竟是无比烫手,没想到淋了场雨竟让他起了热。 重重地咳嗽几声,苏澜清想出声叫如月进来,却发现自己发出的都是极低极哑的声音,好不容易唤她进来,他哑声问:“现在是几时了?” “将军,现在是卯时。”如月走进来,突然发现床上人面色苍白中透着潮红,呼吸暗哑,她大惊:“将军,您是不是病了?如月去请大夫过来。”说着她跑出去,两刻钟后带回一个花白胡子的大夫。 苏澜清浑身乏力地躺在床上,头疼欲裂,看甚么都看不清楚,大概是昨日伤口撕裂后又淋了雨所致的罢,他闭了闭眼,还是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不知自己今日这样,还能不能助他猎得猎物。 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儿,苏澜清感觉到有人进来了,紧接着,大夫的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他闭着眼,忍着难受的感觉。 片刻,大夫收回手指,起身,“将军这是伤势未愈,又染了风寒,故引起高热,喝几副药便能好,只是伤口定要好好养着,否则难以痊愈。” 如月送大夫出去,回来看到床上人竟挣扎着要起来,忙跪下急声说:“将军已经病了,不要去了罢!” 苏澜清摇摇头,赶走脑中的晕眩,靠着床沿缓过了气,才勉力下了床,道:“不能不去。”皇家狩猎并非小事,焉能有任性不去之理? 强撑着下了床,还未走出几步,苏澜清突然眼前一黑,重重倒地,不省人事。 与此同时,萧君默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入眼是昨日暴雨过后,花草上晶莹的水珠,他深吸一口气,让宫人进来置备洗漱。 昨日淋了场雨,好在萧君默身体一向康健,没甚么问题,后背果然撞出了不少淤青,不碰则好,碰了便觉疼痛非常,但他甘之如饴。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昨日苏澜清的表情,他分明是想问自己是否受伤的,但是终是没问出口,不打紧,他想问代表心里还是关心他的,萧君默想着,信心又多了一分。 过了卯时到辰时,还未等到苏澜清入宫,一向很准时的人今日竟迟迟未到,萧君默皱眉,派一名影卫前往将军府看看,莫不是路上有何事耽误了? 不久之后,影卫归来,跪下禀告在将军府的所见所闻,萧君默大惊失色,没想到苏澜清竟是生了病,难怪等了这么久也未见人影。 萧君默二话不说让福禄备车,他要亲自去将军府看看,狩猎反正还有一日,明日再继续也来得及,在他眼里,澜清比狩猎更为重要。 马车徐徐前进,萧君默坐在马车中,突生悔意,为何他要坐马车过来,应该自己骑马才是。好不容易到了将军府门口,他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中出来,跳下车,疾步往府中走去。 走到院子里,正巧遇上如月从里面出来,萧君默大步向前,急声问:“澜……苏将军如何了?” 如月抬头见是太子殿下,急忙跪倒在地行礼,也没去想太子为何会知道将军生病,便将事情的经过尽数告知,目送他进了屋中。 萧君默推门进去,扑鼻而来浓浓的药味,转过屏风,看到苏澜清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睡得昏沉,他抬步走到床边缓缓坐下,心中被愧疚填满。 他早该想到他伤势未愈,淋了雨会生病,发誓今生会好好待他,没想到还是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病了。萧君默顿觉后悔,故决定亲自照顾苏澜清。 但是他从小养尊处优,任何事都不需自己亲自过问,也没有照顾过病人,竟不知该做些甚么才好。 眼看着苏澜清汗湿重衣,将亵衣濡湿,萧君默便想着给他擦擦身,换件干净的衣裳,兴许会舒服一些,他让如月送了盆热水进来,盯着毛巾看了许久,笨拙地将其拧干,轻轻搭在苏澜清的额头上。 触手一片滚烫,萧君默心痛如绞,用布巾缓缓拭过他面上的汗水,接着揭开他的亵衣,露出白皙如玉的皮肤。 胸口依然包扎着厚厚的纱布,隐隐透出血来,萧君默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出了这么多汗,伤口也该换药了,他起身寻来药箱,打开的一瞬间,愣住。 居然没有他送的那瓶药。 萧君默心里刹那间有了落差,失望地盖上药箱,四处寻找,心里莫名坚信药瓶应该没有被扔掉。走过一个角落,萧君默眼睛一亮,那瓷瓶正静悄悄地待在角落里,四周落了层灰。 走过去将药瓶捡起来,萧君默回头看了眼床上沉睡着的苏澜清,方才的失望又被冲散,没有扔掉,而是放在这么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他是否可以以为,澜清对他并非完全无情? 回到床边,萧君默将瓷瓶放在一旁,伸手小心翼翼地揭开苏澜清胸口的纱布,他虽不会照顾人,换药倒还是会的,纱布落下,一道伤口露在他的眼前,过了些许日子,已经没有了一开始那种血淋淋的感觉,但还是令他看得心痛不已。 拔开瓷瓶的盖子,萧君默将瓶中的药液倒出少许,轻轻地抹在伤口上,这种药最大的好处便是,不会刺激伤口,让伤口更加疼痛,但却能加速愈合,故他送来给澜清,虽然被扔在一旁,好在如今还是派上了用场。 重新包扎了伤口,萧君默将苏澜清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凝视着心上人的身体,他默默地咽了口津液,赶走脑中多余的思绪,拿起布巾给他擦起汗来。 过后,萧君默拿起一套新的衣裳,笨手笨脚地给床上人穿衣,他抬起苏澜清的手,不慎碰到他的伤处,听到床上人闷哼一声,萧君默动作一顿,眼神中闪过慌乱,手下更是小心翼翼起来,许久才给苏澜清穿好衣裳,理了理衣襟。 萧君默呼地松了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从未想过照顾人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他在床边坐下,凝视着苏澜清的睡颜,发起呆来。 记得前世在军中,有一次他受了重伤,澜清也是这般在床边衣不解带地守着他,努力地照顾他,一直等到他醒来,脱离危险才默默离开。 萧君默伸手将苏澜清滚烫的掌心纳入掌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一世换他来守护他,再不辜负他的真心。想着想着萧君默笑起来,感谢老天爷给他重来的机会,他相信他的后悔,尚来得及。 一个时辰之后,门外传来敲门声,萧君默起身开门,如月端着药站在外头,道:“殿下,这是将军的药,奴婢来伺候他喝药。” “不必了,药给我,你下去罢。”接过药碗,萧君默转身抵上门,将药碗放在床边,蹙了蹙眉不知该如何做,便舀起一勺直接往苏澜清口中送去。 “唔!”沉睡中的苏澜清猛地皱眉,躲开药汁,令萧君默尴尬非常,他忽的看到澜清苍白的嘴唇泛着红,猛地反应过来,他竟然吹都没吹,直接把滚烫的药汁送到他唇边,难怪要烫着他了! 拍了拍自己脑袋,暗骂自己粗心,萧君默仔细地吹凉了药汁,才继续送到苏澜清的唇边,但怎么喂都不对,反倒让药汁流了出来,还不小心呛到了他。 萧君默扔下药碗,找来帕子将苏澜清唇边的药汁擦干净,又泄气地坐在床边,他真是太笨了,连照顾人都不会。 消沉了片刻,萧君默索性揽着苏澜清起身,让他背靠在自己的胸前,双手环着他,再将药汁喂入他的口中,这样的姿势令他喂药的动作方便不少。萧君默侧头,眼看着怀中人极慢极慢地将药汁吞入,屏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 苏澜清迷迷糊糊地喝完药,还是没醒来,萧君默扶着他在床上躺好,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柔声说:“澜清,快些好起来。”他这样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他心疼极了。 就这样一直在床边坐着,夜色渐渐浓黑,萧君默虽然不舍,但还是得回宫,好在苏澜清的高热已经退了不少,想必明日便能完全退下。他起身,想了想又将苏澜清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中,给他裹得紧紧的,一丝风也透不进去,这才放心地离开。 苏澜清只记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他记得自己病了,发了高热,但是一觉醒来,浑身干净清爽,没有汗水的粘腻,摸摸额头,烧也退了下来。 起身靠在床沿,正巧如月从外头进来,瞧见他醒了,面露喜色道:“将军您醒了,可算是退热了呢,不枉太子殿下照顾了您那么久。” “你说谁?”刚刚退热的身体,说话还是暗哑不已,苏澜清听到萧君默的名讳,惊讶地问。 “太子殿下呀。”如月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昨日您病了之后,太子殿下突然来了,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您呢,连喂药换衣,都未假借他人之手。” 难怪身上如此干净,原来是他给自己换了衣服,苏澜清变了变脸色,无言以对。 萧君默这是为何,他分明是堂堂太子,何时需要做这些照顾人的事情,想到昨日他一直在床边守着自己,苏澜清双眸微阖,内心复杂。 第二日,苏澜清病彻底痊愈,为了不耽误狩猎,他起早入了宫,本以为两人的见面会很尴尬,谁知萧君默却如没事人一般,绝口不提照顾他的事情,但是关切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苏澜清沉默,也不主动去提那日的事情,而是和萧君默一起再次进入密林之中,不知为何,今日两人的配合无比默契,若是有谁没能一箭射死猎物,另一人立刻心照不宣地补上一箭,由此两人猎得不少猎物,狩猎的桂冠唾手可得。 站在苏澜清的身后,看他病已经痊愈,萧君默松了口气,心中大石也终于落下,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许多,眸中漾过温柔。 只要他没事便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第七章 .意欲离开 第七章.意欲离开 为期三日的皇家狩猎终于落下帷幕,太子萧君默毫无悬念的摘得本届狩猎的桂冠,由此泰和帝大肆表彰了他,并宴请群臣,共同庆贺。 晚宴上,萧君默坐在高处,望着不远处苏澜清的侧脸,默默地发呆。昨日他们配合得是那般默契,若是两人没能齐心协力,也不会有现下的成绩,但是狩猎一结束,澜清便如陌生人一般退居几步外,不再看他。 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萧君默收回视线,不让别人察觉出他在看苏澜清,但关切的眼神还是止不住,澜清酒量并不很好,千万别喝醉了才是,酒多伤身。 宴会结束之后,苏澜清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开,不远处萧君默连忙跟上,走到无人的暗处,苏澜清猛然回身,直视着跟了他许久的萧君默,冷冷道:“殿下难道无事可做么?请不要再跟着臣。” “等等。”萧君默快步闪过去,将身体横在苏澜清面前,挡住他的去路,抿了抿嘴终是忍不住问:“你的伤……好些了么?” “已经好了,多谢殿下关心。”苏澜清撇过头,熟悉的神情让萧君默一眼便知道,这人没说实话。他的澜清最不会骗人,一双眼睛清澄如水,所有情绪都写在里面,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事实上并未痊愈,只是好多了而已,苏澜清醒来之时,看到床边放着的,被他仍在角落里的瓷瓶,便知道萧君默是用了这药,而用过之后伤口的确是愈合很快,也不疼,就是麻麻的。 “澜清,你的眼睛不会骗人。”萧君默重重叹息,上前一步想要亲自查看苏澜清的伤,却被他退开了去,不让碰,萧君默只触到了其翻飞的衣角,再无其他。 “殿下请自重,臣告辞。”苏澜清转头离开,不给萧君默回答的机会,回到将军府中,他坐在桌椅边,手中捏着萧君默送的瓷瓶细细抚摸。 如今他愈来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萧君默的温柔,有时夜晚身处梦中,梦到前世萧君默的冷酷无情,一觉醒来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还未能摆脱上一世的噩梦。 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苏澜清放下瓷瓶,眼神转为坚定,他与萧君默之间,已经隔阂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就这样保持距离,只做臣子,也挺好。 苏澜清思来想去,决定向皇上请辞,准许他离开京城回边关驻守,也许只有远远地离开这片土地,他与萧君默之间的交集才能彻底断掉。 于是他寻来笔墨,写了本折子准备奏请皇上,大约再过几日,他便能收拾东西回边关了,一辈子不再相见,苏澜清垂眸,心里如释重负。 不久,苏澜清的折子抵达泰和帝的手中,他阅完奏折,左思右想还是没落下朱批,将折子放在一边。 此事并未瞒过消息灵通的萧君默,他得知后立刻让福禄备马去将军府,来不及等马车就位,便扯了缰绳一跃上马,飞驰而去。 到了将军府门外,萧君默跳下马,疾步走进去,不让如月禀告,也对路过小厮们的行礼视而不见,直直地走到了苏澜清的寝居外面,深吸一口气准备敲门。 此时苏澜清正在屋里头看书,片刻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欲到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打开门的那一瞬,他愣住。 “你……殿下有何事么?”僵着开门的动作良久,苏澜清垂下手,淡淡地问道。 “你要回边关?”萧君默也不多言,直奔主题,眼神锐利而急迫。 没想到他这么快便知道了,苏澜清心中有着片刻的惊讶,随即抬眸对上萧君默焦急的目光,轻轻点头,默认了回答。 “为何要走?”萧君默双手搭上面前人的肩膀,不自觉地收紧手指,目光如炬。 苏澜清没有回答,他总觉得重生以来的这些日子,过得就跟做梦一样,每当看到萧君默,他就会想到前世战场上的凄凉,害怕他今生并不是真心要对他好,也不是真心喜欢他,怕他只是为了弥补前世对他造成的伤害罢了,若真是如此,当他陷进去,发现这一切又是一场梦,到那时,他又该如何全身而退,所以倒不如一开始便不要陷入。 故他决定离开京城,从此远离萧君默的视线,若他们今生不再相见,便不会再有前世的悲剧了罢。 “本就是要回去的,没有缘由。”苏澜清不想说出真正的原因,故以此借口推脱道,他挣开萧君默放在他肩上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绕过他走到院子里。 “不……”萧君默转身看他,眼神中饱含不可置信,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忽然,一个想法如同闪电一般炸过他的脑中,萧君默恍然大悟,如梦初醒。 澜清是怕他不是真心想对他好,只是想补偿前世的伤害罢?所以他才向父皇提出要回边关的请求,为的便是再不和他相见,万一他真是骗他的,与其再次伤心,倒不如一开始便不要接受。 萧君默张了张嘴,哑口无言,看来他还是不够努力,没能让澜清看到他的真心,无事,来日方长,他总有机会慢慢证明自己,但是现下最重要的便是,要想办法留住澜清。 这么想着,萧君默走到苏澜清面前,双手再次紧抓住他的肩膀,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澜清,我不会让你走的。”萧君默沉默半晌,本想再说几句,终是止于口中,一切以行动证明便好。 苏澜清愣了愣,目视着萧君默离开的背影,嘴角牵起一抹苦笑,等圣旨下来,不走,也得走了。 萧君默回到宫中,得知符金国发来邀请,请他们到地一游,并商议和谈之事。萧君默挑眉,符金国是北狄临近的一个国家,地产资源很丰富,此番相邀他们洽谈和平条约,应当没表面上说得那么简单,不知父皇是何想法。 与此同时,泰和帝也在思索此事,和谈一事不能轻率,然他政事繁忙,没有多余的时间能够亲自去符金一趟,符金地产丰富,通商很有一套,但此番主动提出签订和平条约,不知其中是否有诈。 然不去怎知对方是何意思,反观他北狄,太子萧君默为人稳重,故这也是他锻炼的好机会,自己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观察一番,太子是否能处理好这件事,有君临天下之能力。 一番思索过后,泰和帝心中有了计较。 翌日上朝,群臣议完事后,泰和帝扫了眼众人,将符金国发来邀请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肃了肃神色,沉声道:“故朕决定派太子萧君默前往,不日出发。” 话音刚落,群臣震惊,尤其是萧君默,但他只惊讶了一会儿,便接受了事实。但他不想就这么离开,若是他去了符金,澜清又回了边关,那他们不是怎么也碰不到了? 萧君默想了想,散朝后去了文华殿寻父皇,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传召,他走入殿中,行过礼,向父皇说明了来意。 “让苏澜清一起前往?”泰和帝怔住,随即挑起嘴角,细细思虑,苏澜清乃北狄的将才,武艺也好,加上其博学多才,若有他随行保护,安全定然不用多虑,最重要的是,苏澜清手握兵权,将士们对其忠心耿耿,为君者最怕臣子功高盖主,若让君默和他切身相处,可以趁机试探苏澜清这人是否忠心不二,对北狄有无二心,确实一石二鸟,正巧前几日他压了苏澜清奏请回边关的折子,让他跟随君默去符金也好。 思及此,泰和帝点头,允了萧君默的要求。 萧君默见状谢恩,心中喜悦非常,他当即让人去通知苏澜清,让其入宫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 苏澜清在将军府中,闲来无事拿出自己的佩剑,在花园中习武,由于受伤的缘故,好久没有练习,练了一会儿,便出了不少的汗。 回到屋中,苏澜清让如月备好热水,准备沐浴一番,泡在热水中,浑身的疲惫都一哄而散,身上的伤也已经结痂,假以时日便能痊愈。 手指抚过后背某处,苏澜清手指顿住,神思飘开,他记得前世这里被匕首贯穿,回天乏术,那是他为了救萧君默所致,匕首入了后心,他感到鲜血汩汩流淌,身体的温度也愈来愈冷,但是怎么也没有心冷。 若是没有重生,他大抵也就那般凄凉地死去了罢,每每想到前世的死状,苏澜清便觉得后心处似乎插着一把匕首般,痛彻心扉,但是却流不出血。 重生之后的萧君默也与前世大不相同,若是在上一世他正视了自己的感情,他会喜不自禁,但是这一世只会觉得悲哀,他不想再接受任何萧君默的恩惠,也不想再和他相见,若能离开京城去边关,对他来说再好不过,只不过不想再与萧君默有任何瓜葛罢了,也这般难么? 收回心思,苏澜清喟然而叹,起身从浴桶中出来,恰逢宫中来人,道太子寻他有事,苏澜清皱眉,不知萧君默是何意思,只得换了身衣服跟着宫人入宫。 到了乾清宫,苏澜清耐心听萧君默说完,得知自己竟要陪他一起去符金国,震惊片刻,他低头沉默。萧君默定是故意的,知道他想离开,偏偏不让他走,他果然说到做到。 “澜清,陪我走走罢。”萧君默转身往外走,心情大好,有澜清陪他一起出使符金,他顿时对即将到来的行程充满了期待。 但苏澜清和他的想法却是截然相反,他本就想避免和他二人相处,没想到萧君默却让他陪他走走,还要一起出使符金,为何他想躲开,老天偏偏不让? 长吁短叹,苏澜清却只能抬步跟上。 第八章 .心乱如麻 第八章.心乱如麻 苏澜清跟着萧君默,走过御花园,身前人顿了顿脚步,指着不远处的花园,低声道:“澜清,桃花开了。” 苏澜清沉默,他喜爱桃花,萧君默是知道的,前世死的时候,也是桃花盛放之际,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看到,便与世长辞。 他这是在提醒他上一世是如何死的么? 事实上萧君默只是觉着欣喜,这一世他命人移植了许多桃树过来,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他的澜清看到,但这番心意并未让他知晓。萧君默停留了一会儿,又带着苏澜清穿过长长的宫道,踏出一扇门,一辆马车在前面等着,车边站着一名侍卫。 苏澜清一愣,问:“去哪儿?” “出宫。”萧君默没有回头,淡淡回答,他钻入马车,回身一手掀开车帘,目光直视车外的苏澜清,也不说话,就这么耐心地等待着。 苏澜清内心一番纠结,虽然很不想上车,但还是硬着头皮爬上去,在一个角落里坐好,离萧君默远远的。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有人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今日的萧君默异常的安静,也不主动与他搭话,一直望着窗外,甚么都没有说。 马车穿过安静的皇宫,外面渐渐传来喧闹的人声,苏澜清心知是到了最热闹的一条街上,他转头看萧君默无甚表情的脸,心中暗暗猜测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忽然马车停了。 苏澜清跟着萧君默下车,映入眼帘的是醉仙楼高高悬挂的牌匾,门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醉仙楼乃是京城最好的酒楼,里面自产的醉离念还是每年必奉朝廷的贡品。 萧君默带他来这儿是想作甚? 苏澜清不解地跟着他进去,走入二楼的一个雅间,站住,萧君默看也不看菜谱,报了一长串的菜名,又要了两坛好酒。 苏澜清愣神,他点的那些菜……全是自己爱吃的。 他究竟想作甚?苏澜清心底无端生了慌乱,当即想要离开。 “殿下这是何意,若没甚么事的话,请恕臣先行一步,告辞。”语毕,苏澜清转身就想走,手腕忽的被拽住,他转头一看,萧君默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澜清当真忘了今日是甚么日子了吗?”拽住他的手腕,萧君默问。 甚么日子?苏澜清怔住,没想起来。 正在此时,小二将方才要的菜送进来,一样样摆在桌子上,又上了两坛醉离念,拍开泥土,酒液的香味充斥着整间屋子,小二带上门出去,萧君默拉着苏澜清到桌边坐下,指着满桌的菜,叹气:“真不知该说你甚么才好,今天是你的生辰啊。” 说着,萧君默从怀中掏出一个素色的帕子,打开,放到苏澜清的面前,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玉佩,玉佩晶莹仿佛可透光,一眼便知是上好的缅甸玉,价值不菲,玉佩上花纹并不繁复,下方的流苏细长,红绳白珠,连珠子都是汉白玉,珠圆玉润,使玉佩看起来更为精巧细致。 而玉佩的正中央使用镂空的工艺刻了一个苏字,毫无疑问代表了他的名字,苏澜清盯着眼前的玉佩看了许久,才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这是送你的生辰礼物,今日带你出来,也是想给你庆祝生辰。”萧君默回答,将玉佩放在帕子上头,摆在苏澜清面前的桌子上,他低头看着身前人,眼神中微带恳求,“澜清,收下它好么?” 苏澜清没回答,他突然想到了前世的这个时候,萧君默给他庆祝生辰,但是那时的心境和现在全然不同,那时的他心怀欢喜,但是现在他只觉得难过。 苏澜清看着面前的玉佩,笑得勉强,“殿下这是何必呢?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然萧君默只是愣了一瞬,却置若罔闻地笑起来,自顾自地夹菜到他的碗里,碗中饭菜很快便堆成了小山一般高,苏澜清愣神,喃喃道:“你……” “澜清,生辰快乐。”萧君默放下手中碗筷,走回他的面前,再三犹豫伸手似乎想要拥抱他,却被苏澜清闪身躲开,萧君默双手僵住,随即垂到身侧,嘴角牵起苦笑,“也对,是我心急了。”他眨眨眼,回到桌椅边坐下,笑容满面,全无方才的难过。 苏澜清抿唇,拿起碗筷下箸,明明是很喜欢的菜肴,此刻却只觉食不下咽。 用过膳,萧君默又带着苏澜清来到京城有名的戏楼门口,两人进了雅间,苏澜清发觉从这里的窗口看出去,视角极佳,想也知道是萧君默事先订好了,他回到桌边,看着桌上三三两两的精致糕点,没甚么心思下口。 新一场的戏不多时便开演,是苏澜清说不出的名字,他虽文武双全,但对戏文之类的还真是一窍不通,加上昨晚睡得晚,此时竟觉得有些睏,听了没一会儿,眼皮便开始打架,耳边也听不清楚,忽然,所有声音都消失殆尽。 萧君默坐在苏澜清的旁边,眼神瞄到身旁人头竟开始一点一点,眼睛也眯起来,显然是快要睡着了,他禁不住笑起来,悄声靠得离他更近了些,正巧,在苏澜清头一歪的瞬间,让他枕在了自己的肩上。 不久肩上传来酸麻的感觉,然萧君默却一动未动,生怕吵醒了枕在他肩头的苏澜清,这一世到如今,两人极其难得有这样的安静时光,他不想那么快便破坏了它。 侧头看肩上之人,萧君默细细地用目光描绘着苏澜清的五官,从眼睛到下颌,无一处不好看,视线落在那淡色的柔软双唇上,萧君默眨眨眼,很想尝尝那是甚么味道,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就像方才在醉仙楼的拥抱,若他着急了些,只会让澜清觉得他不是真心的罢。 苏澜清又做了梦,梦到他与萧君默携手同游,他脸上的笑容是那般温柔,令他移不开眼,突然萧君默的背影消失了,他猛地追过去,却跌入一个陷阱里,恍然发现——这是梦。 苏澜清睁开眼,发觉自己竟枕在萧君默的肩上,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苏澜清怔了怔,猛地抽身后退,动作之大竟撞到了后面的桌子,腰磕在坚硬的桌角,他皱眉,将痛吟吞回口中。 “撞到了吗?”萧君默起身,想要看看却被苏澜清躲开,面对他有些慌乱的眼神,他只好道:“没事便好,方才你睡着了,昨晚没休息好么?” “无事。”苏澜清摇头,才发现外头竟然已是日暮时分,看来他这一觉睡得有些久,正想着,戏楼小二推门进来,送上诸多菜肴,又掩上门离开。 “吃罢,吃完出去走走。”萧君默一如午膳时那般,给他夹了许多菜,苏澜清眼看着碗里再次堆得像小山一般,无奈地拿起箸吃起来,吃过之后,萧君默带着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苏澜清抬眸看眼前人高大的背影,思索着何时可以回府。 路过明心湖,苏澜清一眼瞧见许多百姓在放河灯,形态优美的河灯点上蜡烛之后,一盏盏在湖中飘荡,美轮美奂,苏澜清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一盏河灯猝然出现在他面前,苏澜清愣了愣,只见萧君默引着他来到湖边一处浅滩,将手中的河灯小心翼翼地点上,矮身放到水里,笑道:“澜清,许个愿罢。” 苏澜清发愣,猝然一个东西从萧君默的怀里掉出来,仔细一看竟是那玉佩,玉佩掉在河灯上,推着河灯往前飘去。 萧君默盯着那河灯看了一刻,猛地反应过来,矮身去捡那玉佩,好不容易将玉佩捡回来,却因探身过多,整个人平衡不稳地往湖里栽去! “殿下小心!”身体快于脑子,苏澜清伸手拉住萧君默的衣袖,将他拽回来,巨大的拉力令两人同时后退几步,苏澜清只觉鼻尖撞在了萧君默坚硬的胸膛上,有些疼,他揉了揉,发觉自己竟身处萧君默怀中,连忙后退一步。 萧君默怀抱苏澜清,心知方才是澜清救了他,眸中溢满喜悦,没去计较他的后退,萧君默转身,和身后人一起目送着河灯渐渐飘远,消失在视线当中。 这是这一世他为澜清庆祝的第一个生辰,相信今后还会有许许多多的机会,与他一同度过这特别的一天,萧君默微微一笑,神色坚定。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罢。”两人再次一起坐上马车,萧君默心情大好地瞅着不远处苏澜清低垂的面容,唇角噙着柔笑,明日便要出使符金国,他竟觉得有些急不可待,机会难得,他定要抓紧时间和澜清多多相处才是。 不久,马车到达将军府门外,苏澜清跳下车,看了萧君默一眼,甚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萧君默也跟着下去,急声唤道:“澜清!” 苏澜清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 “这个给你,你拿好。”萧君默疾步过去,将怀中的玉佩再次掏出来,玉佩通体温暖,染了他的体温,他将其塞到苏澜清的手心里,像是怕他拒绝似的,立刻转身回到马车上,对他摆摆手,“明天见。” 马车徐徐离去,苏澜清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才抬步往府中走去,玉佩上还带有萧君默的体温,暖暖的,回到屋中,就着明亮的烛火,苏澜清将手中玉佩看了又看,终是轻叹一声,走到放玉萧的抽屉前,把玉佩一起放了进去。 他不是没有感受到萧君默待他的好,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觉得一切很不真实,若非重活一世,这些温暖是否永远也不会属于他? 一想到如今还对他温柔浅笑的男子,某一日很可能会忽然收走了所有的好,让他再次经历前世那种痛苦,苏澜清便觉得心痛难忍。就让他们保持现下这样的关系便好,他是高贵的太子,终有一日会成为北狄的皇帝,而他只是一介臣子,往后的余生,大抵都会在边关的黄沙之中度过。 就此孤独终老,亦有何不可? 第九章 .一路同行 第九章.一路同行 翌日清晨,萧君默早早地便醒来,盯着床帐发呆,外头旭日东升,天色渐渐转亮,今日便要出使符金,他翻身起床,让宫人们进来服侍他穿衣。 一番准备后,萧君默整装出发,到了宫门处,他远远地看见苏澜清已经等候在那,简单的装束更显整个人十分干练,黑发高束,露出整张脸,那双黑亮的眼睛则直直地注视着他走近。 “出发罢。”萧君默看了苏澜清一眼,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翻身上马,轻喝一声,马儿迈动步子前行。 苏澜清也跟着上马,跟上萧君默的步伐,身后的众人相继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符金国而去。骑着骑着,苏澜清忽然发现身下的马儿一直往萧君默那边凑过去,不由得皱眉拉它,呵斥:“惊风,过来!” 他故意跟在萧君默身后几步开外,既能够保护他,又不能离他过分近,避免了尴尬,但是这马儿忒不听话,总是往那个方向跑,拉它也不听。 跑着跑着,他便到了萧君默的身旁,苏澜清尴尬地抬眼看他,发现惊风竟然和萧君默身下的雷霆交头接耳,似乎是在谈天,他顿时黑了黑脸,扯着缰绳面露焦急。 “澜清此行的任务不是要保护我么?离那般远,要怎么保护?”萧君默看得想笑,惊风与雷霆只不过是见了几次面罢了,关系便这么好了,看来老天注定他与澜清会在一起,连马儿都在帮他们。 苏澜清无奈,瞪了眼惊风,只好僵直身体坐在马上继续前行,众人很快出了京城,再往前走便是人迹罕至的官道,再过去便是洛州府,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州,他们今日的目标便是在天黑之前赶到洛州府留宿。 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乌云从头顶飘过,隐隐传来闷雷声,萧君默看了眼天空,心知很可能不多时便要下雨了,连忙让众人加快速度赶路。 到了洛州府,正巧赶上落雨,只听天边轰隆几声雷响,倾盆大雨瞬时而至,苏澜清进了客栈时,身上已经被雨淋湿不少。 萧君默在桌椅边坐下,要了一些酒菜,由于苏澜清此行的最大任务便是保护他,故他必须站在他的不远处,一步也离不得,而萧君默极想让他坐下跟着他一起吃,却碍于别人的存在,不得不将要出口的话咽回去,一顿饭也食之无味。 等他回了屋中,苏澜清才松了口气,让小二备热水准备沐浴一番,身上衣服湿答答地黏着,好生难受,他关上房门,将衣服搭在屏风上,进入浴桶中。 闭上眼,苏澜清只得片刻的休息,忽而耳边传来推门声,他眼神微变,飞身跳出浴桶,快速地披上衣服,闪身出屏风,手中抓着一把匕首,“何人?” 匕首抵在来人的脖颈上,苏澜清抬头一愣,“殿下恕罪!” 来人正是萧君默,他担心苏澜清甚么都没吃,故拿了些糕点过来给他,没想正巧撞上他沐浴,还被匕首勒了脖颈,他毫不在意地笑笑,将手中糕点放在桌上,道:“澜清,这些给你。” 萧君默低头注视着苏澜清,眼前人浑身还在滴水,显然是匆忙间从浴桶里出来,白色的衣裳沾了水贴在身上,某些地方若隐若现,衣襟微开,露出锁骨与半边肩膀,再往下…… 萧君默默默地咽了口唾沫,抬手摸摸鼻子,只觉鼻中似有热液要喷出,不由得瞥向别处,故作镇定。 “多谢殿下。”苏澜清退后一步,萧君默离开后,他回到屏风后,却是没了沐浴的心思,只匆匆洗过,换上干净的衣裳。 为了方便保护,苏澜清的房间就在萧君默的旁边,两张床一墙之隔,中间的墙壁实则只是刷了层墙灰的木板,苏澜清将木板打开一些,侧身面对着萧君默,不敢闭眼休息。 “澜清,睡会儿罢,不会有事的。”别说他睡在自己身侧贴身保护,外头还有侍卫守着,暗处还有影卫,要是有人胆敢寻事,那真是不自量力。 虽然萧君默这么说,但苏澜清还是不敢大意,一直睁着眼睛,萧君默见状笑开,“澜清,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睡得着?”一方面他是不习惯睡觉时有人盯着他看,一方面……他会以为澜清想通了,接受自己了呢。 苏澜清撇嘴,转过身平躺着,既然看着他睡不着,那不看他总行了罢? 一盏茶过去,两人还是没有睡意,尤其是苏澜清,重任在身,一直不敢睡,萧君默无奈,莫非他要这般一直睁着眼睛到天明吗?他一阵气闷,无奈地转身,背对着苏澜清从枕头下拿出一截无色无味的迷香,悄悄点燃,本是带着有备无患,没想到此刻却派上了用场。 迷香的味道渐渐散开,苏澜清只觉大脑混沌,想睁着眼,眼皮却不听自己的,他警告自己不能睡着,然不多时还是没了知觉,昏睡过去。 萧君默灭掉迷香,从床上爬过去,看了苏澜清半晌,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将他纳入自己怀中,也只有用这样的方法,他才能安静地抱着他一会儿,等到天亮澜清苏醒,又是另一番光景。 抬手温柔地抚摸怀中人的睡颜,萧君默叹气,不知澜清何时才能接受他,他有很多的耐心,却怕等不来他的心甘情愿。 罢了,终究是他输给了他,无论如何,他都会坚定地等下去。萧君默紧了紧怀抱,趁着夜色低下头抵住苏澜清的额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满足地闭眼休息。 第二日,苏澜清从睡梦中醒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身旁的萧君默已经不在,屋里只剩他一人,他抚了抚有些疼痛的头,完全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甚么事,只记得自己越来越睏,紧接着便睡着了。 莫不是发生甚么事了罢?苏澜清慌忙起身下床,匆匆洗漱一番后到楼下一看,萧君默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用早膳,他松了口气,紧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看来没发生别的事,至于昨晚,大抵是他太睏了罢,苏澜清心想。 用过早膳以后,众人继续前行,萧君默骑在马上,脑中却是回想到昨晚的拥抱,他一直都是浅眠,生怕澜清半夜醒了发现他抱着他,会恼怒离开,爱一个人爱成他这样的,天下也难寻出第二个了罢。 萧君默抿唇,喟然长叹,只恨一夜苦短,昨晚被迷晕后的苏澜清安静而温顺地躺在他的怀里,无知无觉地被他抱着,两人的体温互相传递,呼吸交织在一处,他还想抱更久,天却渐渐亮了。 这样安静拥抱的机会,不知何时才能再次拥有了。 经过长途跋涉,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符金的境内,一入城便受到了热情周到的款待,入住城中的使馆。 苏澜清的房间被安排在萧君默的外头,他们二人的房间连在一起,方便苏澜清保护他。这样的格局让萧君默十分满意,只要开门,便能看到他的澜清。 午后,符金国太子前来迎接萧君默,两人在屋中谈话,苏澜清便站在门外不远处看着,他不得不承认萧君默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举手投足尽显王者风范,也难怪他能成为北狄的下一任君主。 谈完后,萧君默和苏澜清回使馆,暮□□临,两人用过晚膳,回房休息,这是他们在符金待的第一个夜晚,望着窗外全然陌生的风景,两人都是心思重重。 深夜,苏澜清躺在外头的床上和衣而卧,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半前世记忆一半现世回忆交错在他的脑中纷纭呈现,令他有些烦躁,好不容易有了睏意,忽听耳边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摒住呼吸,飞身跃起,“谁?!” 萧君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尝过一次拥着心爱之人睡觉,今晚这床上只有他一人,难免显得有些孤单。 萧君默转身望着门外,愈发清醒,这一路上,澜清对他可是能避则避,若不是惊风总是往雷霆这边凑,澜清定是躲他躲得远远的罢。 但是不看他一眼,他就是觉得睡不着,萧君默掀被起身,放轻脚步来到外头,一眼瞧见苏澜清安静的睡颜,内心的躁动顿时平静下来,勾唇浅笑,他轻手轻脚地过去,想要再多看一眼,忽的苏澜清睁开眼睛,跃起喝他。 “澜清,是我。”萧君默抽了抽嘴角,懊悔自己不该走过来,这下可好,把澜清给吵醒了。 “殿下这么晚出来,莫非发生了甚么?”苏澜清瞧见是萧君默,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忘记身后是床铺,膝盖撞到坚硬的床沿,整个人骤然往后倒去。 “小心!”萧君默伸手拦住苏澜清的腰,让他稳稳地站住,随即收回手,低下头看他。 苏澜清尴尬非常,眼神躲闪着,目光不经意瞄到萧君默亵衣下包裹着的精壮身体,蜜色的肌肉隐藏着莫大的爆发力,苏澜清脸色一红,更是不知看哪里才好,半晌结结巴巴地问:“殿……殿下有何事么?” “无事,就是想看看你。”萧君默回答,看出他的窘迫,他轻笑一声,虽然不舍但还是转身回房,“澜清,睡罢。” 苏澜清无语,都被吵醒了,还怎么睡得着,他索性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发呆。而屋里的萧君默也是睁着眼睛,两人隔着一扇门,却是同样的毫无睡意。 苏澜清叹气,他都在乱想些甚么,发誓不会再被萧君默牵动心的,想着,他的内心打定主意,这次出使回去后,他立刻再拟一份折子,奏请皇上让他回边关。 不再相见,便不会再有留恋。 与此同时,与符金、北狄形成三国鼎立之势的青霄国皇宫中,一名黑衣男子正跪着对一名黄袍男子细细禀告,半晌,静夜里传来黄袍男子的冷笑声。 北狄和符金想签和平条约?他们合作了,就剩他青霄一个,然后合力对付他? 呵,哪有这般容易! 这两个国家,迟早有一日,他要让他们统统灭亡! 第十章 .醋意横生 第十章.醋意横生 三日过后,萧君默首次入符金皇宫和谈,苏澜清陪他一起进去,站在他的不远处便不再走入,既能保护他,又不会离得过分近,影响谈话,耳朵一向很好的他,都听不到萧君默与符金皇帝在说些甚么。 萧君默入了殿中,坐在符金皇帝对面,一开始无非是一番客气,紧接着便进入正题,符金分析了他们国家的一些优势与劣势,并希望在优势上与北狄达成合作,劣势上取得互补。 只听了一会儿,萧君默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当即表明自己的态度,兹事体大,必须细细思量才行。 苏澜清站在外头,目光不止一次瞥到萧君默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些甚么。前世萧君默便说过他,许是在边关待得久了,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一看便能知道他心情好不好,苏澜清自己也承认,他总是学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一个时辰后,萧君默从里头出来,苏澜清走过去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跟随宫人来到举办宴会的殿中,坐下。 苏澜清坐在萧君默的旁边,宴会很快便开始,符金臣子来敬酒,酒液喝了不少,萧君默还是很清醒,想着澜清在旁边陪着,他猝然冒出了一个好主意,故意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半晌神色微醺,开始装醉。 苏澜清见萧君默醉了,连忙向众人告辞,扶着他回到马车上,让外头的侍卫赶紧驾车回使馆。萧君默靠在车壁上一会儿,突然往前一倒,直直地栽到苏澜清的腿上。 “殿下?”苏澜清一惊,推了推萧君默的身体,没推开,他俯下丨身去看,只见萧君默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他无奈地起身,因此也错过了其嘴角勾起的一抹坏笑。 萧君默舒舒服服地靠在苏澜清的腿上,若不是装醉,还真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他一直清楚,澜清是心软的,但是前世被他辜负了,故今生才会装作面冷心硬,其实他一直很温柔。 而被他靠着的苏澜清,没多久便感到腿上酸麻,无奈却推不开萧君默,只能默默忍着,重生以来,两人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动作,即使无意中拥抱,也只是一瞬而已。若是他没有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醒来,或许会觉得现下很幸福罢。 到了使馆外头,萧君默故意放软身子让苏澜清扶着自己起来,苏澜清让浑身无力的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接着动了动酸麻的双腿,自己先跳下车,接着把萧君默拽出来,扶他到屋中,掩上门,苏澜清走到床边,让萧君默倒在床上,抬手抹了抹自己额上渗出的汗水。 喘匀了气,苏澜清取来一块干净布巾,轻轻拭了拭他脸上的汗,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褪去他身上的衣服,只剩一件亵衣,亵衣微微散开,露出精壮的蜜色胸膛,苏澜清一愣,手指触碰到萧君默的皮肤,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来,脸颊浮上薄薄的晕红,半晌才伸出去,飞速地帮他掩上衣襟掖好被角,舒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刹那间,他的衣角被甚么东西勾住,令他整个人往后倒去,摔在萧君默的身上,苏澜清眨眨眼,脸上飘红,挣扎着要起来,然而身下的萧君默长臂一摆,将他的腰牢牢地抱住,不动了。 苏澜清无奈,动了动身体想要挣脱萧君默的桎梏,却挣不开,只好乖乖地躺着不动,心想一会儿等他睡熟了再走。 趴在萧君默的身上,苏澜清的双手抵在他坚硬宽阔的胸膛上,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地凝视萧君默的脸,两道浓浓的剑眉邪肆入鬓,鼻梁如松般挺直,嘴唇薄软,不得不说萧君默的五官每一处都生的极好,真真是相貌堂堂,气宇不凡。 此刻装睡中的萧君默暗暗觉得好笑,他的澜清这是在偷看他的脸吗?那偶尔蹙起的纠结眉头,露出疑惑的表情,真是好生可爱,他恨不得当即把他扑倒,狠狠亲吻! 但他还是得继续装睡,萧君默闭着眼睛,感觉到身上人炽热的呼吸,或急或缓地喷在他的脖颈处,令他浑身燥热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萧君默偷偷睁开一条眼缝,发现身上的苏澜清竟然眯着眼,快要睡着了! 他轻笑,出手极快地点了身上人的睡穴,将他放倒在自己的身侧,掀开被褥包裹着两人温热的身躯,他满足地抱紧苏澜清,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看了许久才不舍地闭上眼,抱着他小憩一会儿。 翌日,符金国太子邀请萧君默入宫一游,并带他参观皇宫,萧君默走在前头,眼前的风景很美,但和北狄没有太大的区别,或许符金和北狄最大的不同便是,北狄民风虽然开放,但皇室中没有男妻的先例,而符金早已接受男妻,就连几名王爷的王妃,都是清一色的男子。 萧君默一边走一边听赵烨介绍皇宫各处,脑中却渐渐回想到昨日澜清趴在他身上的画面,这一世两人还是第一次如今近距离接触,看来以后他可以多多借酒装醉,澜清心软,不会不顾自己,这样想着他的内心躁动起来。 “对了萧太子,这位是?”赵烨忽的停下脚步,他已经不止一次瞧见萧君默身后随行的男子,一身玄衣看起来很干练,并不高大但是身材颀长,挺直的背脊衬出削瘦的肩膀,长相也是清秀干净,一点也没有武人的粗糙,莫非是某个皇宫侍卫? 萧君默回过神来,见赵烨目光看向他身后的苏澜清,便朗声介绍了他,顺势招招手,让澜清走到自己身旁。 “原来是苏将军,久仰大名!”赵烨听完眼神放光,抬臂抱拳。眼前之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苏澜清苏将军,他本以为那会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想不到竟然如此俊秀,听闻此人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其父也是功德无量的大将军,几年前苏澜清镇守边关之时,无人敢来犯,前段时间还平了西北一带的流寇,不可谓不强大。 “太子过誉了。”苏澜清抱拳回礼,面上表情淡淡,波澜不惊。 “听闻苏将军武艺极好,不知是否有幸切磋一番?”赵烨又道,看起来这般秀逸,他甚至有一种自己一指头便能捏死他的感觉,苏澜清的武功真有传闻中那般好么? 苏澜清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一旁的萧君默,见他轻轻点头,只好低声应下,跟着赵烨走到一片空旷的场地,也不动作,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一名侍卫奉赵烨的令出来,站在苏澜清对面摆好架势,见对面人半天不动,也不摆架势,便深吸一口气,抬步朝他冲去。 苏澜清闪身躲开,与侍卫过起招来,他淡定地周旋于侍卫的招数中,一开始两人还势均力敌,渐渐侍卫开始表现出不敌来,苏澜清手下留情,适可而止,让着这侍卫一些,以免对方输的太快。 打了一会儿,苏澜清自知该停手了,便绕到侍卫的身后,以一个精巧的动作停止了两人的切磋,既没有伤到侍卫,也没有让他当众难堪。然站在不远处看着的赵烨和萧君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无比清楚。苏澜清的武功的确很好,就连他这里功夫不错的侍卫,都没能在他手下走满五十招,但苏澜清却处处谦让,若是那侍卫几招都接不住,岂不是太没面子? 一阵鼓掌声在众人中间响起,赵烨笑着走到苏澜清和那名侍卫中间,目露赞赏:“苏将军果然名副其实,不愧是一代将才,十分佩服。”方才的比武可谓是精彩万分,赵烨一刻也没有错过,由此可见苏澜清并非浪得虚名。 萧君默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澜清一直很优秀,他是知道的,然而他突然注意到赵烨看向苏澜清的目光,那赞赏的眼神令他十分不适,感觉被觊觎了一般。 顿时,他身体快于脑子地向前一步,将苏澜清揽到自己身旁,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渐渐往下搂在腰际,萧君默转头对他微笑,目光温和而宠溺。 赵烨再愚钝,也断然不会看不出两人的关系,他心中有了数,原来这两人竟是一对,在符金男男相恋再正常不过,赵烨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站在一起,确实很般配,赵烨笑了笑,继续带着两人往前走去。 苏澜清别扭地跟在后头,直到回了使馆,他才闷闷不乐地站在窗边,不理会萧君默,半晌才问:“殿下那是何意?” 萧君默回身走到他面前,理直气壮回答:“我吃醋。”那赵烨看他的眼神如此直白,再看一会儿他觉得他的人就要不保了! 被他的话一噎,苏澜清霎时哑口无言。 此时,侍卫备好了热水送进来,萧君默进屋去沐浴,苏澜清独自一人站在外头,心中思绪复杂纷乱,他蹙着眉头,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他愣神,下意识地推开门冲进去,怔住。 只见萧君默裸着上身站在浴桶中,下丨身在水中若隐若现,他惊讶地看着自己,苏澜清低头,一个舀水的勺子掉在桶外,满地的水。 嚯地转身,苏澜清跑出去,满脑子都是萧君默□□的身体,水珠从蜜色胸膛上滑下,滑过那两点朱色茱萸,渐渐往下,流过结实的腹部……苏澜清甩甩头,脸上烧起来,红晕满满,浑身也跟着燥热,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乱想。 屋内浴桶里的萧君默缓缓坐下,忍俊不禁,他的澜清,真是可爱的很啊。 第十一章 .画舫游玩 第十一章.画舫游玩 又是一日日光暖时,萧君默在使馆里闲来无事,索性捎上苏澜清,一起出去走走,路过柳湖,两人停下了脚步。 自从那日误撞看见他沐浴后,苏澜清便更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他,萧君默见状只能笑着摇头,若是色丨诱能让澜清回心转意,他倒是不介意天天脱给他看。 可惜澜清不仅脾气倔,还是个脸皮薄的,若是他这样,他只会更加觉得他不真心罢? 走过湖边,一阵凉风吹来,萧君默回想起那日在明心湖边放下的河灯,不知飘到了何处,那日硬塞在澜清手里的玉佩,也不知他是否有收好。 正想着,耳边传来符金国太子赵烨的声音,萧君默抬眼看去,只见赵烨笑着朝他们走过来,竟是如此之巧,在这里遇着了。 “萧太子也是出来游玩的吗?”赵烨走到两人面前,目光扫过萧君默身后的苏澜清,唇角噙着笑容,“既然如此有缘,不如就让我来为两位带路罢,这柳湖也是我们符金的一大特色呢。” 萧君默挑眉,谁知是真巧遇还是甚么?但他还是微微颔首,回答:“既然赵太子如此热情,盛情难却,却之则显不恭,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烨一边走一边指着不远处湖上的一艘大船对身后人道:“萧太子且看,那是柳湖上最大最有名的画舫,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不如进去看看?” 走入画舫中,萧君默目露惊讶,画舫总共分为三层,第一层乃是看戏表演之地,第二层则是吃饭喝酒,第三层休息留宿。几人一进去,小二便迎上来,他一看是赵烨来了,极有眼色地将他们领到一个单独的包厢,既安静,不会被周围人吵到,视角也很好,能够一眼瞧见一层的表演,将整个高台尽收眼底。 赵烨带着众人一同坐下,亲自给萧君默倒了杯酒,不一会儿,几名舞姬走到一层的高台上,伴着丝竹管弦之乐翩翩起舞,娇柔的身姿,优美的舞蹈,令台下众人看得如痴如醉,然包厢里的萧君默却是没甚么心思欣赏,低着头慢慢品味杯中之茶。 赵烨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眼神时不时落在萧君默和苏澜清的身上,今日他并非巧遇他们,而是听闻两人出了府往柳湖方向来,故意在湖边等着的,他放下手中茶杯,装作不经意地道:“这茶叶来自西域,不知萧太子是否习惯喝,可是每年只能带回来极少,实属可惜。” 萧君默怎会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只是但笑不语,没有回应他的话。而身侧的苏澜清一直沉默不语,安静地看着萧君默与符金太子赵烨你来我往,瞧着萧君默气定神闲的模样,他骤然出了神。 萧君默是人中龙凤,将来北狄的君主,这样的人本就不应该属于他的罢?苏澜清发觉,重生以来,他着实感受到了萧君默的改变,但是总觉得心还是浮的,定不下来,害怕某一日,他又变了卦,到那时,他该何去何从? 苏澜清想的出神,突然后面的珠帘动了动,一名女子抱着琴走进来,向众人行礼后坐好。 “这是咱们画舫里头最有名的琴姑娘,人美琴艺好。”小二一番介绍后悄声退下。 萧君默和苏澜清对视一眼,苏澜清移开目光,心不在焉地听着。 一曲毕,萧君默附和地鼓鼓掌,事实上他认为这所谓的琴姑娘还不如澜清弹得好,世人皆知苏澜清文武双全,其实他琴也弹得很好,尤其是吹箫,如火纯青,可惜自己送的玉箫,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听到他吹。 聊着聊着,便到了用午膳的时间,赵烨拍了拍手,让小二送酒菜进来,末了又笑道:“苏将军也坐着一块吃罢,这画舫上厨子做的菜,味道可是真真不错。”说着小二进来。 “这是洪字鸡丝黄瓜、凤尾鱼翅、红梅珠香、佛手金卷……”小二耐心地介绍着每样菜品,有不少都是符金的特色,在北狄是吃不到的。 萧君默低头拿箸,目光瞄到一旁的苏澜清,总觉得他有心事,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菜用的特别少,萧君默怕他饿着,想着等会得带些糕点回去。 好不容易吃完,萧君默暂别赵烨,与苏澜清一同走在回使馆的路上,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心中想笑,道:“澜清想问甚么便问罢。” 苏澜清抬头,面露纠结,犹豫后轻声开口:“殿下,这符金太子总是热情相邀,莫不是在怀柔?如此热情恐怕有诈,殿下要小心为上。” 澜清这是在担心他么?萧君默闻言一喜,脱口而出:“澜清,你担心我?”若真是如此,不枉他费心与赵烨周旋应对。 “不是,我只是……”苏澜清动了动口,但只是甚么也说不出来,索性低头沉默,他担心的是,符金如此热情邀请他们来,又让太子相邀他们参观皇宫、画舫等地,只怕是和谈为假,实则想借机做别的事,若真是如此,那萧君默不就身处危险之中了么? 萧君默心中窃喜,澜清能够为他着想,证明他心里还是有他的,他只需再接再厉,来日定能令他回心转意。 “其实你说的我都明白,符金国打着和谈的主意,无非是想和我们达成合作。你知道么,符金通商非常有一套,但是他们的货物无论是走陆运还是海运,都必须经过我北狄的领土,但他们没有父皇准许,不敢轻易入我国境内,若是绕过去,则费时费力。”大喜过后,萧君默细细解释道。 苏澜清听言恍然大悟:“那么也就是说,符金想合作,其实是想方便他们通商,若是不从外头绕,而是直接穿过北狄的领土,便能省时省力,对否?” “澜清果然聪明,一点便通。”萧君默眼含笑意,继续道:“让他符金的货物从北狄过并没有甚么坏处,还能带动我国通商,促进对外贸易,但是若是符金心怀不轨,欲将甚么不该带的东西藏在货物中运入北狄,那么便危险了。故过货兹事体大,必须禀告父皇,细细斟酌才是。” 苏澜清顿时明白了符金的用意,叹符金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难怪如此热情地邀请他们过来,还让他们的太子亲自来迎客陪同。庆幸的是,萧君默心里对他们的想法清楚得很,如此便不会被他们所蒙蔽。 “澜清,你能为我着想,我很高兴,放心罢,一切我心中有数。”到了使馆门前,萧君默顿了顿脚步,侧头拍了拍苏澜清削瘦的肩膀,随即踏门而入。 苏澜清垂眸,别扭地扭头不看他,目光躲闪,他才不是担心他,他是为北狄着想。 到了屋中,萧君默取来笔墨纸砚,亲自研墨,书信一封交给一名影卫,让其速速回国呈给泰和帝,通商不是小事,必须征求父皇的意见才是。 苏澜清站在门外,一眼瞧见萧君默弯腰书写的认真模样,日光被窗纸细细揉碎,透入屋中,照在萧君默的身上,从他这角度看去,萧君默的身上竟笼罩着一层白光,令他移不开眼睛。 “怎么,被我的英姿迷住了?”萧君默写完信,看到苏澜清盯着自己看,似乎是在发呆,他笑着走过去,眼神漾着笑意。 苏澜清猛地回过神来,低下头,面色薄红,耳边传来萧君默的笑声,他撇撇嘴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步跟上。 然他没能发觉,在他看到萧君默认真写信的那一刻,内心出现了久违的变化,微微的……悸动。 到了夜晚,萧君默早早的便回房休息,苏澜清在床上躺了许久,还是一丝睡意都无,只好起身走到外面,飞身上了屋顶。 一个黑影随之落在他的不远处,朝他走过来,是影卫之首洛天,由于早些年有些渊源,他一直记得这个话不多,但是武功高强的男子。 “将军,为何独坐?”洛天走到苏澜清的身旁,隔了些距离坐下。 “睡不着罢了。”苏澜清叹息,不知为何今夜格外的漫长,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只好出来坐坐。以前在边关,睡不着他就这么坐在屋顶上,望着无边的夜空静静地发呆。 洛天转头看了眼苏澜清的侧脸,正欲开口,忽然一个人影上来走到两人面前,不由分说地拉着身旁人起来,正是本应在屋内睡觉的萧君默。 “澜清,不早了,回去休息罢。”萧君默半途醒来,发觉外头没有苏澜清的气息,连衣服也顾不上穿整齐便急匆匆地跑出来,一眼瞧见一名影卫和苏澜清坐在一起,顿时眼角一跳,飞身上了屋顶,要把人带走。 无奈地被他拉着回到屋中,苏澜清甩开他的手,一声不响,径直回到床上侧身躺下,留了个后脑勺给床边的萧君默。 萧君默失笑,回屋。 被独自扔在屋顶上的洛天一脸莫名其妙,不能理解萧君默的意思,愣了良久只身下了屋顶,片刻身形隐于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青霄国皇宫中,皇帝等人正在密谈,如今北狄太子已经抵达符金,两国若是成功合作,对于他们青霄来说才是最不利的,故他深夜召集众人商谈计划。 如今之计,便是让北狄和符金谈不成合作,不仅无法合作,还要让两国反目成仇,让北狄出兵攻打符金,如此一来,他青霄便可趁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 握紧双拳,青霄皇帝目光悠远而阴寒。 第十二章 .签订合约 第十二章.签订合约 萧君默所书之信经过影卫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抵达泰和帝的手中,他仔细地将信上每一个字都读了一遍,看完信,泰和帝蹙眉思索。 萧君默在信中将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符金虽然土地不大,但是通商业发展十分迅猛,其分析了符金想要和谈的缘由,无非是想绕过远路,直接从北狄境内通过,由此可以省去不少的人力财力与时间,此举带有一定的冒险性,但是若是成功,定能带动北狄国内的通商业,是个具有危险但又能促进长远发展的事。 不过若是把好每一个关口,多派些兵驻守,同时对符金从北狄过境的货物都逐一细查,避免有人投机取巧,夹带别的东西,如此一来既能愉快合作,又不会影响到本国的安危。 思虑片刻,泰和帝做下决定,在书信的背面用朱笔写下一个字——准,让其带给萧君默。 泰和帝放下朱笔,他方才考虑的每一点,萧君默的书信上皆有提及,并将应对之策写好,信上表达了合作亦是互惠互利的观点,并分别列出优劣,将得失看得十分透彻,泰和帝心中满意,太子远见卓识,沉稳而心思缜密,将来定能见其锋芒,能成大事。 回到文华殿,皇后徐徐迎上来,泰和帝在椅中坐下,皇后走到他身后,为他缓解酸痛的脖颈,须臾他抬手握住皇后纤柔的手,叹:“皇后何其贤惠,教出了一个好太子,这北狄江山,朕甚觉后继有望啊!” 皇后闻言嫣然一笑,回握牵住自己的大手,柔柔地依到泰和帝的怀中,“妾身替君默感到高兴,是君默继承了皇上的天分,才有如今的才能。” “皇后谦虚了。”泰和帝温柔地搂住她,眼含笑意,低头亲吻,须臾,两人起身,携手共进午膳。 两日后,影卫回到萧君默身边,捎来了泰和帝的回复,萧君默凝视信上朱笔批的一个准字,唇角挑起轻松的笑。他就知道父皇和他所见略同,若是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甚么也不敢做,那如何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翌日萧君默入符金皇宫,再度进行和谈,和谈过程中,他提出了一些条件,要求符金过境的每件货物都必须检查,符金皇帝思索后同意,两国就合作一事达成一致,签订合约,史称“正德之盟”。 过后,符金再度宴请萧君默,这回苏澜清依旧坐在他的身边,见还有人不断敬酒,他想到上一次萧君默喝醉的事情,便主动替他挡了酒,免得他再醉得不省人事,被符金臣子看到影响不好。 然这番举动在萧君默看来,以为是澜清在关心他,便由着他替自己挡酒,最好澜清喝醉了对他投怀送抱那才好呢,随了他的愿。 但苏澜清并没有喝醉,宴会结束后,他站起身,眼神清明,丝毫没有醉意,两人徒步出宫,马车备在宫外,萧君默却执意要走回去,苏澜清无奈,只好跟在他的身后,离他一步远。 回使馆的路上要经过集市,一向人不多的晚上,今晚竟然人山人海,萧君默与苏澜清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渐渐淹没在人群中。 苏澜清垂眸,如今合约已签,大抵再不久便要回国了,等回去以后,他便再次上折子奏请回边关,往后的日子,他与萧君默便不再相见了,重生以来的这些回忆,萧君默短暂的温暖,等逝去以后,都带到土里去罢。 走着走着,苏澜清抬头一看,一直走在他前头的萧君默竟不知去了何处,他大惊失色,左右转头寻找,忽然手腕被人拽住,传来温热感,他转头一看,萧君默拉着他的手走到一处空旷之地。 “你还是没变,走路都能出神。”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萧君默不舍地放开他的手腕,继续往前走去,前世苏澜清也是这般,边走路边想事情,经常出神,好在他机敏才未出事,萧君默叹息,方才苏澜清左环右顾的模样还回荡在他脑海中,他能为他担心,他很高兴,哪怕只是一刻也好。 苏澜清脸上泛上薄红,这次刻意跟紧了一些,两人走到街中央,发现竟有百姓在举办猜灯谜活动,从挂满灯笼的走廊中穿过,苏澜清转头看那些挂在灯上的谜题,竟然发现自己猜出不少。 “此乃梅花。”正想着,萧君默指着一张纸上的谜题,缓缓道出答案,他侧头看了眼苏澜清,笑:“回去尚早,不如看看这些谜题,打发一会儿时间。” 苏澜清点头,他自幼对这些猜灯谜活动甚有兴趣,又因陪同萧君默来符金,心中之弦崩得甚紧,未有一刻轻松过,如今见了这些谜题,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每猜中一个,便能听到周边百姓的欢呼声,苏澜清展颜微笑,兴致愈发高涨。 走在他旁边,萧君默一开始也陪着一起猜,到后来便被苏澜清的笑颜吸引了去,重生以来,他再也未能得见澜清的笑,如今一见,只觉甚是想念,心中感慨万千,若时间能定格在此时多好,让他的澜清多放松一会儿。 走着走着,便到了最后一盏灯前,只见上面写了七个字——书生古也有战阵。 苏澜清疑惑,将这几个字在心中细细咀嚼,又思索一遍,还是没能领悟他的意思,接着只听身后萧君默言:“书生与战阵的联系。” 经他一提醒,苏澜清恍然大悟,挑眉吐出答案:“投笔从戎!” “正解!二位公子好生聪明!”一名老者笑,朗声对所有人道:“诸位,今日灯谜会到此结束,胜出者为这两位公子。”说着他走到萧君默与苏澜清面前,为众人介绍他们。 苏澜清这才看清参加灯谜会的皆是些年轻男女,心底忽然生出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这是今日胜出的奖励,老朽在此祝二位公子永结同心,天长地久。”老者递来两个精致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把精致的木梳,上头还刻着八个小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萧君默与苏澜清对视一眼,前者轻笑出声,后者则尴尬地低下头,细细询问了那老者,两人才得知今日竟是符金的乞巧节。 符金民风开放,民间素有乞巧节一说,这一日百姓们会自发地举办一些小活动,胜者可获得奖励,今年举办的是灯谜会,若有情投意合之二人同时猜完了所有的灯谜,便能获得这两把木梳,意为长久相守。 苏澜清此刻恨不得将头埋到地底去,这木梳拿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原地站了会儿,他告辞老者,快步想要离开。 萧君默连忙跟上,两人方走出人群,头顶猝然高高挂起众多孔明灯,回头一看,原来是有情之人放灯许愿,将自己的爱意寄托在灯上,让它带到空中。 符金没有乞巧节,自然也没有放孔明灯这样的习俗,苏澜清看着漫天的亮光,眸中闪过惊讶,这灯是如何上去的,真想亲眼看看。 正想着,一道黑影挡在他面前,苏澜清侧脸,萧君默站在自己面前,似是看破了他的心思一般,将手中的孔明灯递到他的面前,道:“澜清,这个给你。” “……”苏澜清张着嘴无言以对,虽然很想接过来看看,但还是摇头拒绝,这孔明灯分明是情侣才能放,他不想再让任何人误会,也不想陷入萧君默的温柔当中。 他不接,萧君默只好取来火折子,亲手给他演示一遍孔明灯如何飞上天,淡黄色的火光愈燃愈烈,膨胀的热气带动着纸灯往天上飞去,苏澜清仰头追随着灯离开的痕迹,目不转睛。萧君默低头,望进苏澜清映着火光的眸子里头,只觉亮如星辰。 他忽的心生渴望,背过身挡住身后百姓的视线,不顾一切地将苏澜清一把揽入怀中,大力地拥住,萧君默收紧双臂,低头想要亲吻,却终究只是在他的额头轻轻蹭了蹭便松手放开。 “走罢。” 苏澜清愣了许久,才跟上萧君默的步伐,脚步略微迟缓,他别扭地扭过头,发觉自己方才竟然忘了推开他,望着身前人高大的背影,苏澜清终是将质问的话语咽回肚中。 回到使馆已是亥时,萧君默入了屋中去准备休息,苏澜清在床上坐下,手指微动,触碰到一个硬硬的物品,这才想起灯谜会上得来的木梳还拿在手上,他低头看了看木梳上的字,指腹轻轻摩挲而过,嘴角牵动苦涩的笑,苏澜清起身让洛天出来,将木梳塞到他的手里,道:“给你罢。”语毕匆匆出去。 洛天一脸莫名,身后萧君默走出,他连忙跪下,手中木梳被拿走,他疑惑地看着其回到屋中,又回头瞧了眼进门的苏澜清,屏息回到暗处。 太子和将军……是怎么回事? 屋内,萧君默灭了烛火,在床上躺好,就着月光将两把木梳拿在手中细细把玩,木梳是桃木所制,触手光滑,他将其放在枕边,感受着苏澜清摸过它所留下的温度。澜清那家伙竟然不想要,也罢,他先替他收好,总有一日,他会亲手将其交回澜清的手中。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前,城门处士兵把守,十几名打扮粗糙的庄稼汉随着人流进入城中,回头望了眼守城的士兵,他们摸了摸藏在怀中深处的某物,又仰头看了眼远处漫天的孔明灯,嘴角挑起冷若寒冬的笑容。 今日终将是不平静的开始。 第十三章 .突生变故 第十三章.突生变故 与符金签订合约的消息传入北狄宫中,泰和帝点头,对萧君默此次出使所交付的答卷十分满意,太子有帝王之相,小时候他便看了出来。 而在符金待了数日的萧君默一行人,也定了日子准备启程回国。 早晨起来,萧君默在院子里四处溜达,不觉中来了符金这么多日,和苏澜清日日夜夜相处,早已习惯了回头便能看见他,一想到回北狄去后,澜清可能要走,萧君默便觉得心里头有些堵得慌,他得想个办法留住澜清才是! 留在符金的最后一日,萧君默决定再次上街,去一些没去过的地方看看,顺便带上苏澜清,珍惜和他近身相处的时光。两人到了街上,好巧不巧的又碰到了符金太子赵烨,攀谈起来。 “要说美景啊,当数惜花谷。”赵烨笑道。 “惜花谷?这是何地?”被勾起了兴趣,萧君默问。 “在城郊南处,过了山头一直往里便是。”赵烨顿了顿,继续说:“既然萧太子有意前往,不如我来做这个引路人。” “有赵太子引路,那是再好不过。”萧君默与赵烨并肩前行,苏澜清紧跟其后,谁知还未出城,赵烨便被符金皇帝传召,只好就此作别。 萧君默只得与苏澜清二人前往,骑在马上,他速度不快,一边前行一边观赏四周的风景,心情愉悦。 如赵烨所言,出了城到城郊,过了一处山头,便看到了他口中的惜花谷,萧君默跳下马,站在山谷的入口,从人来人往的城中出来,到了此处无人之地,他仰头看,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与苏澜清二人,喧闹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 真真如古人所言:山谷之中,僻远幽闲之所。 徒步走入惜花谷,里头野花绽放,丛林茂密,不远处隐隐能听到溪水涓涓而流的声音,萧君默心情舒畅,看了身后的苏澜清一眼,见他也是好奇地看着周围,心道果然是闲适之所,才能令澜清暂时放下心中的忧愁。 萧君默放开缰绳,让雷霆到一旁青草地上去吃草,自己则背着手继续往前走,越深入谷中,越觉得风景怡人,且与北狄郊外的落霞谷极为相似。 这一下子便勾起了萧君默的回忆,他记得前世的自己曾经和澜清一同去过那个地方,还在那里度过了一个闲适的夜晚,那时候澜清虽然进退有度,但眼神中掩饰不了温柔,现在想来,真真是十分怀念,若他那时细心一些,注意到澜清对他的感情,现在便不需要怀着前世的记忆叹息了罢。 想着,萧君默口中溢出不自觉地叹息:“真像落霞谷啊……” 话音刚落,身后一直未说话的苏澜清变了脸色,方才他也在想此处像极了落霞谷,没想到萧君默竟也如此觉得,想到前世在落霞谷中的一些事情,苏澜清一时之间脸色骤变。 “澜清,你……”萧君默回过神,回头瞧见苏澜清没有跟上来,注意到他的面色,心知他是被自己的话刺激得想起了前世的事情,心中愈发难过,走到他的面前,萧君默沉默良久,低声问:“澜清,你还是……感受不到我是真心的么?” 苏澜清垂眸不答,他不是没有发觉他的改变,也不是没有感受到他给予自己的温暖,只是觉得这些来得太迟了,他已经受过一次伤,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重来一世,只得小心翼翼,避免重蹈覆辙,况且他的心早已冰封,或许再也化不开了罢,就让他们二人忘记前世不好的记忆,做普通的君臣,也没甚么不好。 不用他回答,萧君默已然猜到了答案,摇摇头苦笑着背过身去,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心急,要慢慢来。 两人走到小溪的旁边,溪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许多小鱼游来游去,萧君默席地而坐,正想让苏澜清也坐下,骤然耳边传来不寻常的风声。 萧君默蹙眉,站起身环视周围,忽然又一阵风声传来,跟在几步外的侍卫围过来,虎视眈眈地瞧着四周,只听簌簌一阵响,不远处丛林中冒出十几名黑衣人,挥着刀剑朝他们冲来! “保护太子!”侍卫纷纷拔剑,连隐在暗处的影卫都全部出来,将萧君默与苏澜清围在中间,迎上突如其来的黑衣刺客。 刀剑撞击声刺激着萧君默的耳朵,离他几步远的苏澜清也过来,挡在他的面前不让任何人接近他,他低头看着苏澜清认真的侧脸,方才的失落都烟消云散。忽然一名黑衣刺客突破重围来到两人面前,苏澜清眯起眼拔剑,飞身上前与刺客纠缠起来。 剑身碰撞,苏澜清眼神冷冽,招式愈发狠厉,他招招取刺客性命,毫不留情,刺客很快便为他所伤,苏澜清趁机攻他下盘,使其失去重心,剑身划过手筋,用力挑断,刺客倒地,血流满地,惨呼连连。 萧君默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澜清与刺客缠斗的身影,生怕他被刺客所伤,眼看着刺客被刺伤倒地,萧君默松了口气。 “快送殿下离开。”苏澜清回到萧君默身边,扯了一名影卫过来,低声对他说道。 “我不走。”萧君默听见他们所言,皱眉。他的澜清尚在此处,他怎能独自离开? 苏澜清听言转头看他,没有理会,转而推了那影卫一把,“快走。” “我不走。”萧君默又重复了一遍,拔出随身带的佩剑站到苏澜清的身侧,认真道:“你要我如何舍弃你而去?这一世,再也不会!就算是拼了命,我也会护你周全!” 苏澜清愣住,睁大双眸。 “澜清小心!”萧君默注意到身后的黑衣刺客,揽住身前人的腰将他带离,一剑刺向那名刺客,将他斩于剑下。 而苏澜清目视前方,眼神空茫,脑中不断闪过方才萧君默说的那句话,半晌才回过神来,目露苦涩。 他竟说不会再舍弃他,会护他性命…… 兴许又是他幻听了罢…… “别发愣。”解决了刺客,萧君默推了把苏澜清,让他好好应对刺客,正当此时,不远处一名黑衣人手极快地从怀中掏出了甚么东西,往他们的方向掷来,萧君默定睛一瞧,惊愕失色——竟是雷火弹! “澜清!”萧君默反应极快地抱着苏澜清往旁边躲,好在一旁便是小溪,两人纵身跳入溪中,萧君默将苏澜清紧紧搂在怀中,用自己的后背为他挡去雷火弹的威力。 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炙热的气浪冲向萧君默,将他往溪水里推了些许,溪水淹没身体,他感到自己的后背像是被火灼烧一般剧痛,有热流顺着背脊流下来,眼前也一片昏黑,甚么都看不清楚,喉咙中泛上涩涩的苦味,张口,吐出一口温热的鲜血,混合在溪水中,渐渐漫开。 被他护在怀中的苏澜清睁开眼,看到萧君默半眯着的眼睛,他将他带出水面,手指触到了甚么热热的东西,收手一看,竟是满手鲜血,不知何时,萧君默背后的血竟已染红了两人身边的溪水,触目惊心。 苏澜清怔住,又感觉到有甚么滴在了自己手背上,低头一看,是从萧君默嘴角流出的血,倚靠着他的人身体越来越重,最终头一垂,昏倒在他身上。苏澜清忽然开始慌了,不顾浑身湿透,抱紧萧君默的身体往岸上冲去。 挡他者死! 一手抱紧萧君默,一手执剑,苏澜清杀红了眼,妄图近身的刺客都成了剑下魂,他不顾一切地厮杀着,杀出一条血路,冲到雷霆身旁,背着萧君默上马,飞驰而去。 许是马奔跑的震荡吵醒了萧君默,他趴在苏澜清的身上,看到他带着自己狂奔,那着急的神情,是在担心他么?能让澜清这般,就算是死……也值了!萧君默勉力抬手想搂紧身前人的腰却无力放下,嘴角挑起一抹笑,他颤抖着声音,故作轻松道:“澜清,别……担心,我没事的。” “闭嘴!”苏澜清回头瞪了他一眼,带着他往城中使馆奔去,他不准他死!这一世才刚刚重生,他怎能就这般死去? 终于到了使馆外,苏澜清背着萧君默下马,让留守的侍卫立刻去请大夫过来,自己则扶着他到床上,让他趴好,站在床边,苏澜清这才看清萧君默背上的伤势,背部的衣裳已经破损得十分严重,满眼都是血,部分血已经结块,与衣服黏在一起,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十分惨烈。苏澜清不忍地别开眼,急促呼吸着,在等待大夫的过程中,他坐立不安,没有发觉自己竟是心急如焚。 大夫不久便赶到,但因萧君默身份特殊,不敢对他乱用药,好在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符金皇帝的耳中,他大惊之下,立刻派御医前往使馆为萧君默治伤。 苏澜清退到门外等待,焦急的心情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冷静下来,他颓然靠在墙边,低垂着头,手指还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没有想到,萧君默竟会舍命救他,若不是两人及时的跳进了溪水当中,岂不是…… 苏澜清闭眼,不敢去想那可怕的后果,喉咙中发出嘶鸣声,他捂住胸口大力喘息,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血腥味包围着他,脑海中来来回回的回荡着一句话:就算是拼了命,我也会护你周全! 想到萧君默说这话时的坚定神情,苏澜清收紧手指紧握成拳,因用力过度手背青筋暴起,他眼中酸涩,内心更是惶恐不安,心中只余一句话—— 他不能有事。 【哈哈哈,榜单字数不够,来个小剧场凑一凑→_→ 某年某月某日,萧君默与苏澜清一起穿越到了现代,萧君默在不懈琢磨中,学会了某宝,这一天,他正在某宝海淘。 清清:君默,你这一天到晚的都在看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萧君默:在给你买生日礼物呀! 清清:你要送我什么? 萧君默(眼前一亮,迅速添加购物车):保密哦! 第二天快递到,萧君默心急拆开,苏澜清凑过来,眼神好奇。 清清:这是什么,我的生日礼物吗? 萧君默:对啊对啊!你看看喜不喜欢? 苏澜清接过来,打开盒盖闻了闻,满脸郁闷:我又不是女子,你为何送我这种女孩子用的面油? 萧君默眨眨眼,哈哈大笑:这可不是面油哦,这是个好东西! 清清:??? 夜晚,萧君默扑倒苏澜清,大战三百回合,苏澜清被压在床上,泪眼蒙蒙的他在腰酸背痛中终于明白了那所谓的面油是什么用处。 清清:君默你骗我,那根本不是我的生日礼物! 萧君默(小心亲吻):怎么不是呢?它给了我们快乐,我就是你的生日礼物啊!(再次吻住) 清清(脸红):……我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萧君默:既然清清还这么精神,那我们再来一次! 清清:啊!走开!!!】 第十四章 .愧疚请罪 第十四章.愧疚请罪 等待的时间格外的漫长,苏澜清也记不得自己在外面等了多久,眼睁睁看着外头的天色渐渐趋于黑暗,御医终于出来。 “姜御医,殿下的伤如何了?”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苏澜清急声问。 “回苏将军,并不严重,已经上了药,好好养着,假以时日便能痊愈。”姜御医躬身回答,带领几名随行御医下去煎药。 苏澜清如释重负,抬起沉重的步子往屋中迈去,走到床边,萧君默侧躺在床上,为了方便换药上半身没有着衣,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半晌才回神,低声叹息。萧君默贵为北狄太子,何苦豁出性命来救他?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又该如何是好? 夜色渐深,姜御医送药入屋,随行小厮进来服侍萧君默喝药,苏澜清默默地退出屋中,走到外头的院子里站着,如今正值夏季,夜风倒也凉爽,他仰头望着明月,内心复杂。 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走神,就不会没有注意到刺客的雷火弹,而要萧君默救他,泰和帝派他保护萧君默,他却未能尽职尽责,反倒害萧君默受伤,苏澜清愈想愈愧疚,十指几乎嵌入掌中,他挺直脊背,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既然一切因他而起,那么便让他在此站着请罪罢。 一刻钟后,洛天从外归来,带来查证的结果,那些刺客尽数被剿灭,从他们的身上,竟搜出了符金密制的令牌,苏澜清闻言,联想到今日符金太子赵烨主动邀请他们去惜花谷的事情,莫非…… 这些刺客是符金派来的? 然他不能擅作决断,仔细想了想,苏澜清望着紧闭的房门,哑声道:“等殿下醒来再说罢。” 现下的他,心里很乱,站在这儿倒也能好好想想清楚,清风明月相伴,苏澜清闭了闭眼,失神垂眸。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那句话,令他愈发心烦意乱。 屋内萧君默昏睡,屋外的苏澜清却是一夜无眠,他抬起头看着远处天边微微发亮,站了一夜没有挪过位置的两腿酸麻,动一动都如针刺一般。 太阳渐渐升起,如今正值盛夏,未到午时便将整个庭院晒的如同蒸笼一般,苏澜清笔直地站着,阳光落在身上,热得他汗流浃背,然他握紧拳头,依旧是纹丝不动。 又不知站了多久,一向身体不错的苏澜清觉着眼前开始昏花起来,头晕脑胀,抬头甚么都看不清楚,汗水流下来糊了眼睛,耳边嗡嗡作响,胸口有些犯恶心,他甩头定了定神,强逼自己站稳。 时间缓缓而逝,耳边轰鸣声愈发严重,苏澜清索性低着头甚么也不看,浑身被汗湿透,汗如雨下,濡湿的发丝贴在脸颊边,脑中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昏睡了整整一晚的萧君默终于醒来,他动了动身体,撑着身体靠在床沿,对走过来侍候的小厮道:“我睡了多久?苏将军呢?” 他只记得昨日两人在惜花谷遇刺,他拼命救了澜清,澜清带着他狂奔回使馆,接着便人事不知。背后的伤口在隐隐作痛着,提醒着他昨日那场刺杀并不是梦。 “回殿下,您睡了整整一日。”小厮说完顿住,面露犹豫,“苏将军他……” “他怎么了?”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萧君默急声问。 小厮动了动嘴角,答:“苏将军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在院子里站着,到现在都没走。” 萧君默闻言大骇,外头的阳光多毒他是知道的,一直这么在外头晒着,岂不是要中暑?他当即对小厮道:“去把他请进来,快!”声音中含着急切。 小厮领命出去,不多时又苦着脸回来,“殿下,苏将军说殿下受伤是他失职,该罚,不愿进来。” “荒唐!”萧君默不顾背后伤处,掀被下床,他走到门边推开门,一眼望见庭院中挺直背脊站着的苏澜清,他疾步往外走去,来到他的面前。 “澜清,跟我进去。”萧君默低头,瞧见苏澜清面色惨白,心疼万分,伸手便去抓他手腕。 苏澜清勉力睁开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隐约听到萧君默在他耳边说话,但是说的甚么一个字也听不清,脑中眩晕感愈发强烈,黑暗漫上他的眼睛,将仅有的光芒彻底吞噬,忽然身体被碰了一下,苏澜清失去重心,猛然往前倒去,竟是不省人事。 萧君默接住晕过去的苏澜清,顾不得身后伤口,将他一把抱起走回屋中,让小厮速速去请大夫过来。 姜御医急忙赶到,查看了一番,退到一步远,“苏将军是暑气入体,不碍事,喝两服药便能痊愈,这两日切忌再劳累,得好好歇着。” “好。”萧君默坐在床边,低头凝视床上苏澜清惨白的面色,澜清这是为何,救他,分明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他说过这一世不会再丢下他一人,更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舍弃他,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护他周全,这些,并不是说说而已。 萧君默心疼地帮床上人掖了掖被角,待御医送药进来,便亲自给他喂药,这次他记住了上次的教训,细心地吹凉后才送到苏澜清的嘴边,一碗药被尽数喝下,萧君默也觉着略为疲惫,靠在床沿休息。 苏澜清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头晕脑胀犯恶心的感觉渐渐消失,他动了动手指,良久才徐徐睁开眼睛。 入眼是素色的床帐,苏澜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里是甚么地方,转头一看,萧君默坐在床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 “觉得好些了么?”萧君默看着他醒来,心里舒了口气,“澜清,这分明不是你的错,你这么做是为何?”他若病倒,心疼的还不是他? “是臣害殿下受伤。”沉默很久,苏澜清哑声回答,若不是他,萧君默怎会被雷火弹炸伤? “我说了不是你的错,你为何总是爱钻牛角尖。”没发觉自己宠溺的语气,萧君默想了想,继续道:“若真觉得愧疚,不如留在这里陪我,如何?” 苏澜清一愣,本想拒绝,但是一想到萧君默为救自己受了伤,他又欠了他一次人情,便将拒绝的话语咽回肚中,倒不如依他所言,留下来陪一会儿,还了这情分,便能两清了。这样想着,苏澜清轻轻点头,撑着床想要起来。 刚醒过来的身体虚软没有力气,苏澜清险些倒回床上,一双健臂搭在他的腰上,扶着他坐起,苏澜清大惊,猛然想起他这是躺在萧君默的床上,连忙起身想要下床,腿一软,往萧君默身上栽去。 “小心。”萧君默伸手拉了他一把,用力过度两人一同栽倒在床上,他压在苏澜清的身上,两人眼对眼看着,鼻息交织在一处。 萧君默睁大了眼,凝视苏澜清近在咫尺的面容,着了魔般低下头去,攥住那温软的双唇,轻轻厮磨起来,他含住他的唇瓣辗转亲吻,却没有深入。 苏澜清瞪眼,眼看着萧君默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把推开他,顾不得衣裳微微凌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靠在树下喘气,苏澜清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明明已经对他没感情了,为何这里还是有悸动的感觉,萧君默吻下来的那一刻,他紧张得竟然不知道要推开! 苏澜清闭眼,脑海中满是萧君默坚毅的神情,怎么也甩不掉。正在这时,屋内小厮跑出来,面露急色。 “怎么了,发生甚么事?”苏澜清平复情绪,走过去问。 “回苏将军,是殿下的伤裂开了,也不知撞到了哪儿,他……”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人没了踪影。 萧君默被推开,苦笑着摇头,方才亲吻的感觉仿佛还留在唇上,他伸手抚了抚嘴唇,留恋那一丝温度。脑中猝然闪过一个好主意,萧君默招招手,让候在外头的小厮进来。 “你……没事罢?”苏澜清进门,瞧见萧君默一脸痛苦地靠在床上,心知是因为自己他才裂了伤口,他愧疚地走过去,想要查看一番却又停住脚步,面露纠结之色。 “无事。”口上这么说,面上却露出疼痛万分的表情,苏澜清知道萧君默不是疼痛会表现在脸上的人,往往伤的很严重了,都是一笑了之,但这次竟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莫非背后伤口全裂开了? “让我看看。”苏澜清犹豫良久,还是走过去触碰萧君默的背后,衣裳干爽并没有血渗出,难道已经换过药了?余光瞄见萧君默嘴角的一丝笑容,苏澜清恍然大悟,又被骗了! 然现在躲开已经晚了,苏澜清被萧君默搂住腰,伸手抱了个满怀,他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使力想要推开他。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好么?”萧君默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苏澜清动作僵住,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颈处,他僵硬着身体,半晌听到萧君默低低叹息,在他耳边说:“澜清,以后别如此惩罚自己,我看着心疼,况且我说过会护你周全,所以保护你,是我情愿的。” 苏澜清胸口方才因被骗而郁结之气突然消散,他靠在萧君默怀中一动不动,直视前方眼神闪烁,脑中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萧君默说的话。 ——保护你,是我情愿的。 第十五章 .栽赃嫁祸 第十五章.栽赃嫁祸 萧君默等人在惜花谷遇刺,符金皇帝听闻后当即派了御医前去医治,御医带回无碍的消息,令他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产生新的疑问。 这不是他们做的,符金皇帝心知肚明,那么究竟是谁,栽赃嫁祸他们?偏偏时机又选在他们与北狄签订合约的时候,分明是想挑拨两国之间的关系,引起两国的纷争。 最冤的当属太子赵烨,他前脚刚介绍了惜花谷给两人,便因有事而离开,后脚萧君默等人便遭遇了刺杀,时机何等契合,让人想不怀疑他都难。 然赵烨心里同样清楚这并非他所做,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去破坏两国关系,听闻刺客使用雷火弹炸伤了萧君默,故他带了些补品,前去探望。 此时萧君默正在屋中休息,听闻赵烨前来,他与苏澜清对视一眼,面露狐疑,萧君默在床榻上坐好,让人请赵烨进来。苏澜清则退出门外,不打扰他们二人谈话。 “萧太子,伤好些了么?”虽然这个节骨点上来探望引人怀疑,然若是不来,反倒让人觉得心虚,故赵烨还是来了。 “无事。”萧君默态度稍显冷淡,他一直注意着赵烨的表情,见他神色紧张,似乎真的是在担心他,更是心中怀疑,莫不是在做给他瞧? 他遇刺之后,两国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十分紧张,暂停一切来往,若是此刻的符金有一点点妄图加害他们的痕迹,那签下的合约定然作废。 赵烨离开后,萧君默命人下去严查,一定要将事情的真相查的水落石出,若不是符金做的,他不会冤枉他们,若真是他们,那合约也必将成为一张废纸。 夜晚,萧君默躺在床上,心思重重,辗转难眠,他不得已起身走到门外,见苏澜清不在,便出了门,耳边传来簌簌风声,不远处苏澜清身形翻飞,手中挽出繁复的剑花。 澜清的武功很好,这点他是十分清楚的,萧君默停住脚步,站在原处欣赏起来,小时候和他一起习武的回忆历历在目,透过苏澜清潇洒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两个幼小的孩童,一人拿着一把木剑在庭院里玩耍得开心。 “呀,殿下!”苏澜清手中的木剑不慎打到萧君默的手背,将柔嫩的皮肤上击出一个红印,他迈着小短腿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紧张地看着,声音委屈:“殿下疼不疼?” 小时候的苏澜清,因长相文静秀美像个女童,故当他睁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的时候,萧君默便没了脾气,正想开口说没事,紧接着只听哇的一声大哭,小澜清竟然哭了!萧君默无力,明明是他被打到手背,结果却是他来哄幼小的澜清。 小澜清哭得满脸泪花如同小花猫,许久都没停下来,萧君默无奈了,只好一把将他搂到胸前,拍了拍他稚嫩的背脊,低头亲上他柔软的小脸,将泪水吮去,哭声戛然而止,他深刻地记得那时候的澜清脸倏地就红了,愣愣地瞧着他,别提多惹人怜爱。 “小哭包,别哭了,走,我们去玩。”萧君默小心翼翼地牵住小澜清的手,和他一起蹦蹦跳跳地往御花园跑去。 回忆骤然转到城门处,萧君默去送苏澜清离开,今日开始他便要跟随他的父亲前去边关,何时回来难以预料,他记得澜清一向淡然的脸上出现了不舍的表情,两人拥抱的时候,他紧抓着他后背的衣裳,手指收的极紧,将他的衣服揪出深深的褶皱。 也许就是那时候开始,苏澜清心中种下了对萧君默的爱意,自后数年命运纠缠,直至逝世。萧君默回神,叹息着将回忆从脑中赶出去,动了动手腕,正好他觉得有些手痒,便飞身过去,与其对打起来。 苏澜清见状收剑,不欲与萧君默交手,然对方不让他走,他只好认真起来接招,须臾退出战圈,剑回鞘中。他仰头看着走近的萧君默,问:“殿下,你没睡?” “嗯。”萧君默应声,“澜清,陪我走走如何?” 苏澜清闻言略一犹豫,跟上他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庭院之中,月光落在身上,如同罩了层淡金色的外衣,走了很远,萧君默才开口问:“符金国一事,澜清有甚么想法么?” “我……”苏澜清正想回答他不敢妄论朝政,萧君默便堵了他的话,“说罢,这里没别人。” “臣觉得符金并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派人刺杀,合约才签订,他们若是这么做,只会令签好的合约作废,于他们有害无利,故臣认为需要查实。”苏澜清诚实地回答。 “还是你懂我心思,我也是这么想的。”萧君默点点头,背过手继续往前走,夜风微凉,方才活动了筋骨,身上还有汗,被风吹得很是舒服,然还未痊愈的伤口却在此时又痒又痛起来,萧君默停下脚步,蹙起眉头。 “殿下?”苏澜清走到萧君默身前,没有错过他的表情,忽然想到之前被他作弄,以为这又是他故意装出来偏自己的,便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萧君默竟然还在原地没有跟上来,心里头便觉着不对劲了,走过去问:“怎么了?” “无事。”萧君默摆摆手,他心知是伤口结痂所以引起的痒,自己也就没当回事。 “不行,让大夫过来瞧瞧罢。”苏澜清转身要去找人,被萧君默拉住手腕,他回头看他,“不用去了,你帮我看看便好。”有一丝温热感从背后伤处传来,他猜测是方才动作过大,挣裂了一些已经结好的痂,并不碍事。 两人回到屋中,苏澜清取来药箱,让萧君默脱下上身的衣服背对着他坐好,宽阔的背脊上,四处散着刚刚结痂的伤口,果然有一些正在渗出血丝,他取来布巾将血拭去,细细地洒上药粉,重新包扎。 由于伤在背后,故苏澜清需要从萧君默身前绕过才能缠好纱布,致使出现了他好似从背后抱着他的景象,萧君默低头看着从背后绕到前方的手,神使鬼差地握住,澜清的手不同于文人,修长柔韧,掌心有薄薄的茧子,握起来很舒服,萧君默细细磨挲着,甚久才不舍地放开。 若是受伤能够换来澜清的关心,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萧君默觉得值了! 苏澜清讪讪地收回手,收拾好药箱,低头离床一步远,床上的萧君默已经整好衣襟,两人对视着,不发一言。片刻苏澜清退出去,萧君默也阖眼休息。 翌日早晨,萧君默从睡梦中醒来,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他们尚不能离开符金,但整日待在使馆中又无事可做,萧君默瞅着床顶,听到门被推开,嚯地坐起身。 原来是侍候他的小厮。 “你过来。”萧君默抬手让他走到床边,小厮名为墨砚,跟了他已经很久,这次也跟着他一起出使符金,负责他的日常生活,萧君默想了想,问道:“墨砚,你觉得澜清这人如何?” 墨砚怔住,“苏将军么?” “是。”萧君默靠在床上,侧头看着他。 “苏将军……是个好人。”墨砚抿抿唇,在他眼里,苏将军平易近人,对下人没有甚么架子,在军营中又重情重义,威望极高,将士们都很服他,是个极好的人。 “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萧君默笑,眼神中不自觉露出温柔,澜清对身旁的每一个人都很好,所以很得人心,但偏偏是这样温润的他,独独对他绝情。 萧君默喟然长叹,继续问:“那你觉得他对我是甚么感情?” “殿下何意?”墨砚不解。 “你就说,他喜不喜欢我罢。” “呃。”墨砚抬起头看了萧君默一眼,犹疑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奴才觉得,苏将军对殿下不是没有感情的。” “何以见得?”萧君默被挑起兴致,直起身体。 “若是完全不关心一个人,谁会在意那人的死活呢?”墨砚笑着答,“苏将军是个内敛的人,想必心中即使有感情,也不喜欢宣之于口,殿下若是有心,多磨磨他,从细节入手,再冷的人都会被感动的。” 墨砚不知两人皆是重生一世,只是对他们的现状提了些建议,但对萧君默来说已足够有用,他翻身下床,眼神展露光芒,“墨砚,说得好,有赏。” 萧君默穿好鞋,迫不及待地出去找苏澜清,正如墨砚所言,澜清是个内敛的人,况且他前世伤他那么深,将心比心,换做是自己,也不会那般轻易原谅,故他要做的便是耐下性子,一点点感动他,让他真真切切地看到自己的心意。 到了院中,苏澜清正在与一名影卫说话,看到他,萧君默的心温柔如春水泛开,他放轻脚步过去,站在两人不远处安静地等待着。 “殿下?”苏澜清交代完事情,转头看到萧君默在等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不解地问:“殿下怎么出来了,有何事么?” “无事,就是想看看你。”萧君默回答,陪着他一起往回走,眼中含笑,自从他救了他的性命,他明显感到澜清对他的态度不像之前那般冷淡了,也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果然墨砚说对了,澜清这人内敛,且脾气死犟,必须有耐心慢慢磨。 正在此时,前去调查刺杀真相的侍卫来报,事情有了下文。 第十六章 .水落石出 第十六章.水落石出 “你是说,符金的人也在暗地里查?”萧君默听完侍卫所报,微挑眉梢,若说符金的人一点儿动静都无,或是暗潮汹涌,都说得过去,毕竟事情源头起于他们,但若是和他们一样在查事情的真相,且看起来比他们更紧张,更急迫的话,那么便奇怪了。 莫不是其中真有甚么误会?萧君默心想,若非如此,符金怎会如此急切地想要查明事情真相。但现下还不是下结论之时,萧君默令侍卫下去继续细查,同时注意符金的人还有何动静,一并禀报给他。 苏澜清从门外进来,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自从上他亲自给萧君默换药后,每日都会来换药的大夫再也没过来,他派人去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墨砚又不知去了哪里,总是瞧不见人影,故给萧君默换药的重任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本是想拒绝的,但是想到萧君默因救他险些丧命,推拒的话语便咽了回去,就当是报答他救命之恩罢,还了这情分也好。 到了屋中,萧君默正躺在床上休息,闭着眼睛似乎还未醒来,脸色较之之前的苍白,已经好了许多,苏澜清取来药箱走至床边,伸手撩开萧君默的衣襟,退至肘部,接着小心翼翼地拆开他胸前的纱布,结了痂的伤口露出来,他皱眉,取来药瓶。 然他不知的是,萧君默根本没有睡着,他听到苏澜清的脚步声,心知他是来给自己换药的,便飞身跳上床装睡,他知道澜清面皮薄,故装睡让他给自己换药,免得令他尴尬。 苏澜清微抬萧君默身体,将纱布全部拆下,零散的伤口已然大好,上回渗血的地方又结了新痂,后背看来暗黑一片,可见当时受伤之时有多疼痛,苏澜清抿唇,拔开药瓶往伤处上撒药粉。 到了要包扎之时,他又犯了难,萧君默侧睡的姿势拆纱布容易,包扎却难,苏澜清想了想,贴近床上人的身体,伸手从萧君默身下穿过,一手支撑住他的身体,一手将纱布缠了几圈,这样的动作令他时不时凑近萧君默胸前的那两点,苏澜清镇定地继续着动作,耳根处却微微泛红。绑了个结,他松了口气,起身低头瞧见床上人睁着眼睛正看着自己,苏澜清大惊,险些撞上床柱。 萧君默撑着床起来,他本想再装睡一会儿,然感觉到苏澜清的手环着自己,便控制不住了,偷偷睁开眼仰视澜清专注的模样。 这一刻他竟想伤永远不要好起来,这样便能让澜清一直为他包扎。 “殿下的伤已经大好了,往后还是让墨砚来罢。”苏澜清站直,静静开口,每次给萧君默包扎都得脱了他的衣服,总觉得尴尬得很。 “墨砚不得空。”萧君默回答得很快,正此时,墨砚推门进来,一脸莫名地看着两人,他抽了抽嘴角,道:“放下罢,你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没做完不要回来。” 墨砚点头应下,放下手中的药碗出去,出门后挠了挠头发,实在不明白自己还有甚么可做的事情,这几日要么是在马厩喂雷霆,喂完了又让他把其他的马也喂一遍,每次做完一件事,总有新的事来,总觉得是殿下不想让自己闲下来。突然墨砚灵光一闪,想到萧君默那时问他的问题,恍然大悟,原来殿下是想和苏将军独处啊,看来他不能碍事,嗯,不能碍事。 屋内萧君默轻咳两声打破尴尬,端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汁很苦,但若是澜清日日给他包扎,倒也甘之如饴,饮尽后,他放下药碗,抬头看苏澜清,适时地开始转移话题:“刺杀的事,有了些眉目,符金的人也在暗中查,看起来比我们还急。” 苏澜清挑眉,“殿下是否觉得他们是想查清事实,还自己一个清白?毕竟符金没有理由在这节骨眼上刺杀,坏了两国安宁。” “虽如此,还是要谨慎查实。”萧君默点头,事关重大,容不得一点马虎。片刻后,他起身下床,和苏澜清一同出门,经过马厩时,瞧见墨砚百无聊赖的在陪雷霆聊天,萧君默嘴角轻抽,侧身挡住身旁苏澜清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经过数日的明察暗访,于一个平静的午后,查证归来的侍卫带来事情的真相。此次的来者藏得十分严密,把所有的联系都扯到了符金的身上,让人不得不相信符金就是妄图加害他们之人。然侍卫出城之际,无意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顺着查下去,竟发现根本就不是符金国人所为! “青霄皇帝刘渊……”萧君默口中细细地琢磨着这个名字,微眯双眼。事情的真相便是,这场刺杀是符金一个叫青霄的邻国所为,说起青霄,近些年发展迅速,国力说不上强盛倒也兵强马壮,听闻青霄当政的君主刘渊野心勃勃,故不难想他为何要派人刺杀他们。想必目的便是趁机嫁祸给符金,挑拨符金与北狄两国之关系,引起两国的纷争,若北狄出兵灭了符金,亦或是败给符金,于青霄都是有益无害,他们大可以从中获利,一举吞并两国。 而从那些刺客身上搜出来的,所谓的符金令牌,皆是伪造而成,看来青霄为了挑起两国战争,煞费苦心啊。萧君默冷笑,让侍卫带去消息给符金,此事不必明面上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便好。 他青霄想要北狄与符金决裂,好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他偏不如了他的愿,这样想着,萧君默下令,准备启程回国。 三日后,一行人整装待发,考虑到萧君默背后的伤尚未痊愈,他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中,车帘随风扬起,苏澜清骑在马上,颀长的背影映入眼中,萧君默用脚支着车帘,舍不得遮了视线。 到了随州一处客栈,天降暴雨,伴随着电闪雷鸣,萧君默嚯的从床上坐起来,他记得小时候的澜清最怕打雷,往往一整晚都睡不好,便穿了鞋子到邻屋门外,抬起手准备敲门,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在门外站着,一直待到雨势减小,雷电不再,才带着一身凉意,转身回屋。 屋内的苏澜清侧过身,竟也睁着眼睛没有入睡,从萧君默来到门外他便感觉到了,但是一直没出声,其实长大了以后,他已经不再惧怕打雷,但是想到萧君默主动在门外静静地陪他,便不忍戳破事实。 他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是很害怕打雷的,有一次宿在宫中,屋外电闪雷鸣,他在屋内瑟瑟发抖,是萧君默跑进来将他揽入怀中,轻拍他的背告诉他不要害怕。 那时的自己尚且年幼,不懂情爱,却明白这是除了爹娘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小澜清靠在萧君默温暖的胸前,耳畔是他砰砰跳动的心脏,强大的安全感将他包围,他伸出小手将他搂紧,如同鬼魅般吞噬他心智,令他胆战心惊的雷电,此刻也不再觉得害怕。 他还记得在成为太子伴读之前,他做过几日三皇子的书童,三皇子贪玩不思进取,时常被夫子责骂,皇家有规矩,若是主子不听话,受罚的将会是书童,因为书童没有尽到劝导责任,劝主子好好念书。 故那几日,只要三皇子一逃课,不好好完成课业,受罚的一定是他,苏澜清记得那时候自己跪在地上,伸出小手让夫子打手心,木制的竹板打在稚嫩的掌心,痛彻心扉,但他就是忍着不哭,常常手心红肿,一日被萧君默瞧见了,他拉着自己到他殿中,小心翼翼地给上了药,握着他的小手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挨罚。 第二日,泰和帝下旨,让他从今日开始,到太子殿中伴读,萧君默刻苦努力,从不需太傅操心,自那以后苏澜清再也没挨过打。 回忆总是美好的,苏澜清翻了翻身,听到门外人离去的脚步声,心中只余叹息。 翌日继续前行,数日后终于回到京中,入了皇宫,萧君默前去见泰和帝,而苏澜清则只身去了城郊的军营。 “将军来了!”士兵们远远瞧见苏澜清的马过来,连忙给他让道,打开栅门。 苏澜清跳下马,让惊风到一旁去吃饲料,自己则走入营中,许久不来,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数日来阴郁的心情烟消云散,他抿唇浅笑,随左护军傅淳到营中四处瞧瞧,忽听外头传来马蹄声,苏澜清转头一看。 萧君默怎么也来了? 从父皇那儿出来,萧君默听闻苏澜清去了军营,便骑上马往军营赶来,怕就怕那些兵蛋子唆使他的澜清回边关去,这可不行。 到了营外,萧君默下马走入营中,对上苏澜清看过来的双眼,见他似乎也是刚到,便松了口气,道:“都起来罢,不必多礼。” “殿下为何来此?” “呃,顺道过来看看。”萧君默张口胡说,总不能说是他害怕他被唆使离开罢,他与苏澜清一同往前走去,见周边士兵都十分欢迎,有几个有头衔的将士竟然离他极近,邀澜清前去切磋一番,被萧君默一个眼神制止,他心中醋坛打翻,趁身旁人不注意,将苏澜清拉到一个暗处,卯足了劲想要抱他,但对上澜清澄澈的双眼时,终还是泄了气,只抓住他双手轻轻摩挲。 不能急,要耐心。 第十七章 .自愿请战 第十七章.自愿请战 透着凉风的夜晚,耳畔不停传来蝉鸣之声,军营之中,萧君默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军营里赏月与皇宫中是全然不同的,尤其是伴随着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更是另一番心境。方才澜清的反应都在他的眼中,他明明想要推开他,却没有那么做,这是否代表他在他心里,已经不是那般厌恶的存在了? 从帐中出来,苏澜清瞧见萧君默坐在远处,眸中闪过复杂,接着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问:“不早了,殿下为何还不回宫?” 因为你还在这里啊,萧君默心说,背上的伤已经痊愈,他便没了借口要澜清留在他的身边,只能自己跑来找他。 “臣今晚准备宿在营中,殿下还是早些回宫罢。”仿佛猜到了萧君默的心思,苏澜清叹息,转身想要离开,到了帐外,他眼看着萧君默也跟了进来,赖在他的床上不肯走,他霎时无语。 “殿下……”苏澜清想要请他离开。 “不必多言,今晚我睡你这儿。”萧君默坐在床上,四周充斥着熟悉的味道,在他看来比他那个冷清的宫殿好多了,最重要的是,澜清在这儿,既然他今晚不走,那他也不回宫了。 “不行。”苏澜清严词拒绝,见萧君默没有要妥协的意思,便转身往外走去,“既如此,那殿下好生安歇,我去别的帐中睡。” “等等!”萧君默在军营中待过,自然知道不会有多余的帐篷,澜清这是宁愿去和别人挤,也不愿和他待在一起么?萧君默大步过去,一个拦腰将苏澜清抱起来回到床边,低头对上他惊讶的双眼。 两人目光对视着,苏澜清从萧君默的眼中看到了发丝微乱的自己,那深邃的眼眸清楚的倒映出他眼中的怔愣与慌乱,苏澜清耳根微红,呼吸错乱。 “殿下请自重。”须臾,苏澜清推开萧君默,撇过头不看他,胸口砰砰跳的极快,仿佛快要从口中跳出来。 萧君默被他推到一旁,看了他很久才起身出去,拿了一坛酒坐在不远处独饮,苏澜清掀开帐帘,想要迈出去,脚下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不堪,最终还是回到床上独自歇息,然心事重重,无法安稳入眠。 也许是萧君默救他一命的缘故,苏澜清对他已经没了重生之始的那般厌恶,大约是印证了萧君默的誓言,今生会竭尽所能对他好,故他对他的温柔,他不是没有看见,只是觉得承受不起,得到了,就会害怕失去,他不想再尝一次患得患失的滋味。 想着想着便困倦了,苏澜清迷迷糊糊之中,感到萧君默的气息再次出现在身旁,他已然清醒,为了避免尴尬却闭着眼睛装睡,紧接着,似乎有甚么柔软的东西贴在他的额上,带着炙热的温度,只是一瞬便离开,苏澜清猛地睁眼,只看到萧君默离开的背影,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苏澜清起身后到帐外,听傅淳道昨日深夜萧君默便离开了,想必是不想他纠结罢,他垂眸回到帐中,收拾了东西,牵来惊风翻身上马离去。骑在马上,苏澜清满脑子都是昨晚萧君默深邃的双眼,心中愈发迷茫,这一世温柔的他,处处为他着想的他,不惜一切救他性命的他,所有的所有,令苏澜清眼前仿佛蒙了层白雾,甚么都看不清。 萧君默,这是真实的你么?他可以相信么? 而此刻的萧君默,身在乾清宫中,手中拿着笔墨,画着画着,出来了一个人的轮廓,萧君默加快速度将其画全,俨然是骑在马上神采飞扬的苏澜清,他回头对自己笑着,眼神中尽是温柔。作完画,萧君默想了想,在画的末尾题上一句话——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一世,他不会再辜负澜清的情意,澜清想要断了关系,那更是不可能,他们二人的纠缠,至死方休,除非他死去,今生他都不会再放开澜清的手。萧君默微微一笑,待墨迹干了,小心地收藏起来,夹到一本书中,他也要画很多很多的澜清,把书房里的每一本都塞上,不论翻开哪一本,看到的都是澜清。 且说萧君默这一回国,青霄皇宫中可算是炸开了锅,青霄皇帝刘渊咬牙切齿地掀翻桌上的东西,狠狠道:“既然他萧君默不上当,那便直接出兵!” 将士领命下去,三日后青霄对北狄宣战,十万士兵出战,战争一触即发。 北狄金殿之上,众臣正在上朝,一名将士来报,青霄率十万大军对北狄宣战,离嘉成关仅剩百里,嘉成关是北狄最西边的一道天然屏障,若是过了此处,便是通州府了,听闻青霄大军逼近嘉成关,对通州府虎视眈眈,致使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泰和帝听后十分震怒。 “依诸位爱卿看,此事应当如何解决?”问题抛下,朝臣议论纷纷,分为两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战。 主和的一派认为打仗劳民伤财,如今国泰民安,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小小的青霄国坏了百姓安宁,可以借鉴文成公主,以和亲的方式解决争端。 而主战的一派则认为此事不宜和解,青霄野心勃勃,妄图吞并他们,若是和解,隐患依然存在,倒不如派兵将他们赶出去,况且通州府的百姓如今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他们怎能不给那些青霄小儿些颜色瞧瞧? 萧君默位列下方,听着身旁臣子们的议论,一言不发,他抬头看了眼龙椅上的泰和帝,见他撑着下巴若有所思,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片刻之后,众臣安静下来,只听泰和帝不急不缓道:“诸位爱卿都读过书,文成公主为何和亲焉有不知者?若非唐太宗无力守护疆土,屡战屡败,怎会让松赞干布一而再再而三逼迫,最终无奈将公主送出?” “呃,皇上所言极是。”主和的臣子醒觉不对,附和道。 “你们别忘了,文成公主和亲可是被迫的,咱们北狄好像还没有落魄到必须以和亲求和才能解决问题罢?”顿了顿,泰和帝冷笑继续说:“有一个青霄国,朕决定和解了,便会有第二个,如此一来别人不都以为我们北狄软弱,是贪生怕死的主,连自己的百姓都不敢出兵保护?”此言一出,态度已十分明显。泰和帝支起身子淡淡一笑,当即让人传召苏澜清入殿,又下令封锁全国关口,废除通行凭证,禁止任何使节往来。 不多时,苏澜清从殿外进来,听令候旨,萧君默看着他的背影,毅然转身出列,一字一句道:“儿臣自愿请战,随同苏将军前往。” “哦?为何?”泰和帝挑眉。 “儿臣以为,青霄一战乃是国之大事,儿臣身为北狄太子,自当有义务为国分忧,还百姓安宁的生活,故儿臣请战,请父皇准许。”萧君默拱手,身姿挺拔,眼含自信。 泰和帝不语,半晌起身朗声大笑:“说的好,朕准了,你与苏爱卿,务必要将青霄小儿赶出北狄国界,来人,取朕虎符来。” 萧君默谢恩,与苏澜清对视一眼,难掩眸中喜悦,这一世不论澜清去哪里,他都要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 虎符取来,泰和帝将其给了苏澜清,两块虎符合二为一,苏澜清跪下领旨,转身出了金殿,泰和帝一举,将那些主和的臣子们噎得哑口无言。 散了朝,萧君默即刻跟随苏澜清前往将军府,与其商议出战事宜,到了府中,苏澜清取来一幅北狄周边的国家的地势图,他指着上面青霄周边险峻的地势,沉声道:“青霄想必是凭借着地势险要,觉得我们打过去不了解地形,没有甚么胜算,故才如此嚣张,事不宜迟,必须及早准备。”说着,两人一同前往军营,寻来左护军傅淳等人,入帐细细探讨。 苏澜清再度摊开地势图,指着上面的几点,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这里是嘉成关,青霄大军到时会到达此处附近,这附近有个平原,想必到时候第一场战役会在那里打响。”接着又将几个重要地势说了遍,众人一致决定逐个地方突破。 商议完已是深夜,萧君默走出帐中,仰头望着天上明月,这次看月的心境与上一次又是不同,想到他又能和澜清一起再度上战场,萧君默的心情激动而澎湃。 苏澜清收起地势图,便见左护军傅淳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目光好奇,问:“将军,太子殿下为何会主动请战?”虽说明面上是为了天下百姓,但傅淳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苏澜清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目光扫到走出帐中的那个身影,愈发沉默不语,现在发生的太多事情与前世不同,他不知两人的将来会如何,也不知该不该继续与他保持距离,一旦他想这么做,便会想到萧君默舍身相救的画面,拒绝的话还未开口便悄悄咽下。 收拾好东西,苏澜清掀开帐帘出去,四周是明亮的火把,映衬的萧君默的背影挺拔而高大,他缓缓走近,看着他转过身来对自己露出温和的微笑,两人并肩而立。 萧君默方才在这里想了很多,有关即将到来的战事,有关他与澜清的将来,思及此他转头看身旁人一眼,信誓旦旦道:“澜清,我们一定会大胜而归的!” 苏澜清一愣,随即重重点头,信心百倍。 第十八章 .战前准备 第十八章.战前准备 行军打仗,粮草与辎重等军资十分重要,萧君默早早地便开始准备,一大早苏澜清便去了军营,开始操练士兵,随着将士们的呼喝声,晨练开始。 苏澜清走在士兵当中,及时地纠正他们动作的错误,中途休息的时候,一些新入营,还未见过他的士兵凑到左护军傅淳的身旁,好奇地问:“那真是苏将军么?怎么看起来跟个文弱书生似的。” 傅淳瞟了他们一眼,回答:“人不可貌相,懂么?” 他一开始入营的时候,也和他们一般想法,以为这个所谓的苏将军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然在日常的相处中,他发现苏将军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后跟着他到边关打了大大小小的数场战役,傅淳恍然明白,苏将军不过是将一身风华都藏起来了罢了,不跟着他上战场,永远无法想象他在打仗时的英姿勃发,所谓人不可貌相,便是这个道理。 几个小兵嘀咕着散去,傅淳微微一笑,拿着水袋走到苏澜清身旁,递给他:“将军,喝水么?” 苏澜清伸手接过,仰头灌了几口,晶莹的水珠从下颌滑下,隐没在领口中,苏澜清几口吞下,将水袋还给傅淳,继续观看士兵操练。 萧君默处理完了宫中的事宜,翻身上马往军营飞奔,经过醉仙楼,他想着澜清大约还未吃饭,便下马让小二给他装了一盒子澜清爱吃的菜,继续往军营前行。 到了门口,士兵们远远地瞧见他,便给他开栅门,萧君默免了他们行礼,提着一盒子好菜走入营中,四处寻着苏澜清的身影。 “殿下?”苏澜清正巧从他身后经过,叫住了他,随即被他拉到帐中,不解地看着他。 “怕你累着,过来看看你。”萧君默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轻柔地拭去苏澜清额上的汗水,又将手中食盒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饿了么?快来吃,我从醉仙楼带的。” “这……”他本想拒绝,又被打断。 “看你满头大汗,先沐浴罢,我在外面等你。”说着萧君默出去,让一名小兵备桶热水送进来,一盏茶后,苏澜清全身泡在热水当中,微微出神。 重生以来,萧君默由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如今不再掩饰自己的温柔,苏澜清猛然发觉两人之间真的变了很多,若就这般保持君臣关系下去,也未尝不可。 一番沐浴后,苏澜清起身穿衣,走出帐中和萧君默一同用膳,食盒打开,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他定睛一看,全是自己喜欢吃的菜,不由得食指大动,大快朵颐。 吃完,两人一同走在军营中,萧君默转头看着井然有序的士兵,不由得感叹苏澜清治军有方,青霄一战,定能大获全胜! “殿下,粮草辎重等物,准备的如何?” 苏澜清问起,萧君默如实回答:“正在准备,粮草也会从各地筹集,不日便能出发,澜清放心。” 苏澜清点点头,又听他道:“对了,兵部最近研发了一种新的武器,据说杀伤力极强,一会儿澜清陪我去看看如何?” “真有此事?”苏澜清一下子便被勾起了兴趣,片刻后与萧君默一同前往,到了兵部,他远远瞧见有几样gong丨nu状的东西摆在那里,好奇地走过去拿起来看。 “回苏将军,这是经过改良后的gong丨nu,一次可以连发五箭,适合短距离进攻,威力极猛。”兵部一官员细心解释。 “我想试试。”苏澜清轻声道,在萧君默鼓励的眼神中拿起gong丨nu,走到外头的院中,细细地观察了一遍。所谓的改良gong丨nu,在外形上与原来的没有太多的改变,只不过中间多了几个凹槽,也缩短了gong丨nu的弩身,增大了截断面致使gong丨nu发射时的威力增强许多,多出来的凹槽则可以同时放置五箭,五箭并发威力有多强,可想而知。 苏澜清拿起gong丨nu,瞄准院中一棵树,将五箭搭在弦上,发射,忽然一种剧烈的疼痛席卷了整只右臂,令他一时麻木没了知觉,gong丨nu险些脱手而出,苏澜清捂住右臂,只听耳旁萧君默急声问:“怎么了?哪里伤到了么?” “没。”苏澜清忍过这阵疼痛,又拿起gong丨nu仔细端详,方才令他手臂剧痛的,想必是这gong丨nu五箭连发的巨大后坐力罢,这五箭要是射到人身上,不死也得重伤,想到这他笑起来,道:“这一批gong丨nu需要多久才能完全造好?”他得及早训练那些弩兵,免得在战场上使用之时,自己人被这巨大的后坐力伤到,得不偿失。 “月余便能运向战场。” “好,这个就先给我罢。”苏澜清应声,急急要回军营去,被萧君默一把拽住,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他疑惑:“殿下?” “让我看看。”萧君默不由分说地拉着苏澜清的右臂仔细查看,方才他分明瞧见他忍痛的表情,怎会无事? “是后坐力太大了,麻了一会儿,不碍事。”苏澜清解释,想抽回手却被萧君默紧紧握住,他抬眼看他,只看到那眼底一片的担心,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微微动摇。 “以后小心一些。”萧君默不舍地放下苏澜清的手臂,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认真道,他不愿他受任何伤,那样他会心疼。 苏澜清没有回答,他收回手,麻木的感觉已经消失殆尽,萧君默温热的体温似乎还留在他的手臂上,他眨了眨眼,道:“听闻国师入宫了,我有事寻他。” 萧君默走在苏澜清身旁,两人一同来到国师处,到了夜晚,国师夜观星象,断出五日后是出兵的好时机,萧君默闻言,便将出兵之日定在了五日之后。 夜晚,小径上,萧君默与苏澜清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皆是沉默不语,萧君默正想着要寻些甚么话题来打破这尴尬,突然一个声音闯入两人耳朵,苏澜清转身看去,是明月公主,他拱手行礼,退至一旁。 “皇兄,听闻你与苏将军要出征了,定要平安归来啊。”明月微笑,看着眼前的二人,她心里是感谢苏澜清的,若不是因为他拒绝了和自己的婚事,也不会有她如今的自在。正想着,又一道人声□□来,“皇兄,你们都在这儿啊。” 苏澜清抬眸,是三皇子萧炎,看到他苏澜清便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些事,微蹙眉头,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萧炎走近,看向萧君默身后的男子,多年不见,这还是当年给他做书童的那个苏澜清么,真是儿大十八变,认不出来了。 “皇兄省得。”萧君默不冷不热地回答,他可是一直记得小时候澜清没少因为萧炎挨夫子的打,两只小手红肿都渗血了,若不是他无意中看到,竟不知此事。 萧炎自觉无趣,便悻悻地走了,明月也转身回去,萧君默沉默,转身看着身后的苏澜清,温声说:“走罢。” 苏澜清点点头,跟上萧君默的步伐,脑中再度回忆起小时候挨罚的画面,想必是萧君默去求泰和帝让他跟着他,若非如此,他怎会离开三皇子,成为太子的伴读? 还记得自己离开宫中刚到边关的那一年,没有萧君默的陪伴,他是怎样都不适应,望着与京城不一样的天空,苏澜清心觉寂寥,那时他发誓,若是有朝一日回到宫中,定要向萧君默表明自己的心意。 好不容易等到了回京的日子,离京城越近,苏澜清的心情便越忐忑,多年未见,不知萧君默是否还记得自己,若是他猝然向他表白,他会不会不接受自己? 苏澜清愈想愈害怕,最终决定不说出口,能够站在萧君默的身后看着他,已经很好,他怎敢奢求更多?到了京城,他看到萧君默站在远处,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险些要将心意说出口,好在生生忍住了,以致到了想说的时候,已然太晚。 正想着,苏澜清止住脚步,身前的萧君默挡在他的面前,牵起他的手轻柔地摩挲,认真道:“澜清,此行前路多险峻,若是你我都能平安归来的话,我们就静下心好好谈谈,好么?” 苏澜清愣住,望进眼前人深邃的眸中,良久轻轻点头,“好。” 翌日,苏澜清与萧君默一同来到军营,将兵部所制的gong丨nu带来,他寻来一队身强力壮的弩兵,将gong丨nu的使用方法细细说给他们听,接着便要亲身示范。 “慢着,我来罢。”萧君默不容拒绝地拿过身旁人手上的gong丨nu,搭上箭后对着远处的靶子射出,后坐力使他的胳膊也麻了一会儿,传来痛感,他不动声色地放下gong丨nu,将其交给领头的士兵,道:“三日之内,定要将这种武器掌握,去罢。” 转身,他迎上苏澜清的目光,手臂被抬起,只听他轻声问:“没事罢?”苏澜清亲身试过,自然知道用过这种gong丨nu后手臂会有震麻感,便问了句,没想在萧君默听来却是以为他在关心他,萧君默摇摇头,眸中欣喜。 两人一同走在军营中,时不时听到士兵操练传来的呼喝声,萧君默闭上双眼,觉得那些声音仿佛都离自己很远,只有身旁这个人,才是真实存在的。 第十九章 .正式出征 第十九章.正式出征 匆忙间几日过去,到了出征的日子,萧君默天不亮便起了身,走到衣柜前,翻出一个布包,里头放着一件银色的软甲,据说这是当年母后的陪嫁之一,看似柔软像一件毫不起眼的薄裳,实则坚硬无比,一般刀枪根本不入,加冠那日母后将它送给了他,如今正好派上用场。正想着,宫人来报,泰和帝让他到正德殿一见。 萧君默将软甲放好,跟着宫人出去。 “君默,此去一路艰险,你定要处处小心,平安归来,知道么?”皇后徐氏认真叮嘱,秋水剪眸中泪光点点,十分舍不得。虽说萧君默武艺极好,但毕竟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一不留神便会为人所伤,她真是担忧的很呐。 “儿臣省得,母后且宽心。”萧君默点头,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皇后柔弱的肩膀,温声说。 “君默,随父皇过来。”泰和帝在旁站了会儿,出声打断还在说话的母子俩,让萧君默跟着自己到一处,拿过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萧君默面前,沉声说:“打开瞧瞧。” 萧君默依言打开盒子,一柄古朴的剑落入他的眼中,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外表,拔出剑鞘后,暗藏的银光一亮,萧君默挑眉,一看便知这剑定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父皇,这……” “不错,这便是你父皇我当年征战天下时所用之剑,如今朕将它赐给你,你带着这剑,定要铩羽归来,一展北狄雄风!” “谢父皇赏赐!”萧君默大喜,跪下谢恩。 同一时刻,苏澜清从屋内走出,如月迎上来,他侧头对她道:“府内便交给你了,有何事书信给我。” “是,将军。”如月低声应下。 苏澜清走出府中,回头望了一眼,此次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他沉默,翻身上马,轻喝离开。 一个时辰后,炮响三声,萧君默骑在马上,与苏澜清一同大口将碗中酒液喝下,瓷碗落地,发出清脆响声,他高喝:“出发!” 萧君默策马前行,十万大军起步跟上,出了城门,他转头与身旁苏澜清对视一眼,轻夹马腹,加快速度。 经过一日的行程,大军抵达洛州府郊外,暂时扎营休息,萧君默跳下马,走到苏澜清身边,递给他一个水袋,问:“澜清,喝水么?” 苏澜清摇头,回帐中休息,拿出地势图,就着烛火研究,这一看便过了饭点,正想去寻些吃的,忽见帐帘被掀开,萧君默端着菜走进来,在桌椅边坐下。 “这些……殿下把厨子请来了?”这些分明是醉仙楼才有的菜色,苏澜清吃惊,抬头看萧君默。 “非也。”萧君默浅笑,“我特意跟着厨子学的,尝尝看味道如何,食材带的不多,吃完了可就没有了。” “这……”苏澜清咋舌,没想到萧君默竟会因为他喜欢这几道菜,特意跟着厨子去学,还亲自做给他吃,心中又是一阵波澜,他拿起箸,尝了一口。 “如何?”萧君默眼含期待。 苏澜清点头,“很好吃,多谢殿下。” 萧君默高兴,坐下跟着一起吃,在炉灶前待了许久,鼻子上沾染了些黑灰,下一刻,只见苏澜清伸手过来,帮他抹去,又仿佛怕他误解般,撇过头郑重其事地说:“殿下乃是太子,怎能让这小小的黑灰损了形象?况且炊事营这种地方殿下本就不该去,往后殿下还是不要做了,殿下的心意臣心领了。” 萧君默笑开,没答应也未拒绝,也不点破他,他的食欲大大增加,多吃了好多菜,打着饱嗝从苏澜清帐中出去,满足地回去休息。 又经过数日跋涉,大军终于出了北狄的边境,在事先定好的地点扎营。 苏澜清拿出地势图来细细研究,听闻青霄大军果然已经抵达嘉成关附近,不知他们出动了多少人,他想趁着夜色去探一探,这般想着,他转身去换夜行衣。 “澜清,你去哪儿?”萧君默疑惑问。 苏澜清看他一眼,将自己的想法说了遍,便匆匆去准备。 “我陪你一起去。”萧君默听言,从行李中翻出一件夜行衣,不顾苏澜清在场便脱了外衣只余里衣,迅速地换上黑色夜行衣,转身看到苏澜清站在不远处瞧着自己。 “只是夜探而已,殿下在营中便好。”苏澜清边说边往外走,手腕被萧君默拉住。 萧君默拉他到身前,低头看着他认真道:“澜清,你自己一人去我不放心。” “你……好罢。”萧君默执意要和他一起去,苏澜清拗不过只好作罢。 夜色深沉,一身黑衣的萧君默与苏澜清隐在黑暗中,两人悄悄接近嘉成关附近,到一处高坡上,苏澜清趴下,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青霄的军营,但因距离还是不够近,不是很清楚,粗略估计对方的人数不会比他们少。 萧君默趴在他的身旁,和他一同观察着敌营,边看边道:“人挺多的,看来青霄这次是费尽了心思要吞并我们。” 苏澜清赞同地点点头,起身想要更往前些,脚下似乎绊到了甚么,整个人往旁边一歪,摔在萧君默身上。 萧君默一愣,伸手扶住他,薄薄的夜行衣下,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裳传到他的手心里,他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转过头专注地观察敌营。 苏澜清在坡上趴好,夜色掩去了微红的脸颊。 青霄军营中,此次代表出战的也是太子,名曰刘琰,他看着手中的地势图,冷哼一声,问:“北狄来了多少人?” “听闻出动了十万大军,由他们的太子萧君默领头,将军是苏澜清。”一名副将回答。 苏澜清?刘琰眯起双眼,这人不好对付,他是知道的,看来北狄存心不让他青霄好过,不过战事还未开始,谁胜谁负尚不可知,况且他们有那物,定能顺利取胜! 同时,苏澜清观察好了,和萧君默一同离开,两人走出一段距离,他眼神微变,听到有人经过的声音,左右看看只有树,苏澜清和萧君默对视一眼,两人飞身上了就近的大树。 然而上来他就后悔了,这棵树虽然隐蔽,他们坐的地方树干却极短,使得两人不得不挨在一起,为防不慎掉下去,萧君默搂紧苏澜清的腰,让他半陷在他的怀中,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处,令苏澜清身体僵住,耳根微红,想要躲开。 “别动,有人来了。”萧君默搂紧苏澜清,两人紧贴着的身体令他一阵心猿意马,夜色中,苏澜清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眼前,他盯着那看了许久,才克制住想要吻下去的冲动。 正此时,一队士兵从树下方经过,一边走一边聊天,树上的两人摒住呼吸,生怕他们发现自己。 萧君默搂紧苏澜清的腰,直到士兵消失在视野当中,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两人从树上跳下,加快脚步回军营去。 到了营中,两人就方才探到的情况讨论了一番,做了详细部署,准备先攻下嘉成关,此处若能一次攻下,等于给了青霄大军一个重创,往后的战役打起来,士气也会高涨许多,首战尤其重要。 制订了相应的对策,已是深夜,苏澜清回了帐中,明明很困倦,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脑中满是方才在树上与萧君默挨在一起的场景,心烦意乱。 萧君默躺在床上,也是夜不能寐,只好出去走走,掀开帐帘,遇上同样走出来的苏澜清,两人对视一眼,走到一处坐下,相对无言。 “澜清,明日便要交战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定要小心,好好保护自己。”萧君默细心叮嘱,虽然知道苏澜清十几岁便在沙场上,但是还是免不了担心。 “臣知道的。”苏澜清淡淡回话,本想让他也小心,但话到了嘴边又止住。 萧君默忽的想起自己带来的软甲,便拉住苏澜清的手腕,道:“澜清,跟我来。”说着,他带他来到自己的帐中,从行李里拿出一件软甲,轻轻抖开。 “这是……?”苏澜清不解。 “这是母后赠的银丝软甲,一般刀枪入不了,可以保护身体,给你,你把它穿上。”萧君默说着,便要将手中软甲套到苏澜清的身上。 “这如何使得?既是皇后所赠之物,必然十分贵重,殿下还是自己留着罢,臣当不得此物。”苏澜清往后退,躲开萧君默的动作。 “战场危险,穿上这个安全一些。”萧君默不由分说地给他套上,拉着他转过身来,银丝软甲包裹在身前人颀长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宁静而美好,他着了魔般上前拥住他,将下颌抵在他的发顶上,嗅着那泉水般的清香,认真道:“澜清,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臣知道。”苏澜清动了动没挣开,低低应声。他的背贴在萧君默的胸口,炽热的温度熨贴着他的心。 “答应我,这软甲一定要贴身穿着。”若是他有任何一丝意外,他会心疼。 苏澜清沉默,转头看了萧君默一眼,在他眸中看到了浓浓的关心,欲拒绝的心思也只得收回去,轻轻地点了点头,应了他的请求。 萧君默展露笑颜,松开怀抱直起身子,眼神飘远,今晚是最后的宁静,大战,一触即发。 第二十章 .旗开得胜 第二十章.旗开得胜 翌日正式出兵,苏澜清起身后穿好衣服,眼神瞟到一旁放着的银色软甲,拿起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看起来与摸起来都很柔软,但萧君默说它一般刀枪不入,想必十分坚硬,犹豫再三,他还是将它套在了身上。 走出帐中,迎面而来的是一身玄衣的萧君默,贴身的衣物显得他身材更为高大,眉目之间流露出自信,神采飞扬。 “禀太子殿下,将军,大军已经集合完毕,可以出发了。”左护军傅淳前来禀告。 萧君默与苏澜清对视一眼,准备出发,萧君默趁众人不注意,挡在苏澜清面前,对上他疑惑的眼神,认真道:“澜清,小心为上,保护好自己。” 苏澜清抿唇,半晌后低声回应:“殿下也是。” 话落,两人翻身上马,策马带领大军出了军营,浩荡前行。大军到达嘉成关附近的平原,青霄大军在同一时刻到达,萧君默冷笑,轻夹马腹加快速度。 平原之上,两方将士远远对望,青霄太子刘琰看见北狄军队前方的两人,一人身形高大,眉目间流出睥睨天下的气势,想必是那太子萧君默,而另一人,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略带疏离之感,虽然不及身旁人高大,却有种气定神闲的气质,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刘琰眯眼。 这人,定是苏澜清。 萧君默也打量着那青霄太子,唇边勾起邪肆的笑,策马走出几步,冷笑道:“小小青霄,竟妄图染指我北狄江山,简直痴心妄想,快快投降,饶你们不死!” “呵,谁胜谁负尚不得知,别太早得意。”刘琰回应,暗自咬牙,这北狄太子如此小瞧他们,待他们吞并了北狄,定要拿这太子狠狠折磨! “天佑北狄,你们,必输无疑。”萧君默再次挑起笑容,眼神不屑,“早日投降,可免一死,否则……”尾音拉长,末了又是一声嗤笑,萧君默言下之意,所有人都懂。 刘琰本就是好胜的性子,被这番刺激自然是不甘咽下这口气,当即策马出来,手中大刀指向对面,怒喝:“萧君默,胆敢出来单挑么?” “为何不敢。”萧君默挑眉冷笑,策马前行,忽觉身后有人拉住了他的袖子,他转头看,苏澜清盯着自己,眼神严肃:“不要去。” 萧君默心中涌过一阵暖流,拍了拍苏澜清的肩膀,沉声:“放心,我不会输。” 苏澜清与他对视,不得不为他眼中的坚定所折服,只好点头,叮嘱:“小心一些。” “我知道,等着看罢。”萧君默自信一笑,策马来到两军中央,与刘琰面对面。 “萧君默,接招罢!”刘琰凌厉的目光似要在对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他扬起手中的大刀,从马上起身,飞身砍向萧君默。 萧君默闪身躲开,拔出腰间剑鞘,剑光一亮,迎上刘琰的大刀,刀剑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斜身一脚踢向刘琰,手中剑跟上刺向刘琰胸口。 两人从马上打到地下,萧君默步步紧逼,将刘琰逼到马匹旁边,又趁机截住他大刀,一拳打在刘琰腰间,令他吃痛地退了一大步。 远处苏澜清紧盯着二人纠缠的身影,眼睛一眨不眨,紧张地收紧手指,心跳愈发快,生怕那人出甚么事。 “苏将军,那青霄太子明显武艺不如咱们殿下。”左护军傅淳笑道,他们北狄的太子殿下怎会输给一个小小的青霄太子?这场战役,北狄注定会大胜而归! 苏澜清没有应声,目光一寸不移远处萧君默的身上,心中紧张万分,只见萧君默一剑扫到刘琰的胸口,划出一道寸长的伤口,鲜血四溅,刘琰不支捂住胸口,眸中涌现痛意,苏澜清眼睛一亮,不禁欣喜起来。 “呵,手下败将,还不认输!”萧君默用剑指着刘琰,眼神狠厉,和他再次从地上打到马背上,他看准时机一剑扫向刘琰,趁他躲避之时,腿跟上踢在他的腰侧,又借力让自己手中的剑鞘重重地击打在刘琰的胸口,一剑将他从马背上扫落下去。 咚的一声,刘琰摔在地上,喘着粗气,不甘地看着萧君默。 苏澜清坐在马上紧张地看着,便见远处刘琰输给了萧君默,他大喜,唇边露出笑容,紧提着的心也放松下来。 萧君默以剑指着倒在地上的刘琰,冷冷道:“你输了。”话音刚落,背后北狄大军传来欢呼声,他转头朗声笑道:“兄弟们,青霄太子如此不济,此战必输无疑!” “是!”左护军为首的将士大声附和,士气大增。 刘琰咬牙切齿,从地上爬起来,怒喝:“交战!”话音刚落,他身后青霄大军便冲过来,刘琰飞身上马,这边北狄大军也前冲,两军霎时交战在一处,一时之间,鼓声震天,腥风血雨。 按照预先定好的计策,此战萧君默作为前锋,带领大军冲在前头,苏澜清和左护军傅淳则各带一队士兵,分别从两头包抄,从左右包围敌军,弩兵在前,炮兵从后迎击。 苏澜清奋力斩杀着周围的敌军,鲜红的血溅到他的身上,染红了银丝软甲,一名青霄士兵妄图砍他的腿,被他一剑割喉,血喷了一地,有几滴溅到苏澜清的脸上,温热而渐渐冷却。 火炮的响声在耳边响起,忽然身边炸响,身体被一人带着往侧边躲开,苏澜清转头一看,是萧君默。 “小心些。”萧君默认真叮嘱,松开苏澜清的手迎上一名敌军,剑势狠绝毫不留情,身上满是敌方的鲜血,如同浴血重生的修罗。 很快青霄大军便呈现出败势,苏澜清亲自拿来一把弓丨弩,对准正在和萧君默纠缠的刘琰,用力放箭,血花四溅,刘琰再度被重创,狼狈地爬起。 狂风不知何时刮起,将满地的碎石子吹到空中,迷了眼睛,刘琰自知不敌,带领大军迅速往西撤兵,傅淳本想带兵追上,苏澜清一看天气不对,似是狂风暴雨之前兆,便制止了他。 “将军,此时正是追击的好时候啊。”傅淳怒瞪双眼,眼睁睁看着青霄大军撤离,握紧双拳,生生将迈了一步的脚收回来。 “先回营,其余的,到了营中再计议。”苏澜清低声回答,和萧君默对视一眼,上马,留下一些士兵清扫战场,其余人整装回军营,到了营中,他先去换掉一身脏污,重新到议事营去。 “将军,为何不追?”傅淳冷静下来,平静地问,这不像是他认识的苏澜清的风格,如今士气正好,应当趁胜追击,给敌人痛击才是,为何要撤兵回营? “不是不去,是时候未到。”苏澜清淡淡地解释,他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身上还带着隐隐的热水香气,他指着地势图上嘉成关的位置,说:“今晚大抵会有大暴雨,你们猜青霄大军看我们没追过去,会怎么想?” 萧君默沉吟,片刻脑中灵光一闪,已然猜到苏澜清想要做甚么,“他们定会以为,我们是顾及到天气,所以没有追过去。” “没错,所以你们猜,我们到底追不追?”苏澜清微笑,神态自若,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地势图上点了几点,随即站起身道:“今晚准备偷袭,去备一队骑兵在外候命,誓要拿下嘉成关。” “是!”傅淳目露喜色,领命下去准备。 没错,苏澜清想到的便是趁今晚暴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撤兵的时候,偷袭!不仅要偷袭,还要截断青霄大军的后路,把嘉成关夺回来! 萧君默还留在帐中,他走到苏澜清的身旁,直视他的眼睛认真说:“澜清,今晚我和你一起去。” “不,殿下留着,臣去便好。”苏澜清直截了当地拒绝,接着只听外头轰隆一声,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来,不一会儿便是倾盆大雨,他掀开帘子,雨势飘进来濡湿了衣裳,这样的雨势,无疑给偷袭增加了难度,但苏澜清既然决定要偷袭,自然不会改变。 “你明知我不能放任你一人去冒险,何苦要让我担惊受怕?”萧君默揽住苏澜清的身子,让他面对面看着自己。 苏澜清仰脸看他,解释:“殿下要留着里应外合,截断青霄后路。” “我知道,但是那让傅淳去,不是一样么?”萧君默急了,偷袭何其危险,他无法放任澜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若臣说,臣只信得过殿下,殿下愿意留下么?”苏澜清看着他,说出的话令萧君默浑身大震,瞠目结舌。 萧君默怔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澜清说只相信他,他竟然这么说! 苏澜清抿唇退开一步,道:“今晚臣先带一队骑兵前去偷袭,搅乱敌军阵营,殿下带兵后至,截断后路!”末了他转身盯着萧君默看,眼神志在必得,一字一句说道:“殿下,相信臣,可好?我们一起合力,把嘉成关拿下!” 久久不能回神,萧君默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反驳,是了,他的澜清是能只手平了流寇的大将军,是飞在高空的雄鹰,可不是那些养在室内的花草,他不能把他当作需要保护的女子看待! 想到这,萧君默紧握双拳,重重点头,“好!” 第二十一章 .首战告捷 第二十一章.首战告捷 暴雨倾盆而落,泥土香味扑鼻而至,过了戌时到亥时,雨势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苏澜清要的便是这样的天气,青霄愈是觉得他们不可能冒这般大的雨过来,他们越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亥时过了半个时辰,苏澜清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取来自己的佩剑,准备出发。 萧君默匆匆进入帐中,手中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热气腾腾,散发着浓浓的苦味。苏澜清回头看,疑惑:“殿下,你受伤了?” “没有,这是防伤寒的药,外头雨势太大,淋久了怕生病,提前喝些药,兴许会好一些。”萧君默将药汁递到苏澜清面前,眼神关切。 “殿下喝了么?”苏澜清接过药碗仰脸问,看面前人点头,他才放心地将苦涩药汁一饮而尽,苦味流过喉咙,他压住反胃的感觉,放下药碗。 药汁饮尽,唇边留着一道药汁残渍,萧君默抬手以指腹将它抹去,苏澜清愣住,眼珠定在萧君默的手背上。萧君默手指向下,握住苏澜清的手,手指渐渐收紧,认真叮嘱:“澜清,答应我,一定要小心,我很快就来帮你。” 一阵暖流涌过心田,苏澜清未意识到那名为感动,他动了动手指,感受到萧君默掌心炽热的温度,重重点头:“好!” 一盏茶后苏澜清带兵出发,雨水落在身上,顷刻间便浑身湿透,他骑在马上,出营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眼站在帐外目送他的萧君默,随即轻喝一声,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苏澜清带领一队骑兵冒雨前行,雨水迷了眼睛,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抵达嘉成关附近,弃马上了当时和萧君默一同暗探的土坡,伏在坡上远远观察青霄军营。 军营显得很安静,巡逻兵井然有序地在营中巡逻,帅帐中,一名军医正在给刘琰上药,胸口的剑伤倒是不严重,只是被箭射中的肩头流了不少血,他面色苍白,咬牙切齿。 “嘶。”伤药抹过伤处带来痛感,刘琰瞪了眼战战兢兢的军医,怒斥:“轻一些!”都怪那萧君默与苏澜清,总有一日,他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帐帘被掀开,一名男子走进来,此人正是青霄军中的一员大将,名唤赵雄,人如其名,身形壮实,孔武有力。他走到刘琰面前,跪下道:“太子,您找我。” “那事如何了?”抬手让军医下去,刘琰动了动疼痛的肩膀,不小心扯到伤口,立刻疼得呲牙咧嘴,他斜眼看赵雄,问。 “太子请放心,一丝消息都没透出去。” “很好,再派些人马,确保万无一失。”刘琰阴森地笑起来,萧君默、苏澜清,你们俩等着瞧!我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苏澜清与一队骑兵伏在坡上,他低声做着部署,“一会儿所有人形成锥形阵,从正面偷袭,务必要制造我们人很多的声势,让敌军自乱阵脚,打开突破口!” “是!”众人答应,摩拳擦掌,要给青霄小儿好看。 雨势愈发大了,苏澜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喝:“走!” 所有人立刻形成锥形阵,阵型如同利剑一般,剑锋锐利,马蹄声响彻夜空,惊醒了休息中的青霄大军。 “不好了!敌军来袭了!”守在军营门口的士兵惊呼,刘琰从床上跳下来,顾不得伤势急急穿上甲胄,该死的萧君默,竟然会选择这样的天气偷袭!他双目喷火,提起大刀往外走去,被赵雄拦住:“太子好好养伤,交给吾等便好。” 刘琰点头,退回帐中静观其变。 苏澜清带头在最前方,手下剑势不停,毫不留情地划过敌军士兵的脖颈,一剑封喉,鲜血喷溅而出,士兵瞪着眼睛倒下,死不瞑目。 身后骑兵冲入军营中,将对方搅得天翻地覆,青霄士兵忙拿起武器迎击,双方交战,静夜里,刀剑相碰发出呯的响声。 不一会儿,青霄大军便被他们打开了一个突破口,萧君默如约而至,苏澜清回头看了他一眼,心生激昂,接着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苏澜清,纳命来!” 他回头,迎上一名男子,此人他认得,是青霄的一员大将,名曰赵雄,生的孔武有力,可惜……苏澜清唇边勾起得意的笑容,收起剑只手空拳与他对打。 虽然有一身力气,可惜太过笨重,有何可惧? 苏澜清一拳打在赵雄的胸口,像是打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他后撤一步,趁他过来,一脚扫向他的下半身,让赵雄险些一个不稳摔在地上。 “看来是我小瞧了你。”赵雄冷下脸色,他本以为这般瘦削的人到他面前只有挨打的份,看来是他低估了这苏澜清,想着,他下手更为用力,拳头生风,从苏澜清耳边呼啸而过。 苏澜清集中十分注意力与其对打,一时不察腰间被拳头击到,顿时一阵剧痛席卷全身,耳边轰鸣作响,眼前一阵昏黑,险些倒下,他死死咬牙忍住,绕到赵雄身后,正欲攻他下半身,忽然一支弩丨箭破空而来,直直插入赵雄腹部,咚的一声巨响,赵雄应声倒地。 此时萧君默正带兵形成方阵,截断敌军后路,他转眼看到满脸暴怒的刘琰,手下更是狠厉,连连重创敌军多人。 回头瞧见苏澜清正与赵雄纠缠,他当即取来□□,对准赵雄一箭射出,他松了口气,继续对敌。 赵雄的重伤致使本就有些涣散的青霄大军更是乱了阵脚,不多时,便溃不成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刘琰目睹这一切,虽然心中怒火,但不得不出来,带领士兵往后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萧君默与苏澜清对视一眼,火速带兵前往嘉成关,将守关的敌军全部斩杀,北狄大军入关,苏澜清站在高处看着青霄士兵仓惶而逃,胸中舒了一口气。 嘉成关,终于成功夺回! 大雨仍在下,天色蒙蒙亮,远远看去一层灰暗,萧君默拉着苏澜清到暗处,再也按捺不住心底激动,一把将苏澜清纳到胸前紧紧搂住,哑声道:“澜清,做得好!” 苏澜清眼底浮现骄傲的笑意,突然萧君默的手碰到他腰间某处,他猛地皱眉,极轻地嘶了一声。 “怎么了?”萧君默听到,松开怀中人,在他腰间细细查探,手再次碰到某处时,又见苏澜清皱眉,面上有忍痛的表情,他大惊:“澜清,你受伤了么?”可是他怎么没有摸到血? 萧君默细细回想,恍然顿悟,定是澜清与那赵雄对打的时候,被弄伤了,也不知伤情如何,他急急拉着苏澜清回军营,经过倒在地上的赵雄身旁,冷声道:“押回去关起来,找个军医帮他看看伤,别让他死了。” “是,太子。”小兵领命,萧君默拉着苏澜清上马,策马回军营,把战场清扫工作交给傅淳,紧赶慢赶之下,到了营中,他传来军医。 衣服褪下,腰间一块淤青映入他的眸中,颜色深紫,萧君默心疼极了,想要伸手去碰,却又怕弄疼了他。 军医带着药箱进来,一番仔细检查后,留下一瓶药油,认真道:“将军的伤不碍事,每日抹这药油,待淤血散了便会痊愈。” “下去罢。”萧君默接过药油,打开瓶盖,扑鼻而来浓浓的药味,他看了眼苏澜清腰间的伤处,满眼的心疼。 “殿下,臣自己来罢。”苏澜清伸手要去拿药油,被萧君默扬手躲开。 “别动,坐好。”萧君默不由分说地按着他在床上坐好,背对自己,把散过来的头发撩到一边,手指触碰到细腻的皮肤,令他心神激荡。萧君默眨眨眼,在手心里倒了一些药油,用掌心搓热,轻轻地贴在苏澜清腰间淤紫的伤处。 苏澜清蹙眉,咬牙忍住疼痛,身体却不自觉发抖起来,额上渗出冷汗。不得不说赵雄的力气可真是大,拳头打到身上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被砍成了两半,好在萧君默的一箭来的及时,解决了赵雄。 虽然舍不得澜清疼,但是为了揉开淤血,萧君默不得不加重手中力道,良久到一旁水盆里洗尽手,回到床边。 苏澜清缓慢地吸气平复腰间疼痛,接着穿好衣服站起来,对上萧君默关切的目光,张了张嘴,撇过头道:“臣去看看那赵雄。” 萧君默没应声,在苏澜清即将出了帐子的时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人困在自己胸前,认真道:“澜清一夜未睡,好好休息罢,那伤了你的赵雄,放着我来。” “这……”苏澜清回身,本欲拒绝,但看到萧君默眼中的怒意,又不忍这么做,加上他腰间伤处尚在疼痛,只好点头应下。 萧君默看着苏澜清往回走,慢慢地躺到床上,他俯下丨身帮他掖好被角,看着他闭眼好好休息,这才满意地转身快步向外走去,到了帐外,他交代士兵:“好好守着,有任何事情即刻通知我。”语毕疾步离去。 青霄皇宫中,青霄皇帝刘渊听闻首战大败,还被逼退了几十余里,勃然大怒,当即派了另一员大将带三万士兵前去支援。 落了一地的笔墨纸砚,刘渊从上面踩过,牙齿咬的格格作响,萧君默,苏澜清,他要他们不得好死! 第二十二章 .分开行事 第二十二章.分开行事 萧君默来到关押赵雄的地方,看到他便想到澜清腰间的伤处,淤血深紫,给他揉药油的时候,分明是疼极了,也不肯叫出一声来,他忍着怒意走到赵雄面前,二话不说一脚踹向他的腰,这一脚力道十足,直让赵雄痛得满地打滚,浑身冷汗。 “来人,绑起来。”萧君默寻了个位置悠闲地坐下,冷冷地瞧着赵雄被士兵绑在木架上。 “我认识你,你是北狄的太子萧君默。”话音刚落,只听周边士兵一句“放肆!竟敢直呼太子名讳!”,便是狠狠的一鞭打在赵雄胸口,他颤了颤身体,怒瞪那小兵。 “不错,而你如今却是我的阶下囚,若是配合些,说出你们青霄的计策,那或许我可以饶你不死,但若是不说,”说到这,萧君默顿了顿,面上浮现阴狠的笑,与平日里判若两人,“若是不说,我自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后悔活在这世上。” “呵。”赵雄不屑地嗤笑,撇过头不作回答。 萧君默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也不急,手指轻轻敲打膝盖,气定神闲,半晌他起身走到赵雄面前,装作不经意地划过他胸前的鞭痕,忽然猛地一用力,指甲划破血口,赵雄浑身一震,死死咬牙,萧君默见状笑意愈发森寒:“是条汉子,可惜,我有的是方法让你说。” 说着,他以眼神示意身旁的士兵,让他们开始动刑,鞭风唰唰,落在赵雄□□的胸前,一道道血痕如同蜈蚣一般爬满他的身体,鲜血四溅,赵雄却不为所动。 “停。”萧君默冷声制止,这赵雄是个硬汉,一般的刑怕是治不了他,必须从他的弱点下手。想着他走过去,拿出怀中的匕首,漫不经心的在手心里转了几圈,接着猛地划破他的手脚腕,毫不留情地将手筋脚筋狠狠挑断。 惨叫声在耳畔响起,赵雄大力挣动着,身后的木架发出咯吱响声,咸涩的汗水流过胸前的伤口,刺痛他的神经,整个人脱力地往后倒,赵雄大口喘着粗气,眼前甚么都看不清楚。 “赵雄,奉劝你一句,别看不清形势,没有把握吾何以攻打青霄?早日投降,说出计策,若你说,我可以饶你不死,待吾等攻破青霄,还可以留下你妻儿老小,留你赵家一条血脉。”萧君默盯着他的眼睛,话锋一转:“若是你不答应,你不仅得死,你一家老小,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赵雄瞪大双眼,拼命挣动锁链,家人一直是他的底线,显然,萧君默成功的令他紧张起来。接着又听萧君默道:“并且,你休想轻易地死去,你是条汉子,我若是让人辱没你,想必滋味定是不好受,你猜我敢不敢这么做?”话音刚落,十几名强壮的士兵进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木架上的赵雄看,看的他心里直发毛。 赵雄浑身颤抖起来,双目暴瞪,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半晌低下头,萎顿道:“我说。”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萧君默挑起得意的笑,让那些士兵出去,只留几个小兵。 “说罢,据实说,否则你知道后果。” “此战你们必输无疑。”深吸一口气,赵雄说。 “何以见得?”萧君默被勾起了兴致,挑眉问。 “太子正在运输一种弩丨炮,精准度高,投射可达百米距离,所以杀伤力十分强,等到弩丨炮运到,太子准备拿它来对付你们。”赵雄一字一句地细细交待,弩丨炮从何而来他也不太清楚,听闻比寻常大炮要强太多,前方不远便是九峰谷,只要北狄大军来,他便引他们到谷中,到时候炸死他们,一个不留! 萧君默闻言深吸一口气,怪不得刘琰如此有信心能赢,原来如此!思及此他连忙问:“现下弩丨炮运输到何处了?” “离大军一百里外,不日便能抵达青霄军营。”赵雄答。 萧君默沉默,这弩丨炮威力如此之大,绝不能让他抵达青霄军营,不仅不能,还要将它们全部劫过来,收归己用。 “赵雄,我要你做一件事。”萧君默回到赵雄面前,沉声说:“假装弩丨炮还在运输,不要透一丝口风给刘琰,若让他知道了,你全校老小全得死。” “我知道了。”赵雄低下头,低低应声。 萧君默命人看好他,当即到苏澜清的帐子去,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告诉他,他得在弩丨炮运输到青霄军营之前,将它劫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帐外,守卫的士兵对他行礼,萧君默压低声音问:“苏将军起了么?” “尚未。”士兵回答,萧君默点头,让他退开几步远,自己走入帐中,里头很安静,苏澜清躺在床上,听到声音转头看他,睡眼惺忪,萧君默连忙迎上去,低声问:“是我吵醒你了么?” 苏澜清摇头,撑着床坐起来,“现在是几时?” “辰时了,饿了么?我让人送早膳进来。”萧君默唤来门外士兵嘱咐几句,接着在床边坐下。 “那赵雄,说了甚么么?”苏澜清靠在床沿,睡了一觉,腰上的疼痛好了许多,不再难以忍受。 “先让我看看你的伤。”萧君默取来药油,撩开苏澜清腰间的衣裳,淤青已经散了许多,只要坚持擦药油,不日便能痊愈。他松了口气,一边揉伤处一边将赵雄说的全部复述一遍,暗暗观察苏澜清的神色。 衣裳被放下,苏澜清掩好衣襟,在心中细细思索一番,同意萧君默的做法,弩丨炮不能给刘琰,他们必须想办法劫过来,思及此,他欲开口,亲自前往。 “我去罢,你带领大军前行,装作我们已经拔营,掩护我的行动,我们在九峰谷汇合。”萧君默知道苏澜清的那点小心思,直截了当地断了他的念想。 “可是……”苏澜清身体前倾,面露急色。 “澜清是不放心我的能力么?怎么说我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太子。”萧君默笑起来,目光中饱含自信。 苏澜清无言以对,须臾轻轻点头,决定二人分开行事。 第二天清晨,萧君默整装待发,苏澜清站在帐子外头静静地看着,许久才匆匆进去,转身拿了样东西出来,萧君默定睛一看,是他给他的银丝软甲。 “殿下,这个你穿上。”苏澜清将软甲递到他的面前,左手手指动了动,犹豫半分抬头认真说:“殿下,万事小心,一定要平安归来。” 萧君默本想拒绝,但看到苏澜清略带关心的神色,便不忍说出口了,他伸手接过软甲穿在身上,用力点头:“放心。”接着调转马头,“走!” 目送他背影渐渐消失,苏澜清久久才回过神来,回头走了几步,高声道:“准备拔营!” 半个时辰后,大军前行,即将到达九峰谷时,苏澜清派了几名探子前去探路,他转头望了眼萧君默离去的方向,掩饰不住眸中的担忧。 片刻之后,几名探子回来,皆是平安无事,俱禀告前方十分安静,苏澜清挑眉,心中警惕,据他所知,九峰谷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青霄大军竟没有利用此处埋伏他们,简直不合理。 其中定有蹊跷!苏澜清心中做了决定,阻止大军前行,后撤二十里,待萧君默与他们汇合,再作计议。 此时,萧君默带了一队精兵,策马狂奔到约莫一百里开外,远远的果然看见有一队普通镖局模样之人,似乎在押甚么东西,萧君默眼神极好,眼尖地发现某人腰间不慎露出的一块玉牌,正是青霄士兵所用的,这些人,定是赵雄口中所说的运输兵,而他们手中所押的,也一定便是所谓的弩丨炮! 然现下还是青天白日,不宜动手,萧君默让士兵们跟在那些人身后,等晚上他们停下来休息时,再一举捣毁! 到了夜晚,天色愈发深沉,萧君默眼看着那些人停下来休息,小小的营里亮起火光,他弄乱自己的衣服,随手在地上抓了把灰抹在脸上,让其他士兵跟着他一起这么做。 既然这些人装镖师押镖,他们也不好直接上真身,那就装作匪盗,抢他们的东西去! 事不宜迟,一番装扮后,萧君默带领所有精兵持着大刀冲过去,那群士兵被他们突然袭击弄的手足无措,萧君默冲在最前头,顺势砍死了好几个人,但很快那些士兵便反应过来,纷纷拿出武器抗击。 萧君默迎上一名领头模样的人,和他纠缠起来,余光瞄见一些士兵竟妄图趁乱运走弩丨炮,他大吼一句:“哪里跑!”飞身过去挡在前头,从背后拿出弩丨箭,唰唰几声,箭入人体,倒下一片。 所有精兵从身后拿出弩丨箭,一阵羽箭飞射,敌军渐渐不支,只余几人苦苦支撑,萧君默飞身向前,一剑抵在其中一人的脖颈间,对上他瞪大的双眼,狠狠划过,血喷溅而出,那人头一歪,呼吸戛然而止。 一盏茶后,所有士兵被斩于剑下,一个活口都没留,要说这刘琰也真是谨慎,为了防止别人认出来,硬是让一队士兵扮作镖师模样,可惜押镖的人从来不多,他也不好派太多人保护,生生被萧君默全部杀死。 仔细检查了那些士兵,确定全死了后,萧君默打开那些大箱子,往里头瞧了一眼,黑漆漆的,果然是弩丨炮,他冷笑,合上箱盖,高喝:“全部运走!” 静夜里,响起车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以及满地的鲜血与尸首,再无其他。 第二十三章 .谷中袭击 第二十三章.谷中袭击 经过一夜的运输,萧君默终于成功回来,苏澜清远远地瞧见他们,心中欣喜,快步迎上去,急声问:“如何?” “我亲自出发,焉有搞不定之事?”萧君默笑,抹了把脸上的灰。 苏澜清一愣,上下看了看所有人脏兮兮的衣服和脸,忍不住问:“怎么弄的这般狼狈?” 萧君默笑,回答:“刘琰让那些运输兵全都扮作镖局押镖的,既然他们如此装扮,我们自然也得换身打扮不是?” “太子殿下好生机智,让吾等装作劫匪,把弩炮抢了过来。”身后一名精兵笑起来,目光中有着崇拜。 苏澜清闻言扑哧一笑,转眼看到萧君默盯着自己看,便收敛了笑容,道:“先去洗洗罢。”一名小兵勤快地跑去备热水,苏澜清和萧君默站在一起,只听萧君默感叹道:“澜清,很久没看见你笑了。” 苏澜清怔了怔,接不上话来。 “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对我笑,真好。”萧君默眼中漾过温柔,伸手想去牵苏澜清的手,突然想起自己一身脏污,便垂在身侧,转移话题:“对了,澜清来看。” 说着,两人一同来到一辆车前,萧君默打开箱盖,露出里头黑漆漆的炮口,白日里看的更为清楚,苏澜清平日里对武器稍有研究,只看了一眼,便断言此弩丨炮威力巨大,还好收归己用,否则定会重创北狄大军,若是是在九峰谷中遇袭,这十几万大军,少说也得折进去一半。 “运到后面去,小心些。”苏澜清吩咐,让傅淳带着一些士兵运走弩丨炮,一盏茶后,热水备好,萧君默进入帐中,脱下身上衣服进入浴桶仔细搓洗,把脸上的灰全部洗掉。 回想起方才苏澜清的笑容,萧君默陷入深思,重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澜清对他笑,令他移不开眼睛。今日之后,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了,萧君默叹了口气,从浴桶里出来。 苏澜清在外等待,萧君默出来后,他和他说了说探子探回来的情况,并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你做的没错。”萧君默回身和苏澜清并肩往别处走,“如此安静,必然有诈。”但是九峰谷是他们必经的一条路,不得不入,只能放慢速度,缓慢前行,随机应变。 夜晚,营中火光点点,苏澜清躺在床上,明月淡淡洒入帐中,腰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但是不小心碰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疼,他坐起身子,自己拿来药油,施加力道将淤血揉开。 过了会儿还是睡不着,苏澜清起身走到外面,路过马厩之时,一眼瞥见雷霆和惊风两匹马凑在一起,连草料都互相分享,苏澜清怔了怔,不知怎的便想到了萧君默,也是这般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旁。 苏澜清动了动嘴角,转身往回走,明日便要穿过九峰谷,不知会发生甚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他与萧君默,都能平平安安。 天光渐渐亮起,朦胧得似镶了一层灰边,苏澜清醒的极早,起身洗漱,出了帐子,萧君默也正巧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去用了早膳,准备出发。 骑在马上,大军渐渐接近九峰谷,来到昨日停驻的地方,苏澜清抬手让大军停下,再次派了昨日的探子前去探路,众人原地休息,萧君默和苏澜清跳下马,静静地等待。 “对了,这个给你。”萧君默拉着苏澜清到不远处,将身上的软甲脱下来给他,容不得他拒绝便仔细地帮他穿上,末了手指在腰间伤处轻轻滑过,柔声问:“伤好些了么?昨晚有没有用药油?” “用了,好多了。”苏澜清无奈,只好站着不动,低头看萧君默在他胸前翻飞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习武的茧子,他盯着看了会儿,移开视线。 “好了,回去罢。”萧君默收回手,和苏澜清一同回到马旁,不一会儿,探子探路回来,回禀的消息还是和昨日一样,萧君默看了眼身旁人,沉声道:“走罢,全军戒备,小心为上。” “是!”大军浩浩荡荡的继续前行,往未知的九峰谷而去。 萧君默与苏澜清带头在前,进入谷中,四周安静得可怕,时而有飞禽鸟兽飞过的声音,除此之外,只余马蹄声,萧君默再度下令,放慢行军速度。 正在此时,天空中有飞鸟惊慌掠过,苏澜清眼神一变,接着只见青霄大军从四周冲出来,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苏澜清一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便让大军按照原先定好的计策迎击,他亲自带领一队骑兵冲在前头,萧君默则带领弩兵向四周放箭,不让敌军对己方形成包围之势。 “苏澜清,接招!”青霄太子刘琰手持大刀冲过来,上一次伤在他与萧君默手上,他记恨万分,卯足了劲今日要讨回来。他本以为在北狄大军抵达九峰谷之前,他们的弩丨炮可以顺利运送到,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还好他们早有准备! 苏澜清转身迎上刘琰,眼神淡淡地瞟了一眼他之前受伤的地方,讽刺道:“手下败将,焉有得意之理?”说着,手下招式更为狠戾,招招直取刘琰性命。 刘琰眼看着快要支撑不住,他猛地停下来吹了声口哨,青霄大军听见立刻四散开来,苏澜清一愣,仰头看两侧的山林,大惊失色。 只见两侧冲下来不少猛兽,他们直直朝着北狄大军而来,全然不攻击青霄的士兵,苏澜清闪到一旁,躲开一只虎视眈眈盯着他的老虎。 “哈哈哈,好好享受罢!”刘琰仰头大笑,他便是知道这谷中有猛兽,故让全军士兵事先在全身撒上药粉,这样野兽便不会攻击他们。 苏澜清有了一次皇家狩猎的经验,自然知道老虎的命门在何处,他镇定地挥剑从老虎身下滑过,一剑剖开他的肚腹,血淋了他一身,苏澜清从地上爬起来,飞身到萧君默身旁,低声对他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要冲出去,你带领大军先行一步,臣留下断后。” “我不走,傅淳何在!”萧君默也知道此刻只有及时冲出去,才能保住所有人的性命,但是他说过绝不会舍弃澜清独自一人先走,故他唤来傅淳,让他带兵先走,傅淳领命正要带兵前行,忽然萧君默余光看见一只老虎朝澜清的背后扑来,他箭步往前,揽住他的腰闪身,手臂上不慎被虎爪爪风所伤,留下几道血痕。 “殿下?”苏澜清看到萧君默再一次为救自己而受伤,心中自责不已,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甚么滋味。 “自己当心!”萧君默交代傅淳,让他带兵冲出去,接着和苏澜清一同留在后头,他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晶亮,“澜清,让我们一起送这些青霄小儿上西天!” 苏澜清回头看他,两人目光隔空对视,稍久,他唇角微微勾起,大力点头,“好!” 炮兵向四周攻击,炮火浓烟滚滚,令不少猛兽望而却步,趁青霄大军没有猛兽庇护之时,苏澜清带领弩兵冲去,此时兵部研发的弓丨弩便起到了作用,五箭连发令青霄大军死伤惨重,硝烟滚滚的战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轰隆几声炮声,炮火在谷中炸响,不少士兵被炸得整个人飞起,狠狠摔倒在地上,火漫山遍野的烧起来,苏澜清瞅准机会,带领剩下的兵一举冲出去,留炮兵断后。 刘琰目睹这一切,咬牙切齿,他们的炮兵与北狄的炮兵互相投射,然对方已经成功撤离,刘琰大怒,但只得带领大军暂时撤出九峰谷,与北狄大军相距二十里扎营,再作打算。 也罢,便让北狄大军再多活些日子,待弩炮运到,他定要他们全军覆灭,一个不留! 萧君默带着大军冲出九峰谷,一个时辰后,苏澜清也回来,大军扎营,帐中,军医正在查看萧君默手臂上的伤。 “如何?”那手臂上几道抓痕鲜血淋漓,看得苏澜清心中一紧,如同被人扼住了心脏,喘不过气来。又是如此,又是因为他,让殿下受伤了。 “不碍事,好好将养着便好。”军医本想上药,被苏澜清接过,让他下去煎药,苏澜清站在床边,仔细地帮萧君默手臂上的伤处上药,良久放下手中的药瓶,喉中微涩:“殿下,往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保护好自己,不必管我。”他不想再看到他为救他而受伤。 “不,若再有这样的事,我还是会这样做。”萧君默抬起头,动了动胳膊,将衣服穿好,起身凝视着苏澜清的眼睛,“我说过,这一世我不会舍弃你而去,就算是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保护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要我如何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眼底下受伤?我做不到。” 苏澜清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当他受伤的那一刹那,他是真的害怕他会出事,他不想他再因为他而受伤,那样他会自责。 萧君默盯了他许久,缓缓张开双臂将他揽入怀中,认真道:“澜清,我护你、爱你,皆是我心之所愿,你不必自责,也不要着急,我等你想清楚,这一世,换我等你。” 苏澜清动了动嘴唇,终是一个字也未说出来。 第二十四章 .以牙还牙 第二十四章.以牙还牙 撤兵的第二日,青霄军营之中。 “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东西落地发出噼里啪啦声,几名士兵跪在地上,身体重重一震,刘琰愤怒的面容在烛火中显得格外狰狞,他一脚踹倒面前的一名士兵,破口大骂。 他本以为九峰谷一战,他们包围了北狄大军,又借以猛兽的攻势,可以重创他们,没想到萧君默与苏澜清这二人还真不是好对付的,竟让他们带兵突围了出去,这下可好,只能寄希望于弩炮运到,不再给北狄大军反击的机会。 想到弩炮,他让帐中的士兵尽数滚出去,叫了一名将士进来,此人正是负责与赵雄联络,确保弩炮顺利运到的护军曹维牧,刘琰转身逼近他,问:“弩炮运到何处了?怎么还没运到?” “回太子殿下,属下已经和赵将军联络,不久便能运到,请殿下放心。”曹维牧低声答。 刘琰冷哼一声,放下心来,让曹维牧出去,他走到桌边,狠狠灌了口茶水,眼神冷冽。等弩炮运到,他定要萧君默与苏澜清死无葬身之地,来祭奠自己受辱的尊严! 此时北狄军营中,萧君默正在沐浴,他刻意避开了手臂上的伤口,所幸的是,只是被虎爪的爪风所伤,看着流了不少血,其实并不碍事。萧君默浑身泡在热水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须臾他从浴桶中出来,随意地擦干身上的水珠,坐在床边,衣裳半解开始给自己上药,而苏澜清进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副画面。 苏澜清端着药碗走进帐中,迎着烛火看到萧君默蜜色的后背,背脊宽阔,肌肉紧实,些许未干的水珠顺着肌理往下流,他顿时尴尬地别过头,耳根微红。 “澜清,你怎么来了?”萧君默回头,迅速地包扎好手臂上的伤,起身将衣服穿好。 “殿下该喝药了。”清了清嗓子,苏澜清把手中的药碗递到萧君默的面前,看着他仰头一口饮尽,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塞到萧君默手中。 “这是甚么?”萧君默接过纸包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几颗蜜枣,他顿时明白了苏澜清的用意,心中泛过感动,柔声问:“澜清,给我的?” 苏澜清嗯了一声,低着头总不想抬眼看萧君默,觉着气氛有些尴尬,便寻了个借口转身出去了。 捏了一颗蜜枣放入口中,萧君默口中的药苦味顿时被蜜枣的香甜冲淡,满口余香,他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的几颗蜜枣包好,许是被澜清放在怀里的缘故,上面似还留着澜清身上温暖的体温,萧君默想到苏澜清方才的模样,失笑,走回床边将其放在枕头底下,细心地保存起来。 “殿下,弩炮运输到了,放在五里外的武器营中。”左护军傅淳前来禀告,瞧见萧君默正在放一个纸包,他一眼便认出那是甚么东西,便笑着道:“殿下,纸包里的可是蜜枣?” “你如何知道?”萧君默疑惑。 傅淳一笑,答:“昨日收兵回来,我听苏将军问,附近镇子何处有蜜枣卖,我答了,接着我看到苏将军出去了,到了很晚才回来,手中拿着的就是这个纸包,他还不让我们和殿下说呢。” 他这么一说,萧君默想起来了,怪不得昨日回来便没有看到苏澜清,原来是为他寻蜜枣去了,只因军医说了句,这药汁中有加了几味药,故会更苦一些。 感动涌过心田,萧君默扔下傅淳一人,迫不及待地出去寻苏澜清,月光下,苏澜清坐在草垛上,他柔了目光,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澜清,谢谢你。”萧君默转头望着身边人,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如同镀了金光一般,亦温柔了苏澜清的侧脸。 苏澜清摇头未答,感觉到萧君默温热的手小心翼翼地探过来,握住他的掌心细细摩挲,他动了动手指,又听萧君默道:“方才傅淳来报,弩炮已经运输到了,放在五里外的武器营里。” “好,就用这弩炮,杀他刘琰个措手不及!”说到战事,苏澜清的目光中涌上神采,唇角也不自觉勾起自信的笑容。 “好!”萧君默重重点头,他刘琰妄图用这些弩炮令他们全军覆灭,痴心妄想!就让他们用这些弩炮,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几日后的战场上,刘琰高坐马上,昂首挺背,听曹维牧说,今日弩炮便能运到,他直接让他们运来战场上,定要叫北狄大军好好尝尝他们的厉害! 想着,刘琰的心中莫名来了无穷的底气,冷笑着大声道:“萧君默,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等着纳命来罢!” 萧君默闻言,与苏澜清对视一眼,心中只余嗤笑,这人死到临头尚不自知,可笑得紧。 大军交战,萧君默直接冲过众人,来到刘琰的面前,他挥剑刺向他,剑势凌厉而飞快,他冷笑着看向刘琰,飞身来到他背后,一剑刺破他的肩胛。 正此时,耳边传来轰隆的炮声,那声音比寻常的炮要更响些,霎时周围硝烟四起,不少青霄士兵在火光中被炸得飞起,尸骨无存,刘琰定睛一看,只见十几架火炮一字排开,那赫然是他命人运输的弩炮! 为何会出现在北狄大军的手中?刘琰一时失神不察,被萧君默一剑刺中腹部,尖锐的剑尖深入腹中,血流不止,疼痛万分,他抽身退开,脊背弯了弯。 “刘琰,知道这弩炮哪儿来的么?”萧君默以剑指着刘琰,剑尖尚在滴血,鲜红的血落在尘土四起的地面上,似在嘲笑刘琰的无知,半晌,萧君默冷冷地说出事实,眼看着刘琰的面色又白转青,愈来愈难看。 炮火声四起,弩炮的威力所有人有目共睹,战场上四处是火光,狼烟四起,尘土纷飞,满地的尸首与鲜血,刺激着刘琰暴动的神经,许久,他暴瞪双眼,大喝一声,不顾腹部的伤口,举刀砍向萧君默。 苏澜清穿过战场,瞧见正与刘琰纠缠的萧君默,两名青霄大将妄图配合刘琰围攻萧君默,他眼睛一眯,策马冲过去,一剑破开那两人的攻势,将他们引到一边。 两名大将被苏澜清缠得脱不开身,无法去支援刘琰,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琰身上的伤口愈来愈多,鲜血将他直直浸成了一个血人,面目狰狞,恐怖万分。 炮火炸响在众人的周围,带起的热浪将本就无力强撑的刘琰掀下马背,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奋力爬起,手中的剑却如有千斤重般,怎么也举不起来。 “刘琰,受死罢!”萧君默看准时机,一剑砍向刘琰的身体,见刘琰想跑,剑身紧跟而上,从他的脖颈上狠狠掠过,竟生生地砍下他的脑袋来!可怜刘琰连哼都未来得及哼一声,便没了性命。 “太子!”两名大将怒吼,与其他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不可置信,青霄的士兵们瞧见自家太子被杀,顿时乱了阵脚,一时死伤无数。 曹维牧等人见状只好带兵撤离,仓皇逃窜而去,而身后苏澜清紧追不舍,丝毫不给他们退路,到了莫河前头,曹维牧左顾右盼,命士兵冲过桥梁,又匆匆找来炸药,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桥梁在河水中化为碎石。 苏澜清带兵追到莫河边,还未来得及追过去,便见桥梁猛然轰塌,飞尘四起,没了桥梁的莫河,增大了追击的难度,苏澜清想了想,只好暂且不追,在河对岸扎营,观其变而决后策。 萧君默带着一些士兵后至,见状上去拍了拍苏澜清的肩膀,安慰道:“无事,总有办法的,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臣知道。”苏澜清和萧君默并肩往回走,火光中,他一眼看见萧君默手臂上的衣服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他愣了愣,拉着其进了帐中,急声道:“殿下,是不是伤口裂开了?让臣瞧瞧。” 萧君默没动,任由苏澜清褪下他臂上的衣服,露出微微撕裂的伤处,他动了动手臂,还真有些痛,若不是澜清提醒了他,他自己都未发觉。 匆匆取来药箱,苏澜清让萧君默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帮他上着药,虽然伤口不深,但从伤势看,势必要留疤了,他细心地在伤口上洒上药粉,帮他裹着纱布,尽力不弄疼了他。 帐外巡逻兵不时走过,帐内却是鸦雀无声,就着温暖的烛火,萧君默痴痴地看着苏澜清精致而温和的面容,他微凉的手指在他的伤口处频频滑过,明明夜风微凉,萧君默却觉得喉咙乃至整个身体都热的不行,苏澜清温热的鼻息似通过空气传入他的心中,脑子还未转过来,身体竟下意识地动作,萧君默拉着苏澜清让他坐在自己的怀中,低头凝视他的双眼。 “别动,就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萧君默一手揽着苏澜清的腰,极轻地抱着他,下颌埋在他的肩颈处,深吸了一口怀中人身上独属于他的味道,清冽而好闻。 苏澜清僵着身体,好一会儿才缓缓软下来,一动不动让萧君默抱着,淡红爬上脸颊,他眨眨眼,竟没想过要推开他。 良久,萧君默才不舍地放开他,目送他出去,嘴角浮起温柔而痴迷的笑容。 第二十五章 -二十七章 第二十五章.心烦意乱 北狄大军在莫河对岸扎营,与青霄大军隔河对望,萧君默命所有将士伐木造船,还令傅淳想办法从周围城镇购置现成的船只过来,莫河上若是打起来,没有船只,如何能战? 又过了几日,青霄大军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大抵是刘琰之死对他们打击太大,一时之间恢复不过来罢?但萧君默他们想趁此袭击也是不行,第一这几日河面风大,不利于船只航行,第二船只还未完全造好,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只能暂且等待着。 苏澜清从帐中走出来,瞧见萧君默高大的背影站在远处一动不动,浓眉轻蹙似有心事,他走过去,不解地问:“殿下有何心事么?能否说出来,臣为殿下解解闷。” “只是在想,何时出兵为好。”萧君默瞧是苏澜清来了,眼神趋于温柔,云淡风轻地回答。 苏澜清闻言沉吟片刻,道:“不如臣带些人游到对岸去看看罢?也好探探青霄他们究竟有何打算,殿下看呢?” “可以,但我要和你一起去。”萧君默态度坚决,莫河虽然水不深,但这两日风大,难免河流湍急了些,他的水性也很好,陪着去会放心一些。 这一次苏澜清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轻轻点头,他心知萧君默不是能够轻易说动的人,况且看他这般神色,分明是已经做了决定,多说无益,不如赶紧去准备。 于是苏澜清去寻了些水性极好的将士来,每人身上挂几个空葫芦,想了想,苏澜清又往身上揣了几个用蜡封好的火折子,到了夜晚,众人一起跳入河中,往对岸游去。 游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到了对岸,萧君默与苏澜清藏身在水中,等巡逻的士兵走过去,才极快地躲到一处帐子后面,苏澜清小心地探出头,仔细地观察着军营的分布,看到粮草营,他眼神亮了亮,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火折子。 若是能把他们的粮草给烧了,便是给了青霄大军一个重重的打击,苏澜清抿唇,示意身后人跟上,悄悄打晕了两名青霄士兵,迅速换上对方的衣服,几个闪身,来到粮草营的附近。 “殿下在这儿等臣。”苏澜清以眼神制止萧君默,不让他跟上来,自己则趁着夜色来到粮草的周围,扒开粮草分别往里扔了个火折子,正要离开,却听周围有人喊:“甚么人!” 苏澜清大惊,腰上瞬时缠上一双健臂,带着他往河里头跳,骤然入水,他尚来不及缓过神来,鼻腔间猛地呛了一大口水,呼吸接不上,紧接着,唇上似被甚么覆住,一口热气渡了过来,缓解他因呛水而疼痛的胸口,萧君默的脸近在咫尺,他揽紧自己,往水下又藏了几分。 “没人?原来是我看走了眼。”那名路过的士兵挠挠头,往回走,忽然看到粮草垛里似乎有甚么亮亮的,紧接着便闻到焦味,他扑过去一瞧,大喊:“不好了!粮草烧着了!” 时运不济,被发现的时候,火已经在里头烧的很旺,恰好今夜又是东风,一个接一个的粮草垛渐渐被火光所掩埋,青霄士兵急急忙忙地出来救火,却也损失了不少的粮草。 “定是那萧君默与苏澜清!”名为楼赫的将军眸中喷火,搜寻了一阵没瞧见两人的身影,当即带兵便要去灭了北狄大军,却被身旁另一名将军拦下。 “魏哲恒!你为何拦我?”楼赫大怒。 “现下船只还未造好,去了也未必能赢,皇上已经派人送了五万支羽箭过来,等万事俱备,再发兵狠狠地打他们也不迟!”名为魏哲恒的将军沉声解释。 楼赫暴瞪双眼,心中有怒火,但迫于形势只好作罢。 水中,苏澜清被萧君默紧紧揽在胸前,两人身体紧贴,嘴唇也碰在一起,口腔被缓缓打开,探入一条舌头,苏澜清瞪大双眼,但碍于青霄士兵还在岸上,没有乱动,暗夜掩去了他涨红的脸颊,苏澜清耳根发烫,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萧君默的脸。 萧君默却是极不想放开他,他吻着怀中人柔软的唇瓣,小心翼翼地将舌头探入他温暖的口中,带动他的舌头一起共舞,他小心而温柔地品尝着他口中的甜美,萧君默没有想到,这一世两人第一次亲密接吻,竟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方才澜清呛了水,他本来只想帮助他,但心爱之人乖巧地被他吻住,心中的邪念却是怎么也挡不住,深深地与他纠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萧君默才缓缓放开怀中的苏澜清,转头一瞧,几名将士极其尴尬地撇过头去,装作甚么也没看见,萧君默无奈地撇撇嘴,向众人递了一个眼神,所有人一起往北狄军营游去。 苏澜清跟在萧君默的身后,到了军营,众人先是回帐中沐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接着到议事营商议。 如今青霄大军的粮草被他们烧了不少,定是存了口恶气要报仇,故他们定会主动来袭,所以他们只需按兵不动,提前商议计策,等待青霄大军主动带兵过来,来个狠狠的反击。 至于计策苏澜清也想好了,听闻青霄皇帝送了十万支羽箭过来,正巧,他们营中的羽箭短缺,可以借此机会,做几个稻草人放置在船上,把敌军的羽箭往稻草人的身上引,化他们的羽箭为己用,岂不妙哉? 针对青霄这次出兵,苏澜清与萧君默也好好研究了一把莫河的地理条件,最终定下三面包围的计策。到时只要青霄大军来,他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深夜,一轮明月高悬空中,军营中很安静,只有火堆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将士走过的脚步声,苏澜清独坐在帐中,望着窗外的明月,心思沉重。 唇上的温暖似还未褪去,苏澜清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双唇,想到水中的那一吻,心中更是纷乱的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终是化为一声叹息,起身到外头走走。 路过一处,几名将士低低的交谈声传入苏澜清的耳中,他顿住脚步,站在帐子后头偷听起来。那几人赫然是方才跟着他们游水到对岸打探的士兵,只听他们议论道—— “方才你们都看到了么?”其中一名士兵压低声音问。 “自然看到了。”另一人迅速接上话茬,眼含好奇:“你们说,太子殿下是不是喜欢苏将军?否则怎会那般做?” “可不是么?平日里看太子瞧苏将军的眼神,那情意简直藏都藏不住啊。” “不知苏将军如何想的,太子殿下有勇有谋,配他再适合不过,若是这两人真成了一对,倒也是件好事儿啊!俺们这些大老粗可不懂别的,只要两情相悦,那就应该在一起!”话音刚落,所有士兵低笑着附和。 苏澜清听了一会儿,便抬步悄声离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对萧君默是甚么感受,或许是前世爱得太过深刻,这一世便更是纠结,生怕错过,但更怕再次受伤。 找了处空地坐下,苏澜清仰头望月,心中烦闷。 与此同时,萧君默在帐中也是辗转难眠,他起身走到帐子外头,无目的地散步,心里总觉得有块石头堵着,怎么也顺不了。 到了一处,他看到苏澜清径自一人坐着,脚步微顿,随即朝他走过去,沉默良久,他开口:“方才的事,是我鲁莽了。” “臣知道,殿下是顾全大局。”苏澜清心知若是没有萧君默的这一举动,不是他们被敌军发现,便是他被水呛死,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萧君默做的都是对的。只是那探入他口中的唇舌,令他不禁面色烧红。 萧君默松了口气,想到一个一直令他烦闷的事情,本不想问,但还是忍不住道:“澜清,战事结束后,你会留在京城么?” 他犹记得澜清说过,要回边关驻守,但他不愿与他分开。 苏澜清没有回答,若这话在出征之前问他,他会毫不犹豫地说是,但是现在……不知为何,他却无法如此坚定地回答了。 “你答应过我,战事结束后会好好谈谈的。”萧君默也不知是没等到回答急了还是怎的,侧过身握住苏澜清的手,眸中饱含焦急,“澜清,答应我,别走好不好?” “我……”苏澜清语塞,看向萧君默的眼神里多了一分纠结与摇摆不定,须臾,他低下头,抽回自己的手,声音低哑:“殿下,你答应过臣,不会逼臣的。” 萧君默愣住,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又忍不住心急了,分明答应过澜清,会给他时间让他好好想清楚的。萧君默一拍自己的脑袋,尴尬地笑了笑,道:“瞧我这记性,对,我不逼你,是我不好,澜清别在意。” “无妨。”苏澜清喟然长叹,萧君默分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将来还是北狄的君王,一代君王,何苦爱得如此小心翼翼?若没有前世那段伤痛的记忆,他们现下,定不会是这样的局面罢。 一旁的萧君默往苏澜清身旁靠了靠,对,他不能着急,想着,他又对苏澜清说:“澜清,我等着你,若是你想清楚了,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好么?” 许是月色太撩人,亦或是气氛太静谧,也可能是萧君默的眼神太过温柔,苏澜清神使鬼差地轻轻点头,应声:“好。” 第二十六章.三面包围 数日之后,船只的建造工作进行到了收尾部分,从周围城镇购置的船只也陆续抵达军营中,河边,傅淳带领着将士们将船只推入河中,把绳索系在岸边木桩上。 “殿下,将军,都好了。”傅淳回身走到不远处的两人面前。 萧君默嗯了一声,和苏澜清一同走上其中一艘船查看,这些船乃临时所造,最大的特点便是船小轻盈,方便控制方向,从别处购置的船只则比这种船只稍稍好一些,适合做帅船。 “这几艘上面放些稻草人。”苏澜清指着周围几艘船对傅淳道,又和萧君默一同来到帅船的上头,“到时候我们就三面包围,让小船冲在前头,从左侧包围,帅船在右,炮兵在中,故岸上需要有人留下指挥。” “澜清,到时候你留下。”萧君默沉吟,转头对苏澜清说,岸上需要有人指挥,而这个人选,苏澜清最合适不过。 苏澜清想了想,低声应下,军营背处正好有一处高坡,到时他就站在那坡上,以旌旗指挥战斗,誓要重创青霄士兵! 从船上下来已是入夜,萧君默与苏澜清并肩走着,两人抬头看了看星象,萧君默说:“三日后河面风平浪静,会有些薄雾,我猜青霄会选那个时候进攻。” “好,臣立刻让人准备,确保万无一失。”苏澜清转身离开,去准备相关事宜。 三日后,河面起了薄雾,青霄大军果然来袭,萧君默挑起自信的笑,有条不紊地安排士兵摆好阵型,左面精兵手持弓丨弩,右面弓箭手,中间炮兵严阵以待,河中对战最合适的时机乃是敌军一半在水中而另一半还在岸上,萧君默等了片刻,掐准时机,领兵出发。 “殿下,万事小心。”苏澜清跟在萧君默的身后走出,目送他离开,两人相交的视线中,有着信任。 萧君默跳上船,高喝:“出发!” 精兵手持弓丨弩冲在前头,弓箭手则摆成雁形阵射箭,所谓雁形阵,则是阵型网罗稀疏,排成错落有致的长列,长弓短矢互相接济,这样不容易让敌军寻到突破口,而装着稻草人的小船也缓缓向四周驶开,两军交战,羽箭乱飞,不少扎到了稻草人身上。 萧君默站在帅船上,待船只接近了对方,便带领着几名将士跳上敌船,挥剑斩杀敌军。 岸上,苏澜清指挥着炮兵依次开炮,对方战船在河面上爆炸,瞬时便被火光包围,他远远地张望萧君默的身影,却甚么都看不到,心中有些担心。 萧君默此时正在与青霄大将魏哲恒交手,两人势均力敌,萧君默撤身后退,挥剑再次与他纠缠起来,两人的身形再次交缠在一处。 正在这时,青霄大军的乱箭飞射而来,萧君默闪身一躲,险些被乱箭所伤,手臂的衣服被凌厉的剑风划破,索性没有受伤,只是破了衣裳而已。 苏澜清在高坡上指挥着,河面上战船散开,他一眼便瞧见萧君默正陷于一场恶斗之中,青霄士兵妄图趁此接近他,苏澜清眯起双眼,几个飞身上船,朝萧君默冲过去,几个纵身来到他的身边,用剑挡开所有想要接近他的人。 逼退了周围的士兵,苏澜清瞅准机会,与萧君默背靠背,四周围上来的士兵愈来愈多,他侧头对萧君默道:“殿下,动手!” “好!”萧君默挑眉朗声大笑,虽然惊讶于澜清突然过来,但是更高兴能够与他再度并肩作战,唇角勾起细小的弧度,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同时动了! 翻飞的身影在船上显得格外潇洒,经由三面包围策略的实施,青霄大军渐渐不敌,想要退出战圈,然萧君默与苏澜清怎肯让他们走,正欲追上去之时,青霄大军几个火炮投过来,在附近船上炸响,火光冲天,热浪将萧君默与苏澜清同时推入河中,扑通一声,两人沉入水中。 冰凉的河水将两人包围,萧君默像上次那样揽紧苏澜清的腰,却没有亲吻他,两人在水中沉浮片刻,回到船上。 青霄大军借由炮火掩护,妄图逃走,苏澜清握紧双拳,当即对萧君默道:“殿下,不能就这样放走他们,臣去追!” “我和你一起去。”萧君默说着,便要去准备。 “殿下留着!”苏澜清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他直视他的双眼,认真说:“臣带人去追,殿下留在营中,万一我们都走了,青霄大军趁机回袭,不就糟糕了么?殿下留着,臣很放心。” 萧君默皱眉,思来想去这是最好的方式,只好同意自己留下,“等等,好歹换身衣服,这是河面,他们逃不快。”萧君默担心苏澜清一身湿会染风寒,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到帐中换了身衣服,又让他把软甲穿上,想了想又塞了几个雷火弹给他,才放他离开。 一千精兵跟着苏澜清上船追去,萧君默目送他们离开,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但又说不上是甚么,只笑自己担心过度,患得患失,叹了声,他命人清扫战场,自己回帐中换衣服。 坐在床上,萧君默的思绪渐渐飘远,他想到方才苏澜清奋不顾身地过来帮助他,心中便是一暖。那种背靠背并肩作战的感觉,让他想到前世的一些事情。 年幼时,小澜清是他的伴读,两人完成了课业后总爱一起出去玩耍,有一次他们在林子里看到一只白色的兔子,小澜清的眼睛霎时亮了,萧君默见他很喜欢,便提议和他一起去抓兔子,于是他与小澜清背靠背,一起抓那只兔子,小澜清别看个子不高,跑得倒是很快,两人分头合作,从两边包围那只兔子,不消片刻便将它抓住。 那只兔子一直被小澜清养着,直到他随父亲去了边关,便将兔子托付给了萧君默照顾,未能等到澜清从边关回来,兔子便病逝了。 而苏澜清从边关回来后,没过一月便举办了皇家狩猎,那次也是他与他合作,两人的默契让他们捕到了不少的猎物,毫无疑问夺了那届皇家狩猎的头筹。 再近一些的记忆,便是在战场上,在赵如海还没有俘虏苏澜清之前,两人也是将敌军打得节节败退,忽然,一件小事闪入萧君默脑中,令他睁大双眼。 有一次苏澜清受了伤,伤口不慎感染,夜晚发了高热,萧君默发觉之后便留在他的床边照顾他,睡梦中的苏澜清本来很安静,忽然开始喃喃自语,萧君默听不清他在说甚么,只好俯下丨身去听,结果听到几个零散的字:“别走,别不要我……” 那时候的萧君默以为他只是烧糊涂了说梦话而已,故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照顾他,但现在想来,分明是澜清无意中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啊,若是那时的他能够细心一些,早些明白自己对澜清的感情,现下也不会如此了罢。 萧君默收回思绪,长叹一口气,出去清点武器数量。 与此同时,苏澜清带着一千精兵追击青霄大军,众人过了莫河,发现青霄的士兵往前逃窜而去,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似是很怕他们追上来,他慌不择路地进入了一处叫龙虎岭的地方,苏澜清想了想,继续追进去。 然一进去他便发现了不对劲,青霄大军一改方才的仓皇失措,将他们包围起来,苏澜清愣神,想要退出去却为时已晚,他骤然明白过来,青霄大军这分明是设了个圈套引着他往里跳啊,他居然没能勘破,中计了! 在莫河上,青霄大军故意装作不敌逃走,引苏澜清带兵追击,他们逃进了龙虎岭,让苏澜清以为只是慌不择路,没想到却是提前设计好,就是要引他们进来! 刹那间,无数的箭矢从四周飞来,苏澜清举剑抵挡,一个人影飞身来到他的面前,冷笑三声。 “苏将军,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魏哲恒拿起大刀向他砍来,刀风所过之处,满地凌乱。 苏澜清不答,绷紧神经对付,魏哲恒与刘琰不一样,他乃青霄的一员大将,马背上过了数十年,不仅身形魁梧,力气也大的惊人,若不是他屡屡使巧劲躲开,怕是要葬身在他的刀下。 苏澜清突然很庆幸没让萧君默一同跟来,这样的危险,他一人应对便好,苏澜清一边应付魏哲恒,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想着何处可以逃出去,徒然间,他看到一处突破口。 分神之间,耳边传来呼呼的箭声,苏澜清小心地躲开,余光瞄见有一□□朝自己射来,然同时魏哲恒的大刀也朝他当头落下。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与大刀的来临都变得格外缓慢,莫非自己今日真要死在这里了么?不,他不想死! ——噗嗤! 危难之际,苏澜清选择躲开当头而来的大刀,却躲不开□□,被生生插入肩膀上,剧烈的惯性带着他往后退了数步,后背撞在一棵树上,鲜血从口中喷出,□□威力之大,竟是连软甲也被穿透! 肩膀剧痛,苏澜清眼前昏花,死死咬牙忍住到了嘴边的痛吟,他转头看了眼伤口,猛然瞪眼,鲜血由红变黑,滴滴落地。 竟是有毒! 第二十七章.不慎中计 苏澜清闭了闭眼,闪身躲过魏哲恒的刀,一名精兵前来缠住他,苏澜清退了几步,转头望向肩上伤口,黑色的血愈流愈多,他直觉地觉得这不是甚么好事,只一会儿,肩上由剧痛开始转为麻痹,苏澜清定神,从袖中落出一把匕首,狠了狠心,往自己的肩膀上割去。 鲜血喷溅而出,苏澜清的身形晃了晃,眼前昏黑一片,甚么都看不清楚,晕眩几乎要将他吞没,苏澜清咬牙,逼迫自己清醒过来,果然感觉到肩膀上麻痹的感觉少了不少。 这毒实在霸道! “将军,您没事罢?”一名士兵凑过来问他,苏澜清摇摇头,脑中突生主意,对那士兵耳语几句,让小兵就地卧倒装死,又杀了不少青霄士兵,让他们的血洒在这士兵的身上。 能不能让萧君默前来支援,就看他的了! 苏澜清几个纵身离开那小兵,险些一口气撑不住摔在地上,他举剑对付围过来的青霄士兵,瞄准机会,他带领将士们从方才看准的突破口——一个山坡处下去,手碰到胸口几样硬物,苏澜清猛然回神,他竟忘了这个! 萧君默给他的雷火弹!这下可派上大用场了! 苏澜清用力掷出雷火弹,只听轰隆几声,火弹炸响,浓烟滚滚,顿时迷了青霄士兵的视线,借此机会,众人往山下奔去,进了一处山洞中。 魏哲恒避过雷火弹,浓烟过后,哪里还有苏澜清等人的踪影,他暴喝一声,注意到山坡处重重的脚印,怒吼:“给我追!” 苏澜清带着士兵躲进山洞之后,他拿出最后一颗雷火弹放在洞门口,震响过后,山洞被碎石所埋,他放了心,身体靠在石壁上,稍做休息。 “将军,您没事罢?”几名士兵围过来,关切地看着他。他们都是苏澜清的父亲训练出来的,也跟着苏澜清去平过流寇,对他们的感情极深,苏澜清受伤,自然是他们不愿意见到的。 苏澜清摇摇头,靠了一会儿,忽然鼻间嗅到浓烟的味道,他转头一看,竟是青霄士兵从缝隙中塞了火把进来,竟想用浓烟活活熏死他们! “快走。”苏澜清压低声音,顾不上伤口的疼痛,和将士们一起往前走去,浓烟入了山洞,呛得他频频咳嗽,咳起来便牵动肩上的伤口,痛不欲生,汗湿重衣,眼睛被汗水糊住,苏澜清伸手抹了把汗水继续往前走,只觉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若不是一股信念支撑着他,他怕自己撑不了多久便会倒下。 不能倒下,他要活着出去,萧君默还在军营里等他,他必须要活着…… 深吸一口气,苏澜清挺直背脊,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这山洞一开始还很宽阔,到了深处竟愈来愈窄,不知何处才是尽头,苏澜清觉得眼前愈发模糊起来。 “将军,有亮光!”一名将士叫起来,众人本已黯淡的眸中顿时有了光彩,苏澜清抬头,浑浊的眼中射入几丝微微的光亮,浑身似被灌注了无穷的力气,他加快脚步,和众人一起往那亮光处走去。 慢慢接近,苏澜清发现那竟是一个洞口,只是太久无人走,被杂草和碎石掩埋了起来,几名士兵很有默契地上前去,合力推开那些碎石,愈来愈多的光线透进来,刺激着众人的眼睛。 终于,洞门被打开,苏澜清走出去,周围林木茂密,似乎是在山底下,从青霄士兵放火熏他们的举动看,他们应当不知道这里有一处出口,也就是说,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将军,接下来怎么办?” “我已经想办法通知殿下了,今夜暂且在这里休息,将士们轮流守卫,若有一丝动静,立刻离开。”苏澜清哑声说,在带领将士们离开的时候,他特意让一人就地装死,待所有人都走了再去给萧君默报信,现下应当在路上了。 入夜,为了防止青霄的士兵寻过来,他们连火堆都没有生,此时天气已经转凉,山下更是阴凉无比,对于苏澜清来说,真真是冷得难以忍受。 他独自一人蜷坐着,靠在石壁上,伤口被他随意包扎了下,也去周围采了些解毒草服下,但还是克制不了这霸道的毒性,昏黑将他渐渐吞没,苏澜清闭上双眼,疼痛似乎离他愈来愈远。 破碎的梦境入了他的脑中,魑魅魍魉,阴魂不散地围绕在他的周围,苏澜清睁眼看着环视周围,四周静谧得可怕。 他是死了么? 为何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将士们呢?萧君默呢? 一只□□破空而来,猎猎作响,猛地插入他的肩头,苏澜清退后几步,剧痛将他淹没,感觉到温热的血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温度也随之而去,他倒在地上,眼看着血由红色转为黑色,毒慢慢地侵入他的身体,骨髓之中,麻痹得没有一丝知觉,他重重栽倒在地上,口中喷出鲜血。 这次真的要死了罢? 苏澜清微睁双眼,眼前一片模糊,有一人朝他缓缓走来,他勉力伸出手去,口中无意识地唤着那人的名字:“君默,君默……” 然人影很快消失,竟只是他看错,没有人朝他走来,萧君默也不在他的身旁,这一世竟是连死,都要死的如此孤独么? 毒性蔓延的愈来愈快,苏澜清口中止不住地吐出鲜血,身体里所有的血仿佛都要吐个干净,他忽然开始怀念有萧君默在身边的日子,这一世居然连一声告别都无法做到,便要匆匆离开。 不知他与他,还会有第三世么?若还能有来世,若还能再来一次…… 苏澜清眼角不知何时微微湿润,浑身颤抖起来,剧痛彻底将他淹没,带走了眼中最后一丝光亮,若还有来世…… “将军,将军!您醒醒!”一名将士发现苏澜清的不对劲,蹲在他的身旁轻轻推搡他的身体,面色急切。 苏澜清骤然被推醒,一脸茫然地盯着眼前士兵看了许久,才明白自己只是做了噩梦,他没有死,他们还在这山下。 动了动酸痛的身体,苏澜清感到很热又很冷,一抹额头,汗水涔涔,身上衣服也被尽数打湿,喉咙中干渴如同有烈火在灼烧,他生涩地吞了口津液,换了个姿势,发出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外面情况如何?” “将军放心,青霄士兵没有找来,倒是将军您,好似是在发低热,您还撑得住么?” 苏澜清勉力点点头,表示自己还能坚持,喉咙由渴转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抬手让士兵离开,自己靠在石壁上,鼻间溢出灼热的呼吸。 方才的梦,好真实…… 苏澜清闭眼,方才的梦如同梦靥一般不停地在脑中盘旋,挥之不去,荒山野岭,他孤独一人面临死亡,没有任何人陪他,萧君默也不知所踪,他承认梦中的自己很害怕,不想就这么死去,他还有好多事没有做,萧君默也还在等他…… 山中的一夜,苏澜清心乱如麻。 而山外的军营,此刻却是炸开了锅。 “你说甚么?!”萧君默脸上骤然失血,身体不自觉地晃了晃,扶住一旁才堪堪站稳,面前小兵所说的每一字都如针一般扎在他的心上,刹那间便是千疮百孔。 苏澜清在龙虎岭遭遇伏击,生死未卜…… 跪在地上的小兵正是装死过来报信的,他忍着浑身疼痛,大声道:“殿下,苏将军带着大伙去了山下,青霄大军也追去了,请殿下立刻派兵救将军!”说着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头,战场上若不是苏澜清让他装死躲过一劫,指不定躺在尸堆里的,也有他一份了。 萧君默呵了几声,似哭又似笑,老天这是在和他开玩笑么?好不容易重来了一世,他还没等到澜清的回答,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不,他不想再尝一次失去澜清的痛苦,他害怕失去他,绝对不行! “殿下,苏将军福大命大,定然没那么容易葬身敌手,让末将带人去包围了那龙虎岭,不信救不出苏将军来!”傅淳跟了苏澜清多年,听闻苏澜清中计遇险,生死未卜,心中的愤怒不比萧君默少,当即将双拳捏的格格作响。 萧君默沉默,目光如炬,半晌,他步步生风往外走去,暴喝一声:“来人,备马,拔营!”青霄小儿胆敢伤了他的澜清,他定要他们不得好死!一个都别想跑! 傅淳领命去准备,两刻钟后,大军拔营前行,经过一个时辰来到龙虎岭的外头,萧君默骑在马上,胸中如有雄风。 澜清别怕,撑住,我这就来救你了! 萧君默抬手挥下,数万士兵将龙虎岭的外头围起来,不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逃出,他亲自带了一队骑兵冲入岭中,果然遇上了残存的青霄士兵,对方显然是没想到他们会过来,萧君默手下狠厉,一刀毙命,妄图逃窜的青霄士兵皆毙命于他的剑下,大将魏哲恒拼了性命带兵逃走,萧君默命傅淳前去追赶,自己则回到岭中,命将士们四散找人。 “苏澜清!”萧君默勉力大喝,岭中传来回音,似远似近,他将剑尖撑在地上,支撑住脱力的身体,萧君默不顾一切地随着将士们找人,眼睛烧红。 就算掘地三尺,他也要将他的澜清找出来! 第二十八章 .脱离险境 第二十八章.脱离险境 天蒙蒙亮,苏澜清从睡梦中醒来,休息了一晚,颓败的精神也好了许多,手脚微微有了些力气,他扶着石壁站起来,望了眼山中薄薄的晨雾,抬手召集将士们过来,“昨晚情况如何?” “回将军,青霄士兵没有找来。” “那我们走罢。”既然这个山洞有另外的出口,那必然有地方可以上去,他已经派人去通知萧君默,此刻他应当在外接应,这也是一晚上青霄士兵都没有找来的缘由,他们遇上了萧君默。 苏澜清神色微定,其实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底气与自信,就是坚信萧君默已经来了,这或许就是人们口中常言的——默契罢。 他信任萧君默,仅此而已。 苏澜清带领着将士们往前一边走一边探路,许是知道自己能够出去的缘故,身上的伤痛也可以忽略不计,脚下有了千钧的力气一步步往前迈。 到了一处崖边,苏澜清抬头望去,陡峭的山石在林叶的掩盖中形成一条天然的路,毫无疑问是通向上面的,他左右看看,视线定格在藤条上,借着这藤条,应当能够爬上去罢?只是不知道自己现下,还能不能撑到爬上去的时候? 出去的意念强烈到让苏澜清顾不上想那么多,他带头走上去,抓住藤蔓竭力往上爬,越往上坡越抖,稍不留神便可以狠狠地摔下去,徒然间脚底一个踩空,苏澜清后退几步,险险稳住自己的身体。 “将军!”几名在前的将士回头看他,急切而关心,其中一人还想下来拉他。 “顾好你们自己,我没事。”苏澜清抓紧藤蔓,这地方陡峭而危险,不能分神,他抿唇动了动肩膀,钻心的疼痛袭来,转头一看,包扎好的伤处竟然尽数裂开,血顺着臂膀往下流,许是他方才太过紧张,都没有发现。 忍住疼痛,苏澜清咬紧牙关往上爬,精神高度紧绷,伤口每一寸裂开都如煎熬一般烧灼着他,只一会儿便是满头大汗,苏澜清不敢懈怠,更不敢停下来,撑着一口气往上爬。 终于看到了顶部,苏澜清咬牙,拼着最后一口气上去,脱力地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积攒了一口气,他领着陆续上来的将士们往前走,步履蹒跚。 萧君默在上面,已经搜寻了整整一夜,却没有任何消息的他面上血色尽失,高大的背影看起来无比落寞,他一拳重重击在身旁的树上,树叶纷飞而落,指缝间也渗出血丝。 他的澜清,永远骄傲的澜清,怎可能就这般离他而去?不,他不相信!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傅淳忽然顿了神色,直勾勾地瞧着他身后,嘴唇哆嗦,萧君默仿佛感觉到了甚么,旋即回身,苏澜清站在他的不远处,两人隔空对视着,不知他经历了甚么,浑身狼狈,衣服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但眼睛却依旧亮如星辰,萧君默双目瞪大,喉中发出一声鸣泣,顾不得形象大步冲过去,一把将苏澜清揽入怀中。 “澜清,澜清……”他活着,他还活着! 苏澜清一动不动地站着,事实上他已经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现下想动一根手指头怕是也难,肩上的伤口被萧君默无意中压到,剧烈的疼痛入骨入髓,他却不在意地笑了,疼痛使他更清醒,他不是在做梦,他还能活着见到萧君默,如此……甚好。 黑暗剥蚀着他仅存的神智,撑到此刻已是十分不容易,仅存的来见萧君默的力气也被抽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无力地栽倒在萧君默的身上,眼前一黑,苏澜清彻底失去了意识。 “澜清!”萧君默慌神,连忙抱起他上马,到了军营中,他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焦急地等待军医,“怎么还不来!快些!” 军医匆忙赶到,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床上人的状况,萧君默站在床边不愿离开,随着军医的检查,苏澜清身上的伤一一暴露在他的眼前,深深刺痛着他的心。 尤其是肩上那伤处,不知经历了甚么,竟生生的是一个血洞,露出森森的白骨,可怖无比,萧君默握紧双拳,牙齿近乎咬碎。 “将军是受了外伤加上太过紧张,故体力不支晕倒,伤了他的应当是把弩丨箭,上头还抹了毒,若不是将军当机立断,剜了伤处的肉,又吃了些解毒草缓解毒性,否则若是毒素彻底蔓延开,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军医打开药箱,对一旁萧君默严肃道:“殿下请按住将军的身子,虽说剜了肉,但毒素还是留了些在骨头上,臣要给将军刮骨去毒。” 语毕,军医拿出刮骨用的小刀在火上细细烤,刀子烧的通红,消了毒,他这才准备动手。 萧君默抱着苏澜清的上半身,让他陷在自己的怀中,不知是安慰他还是自己,他紧抓着怀中人的手,掌心里不自觉地渗出汗水,“开始罢。” 军医认真地点点头,小刀慢慢靠近苏澜清的肩膀,探入伤处落在骨上,仔细而快速地刮除骨上黑色的毒素。 “唔!”剧痛使苏澜清从昏睡中醒来,又痛昏过去,只觉得浑身如同火烤一般,痛得恨不得就地自裁,汗水湿透了衣裳,他紧紧咬牙,死死地忍住到口的痛吟。 身体不自觉地挣动着,陷在梦靥里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满脑子只剩一个痛字,连眼前似乎都是铺天盖地的血,再无其他。 萧君默看在眼里,心痛如绞,恨不得这刀子是落在自己身上,怀中人痛得无意中咬伤了自己的嘴唇,鲜血淋漓,萧君默怕他不小心咬了舌头,连忙伸手到苏澜清的口中,让他紧紧地咬住自己的手臂,既然他代替不了他疼,那就陪他一起疼! 苏澜清痛得神志不清,不知道口中是甚么东西,下意识地便咬了下去,满腔的血味。 仅仅是一盏茶的时间,萧君默却觉得像过了一辈子般那么久,军医小心地包扎着苏澜清的伤口,又开了些解毒加养身体的药方,他看了眼萧君默臂上的伤,“殿下,您的伤,也上些药罢。” 萧君默嗯了声,把手臂伸过去,药粉洒在伤处微微的刺痛,他却一眼也不看它,满心满眼都是怀中的澜清。 “澜清,没事了。”军医退下去煎药,萧君默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澜清在床上躺好,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碰疼了他的伤口。 萧君默在床边坐好,将苏澜清汗湿的手掌纳入自己的掌心,小心地握住,他想了想,去打了盆热水来,细致而温柔地帮苏澜清擦身换衣服,澜清爱干净,这样一身汗湿地躺在床上,他醒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不多时,军医送药进来,萧君默端起药碗,细心地喂苏澜清喝药,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便知道该注意些甚么。萧君默耐心地吹凉了些药汁,才送到苏澜清的口中,一口一口看着他吞下,末了用干净的布巾拭去他嘴角的残渍。 萧君默就这么坐在床边,寸步不离,他握着床上人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边,细柔的吻落在苏澜清温热的掌心。 到了后半夜,低烧转为高烧,萧君默急急忙忙地叫来军医,守在床边喂药换衣,全然不假借他人之手,实在睏得忍不住,他靠在床沿,手掌紧握着苏澜清,只要他一动,自己便会醒来。 足足睡了两日之多,苏澜清缓缓睁开双眼,转头看到萧君默靠在床沿睡着,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累极了,他动了动手指,萧君默立刻被惊醒,见他睁眼,大喜。 “澜清,你醒了!”萧君默转头让人传军医过来,见苏澜清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他愣了愣,眼神微变,不舍地松开。 军医到来,仔细地检查一番,松了口气:“毒素已经完全清除,但是将军的身体大大损伤,好好卧床些日子,慢慢养回来便好。” “做得好,下去领赏罢。”苏澜清醒来,最高兴的当属萧君默,他在床边坐下,不自觉地打了个呵欠,随即反应过来,尴尬地瞧着苏澜清,“澜清,你睡了两日了,饿么?要不要吃些东西?” 苏澜清轻轻点头,腹中空空如也,确实饿的紧,他被扶着坐起来,腰后垫了个枕头。 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被送进来,苏澜清碍于浑身没有力气,只得被萧君默喂,他抬眸,对上萧君默满含温柔的眼睛,心中一动。 “殿下累了罢?臣没事了,要么殿下休息会儿罢。”吃完,苏澜清看着萧君默放下碗,看到他眼下的青黑,他低声说。 “我不走。”萧君默断然拒绝,他得守在床边,万一有个甚么事,也好照应,想着,萧君默笑着凑近苏澜清:“不如澜清让一半床给我?” “呃……”苏澜清一怔,垂眸想了想,默默地往里挪了挪身子,“那……臣让一半床给殿下。” “……” 萧君默彻底傻住,喜色狂风般席卷心头,他忙不迭地跳上床,扶着苏澜清一起躺下,眼角与唇边掩饰不住浓浓笑意,“我们一起休息!” “好。”苏澜清柔了神色,他已经睡了两天,怎还睡得着,但就是不忍拒绝萧君默,片刻,身旁人入了梦乡,手臂不自觉地揽住他,苏澜清看着他的睡颜,思绪渐渐飘远。 他想到在山下的那个夜晚,做的那个可怕的噩梦,上一世尚能死在萧君默的怀中,这一世却只能孤独地死去,没有任何人陪伴。 苏澜清深吸一口气,他本以为这一世他不会再为萧君默所动,但是他错了,重生以来,萧君默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他捧着一颗真心在他面前,却被他有意无意地忽视那么久,他以为他不会再被感动,但是在龙虎岭中,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醒悟了。 他承认自己还是不可抑制地为萧君默动了心,萧君默的温柔与真心,点点滴滴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渗入他的心中,不觉间把他重重包围,他没有在意,因为他一直不敢面对。 但是现在他想清楚了,他不想再怀着遗憾错过萧君默一次,上一世的恩怨,让它统统过去罢,他们是重生的,应当过好这一世,不是么? 不过现下还不是时候,待到战事结束,回到京中,他再亲口告诉他!思及此苏澜清只觉胸中如有千万清气流动,舒畅不已,他转头凝视着睡得正香的萧君默,唇角勾起释然的笑容。 有缘当惜眼前人,莫到失去方悔恨。 还能活着见到他,真好! 第二十九章 -三十章 第二十九章.暗下毒手 萧君默醒来的时候,苏澜清正睁着眼睛看着他,眼神清明,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将他填满,他撑起身体低头凝视着苏澜清,柔声问:“饿了么?我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苏澜清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目送他起身离开,龙虎岭的一夜,令他仿佛又重生了一次,这一回,他不会再错过心悦之人。 片刻之后萧君默回来,两人一同吃饭,经过三日的休息,苏澜清手脚都恢复了力气,只是还不能有大的动作,他靠在床沿,看着萧君默忙来忙去,眼神温柔。 过去几日,苏澜清肩上的伤口开始结痂,为了不影响大军,他硬是要跟着大军一起拔营前行,固执的模样令萧君默无奈,不得不同意。 在萧君默的率领下,北狄大军一同穿过了龙虎岭,路过一处小溪,天色渐暗,大军就地扎营休息。苏澜清从马上下来钻入帐中,坐在床上休息。 虽然逞强了些,但好在伤口没有撕裂,只是好几日不曾沐浴,身上实在是粘腻的难受,正巧这旁边有条小溪,苏澜清动了心思,待到深夜才起身出去。 月朗星稀,月光透过簇簇树叶,在地上和小溪里投下美妙的光圈,苏澜清趁支开萧君默,趁没人来到溪边,清澈的溪水令他还未进去洗,便觉得浑身舒畅。 脱了外衣与亵衣,苏澜清只身走进溪水中,天气转凉,好在沐浴倒也不冷,清澈的溪水洗去了一身的粘腻,他小心地避开了肩上的伤口,愉快地沐浴着。 萧君默在营中,四处找不到苏澜清的踪影,他出了军营来到溪边,竟然看到苏澜清站在溪水中沐浴! “澜清!”萧君默急急忙忙地冲过去,不顾溪水湿了他的裤脚与鞋袜,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水中的苏澜清,将他抱到岸上,胡乱地擦着他身上的水珠,“谁让你下水的?你不知道伤口不能碰水么?万一感染了,要如何是好?溪水这么凉,你不怕伤还未愈便染风寒么?你怎么还这般让人担心!” 匆忙间一通抱怨,萧君默松开手,这才发觉被他外衣包裹下的躯体竟是□□,清冷的月光下,苏澜清抬眸无辜地看着他,衣衫微松,精致的锁骨露在外头,往下隐约可以看见淡红的茱萸,萧君默眨眨眼,忽觉一股热气往头顶冲上来,几乎要喷鼻血。 “呃……我先带你回去。”澜清这副秀色可餐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群兵蛋子看到!萧君默抱着苏澜清飞速地回到帐中,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他发现自己竟对澜清的身体起了反应,不行,他得出去清醒清醒! 苏澜清瞧着他冲出去,忍不住笑开,这样啰嗦的萧君默,他是多久没有见到了?简直不像个太子,更不像几年后杀伐果决的君王,像个小孩子,可爱得紧。 萧君默冲到帐外,深吸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欲丨火,狠狠地拍了自己一掌,这甚么时候,他居然还能有这些下丨流心思,该打! 一盏茶过去,萧君默平复气息回到帐中,苏澜清坐在床上,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头发也湿漉漉的,他骤然想起方才急急忙忙跑回来,澜清的衣服还落在溪边,又急匆匆跑回去捡回来。 “我来罢,澜清坐着别动。”萧君默回来,接过苏澜清手中的干布巾,细心地帮他擦拭湿润的长发,墨色乌发从掌中细细流过,牵动着萧君默的心。 头发擦干,萧君默又取来一套干净的亵衣,亲自帮苏澜清穿衣服,仔细不碰到他的伤口,虽然澜清说没有碰到水,但是萧君默想了想,还是拿来药箱,重新给他上一遍药。 “澜清,伤没好之前,不要随便碰水,答应我好么?”萧君默忙完,坐在床边握着苏澜清的手,认真道。带毒的伤不比其他,必须得好好养着才是。 苏澜清偏过头看他,双手被包裹在他温暖而炙热的掌心中,就是这样细心而温柔的萧君默,令他又一次动了心,他想,无论遇到他几回,自己都是会沦陷的罢?苏澜清点头,无声地应下。 夜色愈发深了,萧君默再次耍赖,赖在苏澜清的床上不肯走,苏澜清竟也没说甚么,默默地让了一半床给他,抱着怀中清瘦的躯体,萧君默总有种不真实感,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温馨地相处下去,那该有多好? 天亮大军拔营继续前行,经过数日的行军,众人渐渐接近青霄的皇城,考虑到苏澜清的伤,萧君默停下来扎营休息,此时,北狄大军离青霄皇城仅有一百里远。 “澜清,伤口还疼么?”那日的血洞还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不得不紧张。 “不疼,已经好很多了。”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肩上的伤已经快要痊愈,苏澜清动了动肩膀,也不会再有一开始那种轻微刺痛的感觉。他起身,走向帐外,“我去看看粮草。” 萧君默自然是陪着一起去的,两人一同清点了粮草与武器的数量,苏澜清本还想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计策,但萧君默心疼他重伤初愈,不忍让他劳累,硬是拉他回了帐中休息。 “太子对将军真好。”几名小兵笑着感慨。 傅淳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深远地追随着萧君默进入帐中的背影,眼含笑意。 是夜,军营中火把亮堂,萧君默与苏澜清躺在床上正欲休息,忽然傅淳来报,外头有几个将士模样的人,称自己是青霄使者,想要和谈。 萧君默与苏澜清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问:“澜清觉得如何?” 苏澜清沉默,低声回答:“是真是假,看了才知道,走,去瞧瞧。”两人起身披衣服,往外头走去。 亮堂的火光下,几名青霄将士打扮的人站在不远处,萧君默一眼认出,为首一人是护军曹维牧,他敛了神色,提起一万个小心,和苏澜清一同走近。 “北狄太子,吾等前来,是来商议和谈一事的,这是我们皇上写的和谈书,请太子过目。”曹维牧上前一步,递出手中一张薄纸。 傅淳接过纸送到萧君默手中,他低头细细看着,片刻让人带他们到帐中,坐在高处,萧君默淡淡问:“贵国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吞了北狄,为何现在如此轻易的便要求和谈了?莫不是有甚么阴谋?” 曹维牧面色不改,“太子说笑了,我国是真心诚意想要和谈,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萧君默不回答,起身走到曹维牧等人面前,细细地打量着他们,不紧不慢地讽刺道:“兹事体大,怎可轻易做决断,北狄可不如青霄,不顾百姓安危,说打就打,说和谈就和谈。” 曹维牧面色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他动了动手指,时刻不忘皇帝交给自己的重任,故作臣服地带领众人跪在地上,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阴狠。 要么事成,回国封王加爵,一世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要么事败,就地自裁,把命永远留在北狄军营中,不成王,便成寇!曹维牧转了转眼珠,袖下指间多了几根牛毛般细小的针,趁萧君默转头与苏澜清说话之时,朝他们飞射而去! “小心!”萧君默早已一直提防着他,果然来了!他揽着苏澜清闪到一旁,目光凌厉地瞪向曹维牧等人,他就知道这群人没安甚么好心!冷笑三声,萧君默冷声下令:“杀!一个也不许留!” 傅淳等人闻声抽剑,顷刻间便将几人斩杀于剑下,血污了地面,萧君默将所谓的和谈书用力撕碎,高声道:“传令下去,连夜拔营!”青霄小儿,妄图暗下毒手,玩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既然他们自寻死路,那他也不介意让他们死得更快一些! “是!” 半个时辰后,大军拔营前行,翌日傍晚抵达青霄皇城二十里开外,扎营暂休。萧君默与苏澜清来到议事营商议,一番争论后,营中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那就这么定了,傅淳,你去准备桐油,咱们要给青霄皇帝,一个大好的谢礼,不然怎对得起他送我们的一纸和谈书!”萧君默微微仰脸,眼神之中带着狂傲与自信。 桐油一计乃苏澜清所提,经过观察,几日后会有大雾,且星象显示会到壁星宿,这样的星象代表不仅会有大雾,还会起大风,对于烧城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时机。时不可待,他们要利用这两个条件,狠狠地打青霄皇帝脸一巴掌,同时将城攻破。 “澜清,大战将即,你期待么?”萧君默与苏澜清站在月光下,他如是问道。 “很快,就能结束了。”苏澜清长长叹息,蓄势待发。 而青霄皇宫中,青霄皇帝刘渊目光森寒,他本想用毒计直接杀了苏澜清和萧君默,让北狄大军自乱阵脚,便可不战而胜,没想到这两人竟没那么容易对付。听说北狄大军连夜行军,已经来到城外二十里处,虎视眈眈。 刘渊握紧双拳,想到惨死的太子刘琰,胸中怒火更甚,他唯一的太子,就那样死在了萧君默与苏澜清的手中,此仇不报,枉为人父!指骨格格作响,刘渊走到一旁,抽出一柄宝剑,剑色在黑夜里闪过他的眼睛,他握紧剑鞘,坚毅的嘴唇抿紧。 看来,是时候得他亲自出马了! 第三十章.兵临城下 深夜,萧君默独自一人躺在粮草垛上,双手枕在脑后,纷乱的思绪从眼前匆匆而过,重生了这么久,第一次有机会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好好回想过去的事情。 从重生到现在,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许多都与上一世不一样,澜清对他的态度,也由一开始的冷淡与拒绝,到现在的并肩作战,相对于伴侣这个称号来说,萧君默更喜欢把自己的后背与性命交给彼此的这种感觉,让他有一种念头,这世上,唯独可以信他,唯独他最信我。 命傅淳准备的桐油已经全部置备妥当,明日便是起兵的日子,明日一战至关重要,要么大胜,要么大败,萧君默心中有预感,他们一定会大胜而归!接下来,都会迎来更美好的日子。 正想着,一道人影来到他的身旁,是苏澜清,萧君默转头看他,往旁边让了让,默默地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苏澜清的身上。渐入初冬,澜清的伤刚好,可不能染了风寒。 “臣不冷。”苏澜清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想还给萧君默。 “披着罢,这儿风大。”萧君默不由分说地帮他紧了紧领口,又问:“怎么还不睡?” “来看看殿下在做甚么。”苏澜清诚实地回答。 “我么?”萧君默伸手指向自己,哑然失笑,神色变得凝重,“在想接下来的事情。” 苏澜清闻言顿悟,明日便是最后一战,萧君默心中有思虑也是正常的,他想了想,起身盯着萧君默的眼睛,认真道:“殿下,我们一定能赢的。” 萧君默愣住,令他心中一动的,不是那句一定会赢,而是从苏澜清口中说出的,我们二字。 他说,我们一定会赢的。 他与苏澜清是我们,而不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是,我们一定会赢的!”萧君默起身与苏澜清平视,他伸手握住苏澜清的手,觉得有些凉,便将他塞到衣服里,紧紧地裹住,不让一丝风透进去。 苏澜清默默地看着萧君默的动作,只觉得暖到了心里,顺势躺下和萧君默一起背靠在粮草垛上,静静地仰头赏月。 只要明日一战大胜,他们就可以顺利回京了!一直积压着的心事也疏通,苏澜清闭眼浅笑,重生以来,他的心情从未如此舒畅过,由心而发的高兴。 翌日果然起了大雾,青霄皇帝刘渊一早来到城墙上巡视,他细细地交代着每处应当注意的地方,徒然间,一名士兵惊呼:“皇上,不好了!” “何事如此大惊小怪?”刘渊不悦地转头看他,走到城墙边细看,只见朦胧得屋中,似有人影渐渐出现,一个两个,愈来愈多,为首的是萧君默与苏澜清无疑,他们身后的将士,手中提着甚么东西,缓缓朝他们逼近。 “来人,迎战!”刘渊心中一紧,竟然趁现在来了,那手中提着的,莫不是桐油?遭了!他们要烧城! 将士们闻言连忙集合备战,弓箭手在墙头蓄势待发。 苏澜清与萧君默行至城下,仰头望着城墙上的青霄皇帝刘渊,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的皇帝,他儿子刘琰只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有这样不中用的儿子,这皇帝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萧君默不想与他多废话,大雾的时间不多,很快便要起大风,他们必须在起风之前把桐油浇到城墙上,等起风了一鼓作气地烧起来,在大风的助力下,一举攻破青霄皇城! 说时迟那时快,萧君默一声令下,北狄大军往前冲去,墙上弓箭手射箭,箭矢飞来,一些士兵互相靠拢,将他们手中的盾牌并在一起,抵御着羽箭往前冲,到了城墙底下,士兵们互相掩护着,朝城墙上泼洒桐油。 大风如约而至,一排弓箭手准备,箭矢上也洒了桐油,燃起熊熊火光,带着火的箭矢飞向城墙,将整个城墙变成一片火海,不少火箭射入城中,引得城上也四处浓烟弥漫。 苏澜清看准时机,带领身后士兵来到城门出,一边用木桩用力撞,一边推来冲车,两相合作下用力地冲撞着城门。 “一群废物!去挡住他们!”刘渊气急败坏地在城上跳脚,忽然一支火箭射来,险些烧着他的衣服,他随手抓来身旁一名士兵挡在自己面前,那名士兵被火箭射中,整个人烧起来,嘶吼着挣扎着,无比可怖,不一会儿,便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刘渊冷哼一声,转身往里走去,生怕火箭再伤到他,青霄不能败,必须要胜! 城外,萧君默与苏澜清并肩作战,共同破敌,唯一一处没被火烧着的地方,傅淳运来了登云车,指挥一队士兵通过登云车爬上城墙,攻入城内。 刘渊眼看着北狄士兵进来,仓皇逃窜至城下,他想到一件事,抓住身旁魏哲恒道:“去,打开机关,确保万无一失!” 魏哲恒奉命前去,暗处大网早已布好,又放置了雷火弹,刘渊冷笑离开,进来罢!都进来罢!进来都要你们死! 与此同时,冲车与木桩冲开了城门,里头的青霄士兵不得不出来,与北狄大军交战在一处,人声鼎沸,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怎一副惨状! 城门大开,苏澜清带着一队精兵手持弓丨弩与长戟冲进去,他看到青霄士兵迎上来,飞身迎上去,然而只一会儿,他便发觉了不对劲,青霄士兵似乎想引他们往前走,一定有甚么幺蛾子! 想到这,苏澜清带领士兵,不往前冲,反往后退,他随手抓过一名青霄士兵往前走了几步,将他扔过去,只见天上掉下来一张大网,伴随着轰隆的声音,竟是雷火弹! “将军!”傅淳跟在他的身后,眼睁睁看着大网包围了苏澜清,雷火弹炸响,火光冲天,他双目充血,单膝跪倒在地上。 然下一刻,刀光在众人眼前闪过,大网出现了一道破口,网中的苏澜清手中拿一把匕首,浑身脏污,斑驳血迹遍布全身,他大步从网中走出来,收起匕首。 “将军,您没事?”傅淳几欲泣血。 苏澜清笑笑,方才他预料到了不对劲,抓过身边青霄士兵的尸首挡在自己身侧,挡住了雷火弹,身上的血迹也是那些士兵的,不是他的。 傅淳松了口气,又哭又笑地抹了把脸,跟随苏澜清一同席卷了城内,伴随着火箭,北狄大军很快占领了城门,与萧君默里应外合,城门攻下! “我去看看刘渊在何处。”苏澜清交代了一句,带兵搜寻周围,除了遍地尸首,刘渊的人影都见不着,他目光凌厉,冷冷下令:“找!”务必要将青霄皇帝刘渊找出来! 然刘渊逃得极快,不论他们怎么找都寻不到人,这里的地形他们也不熟,一时之间找不到人,苏澜清想了想,让萧君默留下收拾残局,自己则带兵冲进皇宫,四处搜寻,一处也不放过,他就不信,刘渊能躲到天涯海角去! 皇宫中,宫人四散逃跑,后宫嫔妃花容失色,一个个被押着出来跪在地上,苏澜清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谁知道刘渊哪儿去了?” 众人一阵哆嗦,低着头不说话,隐约可以听到嫔妃之间低低的抽泣声。 “知情不报,格杀勿论,说了我放你一条生路。”苏澜清威逼利诱。 几名嫔妃身体发抖,其中一人大着胆子,抬起头说:“我……我们也不知道皇上在哪儿,放……放过我们罢。” 苏澜清皱眉,刘渊还在这皇城中无疑,既然这些人都不知道,那便没有继续审问的必要,他让人带他们下去关起来,转身迎上匆匆赶来的萧君默。 “澜清,你没事罢?”听闻刘渊设圈套想炸死他们,萧君默上下查看着苏澜清,确认没受伤才将紧提着的心放回肚中。 “殿下,臣没事。”那么多将士在周围,苏澜清动了动嘴角,觉着有些尴尬,他指着被押下去的宫人嫔妃,说:“刘渊不知躲何处去了,还未找到。” 萧君默闻言皱眉,“跑不远,来人,把皇城全部围起来!一个人也不许放走!”他就不信,刘渊还能插了翅膀飞出去! “扎营罢。”萧君默让北狄大军入城,并下令不许伤害百姓,一部分进入城中,另一部分则在城外驻扎。 入夜,终于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完毕,只剩一个青霄皇帝刘渊,苏澜清本还想继续找找,却被萧君默拉着去沐浴换衣,“哎呀,真藏起来了,也不会那么快让你找到,咱们就瓮中捉鳖,不信他一辈子躲着不出来!饿也得饿死他!” 觉着萧君默说的有理,苏澜清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到一处浴房里,浴池修建的格外富丽堂皇,这刘渊平时的生活不错啊! 到了浴池,萧君默率先脱了衣服下水,苏澜清愣了愣,虽然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和萧君默坦诚相对,还是觉着尴尬无比,于是他退后几步,结结巴巴道:“殿……殿下先洗罢,洗完了叫臣便好。”说着便要逃出去。 萧君默失笑,伸手拉住他用力一拽,扑通一声,苏澜清掉入水中,溅起水花,他揽着他站好,退后一步,笑道:“洗罢,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不会吃了你的。” 苏澜清面色薄红,无语相对。 第三十一章 .高奏凯歌 第三十一章.高奏凯歌 宽阔的浴池中,袅袅的热气蒸腾而上,使得苏澜清的脸色看起来更为红润诱人,他舒服地靠在池壁上,浑身的毛孔似乎都张开了,热水暖入人心。 站在水池另一头的萧君默默默地吞了口津液,上天有意考验他的意志力,他得坚持住才行!只是这心上人在眼前,想吃吃不到的痛苦,何人能懂啊!若是澜清早些想明白便好了,他一定立刻化身为狼,将他吞吃入腹。 苏澜清洗去了一身的脏污,爬上岸擦拭着湿润的发丝,萧君默像上次一样走到他的身后,接过他手中的布巾,帮他擦拭头发。 萧君默顺势看了眼苏澜清肩上受伤的地方,血淋淋的伤口如今愈合得很好,只不过留下了淡淡的疤痕,昭示着这里曾经受过重伤。 “殿下,可以了。”苏澜清站起来,想出去却脚下倏地一滑,不小心栽到萧君默胸前,萧君默亵衣被他扯开,他的脸贴在他精实的胸前,肌肤相贴,咚咚的心跳声就在耳侧,苏澜清倒吸一口冷气,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他急急退开跑出去,留萧君默一人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系好自己的衣带,跟上他的脚步。 沐浴过后,萧君默与苏澜清一同来到外头,苏澜清的脸还是有些红,萧君默知趣地沉默,绝口不提刚才的囧事。须臾,傅淳前来报,还是没有找到刘渊,苏澜清皱眉,脑中闪过一丝疑虑。 最近一次见到刘渊,似乎就是还未开战时,在城墙上的那一瞥了,至此到如今,他都没有再见过刘渊一面,莫非这人早已趁乱逃出去了? “不会的。”似是看出他的疑虑,萧君默转过头对傅淳道:“每一处都仔细搜过了么?角落里都没有放过罢?” “是的。” 萧君默沉思,莫非,这皇宫中有所谓密道之类的存在?刘渊便是躲在密道中,故所有人都找不着他。 想着,萧君默说:“仔细检查一些边边角角,看看有没有密道之类的,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傅淳领命下去,萧君默叹了口气,与苏澜清一同往前走,只听身旁人道:“殿下别太担心了,只要想抓,不可能抓不着。” “澜清说的是。”萧君默点头,两人缓步走到皇宫中,前面便是皇帝刘渊的寝宫,所过之处,处处尽显奢华,萧君默越看眉头皱的越深,半晌,他忍不住道:“这刘渊,真真是铺张浪费,这么多宝物,可以供不少百姓不愁吃穿一辈子了。” 苏澜清点头赞同。 “以后我做了皇帝,还会和前世一样,以天下百姓为重。”萧君默忽的停下脚步,一字一句认真道。 苏澜清一愣,想到前世的萧君默,虽然刚刚登基,但是所下的各种政令,皆是造福于百姓,他点头附和:“殿下是个好皇帝,此乃北狄百姓之福。” 萧君默喟然长叹,他握住苏澜清的双手,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掌心,叹道:“可惜不是个好情人。”若不是他的迟钝与忽略,怎会有前世的悲剧? “……”苏澜清不语,唇角叹息稍纵即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他不会再悲叹,珍惜当下,才是真理。 此时此刻,青霄皇宫一个密室中,刘渊与其贴身宫人福德躲在一处,他已经躲在这里面足足快有一日,甚么吃的都没有,腹中饥饿难以忍受,他咬牙切齿,若不是萧君默与苏澜清,他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么! “皇上不必心急,若是他们一直寻不着您,便会离开的,倒是您便可以出去了。”福德低声说。 刘渊瞪了他一眼,若是萧君默他们一直不走,他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在这里面?不行,他得想个办法逃出去才是。 刘渊转身在密室中翻箱倒柜,也只找到一柄小小的匕首,如今之计,唯有混作北狄士兵才得以出去,他想了想,将目光落在一旁的福德身上。 为了活下去,就算是杀尽天下人也不为过!刘渊目光变得森寒,拿着匕首一步一步地靠近福德,在他惊恐的目光中,匕首狠狠地捅入他的心中,一刀毙命,“福德,你可别怪朕,来世投个好胎。” 猛然拔出匕首,刘渊小心翼翼地剥下福德的脸皮,仔细地贴到自己脸上,血腥味与粘腻感令他几欲呕吐,但为了活下去,他生生地忍了下来。 片刻之后,刘渊换上福德的衣裳,又小心翼翼地打开密室的门,小步地溜出去,外头天色已暗,正好方便他干事! 刘渊闪身到暗处,瞧见有一名北狄士兵落了单,深吸一口气,一个箭步过去,手刀劈在他的后颈,将人打晕,他环视左右,把士兵拖到暗处,换上他的衣服,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混入人群中。 萧君默与苏澜清正从皇宫中出来,一名士兵经过他们的眼前,看到他们走过匆匆行了礼便想要离开,连个正脸都没有,苏澜清不解地与萧君默对视一眼,眸中闪过疑惑。 这人为何如此怕他们? 萧君默亦是盯着那人,他眼尖地发现,那人的脸颊边有一缕血迹,令他奇怪的是,就算是昨日大战后没能及时洗干净,今日这血迹也该干涸了才是,为何看起来如此新鲜,就像是……刚溅上去的一样! 萧君默当即上前制住那士兵,厉声问:“你是哪个将军营下的士兵,报上名来!” 刘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拦下来,他的眼神变了变,故作镇定道:“小人付德,傅……傅淳将军营下的。”既然答出来了,应当不会再为难他了罢?刘渊动了动身子,“殿下,小人还有事,先告退。”说着就想跑。 “等等,你急甚么?”萧君默再度拦住他,转头对一名士兵说:“去叫傅淳过来,快些。” 一盏茶后,傅淳过来,萧君默抬起那所谓付德的脸给他看,他摇摇头,十分坚定地断言:“回殿下,此人不是我营下的,从未见过。” “哦?”萧君默大致猜到了这人是谁,但他突然不想那么快便揭穿他,他轻笑着走到他的面前,令他抬头看着自己,“傅淳说了不认识你呢。” “呃,小人小时候摔着过脑子,时常忘记一些事情,许是小人记错了罢。”刘渊梗着脖子解释。 萧君默听言更觉好笑,装!他倒要看看,他能装到何时去!他哼了声,“来人,把所有将军叫来,让他们自己来认领,付德,所有的将军都会过来,这下不会不记得自己跟了谁罢?” 苏澜清站在一旁目睹,萧君默从不是会磨磨唧唧之人,平白无故和一名小兵说东说西,莫非……这人便是那四处也寻不到的,青霄皇帝—— 刘渊! 说时迟那时快,刘渊身形一动,挣脱萧君默的桎梏要逃跑,他万万没有想到萧君默竟然如此细心且难缠,再不跑就晚了! 然他还未跑出一步,便被甚么东西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在地上,牙齿磕在坚硬的地面上,满嘴血腥味,他撑着爬起来,看到苏澜清收起剑鞘,冷冷地看着他。 萧君默上前一步,狠狠地踢了他的胸口一脚,旁边士兵过来押着他跪好,萧君默一把撕下他脸上的□□,露出带着血迹的愤怒的脸,果然是刘渊,萧君默冷笑,声音如寒冬般冰凉入骨:“刘渊,果然是你,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刘渊被识破,咬着牙不发一言,胸口被踢得剧痛,似有血腥气在不停翻涌,他呸地吐出一口血沫,混着带血的牙齿,看起来无比狼狈,“萧君默,就算抓住了朕,你又待如何?”刘渊暴瞪双目,口中不断吐出难听的话语,把萧君默骂了个透彻。 ——啪! 一巴掌扇在刘渊的脸上,众人看向动手的苏澜清,萧君默的神色更是错愕,苏澜清回视他一眼,冷哼:“这人的嘴太臭了,该打!” 原来是替他报仇,萧君默笑开,只觉此刻的澜清可爱得紧,若不是时机不合适,他真想抱住澜清好好揉弄一番。 “来人,押下去严加看管。”萧君默使了个眼色,四周士兵围上来押走刘渊,直至落为阶下囚,他还在不断地骂骂咧咧:“萧君默,你不得好死!你和苏澜清都要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慢着!”萧君默脸色一变,沉下脸来,骂他可以,他根本不在意,骂澜清?那绝对不行!他大步过去,几拳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揍成了一个猪头,他不是喜欢易容么?这下保管谁也认不出来! 刘渊受辱,牙齿咬的格格作响,不行!他宁可死也不要落在萧君默手中! “想死?”萧君默眼疾手快地卸了他的下颌,他想死,他偏不让!这人罪大恶极,押回北狄皇宫,由父皇亲自处置! “殿下?”站在一旁看着的苏澜清眨眨眼,猜到萧君默是想到前世的事情,忍不得刘渊如此诅咒他,如此想来,他的心中更是平添了一番感动。 萧君默完事回来,抓住了刘渊,这战事可算是彻底结束了,他招来傅淳,让其给父皇带去战胜的捷报。 终于,胜了!萧君默与苏澜清相视而笑,心中重担终于得以放下。 第三十二章 .战胜归国 第三十二章.战胜归国 萧君默与苏澜清大胜青霄国的捷报传入北狄皇宫,正在上朝的泰和帝连呼三声好,眼中饱含惊喜,散了朝,他将消息带给文华殿的皇后,两人皆是赞叹不绝。 “皇上,这真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皇后极度高兴,萧君默首次出征便能出师大捷,她这个做母后的实在为他感到骄傲! “北狄后继有望啊!”泰和帝对萧君默可谓是满意非常,作为一名太子,最怕的是空有外表没有内在,萧君默却不是,文韬武略样样能行,往后北狄国交到他的手上,他十分放心! 青霄国内,一切都准备完毕,萧君默与苏澜清定了个日子,启程回国,刘渊被锁在牢车里,双手带着锁链,四周派重兵看守。 骑在马上,惊风和雷霆还是一如既往的感情好,时不时地凑在一块,此时的苏澜清已经想通,自然也不会觉着别扭,索性随着它们去。 萧君默看在眼里,也觉着好玩,果然甚么样的主人养甚么样的马,他心悦苏澜清,雷霆与惊风看起来也是和睦无比,他一扯缰绳,朗声笑:“澜清,不如来赛马如何?” “好,有何赌注?”苏澜清欣然点头,他扯了扯惊风的缰绳,将两匹马分开,两人策马向前,甩开大部队一段距离,放慢速度。 “等你赢了我,再说赌注也不迟!”打仗萧君默可能没有苏澜清在行,但是这马术他可是与他不相上下的,为了能配得上苏澜清,萧君默重生之后又在马术上下了极大的功夫,他很有自信自己能够赢。 苏澜清应允,不等他开口便策马冲了出去,惹得身后萧君默大叫:“哎!澜清你耍赖啊!”随即策马跟上。 惊风与雷霆皆是来自西域的纯种好马,奔跑起来速度谁也不比谁慢,马上苏澜清长发飞扬,衣袂翻飞,潇洒身姿令萧君默移不开目光,他奋力策马,终于在最后关头,一跃超过了苏澜清胯下的惊风。 “澜清,你输了。”萧君默笑得得意。 苏澜清点头,知道自己输了也并未觉着难堪,输给萧君默,他心服口服,“愿赌服输,殿下想要甚么?” “暂时还未想到,不如暂且留着,等想到了再来向澜清讨要。” 苏澜清应声,两人骑在马上,等大部队跟上,天色已暮,大军正巧行至上次路过的溪边,便索性停下来休整一晚再走。 对于这处小溪,苏澜清可是回忆满满,那是自己伤势未愈,萧君默对他可是关怀备至,几乎寸步不离,现在想想,温柔起来的萧君默,真的很容易让人动心。 火光将整个军营照亮,苏澜清闲来无事在营外散步,身后萧君默跟上来,两人都无事可做,索性来比武打发时间。 两人的武功不相上下,久了的话萧君默的体力更胜一筹,他空手架开苏澜清的招式,退后一步,切磋而已,两人都是赤手空拳。 太子与将军的比武吸引了不少士兵过来围观,众人都在为他们叫好,使得两人打得更加兴起,苏澜清看准时机,上前抓住萧君默的手臂暗暗使力,从他身侧穿梭而过。 萧君默眼看着要输,他也不心急,一招一招慢慢化解苏澜清的招式,化被动为主动,突然间,他眼神一变,上前揽住苏澜清的腰将他带离原处,而被他抱着的苏澜清一时没来得及收手,一掌击在他的胸口。只见萧君默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往他身后飞掷而去。 苏澜清一愣,腰间健臂紧紧地禁锢着他的腰,两人的胸口贴在一处,萧君默炙热的体温透过衣服熨烫着他的心,两人缓缓落地,苏澜清脸颊浮上薄红,转头一看,背后树上一柄飞到钉在一条小蛇的七寸处,小蛇拼命扭动几下,不再动弹。 腰间手臂缓缓松开,苏澜清目视萧君默上前与拔了那柄小刀,方才他比得兴起,居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而至的小蛇,这么说,萧君默又救了他一回。 拔完飞刀的萧君默转身回到他的面前,柔声说:“蛇无毒,走罢。” “殿下,你没事罢?”苏澜清可没有忘记方才那没来得及收回的一掌,好在掌力并不大,应当是无事才对。 萧君默本想回答无事,但看到苏澜清月色下的脸竟带着一抹忧色,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右手抚上胸口哀嚎:“怎会没事,澜清打得我好痛!” “怎会如此?”苏澜清听言大惊,抓住萧君默的手腕细细诊脉,脉象正常,气息滚滚流动,萧君默内力不错啊,哪里受伤了? “澜清,是这里受伤了,要摸也摸这里。”萧君默觉着好笑,拉着苏澜清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忍住嘴角的笑。 苏澜清一愣,抬眼看到萧君默忍笑的面容,恍然大悟自己上当了,他瞪了他一眼,收回手愤愤地往前走。 萧君默哑然失笑,不禁更为感叹,美人当前,他这柳下惠,还要做多久才能结束啊! “将军,殿下,那青霄皇帝妄图撞车自尽。”一名小兵跑来禀告。 “没死罢?”苏澜清皱眉。 “没有,被兄弟们拦下了,现下只怕还在大骂呢。” “走,去瞧瞧。”萧君默几步走上前来,和苏澜清并肩往军营走去,到了关押刘渊的地方,只见他坐在地上,双手被几名士兵扭在身后,看到他俩来了,骂的更是难听。 经那日刘渊被萧君默揍成了猪头,也没请军医给他看伤,就这么任由刘渊伤着,如今他的脸尚未消肿,看起来更是可笑至极。 萧君默上前,捏住他的下颌缓缓用力,指下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他冷笑看着刘渊不甘的面容,凉丝丝地道:“想死?哪有这般容易,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话音刚落,手下咯嗒一声,竟生生卸下了他的两条胳膊,叫他想自尽也没那力气。 “萧……萧君默,你不得好死,你……你会遭报应的!朕咒你下地狱!”惨呼一声,刘渊冷汗涔涔而落,他盯着萧君默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容,出口愈来愈难听。 苏澜清在旁,听的眉头皱起,这个刘渊,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一句好听的!他嗤笑,走过去猛踹刘渊一脚,手指微动卸了他的下颌,冷冷道:“叫你再骂,你骂啊!” “噗嗤。”萧君默没忍住笑,澜清这样子就像是气急败坏要报复的小孩,真真是可爱极了,怎么办,他的澜清愈来愈可爱了,再这么下去,他怕会把持不住自己啊! 刘渊倒在地上,手臂和下颌被卸了剧痛无比,胸口还被踹了一脚,血腥气在翻涌,却吐不出来,血水顺着嘴巴流出来,脏了他半边脸颊。 他不禁瞪目,想他刘渊堂堂青霄皇帝,何时至于落到如此地步?真后悔自己没在青霄皇宫中便自尽身亡,平白让萧君默与苏澜清羞辱!他发誓,若还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他定要拿这两人先行开刀!杀剐千次都不足以泄愤! 翌日大军继续前行,入冬了,大雪疏忽而落,由于前方积雪太深,大军不得不暂缓几日动身,就地驻扎。 四周白雪皑皑,清冷之气扑面而来,苏澜清蹲在地上,手舀起一手掌的雪,觉得有些感慨。记得小时候在皇宫和萧君默一起堆过雪人,去了边关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雪,也没了陪他玩雪的那个人。现下他心情舒畅,自然是玩雪玩得不亦乐乎。 萧君默审视归来,瞧见苏澜清蹲在地上玩雪,好笑地走过去,和他一起堆雪人,晶莹的白雪从指缝间流下,萧君默玩心上来,用手指沾了些雪,抹在苏澜清的鼻子上,朗声大笑。 苏澜清面色被冻得雪白,他拍掉鼻子上的白雪,继续堆雪人,目光瞥向一旁认真陪伴的萧君默,他禁不住勾起唇角。待到回京,他便向皇上奏请留京,从此以后,萧君默在哪,他苏澜清就在哪。 夜晚,不知是萧君默故意的还是如何,他的那张床竟然塌了,于是借此机会,萧君默又跑来他的帐中,要和他挤一张床。军营中除了他们的帐子,便是那些大通铺,想想萧君默堂堂一个太子,和那些士兵挤在一起睡确实不好,苏澜清便默默地让了半张床给他。 天气寒冷,萧君默体温又高,和他睡在一起,根本不需要火炉那些,苏澜清觉得暖和极了,闭上眼睛就要睡觉,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一双健臂揽上他的腰,让他贴在他的胸口,暖意融融。 苏澜清的睡意顿时被赶跑,他闭着眼睛装作不知道,呼吸绵长而均匀,良久,他睁开眼睛,萧君默已经熟睡,他偷偷打量着他的睡颜,唇角噙着浅笑。 看了会儿,苏澜清悄悄起身,凑到萧君默的面前,在那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立刻缩回被中,闭上眼睛装睡,半晌看萧君默也没有甚么动静,才大着胆子睁开眼,笑意温柔。 虽然他很想立刻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但是现下还不是时候,等回到京中一切尘埃落定,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 即使过了一世又一世,苏澜清还是会为你动心。 第三十三章 .朝堂封赏 第三十三章.朝堂封赏 大雪在几日后停下,积雪渐渐化开,萧君默下令继续前行,都说落雪时不冷化雪冷,这真不是诓人的,好在他身体强健内力也盛,并不觉得寒冷。 然苏澜清便没有那般好运了,自从上次在龙虎岭一役受了重伤,他的肩膀便会时常感到酸疼,前几日下雪还没有太大感觉,这几日落雪,简直疼得钻心,但他又不愿让萧君默知道,总是自己默默地忍着。 但是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没多久还是被萧君默发现了,他急急地叫军医过来查看,焦急地站在一边。 军医查看一番回答:“殿下不必担心,这实属正常情况,将军伤愈不久,遇此寒冷天气自然是会觉得疼痛的,等回京以后开几副好药,将养着,不要碰冷水,别受冻,将军身体底子好,要不了多久这疼痛便不会再犯了。” 萧君默让他下去,得知苏澜清肩膀疼痛,更不愿意离开他的帐中了,苏澜清也乐得和他一起睡,有这个天然火炉,不仅晚上睡的香,肩膀也不会疼痛。 深夜,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军营的床并不大,尤其是睡了萧君默这个高大的人后,更加显得拥挤,两人面对面闭着眼睛,却谁也睡不着。 “殿下何故叹息?是有何心事么?”苏澜清缓缓睁眼,对上萧君默深潭般的双眼,波澜不惊的黑眸仿佛会吸人,一旦跳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他转过身平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并无,澜清怎的还不睡?”萧君默看他,他并非是有心事,只是觉得这一趟回了京中,又不知会发生何事,首当其中的,便是能不能留住澜清。 他实在是怕了,好不容易在战场上和澜清关系缓解,若是回到京城,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要离开,他该如何是好?他答应过他,要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想清楚,但若是澜清还是决定要离开,他怎么办? 重生以来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对苏澜清的感情比之前世来说,更甚许多,前世在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之前,他以为自己对澜清只是兄弟之情,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他便把上一世没能继续下去的感情移到这一世,如今的他爱苏澜清是爱到了骨子里,因为实在太爱,所以尊重他,不逼他去想。 只是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何时才能彻底结束呢? 又一晚扎营,萧君默与苏澜清随意散步,来到青霄中人的面前,这些人里有皇子、有嫔妃,亦有普通的宫人。其中一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见他们来了,跳起来大骂道:“萧君默,苏澜清,你们这两个狗东西,你们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我,否则我定要你们不得好死!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们的!” 萧君默啧了一声,皱眉,这青霄人是不是都和刘渊一样,嘴里全是污言秽语,这样的皇室,不倒才奇怪罢?他走过去盯着那人看,原来是三皇子,名唤刘哲,听说是个货真价实的草包,素以贪生怕死出名,看来这嘴也得给他洗洗,免得整日不干不净的,惹人烦恼。 “来人,掌嘴,你父皇没教你如何好好说话,我不介意教教你。”萧君默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士兵,接着便有人上去按着那刘哲,另一名士兵站在他面前狠狠掌嘴,上过战场的士兵,手劲都不是吃素的,不一会儿刘哲的脸便肿的和他那个父皇一模一样。 这边刘哲挨打,他身旁的一人吐出一声嗤笑,刘哲立刻破口大骂:“刘博之!你别以为你会比我好到哪里去!你也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我要死,也少不了你的份!” 名为刘博之的男子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转过去闭眼休息,这一幕落在苏澜清和萧君默的眼中,两人对视一眼,走到一旁。萧君默心知为何会这样,给苏澜清细细解释。 刘博之的大名他还是听说过的,此人是青霄皇室中唯一一个博学多才的皇子,自幼饱读圣贤之书,本是太子的不二人选,然多年前传出其母妃荷贵妃与人私通,于是这站在顶端的小皇子便倏地掉到最下层,加上刘渊的不闻不问,地位连太监都看之不起。 三皇子刘哲是他的兄长,刘博之是五皇子,刘博之小时候是和他一起念书的,夫子常常称赞刘博之日后定有大作为,是君王之相,身为兄长的刘哲得不到任何赞赏,自然对这个弟弟起了妒心,刘博之的母妃死了之后,他更是欺负他欺负得十分上瘾,平日里就靠刘博之来泄愤。 刘博之小时候受尽刘哲欺负,怪不得与他如此不对盘,眼睁睁看着他被打也视而不见,还冷笑嗤之,不过这实属刘哲活该。 说完,苏澜清回头深深地看了那名唤刘博之的男子一眼,虽然衣着简单,但属于文人的气质还是遮盖不住,眉清目朗,这样的人若是成了青霄的皇帝,想必会是青霄的福气罢?可惜这一切为时已晚,他们都已成了阶下囚,面临死亡。 “若是没有战争就好了。”呼出一口热气,苏澜清感叹。虽然他是个将军,喜欢在疆场上驰骋的感觉,但是他并不喜欢打仗,在他看来,打仗是动摇国之根本,士兵在外打仗,苦的还是百姓,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自是最好不过。 “澜清,你虽是将军,却心善至极。”这场战争是青霄先挑起的,只能怪他们自食恶果,既然有勇气挑衅别的国家,自然要做好亡国的准备,是青霄皇帝太不懂得体恤百姓,与北狄无关。 苏澜清喟然而叹,摇头走到一边,他何谈心善,他的手上,早已沾满数不清的鲜血,不是么?希望此战过后,国泰民安便好。 几日后,大军终于抵达京城之外,除了萧君默、苏澜清与几名将军入宫觐见,其余士兵皆留在城外驻扎。 入了京城,闻讯而来的百姓们夹道欢迎,到了金殿之上,泰和帝更是赞不绝口,封赏毫不手软,作为主将的苏澜清,更是得到了不少的赏赐,黄金万两,良田百亩,又赐尚方宝剑一柄,丹书铁券一张,毫无疑问昭示了泰和帝对苏澜清的重视。 除了这些将领,泰和帝还好好地犒赏三军将士一番,每人赏真金白银与良田,死去的将士发放抚恤金,厚葬他们,终生优待他们的亲人与子嗣。 最后,泰和帝下令将青霄的版图全部纳入北狄,青霄百姓分毫不伤,派安亲王前去治理,并准备今晚举办庆功宴,宴请群臣,想了想,他又召见了青霄的俘虏,随着锁链的清脆响声,几十名俘虏被押上来,跪在地上。 为首的便是青霄帝刘渊,多日的跋涉使他形容憔悴,被卸了好几日才接回去的下颌,只要用力咬牙便会觉着酸痛,他低头盯着地面,眼珠轻轻转过一圈。 “刘渊,你一人挑起的战争,害所有青霄百姓流离失所,该当何罪?”泰和帝坐在高处,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随即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刘渊跪在地上,沉默不语,他后背渐渐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雄狮,忽然,他的眼珠停住,在众人的目光中猝然暴起,便要窜到泰和帝的面前! “护驾!”殿中侍卫拔刀而至,动作极快,但有人动作更快。 “啊!”一声惨呼,刘渊的右臂被齐肩砍下,萧君默冲过来拉开泰和帝,而苏澜清反应极快地拔出手中的尚方宝剑便是一剑落下,血溅了满身。 “让父皇受惊了,儿臣该死!”萧君默冷眼看着刘渊倒地四处乱滚,血流成河,愤怒地走过去在他伤处狠狠踩下,碾了几脚。 “你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刘渊倒在地上哀嚎,形象全无,他本想趁此机会挟了泰和帝,要求放走他,一旦有机会离开,他便能卷土重来,没想到萧君默和苏澜清反应如此之快,他的右臂更是被毫不留情地斩下,痛楚席卷他每根神经,冷汗唰唰地流,他痛得眼前模糊,伤处忽然被踩住,痛上加痛,他径直晕了过去。 泰和帝冷笑,回到高处一声令下,让人拖他们下去,三日后午时斩首示众,青霄皇帝刘渊腰斩,于城门处曝尸三日。 御前侍卫前来带走所有人,封赏结束,苏澜清一身血迹,难受得紧,便想着回将军府换身衣服再来参加庆功宴,到了府中,他一番沐浴,正准备出门,想了想又回去,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精致的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碧色玉佩。 他还记得那日生辰,萧君默与他在戏楼听戏,与他在明心湖边散步,并将这玉佩送给自己作生辰礼物,眼看着一年光景即将过去,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这玉佩,也该让它出来了。苏澜清捏着玉佩看了许久,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又将放着玉萧的盒子塞回抽屉中,这才放心地前去皇宫。 而皇后徐氏听闻泰和帝险些遭到刺杀,素手捂住胸口面露担忧,上下查看了泰和帝,确认无事才缓缓依进他的胸前,小声说:“皇上万幸无事,妾身好生担心。” “婉清多虑,多亏有太子与苏爱卿相救,朕平安无事。”泰和帝大笑,紧了紧怀抱将怀中皇后拥紧,两人耳鬓厮磨,感情甚好。 三个时辰后,晚宴正式开始,群臣纷纷到场。 第三十四章 .从头再来 第三十四章.从头再来 苏澜清从将军府出发,到了皇宫中,他徒步往御花园走去,途中遇到不少赶来赴宴的臣子,一番寒暄,他带着急切的心情,迈步继续往前。 到了御花园,泰和帝与萧君默还未来,苏澜清在树下站好,也不与那些臣子主动去说话,一个人静静地想事。 正此时,他的肩背被人拍了一下,苏澜清转头看,只见三皇子萧炎笑眯眯地站在他的身后,他退后一步,淡淡行礼。 “听闻苏将军战胜归来,好生威风,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萧炎上下打量着苏澜清,目光直勾勾的,之前有一回他在宫中遇到过苏澜清,但由于太子萧君默在场,不好多说些甚么,今日一见,竟觉得比之前又变了些许,乌发锦衣,愈发好看了。 他忽的有些后悔小时候就那般轻易的把苏澜清让给了太子,若是苏澜清还是他的,那该有多好?瞧瞧这身姿这面容,给了萧君默简直可惜了。 苏澜清一直低着头,不用抬头便知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多么的直白,他素来不喜三皇子,但碍于他是皇子,又不好多说甚么,心里期盼着萧君默快来。 许是心中祈祷起了作用,萧君默来到两人身前,令苏澜清如释重负,他立刻告别三皇子,到宴席中就坐,位置离得萧君默不远,正巧能够看到他如刀削般深邃的侧脸。 不一会儿庆功宴开始,无非是一些场面上的客气话,苏澜清余光偷瞄萧君默,心里思忖着何时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为好。 一场宴会下来,苏澜清皆是食之无味,他素来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只想赶紧了事回去,好不容易挨到了宴会结束,他松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看来今日是没有机会说了,下次罢。 “慢着。”萧君默几步追上欲走的苏澜清,趁四周无人注意,拉着他来到自己的乾清宫,方才那顿宴席,他也是坐如针毡,恨不得快些结束,他只想和澜清二人独处,不想应付那些臣子。 到了乾清宫,萧君默令墨砚出去守门,两人来到一棵树下,他亲手拿着铲子开始刨土,额上微微渗出热汗。 “殿下这是作甚?”苏澜清不解,接着便瞧见那泥土一点一点被刨开,露出几坛酒坛,他恍然大悟,面露惊喜。 萧君默扔下铲子,抱出其中一坛,和苏澜清一同走到院中石椅上坐下,他拍开泥封,酒液的醇香飘然而至,“这酒液是很早之前埋下的,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够和澜清一起品尝,今晚月色真美,不知澜清是否愿意赏面,和我一起饮了这些酒?” 苏澜清笑开,月光勾勒的侧脸温和而美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相视一笑,就着这美好的月色对饮起来,方才在宴会中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苏澜清扬起唇角,任酒液从下颌处滑落。 萧君默喝着喝着,神智愈发清明,但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望着苏澜清微红的脸颊,心中火苗越烧越盛,连带着看人的目光都变得炙热起来,他猝然放下手中酒杯,往桌上一趴,开始装醉。 “殿下?”苏澜清一愣,走到萧君默面前摇了摇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想到以往他的醉史,这莫不是又喝醉了罢?苏澜清无奈,扶着萧君默起身,让小厮带路,往他房中走去。 到了屋内,烛火亮了满屋,苏澜清扶着萧君默在床上躺好,让宫女打了盆热水送进来,亲自给萧君默擦脸,他低头凝视着他的睡颜,心思复杂。 如果现在就这么说出来了,他听得到么?会不会当做是一场梦呢? 苏澜清想了想,起身想让墨砚端些醒酒汤进来,手腕蓦地被握住,他重心不稳往后一倒,摔在萧君默身上,这样的场景何其相似,只不过那时的自己依旧心存隔离,现下心境却是全然不同。 “殿下?”苏澜清晃了晃萧君默的身子,没有任何反应,他舒了口气,大着胆子握住萧君默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又轻轻趴下,脸贴在他的胸口,沉稳的心跳声咚咚传来,苏澜清淡淡笑开,不由得紧了紧手指。 他这一小小的举动,在装醉的萧君默心里可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澜清这是甚么意思?萧君默全然忘了自己还在装醉,蓦地睁大双眼,低头看着苏澜清的发顶。 身上人丝毫不知他已经醒来,侧脸在他的胸膛上轻轻蹭过,萧君默咽了口唾沫,心里像是被小猫尾巴给挠了一下,痒得可以,他深吸一口气,猝然一个翻身,将苏澜清压在身下,双手制着他的双臂,他对上身下人惊愕的双眼,缓缓低下头去。 “殿……殿下……”苏澜清傻了,瞪圆了眼睛,真如同一只受惊的猫儿一般。 “澜清,你这是何意?”萧君默直言不讳地问。 苏澜清瞪大双眼,骤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萧君默都是知道的,难不成……他是装醉的?他愣了半晌,渐渐平静下来,抬眸与萧君默对视,既然说过回京便告诉他,那么便不要再扭捏,男子之间谈情说爱,应当更直接一些才是,他再不要像上一世那样,喜欢也不敢宣之于口。 思及此,苏澜清张口,一字一句地说道:“殿下,我……想明白了。” 这回换成是萧君默傻了,他愕然:“你想明白甚么了?” 苏澜清无奈地撇嘴,被制住的双手缓缓下滑,拉着萧君默的衣领让他低下头来,凑上去便是一个轻柔的吻,苏澜清笑开,说:“想明白了这个,殿下明白了么?” 萧君默惊愕地睁大双眼,唇上柔软的触感犹在,他低头凝视着苏澜清带着笑意的双眼,一切答案都在心中产生,他胸中意气翻涌,声色低哑:“我没弄错罢?”他的澜清,真的想明白了,他这是……熬出头了么?! “回殿下,没有。”苏澜清哑然失笑,毫不犹豫地回答,上天给了他们一次机会重来一世,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怎能抱着前世不成熟的回忆度过这一世?今生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哈哈,我等到了,我真的等到了!”萧君默大笑出声,像个愣头青一样,他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抱住怀中的苏澜清,将他纳入自己的怀抱中,又低下头去,温柔而耐心地攥住他的双唇,虽急切却不冒进,一点一滴攻开他的唇舌。 两人深深交吻,苏澜清脖颈扬起,喉结突现眼前,萧君默缓慢地往下吻,含住他的喉结轻轻吮吸,转眼间便在那白皙的脖颈之中留下数道红梅。 “唔……”来自苏澜清的微弱呻丨吟唤醒了萧君默几乎癫狂的神智,他心知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这么急着要了他,来日方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萧君默起身从苏澜清身上挪开,身下人的衣襟衣襟被他敞开,如今正值深冬,即使殿中生了火炉,他也怕他会染了风寒,于是萧君默细心地将苏澜清的衣襟掩上,拉着他起身。 苏澜清起身整理着衣服,走到铜镜前系腰带,忽然脖颈上的吻痕映入他的眸中,他回头瞪了一脸心满意足的萧君默一眼,将脖颈处的衣襟小心地掩好,不让任何人看到。 “殿下,夜色已深,臣要回将军府了。”苏澜清穿好衣服,回身说道。 萧君默依言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他,下颌搭在他的肩膀上,柔声说:“以后无人的时候,便唤我君默罢,我们不是君臣,是要白头偕老的伴侣。”从前,他不懂得要如何对澜清好,现在他懂了,势必要将自己一颗炽热的真心捧到他的面前,伴他终生,不离不弃。 “好,君默。”苏澜清眉眼含笑,觉着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动听,胜过千万情话,他转过身拥住萧君默,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两人都是重生而来的人,说那些矫情的话语已然没有必要,平平淡淡相伴一生才是真,不是么? “对了,这个……我很喜欢,谢谢你。”苏澜清想着,从怀中掏出去年生辰他送的玉佩,小心地捧着。 萧君默笑,从他手中接过玉佩,走上前去,探身挂在他的腰上,碧色的玉佩搭配素白的腰带,愈发衬的人很精致,“走罢,我送你回去。” 苏澜清含笑点头,与他并肩往外走。 入夜不久,一辆马车出现在宫门处,静夜中只听到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马车徐徐前行,停在城中将军府的门前,一名高大男子率先从马车中出来,回身伸手拉住车内还未下来的人。 另一人掀开车帘出现,含笑的面容温和而精致,他身后抓住高大男子的手,借力跳下马车,两人相携着一同往将军府中走去,屋门缓缓掩上,掩去室外寒冷。 到了屋中,苏澜清给萧君默沏了碗热茶,两人手捧热碗,驱散浑身寒气,萧君默心知自己马上就要回宫,心中虽有千万不舍,但一生还长,澜清既然已经和自己在一起,便再也不会离开。 一盏茶后,萧君默掩紧大衣从府中离开,坐上马车微微掀开车帘,依依不舍地望着将军府三字离自己愈来愈远,他是患得患失惯了,突然有一日告知他得到了,竟有些不敢置信,生怕有一日会再度失去。 马车中,萧君默吐出一口热气,眼神飘远,不,这一世再也不会了,既然已经让他抓住,那么无论如何,哪怕要了他的性命,他都不会再放开澜清的手。 绝对不会。 第三十五章 .亲密相处 第三十五章.亲密相处 当晚,萧君默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瞪着眼睛到了天亮,也不觉得有丝毫困意。重生以来,除了得知自己还有机会再来一次,他今日最高兴! 天亮,他麻利地起身,心无旁骛地去处理宫中的事务,两个时辰后终于结束,萧君默想了想,又到寝殿里取了一条围脖,与一把木梳,便迫不及待的要出宫去寻苏澜清,想到两人一人在宫中一人在宫外,他不禁开始怀念沙场上的日子,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到了将军府外,苏澜清的侍女如月前来迎接,带他到院门外,萧君默推门进去,瞧见苏澜清正背对着自己,手中握着毛笔,石桌上宣纸铺开,似乎是在画画。 “君默,你怎么来了?”苏澜清听见声音回头看他,虽是疑问,却有种早已猜到他会来的自信。 “在画甚么?”萧君默走过去,从身后拥住苏澜清,低头看宣纸上的画,一幅很简单的山水图,墨色浓重,右下角的诗句实乃点晴之笔,他大赞了声好,手收的更紧,开始不安分地摸起来。 一来二去之间,苏澜清的衣襟被微微扯开,露出昨晚脖颈上的红梅,萧君默轻笑一声,让侍卫拿来一个毛绒绒的围脖,“还记得去年皇家围猎上我们猎到的那只老虎么?我把它的皮剥了,做了个围脖,这下可派上用场了。”说着他将围脖围在苏澜清的脖颈上,正巧挡去了那些红梅,还很暖和。 苏澜清摸了摸柔软的围脖,满意地点点头。 “对了,澜清还记得欠我一个赌约么?”战胜归来的路途之中,他们赛马未作赌,现下他想到了一个极好的要求,是以讨约定来了。 苏澜清点头表示自己记得,又问:“君默想要甚么?” “不如以我为画,如何?”等以后他做了皇帝,就把这画挂在寝宫里,日日夜夜看着。 “好。”萧君默的要求,苏澜清自然不会拒绝,况且他也不是第一次画萧君默了,胸有成竹。他取来新的宣纸在桌上铺开,让萧君默在不远处长椅上坐好,认真仔细的开始作画。 萧君默坐在长椅上,盯着苏澜清认真的模样,愈发觉得心痒难耐,他怎么觉得坦白心意后的澜清更加撩人了呢?一举一动都仿佛在撩拨他的心,让他一刻也安宁不下来。 想着他起身走过去,抓住苏澜清让他转过来面朝自己,低下头攥住他的唇细细亲吻,墨汁滴落在地上,他拥紧他的身子,越吻越深入,直到怀中人气喘吁吁,才不舍地放开。 “你别乱动,我还没画完呢。”苏澜清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回去继续坐着,然这回萧君默就是不配合,搂着他的腰站他背后陪他一起画。 “澜清,我就在你的心里,看不看都能画。”萧君默低头,好笑地看到澜清耳根微红,便上去含住他柔软的耳垂,在口中细细研磨。 苏澜清深吸一口气,淡定地继续画,最后一笔落下,他扔下手中的毛笔,转身推开萧君默,面色薄红,微含恼怒:“你你你,规矩些!”光天化日做这些事,成何体统! “是,澜清教训的是。”萧君默失笑,拿起宣纸展开细看,澜清的画工是极好的,全然不输那些文人,许是因为这一世两情相悦的缘故,连带着下笔都觉得带着无尽的温柔,一个人对你是否有感情,从细节便可以看出来。 待墨汁干透,萧君默将画收起来,准备带回宫好好珍藏,这可是这一世两人互通心意后,澜清为他画的第一幅画,意义非凡。 “谢谢,我很喜欢。”萧君默爱不释手,忽的想到澜清书房满书架的画,他神使鬼差地拉着澜清的手到书房去,指着那书架道:“澜清,当日我就是在这里,恍然大悟自己是喜欢你的,但是为时已晚,我以头怆地,却换不了你活过来,好在老天没有薄待我们,让我们都重活了一世,这满书架的画,依旧画下去好不好?我也画你,等到我们老了,坐在一起细数每幅画上的趣事,定当是好事一件。” 萧君默想好了,他还要让澜清给他画好多好多,这一次统统都给他珍藏起来,他也要继续画,等到他们都老了,归隐田园,再把这些画拿出来,一起回忆年轻时的每一件事,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 苏澜清眨眼,心中感动非凡,他上前拥住萧君默,手攀在他的后背上,低低地说:“君默,上一世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会再去回忆,你也不要再想,都忘了罢,老天给了我们再来的机会,自然要好好珍惜这一世,对否?” “对,对极了。”萧君默揽紧他的腰,让两人胸膛贴在一起,他低头抵住怀中人的额头,两人目光相对,灼热的气息交织在一处,萧君默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语气认真:“澜清,这一世,我会好好珍惜你。” “吾亦是。”苏澜清柔了面色,唇角勾起飞扬的弧度。 画完了画,苏澜清又提议下棋来打发时间,萧君默点头称好,然不久他便后悔了,他怎么忘了呢,苏澜清琴棋书画可是样样都拿得出手的,虽然他棋艺也不错,但是毕竟到不了精通的水准,不一会儿便败下阵来。 “澜清下手可一点都不留情啊。”萧君默放下手中黑子,无奈地说道,虽然是抱怨的语气,但眸中却是掩不住的笑意,他的澜清如此优秀,最高兴的当属他了。 苏澜清闻言忍笑,仰脸辩驳:“这是你技不如人,快快认输罢。” “是,我认输。”萧君默附和道,笑得开心,他看到有一片树叶落到苏澜清的发上,便起身过去帮他拿下,谁知树叶卡着发丝,令头发打了结,他耐心地拆开发丝中的结,忽然想到自己带来的木梳,顺势拿出来,用其帮苏澜清梳头。 “这是?”苏澜清觉着这木梳好生眼熟。 “符金的乞巧节,你我一起参加了灯谜,夺得头筹赠的两把木梳,想起来了么?”萧君默笑着回答,手下动作不停,不一会儿便捋顺了发丝。他将苏澜清的手牵出来,把木梳放到他的掌心里,手掌包裹着他的手指将木梳握紧,“澜清,物归原主。” 他说过会替他保管着,总有一日会亲手交还给他,这一日,便是今天。 苏澜清也想起了那段回忆,他与萧君默一同前往符金国,不慎得了两把木梳,还记得这木梳上有字,他翻过来一看,果然——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苏澜清默默地握紧了木梳,将它放入自己的怀中,仰头与萧君默对视,萧君默的头越来越低,两人嘴唇相碰,相拥亲吻。 刘渊与青霄皇室中人行刑的日子很快便到来,一大早菜市口便十分热闹,几乎所有京城的百姓都赶来凑热闹,他们都知道今日将要处斩青霄的皇帝等人,这个妄图吞并他们北狄,带起战争的罪魁祸首,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萧君默是此次行刑的监刑人,苏澜清也早早地来到菜市口观刑,载着刘渊的囚车一出现,四周的百姓便纷纷叫骂着围过去,手中的菜叶和鸡蛋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直将刘渊砸的满身狼狈,一脸的蛋液。 午时一到,几十名青霄囚犯背后亡命牌被摘,身后大汉手起刀落,血喷的老高,一颗颗脑袋滚落在地上,血流成河。 而刘渊面临的则是腰斩,所谓腰斩便是拦腰斩断,但斩断后人不会立刻死去,血一点点流失,人只会在剧烈的疼痛中眼看着自己渐渐死去,实乃严酷的刑罚是也。 刘渊被按倒在台子上,台下的许多百姓都闭上了眼睛,只听噗嗤一声,刘渊便化为两截,惨呼哀嚎却不得死,让百姓们好生消气。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刘渊终于受尽折磨而亡,萧君默砍下他的脑袋回宫复命,接着得令将其挂在城门上,让所有北狄百姓好好看看。 刘渊的死昭示青霄彻底亡国,一桩心事也就此尘埃落定,恍然间一年就要过去,下月便又是澜清的生辰,这回他送些甚么才好呢? 思来想去,萧君默觉着还是送澜清一把剑比较好,虽然父皇赐了他尚方宝剑一柄,但御赐的和他亲自送的,毕竟意义不同,于是萧君默便派人去打听城中造剑师傅何人最好,终于打听到城郊南处的何慕仁开的慕仁剑铺历史悠久,是京中最好的造剑铺子,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宝剑出自此铺子,得到消息的萧君默当即换装前往。 到了铺子中,他直表来意,求一把玄铁剑,铺中伙计答应下来,让他下月月初来取,萧君默点头称是,转身离开。 眨眼睛便到了下月月初,萧君默如约而至,取走一把玄铁剑,回到宫中,他将剑拿出来细细观赏,不愧是慕仁剑铺打造的剑,外头剑鞘花纹虽繁复但并不凌乱,取才有道,剑身抽出,亮光骤然一闪,竟是削铁如泥! 萧君默连呼三声好,这把剑,澜清定会喜欢!这样想着,他更是期待澜清的生辰了,他要将此剑亲手送给他。 他又觉得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了,这该如何是好? 第三十六章 .生辰之日 第三十六章.生辰之日 在萧君默的无尽期盼中,苏澜清的生辰终于如期而至,这一日他早早的便处理完了宫中事务,坐上马车来到将军府。 苏澜清听到如月禀告,亲自出门去迎接,被萧君默拉上马车,静静往外驶去,他不解问:“君默,我们这是去哪儿?” 萧君默无奈地靠过去,拉着他的掌心揉捏着,回答:“澜清又忘了么?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自然是去庆祝一番的。” 到了醉仙楼外,小二带两人到一早定好的厢房,依旧是去年他们来过的那一间,甚么都没有变,菜还是那些菜,人还是那些人,只是心境却是完全不同。 去年的苏澜清面对一桌子好菜食之无味,今年则略带着期盼的心情,小二率先上了些小菜和一坛好酒,两人倒了酒对饮着,苏澜清忽的想起一个问题,放下酒杯看萧君默:“君默,你的酒量是不是根本没有那么差?” “……”萧君默一愣,面露尴尬,他怎么能说出自己之前的每次酒醉,都是装的呢,便挠挠头,试图换个话题蒙混过去。 苏澜清显然也不是好骗的,看萧君默的脸色,自己一番琢磨便有了头绪,他瞪了他一眼,亏他每次都以为他酒量不好,在符金的时候还替他挡了酒,这人根本就不需要! 气氛尴尬之时,小二将点好的菜一样样送进来,摆在桌子上,除了去年点过的那些之外,萧君默还特意新增了几样醉仙楼今年的特色菜,这是两人一起过的第二个生辰,意义可大不相同。 “对了,这个给你。”萧君默让侍卫将东西送进来,亲自递给苏澜清。 “这是甚么?”苏澜清接过绢布包好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把剑,他细细地抚过剑身,抽开剑鞘,面露惊喜:“玄铁剑?” “是,送你的生辰礼物,喜欢么?”萧君默看苏澜清的脸色就知道他一定很喜欢,便心满意足了。 苏澜清连连点头,拿着剑看了好一会儿,爱不释手,良久他放下剑,对萧君默说:“君默,我很喜欢,谢谢你。” 萧君默大笑,抓住苏澜清的手晃了晃,“澜清,谢人不应该有所表示么?” 此话说得暧昧,苏澜清自是明白了萧君默的意思,但羞于说出口,便上前一步,虚抱住他的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谢谢。” 轻柔的吻如羽毛般拂过萧君默的脸,他只觉得从头到脚有一把火烧得他嗓子很渴,胸中直直地叫嚣着,不够!还不够!他大步将苏澜清揽入怀中,低头狠狠地攥住他的嘴唇,深深探入他的口中,唇舌交缠,半晌才不舍地结束。 萧君默伸手抹去苏澜清唇边的银丝,又凑过去亲了一口,这才满足地放开他,唇角噙着自得的笑意,“澜清,谢人要这样谢,明白了么?” 苏澜清看了他一眼,面色绯红,两人坐下继续吃菜喝酒,一个时辰后才从酒楼离开,也不坐马车,就这么肩并肩慢慢散步回去。 夕阳很美,走到无人之处,萧君默往苏澜清的方向靠了靠,牵住他的手掌,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突然觉得一辈子这么长,就这样携手走下去也挺好。 入夜,萧君默回到宫中,满脑子都是与澜清在醉仙楼的那个吻,他望着窗外繁星满天,胸中意气更甚。这辈子他要做个好君王,护他深爱之人一辈子。 而苏澜清这一夜也是辗转难眠,他起身走到桌边,拿出萧君默送的玄铁剑,索性睡不着,便到院子里舞了一舞,剑气凛然,所到之处,树叶落了满地,并非被剑身所伤,而是剑气,这玄铁剑,实乃一把好剑!听萧君默说,他还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君澜,想到这苏澜清不由得对这剑喜爱更甚。 一辈子还很长,还好他及早醒悟,不再抱着前世的悲伤记忆度过这一生,将来的路,他会和萧君默一起慢慢走,谁也不放开谁的手。 翌日上朝,本来平了青霄之后,朝廷无甚大事,国泰民安,但早朝刚进行了不久,便有大臣站出来道,诸州一向太平,近月来却不知为何,经常有年轻男女失踪,使得诸州百姓人心惶惶,诸州知府得知情况立刻派人前去查探,但一大动干戈,便发现对方不见踪影,一旦放松警惕,对方又开始干起这偷鸡摸狗的事情。一来二去,失踪男女愈来愈多,便惊动了朝廷。 泰和帝闻言也是十分重视,当即便思忖着要派谁前去,想到在青霄打了胜仗的萧君默,泰和帝觉得这不失为又一个锻炼他的好时机,便有意派萧君默前去。 散朝后,他让萧君默到文华殿等他,一盏茶后他过去,语重心长地对其吩咐良久,身为一个太子,光有战绩还不够,若是能够平了百姓的灾难,为民除害,百姓的心才会向着你,故他派萧君默前去,一为锻炼,二为笼络人心,使民心所向。 萧君默义不容辞地接受了任务,去一趟倒是无甚,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想到要好久不能见到苏澜清,他便觉着这心里着实不舍。从文华殿离开,他径直去了将军府。 “失踪的人,只是年轻男女么?”苏澜清听闻此事也觉得十分惊奇,若是偷孩子或者只偷妇人,还有可能,男女都偷,却不动孩子,并且只偷年轻的男女,便极度奇怪了。 “我怀疑是团伙作案。”萧君默转身,一条条分析自己的看法,“诸州知府说,只要他们有了动作,对方便会消失不见,说明对方心理戒备很重,并且关注官府动向。第二,只偷年轻男女,会不会是要利用他们做甚么事?总之这次查探不能打草惊蛇,需要诸州知府配合,做出想抓却又无计可施的模样,让对方放松警惕。” “此去多加小心,我在府中等你回来。”苏澜清面色凝重,认真地说。 “好。”萧君默将苏澜清拥住,心中有千万不舍,但皇命在身,不得不去,为百姓除害,亦是他这个太子应当做的,只是澜清不能陪他一起去,实在可惜,没了他,无数个独眠的夜晚,他得有多想念? 翌日萧君默整装待发,低调地从京中离开,他伪装成一名普通的游人,前去渚州查探,马车徐徐前进,他一人在车中,坐如针毡。 为何澜清不能陪他一起去,他与他才刚互通心意不久,便要忍受这不知多久的分离,心里真是难受得厉害。澜清不能一道的原因,无非是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但……若是不让父皇知道呢? “停!”萧君默喊停马车,在车中转动眼珠,喜上心头。是啊,明面上澜清不能跟着一同去,让他悄悄跟着不就好了么,总归他这个将军平日里不用上朝,也没甚么事,只要放个替身在府中掩人耳目,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真正的苏澜清早已不在府中。 “掉头,去将军府。”萧君默下令,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苏澜清,带着他一起走,他噗嗤笑出声,他们这算私奔了么? 且说苏澜清独自一人在府中,今日萧君默便要去诸州了,往后不知道多少日,又是他孤独地度过,以往没有得到之时,尚不觉得有甚么,一旦心里开始放不下那人,分离哪怕只有一日,都觉得甚是想念。 正在这时,院门被推开,萧君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苏澜清站起身,愣愣地瞧着对方越走越近,大力将他拥入怀中,在他耳边道:“澜清,我舍不得你,和我一起去罢,如何?” 苏澜清怔住,不知如何接话。 “我都想好了,你就易容跟着我离开,让替身留在府中,怎么样?”萧君默下颌抵在苏澜清的肩膀上,双臂收的更紧,“跟我走罢,嗯?” 苏澜清抬眸看他,不知为何,从他这话中竟听出了私奔一般的意味,他想了想,终是抵不住思念成疾,点头应下。 半个时辰后,马车再度往城门处驶去。 马车中,萧君默与苏澜清两手相握,苏澜清的脸已经变了一副模样,与平日里大不相同,虽然清秀但是很普通,不会引起众人的注意。 “这真是一个大胆的决定。”成功出了城门,苏澜清松了口气,望向萧君默的眼中饱含笑意,他居然会跟着这人跑出来,真是疯了! 萧君默但笑不语,马车中只有他们二人,隔音也不错,外头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他便大着胆子开始在澜清身上放火,东揉一把西捏一下,好不快活。 “你你你,你摸哪儿?”苏澜清拍开他的手,故作生气地瞪眼,他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萧君默疯起来竟是如此厚脸皮的一个人? “摸你。”萧君默笑着又摸了一把,两人在偌大的马车中玩闹,萧君默一个使力握住苏澜清的手腕,将其压在自己身下,低头凝视他的双眼,又俯下丨身去,轻轻啄吻他的嘴唇。 “澜清,即使过了一世又一世,我还是如此的喜欢你。”萧君默从他的唇上离开,伸手抚摸他的脸,极尽温柔。 苏澜清没有回答,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被制住的手腕缓缓松开,苏澜清双手下滑,搭在萧君默的腰上,让两人的身体贴的更近一些,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君默,我也是。” 萧君默嘴角噙笑,眼波中漾出无尽的温柔。 第三十七章 .亲探匪窝 第三十七章.亲探匪窝 马车行进了数日,终于抵达诸州,因为这次他们是暗中查探,故只能自己安排住宿,挑了一家简洁干净的客栈,萧君默与苏澜清一同走进去。 “二位客官,吃饭还是打尖?”小二走过来询问。 “打尖,要上好的房间两间。”一间给他们,另一间给在暗处保护的影卫。 “好。”小二带领两人到房间去,途中一直在偷偷打量,末了忍不住问一句:“二位客官,就你们二人么?” “是啊,怎么了?”萧君默装作甚么也不知道,反问。 小二面露纠结,半晌才答:“渚州近日不太太平,若是二位客官要出门,可要多加小心。”说着便匆匆退出去。 “这小二倒是有良心。”苏澜清感叹,他们便是为此而来,怎会不知道这小二在说些甚么,怕是担心他们二人远道而来不知危险,也被掳了去罢。 “没关系,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萧君默握紧苏澜清的手认真道,接着拍掌让影卫进来,为首的是洛天,他沉声道:“暗中去查探,不要扰了百姓,切勿打草惊蛇。” “是。”洛天奉命下去。 “至于我们,就先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萧君默脱去外衣,揽着苏澜清躺下,一方面影卫要查,另一方面,他们也要上街查探,但现下还不是时候,等天黑了再说。 苏澜清跟着躺下,背对着萧君默,心中不停地思索着这次的事情,究竟有何人要抓这些年轻男女,抓去了又有何用呢?越是迷雾重重,他的心中便越是好奇。 “你摸哪儿?”身后某处被捏了一把,苏澜清回头瞪笑得开怀的萧君默,他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安分!他拍开他的爪子,一本正经地和他说正事,却发现萧君默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手下不停地撩拨他,摸到某处,他啊了一声,怒目而视。 “澜清,查探的事暂时就交给洛天他们,晚上我们再出去,现在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不应该做些增进感情的事么?”萧君默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萧君默!”苏澜清低喝一声,这人愈发喜欢动手动脚,没到诸州前还能理解,到了诸州大事当头,还要这般摸来摸去,没了天理!他就不信治不了他!苏澜清按着萧君默的手,整个人压制住他,压低声音道:“你堂堂一介太子,竟想白日宣淫?” “我可没这么说,”萧君默大笑,用了巧劲挣开他的桎梏,反身将人压在身下,“若不是澜清一直撩拨我,我又何故如此?” “你住嘴!”苏澜清瞪眼,捂住萧君默的嘴不让他再说话,虽然两人已经坦诚心意,亲吻搂抱也不在少数,但是从未有一次做到最后那一步,莫非今日,他便要……越想越觉得不对,他瞪着他,随时可能会炸毛。 萧君默失笑,将掩住自己嘴的双手挪开,握在掌心里,又贴到脸颊边蹭了蹭,才笑着说:“澜清当我是何人了?竟与那精虫上脑,不分场合的人一般了么?放心,我还是有分寸的。” 苏澜清听言,心中大石落下,他就知道萧君默不会那么做,接着又听他凑到自己耳边,哑声说:“澜清,我给你时间做好准备,总有一日,你会彻彻底底,从内到外都是我的。” 这话说的苏澜清耳根子烧红,又漫上脸颊,萧君默主动地从他身上下去,张开双臂将他纳入怀中,两人紧紧相拥,好好休息。 苏澜清睁着双眼,一时之间没有睡意,他转头盯着萧君默的睡颜看,心里思绪复杂,正烦恼着,便听萧君默闭着眼睛,启唇笑道:“澜清,你再这么盯着我看,难保我不会化身为狼。” “谁看你了!”苏澜清辩驳,转过身背对他睡觉,这人认真起来的时候可认真,有时又没个正经,真拿他没办法! 低低的笑声从背后传来,腰上被搂紧,苏澜清闭眼,很快便入了梦乡。 再度睁眼,已是日暮时分,萧君默正在床边穿衣,见他醒来便拿了衣服过来帮他穿好,问:“澜清,饿了么?要不要叫小二送些膳食进来?” “好。”睡了一下午,腹中的确是饥肠辘辘,吃过了饭,苏澜清起身走到窗边,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虽然灯火通明,但街上却人烟稀少,想必是因为失踪之事罢。 “走了,出去探探风。”萧君默整装待发,推开房门。 两人到了楼下,碰上出来的小二,小二看了他们一眼,惊讶地问:“二位客官这是要出去?” “是啊,怎么了?”苏澜清也装傻。 堂中还在用膳的几名食客纷纷以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们,其中一人忍不住问:“二位兄台,不知这诸州城近日发生的事么?” 萧君默与苏澜清对视一眼,命小二上一坛酒,走到那几人身边坐下,本想出门去探访,看来这客栈之中,便有知情之人,萧君默坐下,给每人倒了一大碗酒,客气地说:“诸位兄台,我与家弟初来乍到,不懂甚么行情,听几位兄台的口气,似乎这诸州城发生了甚么大事?不如几位兄弟与我们说说,也好让我们防备一番。” 说话之人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想了想还是招招手,让众人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兄台可知,这诸州近月来总是发生年轻男女失踪的案件?” 萧君默故作震惊,目露惊讶:“这着实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听闻那些年轻男女被抓,没一个能回来的,都是被吃了!啧啧,世道不太平啊,两位公子相貌堂堂,还是少出门为妙,免得被人盯上了。” “那,他们是如何被抓走的?”苏澜清问出了萧君默最想问的问题。 “都是在大街上走着,莫名其妙便失踪了,许是被看上了,拖到暗处便带走了,这也是小二哥担心你们出去的缘由,若是真被带走了,回都回不来!” 萧君默与苏澜清对视,心中大抵有了数,但是这些人说的有几分是真,还是要等影卫查探回来才知道,转了转眼珠,萧君默拉着苏澜清起身,一边嘟囔着一边往楼上走:“看来来的不是时候啊,不是时候。” 到了屋中,苏澜清掩上门,走到萧君默的面前,回想着方才那些人说的话,道:“应当是团伙作案没错。” “嗯。”萧君默应声,在屋中来回踱步,不多时,出去查探的影卫纷纷回来,事情终于有了准确的答案。 原来这些年轻男女都是被一个名为花莲教的教派抓走了,说是教派,不如说是一个有组织的土匪窝,他们的老大信奉长生不老之术,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话,说是只要与其血液相合的年轻男女,将他们炼成药人,取他们的血混成一碗,食了他们的肉,便能长生不老,永葆青春。为此,他们开始不停地从诸州城抓无辜的老百姓,就是为了达成他们不死的心愿。 这白莲教也算是个有头脑的教派,只要官府一有动作,他们便藏起来,教他们甚么也寻不着,一旦官府没了动静,又开始大肆抓人。 “官府里,一定有他们的内应!”苏澜清和萧君默异口同声地说,若非如此,怎会官府一有动静,他们便能得知?好在他们这次前来查探十足地低调,朝廷也未惊动诸州知府,暗地里派他来查探,明面上则派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前去辅助诸州知府,萧君默不得不感叹,父皇真是深谋远虑,这样一来,官府那边不会被惊动,他这里也好放开手脚去查。 虽然花莲教人并不多,但也不是好料理的主,诸州知府那边是靠不住了,苏澜清想了想,给最近的驻兵洛将军去了一封信,要他偷偷调兵前来帮助自己,洛将军与他一起上过战场,交付过性命,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必须有人亲自探入花莲教内部,里应外合才是,然那花莲教又奇怪至极,只抓一起上街的年轻男女,或是先抓男再抓女,若是只有男人,便不抓了,故…… 翌日傍晚,苏澜清极度不情愿地换上一身女装,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是单单萧君默一人去,苏澜清不放心,反之也一样,既然两人想一起进去,必有一人要扮作女子,这换装的重任,便落到了苏澜清的头上。 苏澜清别扭地站在铜镜前,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若不是为了早日解救百姓出来,他才不要穿这劳什子女装!难受得紧! 萧君默也是一脸铁青,这么好看的澜清,竟然要出去被外人看,真想藏起来只给他一人欣赏!但现实不由他,两人做好准备,便从窗户边跳下去,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君默,真有人会来绑我们么?”苏澜清低着头,脸上的易容也换了换,更像女子一些。 “当然会,放松些。”花莲教每晚都会在街上抓人,他们俩这么大大咧咧地在街上走,不被抓才奇怪了罢?正当此时,身后不远处响起极轻的脚步声,萧君默往苏澜清身旁靠了靠,压低声音道:“来了!” 紧接着,两人后颈一痛,便被扛了起来。萧君默与苏澜清眯起一条缝,故意装作被打晕,实则暗中记下路线,两人只觉被扛着出了诸州城,上了一座不知名的山,半个时辰后,周围开始有火光亮起,两人立刻闭紧眼睛装晕。 到了! 第三十八章 .关心则乱 第三十八章.关心则乱 ——哗啦! 一盆凉水兜头淋下,萧君默和苏澜清装作被泼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苏澜清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到周围站着好几个人,手指微微瑟缩,他想着自己现在是扮作女子,是不是应该装一下害怕? 不过,还真是不会…… 一旁的萧君默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故作慌乱地问:“你你你……你们是谁?想作甚?” “这个你们就不需要知道了,来人,带下去关起来。”为首一人瞟了眼两人,似乎才看清他们的长相,伸手抬起苏澜清的脸,笑得猥丨琐:“小娘子长得不错呀。” 苏澜清一愣,被萧君默揽入怀中,他索性埋在他的胸口装害怕,感情和谐的模样让四周人发出低低的笑声,其中一人制止道:“好了,想要好看的姑娘有的是,别动教主的人,若是他们没用了,你再动手也不迟。” 那面露猥丨琐之人只好作罢,命人将他们二人送入牢中,一进去苏澜清便听到了女子极轻的哭泣声,接着他和萧君默便被分开扔到了两个牢中,好在是隔壁,且是栏杆,能够看到旁边的动静。 苏澜清被扔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女子都抬起头来看他,他默默地缩到墙角,悄悄观察四周。牢里很暗,光线不足,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长期被关在这儿的人,心理上会首先奔溃罢。 身旁这些女子,有些尚在妙龄,有几人还倒在草垛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几乎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有一道刀口,苏澜清深深皱眉,不知这刀口是何意,心里怒斥这花莲教千万遍。 这时,一名女子犹豫万分,还是凑过来,问:“姑娘,你也是被抓进来的么?” 苏澜清点点头,目露惊慌与不安,他低着头蜷坐着,压低声音问:“你们也是么?” 那女子点点头,情绪低落,“听说被抓进来的人都出不去了,都会死在这儿。” 苏澜清没说话,他很想出言安慰这女子,但是暂时还不行,他看了眼倒在草垛上的那几名女子,小声问:“那几位姐姐是怎么了?” “她们被喂了药,一会儿你也要吃的,为的是不让大家有力气逃出去。”女子耐心解释,苏澜清更是疑惑,药?甚么药?他挪到角落里,与萧君默对视一眼,决定小心行事。 不知在牢里呆了多久,只觉得外头的天渐渐亮起来又暗了下去,一阵脚步声传来,牢门被打开,几名土匪打扮的人进来,指着苏澜清、萧君默以及其他几人,说:“带出来!” 身旁几人害怕地挣扎起来,苏澜清低着头不应声,众人被拉到外头,火光照得周围十分亮堂,他抬眼看见其中一人的手中拿着一个瓷瓶,回想到那名女子说的话,他们这是……要被喂药了么? 果不其然,几名土匪抓住他们的手臂往后扭,从瓷瓶里倒出一粒粒褐色的药丸,便要往他们的口中塞。 萧君默机智地含在口中,装作已经吞下实则不然,他寻思着一会儿找个时机把药丸吐出去,能让他们没有力气逃跑,一定不是甚么好东西。 苏澜清亦如此,想着等会吐掉,然身旁一人忽然捏住他的下颌,凑近来看,并说:“这姑娘长得不错啊,若是没用了留给我罢?”说着,肥厚的嘴唇便要往他脸上凑,苏澜清皱眉,仰脸躲开。 “清高甚么,老子要是不留你,你就去地底下见情郎罢!”那男子气上心头,狠狠地骂了几句,末了觉得不解气,又扇了苏澜清一巴掌,这才骂骂咧咧地走掉。 萧君默在一旁看着,袖下双拳攥的死紧,低着头掩住眸中的暴怒,若不是重任当头,他定要冲上去将这人碎尸万段! 而苏澜清情况却不太好,他本将药丸含在口中,但被扇了一巴掌,药丸便一个不小心滚落喉中,他忍着没动,待众人被扔回牢中,才躲到角落,想让自己吐出来,然已经晚了。 身体上渐渐开始发生变化,热仿佛从体内烧出来,席卷了每根神经,一寸一寸地将他包围、吞没,伴随着愈来愈强烈的疼痛,浑身如火烧,又热又疼,苏澜清自知是药发作了,闭着眼睛默默忍下。 然一开始还能忍着,到了后来,苏澜清只觉浑身如在火上烤,疼痛剥蚀着他的神智,他咬紧牙关,冷汗涔涔。 昏暗的牢中,萧君默靠在一边不动,耳边听到极轻微的痛吟,他睁眼看过去,才发现苏澜清状况不对,他知道澜清不会笨到自己把药吞下去的,莫不是那一巴掌所致? 光线透过细小的栅栏,斑驳的印在地上,脸侧的巴掌印还依稀可见,萧君默探过身去,正想询问,却见有人过来,他连忙装作吃了药身体不适的模样,倒向一边,运内力让自己出了些汗,装得更逼真一些。 萧君默闭着眼睛,心里静不下来,焦急万分,恨不得当即冲到隔壁查看一番,但他心知自己不能这样做,不能破坏大事。萧君默不禁觉得自己关心则乱,好不容易挨到这些人离开,他当即靠过去,小声地问:“澜清,你没事罢?” 早知会有这些意外,他就不应该带他进来,让他在外和洛将军一起不就没事了?萧君默深吸一口气,这些人胆敢伤他的澜清,等剿灭后,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 “没事,不用担心。”苏澜清微睁开眼,熬过了最难受的时候,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幸好他平日里身体底子还不错,这样的药药不倒他,否则真要像那些弱女子一般,倒地不起了。 苏澜清靠在一边,细细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那名男子说,若他要是不留下他,那他便得去地底下,就是去死的意思罢?这是何意? 苏澜清徒然间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被抓的年轻男女不计其数,为何这里只有这些,若说是分别关在了不同的地方又不可能,进来的时候他偷偷观察了一番,这花莲教的地牢并不大,统共就这么个地方,那么其他被抓的人,到哪里去了呢? “澜清,休息会儿。”萧君默隔着栏杆勉强伸来几根手指,搭在他的臂上轻拍几下,两人都闭上眼睛休息,存足体力。 深夜,苏澜清靠着栏杆装睡,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牢门被打开,几名大汉走进来,抓走一些人,押着他们离开。 昨日和他说话的那女子哆哆嗦嗦地凑过来,眼睛望着那些男女被抓走的背影,低声哭泣起来。苏澜清心里一动,莫非她知道些甚么?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事先备好的帕子递到那女子面前,柔声问:“姐姐为何哭泣?” “妹妹你是不知道。”那女子接过帕子拭了拭泪,哽咽道:“你应该明白了罢,我们为何要被抓进来,就是为了给那教主炼药,那些姑娘公子被带出去,都是带到后山放血去了,若是他们的血与那教主需要的不符,当场便会被杀掉。” 一边说,女子一边露出腕上的刀痕,哭得泪眼朦朦:“姐姐我也是运气好,与那教主相符,才得以活下来,但也活不久了,等我被炼成药人,那教主便会生啖我的*,有时想想倒还不如一刀了结了呢。” 苏澜清暗自握拳,转头看向萧君默,对方也是一脸的愤怒,这些土匪,草菅人命,杀人不眨眼,十足的侩子手,他饶不了他们! 不过既然要被带出去放血,那么便有机会能够给山下的洛将军放信,剿匪一事宜快不宜晚,越早解决了这些土匪,便能越早救出这些百姓。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前被带走的男女被送了回来,只余寥寥无几,苏澜清与萧君默心知,没回来的那些,大抵是九死一生了。 本以为还会再过个几日才会轮到他们,没想到翌日傍晚,他们便被带了出去,萧君默与苏澜清趁机观察周围地形,经过这两日的深入探查,他们对花莲教的人数与大致情况,都有了掌握,只需一会儿寻个机会,把消息带给洛天,让他给洛将军捎信去便好,然后里应外合,铲除匪窝。 紧接着,两人的手腕被割开,分别放一些血在碗中,其中一人拿着装着他们血的碗去了不远处,又回来,打了个手势,示意带回去,萧君默与苏澜清松了口气,他们这是符合的意思么?本来还想着若是不符便冒险直接开杀,看来还能再拖一会儿。 两人被押着回去,走到无人之处,一名男子到树下去方便,萧君默与苏澜清对视一眼,身后男子骤然被洛天点了睡穴,萧君默想了想,将这几日探到的情况据实告知,并要求洛将军集中兵力到山下,明日午时一举进攻。 回到牢中,又有人来给他们送药,苏澜清这次没有吞下去,含在口中等看守的人走了后才悄悄吐出来,他靠在一边,目光深远。明日便是关键一战,今晚得养精蓄锐才行。 必须,一次端掉这个泯灭人性的地方! 第三十九章 .剿灭土匪 第三十九章.剿灭土匪 从未觉得夜晚如此漫长,苏澜清闭着眼睛,只觉得这一晚实在是难熬,他好想现在就端了这土匪的老窝,可是调集兵力以及部署需要时间,他要给洛将军留足时间准备。 许久还是睡不着,苏澜清偷偷睁眼,看向一旁的萧君默,身为太子,却和他一起勇闯匪窝,这真是一个大胆又冒险的决定,希望明日一举成功,早日回京。 夜渐渐深了,萧君默气沉丹田,养精蓄锐,再度睁眼已是第二日,透过栅栏可以看见天微微亮,他呼出一口气,眼神清明。 临近午时,萧君默的心便愈发紧张,他看了眼苏澜清,隔着栏杆握住他的手,互相给予安慰。 与此同时,山下,洛必将军已经准备好,悄悄地让兵力分散在四周,将整座山包围起来,午时一到,他朝天放了枚响箭,轰得一声炸开,他带兵从正面攻上山,呼喝声由远及近,乱了土匪的阵脚。 “教主!有人攻山!似是官府的人!”看门的男子喘着粗气冲进来,跪在地上。 “甚么?该死!”他们明明隐藏的这么好,还特意收买了官府中人,为何还是会被找到。男子一跃而起,高喝:“来人,随我一道前去!” 到了门口,洛必将军所带领的士兵冲进来,与教众杀在一处。 外头方阵大乱,里头也是人心惶惶,萧君默听闻外头出了事,便知道是洛将军带兵来了,他转了转眼珠,递了个眼神给苏澜清。如今的两人已经足够默契,一个眼神,对方便能明白自己在想甚么,且准确领会。 苏澜清勾起唇角,往一侧倒去,装作身体不适,用内力催了不少汗水下来,痛苦地呻丨吟着,身旁女子立刻围过来,萧君默更是扒在栏杆上焦急地唤他名字。 “怎么回事?”几名看守被吸引过来,打开牢门想要一瞧究竟,苏澜清被拽起,他眯起一条缝,趁几人拽着他往前走之时,出手如电,手刀劈在几名男子的后颈,将他们打晕。 “姑娘,你……”陪他说话的女子愣愣地站起身,看着倒了满地的男子,满脸惊愕。 “快别说话了,大家赶紧走。”苏澜清打开两边的牢门,让萧君默在前领头,自己断后,一路走一路应对,看来前头战况激烈啊,后面留守的人比之前少了许多。 到了外头隐蔽处,影卫洛天从暗处跳出来,萧君默赶紧让他带着百姓去安全的地方,洛天奉命行事,一名女子迟迟不走,留到了最后,她站在苏澜清面前,犹豫万分还是问出口:“姑娘,你究竟是何人?” “救你命的人!”苏澜清匆匆回答,推着女子让她跟上洛天,看到一众百姓都躲进了安全之处,他与萧君默对视,前去助洛将军一臂之力。 四面包围的士兵已经将山上包围,四处都在拼杀,苏澜清与萧君默来到前头,萧君默一眼瞧见那日想要轻薄苏澜清的那名男子,他飞身来到他的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往旁边一丢,那汉子摔了个结实,哎哟个不停。 “你你你,你想作甚?”那汉子看着萧君默杀气腾腾地走近,害怕地哆嗦起来。 “你说呢?”萧君默冷哼一声,狠狠地抽了他十几个巴掌,还不解气,又猛踹他命根子一脚,直接将人踢晕,才绑起来扔到一边,由影卫看着。 苏澜清目睹这一切,无奈地笑笑,只要关乎他的事,萧君默便会变得报复心极重,他走到萧君默的身边,和他一同对付这群土匪。 一个身影猝然从他的视线中闪过,苏澜清蹙眉,觉得那人好生可疑,便偷偷跟过去。 “教主,快走。”几人掩护着那名男子想要从小道离开,耳力极好的苏澜清听清他们在说些甚么,教主?那便是这花莲教的头头?原来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他步子极快地掠出去,挡在众人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笑问:“几位兄台,想去何处?” “你是何人?!”钟木识退后一大步,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我是何人你们就不必知道了,不过你们是何人,我可是清楚的很,你们一个都别想逃。”话音刚落,苏澜清身形微动,与几人纠缠起来。 “拦住他!”钟木识站在几人后头,眼睁睁看着那看似并不有何能耐的男子,不过数余下,便将他的侍从们打得落花流水。他愤懑地掏出怀中的毒粉,妄图趁那人不注意撒过去,膝盖猛地一痛,被人踹倒在地,毒粉也脱了手。 他回头看去,是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瞧了半晌,一脚踩在自己的手上,渐渐用力,手骨被踩的咯咯作响,清脆的骨裂声在林子里格外清晰。 “澜清,我本以为这花莲教的教主应当是个挺厉害的人物,没想到就是个靠毒粉控制侍从,一脸短命相还日日想着长命百岁,你说可不可笑?”萧君默对于不喜欢的人,一向秉承着气死他不偿命的原则。 苏澜清被他说的笑出声来,他本来也以为这教主会格外难对付,结果是个胆小鬼不说,还是个只会用些毒粉恐吓别人,不合心意便下毒,害得教众都以为这个教主厉害的很,其实不过是个草包罢了。 趴在地上的钟木识忍着手掌的剧痛,脑中一个激灵,澜清?苏澜清!这可不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屡立战功的将军么!竟然是他!而踩着自己手掌这男子,眼神睥睨,非富即贵,钟木识咬牙,看来这次栽大头了! “来人,抓起来!”萧君默身后几名士兵冲过来,将倒在地上的几人全都抓住,两人一起到前头,外面已经被洛将军的士兵攻下,满地都是激战过后的痕迹。 “等一下,把他留下,我有用。”苏澜清想了想,指着那教主让众人放开他,官府内的内奸还未找到,这人留着还大有用处! 萧君默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让人给钟木识装扮了一番,押着他悄悄到官府去。 到了诸州府衙的侧门口,苏澜清低声问:“平日里你们是怎么联系里面的人的?” 钟木识一开始还不愿意说,被萧君默捏断了两根指骨,这才支支吾吾地说出来,原来他们都是靠哨声与暗语接洽,对上号了,里头的人自然会出来。 苏澜清把钟木识怀里藏着的小哨子拿出来,硬逼着令他吹了一口,过了不久,里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人似是贴在门边,小声道:“醉月频中圣。” 钟木识被推了一把,不情不愿地回答:“迷花不事君。” 里头人没了动静,苏澜清与萧君默命众人躲到暗处,紧接着只见侧门被小心地打开,一张极其平凡的脸探出来,左右望望,然后跑到钟木识的面前,谄媚地问:“这回教主有何吩咐?” 萧君默冷笑,那么多百姓惨死,这人还真是笑得出来!他眨了眨眼,周围人以极快的速度将两人包围起来,男子惊慌失措地看着周围,他悠闲地走出去,盯着那人看了许久,才好整以暇地道:“有何吩咐,这回你应该问我们。” 那男子看到四周都是带刀之人,也顿觉情况不妙,但仗着自己是官府中人,仍梗着脖子道:“你是何人?这里是诸州府衙,闲杂人等,速速告退!” 苏澜清忍俊不禁,这人还真是胆子忒大,敢这么和萧君默说话,活得不耐烦了罢?他上前一步,抬手挥下:“拿下!” “哎哎哎,你们是何人,凭甚么抓我!”男子还在不停地挣扎,被士兵押着往前走,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他瞧见众多花莲教的人都被押着跪在地上,而为首一名高大男子称呼方才被自己骂的人为—— 太子殿下。 耿狄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几乎要当场厥过去,他的腿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软绵绵,不受控制地往前栽,那竟是太子!他竟然骂了太子! 经过一番查证,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背叛诸州百姓,投靠了花莲教的正是师爷耿狄,他被花莲教人长生不老之说所迷惑,便做了官府里的内应,不让官差寻着他们的踪迹。只是没想到这事惊动了朝廷,居然还派了太子殿下前来,结果便是被一窝端。 这些教众以及这名师爷当即被押到菜市口,集体处斩,被解救的百姓也前来围观,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同时也得知此次拯救百姓性命,不顾皇族身份亲探匪窝,为百姓除去祸害的人,是北狄的太子殿下,事情结束后,称扬萧君默的人不计其数。 傍晚,随着萧君默的一声令下,几十名士兵手起刀落,将所有人斩于刀下,就地处决,欢呼叫好声充斥着菜市口,人群渐渐散去,一个时辰后,地上的血迹不复存在,冷清了几个月之多的诸州城,终于又热闹起来。 完成了一桩重任的萧君默与苏澜清也是如释重负,当晚,苏澜清谢过洛将军,便与萧君默启程,赶回京城。 马车里,又是别样一番风景。萧君默趴在苏澜清的身上,低下头小心地啄吻着他的唇瓣,车外森森寒冬,车内温度却是一会儿比一会儿高,极尽温存。 第四十章 .郊游赏花 第四十章.郊游赏花 回到京中,萧君默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面见泰和帝,这件事他办的如何大家有目共睹,泰和帝也没有吝啬赏赐,赞赏不绝。 苏澜清回了将军府,在屋中坐着看书,看着看着,眼前便满是萧君默那张笑得温柔的脸,他直叹自己简直魔障了,看书写字,做甚么事,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萧君默。 此时此刻,萧君默从宫中匆匆出来,身后墨砚的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两人紧赶慢赶到将军府外,萧君默让墨砚在外等着,自己接过盒子,抬步往府内走。 “澜清。”萧君默进了门,屋内的火炉烧得正暖,他脱下外头的大氅,将手中盒子在苏澜清眼前晃了晃,笑着说:“来瞧瞧。” “这是甚么?”苏澜清走过来,不解地问。 “是入秋的时候,我让尚衣局给赶制的大氅,你试试。”说着他拿出大氅轻轻抖开,披在苏澜清的身上,大氅为黑色貂毛,纯净的黑色更是衬的苏澜清肤白如玉,他满意地点点头,思忖着往后有机会再多做几身,换着穿。 “不错,澜清穿着罢,我带你去个地方。”萧君默拉起苏澜清的手,带他往外走,到了马车上,他将车内的小火炉塞到苏澜清的手上,搂着他一起取暖。 “君默,我们要去哪里?”看这马车的方向,似是通往城外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萧君默保持神秘,不愿多透露一句,马车徐徐前进,在这安静的车厢里,两人身体相贴,小声地聊着天。 半个时辰后,车外墨砚提醒,到了。 车帘被掀开,萧君默率先跳下车,拉着苏澜清出来,两人并肩站在马车旁,苏澜清抬头望着数不尽的风景,喃喃自语:“居然是这儿……” 没错,这儿便是前世两人来过的落霞谷,之前在符金惜花谷之时,萧君默便想到了这个地方,想着这一世定要带澜清再来一次才是,回来后他便派人做了一件事,如今也时候带澜清去瞧瞧。正巧这些日子落霞谷里的梅花开的正美,他便带着苏澜清来了。 苏澜清迈开脚步往里走,这里的一切还是和前世那般相像,若不是经历了那么多,他恍惚还以为自己尚身处前世纠结的感情当中。两人走到梅林之中,红色的梅花静立枝头,前不久下的雪还未完全融化,红白相间,好不美丽。苏澜清伸手碰了碰梅花树的枝芽,冰凉的雪在指尖融化,顺着指骨流下。 “澜清,送给你。”萧君默从树上折了一根断枝下来,上头有梅花一两朵,他将花朵递到苏澜清的面前,笑着看他接下。 苏澜清把玩着手中的梅花,脑中忽生一个好玩的想法,他绕到萧君默的身后,将梅花别在他的头上,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嗯,这位姑娘好生美丽,不知尊姓大名?” 萧君默意识到自己被澜清取笑了,也不生气,他摘下头上的花朵,猝然袭击苏澜清的腰间,澜清怕痒,这可是他的致命弱点! 健臂桎梏着苏澜清,将他揽在怀里不让跑,另一只手则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气,不停地挠怀中人腰间的痒痒,苏澜清拼命挣扎,笑得眼泪奔流,好一会儿才消停。 穿过梅林,苏澜清回头不舍地瞧了一眼,自言自语道:“要是带了纸笔该有多好,这么美的风景,应当画下来才是。” 谁知萧君默闻言大笑:“澜清想要甚么,自然便有甚么。”片刻后,墨砚送来纸笔,苏澜清随手铺在地上,想了想落墨,不多时便画了一幅谷中赏梅图。 萧君默拿起宣纸,待它干透了才小心收起,这可是他们往后的回忆,一件一件地细说,说到共白头的时候。 两人继续往前走,走到溪边,苏澜清拉着萧君默在石头上坐下,两人坐在石头上一边静静聆听溪水流过的潺潺声,一边轻声细语地交谈着,只觉时光美好。 再次往前走已是一个时辰后,落霞谷之所以名为此,在谷中特定的地方,能够看到全京城最美的落霞与日出,萧君默与苏澜清一同往山上爬,到了最高处的时候,山风愈发大,萧君默紧了紧苏澜清身上的大氅,拥着他在一处平坦的地方坐下,用自己的后背为怀中人挡去凛冽的山风。 又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日暮西陲,苏澜清盯着那太阳一点点往下落,漫天的金光美轮美奂,一群飞鸟从天边掠过,真真应了那句古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天色渐暗,苏澜清怕天黑了下山不安全,便要拉着萧君默下山,然身后人却握着自己的手,回答:“不急。” “你今晚不用回宫么?”苏澜清疑惑。 “我向父皇告了假。”萧君默俯下丨身,凑到苏澜清的耳边,两人贴的极近,“今日我只陪你,我们不回去了。” 苏澜清更是奇怪,不回去,莫不是要在这山上露宿一晚?这怎么行?萧君默是太子,怎能在这山上住一晚。 “别说在这山上住一晚,要我陪你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萧君默看出了苏澜清的心思,认真道:“澜清,你不要拿我当太子,我们只是极为普通的一双伴侣,我愿意陪你走遍这世间任何一处,哪怕陪你日日睡小破屋,我亦甘之如饴。” “谁说要睡小破屋了。”苏澜清情不自禁地笑,板着脸严肃道:“虽然我的俸禄没你多,但是养活你还是足够的。” “哈哈哈,澜清这话我爱听,往后我便靠你养活了。”萧君默朗声笑开,牵着苏澜清的手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夜色深沉,两人在树林中穿梭,一点亮光忽的映入两人眸中,惹得苏澜清惊奇。 “这是……”一座小屋映入眼帘,屋内烛火点燃,暖意融融,他回头看萧君默,见他点头,便走入屋中,小屋不大,但收拾的干干净净,屋内摆设竟与他在将军府的住处一模一样。 “这是我让人造的。”萧君默解释。 苏澜清沉默,这得花了多大的心思去布置,才能在山顶上造出这样一间小屋来,苏澜清惊讶之余,心中更是感动,手下抚过每一处,在柔软的床铺上坐下。 屋中火炉烧得正旺,萧君默关上门,将两人的大氅都脱去,坐在床上侧头看他,“澜清,喜欢么?”往后这里他们便可以经常来坐坐,既能赏风景,又能瞧见最美的夕阳与日出。 苏澜清不知回答些甚么,只是转身抱了抱萧君默,埋首在他脖颈之中:“君默,谢谢你。” “你我之间说甚么谢谢。”萧君默笑着回搂他,让墨砚将饭菜送进来,“今日晚膳是从醉仙楼定的,澜清,我想吃你做的饭菜。” “我……做的不好。”在边关跟着父亲历练的那几年,苏澜清还学会了做菜,但并不精通,他自己很少下厨,更别提做给萧君默吃。 “不要紧,我不会嫌弃你的。”萧君默忍笑。 “你别吃了!”苏澜清气鼓鼓地推开他,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瞪笑得开心的萧君默,终是放下碗筷,拉着他过来一起吃。 用了晚膳,苏澜清想着明晨要早些起来看日出,今晚便拉着萧君默早早地上了床,床铺并不大,两个人睡在一起虽然挤了些,但是很暖和。 “澜清。”萧君默出声,摸了摸他后脑的发丝。 “怎么了?”苏澜清应声。 “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上一世我和你的那些点点滴滴,我想这世上不会有比我更迟钝的人了,有时我总会想,若是老天没有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来,或是给了机会,我们却没能再次遇见,该是如何一番情状?”萧君默顿了顿,继续说:“我不敢去想那种情况,只能庆幸我是幸运的,我还有机会再来,我……”话没能说下去,被身旁人一吻吻住。 苏澜清凑上前吻住萧君默的嘴唇,青涩地伸舌头,模仿他以前亲吻自己的动作,想探到他的口中去,然无甚技巧,一不小心便碰到了萧君默的牙齿。他慢慢地从他的口中退出来,脸红得似要滴血。 “唔!”嘴唇猛地被攥住,萧君默探身到苏澜清身上,伸手用力地扣住他的后脑勺,吻得愈发深入,他只觉浑身被火燎过,哑声说:“澜清,亲吻要这样吻。” 苏澜清脸红,身后抱紧萧君默,目光认真而悠悠:“君默,不要再提上一世的事情,我说过,我们都应该忘掉过去,珍惜当下才是。”语毕他凑上去,在萧君默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萧君默觉得浑身的欲丨火烧得更甚,声音愈发暗哑:“澜清,你在撩拨我。”但是现在不行,他们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脂膏甚么都没有,贸然进行,他怕澜清受伤。 “我没……”苏澜清话未说完,便觉得大腿处有甚么又硬又烫的东西抵着他,他明白过来那是甚么,脸色涨的通红,哑然出声,被萧君默以吻封缄。 “睡罢。”萧君默起身打开门出去,他觉得现在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否则真会失了分寸,就在这小屋中要了他的澜清。 萧君默走出去,苏澜清自然也是睡不着的,半晌他轻轻失笑,躺回枕上。他怎会不知他的心思?为了不伤他而竭力忍住,这般好的萧君默,有甚么理由不值得他好好珍惜呢? 是要珍惜一辈子的。 第四十一章 .微服私访 第四十一章.微服私访 苏澜清在屋内安静睡着,萧君默却在屋外干瞪着双眼,他扶额无奈地看了小屋一眼,浑身的欲丨火烧到极致,又在冷风中被赶跑,消失的无影无踪。 带着一身寒意回到屋中,萧君默在火炉旁边呆了会儿,等身上暖和了才钻入被窝中,苏澜清已经熟睡,似是感觉到他的温暖,缓缓地靠过来,脑袋枕在他的肩上,便不动了。 萧君默笑,将苏澜清搂在胸前,乌黑的墨发顺着其肩臂滑到他的面前,他捏起一小挫绕在指间,发丝隐隐透出泉水般的清香,他爱不释手地玩了一阵,才紧了紧怀抱,抱着怀中人安然入眠。 天还未亮,萧君默便醒来,怀中的苏澜清被他的动静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两人心照不宣地开始穿衣洗漱,披上厚厚的大氅,一同来到山顶处。 寻了平坦的位置坐下,天色还灰暗,萧君默让苏澜清靠在自己身边,问:“不如再睡一会儿,等日出了我叫你。” “不了,天马上就要亮了。”苏澜清摇摇头,他怕自己睡着了便会错过日出,况且他知道,若是自己睡熟了,萧君默是舍不得叫醒他的,故他不能睡。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天色渐渐亮起来,灰色的天渐渐趋于蔚蓝,天际边浮现薄薄的橙黄色,日头一点点往上升,离开地平线出现在天空之中,霞光万丈,犹如面泛薄红的少女,优美至极。 “真漂亮。”苏澜清向后靠在萧君默的怀中,眯起双眼感叹,山顶风很大,吹得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处,萧君默替他紧了紧大氅,日头越升越高,天边染上带着金边的红光,直至日出彻底结束,两人才一同站起身回屋。 下山坐上马车,车内暖意融融,苏澜清本来在山上被山风刺激得已经很清醒,但进了马车,周身暖和起来,又觉得眼皮开始打架,靠在车壁上闭着双眼小憩。 萧君默轻手轻脚地将人揽到自己怀中,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以免马车颠簸惊醒了他,他低头在他额上落下轻柔一吻,马车徐徐前进,到了将军府外,苏澜清还没有醒,车帘被掀开,萧君默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所有人噤声,自己先跳下车,转身将苏澜清抱出来,步履稳健地走向将军府。 苏澜清被动静吵醒,睡的迷糊,微睁双眼小声问:“到了吗?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萧君默只好放他下来,两人到了内厅,萧君默的肚子适时地叫起来,他尴尬,想起之前苏澜清的承诺,便拉着他到厨房去,“澜清,我饿了,你做给我吃。” “好罢,我做不好可别嫌弃。”苏澜清到了厨房,推开他的手,洗净双手开始烧水,下面,他别的不太会,下面倒还过得去。 他熟练地切菜、将面条放入滚烫的水中,咕噜咕噜地滚起来。淡淡的香味从锅中溢出,苏澜清站着,时不时揭开锅盖看看火候,腰间缠上一双健臂,他回头看,萧君默站在自己身后,他的背紧贴在他的胸口。 “真香。”萧君默收紧双臂,与怀中人耳鬓厮磨,轻轻含住他柔软的耳垂,细细亲吻。 “别闹。”苏澜清被他弄的几乎要站不稳,他动了动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身体被转了一圈面对萧君默,仰着头接受他的亲吻。 萧君默的舌头如游蛇一般探入他的口中,两人站在炉灶前相拥而吻,身后炉上冒出丝丝白烟,苏澜清只觉浑身都很热,也不知是火烧得过旺,还是被萧君默撩的。 好不容易面熟了,他推开身后人,将面从锅中捞出来,盛在两个素白的瓷碗里,端到桌上,“吃罢。” 萧君默跟着他过来,他真是饿了,几大口便将一碗面吞入腹中,暖暖的面条热了身子,虽然味道比不上宫里的御厨,但萧君默却觉得一等一的美味。 打了个幸福的饱嗝,萧君默拉着苏澜清出去,让如月领着下人进来刷碗。眼下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萧君默牵紧苏澜清的手,唇边泛起温柔的微笑。 泰和三十年,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一日早朝,泰和帝心血来潮,决定微服私访,带亲近之人出宫游玩,顺便体察民情。 萧君默与苏澜清也在陪同之列,天高云淡的好日子,众人从宫中出发,踏上了南巡的旅程,夜晚到了抚州,众人便索性到抚州知府的宅子里休息一晚。 入夜,泰和帝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明月,身后皇后给他端来一碗热茶,“皇上,窗边风凉,还是关上罢,免得染了风寒,这是妾身泡的热茶,皇上喝几口暖暖身子。” “是朕考虑不周了。”泰和帝关上窗,将茶杯接过来放到一边,宽厚的大掌握住皇后纤柔的小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凉的掌心,又觉得不够,握着她的手便放在自己炙热的胸口,待其回暖了才牵着她回到床边。 与此同时,萧君默刚从苏澜清的屋子里回来,脚才踏入屋中,面对一室的寂静,又转身回去,人总是这样,得到了以后便会害怕失去,习惯了两人成双,便会惧怕形影单只。 到了他的屋子里,面对那张温和的笑脸,萧君默顿觉心情大好,但由于泰和帝一众人都在,他不方便宿在苏澜清的屋中,即使再不舍得,他还是得回到自己的屋里,寂寞无比地睡觉。 第二日一早,泰和帝与众人在花园中散步,看见满园寒梅,他兴致一起,要求每位皇子以寒梅为题作诗一首。 萧君默在心中思忖,不多时便酝酿了一首诗,但他没有出声,在心中细细雕琢着。 几名皇子相继说完,泰和帝虽面上有笑容,但至今没有听到令他十分满意的诗作,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萧君默,问:“君默想好了么?” “自然是想好了的,父皇且听。”萧君默面露自信的微笑,嘴唇轻启,将心中诗句一一念出。 他一说完,泰和帝面上笑意更甚,一脸惊讶,鼓掌大呼三声好,又在口中将这几句诗细细品味:“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着花迟。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好,好啊!太子文采斐然,当属太子太傅教导有功,来人,赏!” 他当即赏了白银百两以示表彰,想了想,他又考了萧君默一些兵法,见他也是对答如流,心下更为满意,萧君默身为太子,能够文武全才,实乃百姓之福,北狄之福! 午后,泰和帝让抚州知府请了一班戏班子到府上唱戏,皇后是个爱听戏的,泰和帝自然也乐意陪她一块听。 萧君默坐在泰和帝身后不远处,转头瞥见苏澜清微眯双眼,一副快要睡着,但又强撑着不让自己打瞌睡的模样,实在是可爱的很。他忍笑,想着要怎样过去提醒他一番。 萧君默起身出去溜达了一圈,若无其事地回来,经过苏澜清身边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苏澜清立刻醒了过来,抬头一脸懵地瞧着他,萧君默用力握拳,才压制住当着众人面扑倒他的欲丨望。 回到座位上,萧君默余光不离苏澜清,心里痒得厉害,好不容易挨到了一场戏结束,他寻了个借口,便拉着苏澜清告退了。 到了屋中,萧君默反手关上门,将苏澜清一把压在门板上,低头便急不可待地吻住他的唇瓣,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松开,握着他的手晃了晃,笑道:“澜清,你可真行,我父皇在场都险些睡着。” “你分明知道我不感兴趣,再说我也没睡着,忍住了。”苏澜清辩解。 “若不是我提醒你,要不了多久你就睡着了。”萧君默说着忍俊不禁,他想起有一回也是他们二人去听戏,听着听着他发现身边人睡着了,这呼呼大睡的人,不是苏澜清又是谁?他朗声大笑,眼含笑意:“你说,要如何感谢我?” “分明是我自己没睡着,哪里是你的功劳?”苏澜清哼了声,不理会他,转身往桌边走,手腕倏地被捉住,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倒。 萧君默紧紧搂他在胸前,将他压在桌上,惩罚般地按住他的双手不让他乱动,他俯身撑在他的上方,低头攥住他的唇瓣。 一吻长久,萧君默伸手抹去苏澜清唇边的银丝,苏澜清面色绯红地躺在他的身下,令他恨不得化身为狼,将他一点渣子都不剩地吃下去,然天时地利不对,他再想要,也只能生生忍住。 萧君默拉着人起来,盯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咽下一口唾沫,夜晚两人飞身上了屋顶,坐在屋顶上赏夜。 冬天的夜空浩瀚而深沉,稀疏的星星错落的分布在夜空的每个角落,一轮明月当空高高悬挂着,两人肩并肩靠在一起,望着无尽的夜空发呆。 “澜清,冷不冷?冷的话我们回去。” 苏澜清摇头,出了皇宫,泰和帝等人在旁,两人聚少离多,更别说有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一起欣赏月色的机会,他伸手探入萧君默的大氅里头,握住他的手掌。 萧君默的手掌和自己的一样,因为从小习武,有着薄薄的茧子,摸起来很舒服,他摩挲着他的掌心,头一歪枕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只觉岁月静好。 第四十二章 .冰天雪地 第四十二章.冰天雪地 一行人继续前行,抵达雍州,雍州的冬季十分寒冷,尤其是这几日尚在下雪,更是处处冰天雪地,呵气可见蒙蒙的白雾。 泰和帝担心皇后的身体,便不让她出门,以免染了风寒,两人就这么依偎着坐在屋中。 然别处却是另一番风景,萧君默和苏澜清也坐在屋中,望着窗外疏忽而落的大雪,两人的手中各捧着一杯热茶,茶水热气袅袅,化了一身寒意。 坐在屋中实在闲得无事,萧君默索性拉着苏澜清出去玩雪,院子里的雪已经积得很厚,鞋子踩在上面会发出噗嗤的声响,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苏澜清忽然转了转眼珠,坏心地从地上捞起一碰雪,朝萧君默的后背扔过去。 “……”萧君默无奈地转身看他,苏澜清眼底蕴着晶莹的笑意,他猝然捞起一捧雪与他打起了雪仗,两人如同孩子一般,笑闹声不断。 “阿嚏。”苏澜清打了个喷嚏,对面人立即冲过来,掸去他手上的雪,将他冰凉的掌心握在手里,拉着他回屋。 “你别这么紧张,我没事。”苏澜清的手被萧君默握着,他掌心的温度将他的寒冷赶跑,他反握住他的手掌,让他在自己面前坐下。 萧君默不得已安静下来,手指碰到一处,顿住,他拉过他的手掌摊开细看,发现那虎口处有一道细细的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他手指摸了摸那疤痕,哑声问:“这是何时受伤的?” “记不太清了。”苏澜清诚实地回答,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太多,不过这处好像是在平流寇的时候,和他们的头头对战时,不小心弄伤的,当时虎口被震开,流了些血,但他没太在意。苏澜清抬眼看萧君默,望见他眼底的心疼与温柔。 萧君默拉着他的手放到唇边,将那疤痕细细地吻了一遍,又起身拥他在怀中,手臂越收越紧。胸口碰到一处硬物,他后退一步,疑惑地伸手过去。 “你居然把它也带来了。”萧君默探手,从苏澜清怀中拿出一管碧色的玉箫,这是他送他的双十生辰礼物,没想到他居然带了出来,还随身放着。 玉箫上还带着苏澜清胸口的体温,暖暖的,一柄玉箫引起了他无数的回忆,那个美好的双十生辰,他将其递到苏澜清面前,“澜清,不如吹一曲罢。”数年没有听过他吹箫,怀念的很。 苏澜清欣然点头,接过玉箫放在唇边,细腻的箫音从管身中细细流出,萧君默听得如痴如醉,眼神一刻也不离开苏澜清的身上,那柔软的双唇碰在玉箫上,令他心中激荡出热烈的火,焚烧得整个身子仿佛要化成一滩水,他骤然夺过苏澜清手中的玉箫,偏头便吻过去。 两人唇舌交缠,些许银丝从接连之处流下,萧君默忘情地吻着苏澜清,如同猎豹啃噬猎物一般,恨不得将苏澜清吞入他的腹中,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吻完毕,萧君默挑眉,眼底有促狭的笑意:“澜清,其实我也会吹箫的。” “当真?为何从未听你说过。”苏澜清将手中玉箫递过去,示意他来一曲。 “此玉箫非彼玉箫,哪日我酝酿好了,再吹给你听。”萧君默笑得狡黠,看苏澜清一脸懵懂,心中更是觉得好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一日。 苏澜清点头,心中不禁纳闷,玉箫还能有很多种的么?莫非是自己孤陋寡闻,不知萧君默的厉害? 直至很多日以后,两人再次单独相处,萧君默将他压倒在床,他才知道萧君默今日所言的吹箫,是怎么一回事,只得愤愤地骂一句,下丨流! 午后,泰和帝兴起举办了一场小型的狩猎,带众人来到后山,萧君默自然与苏澜清成为一组,两人到了山林中,大致观察了一番地形,有哪些种类的猎物,才开始细细做部署。 两人发现有一群山鸡,便随手设了个机关,躲在暗处等待猎物进入机关中。草丛中,萧君默与苏澜清躲在一起,两人贴的极近,萧君默看着苏澜清白皙的脖颈,神使鬼差地拉他到自己的怀中,照着那细腻的脖颈便亲上去。 “你别闹。”苏澜清推他,没能推开,细柔的吻从脖颈转移到脸上,他由一开始的别扭,到慢慢接受,反正四周也无人,由着他去罢。 片刻,萧君默放开怀中人,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袖下两人的手握在一处,十指紧扣。 前方猝然出现一阵动静,苏澜清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被萧君默拉过去亲吻,他瞪了他一眼,转过头专注地看着不远处,一群山鸡悠哉悠哉地过来,丝毫不知前方的机关。 一阵声响,机关启动,一群山鸡被关在了预先设置好的笼子里,扑腾着翅膀,苏澜清高兴地站起来,过去收获猎物。 正此时,天空中一群飞鸟飞过,萧君默迅速地抽出背后的箭搭在弦上,簌簌一声,几只飞鸟挣扎着掉在地上。 苏澜清惊喜地捡起那些飞鸟,和笼子里的山鸡放在一起,此次狩猎不比皇家狩猎,猎物也没有那么多,不必太认真,开心就好。 两人将猎物交给暗处的影卫,肩并肩往前走,这后山虽然猎物少,风景倒还是不错的,走了没多远,居然还有一个小湖,许是天气太过寒冷,湖上的水已经结了冰,隐约可以看到冰面下游过的鱼。 “我想抓鱼。”苏澜清拉了拉萧君默的衣袖,让影卫取来铲子,萧君默自然不舍得让他不开心,便陪着他一起抓,两人小心地凿开湖面上的冰块,苏澜清看准一条鱼,伸手过去抓,奈何鱼游得太快,被它逃脱了去。 “我来罢。”萧君默让他站在一旁,盯着湖面看了许久,一个伸手进去,便抓了一条活鱼上来,鱼在冰面上扑腾着,他又趁热打铁,抓了好些鱼上来。 苏澜清俯下丨身和他一起抓鱼,两人趴在冰面上,一边笑闹一边抓鱼,片刻后,萧君默拉着苏澜清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冰渣子。 “手这么冷,快回去罢,有这些猎物已足够。”萧君默牵住苏澜清冰凉的双手,和他一起往回走,忽然萧君默脚下一滑,被凿开的冰面竟然往下陷,萧君默眼疾手快地放开苏澜清的手,把他往前一推,自己却不慎掉入冰水中。 “君默!”苏澜清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几个影卫过来,奋力将其救上来,众人连忙离开冰面,到了岸上,苏澜清脱下大氅裹在萧君默的身上,拉着他往住处冲。 好在萧君默一向身体强健,虽然没有发热,但也喷嚏不断,头也晕晕的,苏澜清坐在床边,自责地说:“都怪我……”若不是他想抓甚么鱼,他也不会因为救他而掉入冰水中。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萧君默牵着苏澜清的手柔声安慰,方才御医已经来看过,并无大碍,他也特意叮嘱了所有影卫,一个字也不许透漏出去,他不想父皇知道自己是因为苏澜清才掉入水中,以免对苏澜清产生甚么不好的影响,再说,他也无甚大事,只说是不小心染了风寒便是。 吃过药,萧君默更觉头晕晕沉沉想休息,他拉着苏澜清的手不肯放,微热的掌心熨贴着他,他看着他愧疚的样子,挑眉笑道:“实在觉得对不住,那今晚便留下不要走了,陪我一起睡,如何?” “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我让影卫守在外头,不会有人来的,放心罢。”萧君默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躺倒在自己身旁,风寒使他体温比寻常稍高一些,但没有高热,两人睡在一起,十分温暖。 “若真觉得愧疚,不如主动亲我一下?”萧君默侧过身对着苏澜清,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主动亲上来,须臾,唇上被覆盖,如蜻蜓点水般,再睁眼,那人脸颊晕着薄红,不肯再多亲他一下。 萧君默失笑,拉过苏澜清紧紧抱住,头埋在他的脖颈之中,晕沉的脑袋令他很快便陷入睡梦当中,迷迷糊糊的,他感到有甚么轻轻地点在自己的唇上,他勾起唇角,好似在做一个十分美好的梦。 倒真是他身体好,才隔了一日便好全了,于是众人便决定继续南下,前往冀州,冀州乃南方海军总部,那里驻扎着一支海军,掌管东南沿海,此行去冀州,也是为了瞧瞧海军。 萧君默病好了以后,苏澜清便不再宿在他的屋中,他不禁郁闷,为何自己的身体如此强健,难得染个风寒,没蹭到几日的便宜便痊愈了。 又是一个夜不能寐的晚上,萧君默干瞪着双眼,生生忍住想要去苏澜清屋中的欲丨望,他不禁低叹一声,不能抱着心爱的人入眠,每晚都是一种煎熬。 屋那头的苏澜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辗转反侧,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萧君默屋子的方向,撑着脸静静地看着。 门骤然被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苏澜清转头看去,萧君默出现在门口,身上带着寒气,他走过来将自己纳入怀中,胸口微微起伏:“澜清,我想和你一起睡。” “好。”苏澜清和他一起在床上躺下,两人手握着手,眼对着眼,从对方的眸中,皆能看到安心与温柔,两人相视而笑,依偎在一起,漫长的黑夜,只觉一瞬便逝。 黑夜若是能久一些,再久一些,该有多好? 第四十三章 .海战演练 第四十三章.海战演练 离开雍州,众人一路南下,来到冀州,冀州的天气当真符合南方城市,即使是冬日,也如春一般温暖,即使只穿两层衣裳在外,也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到了冀州的海军军营,泰和帝召见了海军提督钱良,众人跟着走入军营,萧君默仔细看四周,移不开目光。 萧君默忽而想到前世与叛臣赵如海的一战,自己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对方勾结外族,水路陆路两边包抄,故这一世他定要提前接触海战,避免重蹈覆辙,打他赵如海一个措手不及! 在钱良的带领下,众人一道参观海军军营,士兵们正在操练,海军和陆军是完全不同的,能在陆地上打的虎虎生风的人,到了海战未必能够派上用场,船身摇晃,克服晕船便是极其重要的一点。 萧君默仔细观察着战船,木质结构十分结实,能够抵御海战过程中的风浪,船载火炮一排并列在甲板上,像是静默的雄狮,威严而肃穆。萧君默走近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但无法亲身上船,看不到里面的构造,正觉得遗憾,便听泰和帝笑道:“明日海战演练一番罢,朕瞧几个皇子眼睛里都要放出光来了。” 萧君默低头摸摸鼻子,掩饰住眸中的狂喜,他唇角勾起笑意,期待万分。 用过晚膳回到屋子中,经历了寒冷的冬天,四季如春的冀州反而让他有些不习惯,走出屋外,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他眯起眼睛,觉着有些睏。 过了一晚,终于等到海军演练,士兵们齐刷刷地站在甲板上,萧君默站在岸边离船极近的地方,苏澜清就在他手边,众人一起看海军操演。 钱良先是带众人上船,介绍了船上的设施,接着将一行人分散在几艘船上,分别在不同的位置观看海军演练,毫无疑问,萧君默又与苏澜清一道。 两人来到甲板上,他们所在的船的位置,在海战中属于先锋船,就像先锋官一般,带头在前面拼杀,因此此船上的将士,战斗力十分强。 海战排兵布阵也是一门学问,与陆战大不相同,苏澜清虽然是以陆战出名,但是对海战也有研究,他站在萧君默身旁,陪他一起耐心地了解这些战船的使用方法。 过后,战船缓缓离开岸边,进行海战演练,轰隆炮声响起,船载火炮投入海中,在远处炸出一片巨大的水花,苏澜清看的兴起,现下正在演练的是围阵,当敌人腹背受敌之时,己方士兵便可率船将其包围起来,令其无处可躲,从而获胜。 稍后又演练了如何突围,萧君默仔细看着,默默地在心中积累见识,身旁苏澜清耐心地给他解释着,两人一边看一边讨论着海战的技巧,萧君默沉吟,到时赵如海来袭,他便派澜清带领水军前去截住水路,自己陆路对阵赵如海,两边都不耽误。 船在海上缓缓行着,天气骤然变天,不知何时,抬头已处处乌云密布,伴随着低沉的雷声,一滴雨落到众人脸上,已是狂风暴雨之前奏! 钱良连忙通知众人进入船舱,准备返航,苏澜清与萧君默前脚刚进舱内,后脚便听轰隆一声,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至,苏澜清关上门,跟着萧君默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萧君默缓步深入,船舱里面很大,可以容纳多人不止,里头有一个可供观看的远镜,还有一张软榻。 从雍州到冀州的这段日子里,萧君默再也没能寻着机会和苏澜清独处,如今船舱中只有他们二人,他自然是心猿意马,迫不及待地将苏澜清扑倒在软榻上。 “你作甚?”苏澜清扭了扭身子,要挣脱他的桎梏,两只手却被压在脸侧,腿也被制住,动弹不得。 “外头雨好大,澜清,我很冷。”萧君默压在他身上,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颊,话虽这么说,却没有一点冷的模样。 苏澜清瞪他,轻哼一声,没有理会他的耍赖,挣扎着从他身下溜走,撑着软榻便要起身,腰间猝然绕上一双健臂,他失去重心往后倒,摔在萧君默的怀中,苏澜清无奈,拍了拍腰间的大掌,道:“别闹了,还在船上呢。” “你的意思是回去便可以闹么?”萧君默大笑,又道:“澜清,我们都这么多日没有独处了,你忍心看我孤单么?” 听他语气委屈,苏澜清顿时心软不动了,任由萧君默抱着他,蹭着他的颈窝,末了又吻住他的唇瓣,温柔纠缠。良久,他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将他推开一些,“够……够了……” 萧君默被推开,兴致却依旧不见,他忍了这么多天,只这一会儿怎么够?他俯身在他身上,双手碰到苏澜清胸口的硬物,愣了愣。 而苏澜清却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拿着手中的玉箫,一边喘气一边说:“你不是说你也会吹箫么?今日正好没有旁人,吹的不好也没人听得到,君默,给我看看你怎么吹的。”他本是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却没想挖了个火坑,自己主动地跳了进去。 萧君默挑眉,面上的表情似是在忍笑,他低头以鼻尖抵在苏澜清的鼻子上,和他眼对着眼,笑问:“澜清,你真要我吹么?” “少……少废话!你快些!”苏澜清急于摆脱眼下这种困境,想也不想地回答。 “那好,我要吹了,澜清,这可是你让我吹的,你千万别躲哦,躲了我也不让你逃。”萧君默揪了揪他的鼻尖,探身往下,手放在他的腰上。 苏澜清纳闷,吹箫就吹箫,他为何要躲?然下一刻,萧君默的动作令他大惊失色,他按住他的手,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你作甚?” “吹箫啊。”萧君默答得理所当然。 “啊!”苏澜清惊呼,看着萧君默的动作,他涨红了脸,不住地挣扎着。 然萧君默制住他的手脚不让他乱动,苏澜清莫名觉得大事不好,他拼命挣扎起来,带了些气愤:“君默,你别闹,我要生气了。” 萧君默轻笑,伸手捧住他的脸,啄了口他的唇瓣,语气温柔:“澜清,一会儿你便知道了,你不仅不会生气,还会很喜欢。”说着,他缓缓动作起来,紧扣着身下人的手指,不让他有任何机会逃开。 苏澜清瞬间软了身子,倒在榻上,他紧紧蹙眉,脑袋一片空白,眼前甚么都看不清楚,他猝然惊呼一声,浑身脱力,脸色红得像是要滴血。 萧君默起身,忍住自己心下熊熊燃烧的火焰,虽然他很想要了他,但这是在船上,不能胡来,于是他俯身在他唇上轻柔一吻,笑:“怎么了,不是你让我吹箫的么?” “你你你……谁让你那样了……”声音愈来愈小,苏澜清脸红的要爆开,原来萧君默所说的吹箫,竟是这个意思,虽然两人已经互通心意,但是萧君默从未对他做过亲吻拥抱以外的事情,苏澜清第一次知道,两人男子之间,原来还可以这么做。 萧君默欣赏着苏澜清的红脸,只觉浑身舒畅,戏谑地问:“澜清,喜欢吗?” 苏澜清本来已经好了许多的面色,腾地又涨红起来,他低着头,脑中不住地回想着方才的场景,脸上像火烧一样,“你……你不许再胡来……” “怎样才算是胡来?”萧君默唇边噙着自得的笑意,慢慢靠近苏澜清的脸,在他腰上捏了一把,见他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惊跳起来,萧君默朗声大笑,拉着他起来,柔声说:“我自有分寸,你以为我是那种不分场合的人么?我不会乱来的,我会等到你自己愿意把身子交给我。” 苏澜清不语,浑身热得厉害,连眼睛也不敢直视萧君默,船缓缓靠岸,他迫不及待地跑出去,与萧君默一同回到住处,关上门,他立刻要了一桶热水,总觉得身上很不舒服,迫切的要沐浴一番。 脱了衣衫进入浴桶中,苏澜清这才看到自己身上不一样的东西,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脸又烧红起来,只觉一桶热水将自己浑身的燥热越烧越高,他甩甩头,用布巾擦拭身体。 门被推开发出咯吱声响,苏澜清警惕起来,接着便听到萧君默的声音出现在屏风外头:“澜清,需要我帮你擦背么?” “不要,你不要进来!”苏澜清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他会进来,心中一阵着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等了许久只听到外头传来朗朗笑声,苏澜清郁闷,又被他骗了! 沐浴过后,苏澜清披好衣服走到外头,萧君默正等在那里,手中拿着干燥的布巾,裹上自己被水浸湿的黑发。他坐在床上,身后人细心地帮他拭去发丝上的水珠。 萧君默猝然俯下丨身搂住苏澜清,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又转过他的身子面朝自己,语气雀跃而笑意满满:“澜清,有你真是萧君默之幸。” 苏澜清愣了愣,脸色微红:“好端端的,说这些作甚?”话虽如此,唇边却是漾开了浅浅的笑意,满心愉悦。 第四十四章 .根深情种 第四十四章.根深情种 又是一月匆匆而过,此次微服私访之程也临近结束,游玩了最后一个地方,泰和帝便带着众人返程回宫。 在归程的途中,泰和帝为增强各位皇子的感情,特意举办了赛马,毫无疑问萧君默又夺得头筹,泰和帝与身旁皇后对视一眼,笑容满面。 回到宫中,安静的乾清宫落针可闻,萧君默忽而怀念起微服路上,大家凑在一起说笑谈天时的热闹,到了夜晚,他更觉寂寞,周边无人可陪伴,心念之人又在宫外将军府,偌大的宫殿,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萧君默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明月发呆。 越是根深情种,就越是觉得一刻也分离不得,萧君默孤枕难眠,闭上眼,脑子里满是苏澜清的模样,挥之不去。 而将军府上的苏澜清已是睡不着,转眼间萧君默的生辰便快要到了,这是两人坦白心意后的第一个生辰,他在想,送他些甚么才好。 说起来,萧君默作为太子甚么都不缺,任何用度都是顶好的,这礼物想要别出心裁,简直是难上加难。 苏澜清翻了个身,看到被自己解下来放在枕边的玉佩,那是去年萧君默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今年他又送了自己一把玄铁剑,既如此,他是不是也该亲手做些甚么,才比较有诚意。 苏澜清摸着手边的玉佩,温润的触感摸起来很舒服,听闻有一种白色的暖玉,若是日日挂在身上,对身体益处极大,苏澜清想着,不如他去寻两块暖玉来,亲手制成玉佩挂在胸口,倒也不错。 翌日清早,苏澜清起身赶往京城中的玉器铺子,寻了好多家才买到成色极好的,不过这些暖玉都尚未打磨,故苏澜清又买了几把专用的小刀,带回府中准备动工。 面对两块原始的玉,苏澜清不知从何处下手,便拿来自己的玉佩对照着,小心地削出一个大致的模样,掸去四周落下的碎玉。 过了几个时辰,两块玉佩的大致形状便出来了,等彻底完工,只需在上面刻上花纹便好,苏澜清松了口气,站起身休息一会儿,便听门外如月禀告,萧君默来了。 他慌忙将玉佩等物藏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若无其事地出去迎接,萧君默站在院中等他,他走到他面前,和他并肩往花园走。 “澜清,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了。”萧君默有意无意地提起。 “我知道的。” “父皇会给我举办宴会,但我……”话到这,萧君默顿了顿,转身抱住苏澜清,道:“我更想和你一起过。” 苏澜清双手回拥他,萧君默身为北狄的太子,生辰是多么重要的日子,自然不可能只与他一个人度过,他想了想,说:“不如提前一日罢,只有我们二人的生辰,好不好?” 萧君默断然不会拒绝,对即将到来的那日更是充满期待,他收紧怀抱,凑到怀中人的耳边,语气暧昧:“澜清,我不要甚么礼物,你把自己送给我就可以了。”言下之意,已十分明显。 苏澜清一愣,耳垂被含住轻柔舔舐,脸颊泛上薄薄的晕红,他眨眨眼,小声嘀咕:“胡……胡说甚么……”话虽如此,心里却想的是,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只不过两人都是男子,他…… 到了花园里,两人又温存了会儿,萧君默便被泰和帝召回去,苏澜清回到屋中,从抽屉里拿出暖玉与小刀,继续雕刻。 两日后玉佩完全成型,眼看着明日便是萧君默的生辰,苏澜清心中急切,下手也快了不少,他本想在两块玉佩上刻上些好看的花纹,但明日便是极限,显然是来不及的,想了想,苏澜清决定将二人的名字刻在上头,更有意义。 萧君默取默字,他自己则取清字,这两个字笔画都不少,刻起来十分麻烦,苏澜清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瞧见外头天色已暗,心中叹息,今晚看来得熬夜了。 深夜,一块玉佩堪堪刻完,还有一块尚未开始,苏澜清动了动手指,只觉刻两块玉佩,比上战场打仗还累,门外如月送了杯热茶进来,劝道:“将军,夜深了该歇息了。” “你去休息罢,不用管我。”苏澜清头也不抬,眼看着还有三个时辰天便要亮了,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他迅速地取过另一块玉佩,用小刀在上面刻字,才刻了一划,许是手中一直屈着僵硬了,手下力道没控制好,一个用力,锋利的小刀划破指腹,鲜血涌出。 “呀,将军您受伤了!”正在掩门准备出去的如月一眼瞧见,推开门进来,取来药箱在苏澜清身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帮他止住手指上的血,洒上药粉细心包扎。 “好了,只是小伤罢了,不碍事,你下去罢。”苏澜清收回手,用帕子将暖玉上的血迹小心地擦去,继续刻。 如月收好药箱,缓缓退出门外,屋内一灯如豆,温暖的烛火透过窗纸,将人映得影影绰绰,如月叹声,他家将军如此好,太子殿下可不能负了他啊。 后半夜缓慢而至,最后一划落下,两块玉佩终于完全刻好,苏澜清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呵欠从唇边流出,他站起身,将两块玉佩摆在一起。 桌子上,两块暖玉被刻成一样的形状,每块玉佩上都刻着一个字,一块是默,一块是清,苏澜清满意地取来一个精致的盒子,将两块玉佩小心翼翼地放进去,这才放心地去休息。 躺在床上,苏澜清想着萧君默说的那句话,不如,就趁这次机会……脸色一红,苏澜清盖被睡觉。 许是睡的太晚,这一觉苏澜清没能准时醒来,当他睁开眼时,看到萧君默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登时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的迷糊醒了一大半。 “舍得醒了?”萧君默忍笑,他一来便发现,一向起得很早的澜清,今日竟然他来了都还未起身,他便索性坐在他的床边等他醒来。 “君默到外面等我罢,我洗漱一下马上出来。”苏澜清一瞧外头,竟然已经日上三竿,他脸上有些尴尬,没想竟睡到这么晚。 萧君默依言出去,在院子里等待,一盏茶后,苏澜清从屋内出来,他迎上去,笑问:“澜清,有没有我的礼物?” “有。”说到这个,苏澜清就觉得高兴,又带点忐忑,萧君默甚么没有,这样简单的礼物,他会喜欢么? 两人到了屋中,苏澜清从抽屉里拿出盒子,手指一阵刺痛,他眼神微变,猝然想起这一处伤,不能让萧君默看到,于是他换了一只手拿盒子,受伤的手指掩在宽大的衣袖下。 他将盒子递到萧君默的面前,示意他打开看看,心里紧张万分。 萧君默接过盒子轻轻打开,里头静静地躺着两块润白的玉佩,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暖玉,有活血暖身之功效,两块玉的中间都刻着一个字,一看便知代表了他们二人的名字,萧君默大喜,拿着玉佩爱不释手,“澜清,这是你自己做的么?”玉佩虽然光滑,但打磨明显是人为的,故萧君默如此猜测。 苏澜清轻轻点头,下意识的将手指藏得更深。 萧君默放下玉佩,将苏澜清纳入怀中,他亲昵地蹭他的鼻尖,抓住他的手想放到唇边亲吻,却见苏澜清猛地一缩,他纳闷,不由分说地抓过来一看,愣住。 “这是……”纤长的手指上,纱布已经脱落,一道微深的划痕在指腹上突显,周边还有些许血迹,萧君默只觉心骤然被揪紧,无法呼吸,如今的他,哪怕苏澜清只是受了一点点小伤,都会觉得心疼不已。 “没大碍的,已经好了。”苏澜清抬眸看他,想抽回手指,却被紧紧攥住。 萧君默心痛,怪不得今日睡到这么晚才醒,定是昨晚一直没睡,在刻这两块玉佩罢?这手指上的划痕,也是刻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罢?他萧君默何德何能,让苏澜清待他如此之好?这样的他,焉有不珍惜的道理? 他取来药箱,重新给苏澜清手上的伤处包扎一次,末了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又将玉佩攥在手心里,让暖玉带上两人掌心的温度,“谢谢你澜清,我很喜欢。” 萧君默将刻有清字的玉佩挂在自己的胸口,又将另一块给苏澜清挂上,暖玉贴在胸口,温润的触感一如眼前的人,萧君默再度拥抱苏澜清,觉得怎么也抱不够。 “我去给你下面。”苏澜清早就想好了,生辰这日,他亲自给萧君默下一碗长寿面,再去醉仙楼买两坛好酒与配菜来。 到了厨房,下面的食材一应俱全,苏澜清挽起袖子开始下面,不多时捧出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放在桌子上,醉仙楼的酒菜也送到,他拉着萧君默在桌椅边坐下,递给他一双箸。 看着萧君默吃的很香,苏澜清心里高兴,连带着酒也喝了不少,俗话说酒壮人胆,一坛酒下肚,苏澜清觉着胆子大了些,便拉住萧君默的手,犹豫了半天才说:“其实,我还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甚么?” 苏澜清抿唇,带萧君默来到床边,又掩上所有门窗,屋内顿时暗下来,他坐在床上,主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有个礼物想送给你,嗯,之前你说的……如你所愿。”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脸红红地递过去。 一开始萧君默还没懂甚么意思,在打开他递过来的盒子后,他恍然大悟,抓住面前人的双臂,激动地问:“澜清,你是说,你答应我了?” 苏澜清脸颊更红,双臂被抓得有些疼,半晌他抬头看萧君默激动的眼神,勾起唇角轻轻点头,“嗯。” 萧君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狂喜,愿望实现了,他反而没那般急迫,他拉着苏澜清倒在床上,将床帐放下来,双手撑在他的身侧,抓住他的双手,两人十指紧扣,他低头凝视着苏澜清清澄如水的眼睛,下丨身渐渐有了反应,声音也愈发暗哑:“澜清,你真的想好了么?”一旦他开始了,可不会半途停下。 两人身体紧贴,萧君默下丨身的反应他都能感受到,抵在腿侧的硬物有愈发滚烫的趋势,苏澜清脸红似血,身上人深邃的眸子仿佛一潭深泉将他吸进去,他闭了闭眼,抬起头在萧君默的唇上啄吻一口,双手向下,紧紧地抱住他,“君默,生辰快乐。我……我想好了,来罢。” 萧君默眼神温柔而炙热,鼻间呼出一口热气,紧接着深深地吻了下去。 第四十五章 .恶疾入宫 第四十五章.恶疾入宫 苏澜清的第一次,萧君默极尽温柔,尽量不让他觉得痛,事后,他要了一桶热水,亲自抱他的澜清去沐浴,给他拭去身上的浊液。 苏澜清浑浑噩噩地醒来,全身被热水包围着,舒服得他不想从浴桶中起来,他低头一看,身上满是爱丨欲过后的痕迹,四肢像是要散架了一般,腰酸痛得直不起来,身后某处更是火辣辣的痛,他的脑中浮现萧君默进来他的身体时的场景,不知是水太热了,还是甚么原因,脸颊烧红得愈发厉害。 萧君默从不远处走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甚么衣服都没穿,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惹得萧君默失笑,忍不住调侃:“澜清,浑身上下都被我看过了摸过了,还尴尬这一时么?” “胡说甚么。”苏澜清趴在浴桶边,不好意思地抬眼看萧君默,他慢慢放松下来,任由萧君默给他清洗。 一盏茶过后,萧君默把苏澜清从浴桶中抱出来,擦干水珠套上亵衣,让他背朝上趴在床上。他从一旁拿来一盒软膏,今日这喜悦来的匆忙,也没准备甚么,幸好方才让影卫飞奔去药铺买来药膏,萧君默想着,打开瓶盖,想褪床上人的亵裤。 苏澜清扭头,想挣扎却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亵裤被缓缓褪下,他感觉到萧君默的手指探入他身后的□□,软膏抹在四周,缓解了疼痛,他将脸埋在双臂之中,恨不得找个地洞挖开钻进去。 “澜清,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谢谢你。”上完药,萧君默俯身将苏澜清抱到怀中,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他等这一日等了好久,终于得偿所愿,他低头亲吻怀中人微肿的双唇,内心如一滩春水泛开。 天知道他多想留下来陪澜清,但是明日便是他的生辰宴,今夜他没有理由不回宫,萧君默抱着苏澜清不想放手,脸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不舍地说:“澜清,明日晚些入宫罢,别累着自己。” 苏澜清心知他在说明日泰和帝举办的生辰宴,便点了点头,他们能有这样一个安静的生辰,已然满足。他勉力抱住萧君默,靠在他的胸口,聆听那沉稳的心跳,只要他在身边,就很安心。 过了酉时,萧君默不得不回宫,两人温存了一阵,才依依不舍地分别,他仔细交代如月好生照顾苏澜清,这才起身出门,床上的苏澜清目送萧君默离去,眼含眷恋。 若能一直这样安稳地幸福下去便好,他已知足。苏澜清唇角噙着柔软的笑,满足地闭上眼睛。 翌日午后,苏澜清入宫赴宴,身上酸痛依旧,他坐在离萧君默不远的地方,目光一刻也不离开他的身上,偶然交汇之时,两人都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温柔。苏澜清笑开,心里默默地祝贺他生辰快乐。一场生辰宴,众臣欢聚一堂,普天同庆。 两年匆匆而逝,转眼间便是泰和第三十二年。 又是一日早朝,泰和帝正在听臣子们禀告最近的事宜,忽然有宫女闯进来,泰和帝定睛一看,那分明是皇后的随身宫女雨柔,他抬手让众人安静,听雨柔说话,只听雨柔急声说:“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晕倒了!” 泰和帝大惊失色,连忙下了早朝去看望皇后,到了殿中,御医们已经看过一轮,他冲过去将皇后搂入怀中,转头质问:“皇后这是怎么了,你们谁能给朕一个解释?” 几名御医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道:“皇上息怒,臣等必将竭尽全力为皇后娘娘看诊。” “一群废物!都滚出去。”泰和帝瞪眼,殿中顿时只剩下他与皇后二人,他抱着皇后,耐心地等她醒来,半晌怀中人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婉莹,你觉得如何?” 皇后从迷糊中清醒,看到泰和帝的面容,便笑了笑,回答:“妾身无事,让皇上担心了。”她只记得自己尚在看书,突然眼前一黑,便甚么都不记得了。 “朕怎能不担心?”皇后的苏醒令泰和帝既担忧又心疼,不由得紧了紧怀抱。 “妾身只是累着了,倒让皇上担心了,是妾身的罪过。”皇后从泰和帝的怀中起来,靠在他的肩膀上,素手握着他的手掌,笑容温婉。最近不知怎么了,总容易觉得累,但查又查不出甚么病症。 此消息很快传到萧君默的耳中,他登时来看望皇后,见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心里免不了担心,责令御医定要查出缘由。 出了凤华殿,萧君默坐上马车,车子徐徐来到将军府门外,他从车上跳下来,走入府中,自从两年前他与澜清那一次色授魂与之后,两人的关系更是密不可分,昨日他来到这里,忍不住又要了他一次,担心他的身子,今日便过来看看。 苏澜清此刻正倚在床上看书,身后还是很疼,是无论做多少次都适应不了的,他看了会儿又换了个姿势,总觉得怎么坐都很不舒服,恨不得一整日都躺着。 “好些了么?”萧君默匆匆进来,拉着苏澜清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抽过他手中的书放在一旁,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还不都是因为你。”苏澜清小声嘟囔,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 萧君默摸摸鼻子,轻笑出声,“对了,听闻今日母后晕倒了,我担心她的身体。”他想了想,还是将事情告诉澜清,他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像是有甚么大事即将要发生一般。 “不要紧罢?”苏澜清闻言抬头。 萧君默摇摇头,继续道:“御医尚未查出来是何病症。” “应当不会有甚么事,皇后娘娘身体一向很好,你也别太担心,放宽心些。”苏澜清直起身体,一动身后秘处便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他轻轻嘶了一声,换了个姿势靠好。 “还是很疼么?”萧君默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连忙扶着他躺下来,又取来上好的药膏,要褪去他的亵裤重新上药。 “不必了,昨日不是已经上过药了。”苏澜清脸色一红,推开他伸过来的手。 “这药要日日上才好得快,让我瞧瞧。”萧君默正色,褪下他的亵裤仔细查看了身后的伤处,仔仔细细地上了药,才放心地把人捞到怀里,细密地亲吻他的脸颊。 眼神落在床顶,萧君默心中叹息,虽然有澜清安慰,但他的直觉觉得,巨大的变故,大抵很快便要来了。 深夜,泰和帝宿在皇后的寝殿,睡着睡着忽觉周身很热,他辗转醒来,猛然发现身旁皇后竟然浑身滚烫,他推了推她的身体,不见醒来,不由得带上急色:“婉莹!婉莹你醒醒!来人,传御医!” 一刻钟后御医匆匆忙忙赶到,诊脉的诊脉,煎药的煎药,弄到很晚才离开,泰和帝一直没有睡觉,守在皇后身旁寸步不离,连药汁都是亲自喂入她的口中,不假他人之手。 到了清晨,皇后的高热才稍稍退了些下去,泰和帝自觉无心上朝,便让人去通知大臣们,今日早朝取消,皇后尚在病着,他不能离开。 一直到午后,皇后都昏昏沉沉地睡着没有醒来,额上的高热更是反反复复,好不容易退下来了些,不多时又烧了回去,还伴随着时不时的寒颤,着实让泰和帝一阵心忧。 累了一整日,泰和帝靠在床沿小憩一会儿,再度醒来已是深夜,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准备给皇后掖一掖被角,忽然发现她白皙的脖颈上,冒出几颗突兀的痘痘,他连忙传来御医,不看不知道,得知真相后的泰和帝险些当场厥过去,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几颗痘痘,竟然是—— 天花! 天花素来被誉为最难治的病症之一,只要染上了,十有*都救不回来,泰和帝顿觉心中如有刀子狠狠划过,鲜血溢满心房,令他痛不欲生。 泰和帝当即封锁了凤华殿,不让任何消息传出去,所有御医都留在殿中替皇后瞧病,宫人们也只许进不许出,有任何胆敢嚼舌根者,杀无赦。皇后的一切用度用过便焚烧,任何接触过的人包括自己,都要做精细的消毒,每次泰和帝探望皇后之后,便将其穿过的衣服全部焚烧,隔离病菌。 皇后重病,他无心政事,但朝政不可荒废,故泰和帝一边应付政事,一边在殿中陪皇后。茶杯被摔在地上,溅开一地碎瓷,泰和帝大怒:“朕来这儿不是要听你们这些蠢材说这些的!无论如何都要治好皇后,若是治不好她,你们统统给她去陪葬!” 御医们连连点头称是,泰和帝焦急地在殿中走来走去,双手背在身后,一筹莫展,好不容易等到皇后醒了,他推开众人冲过去,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问:“婉莹,你觉得如何?” “皇上不必担心,妾身无碍的。”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皇后靠在泰和帝的怀中,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连勉强抬手都做不到。 “朕知道你会没事的,你好好休息。”泰和帝小心地扶着她躺下,为她掖好被角,又一次不眠地守在她的床边,翌日早晨,皇后再度高烧,烧得整个人神志不清,口中时而胡言乱语,泰和帝心忧万分,再度罢免了早朝。 前几日臣子们还听闻,是皇后病了故皇上不愿上朝,但连续多日不早朝,众臣不由得心生焦急,适逢南梁府河口决堤,堤坝被冲毁,造成百年一遇的洪灾,众臣极力上奏要求泰和帝出来解决,泰和帝心忧皇后,匆匆出来处理一番后又回去看望皇后。 安稳了数年的北狄国,终于在皇后的重病中,迎来了变数。 第四十六章 .无心朝政 第四十六章.无心朝政 前几日皇后尚能苏醒一小会儿,有力气和泰和帝说上几句话,到了后来,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能够醒着的时间所剩无几。 泰和帝震怒,狠狠斥责一群御医,但皇后的病症还是没有任何好转,这一日,皇后久久才转醒,泰和帝将她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给她喂了些水。 “皇上,妾身睡了多久?”皇后浑身无力地靠在泰和帝的怀中,连动一动手指都没有力气,她只觉得身上犹如火烧一般,热的难受,但是又禁不住打寒颤。 “好久了,所以你不能再睡下去了,陪朕说说话可好?”泰和帝尽力压制着自己快要颤抖的声音,不让怀中皇后听出来有任何一丝异常,他并未告诉她,她得的是天花,他的皇后只是生了场小病,要不了多久便能好起来,再陪他一起赏花说话。 “好,妾身不睡了。”皇后勉力笑了笑,又问:“不过妾身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多日还未痊愈,妾身还想着,要亲自给皇上做香糕吃呢。” 泰和帝听得几乎快要落泪,他紧攥双拳,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故作平静道:“就是因为你老想着给朕做香糕,所以累坏了自己,这不,生大病了罢?所以趁这次机会好好养着,香糕错过了时机,来年再做也是一样的。” “好。”皇后幽幽叹息,又道:“皇上,妾身身上汗水粘腻,好生难受,能否让妾身沐浴一番,再来陪皇上说话?” 泰和帝自然是拒绝的,若是让她去沐浴,不就让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痘痘?故其断然不答应,只让几名贴身侍女进来服侍其擦擦身,缓解身上的不适。 趁泰和帝出门之际,皇后直起身子,问:“雨柔,你如实回答本宫,本宫究竟生了甚么病?”若只是小病,为何她这么多日都没有痊愈,并且泰和帝明显不愿意多说,怕是不想让她知道真相罢? “娘娘多虑了,娘娘只是偶感风寒,不必担心。”雨柔得过泰和帝的特意叮嘱,自然知道不能泄露一分一毫,连表情也未松动。 岂知她越是如此,皇后心里便越是怀疑,趁雨柔出去,她指着另一人,用尽所有力气说道:“去,给本宫拿镜子来!” 宫女哆哆嗦嗦,犹豫了良久终是害怕触怒她,拿来了一面铜镜。皇后接过端在面前一看,刹那间明白了为何泰和帝不愿意告诉自己真相,也明白了为何他不让自己去沐浴,分明是怕她发现啊。 只见那细腻的脖颈、白皙的脸上,赫然处处是痘痘,破坏了原本秀雅的面容,伴随着自己这些日子的症状,皇后骤然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偶然风寒,而是得了—— 天花。 铜镜摔在地上,碎片散了满地,泰和帝正巧进来,她转头看他,泪眼朦胧。 泰和帝一看地上的铜镜,便明白她是甚么都知道了,千瞒万瞒,还是没能瞒住,一名宫女哭着跪在他的脚边,不住地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不是故意要给娘娘看的!” “你起来,下去罢。”泰和帝忽然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连往前走一步,都需要竭尽全力,他知道皇后的性子执拗,怕是她逼着这宫女给她镜子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早晚要让她知道。 泰和帝走到床边,将哭得梨花带雨的皇后搂入怀中,然被她推开,皇后颤抖着身子,泪如雨下:“皇上,妾身得了不治之症,请皇上离妾身远一些,免得传染了皇上。” “说的甚么胡话?”泰和帝心中大恸,将皇后搂得更紧,“朕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婉莹不必担心。” “妾身相信皇上。”本就容易疲惫,加上大哭了一场,皇后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泰和帝扶着她躺下,目光悠悠落在她布满痘痘的脖颈和脸颊上,胸中猝然一番酸涩,几欲落下泪来。 泰和帝无心朝政,一心想要治好皇后,然宫中御医个个不顶用,他想到有一座佛寺据说祈福很灵验,便想着出宫去给皇后念经祈福。 萧君默也在陪同之列,当他得知母后得的是天花后,心里的震惊与哀痛不少于泰和帝任何一分,两人来到佛寺潜心祈福,他转头看身旁的父皇,握住他的手认真道:“父皇别太担心,母后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朕心里有数。”泰和帝目光落在萧君默身上,意味深长。 从佛寺回来,宫女急急跑来,说皇后高热不退,泰和帝匆忙赶过去,震怒之下险些赐死一群御医,接下来的几日,皇后的情况急转直下,原本还能醒些时候,如今却一直昏迷不醒,佛寺的祈福并没有带来甚么作用,皇后的病愈发严重了。 泰和帝彻底不理朝政,任何臣子来找,都不予接见,两日后臣子们无奈,硬是要闯进来,泰和帝正在给皇后掖被角,他起身走到外面,面对一群臣子,长叹一声道:“从今日起,所有政事全权交给太子,各位爱卿请回罢。” 于是萧君默便接下了处理各种政务的重任,每日忙得焦头烂额,连去一趟将军府和苏澜清说一声的空闲都没有。 这一日,丞相来寻他商议南梁府河口决堤的事情,萧君默想了想,决定派工部几人亲自前往南梁府,修复河口,筑造大坝,安抚灾民。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南梁府的事情,丞相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的病,好些没有?” 萧君默心知他是想从自己这里套口风,自然不会告诉他,只草草打发一番,继续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 苏澜清在将军府中待了几日,萧君默都没有过来,心里疑惑,便寻了个理由自己入宫去找他,这才得知泰和帝将所有的政务都全权交给他处理,此刻怕是忙得没有空来见他罢?苏澜清自觉理解,便在乾清宫外等着,也没让宫人进去通传。 之前来的时候一直没有去注意,乾清宫的一切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儿时的记忆尚停留在苏澜清的脑海当中,和萧君默的玩耍,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一眨眼,他们便长大了。 苏澜清嘴角噙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在花园中随便走走,这一走倒是勾出不少的回忆。还记得那一片草丛,他们二人在上面踢过球,那一颗大树,两人也爬上去玩耍过,一草一木,都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历历在目。 到了花园中的小湖,苏澜清站在湖边,想起他与萧君默在这里喂过鱼,那时的两人还小,玩心上来便忘了自己在何处,自己更是一不小心险些让萧君默掉到湖里去,因此一回家便挨了父亲一顿打。 想到父亲,苏澜清唇角笑意敛起,低低的哀愁遍布脸上,父亲离开好久了,自从那一回在塞北的战场上牺牲,他又回了京城,便再也不得机会回去看看,不知父亲是否会寂寞,不过那么多兄弟在那儿陪着他,他应当是高兴的罢。父亲曾说过,死也要留在这一片土地上,倒是一语成谶。 苏澜清赶走回忆,回到乾清宫门前,萧君默还未出来,他也不急,就那么站着耐心等待,直到天色微微暗下来,熟悉的身影才从里头踏出来。 “澜清?你怎么在这儿等着,来多久了?”萧君默惊讶,大步走到苏澜清面前,责备身旁的宫人:“他来了怎么也不通传?” “是我让他们别说的,听说你在处理政事,应当忙得很,我怕打扰你。”苏澜清递了个眼神给宫人,让他快些离开,自己和萧君默转身往花园走。 “你要来,永远都不是打扰我。”若是自己知道苏澜清在外等着他,定会让他进来等着,好歹能陪他说说话。两人到了花园中,寻了处椅子坐下,宫人端上两杯热茶,放在桌上。 “皇后娘娘的病,好些了么?”苏澜清低声问,看泰和帝把政事都交给了萧君默处理,也不上朝,怕是要出大事了。 他和萧君默想的一样,他喟然长叹,握着苏澜清的手,用指腹缓慢摩挲,半晌才道:“澜清,我不知该如何和你说,母后她怕是……不太好。” 苏澜清讶异,反握他的手给他安慰,“君默,都会过去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不,我很担心。”萧君默低着头,月光洒在他身上,引出一身孤寂,想了好久,他才开口,决定把事情告诉苏澜清,“母后她得的是……天花。” 苏澜清浑身一震,思绪停滞片刻无法转动,张着嘴良久才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震惊道:“天……天花?”天花何人不知,一旦染上,没几个人能救得回来,如此温婉贤淑的皇后,为何会染上这种病? 萧君默点点头,一言不发。 得知了真相,苏澜清不知该如何安慰萧君默,思虑了会儿才说:“皇后娘娘洪福齐天,定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她。” “我相信的。”萧君默转身将苏澜清拥在胸前,双臂越收越紧,他总觉得心里很不安,他抱着苏澜清,埋首在他肩窝里,闷闷道:“澜清,你要一直陪着我。” “好,我会的。”苏澜清拍了拍萧君默的后背,回抱着他,不论发生甚么事,他都会陪在萧君默的身边,不离不弃。 第四十七章 .皇后濒死 第四十七章.皇后濒死 苏澜清离开之后,萧君默想了想,来到凤华殿外,想要探望皇后,等了许久才被允许进入,殿中药香缭绕,安静的落针可闻。 他来的时机正好,皇后昏睡了多日,难得清醒一会儿,萧君默快步走进去,坐在床边,急切地问道:“母后,你觉得好些了么?” “不用担心,我这不是醒来了,和你说话么。”皇后这会儿精神正好,她温柔地笑着,浑身的疲惫在看到萧君默的这一刻消失殆尽。 萧君默和泰和帝对视一眼,从他眸中看出皇后的情况并不太好,他强颜欢笑,点头赞同皇后的话,“母后身体一向很好,自然是长命百岁的,母后好好养病,父皇和儿臣可等着您亲手做的香糕呢。” “好。”皇后笑得开心,说了没一会儿话,泰和帝心疼她,便让她继续休息。皇后闭上眼,又睡了过去,萧君默跟着泰和帝出门,沿着小径慢慢往前走,两人都不说话。 到了一座宫殿面前,萧君默抬头,他们竟是到了祠堂,他疑惑地跟着泰和帝进去,在祠堂中央的两块蒲团上跪下。 不明白泰和帝的用意,萧君默跟着跪拜了列祖列宗,才转头看他,问:“父皇是在求各位祖宗保佑母后平安么?” “算是罢。”泰和帝叹息,前几日他就在想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如今也是时候和萧君默说了,他沉吟片刻,沉声说:“君默,你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需要父皇保护的孩童,如今的你能文能武,做出的不少成绩都让父皇十分满意。” 萧君默蹙眉,不明白泰和帝这是甚么意思。 泰和帝顿了顿,继续道:“你从小就是最优秀的,父皇也竭尽全力培养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让你成为一个优秀的君主。父皇不是个好皇帝,你的母后病了,父皇无心朝政,便把所有的政务都交给了你,希望你能够好好处理,这些事情,总归有一日都是要交给你的。” 萧君默登时有种奇怪的感觉,心倏地被揪紧。 “你的才能胜于其他几位兄弟,父皇都是看在眼里的,今日父皇带你来这里,也是要列祖列宗共同见证,君默,父皇有句话要问你。”泰和帝肃容,目光落在萧君默身上,一字一句道:“你有没有信心做好这个皇帝,完成父皇没能做到的事情,让北狄发展得更为强大?” 话音刚落,萧君默睁大双眸,不可置信,他惊讶得不是泰和帝会对他说这番话,而是说这话的时间,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一年。 上一世泰和帝禅位的原因是生了重病,没想到这一世成了皇后得了天花,父皇在这时对自己说禅位,言下之意是母后若是没了,他便要随母后去了么?! “父皇,您……” “别乱想,朕只是觉得太累了。”泰和帝重重叹了口气,侧过身面对着烛火,眼神不定,“朕这一生,陪伴皇后的时间太少,好不容易国家安定了几年,想要好好陪陪她,她却生了这般重病。君默,身为皇帝身不由己,越是坐在高位上,每日活的越是艰辛,君默,等你做了皇帝,便会理解这种痛苦了。” 萧君默自然是能够理解的,他时刻不忘上一世苏澜清是怎么死的,他沉默,低声安慰:“父皇放宽心些,御医定能想到办法治好母后的。” “朕自是希望如此,总之,君默你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这北狄的江山,迟早有一日,朕会交到你的手上。”泰和帝起身,高大的背影看起来万分孤寂。 萧君默跟在后头慢慢走出去,提前一年面临即位,他想到前世他刚登基不久,赵如海便起兵造反,这一世既然知道他会如此做,定是要早些开始准备的。 萧君默来到将军府,这等重要之事,必须要和澜清商议,到了府内,明亮的烛火将屋里头的人映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萧君默推开门,看到灯下颀长人影,两人相视一笑,他只觉心里安静而平稳,只要有这人在,任何变故,他都能坦然面对。 两人来到屋顶,并肩坐在一起,萧君默缄默良久,将泰和帝与他说的话都告诉苏澜清,从对方的眼里看到震惊。 “那赵如海……” “没错,赵如海应当也会提前造反,时机一旦错过便不再来,这一世我们一定要提前准备,防患于未然,打他赵如海一个落花流水!”萧君默握拳,踌躇满志。 “好,我会全力支持你的。”苏澜清点头,前世赵如海害他与萧君默产生误会,害他含怨而死,这些仇,定然是要报的! “我知道你会陪着我。”萧君默让身旁人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右臂搭在他的腰上,“澜清,这一世我还能拥有你,真是人生幸事。” “我也是。”苏澜清回以微笑,抓住他的手,两手紧握。 几日后,皇后还是经常昏睡着,而身上的痘痘也越来越多,她时常觉得自己头晕眼花,喉咙痛得几乎要烧着冒出烟来,眼前甚么都看不清楚,直至某一日。 这一日皇后悠悠醒来,身旁泰和帝扶着她坐起,给她喂了些水,如今她吃甚么都十分困难,只能喝一些流食。 用了些热粥,皇后靠在泰和帝宽阔的怀抱中,不经意问了一句:“皇上,为何天黑了还不点灯?” 此言一出,震惊泰和帝,他不敢置信地伸手在皇后眼前晃了晃,怀中人并没有甚么反应,听御医说,天花到了后期会出现失明的症状,没想到他还没把她看够,她却已经再也看不到他。 痛苦的嘶吼压抑在喉咙中,泰和帝让人传御医进来,证实了皇后的确是失明了,愈来愈多的症状出现在她的身上,而他却无能为力,泰和帝震怒,当即踢倒了一名御医,积压多日的怒气发泄出来,命人将其拖下去砍头,他眼圈泛红,厉声喝道:“若是治不好皇后,你们的下场就和他一样!” 一群御医哆哆嗦嗦地上前来替皇后看诊,却只能暂时稳定皇后的病情,无法根治,泰和帝站在一旁干着急,等御医离开了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坐在床边。 “皇上,妾身是不是瞎了?”皇后哽咽道,摸索着伸手握住泰和帝的手,心里放心下来。 “不会的,会治好的,你摸摸朕。”泰和帝颤抖着握住皇后的手,让她贴在自己的脸上。 “皇上,妾身好怕再也看不见您了。”皇后委屈地哭起来,现在是瞎了,那以后呢,是否有朝一日,这眼睛闭上便再也睁不开了? “别胡说,你会没事的。”泰和帝不敢去想那可能发生的事,只是不停地安慰自己,天花虽然可怕,但熬过来的人比比皆是,上天赐他温柔贤淑的皇后,不会这么快便要了她的命去的。 又安慰了会儿,皇后睡着,泰和帝起身出去,换下一身衣服,让宫人拿去烧掉,这些日子他为了能陪在皇后身边,衣服烧了不少,所谓预防的药也喝了不少,他甚至想过,若是自己不幸被传染,那索性跟着皇后去了得了。泰和帝闭了闭酸涩的眼睛,走到御花园中,走了几步,他转头对不远处道:“出来罢。” “父皇,母后的事,儿臣都听说了。”萧君默心里哀痛,走在他的身旁,“不如父皇试试打开宫门,广纳天下良医,好的大夫,不一定都在宫中。” 泰和帝脚步倏地停下,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长久无神的眸中闪现难得的光彩:“你说的有理。”他受到了启发,当即下令,命人张贴皇榜,广纳天下良医,只要能治好皇后,重重有赏。 翌日起,一波又一波大夫入宫为皇后看诊,但无一不是摇头而归,泰和帝怀着希望,最终渐渐变为失望,他的眸色黯淡下来,脚下如有千斤重。 其中一人跪在地上,拿余光偷瞄着泰和帝,犹豫了很久,大着胆子道:“皇上,民间有种给牛吃的草,名为芨芨草,一些患了天花的穷苦孩子将此草煎成药喝了,病症有所好转,草民想着,皇后娘娘福大命大,说不定可以试上一试。” 泰和帝皱眉,虽然忌讳芨芨草是牲畜所食,但为了皇后能够好起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他让这名大夫带着宫女到宫外取药,送入宫中。 苦涩的药汁被端进来,泰和帝亲自扶起皇后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瓷勺递到她的唇边,顺着脸颊流下来,泰和帝无奈,想尽办法给她灌进去。 入了夜,一群御医战战兢兢地在外等着,皇后的高热稍稍退了些,人也清醒过来,他大喜,当即命人赏了那大夫,又抱着皇后在怀中,喂了她一些水。 “真好,我真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心爱之人就在身旁,皇后依偎着他,唇边浮上知足的微笑。 “老天保佑你,会好起来的。”泰和帝高兴得不知说些甚么才好,只是紧了紧怀抱。 “皇上,妾身变丑了,不好看了。”皇后想到镜中那张布满痘痘的面容,温热的眼泪润满眼眶。 “怎么会,朕的皇后永远美丽。”泰和帝抱紧他,故作轻松地安慰。趁着皇后难得的清醒,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过去了大半个月里,他从未像今日这般高兴过。 然而命运并未真的眷顾两人,就在皇后清醒的第二日晚上,她再度发起高烧,病状迅速恶化,喂了多碗的芨芨草,也未能让她清醒过来。 泰和帝几近奔溃。 第四十八章 .失魂落魄 第四十八章.失魂落魄 夜深人静,殿中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泰和帝坐在床边,低头凝视着皇后柔美的睡颜,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 床上人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皇后抬眸看泰和帝,唇边轻勾起一抹小小的弧度,病了这么多日,她只有今日醒来觉得自己浑身轻松,似是没有生病一般,她自知自己时日无多,该说的话,都要趁早说出口才好。 她缓缓依入泰和帝的怀中,抓住他的手贴在脸颊边,柔声问:“景恒,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么?” 景恒是泰和帝的表字。 泰和帝抱紧她,用力点头,他怎会不记得呢?他与婉莹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是北狄的太子,而她是老丞相家的嫡女,在丞相府上,两人第一次打了照面,便给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好感。 到了后来便是水到渠成的再次见面,两人互相产生感情,到了适婚年龄,他的父皇便为两人赐了婚,在那个天高云淡的美好日子,他正式迎娶这名温婉的女子过门。 转眼间数年过去,他们都不再年轻,但是感情还是像一开始那般好,虽然他是皇帝需要开枝散叶,娶了一些女子扩充后宫,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最宠爱的,还是这个贤淑的皇后。他的婉莹从不与人争宠,默默地分担他的高兴与忧愁,他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上如此好的女子了。 “景恒,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送你的荷包你还留着么?”皇后睁着无神的双眼,笑意却是十分温柔的,“若你下辈子还能见到我,一定要立刻认出我,好不好?” 泰和帝手指一顿,霎时明白过来,他道是她今日为何精神那般好,能够说这么多话来,他以为是她的病稍稍好了一些,没想到,竟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她这分明是在交代遗言罢?泰和帝一阵心痛,哽咽道:“朕都记得了,只要你好起来。” 皇后笑容渐渐黯淡,她怕是好不了了,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今日突然有使不完的力气开口说话,怕也不是甚么好事,她苦笑,抓紧他的手:“景恒,你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婉莹,你快些好起来,今年的香糕,你还没做给我吃呢。”哀痛过度,泰和帝连自称都忘了,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名普通的丈夫,抱着心爱的妻子,却无力救回她的性命。泰和帝忽觉自己实在是太无用,身为一个皇帝,掌握天下人生杀大权,却连心爱之人的命也救不了,何其可悲? 咸涩的泪水终是没能止住,突破眼眶的阻碍滑落脸颊,泰和帝连忙抬手抹去,生怕让怀中人发觉,他死死地攥紧双拳,将眼泪咽回肚中,强颜欢笑:“你送我的那个荷包,我当然留着了,说好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我怎么会把它丢了。” 是啊,说好要共度一生,她怎能率先弃他而去?不,他不准! “我也不想的。”皇后苦笑,感觉到身体里的力气开始渐渐消失,她自知快要走到尽头了,可是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她勉力撑起身子,靠在泰和帝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脑中回到那个灿烂的午后,她站在庭院中,对那个直直看着他的年轻小子柔柔地笑,那一刻她想,也许这一辈子,都要栽在这个人手里了。 神智愈来愈不清醒,皇后微睁双眼,想要看一看泰和帝的面容,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耳边轰鸣声愈来愈响,令她听不清泰和帝在说些甚么,只感觉到他的心跳包围着自己,很安心。 若有下辈子,她还是想做他的妻子,但他们不要再入帝王家,就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幸福而安稳地生活着,这样就够了。豆大的泪珠溢出眼眶,她缓缓闭上眼睛,唇边依旧是那抹温柔的微笑。 景恒,若有下一世,请你一定要等着我,不要喜欢上别人。 泰和帝握着皇后的手,不停地和她说话,然怀中人的反应愈来愈慢,直至素手从他的掌中无力地滑落,再也没了声息。 哀痛到了极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泰和帝盯着怀中皇后安静的面容,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般,过不了多久便会醒来,给他做好吃的香糕,和他谈天解闷,为他揉肩捶背。 哀嚎声压抑在胸中,如鲠在喉,泰和帝仰头,到了真正面临的时候,他平静得不可思议,身体僵着不知多久,他起身走到外头,殿门大敞着,雨柔跑进去,哭着跪倒在床边。 泰和第三十二年春,皇后病逝,举国吊丧。 萧君默得知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早知会有这样一天,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他来到凤华殿,皇后安静地躺在凤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若不是胸口毫无起伏,他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从小疼着自己的母后猝然病逝,萧君默哀痛万分,宫人进来要移驾皇后的尸身,泰和帝忽然疯了般冲过来,护着床上的皇后不让任何人靠近,“婉莹没死,你们不能这么做!” “父皇,母后已经去了。”萧君默走过去,想拉开泰和帝,对方力气却大的吓人,死命地护着皇后不让任何人靠近,萧君默无奈,只好上前一记手刀将其劈晕,让人带着他回去休息。 一个时辰后,泰和帝悠悠转醒,人也清醒过来,来到凤华殿亲自看着皇后入了棺木,翌日皇后殡葬,全程泰和帝一字不说,双眼停留在皇后的身上没有离开过。 “父皇,母后已经去了,您节哀顺变。”萧君默跟在泰和帝的身后,母后去世他很难过,但看到父皇这副模样,他心痛更甚。 “朕知道,你们都退远些,朕陪皇后再说说话。”入了皇陵,皇后的棺木缓缓下葬,黄土落在棺木上,将他温热的心也埋了进去。泰和帝坐在墓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开口:“婉莹,你送我的荷包,我还留着呢,你瞧。”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荷包,荷包保存的很好,过了数年依旧如新。 泰和帝想到那个时候,羞涩的姑娘满面羞红地从怀中拿出荷包递到他的面前,红着脸说:“这是我亲手绣的,送给你。”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匆匆跑了。 那时的自己尚是个毛头小子,将这荷包细心地放起来,一放就是这么多年,泰和帝拿起荷包凑到唇边,轻轻落下温柔的吻,仿佛从那上面看到了少女含笑的眼睛。 他坐在墓边,从两人认识开始说,说得口干舌燥,他笑了笑,笑意温和:“婉莹,你我之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下子说不过来,不如这样,待我回去休息休息,以后每日都陪着你说好不好,每日说,一件件说,总有说完的一天的。”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他的,泰和帝起身,平静的不像是他自己,他挥手告别皇后:“婉莹,你走慢些,我还有好多话没说,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回到凤华殿,泰和帝坐在皇后睡过的床铺上,原先的东西已经被烧掉,防止疾病传染,换了床新的床垫和被褥。泰和帝抚摸着柔软的被褥,感觉皇后就睡在他的身侧。他轻轻吐气,让人传萧君默过来,他已做好了决定,刻不容缓。 深夜的凤华殿很安静,只有泰和帝一人,萧君默走入殿中,在他面前站定,不知父皇这个时候传他来,是有何事。 “坐罢。”泰和帝指着面前的椅子,让萧君默坐下,手边的茶杯皇后为他倒过茶,仿佛还留有皇后手指上的温度,泰和帝轻抿一口,也不弯弯绕绕,而是单刀直入:“君默,上次父皇和你说的,你想好了么?” 萧君默一愣:“父皇,您甚么意思?” 泰和帝微微一笑,没有立刻回答,他将茶杯握在手里细细摩挲,半晌才苦涩地说道:“朕想了很久,终是不忍皇后一人在下面孤单寂寞,所以朕决定禅位于你,去皇陵陪伴皇后,若是有朝一日朕亡了,你就把朕和皇后葬在一起,生同寝,死共穴。”其实他很想直接去陪她,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不能死,只能这样陪着她,直到下去见她。 话说出口,泰和帝顿感轻松,一身的疲惫都消失殆尽,他终于能够好好地陪伴心爱的婉莹,再也不用担心其他。 萧君默默然,过了很久,才点头应下泰和帝的话,早就想过这一日会到来,但却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泰和帝满意地笑了,亲自拟下圣旨,昭告天下,泰和帝身患重疾,即将不久于人世,故决定传位于太子萧君默,三日后行登基之礼。 实际上泰和帝并未身患重疾,而是要去皇陵为皇后守墓一生,这样的消息萧君默自然不会让它透出去,他紧闭双唇,除了自己和泰和帝,没有别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悠悠一声叹息,缭绕的青烟在空中散开,烛火忽明忽暗,照亮了泰和帝深情的双眼,他手中拿着一个荷包,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抚摸着,又亲吻它,胸中郁结之气烟消云散:“婉莹,一生一世一双人,我马上就来陪你了。” 第四十九章 .登基为皇 第四十九章.登基为皇 泰和帝做好一切准备,在萧君默的陪同下来到皇陵,静悄悄的皇陵只听的见两人的脚步声,到了皇陵的入口,萧君默停下脚步,与泰和帝对视:“父皇,您……真的想好了么?” 泰和帝毫不犹豫地点头,唇边带着释然的微笑:“北狄便交给你了,君默,相信你不会让父皇失望。” 此刻萧君默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他压抑心中莫大的伤悲,走上前张开双臂抱了抱泰和帝,好像自从长大了以后,他们父子俩便很少能够拥抱,萧君默紧紧地拥着面前人,许久才缓缓放手,目送他的背影。 “父皇,保重。” 泰和帝毫不留恋地转身,到了皇后的陵墓前,他坐下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婉莹,我来了,从今往后我就在这陪着你,你不会孤单,若是你还有甚么话未来得及说,就托梦告诉我,我会仔细听着的,好不好?” 四周一片静谧,泰和帝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话,说了很久都没有人回应他,他骤然停住,多日来干涸得没有一滴眼泪的眼眶微微湿润,无声地痛哭起来。 回到乾清宫,萧君默让人召集文武百官,到了金殿,他将泰和帝留给他的遗诏递给福禄,让他宣读出来,福禄接过宣诏,偌大的金殿静悄悄的,话音刚落,群臣恍然大悟,跪地山呼万岁。 泰和第三十二年二月初三,泰和帝身染重疾,不幸病逝,传位于太子萧君默,三日后,萧君默于金殿之上登基,改年号嘉敬,史称嘉敬帝,即日起为嘉敬元年。 消息传遍北狄的每个角落,前兵部尚书赵如海自然也是听说了,只是他没想到新皇那么快便登基了,使得他的计划也不得不提前,他当即书信一封,让人带去给金国的大汗,金国的人尤其善于水战,能给他极大的帮助。 如今萧君默刚刚登基,皇位尚未坐稳,趁此时造反,定能让他手足无措,元气大伤,皇位也必然是唾手可得,赵如海冷笑,此次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然而他未想到的是,新皇萧君默是重生过的人,故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登基之前,他便暗中做了不少的准备,只要他出动,便让他有来无回! 此时此刻,萧君默在御书房,秘密召集了原先的老丞相,现任的丞相,以及一些重臣,这些臣子皆是忠心耿耿,将事情直接告诉他们,他很放心。于是萧君默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将赵如海的事情告知他们。 “皇上,老臣看那赵如海不甘寂寞,定是早有反叛之心,皇上此次要小心呐。”老丞相摸着胡须,人老但脑袋却格外清醒。赵如海仗着自己有赫赫功绩,平日里一直不□□分,但正是因为他的这些功劳,先皇一直忌讳着没动他。老丞相一面心忧赵如海,一面又觉得新皇深谋远虑,早就猜到赵如海会造反而做好准备,是朝廷之福!北狄后继有望! “朕知道,故朕今日让你们来,便是想要和你们说,若是赵如海起兵造反,朕定是要御驾亲征的,这皇宫中,朕最信任你们几位,到时朕便将这皇宫交给你们,你们可得给朕看好了!” “臣定当竭尽全力。”几名臣子纷纷跪下,心中已然有数。几人又密谈了近两个时辰,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甚么。 臣子们离开后,萧君默想了想,又让人召苏澜清入宫,一方面是找他商议正事,一方面是……这么多日未见他,他实在想念得紧,如今他做了皇帝,见他更是方便,也不用担心深夜不回宫,会被父皇责问了。 苏澜清接到传召,匆忙收拾了一番便入宫,怪不得自己前些日子总有要发生大事的预感,这才过了没多久,萧君默便做了皇帝,比前世登基的时间提早了近一年。 到了宫中,原先的乾清宫已经不再使用,萧君默搬到了皇帝的寝殿,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但内里却全然变了样。他来到御书房前,等待通传。 “澜清,你来了。”萧君默让苏澜清坐下,屏退屋中其他人,低声说:“澜清,赵如海大抵要有所动作了。” 苏澜清屏息,耐心听他说。 “上一世赵如海水路两边包抄,险些让我们吃大亏,这一世我准备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还是等赵如海主动造反,然后由我带兵迎击陆路赵如海,而你和钱良带领水兵,迎击那些外族,你觉得如何?”萧君默心中早有计划,分头对敌,才能两边都不耽误,只是,又要和澜清分离一段时间了。 “我无异议。”苏澜清仔细想了想,觉得无甚问题。 “那便这么决定了。”萧君默拉着苏澜清起身,“澜清,陪我走走。”两人一起走出殿外,漫步在小径上,月色朦胧,他缓下脚步,悄悄地牵住身旁人的手。 苏澜清与他十指紧扣,月色下的两人连背影都是那般协调,他往他身边靠了靠,不禁感叹:“这一世活的好明白,太多事情和前世不一样了。”先是符金,又是泰和帝的决意禅位,太多的事情与前世不同。 萧君默一怔,以为他是想到了前世如何死在赵如海手中,便紧张地抱住他,让他埋首在自己肩膀上:“澜清,不要胡思乱想,你说过的,要活在当下。” “我乱想甚么了?”苏澜清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失笑摇头:“你以为我在想前世的事情么?我没有乱想,前世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不值一提,只是这次出征,你我都要多加小心,既然与前世不同,自然会有别的变数。” “我知晓的。”萧君默松了口气,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君默,我早就不想去感叹前世甚么。”苏澜清骤然拉住萧君默的手,让他停下来,转过身面对自己,他望进他的眼底,语气认真:“正是因为上一世的糊涂,才能拥有这一世更好的你,不是么?” 萧君默默然,动了动手指,抓紧苏澜清的手将他拉进自己的怀中,低下头狠狠地亲吻他,将那温软唇瓣吻得微肿才放开:“澜清,你说的对,是我多想了。” 两人回到寝殿,苏澜清准备回将军府,萧君默沉默,拉着他的手不想松开,好不容易得空见他一面,他不想这么快便放他走,“澜清,夜深了,今晚,就留在这好不好?” 苏澜清震惊,断然拒绝:“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如今我已是皇帝,谁敢说三道四?”萧君默一挥手灭了烛火,殿中顿时昏暗下来,只余淡淡月光照亮对视的两人,他上前一步抱着苏澜清,闷声说:“澜清,这么多日未见,我很想你,你若是走了,这偌大的皇宫又只剩我一个人,好生孤独,澜清,今晚留下来陪我罢。” 苏澜清缄默,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极度想念他的,况且他心知萧君默是一下子失去了父母,心里难受,他的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只好点头应下。 两人褪去外衣躺在床上,苏澜清面朝萧君默,柔声劝道:“皇上的事,你别太难过了。” 萧君默顿悟他不知道泰和帝并不是病逝,但也没有戳破,这是他与父皇的秘密,要好好保守。于是他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手搭在他的腰上,“如今我只剩下你了,澜清,你要好好安慰我。” “怎么安慰?”苏澜清愣了愣,问。 “玉箫带了么?吹一曲我听听罢。”萧君默躺在床上,看着苏澜清起身从怀中拿出碧色玉箫,放在唇边,箫音悠扬,如春水般温柔了他的心田,明明眼前人只是在安静地吹箫,他却觉得浑身烧着,嗓子眼渴的难受,他嚯地起身将苏澜清拉到胸前,低头攥住他的唇瓣,由一开始的凶狠,渐渐转为温柔。 他凑到他的耳边,呼出一口热气,撩拨道:“澜清,我也想吹箫。” “你!你胡说甚么!”苏澜清当即想到上次在船舱中,萧君默的那些举动,耳根染上薄薄晕红,他一把推开他,撇过头去。 谁知萧君默却是朗声大笑,拿过他手中的玉箫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澜清想到哪里去了,我说我也想吹箫,是我送你的这箫,还是……”萧君默语气一顿,更是暧昧:“你想我吹那种箫?” “谁那么说了!”苏澜清脸色涨得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他瞪了萧君默一眼,这人忒不正经! “好了,不说笑。”萧君默把玉箫放在唇边,轻轻含住方才苏澜清唇瓣抵住的地方,果不其然见到苏澜清又红了耳根,他悠悠地吹奏起来,箫声如泣如诉,延绵不绝。 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变了,萧君默眼神悠远,仿佛透过苏澜清在看另一个人,他会吹箫,是母后教的,这箫,也是母后赠他的,他转赠给了苏澜清,如今看着这箫,怎么看都觉得心里十分沉重。 苏澜清闻箫声而知心思,皇家的事他不懂,只能陪着萧君默,与他说说话。静默而昏暗的宫殿,床上两人依偎在一起。 许久,萧君默放下玉箫,回拥苏澜清:“澜清,父皇与母后皆离我而去,如今我只剩下你了,你答应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苏澜清靠在他的肩头,手环住他的腰,抬头在他唇上啄吻一口,夜色深处,两人相依相偎。 “我答应你。” 第五十章 .叛臣造反 第五十章.叛臣造反 过了没多久,赵如海果然在萧君默的意料之中,与金国勾结,起兵造反了。此时,赵如海正在与金国大汗密谋作战计划。 皇宫之中,萧君默冷笑三声,暗道这老狐狸终于按捺不住出来了,他当即召苏澜清入宫,命人拿来自己的虎符,与其虎符合一,一面自己御驾亲征,一面令苏澜清秘密调兵前往冀州与钱良汇合,迎击外族。 午后,萧君默与苏澜清出宫,来到城郊驻扎的军营,这些将士都是上回攻打青霄时,跟着他们出生入死过,对萧君默也有着特殊的感情,一听赵如海竟然趁此时造反,妄图谋权篡位,各个都摩拳擦掌,要给他好看。 议事营中,萧君默与苏澜清,以及几名大将正在商议,他将水陆两边攻打的计划告知众人,并要求他们不准透露一丝口风出去。 几名大将都十分明白,守口如瓶,萧君默准备在出征之前便营造声势,传出其带了几十万大军抗击的样子,并且只口不提水路之事,让赵如海以为他并不知道水路还会有人来,接着派苏澜清在水路迎击外族,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几名大将得令下去准备,萧君默与苏澜清在议事营中待了许久,才走出帐外,日暮西陲,天际边染着金光,走到无人处,萧君默牵紧苏澜清的手,感叹:“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聚,澜清,你会想我么?” 苏澜清脚步不停,微风拂过两人的发丝,轻柔地交缠在一处,他紧了紧与萧君默相握的手,低低嗯了声。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却又要面临分离,他自然是舍不得的。 到了马车旁,萧君默先行钻上马车,伸手给苏澜清,拉他上来,马车内铺着上好的绒毯,赶车的人也行驶得十分平稳,萧君默不松开苏澜清的手。 苏澜清有些睏了,头一点一点,迷糊中,他感到自己被萧君默拉着靠在他的腿上,他动了动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地闭上眼小憩一会儿。 萧君默温柔地抚摸着苏澜清背后柔顺的长发,发丝间传来泉水的隐香,沁人心脾,萧君默心下柔软更甚,一动不动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腿上,麻木了也丝毫不动,生怕吵醒了他。 到了将军府前,马车缓缓停住,萧君默不舍地叫醒苏澜清,对方睡眼惺忪的模样令他忍不住抱紧他用力亲吻,他压紧他的后脑勺,狠狠掠夺着他口中的甜美。 良久,萧君默才松开怀抱,看着怀中人被吻肿的双唇,指腹拭去唇边的银丝,极尽暧昧,他帮他紧了紧身上的外衣,与他一同下车。 苏澜清松开萧君默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往府中走,脚步越来越慢,他攥紧双拳,心中纠结。 他与萧君默经历了一世的纠缠,好不容易又在一起,如今又要面临分离,再见面不知要何时,这最后的几日时光,为何他不能留在他的身边陪伴他? 苏澜清骤然转身,疾步走到萧君默面前,眼神清明,“君默,我想随你入宫。” “你……”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只是一个眼神,萧君默便明白了苏澜清的用意,他用力地抱住他,牵着他的手回到马车中,两人紧靠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到了宫中,萧君默与苏澜清走下马车,悠闲地漫步在小径当中,春天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御花园中的花儿都开了,勃勃生机,花香青草绿,惹人迷醉。 路过祠堂的时候,萧君默脚步一顿,转而拉着苏澜清进去,两人缓缓跪在蒲团上,苏澜清一眼认出挂在正中的画像是泰和帝,他震惊地转头看萧君默,只听他徐徐道:“各位萧家的列祖列宗,我萧君默今日在先辈们面前起誓,一生一世只爱苏澜清一人,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你这是作甚?”苏澜清讶异。 “我在对祖宗们起誓啊。”萧君默握紧他的手,继续说:“请列祖列宗见证。”虽然萧家的祖辈上没有娶男妻男妾的先例,但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邻国符金也早已开放民风,萧君默为此,便是为了从自己开始,让两名深爱的男子厮守一生,成为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澜清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满心只余感动,他默默反握住萧君默的手,与他一同在列祖列宗面前深深叩头,许下相守一生的誓约。 出了祠堂,萧君默紧抱住苏澜清,在他耳边呵了口气:“澜清,你都见过我萧家的列祖列宗了,从今往后就是我的人了,可不许想着别人。” 苏澜清瞪他一眼,笑意从眸中蔓延到唇边,他们早就互许一生了,不是么? 回到寝殿中,萧君默看到挂着的宝剑与甲胄,心头又徒增难过,一想到要和澜清分离那么久,他便恨不得当即冲过去直接杀了那赵如海了事,然打仗不是儿戏,由不得他半点耽误。 苏澜清的心中亦是舍不得的,他看着萧君默的脸,心中徒然冒出一个想法,两人又要面临分离,不如在分离之前,他再主动一回?想着想着他的耳根便烧红起来,虽然很是不好意思,但一想到两人要很久才能见面,所有的犹豫都烟消云散。 已是入夜时分,殿内烛火通明,映亮了他微微泛红的脸,苏澜清深吸一口气,挥手灭了蜡烛,抬眸看着萧君默。 “澜清?”萧君默挑眉,不明白他甚么意思。 “我……”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黑夜里,苏澜清庆幸萧君默看不到自己烧红了的脸颊,他手多次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最终决定还是以行动代替言语。 苏澜清圈住萧君默的腰,轻轻吻上他的嘴唇,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只觉面前人呼吸十分急促,紧接着,自己便被压倒在床上,两人眼对着眼,他清楚地看到萧君默眼底的隐忍与狂喜。 萧君默喉结微动,盯着身下人如同盯着美味的猎物,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么?他低下头亲吻他的眼睛,一点点往下,胸中心脏似要跳出来,他呼出一口灼热的气,覆上苏澜清的身体,哑声问:“澜清,你是那个意思么?” 苏澜清被他问得更觉尴尬,别扭地撇过头,小声嘟囔:“你这人好生罗嗦,要来就来,我……啊!”话还未说完,腰带便被拉开,接着,便是一室春光。 萧君默覆在苏澜清的身上,凶狠地要了他一次又一次,完全不想停下来,两人在长时间的律动中浑身大汗,萧君默喘着粗气,将浑身爱丨欲的苏澜清抱起来,带他到浴池沐浴。 热水包围了两人的身体,他背靠在池边,让苏澜清面朝自己,分开双腿趴在自己胸前,本来只是想帮他清理身后的浊物,但兴致又渐渐拔高,他亲吻怀中人的嘴唇,忍不住又在这浴池中要了他两次,只将怀中人折腾得趴在他身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苏澜清感受到萧君默的手指从自己身后出来,想抬手但却没有力气,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萧君默竟然如此持久,简直是禽兽啊,而他居然羊入虎口,自己跳了进去,真是失策啊失策。 沐浴后,萧君默抱着苏澜清在偌大的龙床上躺下,身旁人浑身无力地靠着他,萧君默侧过身揽他入怀,力道适中地帮他按揉着酸痛的腰,他抱着他,一边揉腰一边说:“澜清,过不了几日便要出征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千万别受伤,等着我来找你。”两人已经商议好,等萧君默解决了赵如海,便带着大军去支援苏澜清,反之也一样。 “好。”出口的声音完全是哑的,苏澜清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闭口不言,他嗔怒地瞪了眼萧君默,撇过头不理他,过于疲惫的身体,没多久便入了眠。 再度醒来已是第二日早晨,身边的温度已经渐渐冷却,想必是上朝去了,他扶着酸痛的腰起来,今日感觉比昨天好了些,勉强能够下床,苏澜清也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才决定给萧君默一回,否则影响了出征,岂不是得不偿失。 洗漱过后,苏澜清随意在殿中走走,寝殿的旁边便是萧君默的个人书房,他神使鬼差地推开门进去,随手翻开一本书,里面掉落一张画像,是他。 苏澜清挑眉,又翻开一本,每翻一本,书里面都有他的画像,他骤然想到萧君默说过的那些话,要让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里面,都有他的画像,每一幅画像,都包含一个故事,往后老了可以慢慢说。 他果然说到做到,苏澜清感动,将书塞回去,转头看见萧君默站在门口,温柔地看着自己,他走到他的面前,凑过去亲了他一口,眼眸含笑:“奖励给你的。” 萧君默没放开他,含住他的唇瓣深入亲吻,光影被窗纸揉碎,映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许久两人才缓缓分开,携手往外走去。 三日后,萧君默在暗处紧紧地抱了抱苏澜清,将之前的软甲给他穿上,然后温柔亲吻他的额头,“澜清,保重。” “你也是。”苏澜清回拥他,目送他的背影在眼前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一刻钟后,城门口炮声轰隆,二十万大军在新皇萧君默的带领下,正式出征。 第五十一章 .双面反击 第五十一章.双面反击 经过数日行军,萧君默带兵行至阜兰,过了此处,要不了多远,便是赵如海扎营的地方,萧君默下令扎营,拿着地形图与傅淳等人在议事营中商议。 既然两军相隔不远,想必赵如海定会在沿路设下埋伏,要问萧君默为何如此笃定,因为前世赵如海便是这么做的,好在他大致有所料想,才没损失惨重。今生早就知道这一点,定是要好好反击一回的。 商议后,萧君默回到帅帐,空荡的帐中只有他一人,门外来来去去的诸多人,更是显得他孑然一身,寂寞非常,萧君默在桌椅边坐下,灌下一口热茶,味道苦涩,流过干涩的喉咙。 在一起久了,分离的时候,最难受,这才过了几日,他便觉得心中思念得紧,想要拥抱和亲吻澜清,但为了狠狠重创赵如海给他报仇,他必须忍住。 又一口苦茶咽下,萧君默放下杯子,更衣在床上卧倒,军营的床坚硬铬人,自然是没有龙床舒服的,但攻打青霄之时,他有澜清陪伴在身侧,时而可以蹭他的床睡,心爱之人睡在身侧,再硬的床他也睡得踏实,但如今只有他一人,这份苦涩便油然而生,连带着觉也睡不着了。 萧君默翻来覆去,脑子里满是要早些解决赵如海,早日与澜清重逢,积聚了两世的仇恨与力气令他踌躇满志,誓要给赵如海好看。 此时,苏澜清也正抵达冀州,上一次来到海军驻地,是同萧君默一起来的,但这一次,除了跟着他的将士们,只有他一个人。他与海军提督钱良顺利会面,上船商议作战方案。 由于外族不知他们会在水路迎击他们,故第一次交战,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才行,苏澜清卯着劲,与钱良定下一套策略,由他作为先锋官,带头在前。 钱良离开,苏澜清并未立刻从船舱中出来,他现下所在的这艘船,既是交战时要使用的帅船,亦是那日他与萧君默相处时的船,每样物品都勾起了他的回忆。 那远镜、那软榻,满满的都是回忆,苏澜清在软榻上坐下,脑中想到与萧君默在这榻上做过的某件事,耳垂处染上淡红,唇边却是噙着笑意。 苏澜清起身,伸手从衣领中拿出一块玉佩,玉佩通体温润,带着他的体温,正面刻着一个默字,他将玉佩紧攥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在上面落下温柔的吻,又塞了回去,让它贴在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分离只是一时的,他们都重生过一世,不再惧怕生死,这一仗,必胜无疑! 翌日萧君默带领大军拔营前行,到了白沙岭前,他下令让所有人严阵以待,但不可过于紧张,只当平常行军,将士们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大军镇定地往前走,入了白沙岭,周围十分安静,飞鸟飞过天空,萧君默环视四周,眼神扫过每一处,他想到对战青霄时,与澜清一同经过的那些地方,白沙岭与龙虎岭等地地形雷同,是包围敌人的绝佳地方,但既然萧君默已经知道会有埋伏,怎会让赵如海轻易得逞? 电石火光之间,周围传来簌簌声,无数箭矢朝他们飞来。将士们立刻拿起盾牌抵御,萧君默挽着剑花,将妄图接近他的箭矢统统甩开。 紧接着,便看到数万士兵从四周朝他们冲来,萧君默镇定地看着他们,唇角挑起有意无意的一抹笑,身后将士们即刻精神抖擞,有条不紊地迎敌,丝毫不慌乱,萧君默身在高处,以旌旗指挥。 远远的,他看到敌方所有士兵都冲了出来,他即刻变换旌旗,让士兵摆成锥形阵,对敌军的主力发起猛攻,力求最短时间内打开突破口。 敌军显然是没想到他们会有机会反击的,萧君默一面将身边的敌军斩于剑下,一面指挥大军突破重围,不多时,竟是生生被他们打开一个口子,敌军的包围之势渐渐溃败,山岭之中,刀剑声不绝于耳。 一个时辰后,北狄大军终于突破重围,开始反击赵如海的士兵,萧君默坐在马上,远远瞧见赵如海惊讶的脸,他冷笑,本想将计就计,让赵如海有机会喘息,这样后期才能杀他个措手不及,但一想如此一来,必定会影响澜清那边的战役,要知道赵如海既然能与金国勾结,必定会有联系,就算他不打,赵如海也会从金国那边知道,他的计谋没有得逞,故他索性猛力攻击,这一世本就和前世不一样,战争,自然也是要重新打的! 萧君默策马来到赵如海面前,从马上飞身而起,一剑刺向赵如海,逼他从马上下来,剑势跟上,扫过他的死穴,一边打一边道:“赵大人真是老当益壮啊。” “老夫自然是比你这毛头小子强一些的。”赵如海嗤笑,他身为兵部尚书,自然不是靠吃软饭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当初能够得个武状元,是因为自己的无穷力气,与精湛的拳法。 赵如海甩掉兵器,赤手空拳与萧君默对阵,每一拳都带着凌厉的拳风,只要打到人的身上,便能痛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萧君默自然是知道他这一特点,故不会让他碰到自己的身体,他左右闪躲着,忽然定在原地不动,眼看着赵如海的拳头要击在自己身上,他摊掌迎击而上,竟直接对上赵如海的拳头,将其攥住,顺势欺身到他面前,左手以拳代剑,重重击在赵如海的胸口,令他后退数步,嘴边流下鲜血。 萧君默不等他喘过气来,拾起剑再度到他面前,剑势凶狠,他脚下别住赵如海,险险躲过他的拳头,由下而上,一剑划开他腰间皮肤,鲜血喷涌而出,口子竟有数寸之深。 赵如海踉跄了一下,捂住腰间伤口,勉力提气躲过萧君默的下一招,他使劲反击,伤口却不争气地疼痛起来,转眼间又是一道血口,赵如海咬牙,眸中似要喷火。 “赵大人方才不是大话说的好听的紧么,怎么,这就不行了?”萧君默挑眉轻笑,四周冲出不少敌军,想必是为了掩护赵如海,他专注接招,奋力砍倒四周士兵,赵如海趁机逃走,傅淳等人立刻带兵去追,然赵如海老谋深算,仗着熟悉地形,带领士兵们成功撤退。 萧君默默然,没有强行追赶,如他没有记错,几日后会有大雾天气,到那时,他精心准备的武器,也就派上了用场,到那时,赵如海想逃,也得看有没有这个命! 与此同时,金国的士兵出兵来到东南沿海,还未靠近冀州渡口,看到渡口停着不少荒废的船只,一个人影都没有,便大笑起来,回去禀告他们的大汗阿布扎。 阿布扎出来一看,十分满意,果然如赵如海所言,北狄新皇将大军主力都带去了陆路,根本没人知道他们会从水路攻打过来,于是他一声令下,让士兵们准备上岸,攻占渡口。 然船只刚刚靠近渡口,四周便传来击鼓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出来的,数百艘战船竟不知不觉间将他们包围,阿布扎大惊失色,命人回头反击。 所谓荒无人烟,其实是苏澜清的计谋,此处渡口三面环山,他一早便让所有船只藏入隐蔽的山洞中,等金国士兵靠近渡口,已经没有返回的机会时,再从山洞中出来,包围他们,以免金国人瞧见他们等在这里,临阵脱逃了怎么办?苏澜清看着对方船只朝他们冲来,微微一笑,数万士兵呼喝造势,帅船一马当先,苏澜清站在火炮前,旌旗挥下,轰隆巨响,火炮在海面上炸开,开打! 海面上被火炮溅起巨大的水花,被击中的船只在熊熊火光中倾斜,沉入海中,苏澜清的帅船在最中央,船载火炮不断地发射火炮,轰隆的响声振聋发聩,他又让弩兵从两侧上去,掩护其他船只,剩余最多的船只成包围之势,要将对方战船围在中央,一个不留! 金国士兵也回击以火炮,海面上火光烈烈,苏澜清命人包抄,弩丨箭与羽箭相互交错,两条船交错之际,他拿过弓丨弩,五箭连发,将敌方士兵射中,掉入海中。 不断有人在身边倒下,鲜血流满甲板,苏澜清持剑对敌,将身边敌军一个个砍倒,放眼望去,北狄的船只已经散开,快要包围金国的船只,然因火炮过于猛烈,没能完全包围。 金国人果然是擅长水战的,不多时便突破他们的包围,好在苏澜清早就想到这一点,让一队精兵跟着自己弃船上对方的船只,逐一突破。刀剑交错,苏澜清一剑刺入敌军的腹中,用力抽出,玄铁剑上滴着鲜血,他回身刺倒一名想要偷袭他的人,鲜血溅了满脸。 苏澜清抹了把脸,一艘艘船被火炮击中沉入海中,不知何时天空竟下起了雨,雨势愈来愈大,他浑身的衣服湿透,软甲贴在身上,敌军的鲜血染红了白衣,说时迟那时快,火炮击中了他所在船只的船头,热浪将他推远,苏澜清卧倒在甲板上,片刻后起来一看,船身倾斜,他明显感觉到船只开始进水。 不好!船要沉了! “快走!”苏澜清喝道,让士兵们跟在他的身后,回到己方的船上,就在他们回去的那一刹那,船沉入海中,火花被掩埋。 金国人看形势不对,趁着雨势大,视线迷糊不清,撤兵离开,苏澜清也没有下令要追,海上行军本就和陆地上不同,如此大的雨,若是贸然追赶,很可能船只会沉没,为了安全,他与钱良对视一眼,决定还是收兵。 虽然被天气及种种因素影响,没能完全实现策略,但他们还是重创了金国士兵,给了他们一个失败的开端,不是么? 第五十二章 .故意示拙 第五十二章.故意示拙 磅礴大雨,船只在海中冒着风雨前行,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驻地,金国大汗阿布扎怒气冲冲地回到帐中,越想越纳闷,越想越生气。 不是说了对方不知道他们会从水路进攻的么?为何会有那么一支军队等在那里?若不是雨势影响视线,帮了他的忙,他今日岂不是要栽大头? 阿布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莫不是赵如海故意设计他,好让他栽在这些人手里,自己坐享其成?但这样也不对,若没有他的帮忙,赵如海也没有打胜仗的胜算,他带着怀疑,去信一封给赵如海,试试他的态度。 几日后赵如海收到信,心里的震惊不亚于阿布扎,传闻不是说萧君默带了二十万大军,全部往自己这边来了么?为何水路那边还有人堵塞? 赵如海转念一想,好似没在萧君默的身边看到苏澜清,若是打仗,他怎会不带上这人?这么想来,所有事情便能说通,想必苏澜清是被萧君默派去截断水路了,好个萧君默,竟然料到他会水路两边进攻,硬是没让他得逞! 赵如海在椅子上坐下,给金国大汗回信,并在心中细细思量接下来的策略,本来他想偷袭萧君默,看来是不行了,既然他能料到水路有人进攻,必能料到自己会趁夜色偷袭,做好万全准备等自己过去,那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沉吟,决定将偷袭的计划暂缓,视情况而定。赵如海紧了紧拳头,心中如有大石压下,早早定好的策略全部被推翻,他蹙眉,看来是他低估了萧君默,此人不容小觑啊。 萧君默在帐中,一轮弯月高高悬挂在空中,烛火缓缓燃烧,他猜赵如海应当不会偷袭了,上一世首战之后,赵如海便派人夜袭他们,这也是他的作战计划之一,但这一世既然首战大败,加上现下他定然知道了水路那边的状况,故左思右想之下,定然不会贸然偷袭。 萧君默想了想,又提笔写信给苏澜清,一会儿让小兵骑快马送到他的手上。如今他们两边初战告捷,接下来赵如海定会有所防备,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澜清故意示拙。 所谓示拙,也就是装作并不是很会打仗的模样,拖住金国人,金国人若是看到第一战十分厉害,便会心生警惕,但只要澜清示拙,他们便会以为,他北狄的水军只是空有勇而无谋,便会放低警戒心,更有利于战事的胜利。 否则,金国人撤兵离开,赵如海也定会紧随其后,他们便不能将他们一锅端,好不容易能狠揍他们一回,怎能轻易放过他们? 最后一笔落在信笺上,墨汁徐徐干透,力透纸背,萧君默将信交到一名小兵的手中,目送他骑马离开,唇边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 苏澜清是在两日后收到信,他打开细细阅读每一个字,萧君默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两人的默契已经形成多时,不需多加揣测,便能快速地明白并参透对方的想法。 然他看完了整封信,也没看到有任何一个字关于他,不由得有些难过,难道萧君默都不想他的么?难得写封信,居然一个关心的字都没有!他将信背着拍在桌面上,这才看到信笺背后的几行小字。 苏澜清高兴地拿起信放在眼前,紧盯着信的背面,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萧君默关切的话语如同人在他面前,信的最后,他还写了几句微微露骨的情话,字字暖入心间,苏澜清耳根微红,渐渐泛上整张脸颊,他红着脸看完,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过了几日,苏澜清带领水军从冀州渡口出发,深入海域,深夜船只缓缓前行,苏澜清睡不着,来到甲板上,海风微凉,他紧了紧衣裳,靠在栏杆边。 夜里的大海更显深沉,一望无际,浓黑的夜色与海平线融为一体,苏澜清透过海风,似乎看到了萧君默温柔笑着的脸。 算了算,两人也分离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思念成魔时,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看甚么都像是萧君默。 苏澜清手探到自己的胸口,摸出玉佩,在夜色中凝视,还好有玉佩作陪,倒也不会太孤单。正在此时,有将士从船舱中出来,急声禀告:“将军,前方有不明船只正在朝我们的方向接近,速度很快。” 苏澜清眼神一变,把玉佩塞回衣中,想必是金国人趁着夜色来袭击他们了,他沉吟,让将士们即刻准备,又交代钱良等人,此战,他们要打得窝囊一些,让金国那些蛮子好好高兴一回。 轰隆炮声在静谧的夜里响起,海面上炸开巨大的水花,苏澜清镇定地指挥着,火光映亮了黑暗的大海,亮如白昼。 两军交接之时,金国士兵跳到他们的船上来,苏澜清专心对敌,之前他特意交代过,让将士们不要打得太凶,最好能演出被金国逼的步步紧退,快要打不过的样子,那是最好了。 羽箭簌簌射来,苏澜清提剑抵挡,闪身躲避,期间有敌军想要偷袭他,他眼神一凛,拉过其中一人挡在面前,挡住羽箭,又扔开他,将其他围过来的敌军砍倒。电石火光之间,一支弩丨箭直直朝他射来,苏澜清连忙避开,撑着甲板站起身,然没想到它还有第二箭,他想躲避之时,已然来不及。 砰的一声,苏澜清往后退了几步,胸口剧痛,硬生生咽下一口血,他抚上胸口,却没有摸到温热的血,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胸口,愣住。 原本以为会受伤的地方,一丝血迹都没有,苏澜清纳闷,自己分明没有躲开,为何没有受伤,莫非那是支假箭,不会伤人?然接下来源源不断射来的弩丨箭打消了他这种想法,他更是觉得疑惑。 苏澜清闪身到暗处,天空中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雨,他趁此时让将士们装作不支地后撤,雨势愈下愈大,他命人投了几枚火炮过去,装作要截断他们追踪的样子,立刻加速离开。雨势越来越急,磅礴大雨影响了作战,金国人这才没有追上来,耀武扬威地离开了。 苏澜清自知示拙计谋成功,让钱良清点一下武器的数量,集中将士到完好无损的船只,甩开金国人后缓慢前行。现下金国的人定然以为他们并不经打,故他们得继续示拙,让他们再高兴会儿,然后再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船只在海中缓行,苏澜清坐在软榻上,想了想解开自己的衣裳,胸口有块淤青,想必是弩丨箭威力留下的后果,但竟然没有血,他拿起玉佩一看,霎时甚么都明白了。 明亮的烛火下,润白的玉佩中央有一道明显的裂痕,苏澜清平日里从未磕碰,怎会有如此痕迹,想必方才正是这玉佩挂在胸口,而弩丨箭射到了玉佩上,这才产生了裂痕,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没能被射伤,救回一命。 苏澜清心疼地攥紧它,指腹在上头轻抹,却抹不掉那裂开的痕迹。但若不是这玉佩挂在他的胸口,那他现下也不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罢?他是否可以以为,冥冥之中是萧君默在保护他呢? 只是可惜这玉佩了,苏澜清叹息,裹紧衣裳。 与此同时,萧君默带领北狄大军拔营行至宁邑,就地扎营,他望着四周熟悉的风景,心中感慨万千。 前世他与苏澜清带兵行至此处时,因赵如海使诈,苏澜清不慎被俘虏,于是他们与赵如海的士兵在这宁邑平原上展开了长久的拉锯战,直至……苏澜清的死亡,才结束了这一切。 他犹记得澜清没被俘虏之前,那时他还未发现自己的心意,澜清也没有宣之于口,两人坐在火光粼粼的火堆旁,畅谈战事胜利后的一些想法。 萧君默那时说了很多理想,多到自己现在都不记得那时说了甚么,只记得澜清忽然问了他一句,你以后会娶亲么? 他那时没想太多,点了头,因此也没在意苏澜清面上一闪而过的一抹忧色,他以为他只是在担心战事,现在想来,分明是澜清独自在心里头难过。 萧君默在一个火堆前坐下,对面空无一人,然他仿佛透过火光,看到澜清坐在他对面,和他说着话。重生后的每一刻,萧君默都在庆幸自己是幸运的,庆幸老天还愿意给他机会,让一切重来,他才能再度拥有澜清。 而现在,他再次来到这宁邑战场,前世的一切在他的脑中重演,苏澜清被绑在木架上,浑身滴血的模样,被赵如海重创,听到他冷言讽刺时,震惊的模样,在他怀中临死时,不甘而又难过的模样,每一个场景,都历历在目,然萧君默知道,这都已经是过去,今生,他不会重蹈覆辙,他要将赵如海千刀万剐,以报上一世他痛失爱人的仇恨! 萧君默起身,来到武器营,与傅淳等人一同清点武器数量,黑黝黝的床子弩与大炮等物,隐在昏黑的夜色之中,蓄势待发。大雾渐渐在宁邑平原上散开,朦朦胧胧得看不清楚前方,这样的天气正有利于他们的作战。 黑夜中,萧君默紧握双拳,终于能给澜清报仇,他已迫不及待! 第五十三章 .大仇终报 第五十三章.大仇终报 蒙蒙白雾迷了视线,萧君默骑在马上,两军隔空对视,这样的场景何其眼熟,他微微眯起双眼,抬手用力挥下:“杀!” “杀啊!”两军将士们怒吼着朝对方冲过去,赵如海手下的士兵冲入雾中,眼前甚么都看不清楚,他们只凭着本能去厮杀,四周鼓声阵阵,似有千军万马正朝他们冲来,鲜血浸染了号衣,溅在脸上,他们挥动手中的剑,拼命地朝身旁人戳刺。 赵如海坐在马上,耳边吼声阵阵,白雾令他只能看清一步开外的人,他凭着感觉挥剑杀戮,剑上饱沾鲜血,忽然被他杀死的士兵滚到他的面前,他低头一看,那号衣,竟是自己人! 大雾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杀了哪些人,也提防着有人会来偷袭他,然杀着杀着,赵如海总觉得有甚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又说不上来是甚么。 犹如被困在一个巨大的阵法之中,赵如海提剑又杀了一名士兵,他低头仔细一看,竟又是自己人!赵如海大惊,终于明白自己心底的疑虑是来自何处,方才他杀了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是萧君默的士兵! 伴随着他的疑虑,眼前的白雾一点点散开,赵如海瞠目结舌地看着四周,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怎一幅惨状,但更令他震惊与愤怒的是,那些倒地不起,没了生息的士兵,俨然都是他的人,而萧君默以及北狄大军,一个都没有! 也就是说,方才他们奋力厮杀了半日,杀得全都是自己人! 士兵呼喝声从四周传来,赵如海转头看去,那冲在最前头的,不是萧君默又是何人?这便是他的计谋,趁着大雾看不清,用鼓声乱了他们的视听,让他们以为有很多人正与自己交战,实则让他们自相残杀,杀完了再包围他们!赵如海暴瞪双眸,好一个萧君默,果然够聪明,够狠!还好他早留有一手,否则岂不是全栽里头了? 北狄大军冲过来,与他手底下残存的士兵厮杀着,方才一场自相残杀,使他损失了近一半的将士,赵如海何其痛心,他倾所有愤怒于手中剑上,仰天怒吼一声,朝北狄大军冲过去。 萧君默冲在前头,数万精兵紧随其后,弩兵与炮兵压阵,将赵如海的将士们包围在中间,一个也不放走,这一招计谋乃是许久前某一日,他与澜清随意谈兵法之时,澜清教给他的,要的便是这种发现真相后的震惊。当对方发现,杀得全是自己人,势必军心会受到影响,加上杀了许久也累了,此时包围他们,必能轻而易举地攻下! 萧君默此时正在单挑赵如海手下一名得力大将,名为孙霸,此人本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因受到赵如海的重用,加上生来孔武有力,剑法也算是不错,一般的士兵都不是他的对手。 然这样的小角色,萧君默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不过短短一会儿,他便摸清了这人身上所有的缺点,一记扫堂腿将其扫在地上,剑尖抵在他的喉咙。 “残虐暴君,北狄交到你的手上,百姓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躺在地上的孙霸喘着粗气,目眦尽裂。 萧君默听来却如笑话一般,有人说他有勇有谋,有人说他年轻气盛,成不了气候,但从未有人说他残虐,他气笑了,反问:“你怎知朕暴虐?” “赵大人才是真龙天子!”孙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拼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一句,自行撞上他的剑尖,喉间一抹深深的口子,血喷涌而出,孙霸无力摔在地上,死不瞑目。 萧君默收回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抬步走人,这孙霸倒也是个忠心之人,可惜忠错了人,平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火炮在平原上炸开,十几人为一组转动床子弩,发射出一波又一波的弩丨箭,敌军本就体力不支,加上他们的猛攻,更是没了章法。 说到赵如海,萧君默环视四周,寻找他的人影,眼神一定,落在远处一个穿着小兵号衣的人上,那人偷偷摸摸地骑上马,看那阵势—— 分明是想要逃跑! 萧君默哪能让他跑掉,急忙上马追过去,途中砍倒不少想要阻止的人,雷霆的速度很快,丝毫不惧炮火,他冲到那人的背后,手中剑鞘用力掷出,重重打在那人的腰侧,令那人从马上掉下来,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灰头土脸。 萧君默从马上下来,缓步走到赵如海背后,赵如海背对着他不停地发抖,他皱眉,抬起他的脸一看,是赵如海的面容没错,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的指腹缓缓往下,滑过赵如海的脸颊,停住,一张薄薄的□□从脸上厮杀,面具底下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他根本不是赵如海! 那真正的赵如海去了哪里? 此时,真的赵如海带着一队士兵,准备返回龙虎岭,那假赵如海是他一早便安排好的,为的便是关键时刻能够代他去死,等萧君默发现那不是他的时候,他早就已经逃得远远的了! 赵如海没有想到今日便会栽在萧君默的手中,于是他匆匆带着人往龙虎岭赶,穿过龙虎岭去往冀州,投靠金国之人,他这里抵挡不住萧君默,水路那边不能输! 然他没想到萧君默发现的很快,追赶的更快,他深谙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故猜到赵如海定然不会贸然前行,而是会折回龙虎岭。 萧君默带了一队精兵抵达龙虎岭,小心地进入,既然赵如海要逃跑,必然不会走正道,定会选一些小路抄近,故他分散身边的士兵,留几人跟着他从最危险的一条道追赶而去。 他的想法与赵如海不谋而合,此刻他正身处最危险且最复杂的一条路上,小心翼翼地通过,他望了眼身后的万丈悬崖,松了口气,转头对上萧君默冰冷的目光,惊得后退三步。 他为何会追上来! 事实上萧君默也是无意中发现了近路,避过了危险的小道,直接堵在赵如海的面前,令他无处可躲,他要后退倒也可以,若是他不怕失足掉入万丈悬崖的话。 “你们愣着作甚?还不给我上!”赵如海对身后的士兵们吼,让他们冲在自己的前头掩护自己,自己则往回跑,他宁可摔死,也不落入萧君默之手! 然萧君默怎会轻易让他逃跑,他只身追赶过去,堵在赵如海的面前,与他交起手来,两人身后不远处便是万丈悬崖,赵如海见逃脱不掉,索性凶性大发,招招要取萧君默性命,逼得他往悬崖边退。 若是他摔死了,这皇位便是自己的了!赵如海杀红了眼,本就一身力气,现下更是暴涨不少,出的拳头十分凶狠。 萧君默怎会不知他的想法,他一边想办法制住他,一边等待精兵解决那些小喽啰,再来帮助自己,为了分散赵如海的注意力,他故意出言讽刺:“赵大人,你说等会朕抓住了你,是杀了好呢,还是留着狠狠折磨?” “狂妄小儿,谁胜谁负尚不得知,况且今日死的,一定是你!”赵如海回言。 萧君默只笑笑,没有说话,他一记擒拿手将赵如海的手腕捉住,用力一掰,那手腕顿时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手腕耷拉着,赵如海惨叫连连。 一只手折了,赵如海冷汗如出浆,但并没有就此认输,他攥紧拳头,看准时机狠戾朝萧君默击去,只要打中,他便会掉入悬崖,皇位就是自己的了! 赵如海眼中闪过精光,胜欲太过明显,以致忽略了背后出现的几人,他的肩背骤然剧痛,膝盖又被猛踢一脚,栽倒在地上,他抬头看,萧君默站在自己面前,身旁围着许多人,而自己带来的一队士兵,早已成为了一具具尸首,遍地鲜血。 赵如海被揪着领子站起身,瞅准时机猝然暴起,“萧君默,老夫杀了你!” 萧君默眼睛含笑,看着赵如海冲到他的面前,还未来得及动手,便被精兵踹倒在地,萧君默上前一步,踩住他受伤的手腕,用力挪了挪,咯咯的骨头碎裂声传入耳中,赵如海咬紧牙关,剧痛席卷全身,冷汗如雨,浸透后背。 “赵大人看起来并不是很会审时度势,如今你已是朕的阶下囚,懂么?来人,带走!”萧君默挑眉,欣赏着赵如海面上疼痛的表情,不,这还不够,等回到营地,他要将上一世他加诸于澜清身上的,成百倍、千倍地还给他! 萧君默翻身上马,身后精兵带着赵如海一同返回宁邑,战事已经结束,傅淳等人正在清理战场,愿意降的人,统统不杀,其余就地诛杀,一个不留。 回到营中,萧君默将赵如海绑在木架上,赵如海十分不配合,口中怒吼:“萧君默,有种你就杀了我!” 萧君默笑,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军医,军医上前来给他喂了一颗药丸,赵如海见状死也不肯吃,萧君默蹙眉,上前直接卸了他的下颌,药丸顺利滚入他的腹中。 “萧君默,你给我吃了甚么?”赵如海瞪大双眼,他以为是毒,然身上没传来任何中毒的感觉,莫非不是当即发作的? “吃了甚么,一会儿你便知道了。”萧君默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赵如海布满惊恐的双眼。他给他吃的,并不是毒,是一种药,吃了此药,之后受到的疼痛会增大数倍,使人痛不欲生,萧君默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但萧君默特意让军医在旁看着,决不允许他自尽,或者轻易死掉,他不狠狠地折磨他一番,怎能报前世之仇? 夜,还长着呢,他有的是时间让他好好体会! 第五十四章 .深夜紧拥 第五十四章.深夜紧拥 第一鞭甩到赵如海身上之时,他终于明白了萧君默给他吃下去的是甚么,疼痛被生生放大数倍,他不能自制地惨叫着,又一鞭甩来,转眼间,赵如海的身上便是数道血痕。 折了的手腕被紧紧绑在木架上,错位的骨头并没有被正回来,伴随着身上的剧痛,赵如海汗湿重衣,口中泛出苦涩的血腥味,他张开嘴,一口血喷出。 萧君默冷眼看着,只觉得还不够,他起身来到赵如海的面前,瞧了他许久出言讽刺:“看来区区鞭子不能满足赵大人,不如试试别的?”话音刚落,他袖间落下一把匕首,用力扎在赵如海的身上。 剧痛在肩膀处再度漫开,痛得多了反而没了知觉,赵如海低头看着鲜血从匕首的边沿流下,匕首深入肉中,又使力拔起,扎在另一处,不过短短时间,赵如海身上便留下数个口子,疼痛侵蚀着他的神智,但他却晕不过去,只能生生受着。 萧君默扎完数刀,身上也溅上不少赵如海的血,他还不解气,转身到火盆前,猎猎作响的火苗当中,烫红了一把烙铁,他拿起烙铁回到赵如海的面前,与他惊恐的双眼对视一会儿,狠狠的,将烙铁烙在了赵如海的伤处! 皮肉烧焦的味道蔓延开来,赵如海浑身抽搐地惨叫着,拼命挣扎,然绳索绑着他,使他逃脱不了,只能看着每一处伤口都被烫红的烙铁烙上,他两眼一翻,口中吐出白沫。 萧君默看着众多酷刑加诸于赵如海的身上,心里痛快极了,但仇恨还是不能平息,他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交代:“别让他死了。”这人暂时还不能死,等自己和澜清那边汇合,让澜清亲手杀了他,以报前世之仇。 两日后,大军拔营前往冀州,与苏澜清的海军汇合。临行前,赵如海被人推着出来,经过两日彻夜不休的酷刑折磨,他与之前判若两人,浑身布满可怖的伤口,若不是用药吊着,只怕早已魂归西天。 萧君默想了想,让人拿来一段绳索,把赵如海的两只手腕绑在一起,又将绳索的另一头捏在自己手里,翻身上马,其用意可想而知。 大军前行,萧君默的马开始往前走,赵如海双手被缚,不得已跟着往前走,随着萧君默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慢慢地有些追不上,喘着粗气跑着。 不知是自己没了力气,还是萧君默故意,赵如海只觉得速度越来越快,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他开始跟不上,骤然脚下一滑摔在地上,整个人被拖着,细碎的石子嵌入伤口,他却已经麻木。 萧君默回头看了一眼,冷眼继续往前,前世赵如海害死他心爱的澜清,这点惩罚对他来说,怎么够? 终于捱到半途休息,赵如海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力气,脚下仿若踩着棉花,轻飘飘的。一道阴影出现在他的面前,赵如海抬头看,是萧君默。 “赵大人看起来精神很不错,想必定能跟上朕的速度,一路走到冀州,你不是很想去么,朕带你去,如何?” “萧君默。”赵如海出口声音如破锣,沙哑得不成样子,他眼含愤怒,骂:“你会遭报应的,等着瞧罢,要不了我们到冀州,那苏澜清便会死……啊!”话还未说完,他骤然觉得口中剧痛,低头一看,一段新鲜的舌头落在地上,是他的。 萧君默不耐地起身,拿出一块绢布擦拭着手中的匕首,这人嘴太坏了,还是把舌头割了为好,免得见到了澜清,说出甚么不吉利的话,惹他生气。 休息到翌日清晨,大军继续前行,离冀州越近,萧君默的心情便越雀跃,两人分别两月有余,终于得以相见,他怎能不高兴? 苏澜清这些日子一直在示拙,他们的懦弱使得金国的气焰更为嚣张,面对金国一次又一次的挑衅,苏澜清但笑不语,从军者,得学会忍,忍到最佳时机,再一举灭了他们,一雪前耻! 这日,用于海战的炸药包也如数运到,苏澜清与钱良前去清点,他早已定好计谋,这些炸药包,到时候全都会派上用场。 听闻萧君默那边传来捷报,俘虏了赵如海,已经往他们这边而来,苏澜清紧张战事的心情中,又带了丝期待,连看海战图的时候,都会不知不觉想到那人,思念甚极。 终于,在数日后的一个午后,苏澜清正从船舱中出来,发现一名小兵高兴地往别处走,他当即拦住他,一番询问后,得知是萧君默带着北狄大军到了。 心爱之人就在军营外头,苏澜清反而不知该做些甚么才好,他愣了愣神,疾步来到军营外,远远瞧见萧君默带头在前,数万北狄大军紧随其后,在几步开外停下。 苏澜清的目光始终不离萧君默,海风呼啸而过,然他甚么都听不到,只有一双眼睛紧盯着萧君默,他没有受伤,也没有清瘦,他安好,他便放心了。 萧君默袖下握紧拳头,生生忍住当即走过去拥抱澜清的欲丨望,他深吸一口气下马,让出身后的人。 苏澜清这才看到他手上的绳索,顺着绳索看去,是赵如海。不过此时的赵如海十分狼狈,浑身脏兮兮不说,还满是血口,看着便是遭遇了酷刑,苏澜清看向萧君默,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萧君默走上前来,将绳索交到苏澜清的手中,沉声道:“澜清,这人便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苏澜清抿唇,前世在赵如海营中所受的屈辱全都涌上心头,历历在目,他看向赵如海的眼中顿时充满了仇恨,但是让他打仗可还行,让他折磨人,这着实是不太会。 北狄大军在军营外就地驻扎,在商议战略之前,萧君默想先处置赵如海,于是他们来到空旷的地方,迫使赵如海跪倒在他们面前。 “五马分尸罢,慢慢分。”苏澜清不会折磨人,只想到这么一个简单的法子,虽然简单,但痛楚可半分不少。 萧君默自然是尊重苏澜清的想法的,但是他又改了改要求,不分五而分四,只去他四肢,头先留着,做人彘! 轻轻松松就想死了,哪有这么容易? 傅淳去牵来四匹马,分别将赵如海的四肢捆上绳索,另一头系在马身上,随着一声令下,四匹马同时使劲往前走,赵如海躺在中央,双眼暴瞪,失去了舌头的嘴巴只能发出沙哑的啊啊声,连惨叫都做不到。 马匹一点点往前,四肢受到的拉力也愈发大,鲜血骤然喷出,赵如海喊破了嗓子,甚么也喊不出来,只见噗嗤一声—— 四肢尽无。 苏澜清看了觉得挺解气,放在心上的最后一块大石也落下,他看了眼萧君默,眸中闪过轻松的笑意。身后萧君默让傅淳带人将赵如海做成人彘,做完了也不准死,扔到茅厕里,让他慢慢死去,以解仇恨。 虽然两人很想独处,但是大事在前,还是先去议事营商议对策,从他们这边出去,到了更深的海域,水势都是顺流的,故苏澜清决定将炸药包顺流漂到金国人的船底,再引爆,必能重创他们。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船载火炮虽然威力更大,但是毕竟射程有限,未必能准确地击中敌军的船只,故苏澜清决定亲为先锋,带人寻时机登上对方的船,近身交战,萧君默在后镇守,指挥船队。 萧君默听完,觉得苏澜清的计谋甚好,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有块地方不踏实,他蹙眉,觉得自己大抵只是思念太甚,想多了。 议完事,两人回到帐中,灯火通明,萧君默急不可耐地拉过苏澜清的手,拥他在怀中,压抑了一整日的感情终于得以宣泄,他紧紧抱住他,亲吻他的额头:“澜清,我很想你。” 苏澜清默然,他又何尝不是呢?他伸手回拥萧君默,抬头主动亲上他的唇瓣,含糊道:“我也是。” 萧君默本就忍了两月的欲丨火,被苏澜清这么一撩拨,便控制不住地拉着他倒在床榻上,按住他的双手深入他的唇瓣,攥取他口中的香甜,帐中烛火忽明忽暗,映出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体,一不小心,便是擦枪走火。 “澜清,早些睡罢。”萧君默声音暗哑,觉得自己身下快要炸了,虽然很想要,但理智犹在,现下时机不对,他不能乱来。 苏澜清没有说话,他对萧君默实在也是想念的紧,看他忍得这么辛苦,也甚觉心里过意不去,毕竟火是自己带起来的,他想了想,抓住萧君默的手,没让他离开,耳根处的红渐渐泛上整张脸,昏暗的烛火掩去了他涨红的脸色,苏澜清低声说:“君默,我……可以用手。” 他为他将就太多,所以他不能再推开他一次。 萧君默闻言,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他反握住苏澜清的手,缓缓往下,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帐中只余二人的喘息声,和极低的呻丨吟,许久才绝。 夜深了,萧君默拥紧怀中的苏澜清,一举一动都带着温柔,两人相拥而眠。 第五十五章 .晴天霹雳 第五十五章.晴天霹雳 到了出兵的日子,苏澜清与萧君默相继醒来,两人默不作声地开始着衣,萧君默从身后抱紧苏澜清,将软甲给他穿上,“澜清,万事小心。” “我心知的,你也是。”苏澜清转过身回拥萧君默,与他耳鬓厮磨,两人洗漱过后,用了些早膳,接着一同走到帐外,所有士兵都已经集结完毕,炸药包、武器等也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到了渡口,战船在海风中屹立不动,船上旗帜随风飘扬,苏澜清带领将士们上了船,在萧君默远远的注视中,起锚出发。 船只渐渐进入海域,一刻钟后,与金国的士兵正式交锋,苏澜清带着一队精兵在最前头,当两军交接时,苏澜清带人登上对方的船只,刀剑声不绝于耳。 萧君默在后镇守,他指挥着炮兵利用船载火炮击沉对方的船只,又亲自带人将炸药包放入水中,顺流漂到敌军船底下,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弥漫在海面上,一艘船只一瞬便被炸毁,沉入海中。 这炸药的威力还真是令人震惊,萧君默心想,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心里总有块地方放心不下,明明澜清的能力是很强的,但是他就是觉得,莫名的担忧。 此时苏澜清正在与金国第一高手蒙悍交手,两人的实力相差不多,打起来一时之间自然也难以分输赢,苏澜清专心对敌,两人从船舱内打到了甲板上,四周火光烈烈,两人身影翻飞,纠缠在一处。 苏澜清抓在蒙悍的手臂上,鼓起的肌肉震开他的手掌,他右手剑跟上,险险划过蒙悍的喉咙,两人霎时分开一段距离,蒙悍伸手摸了摸脖颈间,指腹上一道纤细的血痕,他笑出声,抬眼看几步外的苏澜清:“苏将军果然不容小觑。” “我当你是在夸我。”苏澜清淡淡回应,举剑再度刺向蒙悍,周围的战船一一被火炮击中,碎片炸到两人身上,灰尘迷了眼睛,苏澜清攻势愈发猛烈,眼看着蒙悍便快支撑不住。 蒙悍眯起双眼,手探向怀中,摸出一把白色的粉末,趁苏澜清紧追着他的时候,手一扬,粉末撒到他的面前。 “咳咳……”苏澜清反应极快地屏息后撤,但仍不慎吸入一些,浑身霎时失去了些力气,手臂上一痛,被蒙悍手中的弯刀割开一道口子,他摸出萧君默给的一颗药丸塞入口中,身体的不适才好了些。 好在萧君默早有预料金国人会耍诈,给了他能解普通□□的药丸,一颗下去,苏澜清便恢复了不少,定睛瞧见蒙悍正举着弯刀朝自己再度冲来,他闪身让开,将方才被设计的愤怒全都倾注于手中剑上,剑势凌厉,每一招都直取蒙悍性命。 蒙悍被他逼得连连后退,退到了甲板的边缘,他手中的弯刀与苏澜清手中的剑抵在一起,苏澜清用力下压,他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弯刀的刀刃已经到了他的鼻尖,只需再往下一点,便能将他劈成两半! 蒙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猝然暴起,弯刀脱手,嵌在甲板上,他左闪右躲,眼看要避不开苏澜清的剑,他眼神微变,竟徒手抓住剑刃,鲜血从手掌中滴滴落下,在脚下流成一滩小河。 他将自己的手掌往剑刃里更进一些,整只手掌几乎要被劈成两半,趁苏澜清愣神之时,他抓住他的手臂,带着他一起往后倒,噗通一声水花炸响,两人一同掉入水中。 “澜清……”随之而来的萧君默目睹苏澜清被蒙悍抓着掉入水中,他想要过去救他,然苏澜清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心中担心万分,还是忍住要过去帮忙的脚步。 他应该相信澜清,那名为蒙悍的金国人,不是他的对手。 萧君默此话是说对了,虽然一开始两人的确不分高下,但是时间久了,蒙悍的缺点暴露得愈发明显,也愈发要抵挡不住,他余光瞄见萧君默眼底的担忧,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残忍的想法,于是他开口道:“苏澜清,若是萧君默看到你死在他的面前,你猜他会不会方寸大乱?” “我不认为你有杀了我的本事。”苏澜清并不生气,冷眼回讽。 “我是杀不了你。”蒙悍摊手,无所谓地承认,眼底掠过一丝暴虐,他朗声大笑,游到不远处的船底下,抱来一样东西。 苏澜清大惊,蒙悍手中那分明是他们的炸药包,只听他一边冷笑一边道:“苏澜清,我杀不了你,但可以与你同归于尽啊,我若是死了,你也别想活着!”说时迟那时快,他扑过来抓住苏澜清不让他逃开,一只手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炸药包,引线开始燃烧,发出嘶嘶的响声。 苏澜清下意识的挣脱他的桎梏,见他不肯松手,便一拳又一拳地砸向他的脸,拳拳见血,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他立刻转身游开,但还未游出多远,便感到身后有热浪袭来,将他的身体包围,浑身如同火烧一般,双腿更是传来剧烈的痛楚,一口血从口中喷出,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撞在船底上,被四分五裂的船只压入海中。 海水涌入耳鼻口中,带来令他窒息的痛苦,脑子像是要炸裂般,浑身像是被炸散了,没有一处不痛。被炸成碎片的船只压在他的身上,令他想逃都逃不走,眼睛里只剩波光粼粼的海面,意识一点点抽离,苏澜清不甘地闭上双眼,四周的海水都染成了可怖的红色。 莫非他就要死了?不,他不想死……苏澜清勉力抬起手指伸向唯一的光源,唇形拼凑出微弱的两个字——君默。 萧君默正在船上指挥战斗,回过身看到蒙悍手中抱着炸药包,一丝不好的预感闪过心间,接着便看到蒙悍点燃了炸药包,苏澜清来不及逃远,两人都被火光包围,转眼间苏澜清便不见了踪影。 “澜清!”萧君默大吼,不顾一切地跳入水中,屏住一口气往海水里游,他睁着双眼,却怎么也看不到苏澜清,不,他不能有事! 萧君默游到还在缓缓下沉的船只旁,拼命扒开船只的碎片,连手掌被碎片割破都毫不在意,一心只想赶紧找到那人。 而金国的士兵瞧见己方大将死亡,便撤兵向东逃窜,钱良带人追赶而去,但因金国使诈,没能追上。 萧君默脑中快要炸开,巨大的压力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但他不能放弃,澜清还在水底下,他拼命扒,两只手皆是鲜血淋漓,周围不少士兵潜下来帮忙,他甚么都听不到,眼圈在悄然中红了。 他分明答应他会平安回来的,他答应他会和他一起走过余后的数十年,答应他要一起白头到老,怎能轻易弃他而去?他不相信!萧君默眼圈发红,一口咸涩的海水呛入口中,他重重咳嗽几声,胸口快要爆炸。 正此时,一道微弱的白光闪过他的眼前,萧君默愣了愣,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抓起来一看,是他给澜清的软甲,只不过在炸药的威力下,被炸成了碎片,软甲在此,是否代表澜清就在附近? 萧君默有了希望,与众将士一起扒开软甲周围的碎裂物,一点又一点,里头的东西慢慢露出来,血腥味扑鼻而来,昏暗的光线下,萧君默瞧见深处有甚么人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心跳停滞,冲过去将那人拉出来。 入眼的正是苏澜清,他浑身是血,浓浓的血腥味冲入萧君默的鼻中,他闭着双眼,面色惨白而发青,显然已经昏过去很久,萧君默几乎要滴下泪来,将人紧紧地抱在胸前,带着他一起浮上水面。 到了甲板上,萧君默不顾自己一身的水,也不顾长时间待在水下,急促跳动而疼痛的心脏,他用力地按压着苏澜清的胸口,心爱之人一动不动地躺着,他快要发疯! 终于,片刻之后,海水伴随着血从苏澜清的口中溢出,他咳了几声,再度昏厥过去,萧君默大喜,他颓然坐倒在甲板上,表情似哭又似笑,伏在苏澜清的胸口,温热的眼泪蓄满眼眶,终是没让它落下来。他抱起苏澜清往船舱走去,“回东河渡口,快!” 船只快速掉头返航,萧君默紧抱着苏澜清不松手,怀中人浑身是血,他却不知道他哪儿受伤了,他握住苏澜清的手贴在脸颊边,不住亲吻,口中自言自语,不知是在安慰谁:“澜清,答应我,你会没事的,你不能有事,你答应我……” 到了东河渡口,萧君默急急传军医过来,自己抱着苏澜清在床上躺好,军医匆忙赶到,打开药箱为床上人检查,萧君默这才发觉自己浑身是血,俨然都是苏澜清的,他握着他的手不放,目光分毫不离。 军医一番查探,眉头越皱越深,他的手探到床上人的腿上,轻轻一碰,床上人便蹙眉,唇边不自觉地发出低微的痛吟,他又探了探,这才转头看旁边一脸担心的萧君默,张着嘴却甚么都说不出来。 “澜清如何了,你倒是说啊。”萧君默看他表情,心中顿觉大事不好,但仍强装镇定,希望只是他看错了,然下一刻,军医说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他眼前一黑,几乎要当场厥过去,只听他说—— “回皇上,苏将军的腿骨……全断了!” 第五十六章 .痛苦万分 第五十六章.痛苦万分 “你说甚?”萧君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双目又问了一遍。 “苏将军的五脏六腑受到了重创,但最严重的还是腿骨,全断了,若是往后想要站起来,怕是难啊。”军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次性将话说全,低着头等待皇帝的怒意。 “不,你在骗朕,这一点也不好笑。”萧君默轻笑出声,瞥了眼地上的军医,“你再好好看看,他分明没事,你若是再这么说,朕治你死罪!” 军医身体晃了晃,他闭上眼睛,复睁开,头重重磕在地上,哽咽道:“皇上,臣所言非虚,请皇上治臣死罪。” “你!”萧君默渐渐沉默,面上被一股哀色所覆盖,他低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揣摩不透他的心意,半晌,才听他哑声说:“他是名将军,怎么可以永远站不起来?” 军医无言以对。 巨大的不敢置信之后,是难言的沉默,萧君默让开位置,让军医上前来为苏澜清包扎,那露出的双腿血迹斑斑,难以想象里面的骨头全都断了,他握紧双拳,逼自己转过头不去看那鲜血淋漓的场景,不知过了多久,军医双手是血地退开几步,再次跪下:“皇上,苏将军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伤得过重,必须好好休养,臣下去为将军煎药。” 萧君默没说话,军医下去后,他在床边坐下,床上人的伤已经包扎好,他想了想,寻来一套干净的里衣,极其小心地换下他身上的血衣,又擦干血迹,换了身衣服,这才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细细亲吻。 他的目光缓缓往下,扫过他的双腿,即使已经包扎过,还是有不少的血透过纱布渗出来,触目惊心,萧君默紧了紧手掌,心中如有万根针在扎,痛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澜清是将军,若是他知道了以后自己也许再也站不起来,心里会怎么想?萧君默如鲠在喉,后悔自己为何答应澜清让他做前锋,后悔自己看到他被蒙悍带入水中的时候,为何没有跳下去帮他,为何他甚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澜清受苦? 萧君默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贵为皇帝,却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自大地以为重来了一世,他便能够为他避开所有灾祸,没想到…… 萧君默抬起头,将到了眼眶的温热逼回去,手掌紧握苏澜清的手,他的手从未像现在这般凉过,仿佛一点温度都没有,萧君默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使他温暖起来。 军医送药进来,萧君默接过药碗,轻手轻脚地扶着苏澜清起身,靠在自己的怀中,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药,苦涩的药汁从唇边滑落,萧君默伸手抹去那残渍,温热的指腹从他的唇上扫过,他抱着他,坐了好久才扶他躺回去。 都是金国那些人害得他,萧君默咬牙切齿,他一定要给澜清报仇!不将这群人赶尽杀绝,他便不配做这北狄的君主,更不配拥有他!陪伴他! 深夜,萧君默一直坐在床边,腹中空虚,他却感觉不到一丝饥饿,傅淳来送饭,他头也不回,淡淡道:“拿回去罢,朕没胃口。”傅淳无奈,只得将饭食拿走。 萧君默曾经有很多个一夜未眠,刚重生的时候,被澜清拒绝了,他整夜睡不着,和澜清重归于好,他太过高兴,睡不着,与澜清分离,太过思念,也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但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内疚自责得睡不着,苏澜清安静地躺在床上,清浅的呼吸低不可闻,若不是尚在起伏的胸口,他会以为他已经…… 就这么睁着眼睛到天亮,萧君默眼下一圈青黑,人也不如前几日那般精神,他打来一盆热水,小心地给苏澜清擦脸,床上人忽的一动,缓缓睁开眼睛。 苏澜清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最后的记忆是沉入海中,便再没了知觉,入眼是熟悉的帐顶,他转头,萧君默坐在床上,手停在他的脸侧,他脑中空白片刻,傻傻问:“我……还活着?” “说甚么傻话,澜清,你摸摸我。”萧君默笑了,一如每个看着他清醒的早晨,他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抚摸,又俯下丨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渐渐蔓延到整张脸,最后抬起头来时,竟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还活着,你难过甚么?”苏澜清笑,原来他还活着,他就知道萧君默不会找不到他的。苏澜清不动,任萧君默手上温热的布巾拭过他的脸,他感到浑身都疼,尤其是双腿,想要动一动,双腿却不听使唤,他有些疑惑:“为何我的腿没有知觉?” 萧君默没想到苏澜清如此敏感,然他不能告诉他真相,他怕他难过,于是他连忙寻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你受了很重的伤,一时没有知觉是正常的,等伤好了就没事了。”萧君默多希望自己这些话不是在骗他,多希望这是事实,然而并不。 他转过头强颜欢笑,让士兵端了碗清粥进来,扶着苏澜清靠在自己怀中,温柔地喂他喝粥,装作没事人一般与他说话,心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期间军医过来为苏澜清换药,看到自己腿上重重的纱布,苏澜清忍不住问:“我的伤如何?” 军医愣住,与萧君默对视一眼,萧君默极其轻微地摇摇头,他瞬时明白,转过头平静地回答:“将军福大命大,自然是无事的,只是这次伤得过重,要好好休息,以免留下后患。” 苏澜清勉力点头,又觉得有些睏了,闭上眼睛睡过去。萧君默跟着军医到外头,沉默良久低声道:“你做得很好。” “多谢皇上,但是这样瞒着始终不是办法,苏将军他迟早会知道的。” “朕明白。”萧君默发出长长的叹息,迎着阳光闭上双眼,太阳洒在身上分明很温暖,他却觉得从心到全身,都冷如寒冬,“先瞒着罢,瞒一时是一时。” 军医告退,萧君默站在原地,很久才睁开眼。苏澜清重伤的消息自然是传遍了整个军营,包括傅淳在内的所有将士们,都卯着一股劲,誓要为他们的苏将军报仇。 过了两日,苏澜清的精神稍稍好了些,适逢阳光很好,萧君默便抱他到外头晒太阳,出来之前,他特意交代了所有将士,谁也不许泄露半个字,安全起见他还是带他到无人的地方,即使有人经过看到他,也都会对他的伤绝口不提。 阳光很温暖,照得苏澜清昏昏欲睡,他躺在竹椅上,萧君默去给他拿毯子,他起身想要换个姿势,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还是不听使唤。 苏澜清狐疑地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腿,手指触碰过的地方,一点知觉都没有,他感到有些不对劲,撑着竹椅的边缘想要站起来。 要站起来,君默说过他的腿没事的,苏澜清直起身体,脚碰到地上,腿上传来疼痛感,他咬牙忍住,双手用力一撑,还未站稳,双腿便似软了一般,整个人往前摔去。 他狠狠地摔在地上,手心被石子磨破也没有在意,他回头看自己的双腿,双目一动不动,他又试着站起来,毫无意外的,再度摔了一跤,腿上伤口裂开,血渗出来,他呆坐在地上,直到萧君默急急冲过来,将他抱起。 “你怎么坐在地上?来人,传军医过来。”萧君默抱着苏澜清回到帐中,因太过心急没有注意到他异样的表情,军医来了后,他让开位置,让军医为其重新包扎。 然苏澜清挡住了军医伸过来的手,不让他碰自己,任由腿上鲜血直流,萧君默急了,“澜清,你别乱动。” “别碰我。”苏澜清往后一躲,抬起头,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不顾血迹斑斑,又用力按了一把,他使尽全力,却不能使自己有任何知觉。 “澜清,你……”萧君默有不好的预感。 “吴大人,你老实回答我,我的腿……是不是站不起来了?”苏澜清抬眸紧盯着吴大人,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与无措,苏澜清心中咯噔一响。 “将军何出此言?将军只是受了太重的伤,故……” “别骗我了。”苏澜清打断他,出奇的冷静,“我不是傻子。” “这……”吴大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偷偷看了眼萧君默,对方挥手让自己下去,他连忙离开,生怕自己说漏了嘴。 萧君默在床边坐下,握住苏澜清的手,柔声说:“澜清,你为何不信吴大人的话?他说你没事,你就是没事。” 奇怪的是,这次苏澜清没有立刻反驳,他沉默了很久,才抬头看萧君默,唇边扬起苦涩的笑:“萧君默,连你也要骗我?” 萧君默噎住,目光变得复杂,他忽然将他拥入怀中,放在他后背的手竭力压制,才没有抖得厉害,他哽咽道:“澜清,你信我,我会倾尽全力治好你的,你还能站起来的。” 一番话无疑承认了苏澜清的猜测,苏澜清缄默,眸中仅剩的光芒趋于黑暗,半晌他轻轻推开萧君默,语气平静的令人心疼,“君默,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么?”此时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想想清楚。 “好。”虽说答应了他,但萧君默不敢走远,生怕苏澜清做出甚么事来,他离得不远,从被风扬起的帐帘中,隐约可以看见苏澜清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他骤然暴怒,一拳打在身旁的树上,忍住冲进去拥抱他的欲丨望。 鲜血顺着指缝间流下,萧君默望天,痛苦得快要无法呼吸。 第五十七章 .心意相通 第五十七章.心意相通 空荡的帐中,少了一人的呼吸,四周显得更为静谧,苏澜清独自一人坐在床上,肩膀微微颤抖,双手攥起拳头又放开,他动了动身体,试着自己挪动双腿,然双腿完全不听他的使唤。 苏澜清皱眉,自虐般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没感觉到疼痛,他加了把力,双腿还是没有任何知觉,他泄气地松开手,往后靠在床头,盯着自己的腿发呆。 这双腿,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么…… 身为将军,若是没有了双腿自主行走的能力,那该如何上阵打仗?况且现下战事正吃紧,少一个他便少一份力,他又怎能允许自己拖所有人的后腿? 苏澜清心情沉重,他闭了闭眼,心头如有黑云压下来,压得他无法呼吸,他不愿自己成为萧君默的累赘,可是这双腿却忒不争气,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站起来。 苏澜清心中哀痛,疲惫的身体一动也动不了,眼前渐渐被黑云吞噬,他陷入黑暗之中。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骑在惊风背上,四周传来将士们的怒吼声,鼓声喧天,他明白自己身处战场之上,便策马往前冲,手中剑往身旁刺,甲胄上不停溅上敌军的血,一名敌军剑划破他的右腿,鲜血流出来,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苏澜清皱眉,立即斩杀那人,他正欲跳下马,忽觉双腿一阵无力,整个人摔下马去! 右肩着地,剧透袭来,苏澜清狠狠摔在地上,耳边轰鸣作响,眼前一黑,霎时甚么都看不清楚,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眼,四周围满了敌军,赵如海从远处走来,在他面前停下,剑尖抵在他的喉咙。 “苏将军,别来无恙。”赵如海低头看他,剑尖往前伸了些许,刺破他颈间的皮肤,一丝鲜血顺着剑尖流下来。 苏澜清抬头看他,不答。 “苏将军可真是令人佩服,都已经残废了还要上战场,老夫自愧不如啊。”赵如海继续讽刺。 苏澜清瞪大双目,不敢置信地转头看自己的双腿,怪不得方才右腿被伤他却毫无知觉,而且感到双腿不受控制,因而摔下马来,他的腿竟然……站不起来了? 还未想更多,赵如海的剑便划过他的脖颈,剧痛之中带起一串血珠,苏澜清缓缓阖上双眼,陷入黑暗中,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不,他不相信! 苏澜清骤然从梦中惊醒,后背被涔涔冷汗浸湿,贴在身上,梦中的每个场景,都像是真实发生的一般,他的双腿再也站不起来,成了赵如海口中的残废! 不,这不是真的,会不会只是一时的麻痹,苏澜清想着,用力地撑着身体起来,挪到床边,受伤的双腿碰到地面,传来针刺般的疼痛,苏澜清咬牙忍住,松开双手站起来。 咚的一声,苏澜清狠狠摔在地上,如有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将他最后的期盼浇灭,苏澜清呆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的双腿,眼神痛苦。 萧君默曾经说过,很高兴能够与他一同在沙场上驰骋,然如今的他,没了这双腿,他要如何与他一起并肩作战,只会拖他的后腿罢? 他怎会允许自己成为萧君默的累赘?苏澜清一拳砸在自己腿上,没有痛感,他一拳接一拳地打着,双腿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将军!”傅淳带人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冲过去扶着地上的苏澜清站起来,让他坐在床上,随即带着一众人单膝跪下。 “你们这是做甚么?”苏澜清靠在床沿,目光凝滞,虚虚抬起又落空。 “请将军爱惜自己的身体。”傅淳朗声说,遂又沉默,良久才道:“皇上……他很担心您。” “你们出去罢,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苏澜清疲惫地开口,他太累了,想好好休息。 “将军不答应,我等不走。”谁知傅淳态度坚决,身后将士沉声回应,他想了想,认真说:“将军,即使您受伤了,也是我们的将军。” 苏澜清抬眼看他,除却震惊之外,心头亦浮起一丝感动,接着又听傅淳道:“况且,军医也未下定论,说将军这辈子定然是站不起了,故将军为何便判了自己死刑呢?北狄人才济济,一定可以治好的,将军自己都不信能治好,何人能够给您力量?”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叫人难以不动容。 苏澜清听完,如醍醐灌顶,傅淳说得何其没有道理?军医只是说腿骨全断,很难站起,但并未说肯定要残废一辈子,他为何要自怨自怜,郁郁寡欢? 苏澜清抬头,让傅淳去请萧君默过来,他有话同他讲。是了,这双腿上不了战场,但他可以留在营中做他的军师啊,无法与他共同冲锋陷阵,那就在他背后做他坚实的后盾。想着,苏澜清沉寂多日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萧君默。 与此同时,萧君默正在无人的暗处独自沉默,他不断地回想着澜清受伤前的片段,自己分明有机会可以帮他,让他免于受难,但他没有。 为甚么他没有去帮忙?他应该知道的,澜清不想麻烦他,那他更应该去助他一臂之力才对,为何他没有? 若是那时他去帮他了,澜清便不会受伤,都是因为他!莫大的自责淹没了萧君默,他将自己隐在看不见光的暗处,一遍又一遍地凌迟自己的心,直到不远处传来傅淳的唤声,他恍然惊醒,起身走出去,目光黯淡。 “皇上。”傅淳到了萧君默的面前,惊讶于短短几日他的变化,一向神采飞扬的皇上,竟然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那边的人心里难受,这边的又何尝不是呢?他心中叹息,希望苏将军能够站起来罢,这样皇上也不会如此伤心了。 “你说澜清想见朕?”萧君默眼中顿时亮起一抹火花,沉寂了多日的眸子终于又有了神采。 “是,苏将军说想见您,想必有话要跟您说。”傅淳心中思忖一番,又补充一句:“皇上,恕臣直言,若是皇上想要苏将军坚强,首先您得坚强起来,宫中御医那么多,要相信一定有办法的。” 萧君默闻言,突然发觉一向沉默寡言的傅淳也如此能说会道,短短几句便让他心中雾霾烟消云散,他说得对,想要澜清坚强起来,首先自己得坚强,否则谈何给他力量? “傅淳,朕要重赏你!”萧君默深深吸气,唇边泛上笑意,他扔下这一句,急急往苏澜清所在的帐子走去,他脚步愈来愈快,恨不得当即飞到他的面前,搂他入怀。 到了帐外,萧君默平复气息,脚步变的格外轻盈,他掀开帐帘,床上人转头看他,他对上苏澜清澄澈的双眸,走到床边坐下,张开双臂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 “君默,你来了。”苏澜清靠在萧君默的胸前,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他闭上双眼,伸手搂住他的腰,悠悠叹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话音刚落,他便被抬起下颌,双唇被吻住,两人唇瓣相接,萧君默凶狠地探入他的口中,汲取他口中的一切,苏澜清被吻着,几乎要闭过气去。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被萧君默放开,唇边牵出暧昧的银丝,萧君默温热的指腹贴在他的唇边,拭去那银丝,末了又抱紧他,强健的怀抱宽阔而温暖。 “澜清,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萧君默握紧他的手,他很喜欢摩挲澜清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长而柔软,指腹带着薄茧,摸起来十分舒服,令他爱不释手。 “我一直相信你的。”苏澜清回应,累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一会儿,养伤的这段日子,权当是偷来的闲暇了。 萧君默抱着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中人靠得更舒服一些:“澜清,你听我说,过几日我派人送你回京,你在京中等我回来,你……” “我不走。”话还未说完,苏澜清便打断他,“现下战事吃紧,我怎么能够独自离开?” “你的伤需要治疗,听话,回京城去。” “军医说了我现在不宜远行。”短短一句话将萧君默堵得无话可说,苏澜清随即垂下眼,语气落寞:“还是,你嫌我留在这里是累赘?” “澜清,你怎会这么想?”萧君默震惊。 “那就让我留下来罢,虽然我不能上战场,但可以留在营中做你的军师,如何?”苏澜清直起身体,目光落在萧君默的脸上,眼神认真而坚定。 萧君默无言以对,终于抵不过他的执拗,只余心疼的拥抱,是他大意了,他的澜清怎会愿意躲在他的羽翼里被他保护?若他愿意如此,那也就不是苏澜清了啊。 这样坚强的澜清,才是他要相伴一生的爱人,不是么? 萧君默虽然同意苏澜清留下来,但对他的伤却不敢怠慢,几名军医每日都过来调理苏澜清的身体,包扎双腿以免碎骨扎破腿经脉。等战胜了,他的身体状况也好了很多,他便立刻带他回京治伤。 想到害澜清受伤的金国人,萧君默眯起双眼,眼中浮现危险的光芒,这笔账,他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第五十八章 .正合心意 第五十八章.正合心意 阳光正暖,萧君默召集众将领在议事营商议,傅淳等人早早的便在营中等候,片刻之后,萧君默出现,扫视一圈,转身又出去,接着推着一把轮椅进来,轮椅上的人,赫然是受伤多日不见人的苏澜清。 傅淳看到两人同时出现,便知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不由得有些欣慰,只见萧君默推着轮椅到桌边,一字不提苏澜清的伤势,只如往常一般,拿出一张地图摊在桌上,刻意离得苏澜清近一些,开始议事。 几名将领对视一眼,眼中皆有着轻松的笑意,前些日子他们的苏将军受了伤,皇上寸步不离地守了他好几日,好在苏将军看起来虽然脸色苍白了些,倒并无大碍,他们也放心不少。那群金国小儿,他们早已摩拳擦掌,要给他们好看,替苏将军报仇! 萧君默站在苏澜清身旁,伸手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沉声道:“如今我们的大军在这个位置,从东河渡口出发,进入海域之后便再无别的渡口,只有这一处海峡。”他的手指移到另一处地方,停住,“这是马岭海峡,我们唯一的突破点,就在这。” 萧君默在来之前,便与苏澜清商议过,马岭海峡周围地势特殊,到时他们便可以利用这海峡的地理,一举将金国的船队歼灭。 片刻,众将领达成共识,苏澜清抿抿唇,声音如外头的暖阳般温润:“这次我就不去了,希望寄托在各位身上,大家加油。” 众将领一愣,傅淳带头回答:“我们定将大胜而归,将军放心!” 苏澜清微笑颔首,笑意直达眼底。 商议过后,众将领纷纷离开,萧君默在苏澜清的面前蹲下,双手将他的手掌纳入掌心,柔声说:“澜清,今日外头阳光很好,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如何?” “好。”苏澜清答应,萧君默便到了他的背后,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到了无人的地方,阳光直直洒在身上,晒得他眯起眼睛,昏昏欲睡。 “今日感觉好一些了么?”萧君默搬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掌轻轻地揉捏着,那日的炸药重创了澜清的双腿,身上其他地方亦有受伤,澜清双腿重伤,体质下降,伤口便愈合得有些慢,这么多日过去,也未曾收口。 “你每日都问,怎么就不烦呢?”苏澜清不答反问,他算是个能忍痛的人,从军以来受过的伤大大小小不计其数,虽然这次的伤比以往都重,也的确很疼,但他一向不喜欢宣之于口,忍一忍便过去了。 “你明知我是心疼你。”萧君默握紧他的手,贴在脸边,皱眉,“澜清的手好凉。”说着,他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用体温温暖他的双手,细腻的手掌贴在胸口炙热的皮肤上,似要带出一串火花来。 苏澜清微有些脸红,动了动手指想要从他的胸口收回来,却被萧君默紧紧攥住,不让他逃开,他有些着急:“君默,这儿是军营,会有人经过。” “不会的,我让他们都离远些了。”萧君默坐回椅子上,健臂一探一伸,便将苏澜清抱了个满怀,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他低头拥住他,抱着他一同晒太阳。 苏澜清脸色更红,坐在他的腿上怎么样都觉得十分别扭,他动了动身子想回自己的轮椅上去,接着便听萧君默低哑的声音传来:“澜清,你再乱动,我不保证不在这里对你做点甚么。” 他动作顿住,回头看他,恍然大悟,缩在他的胸前不动了,萧君默朗声大笑,紧了紧怀抱,两人在阳光下又晒了会儿,萧君默便推着他回去,到了帐中,正巧军医过来换药,萧君默只允许他包扎完腿上的伤口,便让他留下药箱出去候着。 “你怎么……”苏澜清不解,接着便见萧君默亲自拿了药箱,伸手解开他身上的衣裳,露出包扎着纱布的胸口。他耐心地一圈圈拆下纱布,露出上半身数个狰狞的伤口。 萧君默眼圈微红,拿着瓷瓶的手抖了抖,随即稳下来,仔细地给苏澜清身上的伤口上药,药粉接触到尚未收口的伤处,针扎般的刺痛感席卷全身,苏澜清沉默地揪住身下的被褥,一声不吭。 “疼不疼?”萧君默问着,苏澜清便摇摇头,他心知他是不愿意说出来,手下下意识的一而再再而三放轻,动作温柔到不可思议。但即使如此,苏澜清上完药还是痛出一身冷汗。 萧君默放下药箱,让人准备一盆热水送进来,他没有给苏澜清掩好衣襟,而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待小兵送入热水后,他将他身上的衣服尽数脱去,绞干布巾,在他的身上擦拭起来,拭去所有冷汗。 温热的布巾熨帖着皮肤,一如萧君默胸口的温度,苏澜清静静躺着,上身被擦了个遍,转眼萧君默的手便到了身下,他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耳根微红:“我……我自己来便好。” 然萧君默却轻轻拂去他的手,不由分说地褪下他的亵裤,帮他擦身,热布巾拭过下丨身的每一处,苏澜清目光紧盯着,面色愈来愈红,当他擦到某处的时候,他尴尬地伸手过去,想要挡住。 “澜清,不用挡了。”萧君默见状笑了,凑到苏澜清耳边暧昧地吹了口气,“你身上哪一处我没看过,现在才挡,晚了些罢?” “你住嘴!”苏澜清难得的恼羞成怒,抓过布巾一把拍在萧君默的脸上,急急忙忙的要穿亵裤,却骤然想起双腿已经不听他使唤,想要抬起,却纹丝不动。 情急时,身旁伸来一只手,抓过他手上的亵裤,动作轻柔地帮他穿好,接着在床边坐下,怕他乱想般搂着他在胸前,让他埋首在他宽阔的肩膀。 “君默,我没有乱想,放开我罢。”闷闷的声音从肩颈处传来,苏澜清抬头看萧君默,手搭在他的腰上,“我没事,你别担心。” 萧君默不说话,许久才低头攥住苏澜清的唇温柔亲吻,前几日澜清痛苦,他心疼,但他如今这样云淡风轻,他却更是心疼,想要倾尽一切,只为换他双腿痊愈。 “我不在的时候,乖乖喝药,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知道么?”萧君默放心不下,每一处都细细交代。 苏澜清无奈,他当他是涉世未深的孩童么,还不能够照顾自己?但想到两人好不容易重逢,自己却无法陪着他一起上战场,所有的抗议声都吞回肚中,他抬手抱住萧君默,靠在他的颈窝里,“你也小心,平安回来,知道么?” “当然。”短短二字,表明了萧君默的自信。他此去就是要狠狠地揍金国人给澜清报仇,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三日后,将士来报,金国人已经出兵,还是像之前一样,由他们的大汗阿布扎亲自带兵,萧君默听完冷笑,让将士悄声下去,传令集合士兵,自己则帮床上的苏澜清掩上被褥,手腕骤然被抓住。 “被我吵醒了么?”萧君默反握住他的手,问。 苏澜清摇了摇头,“你要走了么?” “是,金国人已经出兵了。”萧君默柔声回答,帮他掖好被角,在床边坐下,他掬起苏澜清的一簇发丝放在鼻间轻嗅,不舍地放开。 “小心些,我等你回来。”苏澜清想了想,撑起身体坐起来,又主动亲上他的唇角,闭上眼睛被萧君默反过来亲吻,掌握主动权。 一番亲热过后,两人不舍地分别,萧君默带着苏澜清的期望,与心底的仇恨,领兵出发,船只在海上航行数时,遇上了金国的船队,他当即指挥将士们按照早早商议好的阵型排开,一致对敌。 萧君默冲在最前头,手下斩杀无数敌国士兵为苏澜清报仇,他愈杀愈勇,甲胄上处处是鲜血,俨然一个浴血修罗。经过三个时辰的奋力厮杀,金国人渐渐不支,按照他们的计划,被迫进入马岭海峡,萧君默挑眉冷笑,带兵追赶,进入海峡之中。 月色上了枝头,苏澜清在帐中闲来无事,便自己推动轮椅到外头赏月,咸涩的海风徐徐吹来,撩的发丝飞扬,他停在一个火堆的不远处,仰头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海平线,和深沉的大海,陷入沉思当中。 萧君默尚在宁邑的时候,他在这边领兵打仗,虽然一样想念,但是战事缠身,能静下心想他的时间非常少,如今心念之人离开,他留在这儿等他,那份被压在心底的想念便骤然放大,扩至全身。 苏澜清望着月亮,似乎在那上面看到了萧君默的脸,他想到在他的书房中看到的那些画,有些场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但萧君默却将他画下来,塞在书籍当中。 他徒然间想到前世的自己,也是在萧君默不知道的时候,默默地画下了一幅又一幅的他,夹在书籍里,那时的他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只能将满心的爱恋寄托在每张薄薄的画纸上,而如今,深爱的那人对他说着,要画下彼此,等老了以后慢慢回忆。苏澜清想着想着便笑了,这样的幸福虽然迟来了一世,却并不算晚。 好在,他还是等到了他,且会一起携手走下去。 第五十九章 .瓮中捉鳖 第五十九章.瓮中捉鳖 进入海峡,四面由宽渐渐变窄,萧君默按照早已定下的计谋,让船只两面夹击金国人,到了海峡深入的地方,众人发现那里面竟然有个小岛,于是金国人弃船上了小岛,所有的计划被打乱。 萧君默所有的地图上,是没有标明此处有小岛的,身后傅淳走上来,海风猎猎,他低声问:“皇上,接下来怎么做?” “追。”虽然事情发展出乎预料之外,但既然来到了这里,断没有后退的道理,他一声令下,众将士下船,追上小岛。 到了岛上,不远处便是一片丛林,金国人方才便是顺着这里逃进去,萧君默命人追赶上,到了丛林中,才发觉这个小岛的地形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 他们身处的这个地方,周围有些眼熟,似乎方才刚来过,也就是说,这里面地形复杂,若是毫无准备地进来,很可能在这里面迷失方向,不但不能歼灭敌军,还很可能被反将一军。 金国的大汗阿布扎听闻方向辨别能力极好,故他们现在也寻不着他们的踪迹,定是进入了这片丛林的深处,他们没有研究之前,还是别贸然深入为好,以免意外发生。 思及此,萧君默命人退兵,退至丛林之外,就地扎营,一面守着这边,一面又派将领去四面围堵,他便不信金国人能在里面躲一辈子。 话虽这么说,他也不会就这么干等着,要知道澜清还在营中等着他回去,自然是越快解决越好了。故他召集众将领商议,如何逼迫金国人自己出来,只要他们自乱阵脚,在林子中待不住,他们便有了突破的机会。 此时,金国人深入丛林深处,气喘吁吁地扎营,见萧君默没有攻进来,他们松了口气,阿布扎想了想,派人去军营四周设下机关陷阱,以免萧君默派人夜袭。 他仰头望着这陌生的地方,心底的火气愈盛,那赵如海说要借助他们的力量篡位,事成后会给他多少多少好处,还不是死在萧君默的手中,听闻死得还很惨,四肢皆无,做成了人彘扔在茅厕里,当真是生不如死。 阿布扎捶胸顿足,早知如此,他便不淌这浑水,现在好了,不仅没讨到一丝便宜,还被北狄的新皇萧君默视为眼中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早知有这一天,他当初绝不会答应赵如海,助他一臂之力。 现下他们留在这里,外头设了陷阱,只要萧君默进来,便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如此一来,萧君默定会知难而退,到那时他们再寻个时机,从这岛上离开,之后的事情,再做计议。 苏澜清在军营之中,没了萧君默,他也不想让别人帮助他,故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即使困难再多,这一刻他正在用午膳,没有萧君默的陪伴,空荡的帐中,寂寞无边。 饭后军医过来帮他换药,双腿的纱布被拆下,重新包扎,苏澜清看着军医动作极快的手,问:“这双腿,还有治愈的可能么?” 正在包扎的军医一愣,思虑后决定如实回答:“腿骨尽断,要站起来很难,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宫中御医甚多,想来定是有办法治好苏将军的腿的,请将军放宽心,情绪不好,伤愈合得也慢。” “我知道的,你先下去罢,我自己来。”苏澜清接过军医手中的药瓶,让军医出去,自己揭开上半身的衣裳以及纱布,慢慢的给自己上药。 萧君默说过,不喜欢除了他之外的人看他的身体,所以他便不让军医帮他上药,自己来,手指碰到胸口白色的玉佩,苏澜清怔了怔,掩好衣襟,让玉佩贴在胸口。 他缓慢地挪动身体,坐到床边的轮椅上,动着轮椅来到桌边,桌上铺着一张地图,苏澜清仔细琢磨一番,想想萧君默他们应当已经进入海峡之中,前方还未传来消息,他们是否安好也不知道,他留在这里等待,心里着实担心。 他推动轮椅来到外头,阳光很暖,他到了无人的地方,上一次来这里,是萧君默带着他出来晒太阳,今日却只有自己一人,他望着空空的身旁,仿佛看到了一张椅子,上头坐着萧君默,正对他温柔笑着。 “将军。”一名小兵瞧见他出来,勤快地给他拿来了一块柔软的毛毯,盖在他的腿上,他单膝跪在苏澜清面前,动作小心。 “你叫甚么名字?”苏澜清盯着他看,这小兵脸很年轻,看着有点眼熟。 “将军应当是不记得我了罢?我家人都叫我狗蛋儿,入伍后改了名叫李捷。将军还记得几年前平的流寇么?我的家人就被那些流寇给杀了,将军救了我的命,我就入了伍,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名为李捷的小兵笑起来,咧开一口白牙。 他这么说着,苏澜清便有了印象,那年他在西北平流寇,流寇杀了一个村子的人,他们去的晚了些,只救下几个小孩,这李捷想必便是那几个小孩之一罢?怪不得他觉着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将军,有一句话我憋了好久,将军虽然受伤了,但仍是我心中的英雄,皇上这不就带着兄弟们给将军报仇去了么?一定能够打得他们落花流水,给将军好好出一口气。”李捷说得兴起,神采飞扬。 苏澜清笑了,如沐春风,他的心情骤然变好,伸手摸了摸面前人的脑袋,温声回答:“你说得对。” 正此时,有人来报,传信兵回来了,李捷立刻会意地帮他推动轮椅,回到帐中,苏澜清坐在传信兵的面前,听他禀告前线的消息。 听到海峡中还有座小岛,金国人守在岛上丛林深处不出来的时候,苏澜清蹙眉,若是丛林地形复杂,定然是易守难攻的,加上金国人若是设些陷阱甚么的,这战事就硬生生拖下来了,拉锯战对双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必须想办法把金国人逼出来才是。 苏澜清闭上眼,在心中思忖了许久,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他让传信兵带口信给萧君默,并让其去找军医要一些□□,这一次,他要耍那些蛮子一回! 传信兵离去,苏澜清发现李捷还留在他的帐中,双拳紧握,便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李捷被惊醒,低着头半跪在苏澜清面前,情绪微微低落:“将军,我只是遗憾自己不能亲自上战场给将军报仇,将军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还杀不了那些伤了将军的人。” 苏澜清咋舌,惊叹一个孩子有如此细腻的心思,他不过救了他一命,便被他记住了一辈子,他何德何能?两片嘴唇相碰,苏澜清问:“李捷,你年纪还不大,就跟着上战场,不怕死么?” “不怕!”李捷仰起脸,声音拔高,随即又软下来,像是只可怜的小狗般,“将军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是要一辈子跟着将军的,能为国捐躯是英雄所为,死有何惧?” “好样的。”苏澜清拍拍他尚不够宽阔的肩膀,自己随父亲去边关那一年,也才十二岁罢,十五上战场,二十封将,一晃也数个年头过去了,时光荏苒,流水无情。 传信兵于翌日回到马岭海峡中央的小岛,将苏澜清所说的话通通带到萧君默的耳中,萧君默听完大呼一声好,让人带着□□去下毒。 澜清给他支的招便是,首先,让他四面包围金国人,让他们缩在林子里头不能出来,但是是人总要吃饭喝水,他便让他派人在金国人的四周下毒,让他们以为食物和水不干净,引发中毒,此乃第一步。 第二步,亦是最关键的一步,在金国人中毒之后,派人传播瘟疫的谣言,当然,不能说己方没有得瘟疫,但得了后被治好,更是对金国人的冲击,此时便可以告知他们,若是投降,他们便可以治好他的病,当然他们也可以不投降,这对于萧君默来说完全没有影响,他大可以等他们全死光,还不用费一兵一卒,此招便是要引得金国人自乱阵脚,让他们自己出来投降。 最后,便是通过投降之人的口中,得知陷阱的存在与破解之法,再带兵攻入林中,一举灭掉金国的大军。 傅淳带人在四周下了毒,这种毒粉会通过空气传播,让人吸入口中从而中毒,北狄所有人都事先服下解药,以防危害自己人。过了几日,萧君默猜测毒粉应当传播得差不多了,他冷笑,脑中又浮现一个损招。 “甚么?”傅淳听言愣了一刻。 “愣着作甚,去,弄得越香越好,但不许喝酒。”萧君默唇角挑起冰冷的笑意,一个时辰后,军营里架起不少火堆,上面烤着香喷喷的肉,香味一直传到丛林里头去,令连续几日只能啃干粮的金国人咽下一口唾液。 一直缩在林子里头能有甚么好东西吃?萧君默冷笑,他故意让北狄将士在外头吃香的,就是要让那群蛮子闻得着香味吃不到嘴,气也得气死他们。 同一时刻,金国大汗阿布扎在林中咬牙切齿,怒发冲冠。 第六十章 .人心惶惶 第六十章.人心惶惶 清晨,一名金国士兵起身,忽然觉得头昏脑涨,他以为只是起的太急,便没有在意,但走了没几步,他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身旁的士兵围到他的跟前,触手一摸,才发觉这人身上竟是滚烫的,显然发了热,他们想抬起他却没有力气,骤然发觉自己的身上也有些烫,猝然间又倒了几个。 萧君默身在军营中,派傅淳带人去探消息,傅淳领命而去,到了林子里头,瞧见不少金国士兵被扶着出来,一看便知是中了他们的毒,毒开始发作了。头晕发热,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身上还会出现不少小疙瘩,像极了染上瘟疫时的症状,想到金国人慌乱的模样,傅淳愈发觉得自家苏将军很聪明。 傅淳探消息回来,他将所看到的都尽数禀告,萧君默闻言挑眉笑,看来金国人已经中毒,接下来便该进行第二步,散布谣言了。他转身,让傅淳带人散播食水不干净,引发瘟疫的谣言,接下来,他便坐等金国人方寸大乱。 入了夜,萧君默回到帐中,烛火静静燃烧,倒映出他一人的身影,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特别想念苏澜清。 萧君默在床上坐下,想到攻打青霄的时候,虽然战事紧张,但是有澜清陪在他的身旁,夜晚还能同塌而眠,心里总是甜蜜的,然如今他孤身一人,这数个漫漫长夜,也变得难熬起来。 他伸手探向胸口,从衣襟里拿出一块润白的玉佩来,玉佩上沾染着他的体温,十分温暖,他深刻记得澜清把它递给自己时的场景,也可以想象澜清是如何一点一点将它雕琢而成,玉佩上仿佛倒映出了苏澜清的脸,萧君默将它贴在脸颊上,温柔亲吻。 等战事结束,回到皇宫之后,只要澜清愿意,他便册封他为他的皇后,生生世世伴着他,两人再也不会分离,而之前说的那些美好的约定与誓言,都可以一一去实现。 躺在床上,萧君默闭上双眼,帐中烛火熄灭,这不知是第几个独眠的日子,他恨不得明日便结束战事,回去陪伴他的澜清,让御医治好他的腿伤,两人一起周游天下,幸福快乐。然理想总是美好的,这样的日子,不知还有多久才能结束,萧君默在心底安慰自己,快了,就快了,只要金国人乱了阵脚,胜利便唾手可得。 此时的夜晚,苏澜清就着明亮的烛火在看书,他看得正入神,外头想起李捷的说话声,“将军,不早了,您该休息了。”苏澜清放下手中的书,回到床上,闭上眼睛没能睡着,他想了想,撑起身子靠在床沿,让李捷进来。 “将军,您找我有事?”李捷看着面前人,眼神不解。 “你坐下。”苏澜清指了指面前的桌椅,待李捷坐下来,才开口问:“李捷,你和我说说话罢,我睡不着。” “将军想听我说些甚么?”李捷有些高兴,他崇拜苏澜清已经很久,今日居然能坐在他的面前,与他像朋友一般地交谈,他压抑着心底的激动,眼神雀跃。 “说甚么都可以。”苏澜清温声回答。 “那我就说说入伍后的事情罢。”李捷噼里啪啦地说起来,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他的家人被杀之后,他便追随苏澜清成了一名小兵,转眼间几年过去,他长大了,也再度见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苏澜清一直很安静地听着,他睡不着,索性让李捷推着自己出去,两人来到一块空地上,他指了指不远处,让他舞一套拳脚给他瞧瞧。 李捷闻言依言照做,苏澜清静静地看着,末了才转动轮椅到他面前,双手指着他身体各处,仔细而耐心地纠正着,脑中却回到前一世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澜清!你在发甚么呆?”被这一声吼惊得回过神来,苏澜清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失神地点点头:“知道了爹,孩儿会跟您一起去的。”父亲深夜造访他的小屋,便是要告诉他,过几日他即将回边关,这一次会带着他一起去,也就是说,他与萧君默,要面临分离了。 他想要入宫与他道别,无奈父亲看的紧,他几乎寻不着机会离开,只得在临行前萧君默来送行之时,才得以见最后一面。 到了边关,每日面临的都是更为严苛的习武,父亲也曾这样严厉而耐心地指导自己,他沉下心在边关呆了数年,等到了父亲的死讯,也等到了回京的消息。 在李捷这孩子身上,苏澜清可以看到当年的自己,他的娘亲很早便去世了,听闻是被流寇捉住用来威胁父亲,战争中逃走了几人,父亲一个人将他带大,当年那逃走的几人也日益壮大,直到后来,流寇终于平了,他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许是家人都不在了的境遇与这孩子有些相像,故他起了私心,想好好教这孩子,只是如今他站不起来,许多招式也无法亲自演示。 “将军您说我听着,我能听明白的。”李捷注意到苏澜清面上落寞的神情,连忙急声安慰。 “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你就跟着赵将军罢,等再大一些,定能有所作为。”苏澜清拍拍他的肩膀。 “将军不亲自带我么?” “还是让赵将军带你罢。”苏澜清垂下头,语气渐渐低下来,难以听清:“我以后还不知能不能再站起来。” 李捷乖乖地闭上嘴巴,扔下手中的长戟,默不作声地推着苏澜清回帐中,他站在清冷的月光下,胸中热血沸腾,双拳紧握,故当前线再度派传信兵回来之时,他不顾一切地跟着那人去,哪怕这是违抗军令,也要亲身参与战斗,为他的恩人报仇。 萧君默见到他时,传信兵哆哆嗦嗦地跪在他的面前,“皇上,我挡不住他,请皇上赐死罪。” “你起来,下去罢。”萧君默听完后,没有生气,他想知道这人为何非要过来,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再行军法也不迟。待眼前人说完,他沉默良久,才道:“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这行为,足以军棍杖毙?” “知道,但我还是要来。”李捷抿紧双唇,“苏将军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只想手刃仇人,亲自为他报仇,皇上若要杀我,也请等我报完仇后。”一番话说得铿锵激昂,叫人难以不动容。 “朕不杀你。”萧君默喟然长叹,“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战事结束后,自己去领十军棍,若免于责罚,那将士们都将不服从命令,看在澜清的面子上,朕让你留下,从现在开始,你归于傅淳管,凡事都听他的。” “谢皇上成全!”李捷大喜,跪在地上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金国人躲在林中已经数日过去,中毒也许久,瘟疫的留言传到他们的耳中,使他们人心惶惶,没多久,军中便开始死人,不时有人睡着睡着便再也没有醒来,萧君默自觉时机差不多,便让傅淳又去散布消息,道北狄将士们已经治好了瘟疫,只要他们肯投降,他们便为他们治病,救他们的命。 “混账东西!一群废物!”阿布扎愤怒地踹倒一名士兵,眼看着军营里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不用打仗,他们便会溃败。阿布扎思虑片刻,命人将那些死了的士兵烧掉,有生病模样的士兵,无论症状大小,统统拖下去活埋,没生病的隔离起来,以免遭到传染。 此令一出,激怒了一些士兵,也冲击了本就开始溃散的军心,眼看着许多兄弟被活活埋死,他们愤怒而心痛,又听闻只要出去投降便能治病,都萌生了要离开的想法,思忖过后决定逃走。 夜黑风高,几名士兵互相掩护着,从林中跑出来,到了外头,他们一路狂奔,终于来到北狄的军营前,被押着进去。 萧君默在帐中,听闻有人前来投降,心中喜悦,他让人将他们带进来,目光扫过他们身上,一言不发等待他们先开口。 “我等听闻只要出来投降,皇上便能治好我们的病,是这样么?”几名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首一人忍不住问道。 “确有此事,那么,你们是来投降的么?”萧君默好整以暇地反问。 “是,大汗活埋了我们好多兄弟,我们不想死,请皇上救我等性命。”几名士兵跪下磕头。 “救你们可以,但朕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朕若是救了你们,你们能给朕甚么好处?”萧君默挑眉,继续发问,步步逼紧。 “我们……我们愿帮助皇上指明林中陷阱,助皇上攻打,但我等有个要求,若我方士兵愿意投降,皇上不可伤他们性命。” “你这个要求提的可在弦上,是个有头脑的人。”萧君默思忖,片刻后点头:“朕答应你们,不伤你们性命,但战胜后,你们金国便归附于北狄,当然,你们也别想着耍花招,来个诈降,朕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们。”到时他派几人助金国重新建立,成为北狄的附属国,年年来朝,为北狄守护一方土地,倒也不错。 语毕,萧君默派人跟着这几名士兵,去摸清林中机关陷阱的位置,顺便看看他们是不是真心投降,若不是便就地格杀,两个时辰后将士们回来,带来了破解的办法,萧君默扬起唇角,让人把解药给那些士兵,并决定于明日后半夜,他们一举入侵,彻底灭掉金国。 第六十一章 .丛林大败 第六十一章.丛林大败 翌日入夜,萧君默在议事营中与众将领确认最后的作战计划,随即回到帐中等待深夜的到来,两个时辰过去,夜深人静,萧君默集合军队,准备出发。 到了丛林中,果然有不少的机关陷阱,萧君默小心地绕过每一处,暗道幸好有人提前告知破解方法,否则这大军若是贸然进去,难保不会死伤惨重,金国人就是仗着这一点,才在里面有恃无恐,不过他们的好日子不长久了,他这就来取他们的性命! 不多时,萧君默等人顺利地找到金国人的军营,趁着夜色发动突袭,金国人显然是没想到他们会突然进来袭击,一阵手忙脚乱后匆匆迎敌,却已错失最好的时机,加上营中士兵早已对战事倦怠,杀起来也不如一开始那般士气满满,反倒是萧君默这边,愈杀愈勇,黑夜里,血溅三尺,军营中满是厮杀声。 金国士兵节节败退,渐渐不支,萧君默始终不见他们的大汗阿布扎,便在营中寻找着他的踪迹,还以为他土遁了,原来藏在一个帐子中,想要借着月色逃跑,他当即追上去,在林中挡住他。 “阿布扎,你往哪儿逃?”萧君默揽在他面前几步之外,冷冷地看着他。 阿布扎怒火攻心,见萧君默又是一个人,便让身边的一队士兵上去围住他,妄图以多击少,然没过多久,一队士兵全部都被萧君默斩尽,他的剑尖上滴着新鲜的热血,一步步朝阿布扎走近。 阿布扎一阵慌乱,不知该往哪里逃,他忽然想到某样东西,面上表情放松下来,故意站定在原地,看着萧君默的面容,寒声道:“萧君默,你我注定有此一战,但你要记住,这一战,是我赢了!”话音刚落,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东西,朝萧君默用力掷去。 萧君默一愣,以为是雷火弹,当即往旁边闪身,躲过那东西,接着只见那东西落地之后产生一阵白烟,然并没有爆炸,白烟迷了视线,萧君默恍然大悟,他中计了! 白烟渐渐散去,眼前哪还有阿布扎的身影?萧君默咬牙切齿,往营中返回,如今营中金国士兵已呈败势,要不了多久便会全军覆没,他全营巡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阿布扎,那他去了哪里?好端端一个人,怎会凭空消失? 萧君默骤然想到一个地方,是了,阿布扎既然不在林中,定是妄图走水路离开这个小岛,那么此时,应当遇上了驻守在那头的赵云成赵将军才是。 他带兵赶过去,果然阿布扎正在与赵云成手下的士兵奋战,其中一人杀得异常凶狠,萧君默定睛一看,竟是那李捷,他前日里被傅淳派过来守住水路,没想到竟在这里,堵住了意图逃跑的阿布扎。 “我杀了你!”李捷心知他的苏将军就是因为这个人挑起的战争而受伤的,心中的仇恨霎时爆发出来,一刀刀落下,招招致命,阿布扎情急之下没能挡住他的招式,只听阿布扎一声惨叫,血雾喷天,一只断臂掉在地上,血肉模糊,竟被李捷砍掉了一只手臂! 萧君默心中暗道一声好,李捷刀刀重创阿布扎,断了一臂的阿布扎显然没方才那般能战,动作也慢了许多,身上不时被砍出一道道狰狞的刀口,萧君默上前,让人拉开李捷,他来到阿布扎的面前,随手挽了个剑花朝他刺去,阿布扎往后退开,动作慢了一步,剑身穿过他的肩膀,透体而入。 萧君默抽剑而出,招招狠戾,面前人越来越不支,冷汗湿透了衣裳,萧君默不愿与他多浪费时间,绕到他的身后,从后一脚踢向阿布扎的后膝,让他往前栽倒,跪在地上,剑横在他的脖颈上。 “阿布扎,你还不投降?”剑尖往前些许,一丝鲜血从脖颈中流出来。 阿布扎没有答话,一双眼睛冒着怒火,断臂处伤口剧痛,他汗如雨下,咬牙问:“你们是如何避开我们的陷阱的?” “北狄自有天佑。”萧君默笑,没有说出那几名投降的士兵,他冷声讥讽:“不像你,蛮子只是蛮子,妄图侵略别人的国家,到头来,连自己的故土都回不去。” 阿布扎被堵得没话说,低着头满脸愤懑。 傅淳带兵从身后林子里过来,萧君默回头看他一眼,听他禀告:“皇上,金国士兵已全部攻下。” 话音落下,萧君默清楚地看到阿布扎的身体震了震,面上分明写着不甘二字。他向傅淳使了个眼色,让他押着阿布扎起来,押回营中。 为期数月的战事,终于在此刻宣告结束,萧君默让人清扫战场,准备撤兵回东河渡口,不远处李捷盯着自己双手的鲜血,表情似哭又似笑。他走过去,沉声说:“你做的很好。” “我成功了。”李捷喃喃地说,他手上的鲜血,大部分都是阿布扎的,一想到那人被自己砍成重伤,他便兴奋得藏不住得意的小表情。 “走。”萧君默简短下令,与众人一同回到小岛的出口,阿布扎的断臂已经被粗粗包扎过,他现在还不能死,等待他的,是和赵如海一般残忍的折磨,若轻易让他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大军凯旋,将士们欢呼雀跃,最高兴的当属萧君默,不为别的,一想到可以回去见他的澜清,萧君默便恨自己没有张一双翅膀,好飞过这海域,飞到他的澜清的身边去。 午后,北狄大军启程返航,阿布扎被关在船舱当中,绳索捆着他的身体,他虚弱地靠在一边,悄悄紧握左拳,他不甘心就这么被抓!早就听闻赵如海死得很惨,不仅四肢皆无,还被做成了人彘,若他被抓回军营,只怕下场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他宁可自尽在这船上,也不要被活活折磨致死! 想着,趁周边人不注意,阿布扎憋足一口气,用力朝一旁撞去,他金国大汗风光一世,没想到今日竟要死在这船上,若有来生,他必然报此仇! 然头还未撞到硬物,阿布扎便感到腹部剧痛,整个人被踹翻在地,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一般,痛得他吐出一大口血水,眼前一片白茫,昏花得看不清楚,再度睁眼时,他瞧见萧君默在他面前悠悠蹲下,目光森寒。 “堂堂金国大汗,竟然学那女子做派,想要撞头自杀?怎么,是要守护贞操么?”萧君默句句讽刺,这阿布扎竟想自尽,哪有那般容易?当他北狄的人都死了么?! “萧君默。”这三个字从阿布扎的口中慢慢磨出,带着满腔的恨意,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忍不住嗤笑一声,启唇反击:“听闻苏澜清断了双腿,往后怕是都不能再站起来了罢?堂堂一大将军竟如残废一般,倒不如死了算了,呃!”话还未说完,阿布扎的脖子猝然被用力扼住,呼吸急促起来,鼻间能吸入的空气愈来愈少,肺疼得快要炸开,脑袋一片空白。 萧君默勃然大怒,他只手扼住他的脖颈,用力之大,令阿布扎面色青紫,快要被他生生掐死。这人竟然对他的澜清说三道四,既然他想死,他便成全他! 不,不能杀了他!此时,另一个声音在萧君默脑中产生,反对他的动作,阿布扎就是不想受折磨,才故意自尽,若是掐死了他,不就成全了他么?萧君默恍然回神,骤然松手,阿布扎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双眼暴瞪,颈间指痕青紫。 “你想让朕了结了你?朕偏不如你所愿!”萧君默冷嗤一声,卸了面前人的下颌,手缓缓左移,看着阿布扎被纱布包扎着,依然透出血迹的右臂,他冷笑,用力捏在那伤处,鲜血迸溅而出,阿布扎惨叫。 萧君默心下痛快非常,手指愈发用力,五指几乎要掐进那肉里去,他猛地抽回手,声音冷冽:“来人,看紧他,放心,你受到的待遇,不会比赵如海那老东西差的,毕竟你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是么?”萧君默说完,起身疾步离开。 阿布扎倒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被砍断的右臂本就是随意包扎了一下,如今被萧君默一摧残,痛入骨髓,令他恨不得咬舌自尽,偏偏下颌被卸,让他想咬舌自尽都不能,他痛得神志不清,昏死过去。 战胜的消息连夜传到了东河渡口的军营,将士们纷纷欢呼,苏澜清听闻后更是喜上眉头,既然打赢了,那么萧君默是不是很快就能回来了? 两人分离数日之久,他心中极度想念,夜晚,他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孤寂一人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此战一胜,他们便能返回北狄,从此天下太平,想想便觉得十分美好,苏澜清心中高兴,翻来覆去得睡不着,索性披上衣服点上蜡烛看会儿书。 他在灯下看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满心都是萧君默,看着看着,苏澜清咋舌,书上的字竟然全都变成萧君默三字,他盯着书本移不开目光,凝视着这三个字,唇边浮现温柔的笑意。 帐外明月高照,帐内一灯如豆,久久未熄。 第六十二章 .大胜而归 第六十二章.大胜而归 经过两日航行,萧君默的船只渐渐接近东河渡口,快要抵达,离渡口越近,萧君默的心情便越激动,他站在甲板上,仿佛望见了渡口飘扬着的北狄军旗,他回头来到船舱中,阿布扎正一动不动地躺着,瞧见他来了,也只是虚弱地抬了下眼皮。 那次自尽未果后,阿布扎便安分了许多,同时萧君默加强了对他的看守,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他,让他想做些甚么都不能,只能老老实实地待着。 萧君默看了他一眼,阿布扎右臂的血已经干涸,整个人蓬头垢面,不复当初的光彩,他转身离开,远望去,已经可以看到渡口上的人,萧君默暗握双拳,按捺住心底的喜悦。 苏澜清在军营中也是高兴得睡不着,清晨他撑着身体坐起来,今日萧君默便能抵达,他早早的便来到渡口,与众将士一起迎接萧君默以及北狄大军的归来。 几个时辰后,苏澜清瞧见船队慢慢接近渡口,缓缓停下来,从甲板上走下来一个高大的人影,俨然是多日不见的萧君默,他屏住呼吸,禁不住探身往前,目光一刻也不离萧君默的身上,他好好的,没有受伤也没有瘦。 萧君默从船上下来,脚步稳健地往前走,他看着不远处紧盯着他看的苏澜清,微微一笑,然后沉声道:“来人,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身后赫然是金国的大汗阿布扎。 几名士兵将阿布扎关押下去,萧君默又交代了一些事宜,才稳步走到苏澜清面前,低头对上他的眼睛,平静的样子,仿佛两人只是分别了几个时辰,他柔声说:“澜清,我回来了。” “好。”苏澜清眼眶微微湿润,转动轮椅去帅帐,萧君默的双手搭在他身后,帮他推动轮椅,帅帐的帘子缓缓落下,忽然间萧君默动了,如同饿狼扑食一般,迫不及待地俯下丨身拥住轮椅上的苏澜清,凶狠地掠夺着他的双唇,他的大掌压住他的后脑勺,两人唇舌交缠。 “唔……”苏澜清口中发出模糊的呻丨吟,他伸手搂住萧君默的腰,探身往前,贴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张开口任他的舌头在自己的口中驰骋,两人难分难舍,许久,苏澜清才被放开。 “澜清,我很想你。”萧君默一把抱起苏澜清走到床边,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双臂呈保护的姿态,将他拢在自己的怀中,他低头亲昵地蹭着他的额头,十指紧扣。 苏澜清反握住他的手,他又何尝不想念他入骨呢?耳边是萧君默低沉醇厚的声音,他徐徐讲述着过去数日发生的事情,有惊险亦有大快人心,在他说到李捷偷偷去了战场的时候,苏澜清咋舌:“怪不得近日总是见不着他,他怎么去了战场?” “还不是因为你。”萧君默将原因解释了遍,语气中有着小小的醋味,他的澜清,只能他一个人惦记着,即使对方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但也是个男人啊。 苏澜清抬头,心中淡淡感动,但也忧愁李捷此番行为,若仔细追究起来,无视军中纪律,擅自行动,定免不了重责。 怀中人面上的表情表明了他在想些甚么,萧君默心中醋意更甚,不由得紧了紧怀抱,将人圈在胸前,用力地亲了好一会儿才不满地说道:“澜清,别想着别的男人。” “你乱吃甚么飞醋?”苏澜清无奈,心思更是沉重:“说起来他也是为了我,军法不可免,但也别太重了,君默,你没对他做甚么罢,我……唔!” 长长一吻毕,萧君默不舍地放开苏澜清,指腹抚过那微微红肿的唇瓣,“都说了别想着别人,这是给你的惩罚。那孩子我只是让他自己去领十军棍,算是够仁慈了罢?” 苏澜清放下心来,虽然只是区区十军棍,但也得那孩子好受一阵子,不过自己做下的事情,当然得自己负责,国法不可无,军法亦不可废。 帐外响起沉闷的响声,一听便知是军棍打在人身上的声音,苏澜清叹了口气,许久听不到李捷的痛呼声,心道真是条汉子,他抬头想与萧君默说话,被他以指腹挡在唇上。 “我知道你想说甚么,一会儿我会让吴军医去瞧瞧他的。”萧君默收回手,继续道:“李捷是个人才,往后就让他跟着赵将军,多历练,相信总有一日能独当一面。” “嗯。”苏澜清笑,萧君默说的都是他想问的,两人的默契不需要多余的言语,这世上懂你的人,一个便足矣。 “对了,让我瞧瞧你的伤好些没。”萧君默上手便解苏澜清的衣服,上半身的伤处都已经结痂,他满意地点点头,帮他穿好衣服,眼神落在裤子包裹下的双腿上,郑重道:“澜清,过几日我们便启程回京,早日到宫中,让御医治好你的双腿。” “我知道。”苏澜清浅笑,他动了动,双手推拒萧君默的胸口,“正事说完了,你快去洗一洗,换身衣服。” “好。”萧君默让小兵送了桶热水进来,脱个精光钻入水中,洗去一身尘土与疲惫,肩膀上搭上一双手,身后苏澜清手握布巾,帮他擦背,他趴在浴桶边,享受着爱人的温柔。 沐浴完,苏澜清在旁为他递衣服,他突然想到被关押在地牢中的阿布扎,“君默,我想去牢中看看,你陪我一起去罢。” “他有甚么好看的?”萧君默口中嘟囔着,但还是推着苏澜清的轮椅出去,地牢中光线昏暗,仅有几盏油灯照明,关押阿布扎的地方在地牢的最深处,轮椅滑过地面,发出小石子被碾压的声音,到了最后一扇牢门前,萧君默停下脚步,让苏澜清面朝牢内。 阿布扎坐在角落里,他听到动静,睁开浑浊的双眼,眼珠转了一圈,落在苏澜清的双腿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苏澜清,你的双腿,往后还能站得起来么?莫不是要当一辈子的残废?” 萧君默眼神一变,往前迈了一步,本想进去好好惩治阿布扎一番,却被苏澜清拦住,怒意在眸中滋生,萧君默危险地眯起双眼,看来之前给阿布扎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不足以令他长记性!他低头看苏澜清,他的面色十分平静,似乎完全没有被影响。 苏澜清轻勾唇角,一笑置之,他看了眼阿布扎空荡荡的右臂,云淡风轻地回答:“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为好,相比我,你更惨一些,腿断了可以接骨,手臂被砍了,难道还能缝回去不成?你猜接下来会有甚么手段等着你,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能有力气同我说话。” “你!”阿布扎被气得浑身发抖,然萧君默没给他回嘴的机会,便推着苏澜清离开了,几名士兵在萧君默的示意下涌进来,将他抓出去。 萧君默自然是不会让他好过,他要慢慢剁了他的手脚,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和赵如海一样的人彘,但这还不够,胆敢讽刺他的澜清,他要让他受尽折磨而不得死,让他后悔自己脱离娘胎来到这个世上! 到了地牢外头,清冷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苏澜清伸手搭在萧君默的手背上,柔声说:“你不用担心,我没事,阿布扎说的那些话,我没有往心里去。” 萧君默没有言语,默默地握紧了苏澜清的手。 “君默,有酒么?好久没喝了。”苏澜清出声,语气雀跃。 “你的身体现在不适合饮酒。”萧君默直接拒绝。 “已经没事了,淡酒就可以,听闻有竹叶青,喝一杯罢?”苏澜清心中高兴,十分想念酒液的味道。 “不行。”萧君默十分坚持,莫说是一杯,半杯也不能喝。 “君默,只是淡酒而已,你太过紧张了。”苏澜清蹙眉,拉住萧君默的手晃了晃,眼神恳求。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此时的行为可以名为撒娇,然萧君默还是坚决地拒绝他。 “澜清,你不是不知道你自己,伤还未痊愈呢,我是为你好,听话,我们回去罢。”萧君默看到苏澜清蹙眉,温声补充,“等伤好了,你想喝多少,我都不会阻止,现在真的不行。” “不必说了,我知道了。”话音刚落,便见苏澜清默默地低头,也不管萧君默还站在原地,自己转动轮椅走了,他追上去,他也不同他说话,无论他和他说甚么都装聋作哑,就是不理会他,大有同他赌气的意味,萧君默无奈,只好让人拿了竹叶青过来,给自己和苏澜清分别斟上一杯,放在他的面前,“只能喝一点点。” 苏澜清这才露出笑容,满足地端起杯子品尝着杯中的竹叶青,酒液润过喉咙,绵延醇厚,齿颊留香。但因很久没有喝过酒,不过两杯竹叶青,也令他微微红了脸颊。 萧君默看着他,明明眼前人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他却觉得自己的嗓子被撩得极渴,浑身如同火在烧一般,他忽而想到一件事还未问他,便沉声开口:“澜清,如今战事已结束,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国……” “很少见你如此磨叽,想说甚么为何不直说?”苏澜清打断他,撇了撇嘴,这般扯东扯西,不像是萧君默的风格。 “我还缺个皇后。”萧君默目光诚挚。 “……”苏澜清霎时无言以对。 第六十三章 .归京路途 第六十三章.归京路途 “澜清,我还缺一个皇后。”萧君默又重复一遍,干脆把人抱到腿上坐着,双臂困着他不让他逃开。 “那……你娶一个不就好了么……”苏澜清动了动身体,尴尬非常。 “可是我想娶,那人还没答应我呢。”萧君默忍笑,手搂在怀中人的腰间,轻轻揉捏,他低头含住苏澜清柔软的耳垂,凝视他的双眸,郑重地说:“苏澜清,萧君默贵为北狄天子,却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别的优点不多,但是很会疼人,他说会一辈子照顾你,对你不离不弃,那么,你愿意做他的皇后么?” 苏澜清噎住,张着嘴甚么也说不出来,薄薄的雾气在眸中弥漫开来,他眼眶微湿,良久,苏澜清握住萧君默的手,低头埋首在他宽阔而温热的胸口,闷不做声地点点头。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萧君默喜上心头,咧开嘴笑起来:“回去治好了你的腿,我们就成亲!” “好。”苏澜清回应,抬头看萧君默满是喜悦的眸子,主动地凑上去亲吻他的唇角,又动了动身体想换个姿势。 萧君默咽了一口唾沫,心爱之人在自己的怀中扭来扭去,他不是圣人,怎能没有反应?下丨身不自觉地撑起了一个小帐篷,他抓住苏澜清的手按在自己滚烫的心口,声音暗哑而低沉:“澜清,你撩拨我,得负责,给我好不好?” 苏澜清一愣,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萧君默下丨身的变化,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掩饰地咳嗽几声,小声嘟囔:“色中饿狼。” “我只色你一个!”萧君默朗声大笑,抱着怀中人快步走至床边,灭了蜡烛,又让外头守卫的士兵离远些,他迫不及待地回到床边,俯身双手撑在苏澜清的两侧,凝视他许久,郑重而温柔地吻下去。 被翻红浪,掩去一室春光。 苏澜清睁开双眼,发觉已是早晨,身旁人不知去了何处,他动了动身体,身后某处立刻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脑中回想起昨晚与萧君默做的事情,苏澜清脸颊浮上薄红,略有窘态。 萧君默从帐外进来,端着两碗清粥,几碟小菜,他瞧见床上苏澜清正看着他,便笑道:“醒了?正好,起来用早膳。” “好。”苏澜清应声,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突然某处一痛,他嘶的一声倒回床上,瞪向看过来的萧君默,不满地说:“看甚么?还不都是因为你?不知节制!”他可清清楚楚地记得昨晚萧君默一连要了他好几回,直到他晕过去了都没停下。 “是我不好。”萧君默放下碗筷,抱起苏澜清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让他慢慢喝粥,右手搭在他的腰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看怀中人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萧君默忍笑,趁机低头亲他,用舌头舔走了他唇边的一颗米粒,不出所料苏澜清的脸微红,他忍俊不禁:“澜清,你已经是我的皇后了,怎的还会脸红?莫不是为夫还不够温柔体贴?” “为何不是我娶你?”苏澜清小声嘀咕。 “看来澜清不太满意我们之间的关系,要为夫身体力行来证明这上下的问题么?”萧君默放倒苏澜清,覆在他的身上,掐了他的腰一把。 “别闹。”苏澜清瞪他,一掌拍开萧君默在他上半身乱摸的爪子,忽而抓住他贴在心口,目光认真:“君默,若我为后,我们注定是没有子嗣的,你贵为天子,不悔么?” “你为何会想这个问题?”萧君默侧身躺在苏澜清身旁,面朝他贴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即使没有子嗣也无妨,我们可以过继一个,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苏澜清还想再说,被以吻封缄。 “没有可是。”萧君默含住苏澜清的唇瓣,不舍地放开,“在我爱上你的时候,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有没有子嗣根本不重要,只要你是我的,这就够了。” “君默,为何……是我?”苏澜清爱上萧君默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他会回应自己,怀着想说又不敢说的心情,错过了彼此,虽然重来一世,但萧君默可以拥有更好的爱人,甚至拥有能为他皇家血脉开枝散叶的皇后,为何……就是他? 萧君默轻声叹息,再度封住苏澜清的唇,舌头一点点描绘他的唇形,渐渐往上,亲住他的眼睛,不答反问:“那你呢?为何又是我?” 苏澜清怔住,恍然大悟,自己的问题也寻到了答案,为何就是他呢?大抵是因为心已经交付给了他,再也容不下别人了罢。 “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萧君默虔诚地吻着他,温柔似水。 苏澜清闭上双眼,仰头回应。 三日后,大军启程回京,为了方便照顾行动不便的苏澜清,萧君默特意买了一辆宽大的马车,在里面铺上柔软的绒毯,才带着自家爱人上车,让他靠在车壁上。 为了不让苏澜清一路上觉得无聊,萧君默还买了些书籍,放在马车中给他解解闷,然很快他便后悔了自己这一做法,从早上醒来开始,苏澜清便开始看书,一直看到傍晚,有时看书看得太过入迷,连他叫他都没听见。 萧君默忍了一两日,终于忍不住了,他凑过去抱住苏澜清,下颌搭在他的肩膀上,郁闷地问:“澜清,书好看么,比我都好看?” “你别闹。”苏澜清正看得兴起,头也不抬地推开扒在自己身上的萧君默,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然萧君默并没有离开,继续像大狗一样的黏在他的身上,蹭来蹭去就是不走,苏澜清无奈地放下书籍,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怎么了?不是你怕我无聊让我看书么?为何我真的在看了,你却不高兴了?” “谁知道你会一看就是一整天,都把我忽略了。”萧君默不满,继续蹭他,突然想到个好主意,挑眉坏笑:“澜清,这书咱不看了,我还知道一种书,特别好看。” “甚么书?”苏澜清被挑起兴致,问。 “说了名字你也不见得知道,这书妙就妙在,得两个人一起看,才能领悟其中的精髓,最好还能实践一下。”萧君默说得十分神秘。 “究竟是甚么书?”苏澜清问了好几遍都得不到回答,不由得有些急了,他放下手中书籍,抓着萧君默的胳膊,眼神急切。 “这书我形容不来,还是实践一下为好。”萧君默拼命忍笑,拉着苏澜清躺下来,手放在他的腰间,一点点往下,大掌盖在他的臀上,开始揉捏,“这书的第一章啊,就叫做如何挑起自家爱人的兴致。” 苏澜清霎时甚么都明白了,甚么特别好看的书,需要两人一起实践一下才能领悟的书,分明都是萧君默胡编乱造出来的!他就是想做那档子事!苏澜清大怒,低声叱责:“萧君默,你骗我!啊,你手拿开!” 此时萧君默的手,正放在他下丨身某处,握着他敏感的地方细细把玩,苏澜清不由自主的被压倒,热烈的吻落在脸颊上。 萧君默趁这机会好好地欺负苏澜清,让他躺在自己的怀中呻丨吟喘息,马车中一阵撩人的声响,最终归于宁静。马车在城中某位臣子的宅子前停下,萧君默亲自抱着苏澜清走入房中,要来一桶热水,两人一起沐浴。 苏澜清忍着脑中袭来的丝丝困意,趴在萧君默的胸口一动不动,眼皮都不抬一下,他实在是被折腾的狠了,没有力气动,感觉到萧君默的大掌又覆在自己的臀上轻轻揉捏,苏澜清抬眸,没甚么气势地瞪了他一眼,哑声道:“别闹了,我想睡觉。” “好。”萧君默收起玩心,帮两人都沐浴好,穿上干净的亵衣,他抱着苏澜清在床上躺下,搂他在胸前,亲了亲他的唇角,温柔道:“睡罢。” 苏澜清实在是困极了,阖上眼便睡了过去,然他做了个梦,将他生生惊醒,他睁大双眸,双手在黑暗中摸了摸,摸到萧君默的手用力地攥在手心里,确认他还在自己身旁,才松了口气,双手被反握住,对方掌心的温度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暗夜里,耳畔响起萧君默疑惑而温柔的询问声:“澜清,你怎么了?” “没甚么,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情罢了。”苏澜清摇摇头,心砰砰跳着,背后有些许冷汗。 “澜清,说给我听。”萧君默再次开口,不容拒绝。 “也没甚么。”拗不过他,苏澜清只好开口,想说的话化作幽幽一声叹息,“只是梦到以前随父亲去边关时候的事情罢了,不知自己何时才会回来,心里又想你想得紧,可你却不明白我的心意,我……” “别说了。”黑暗中,萧君默打断他,探身往前,紧紧抱住苏澜清,两人胸口相贴,感觉得到彼此的体温,“澜清,我就在你身边,哪也不去,我再也不会离开。” “我知道,不过是梦罢了,我不会放在心上。”苏澜清回答,现在的他们不会再有面临分离的时候,往后的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一辈子,都要好好在一起,不离不弃。 萧君默抱着他,亲吻他的唇瓣。 一觉惊醒,苏澜清再也没了睡意,他索性拿出萧君默赠的玉萧,靠在他的怀中悠悠吹奏,箫声悠扬,屋内的两人相依相偎。 第六十四章 .毫无起色 第六十四章.毫无起色 大军继续前行,经过落霜城之时,正巧是日暮时分,萧君默闲来无事,便带着苏澜清到城中转转,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隐在深黑的屋檐后,不复存在。 走在落霜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这里夜晚的热闹不逊于两人在符金国都时的晚上,苏澜清坐在轮椅上任由萧君默在他身后推着,目光片刻不离周边的人群,忽然,他的视线定格住。 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摊,摊主正在做一个新的糖人,浓稠而金黄的糖汁几下勾勒,便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猴子模样,苏澜清小时候也见过这样的糖人,但是父亲管教的严,从不让他碰这些外来的小吃食,他心里惦念着,便和萧君默说起,没想到对方也极为感兴趣,于是某一次他和萧君默一同溜出宫来,没想到糖人摊子不见了踪影,后来从边关回来,他再也未在京城得见,便以为手制糖人这门手艺已经绝迹了,没想到今日会在落霜城见到。 萧君默注意到他的目光,弯下腰柔声问:“怎么了?澜清想要那糖人?” “不,没有。”苏澜清摇摇头,觉得那摊主有些眼熟,但和小时候那糖人师傅又不尽相同,大抵是小时候没能尝到一回,便一直惦记着,只是他一个成年人,还记着这小孩子的吃食,应该挺幼稚的罢? 萧君默只当他口是心非,推着他来到糖人摊前。 正在制作糖人的摊主抬头,看见自己的摊子前来了两名俊美不凡的男子,看那穿着便知非富即贵,他当即小心地询问:“二位公子是想买个糖人么?” “这糖人手艺可不多见了,还能在这儿看见,真是天大的好运。”萧君默开始与糖人摊主攀谈起来,言语间注意到苏澜清的目光始终不离糖人的身上,心知他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淡淡一笑。 “是啊,我也是承了父业,原先父亲在京城做这门活,后来身体不适了便不做了,现在我们举家搬迁到落霜城,我闲着无事便出来做一些。”摊主笑眯眯地回答。 “原来是在京城做的?是否是在一家酒馆门前?”苏澜清讶异。 “公子如何知道?”摊主眸中亦是充满了震惊,猜到面前这两人大抵是在京城长大,故笑笑:“原以为不会有人记得家父那小小的摊子,没想到遇上了两位京城来的贵客,我也是心头高兴,这糖人我赠两位一人一个,你们尽管挑。” “不,我们还是付钱买,这糖人怎么卖?”萧君默摇头,沉声问。 “那好罢,糖人两文钱一个,公子喜欢甚么样的,只管挑,或者现做也是可以的。”摊主眉开眼笑,乐得胡子飞起。 “这些都给我们罢,你也早些回家休息,代我问你父亲问好。”苏澜清喜上眉梢,萧君默配合地让身后跟着的侍卫拿出一锭碎银递给摊主,顺手取走了最好看的两个糖人,其他都让侍卫分给街上的小孩,虽说小小糖人并不珍贵,但也是儿时的一份记忆,小时候没能吃到,现在终于吃到,但时光匆匆,他们都长大了。 萧君默推着轮椅走远,准备返回军营休息,苏澜清忽然转头问他:“君默,你怎知我想买?” “我怎会不知?事实上我也挺想尝尝这糖人的味道的,小时候没能吃着,现在吃到了,倒也不算晚,澜清,快尝尝。”萧君默笑着回答。 “不,还是不吃了。”苏澜清将糖人握在手心里,金黄色的糖人看起来玲珑剔透,他仿佛瞧见了两个小孩子从宫里偷偷摸摸溜出来时的场景,展颜一笑,这糖人也算是圆了小时候的一个执念,挺好的。 正想着,身后萧君默停下脚步,走到他的面前,低头咬了自己手上的糖人一口,俯下丨身吻住他的嘴唇,糖人从相接的嘴唇里传到他的口中,他愣住,抬眼看萧君默。 “嗯,果然很甜。”萧君默起身,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没有忽略苏澜清耳根的微红,在心里笑起来。 大军天亮前行,接近京城,几日后抵达城门口,百姓夹道欢迎,萧君默径直带着苏澜清回到宫中,金殿上一番封赏过后,他亲自推着人回到寝殿,里头的宫人早早的便等候着,如月远远地瞧见轮椅上的苏澜清,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将军这是怎么了?” 苏澜清自己将事情原委解释了遍,便见如月捂着脸哭起来,他不知怎么安慰这忠心耿耿的侍女,便回头看萧君默。 “好了,别哭了,来人,去传所有御医过来。”萧君默沉声开口,如月便含着泪目退到一旁,宫人去传御医过来,萧君默推着人进了偏殿,抱着他在床上躺好,自己坐在床边。两人满怀期待,心里忐忑非常。 御医院的所有御医在一刻钟之内尽数赶到,他们一一上前来查看苏澜清双腿的伤,互相看来看去,就是没有一人敢做这出头之鸟,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你们一个个都哑巴了么?说,究竟如何?”萧君默施加压力,为首的御医才面露苦色地出来,低声说:“回皇上,苏将军的双腿受伤过重,腿骨尽断,治愈的希望……很渺茫。”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下去,表情凝重。 “其他人呢?难道没有一个人有办法?” “回皇上,臣等自当尽力而为。”御医们都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便掉脑袋。 “朕不管你们用甚么方法,总之必须给朕治好苏将军,否则,朕唯你们是问!”萧君默发怒,周身似乎冻结成冰,森寒的面上是肉眼可见的怒意,让在场所有人都胆战心惊,除了苏澜清之外。 御医们退下,殿中顿时又只剩他与苏澜清二人,他握着他的手郑重道:“澜清你别担心,我会让他们治好你的。” “好。”苏澜清点头,尽力配合御医们的诊治,所有苦药眼睛也不眨地便喝下去,然过了数日,他的双腿还是没有任何起色,该没有知觉的地方,还是没有知觉,萧君默当即冲御医们发了一通火,整个殿中悄然无声。 是夜,萧君默准备带苏澜清到外头院中散心,忽而想起外衣没拿,便亲自回去取,苏澜清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腿出神。 这几日御医的反应他不是没有看到,从他们的言语之间可以感受到,自己这双腿想要治好,怕是难上加难,苏澜清心中仅剩的期待也快消失殆尽,他双手撑着轮椅,想要挪一挪坐姿,却不料手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倒,顿时撞倒了一旁的瓷瓶,碎裂的瓷片扎到他的手臂上,血在地上漫开。 守在外头的如月等人听见动静冲进来,但动作不及萧君默快,只见他从内室出来,手脚极快的将苏澜清抱离满地的碎瓷,让人去传御医过来。 “疼不疼?”萧君默心里着急,只觉鲜红的血无比刺目。 苏澜清没有回答,御医很快来到,他们上前来,将手臂上细小的碎瓷挑出来,苏澜清不自觉地抖了抖,萧君默立刻怒斥:“轻一些,别弄疼他。” “是。”御医们下手更为小心,许久才将苏澜清手臂间的碎瓷挑干净,又拿来上好的金疮药,洒在伤口上,耐心地包扎好。 全程苏澜清都没有说一句话,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萧君默上床抱着他在怀中,小心地避过他双臂的伤处,压他脑袋在自己胸前。 实则苏澜清心中十分沮丧,他沉默良久,才失落地开口:“君默,若是我以后都站不起来了,怎么办?” “别乱说,总会有办法治好的。”萧君默吻了吻他的脸颊,安慰。 “我是说如果。”苏澜清坚持要问。 萧君默立时缄默,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回答。 “如果你以后站不起来了,你还有我。”他抱紧他,轻柔的吻转移到眼睛上,嘴唇上,深入探寻,萧君默认真地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药汁被如月送进来,萧君默让她放在床边,药碗被怀中人拿去,他仰头一口口喝下,末了将药碗推开,恹恹得甚么也没说,萧君默沉默,见他情绪还是很低落,胸口似有大力在揪着他的心脏,疼痛更甚,他深吸气,让如月收走已经空了的药碗,面色凝重,“即使你以后都站不起来了,你还是你,是北狄的大将军苏澜清,也是我萧君默要相守一辈子的苏澜清。况且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男人么?我说过,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的,澜清,你要信我。” 萧君默双手撑在苏澜清的两侧,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根手指长,苏澜清仰脸看着萧君默墨色的双瞳,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失落的自己,是啊,才短短数日,他怎能就这么失去希望?如月、君默,他们都在担心自己,还未到最后关头,他怎能轻言放弃? 一丝红晕飘上脸颊,苏澜清撇过头小声嘟囔:“甚么你男人,胡言乱语。”话虽这么说,眼中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 “看来为夫还是不够努力,不能让夫人承认为夫的地位啊。”萧君默失笑,覆在苏澜清身上温柔亲吻,他含着他的唇瓣渐渐深入,又极有分寸地不碰他一分一毫,夜色渐深,殿中不知何时烛火已灭,他抱着他,让两人的胸口紧贴,“睡罢。” 苏澜清依言闭上双眼,心中安宁。 第六十五章 .名医莫儒 第六十五章.名医莫儒 清晨,宫人悄悄进来,昏暗的烛火提醒萧君默该起身上朝了,他睁开双眼,手指搭在唇边,动作一轻再轻,生怕吵醒尚未醒来的苏澜清。 “唔……”苏澜清迷迷糊糊醒来,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吵醒你了?”萧君默回身,让所有宫人都退出殿中,他俯下丨身轻轻吻在苏澜清的唇上,右手抚摸他的脸颊,“再睡一会儿罢,等会散朝我们一起用早膳。” “好。”苏澜清闭上眼继续睡觉,然萧君默走后,他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在床上躺了会儿,苏澜清撑着身体坐起来,让如月给自己寻了本书,靠在床头认真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猝然多了一道阴影,苏澜清抬头,只见萧君默站在自己面前,他换下一身朝服,坐在床边,拿过他手上的书籍看了眼,笑道:“水经注?澜清喜欢看这个么?” “嗯,闲来无事,看看天文地理,也挺有意思的。”苏澜清回答。 萧君默点点头,让宫人将早膳端上来,热腾腾的粥和小食散发着袅袅香气,萧君默舀起一勺热粥送入自己口中,又细心嘱咐床上人慢些吃,吃完了好喝药。 用过早膳,适逢御医过来送药,苏澜清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口中淡淡的苦味,他放下药碗,思虑片刻低声问:“姜御医,这药喝了,我的腿便能痊愈么?” 萧君默闻言,也看过去。 “呃……”姜御医一愣,面色纠结起来,动了动嘴唇还是甚么都没说。 “怎么不回答?”萧君默皱眉,面色沉下来。 “皇……皇上……”姜御医低着头,似是狠下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请皇上恕罪,臣等无能,实在治不好苏将军的腿,求皇上饶命!”他一跪下,身后的御医纷纷跟着跪下,求饶声在殿中此起彼伏。 苏澜清心头骤然一凉,垂眸不言不语,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以后怕都是站不起来了罢?他还在期待甚么? “一群废物!来人,拖下去全部砍了!”萧君默怒火中烧,嚯的站起身,目光如炬,他与澜清抱了这么大的期望,轻飘飘两句臣等无能便能敷衍过去了么?! “皇上饶命啊!” “求皇上饶命!” “等等。”喧闹之时,苏澜清淡淡出声,他唇边牵起苦涩的笑,拉着萧君默的衣袖让他面朝自己,“御医并非神仙,治不好也实属无奈,你别为难他们。” “连一个你都治不好,要他们何用?”萧君默怒不可遏,除却愤怒之外,莫大的悲哀在心头滋生,苏澜清越是这般平静,他便越是心如刀割。 “君默,你听我的,好不好?”苏澜清握着他的手,简单一句话,便让萧君默焦躁的内心平静下来,他疲惫地抬手让那群御医出去,抱紧床上人,埋在他的肩颈处,如鲠在喉。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难过之时,萧君默脑中骤然闪过一件事,当时母后病重之时,这群御医也说很难治好,自己劝说父皇打开宫门广纳良医,虽然最终没能治好母后,但也让她好过一回,如今澜清的双腿御医说难以治好,他是否也可以放皇榜,广纳大夫入宫,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 说做便做,萧君默当即让人草拟皇榜,分抄数份贴到宫外,并增派士兵驻守宫门,以免有人浑水摸鱼入宫。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便决不轻言放弃! 翌日起,源源不断有民间大夫入宫,然这些人看完苏澜清的腿,给出的回答与宫中御医相差无几,萧君默不死心,继续让人召大夫入宫,一日他正与苏澜清说话,一群大夫进来,他一眼瞧见为首一人,正是当年来到宫中,提出芨芨草一说之人。 那人名唤吴起,他上前来看了看苏澜清的双腿,立时面露苦色,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皇上,苏将军双腿受伤太重,草民只能保他肌肉不萎缩变形,无法根治,不过草民有一人想推荐,家父也是大夫,听家父说,城外三十里处山中有一隐居老者,名唤莫儒,是家父的师傅,家父说老人家隐居深山数年,早四十年前,在京城极富盛名,妙手回春,不如皇上可试试让此人为苏将军瞧瞧。” 萧君默听言与苏澜清对视一眼,眸中突现难以掩饰的欣喜,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他当即决定亲自带苏澜清出宫去寻这名大夫瞧一瞧,一定能够治好的! 于是萧君默近几日加紧处理政务,一些小事便交给丞相等人去处理,三日后带着苏澜清踏上前往城外的路途。 两人坐在马车上,时值冬日,陡峭森寒入骨,马车中却很是温暖,苏澜清身着冬衣,向后靠在萧君默宽阔的胸膛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在看。 “澜清,这是新制的糕点,来,尝一口。”萧君默打开一个精致的食盒,捏着一块糕点送到怀中人的唇边,苏澜清看书看得入迷,下意识地张开口直接将糕点吃下,不慎把萧君默的手指也含了进去,他一愣,尴尬地低下头。 萧君默失笑,将手指收回来,抽过苏澜清手中的书,不由分说地放到一边,“澜清,你已经看了很久了,不能再看了,伤眼睛,睡一会儿罢。” “我这天天睡觉,不成小猪了?”苏澜清摇头,他并没有困意,不想睡。 “胖些好,我情愿养一只小猪。”萧君默亲了亲他的脸颊,笑意温柔。 “胡说八道。”苏澜清瞪他一眼,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马车徐徐前进,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抵达吴起所说的地方,萧君默给身旁人裹上厚厚的大氅,自己先行下车,将轮椅放在地上,接着探身进去将苏澜清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轮椅上,亲自推着他往山上而去。 山路崎岖且弯弯绕绕,上山着实费了他一番功夫,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看见位于山顶的,一间朴素的小屋,屋顶上冒着袅袅青烟,萧君默深吸气,怀揣着激动和紧张的心情,加快脚步往前走,到了门口轻轻扣门。 “何人?”里头传来一个并不年轻的声音,一名老者打开门,老者满头白发,看起来至少已有古稀高龄,他打量着门口的两人,一站一坐,虽然衣着简单,但气度不凡,想来不是普通百姓,“你们是谁?” “老人家,我们是来找您瞧病的,听闻您医术卓绝,希望能替他看看腿上的伤,不胜感激。”萧君默真诚地说,到了这里,他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所有的身段,为了心爱之人,都要放下。 苏澜清惊讶于他的言语,心中平添一分感动,这人能为他做到如此,放下皇帝之姿只为对方愿意治他的伤,实属不易。 “你们是如何得知老夫住在这里的?” 萧君默一五一十地回答,隐去了自己和苏澜清的身份,只说是有所耳闻,故抱着希望而来。 “先进来罢。”莫儒叹气,让开一条道让两人进入院中,一边走一边说:“老夫在这儿隐居了数年,很少有人知道,你们是吴诚的朋友罢?” 萧君默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吴诚即吴起的父亲,便点头应声。 “原来如此。”没有想象中那般困难,莫儒很轻松地便应下了,萧君默一阵高兴,推着轮椅来到里屋,将苏澜清抱到老人指定的一张软榻上,帮他解下大氅放到一边,又摊开一块绒毯盖在他的腿上,伸手抚了抚他后背的发丝,柔声说:“放轻松,别紧张。” 这一切都落在莫儒的眼里,他注视着高大的男子对软榻上的男子极尽温柔的动作,走过去放下手中的药箱,看了看两人,突然出声问:“你们二人是甚么关系?” 萧君默怔了怔,随即握紧苏澜清的手,毫不犹豫地回答:“逸槿是我的爱人。”逸槿乃苏澜清的表字。 “你们……”莫儒的目光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看了许久,才轻笑出声,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痴情人莫负痴情人啊。” 萧君默震惊,险些以为这老人知道他们前世的事情,连忙道:“老人家放心,我不会负了他的,此生只爱他一人。”他深情地说着,衣袖骤然被苏澜清拉了拉,这才止住了自己想要当着老人家面表达爱意的心情。 “希望你能做到你口中所言的。”莫儒语重心长地说,目光缥缈,仿佛在眼前这人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人,他叹息,坐在软榻另一侧,仔细查看起苏澜清的双腿,越看他的眉头皱的越深,连带着萧君默与苏澜清都无端紧张起来,许久,他起身,叹了口气,道:“他的腿骨都断了,碎骨伤到了筋脉,老夫尽力试试能否治好,不过矫骨续筋脉的过程会很痛,做好心理准备。” “老人家尽管来,我不怕疼。”苏澜清温声回答。 “好孩子。”莫儒微微一笑,拍了拍苏澜清的肩膀,“我去准备一些药材,先从泡药浴开始罢。” 萧君默与苏澜清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望着莫儒离去的背影,心中似平静的湖水忽热被石块激起了涟漪,激动难言。 半晌,萧君默抱住苏澜清,哽咽道:“澜清,这一回你一定能够站起来了。” 苏澜清靠在他的胸口,闷闷地应了声,沉寂多日的心,终于又有了期盼。 第六十六章 .矫骨续筋 第六十六章.矫骨续筋 热气腾腾的浴桶中满是乌黑的药汁,浓重的药味弥漫整个屋子,莫儒试了试水温,走到两人面前道:“差不多了,在里头泡一个时辰再出来,好了叫我。” “多谢。”苏澜清目送莫儒离开,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清明。萧君默将屋门关上,蒸腾的热气使得屋中蒙上一层蒙蒙的白雾,怕苏澜清染了风寒,莫儒特意生了两个暖炉,使屋子里更是暖意融融。 “来。”萧君默坐到苏澜清的面前,伸手要解他的衣裳。 “我自己来罢。” 萧君默没说话,他看着眼前人自己脱了上衣,到了亵裤的时候,由于双腿不方便,怎么都脱不下来,苏澜清窘迫地低着头,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动作轻柔地帮他脱掉,再抱起他走到浴桶边,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温柔得连一丝水花都未溅起。 乌黑的药汁浸没苏澜清的身体,更显得他肤白如玉,萧君默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别开眼扶着他在浴桶中坐好,目光中浮现苏澜清染着红晕的脸颊,他忍不住揶揄道:“澜清,上次我便说了,你全身哪里我没看过摸过,你还不好意思甚么?” “胡……胡说八道!”苏澜清瞪他一眼,趴在浴桶边便不动了,少顷,他若有所思地抬起头,问旁边坐着的萧君默:“君默,你说这莫大夫,是甚么来头?” “吴起不是说了么,是四十年前极富盛名的大夫,不过既然当时那么有名,为何不留在京中,反倒要来这深山里?”萧君默越想越觉得疑惑。 “君默,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苏澜清蹙眉,那种玉佩的形状十分独特,他可以确定不是产自北狄的。 传闻在泰和帝之前的康隆帝曾经十分喜爱一名民间男子,费尽心思为他寻来了珍贵的宝玉制成玉佩,赠给那名男子,但男子碍于脸面没有回应康隆帝的爱意。 康隆帝把毕生的爱意都给了那名男子,无奈刚过而立十年便生了重病,不久就卒于人世,那名男子震惊之余,也发觉了自己对于康隆帝不寻常的感情,为了惩罚自己,他便从此离开京城,隐姓埋名,不再出现。 亦有传闻,那名男子是民间十分有名的大夫,想到这,苏澜清结合种种事实,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莫儒大夫,极有可能便是康隆年间深得康隆帝喜爱的男子,但因康隆帝英年早逝,莫儒悔不当初,便隐居在此深山之中。 这样一算,年数也能对的上,康隆帝逝世时三十岁,莫儒和他一样的年纪,当时尚是孩童的泰和帝十岁,他也的确是十岁登基的,过了十五年才产下太子,也就是萧君默,又过了二十几年,泰和帝逝世时方五十余岁,四十余年过去,如今莫儒正过古稀之年,所有的种种都指向一个事实——莫儒就是当年的那名男子,是康隆帝的爱人,而他腰间挂着的那玉佩,也是康隆帝赠给他的。 苏澜清将内心的猜测都尽数告知萧君默,两人共同陷入沉默之中,许久他们达成一个默契,此事就当是他们不小心窥破了一个秘密,谁也不要去提起。萧君默终于明白了为何第一次见面时,莫儒会说那样的话,他分明是在感叹他自己啊,痴情人莫负痴情人,当年他若是没有负了康隆帝,如今也许不会是这般模样罢。 他又想到莫儒的那个眼神,以及得知他们二人是伴侣之后并不惊讶的反应,更加确定莫儒是在感怀当年的康隆帝,他与澜清错过了一世,上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可是莫儒呢?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只能用余生去悲伤,思及此,萧君默无比庆幸自己是幸运的,他还能再度拥有澜清,实乃人生幸事。 泡完药浴已是日暮时分,萧君默抱着苏澜清出来,给他擦净身体,又裹上厚厚的衣服与大氅,这才转头问进来查看的莫儒:“莫大夫,这药浴要泡到何时才能开始治腿?” 莫儒头也不抬,双手在苏澜清的腿上摸了摸,回答:“等药汁浸透到他的身体里,我自会开始。” “那便多谢大夫了。”萧君默拿着布巾擦干苏澜清的头发,乌黑的墨发顺滑如绸,令他爱不释手。 “不必客气,今夜好好休息,明日继续。”莫儒说着起身离开,走出门的瞬间,他余光瞄见高大的男子温柔地抱起那俊秀男子,两人相依相偎,柔情蜜意透进彼此的眼中,莫儒看得出来,他们很相爱,但正是因为如此,他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心,才又疼痛起来。 烛火熄灭,萧君默抱着苏澜清躺在床上,简单的床铺不如龙床舒适,但正因为床不够大,才让他们二人不得不靠得更近一些,他吻了吻怀中人的脸颊,鼻间满是淡而苦的药味,忍俊不禁:“澜清,你身上的药味很好闻。” 苏澜清嗯了一声,靠在他的胸口,两人抵足而眠。 就这样泡了几日药浴,终于到了下一步,莫儒让苏澜清躺在床上,裤腿往上卷起,“我现在要帮他矫骨续筋,会很痛。” “无事,来罢。”苏澜清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多痛都要撑住。他感到莫儒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慢慢动作起来,许久未被人触碰的双腿还是无甚知觉,但当他触摸到变形的腿骨时,苏澜清还是能感觉到疼痛。 涔涔的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渐渐濡湿了鬓发,一会儿又见莫儒取来银针,在他腿上小心扎下,疼痛愈发密集,仿佛那些针都入了体内,在血液中流淌,又深深地刺入骨髓,剧痛使他下意识地揪紧身下的被褥,冷汗湿透后背。 “每日都要这样保持两个时辰,若是七日之后能够站起来,便能完全治愈,若是站不起来……”莫儒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的意思相信他们能明白,收拾好药箱,他起身去药庐。 苏澜清睁着双眼躺在床上,许久没有知觉的腿传来剧痛,他有些欣喜,既然还能感觉到疼,是否代表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萧君默陪在他身旁,帮他拭去额上的汗水,又伸手过去握着他湿热的掌心,那些密密麻麻的针似是扎在了他的心上,他心疼地问:“澜清,疼不疼?” “还好。”苏澜清扯起嘴角笑了笑,通过与萧君默说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腿上的疼痛不那么难以忍受。 萧君默静静地听着,话一向不会很多的澜清突然不停地和他说话,用脑子想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戳穿他,配合他与他谈天,但心里的疼痛不比苏澜清少一分一毫。 “澜清,你有想过么,等你好了以后,我们要做甚么?”萧君默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都想好了,如今内忧外患都已解决,等再过些年,我就传位给别人,陪你走遍天涯海角,若是遇着了一个喜欢的地方,就住下来,再也不走了,你说好不好?” 苏澜清闻言笑开:“好是好,但是你的皇位不要了么?” “我这叫爱美人不爱江山。”萧君默眼泛笑意,握着床上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人活了两辈子,皇位甚么的都是身外之物,有一个真心爱你的人,愿意陪你度过余生,这便够了。北狄会有比我做的更好的皇帝,但不会再有一个你。” 苏澜清心底柔软的弦被触动,尽管浑身被疼痛折腾的没有力气,但他仍是勉力反握住萧君默的手,让他俯身到自己面前,微微抬头,主动地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 萧君默本不想轻易放开他,但考虑到爱人现下的状况,终是含住他的唇瓣浅尝辄止。 两个时辰很快便过去,苏澜清疲惫地睡着,连莫儒来取针也没有醒过来,萧君默掩好被角,跟着莫儒到了门外,才压低声音问:“莫大夫,他的腿……如何?治愈的希望大么?” “不好说。”莫儒没有隐瞒,“伤的太重了,能不能治好,现在还不好说,所以,你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谢谢莫大夫。”萧君默客气地送走莫儒,面上泛开一丝忧愁,最坏的准备是甚么,不需多言他也明白,他站了会儿,回到屋中帮床上人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在最后结果没有揭开之前,莫儒的这些话,他都不会告诉澜清。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纸洒入屋中,萧君默抱着苏澜清来到院子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陪他一起晒太阳,怀中人突然动了动,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漆黑的墨光从眼缝中泄出。 “醒了么?药的温度正好,来,把它喝了。”萧君默端起药碗,舀起一勺送到怀中人的唇边。 “我自己来。”苏澜清接过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里,腿上的疼痛已经消失,又没了知觉,仿佛那剧烈的痛楚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他看着面前的萧君默,虽然两人的相处和平常一模一样,但苏澜清总觉得他有甚么事情瞒着自己。 深夜,苏澜清早已疲惫地入睡,但萧君默睁着一双眼睛,久久没有睡意,莫儒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低头看了眼靠在他胸前睡得正酣的澜清,一夜未眠。 第六十七章 .悲从心来 第六十七章.悲从心来 日子匆匆而逝,短短七日一眨眼便如烟过,越靠近快要揭晓结果的时候,萧君默与苏澜清的心情便愈是紧张。 一大早莫儒便带着药箱过来,矫骨过后,取出银针如往常一样在苏澜清的腿上扎下,须臾,他起身往外走,将屋内的空间留给两人。 “澜清,别紧张,一定会好的。”萧君默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在安慰苏澜清,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苏澜清握住他的手,腿上的疼痛渐渐趋于尖锐,即使过了这么多日,他还是无法适应这种痛入骨髓的感觉,额头冷汗涔涔,只一会儿,他便如同水里捞上来的一般。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莫儒准时的从门外进来,他站在床前,扫了眼床上与床边的两人,沉声问:“准备好了么?” 苏澜清与萧君默对视一眼,重重点头,成败在此一举,今后能否站起来,就看现在了! 莫儒手脚极快的从苏澜清的腿上取下所有银针,试着碰了碰他的双腿,问:“我这样碰你,有感觉么?” 苏澜清低头看自己的腿,莫儒的手轻柔地揉着,虽然很轻微,但他能有一丝感觉,他惊喜地点点头,既然有感觉,是不是…… “好,那你站起来看看。”莫儒后退一步,若是能往前走,便代表断掉的骨头已经接上,只要后续好好养着,假以时日便能完全康复。 苏澜清抬头看萧君默,掀开身上的被褥,撑着床沿慢慢地站起来,双腿传来细微的疼痛感,被他直接忽略,苏澜清动作极慢,他扶着床柱,撑住身体一点点站起,仅仅是一个站起来的动作,便让他额上渗出了些许的汗水,良久,苏澜清站直身体,稳稳地站在床前,他欣喜地看向萧君默与莫儒,无视腿上的疼痛。 萧君默按捺心底的狂喜,紧攥双拳,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仿佛从喉咙中压抑着而出,他往后退了几步,鼓励地看着苏澜清,张开双臂,柔声说:“来,慢慢走到我面前来。” 苏澜清应声,在萧君默鼓励的眼神中,试着缓缓放开双手。松手之后,身体的重量全数压在双腿上,疼痛的感觉更是明显,苏澜清咬牙忍住,抬起右腿,满怀希望地往前迈了一步。 脚跟落地的那一刹那,轻微的疼痛骤然转为剧痛,尖锐的疼痛如同银针扎入喉咙一般,双腿支撑不住他的重量,猝然一软,苏澜清瞳眸紧缩,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萧君默惊愕失色,冲过去将栽倒的人接住,紧紧地揽着他的腰让他站稳,他撑住苏澜清无力的身体,急声问:“怎么了?” “不,没事,我再试一次。”苏澜清推开萧君默,让他离自己一步远,双手扶着床柱,心跳快得令他耳边轰鸣作响,甚么也听不清,只盯着面前人的衣角,一点点,一点点地松开手,抬腿迈步。 这一次,脚还未落地,双腿的力气在那一瞬间被全部抽空,苏澜清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摔去,再次摔进萧君默宽阔的怀中,他眸光闪烁,久久才抬起头来,看了萧君默一眼,面色苍白如纸,苏澜清扯了扯唇角,尴尬地笑了笑,道:“刚才没站稳,再来一次。”说着便要推开萧君默。 “不必试了!快坐下。”这时,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莫儒走过来,拉着苏澜清让他坐在床上,蹲下查看他双腿的情况,方才的两次用力,让好不容易有些愈合的腿骨险些再度移位,许久,他收回手,目光沉寂得不可思议,面露遗憾:“放弃罢。” 最后一丝血色从苏澜清的面上褪尽,他双手脱力地垂在身侧,盯着自己的双腿不出声。 萧君默紧闭双眼又睁开,悲戚盘旋在心头,尽管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真相到来之时,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拉着苏澜清,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发顶。 “君默,你先出去。”苏澜清现在急需一个人安静会儿,他坐在床上,四周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窗纸洒在身上,很温暖。 萧君默出了屋子,坐在院中,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他令影卫下山买酒,拍开泥封仰头便往嘴里倒,醇香的酒液湿了衣襟,冰冷的液体流入温暖的衣中,他一坛接一坛地喝着,仿佛只要灌醉自己,便不用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屋子里,苏澜清睁着双眼,盯着前方出神。是他错了,若他一开始便不要抱那么大的希望,是否现在便不会这般难过? 但这不是正常的么,莫大夫并未说肯定能治好,是他抱的希望太大罢了。苏澜清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腿,比起之前已经有了一丝知觉,但是并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这代表他往后再也不能够上战场,不能再在马背上驰骋。 脑中霎时出现两个小人,一人叹他再也站不起来,十分可怜,一人却狠狠地骂他。不过是站不起来罢了,为何要怨天尤人?除了将军,他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人生如此之长,为何要怀着遗憾过一辈子?让在意他的人担心难过? 苏澜清抬眸,如醍醐灌顶,骤然醒悟,是了,男子汉大丈夫,本就不应该像女子那般自怨自怜,即使站不起来,他也可以有别的事可以做,他还是他,是苏澜清! 正想着,屋门被撞开,扑鼻而来一股浓烈的酒气,萧君默出现在门口,他疾步走进来,抱住他的双臂箍得他生疼,苏澜清震惊,他为何喝酒去了? “澜清,你听我说。”萧君默加快的心跳就在耳边,让苏澜清不得不凝神听他说话,“我们之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如果你以后站不起来了,你还有我,我照顾你一辈子,澜清,你都忘了么?” 苏澜清愣住,他没忘,他当然没忘。 “澜清,你答应我了要做我的皇后的,可不能反悔,我说过要与你走遍天涯海角,你不能站起来,我就带着你去,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好不好?”浓烈的酒气围绕在苏澜清的身边,他沉默了很久,伸出手回拥住萧君默,低声回答:“好,我想去哪儿你都带着我,不许嫌我麻烦。” “怎么会?”萧君默忽然反应过来,喜上眉梢,试探地问:“澜清,你……” “我没事了。”苏澜清打断他,凑过去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比方说,我现在想回宫。” “好,我们立刻就走!”萧君默大喜如狂,告别莫儒,带着怀中人即刻下山,一个时辰后,他们身处回宫的马车中,抱着怀中人,他犹豫片刻,才问:“澜清,你怎么……突然没事了?”难不成只是装给他看的? “只是想通了罢了。”苏澜清叹息,“哭哭啼啼那是弱女子所为,况且莫大夫也没说一定能治好,是我们抱的希望太大了,不能改变现实,不如接受它,也好过一些,不是么?” “你能这么想就好。”萧君默说着抱紧他,虽然他很高兴澜清能够想明白,但是他还是心疼他,一个人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说服自己接受下半生再也站不起来的事实?故他的承诺不是说说而已,会用他的余生去一一实现。 马车徐徐前进,车内温暖如春,萧君默怀抱苏澜清,想了想问他:“澜清,你说我们选甚么时候成亲比较好?” “这个……你怎么问我?”苏澜清愣了愣。 “你是我的皇后,自然要征求你的意见了。”萧君默亲亲他的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苏澜清缄默,不知不觉他回京已有数年,却从未有机会去看过父亲一次,如今国泰民安,他又与萧君默厮守终身,怎么说也该告知父亲一声才是,想着,他说:“君默,在成亲之前,我想先去个地方。” “你说。”只要是澜清提的,他都不会拒绝。 “我想……先去一趟塞北。”苏澜清声音渐渐小下去,“我们都在一起了,父亲还不知道呢。” 萧君默恍然大悟,朗声笑起来,“夫人考虑的果然周到,我得先去拜见一下岳父大人才是,既如此,等回京后把政事处理好,我们早去早回。” “谁是你岳父了?”苏澜清瞪眼,一把推倒萧君默压在他的身上,“叫公公。” 萧君默笑声戛然而止,目光变的意味深长,他噗嗤一声大笑,拉低苏澜清的身子让两人胸口紧贴,他仰头亲了亲身上人温软的唇瓣,挑逗他敏感的腰,“原来澜清喜欢这种姿势啊,为夫记下了。” “你总爱胡说八道!”苏澜清狠狠瞪他一眼,便不理会了,爬起来靠在一旁自顾自地看书,身旁人凑过来抱紧他,温热的气息围绕在他周身,苏澜清浅笑,其实这样也没甚么不好,有一人愿意伴你终生,这便足矣。 萧君默也不再撩拨他,安安静静地揽他到自己胸前,抱着他一起看书,其实澜清除了想念父亲之外,更多的是怀念塞北的生活罢?去看看也好,就他们两个人,带上些侍卫与影卫随身保护,不要别人的打扰,何尝不是一种乐趣呢? 翌日马车抵达皇宫,萧君默与苏澜清回到宫中,四个月后,渐入夏季,天气转热,萧君默带上心爱之人,从皇宫中往塞北出发。 第六十八章 .温柔照顾 第六十八章.温柔照顾 经过半个多月的路途,萧君默与苏澜清二人终于抵达塞北,这里天高地阔,与京城全然不同,没有政务缠身,萧君默也乐得轻松,趁着天晴,便带苏澜清下马车,在路上慢慢走。 苏澜清看着四周,只觉得陌生又熟悉,回忆一*朝他涌来,眼前出现了无数个场景,一幕幕都是过去。 萧君默注意到苏澜清面上难以掩饰的雀跃,心里不禁有些酸涩,澜清在塞北的这段回忆,他没能参与,所以今后的日子,他要让他的回忆里充满他。 两人穿过热闹的集市,来到人烟罕至的郊外,有一支军队常年驻扎在此,守卫着塞北百姓的和平。苏澜清与其父亲多年前便是在这里生活了多年,故是要回来瞧一瞧的。 临近军营,苏澜清的心情便愈发紧张,马车中很凉快,他的额头却渗出薄汗,很久没有回来了,那些兄弟们,还记得他么? “别紧张,我陪着你。”萧君默伸手拭去他额上的汗水,吻了吻他的眼睛,柔声安慰。 马车徐徐前进,抵达军营面前,守着栅栏的士兵们围上来,喝道:“停下,来者何人?” 萧君默拿出怀中的令牌,递给外头驾车的侍卫,侍卫跳下车,将令牌递到士兵们面前。士兵们定睛一看,面面相觑,当即跪在地上,高声道:“吾等冒犯,皇上恕罪。” “不必多礼,都起来罢。”马车里头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那声音一听便是属于上位者的,接着只见一个人从马车中出来,剑眉星目,不怒自威,虽身着便服,但那股子气势却是怎么也挡不住,想也知道,这必定是他们北狄的君主,萧君默了。 萧君默先行下车,扫视在场众人一眼,递给身旁侍卫一个眼神,侍卫立刻推来一个竹制轮椅,士兵们纷纷屏息,余光偷瞄,马车中还有何人,还需要用到轮椅。 接着,萧君默伸长双臂往马车中一探,抱下一个人来,他将那人温柔地放在轮椅上,整了整他的衣襟,亲自推着轮椅往军营中走来。 跪在地上的士兵们瞠目结舌,那……那分明是他们的苏将军啊!他为何坐在轮椅上?! 萧君默推着苏澜清走入军营中,方才有士兵进去通报,故他一进去,所有将士都跪下,整齐划一地山呼万岁,一些认出苏澜清的将士们目光闪烁,想问又碍于天威不敢问。 如今代替苏澜清及其父亲镇守塞北的是一名名为钱兆德的将军,此人之前也是跟着苏澜清他们长起来的,看到多年未见的苏将军突然来了,心中的激动比谁都甚,但他看到敬重的苏将军是坐在轮椅上的时候,登时傻眼了。 苏澜清没有在意落在他身上的那些疑惑和探究的目光,他如往常一般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众人到空地上围在一处,不少的士兵想要接近他,却又害怕他身后的萧君默。 萧君默看出这一点,轻笑一声道:“诸位将士们不必太紧张,朕只是带你们的苏将军回来看看,礼节甚么的都免了罢,也不用拘谨,平时如何,现在就如何。” 话音刚落,有士兵试探着和苏澜清说话,发觉皇帝陛下真的没有想象中那般严肃可怕,反而放下身段与他们谈笑聊天,于是他们也放下戒心,畅谈起来。早就听闻北狄的皇帝御驾亲征,剿灭了妄图入侵国土的金族,但没想到,这一场战争的胜利,竟是以苏澜清的残疾为代价,顿时所有将士的眼中满是愤怒与难过,苏将军对他们的好,他们都记在心上,竟然有人害他终生残疾,天理难容! 苏澜清猜到他们的想法,也故意避开这个不谈,气氛渐渐缓和,日暮时分,炊事兵前去做饭,苏澜清拉着萧君默留下来,感觉才来了一会儿,实在舍不得就这么离开,萧君默理解他的心情,陪着他一起留下。 军营中的将士们高兴苏澜清的归来,征得萧君默同意后,捧来数坛酒,萧君默接过其中一坛,倒了些给苏澜清,嘱咐:“只能小酌,不可多饮。” “好。”苏澜清笑着接过。 这一幕落在众士兵的眼中,从萧君默与苏澜清来了开始,皇帝陛下对苏将军的关心与体贴他们都看在眼里,感觉已经超越了皇帝对一名臣子的关心,更像是……一对伴侣。 萧君默自然没有忽略这些探究的目光,也丝毫不遮掩他对苏澜清的关心,他们的关系本就要昭告天下,何须遮遮掩掩,他要苏澜清做他的名正言顺的皇后。 众将士一直疑惑着,直到数月之后,从京城传来北狄君主与苏澜清成婚的消息,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根本不是他们看错,而是他们的苏将军已经心有所属,此时此刻,作为兄弟的他们,当然也只能默默地祝福。 酒过三巡,苏澜清有了几分醉意,火光中面上浮现淡淡的红晕,萧君默见状,拿过他的碗不让他再喝,两人用过晚饭,便告别众人离开军营。 苏澜清与萧君默来到住处,清一色的青砖白墙,在他看来却是回忆满满,他指着最里面的一间,对身后的萧君默道:“君默,我们去那一间。” “好。”萧君默推着他过去。 坐在最后一间屋子前,苏澜清深深吸气,伸手推开屋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绣着山水画的屏风,身后萧君默适时地搬起他的轮椅,让他进到屋中,苏澜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动轮椅往屋内而去。 屏风后是一张木质的书桌,釉色的桌子周边刻着繁复的花纹,上头摆放着一方墨色砚台,转过书桌,入目而来一张简单的木床,床榻上一尘不染,玄色的被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尾,再望四周,竟无其他多余的物件,这屋中皆是些极其朴素的物品,让萧君默好奇,到底是何人的寝居。 正当他疑惑之时,苏澜清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这是父亲生前居住的地方。”故看到这些东西,他好生怀念,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接着他又与萧君默来到自己住的那间看看,所有的摆设与他离开时一模一样,连位置也未曾移动分毫,屋内很干净,显然有人常年打扫,苏澜清闭上双眼,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当即拉着萧君默的衣袖道:“君默,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罢。” “都听你的。”萧君默自然是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他先是拉着苏澜清沐浴一番,接着抱他上床,累了一日,是该好好休息。 “君默,明日一早,我们去看看父亲罢。”苏澜清入睡前,想起这件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说。 “好,睡罢。”萧君默亲吻他的额头,两人挤在这铬人的木床上,虽然并不舒服,倒也开心自在。再度睁眼已是翌日清晨,萧君默守约地带着苏澜清来到郊外的一片墓地,当初苏稽苏大将军便是葬在塞北这片土地。 到了墓前,苏澜清唇角的笑容渐渐隐去,他伸手抚上碑上刻着的名字,将一杯醇酒洒在碑前的土地上,低下头:“父亲,孩儿不孝,现在才回来看您。” “澜清,这不是你的错。”萧君默听他自责,心疼万分。 苏澜清扯了扯唇角,拉着萧君默的手到自己身旁,忽然说:“父亲,这是君默,您认识的,苏澜清不孝,不能延续苏家的血脉,希望求得父亲的原谅。” 他自然是听不到父亲的回答的,絮絮叨叨地继续道:“您生前说过,深爱的人一辈子一个便足矣,孩儿已经找到了这个人,希望父亲能够祝福我。” 萧君默站在一旁,默默地握紧了掌心里的手掌,他旁边的这个人,定是要守护一辈子的,他俯下丨身亲在苏澜清的脸颊上,对墓碑郑重道:“苏大将军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澜清,不离不弃。”言罢他低头,与苏澜清眼神交汇,目光温柔似水。 两人在墓前又说了会儿话,突然天空阳光不见踪影,狂风大作,萧君默顿觉不好,连忙带着苏澜清离开,然才走出几步,豆大的雨点便倾盆而至,萧君默当机立断地脱下身上的外衣裹住苏澜清的身体,一把将他抱起,将轮椅扔给身后的侍卫,飞奔回住处。 虽然萧君默的动作极快,但两人的身上还是淋了不少雨,萧君默担心苏澜清的身体,便烧了热水陪他一起沐浴,以为这便没事了,然半夜他忽然醒转过来,发现身旁人一声不吭紧咬牙关,汗水涔涔,显然在隐忍甚么,萧君默嚯的坐起,点燃烛火。 “澜清,你怎么了?” “腿有些疼。”苏澜清不敢隐瞒,如实回答,虽然莫儒大夫没能治好他的双腿,但却让受损的筋脉稍稍恢复,能够感觉到疼痛,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萧君默不敢大意,让侍卫打来一盆热水,又将苏澜清扶着靠在自己胸前,弯起他的腿,热水浸透布巾,带着热气裹在双腿冰凉的皮肤上。 苏澜清感觉到腿上的暖意,痛楚缓解了不少,过了约莫一刻钟,他睁开双眼,疼痛渐散,神智也清醒过来,他看着萧君默为他忙上忙下,心里酸涩,忍不住开口问:“君默,我这样……你当真愿意照顾我一辈子,不嫌我麻烦么?” “我的承诺那么无法让你信服么?不然你为何还要问这种问题,你明知我是心甘情愿的。”萧君默一边回答一边将冷却了的布巾再度浸入热水中,裹在怀中人的双腿上,“好些了么?” “没事了。”有了热布巾包裹,双腿的疼痛已经消散,苏澜清吐出一口气,向后靠在床沿,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濡湿,不能再穿,萧君默当即为他取来一套干净的,亲手给他换上,才灭了蜡烛,继续睡觉。 “澜清,你这辈子注定是要和我在一起了,我们在你父亲面前坦白过的,别想甩开我。”萧君默以吻封缄,郑重宣誓。 “我没有……” “那你方才说的甚么浑话?”萧君默不满地看他,咬了咬他的唇瓣以示惩戒,“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知道了么?” 苏澜清抬眸看他,那深邃的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难以抗拒的温柔将他淹没,少顷,他展露笑颜,重重点头,“好。” 他已经陷进去,陷进他给他的温柔当中,再也无法抽身而出。 第六十九章 .路途温馨 第六十九章.路途温馨 清晨,苏澜清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看到萧君默蜜色的胸膛,他一愣,转头看向四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房间,只要闭上双眼,便仿佛置身于许多年前,回到了年少的时候,但如今他不再是一个人,年少时的希望也成了真,苏澜清想着,唇角不由得翘起。 “想到甚么了,这么高兴?”萧君默啄吻他的唇角,由于是夏季,天气炎热,故两人上身亵衣穿的十分宽松,轻轻一瞟,便能瞥见苏澜清胸口无限春光,他暗自咽了口唾沫,转开眼去。 “没甚么。”苏澜清笑着起身,伸手抚了抚床沿,手指微顿,几道小刀刻出的痕迹映入眸内,回忆骤然闪入脑海之中,苏澜清大惊失色,爬过萧君默身上,用身体挡住那道痕迹。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 他突然的动作让萧君默吓了一跳,欲盖弥彰的模样,令他更疑惑他身后挡住了甚么东西,萧君默推他,“澜清,你挡着甚么了?让我看看甚么东西。” “不要。”苏澜清猛烈摇头,眼睛瞪得溜圆,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怎能被他看到? 然他越这样遮遮掩掩,就越引起萧君默的兴趣,他往后靠了靠,装作不再探究的模样,待苏澜清放下戒心,忽然伸手探到苏澜清的腰间,用力地挠他痒痒,苏澜清惊呼一声软倒在一侧,露出身后的东西。 萧君默凑过去一看,只见上头深深地刻了几个字,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萧君默恍然明白为何澜清要挡着不让他看了,君恋吾已逾十年,当时的澜清刻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的酸涩无人可知,但往事已随风去,如今他们已经在一起,便不再去提过往的事情,故不想让他看到。 萧君默将苏澜清揽到自己胸前,埋首在他肩颈,甚么也不说,这样青涩的回忆,就让他们放在彼此心里,从今往后珍惜相处的日子,携手共度后半生。 “起身罢,我们出去散散心。”许久,萧君默拉着苏澜清一起起床洗漱,用过早膳后,他推着轮椅与他一同往外去,一直往北走,便到了与沙漠的分界线,放眼望去漫天黄沙,别有一番风景。 “围个纱巾罢,等会起风了,沙子会很大。”苏澜清低声提醒。 萧君默应声,为自己以及苏澜清围上纱巾,白色的一段垂在胸口,渐渐的起风了,风沙有些眯眼,萧君默便带着苏澜清背着风走,忽然几匹骆驼从远处走入两人的视线,萧君默活到现在从未见过骆驼,难掩眸中好奇之色。 牵骆驼的人瞧见苏澜清,霎时惊喜地走过来,与他打招呼:“苏将军,您回来了?”他的目光落在苏澜清身后的轮椅上,转为震惊:“这……这是?” “没甚么,受了点伤罢了,家父还好么?”苏澜清微微一笑,没有在意,这人和他的父亲常年在塞北生活,有一次他们遇上马贼,自己正巧路过救了他们一命,从此对方只要看到自己,便会热情的与他打招呼,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记得自己。 “家父身体很好,多谢苏将军挂念。”吴振笑眯眯地回答,又拍了拍自己身旁的骆驼,“这次新买的骆驼可好了,我送苏将军一匹罢?”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苏澜清淡笑回答,他抬眼看了看身旁的萧君默,又道:“我们先走了,代我向家父问声好。” “好嘞。” 两人走远,萧君默停下脚步,轻轻捏了捏苏澜清的鼻尖,心中漾过一阵心疼,“澜清,你如此优秀,我有些舍不得将你带回宫中了。”他的澜清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是翱翔的雄鹰,若他不是皇帝,他们天高任鸟飞,那该有多好。 “说甚么胡话,我自愿的。”苏澜清拍开他的手,转动轮椅继续往前。就算一辈子待在宫中又如何,谁叫他喜欢他,只要他在自己身边,身在哪里他都甘之如饴。 萧君默在原地站了会儿,心中茅塞顿开,他的澜清为他牺牲至此,他有甚么理由不全心全意对他好? 自从重生开始,他们便注定是要一辈子绑在一起的,谁也不离开谁。 在塞北待了几日,萧君默与苏澜清便离开这里,一路往西边走,西边多异族,有许多风俗习惯全然不同的异族在西边生存。到了其中一个名为溪风族的领地,族人十分热情好客,得知他们是京城来的,便邀请他们参与他们的宴会。 所谓宴会,其实是适逢当地的一个民俗节日,名唤水游节,顾名思义与水有关,在这一日,溪风族的族人们会准备不少水,互相泼水,以洗去过去所有的不顺,谓除旧迎新。 考虑到苏澜清的双腿不能碰凉水,故萧君默陪他站在一旁没有去参与,但苏澜清怎会没看到他眼底的跃跃欲试?他推他向前一步,指了指玩闹的正开心的族人,“去罢,我在这儿等你。” “不了,我留在这陪你。”萧君默不忍留他一人在这里,只能看却不能参与。 “不用你陪,快去,磨叽甚么。”见萧君默犹豫,苏澜清直接赶人。 萧君默见状只好过去,很快便与族人们打成一片,不远处苏澜清静静地看着,众人欢笑的氛围也感染到自己身上,让他眸中泛出快乐的笑意,忽然萧君默被兜头泼了一盆水,发丝黏在脸上十分狼狈,苏澜清不由得开怀大笑,心情甚好。 然而两人不知道的是,水游节除了除旧迎新,还有为单身男女牵线的意味,若是一个男子看上了另一名女子,便不停地朝她泼水,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如果女子愿意的话,那这两人便凑成一对,反之也一样。 萧君默发觉有一个姑娘一直在朝他泼水,若是他看过去,她便害羞地低下头,继续泼,其他的族人也不制止,反而兴冲冲地围过来,萧君默一头雾水,正在这时,溪风族的族长走到他身旁,笑问:“公子可知我们这的习俗?” 萧君默点头。 “这水游节还有个习俗,不知公子是否听说过,公子可看见了那姑娘?”族长侧过身,让出身后含羞带怯的美人,继续道:“若是有一方不停地朝另一方泼水,表明有意于对方,公子若是单身,不妨考虑一下这位姑娘,我们溪风族的姑娘,个个温婉贤淑呢。” 萧君默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姑娘一直朝他泼水,原来还有这层含义,他不禁尴尬,自己的“正妻”就在旁边看着,他怎敢沾花惹草,于是萧君默摆摆手,目光转向不远处的苏澜清,眼含温柔,“多谢美意,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们过的很好。” “如此,那便祝福公子白头偕老了。”族长闻言笑开,他身后的姑娘也不纠缠,释然一笑便温顺地走开了。 萧君默告别众人,回到苏澜清的身边,推着他去族长为两人安排的住处,想到方才的场景他便觉得好笑,由此故作夸张地一边走一边问:“澜清,怎么办,有人觊觎我呢,你吃不吃醋?” “不吃醋。”苏澜清怎会不知他的想法,他忍俊不禁,伸手到肩后,搭在萧君默的手背上,微扬起下颌,自豪地说:“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了,又逃不掉。” “夫人说的是。”萧君默朗声大笑,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回到屋中,他烧了些热水倒进浴桶里,浑身被水泼湿,衣裳湿哒哒地黏着皮肤,好生难受,即使是夏日,也得沐浴一番。 萧君默脱去身上的衣裳,准备坐入浴桶中,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给他整理亵衣的苏澜清身上,忽然不想自己一个人洗了,于是他伸长双臂将苏澜清从轮椅上捞到自己怀中,抱着他一起坐入浴桶之中,热水包裹两人的身体,湿透了苏澜清身上的衣服。 “你作甚?”苏澜清别扭地动了动身体,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难受。 “既然都湿了,不如一起洗罢?”不等他回答,萧君默眼明手快地扒了他身上的衣服,只一会儿,两人便赤诚相对,热水漫过苏澜清的胸口,两点茱萸在水中泛着晶亮的光泽,萧君默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下丨身有了反应。 苏澜清与他贴的极近,怎会没感觉到他的变化,他尴尬地闭上眼,不知是水太热了还是甚么缘故,苏澜清觉得自己脸上烫得厉害,然等了许久,也不见对面人有甚么动作,他睁开眼看他,不解。 “你若不愿意,我便不做。”萧君默忍住下丨身快要爆炸的欲丨望,引导他的掌心贴在自己滚烫的胸口。 苏澜清眨眨眼,再度闭上双眼,犹豫片刻后伸手抱住萧君默,主动亲吻他的唇角,只是这一个动作,便表明了他的意思,萧君默倾身吻住他,浴桶中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不多时,屋中便传来极为撩人的声音,引人遐想。 过后,萧君默抱着精疲力尽的苏澜清,让他趴在自己的胸口,含住他有些红肿的唇瓣,含糊地问:“澜清,我们回宫成亲罢,我等不及了。” 苏澜清被铺天盖地的吻淹没,身后秘处胀痛,腰间酸疼不已,他睁开一条眼缝,身心疲惫地被萧君默吻着,轻轻点头。 “好。” 第七十章 .一生一世 第七十章.一生一世 半月之后,萧君默与苏澜清回到宫中,翌日上朝,萧君默毫不避讳地当场宣布要与苏澜清完婚的事宜,满朝文武震惊过后,只余祝福。 散了朝,萧君默脚步匆匆地回到书房,远远望见书房的门大开着,苏澜清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本书卷看得正认真,窗外的阳光也许洒在他的身上,将那乌黑发丝染得透亮,也温柔了他的侧脸,萧君默忽觉岁月安好,他放缓脚步走入书房中,迎上苏澜清澄澈的眸子。 “看累了么?不如出去走走?”萧君默取来一旁的毯子,盖在苏澜清的双腿上,双手自然而然地转到他身后的轮椅,推着他往外走,为了方便苏澜清进出,宫中所有宫殿的门槛全部都被拆掉,轮椅顺利地出来,缓缓驶向御花园。 暑热已过,秋高气爽,御花园中的桂花也徐徐绽放,香气扑鼻,萧君默骤然感慨,一年复一年,转眼间他重生也近四年,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等人啊。 “在想甚么?”苏澜清回过头看到萧君默飘忽的眼神,问。 被他唤得回过神来,萧君默牵唇微微一笑,转开话题:“澜清,还记得之前我埋在树下的桂花酒么?等会去瞧瞧如何?” “好啊。”苏澜清点头应允,坐在轮椅上随他一同来到一棵树下,前些年枝叶尚不繁茂的大树,如今亭亭如盖,他坐在轮椅上,看着萧君默让人取来小铲子,亲自刨开泥土,取出埋在树下的酒坛,两人来到御花园中的亭子,如月为他们取来几个精致的瓷杯。 拍开泥封,清淡的酒香传入鼻间,萧君默给苏澜清倒了满满一大杯,清澄入水的酒液在瓷杯中漾开别样的香味,苏澜清伸手端起酒杯品了一口,桂花与酒液的醇香恰到好处的结合到一起,润过喉咙别有一番风味,他不禁多喝了些。 “喜欢就多喝些。”难得的是,萧君默竟然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自从他双腿受伤,他便不再让他经常喝酒,连竹叶青这种淡酒都不允许他多酌一杯,如今却不停地为他满上。 萧君默看出他眼底的不解,开口解答了他的疑问,“这桂花酒说是酒,但比竹叶青还要淡很多,况且用的酒都是药酒,多喝非但无害,还对身体有好处,冬日将至,喝些药酒可以暖身。” 受伤之后,苏澜清的双腿便落下了一个毛病,若是碰了凉水,或是天气太过湿冷,便会疼痛不已,故萧君默这桂花酒便派上了用场,当时考虑到用普通的酒,恐怕会破坏桂花的香味,便换了药酒,还好用的是药酒,多喝些反而更好。 既然萧君默都没有阻止,苏澜清便更是不忌口了,多日没能碰到一滴酒液,即使是淡淡的桂花酒也让他爱不释杯,药酒顺着血液流入人体,起到了暖身的作用,他的脸颊平添一分红晕,若不是眼神十分清明,真要以为是喝醉了去。 萧君默看着那薄红的脸颊,只觉心潮澎湃,虽然往日苏澜清也有在自己面前喝醉过,但是酒品却出奇的好,喝醉了不吵不闹,倒头安安静静地睡觉,萧君默有时想做些别的事,都生怕惊扰了他美好的梦,那些甚么澜清酒后乱性强了自己的事,就更别想了。 “一会儿尚衣局的宫人会过来量尺寸。”萧君默整了整他腿上的毯子,柔声说。 “哪里的尺寸?”苏澜清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愣愣地问,呆呆的模样惹笑了他面前的萧君默,只听他回答:“当时是成亲用的婚服的尺寸啊,莫非,澜清想瞧瞧我那里的尺寸?不都看过了么,不过澜清若是想再看一次,我也是不介意的。” “住嘴!”苏澜清伸手捂住萧君默的嘴,紧张地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人后才松了口气,收回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是皇帝,怎么说话总是跟个流氓似的,让别人听见,你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要威严作甚,我只要你。”萧君默朗声笑开,从身后环抱住苏澜清,下颌搭在他的肩膀上,转头嗅着脖颈间发丝的清香。 不远处福禄匆匆跑过来,萧君默转头看了眼,便心知是尚衣局的宫人到了,于是他推着苏澜清回去,到了偏殿,尚衣局的宫人上前来要给轮椅上的苏澜清丈量尺寸,萧君默站在一旁,眼看着那手就要碰到苏澜清的腰,他忽然心生不悦,抓住那宫人的手,让他们统统出去。 “君默,不是说要量尺寸么,你怎么把他们赶出去了?”苏澜清不解地回头。 萧君默自是不想别人碰他,便轻咳一声解释:“你双腿不便,他们量不好,我怕他们碍着你。”所以就放着我亲自来罢。 萧君默是知道苏澜清的身高的,所以不需要特意再量一回,他走到他的面前,让他挺直背脊往外坐一些,弯下腰双手圈住他的腰身,凑近他的唇啄吻一口,笑:“嗯,腰身尺寸我记住了。” 苏澜清惊讶于他会亲自帮他量,但也没有多想,十分配合地抬手让他动作,没想萧君默一边量一边不忘吃豆腐,苏澜清气愤,无奈双腿不便,无法躲开,衣衫在萧君默的动作中慢慢凌乱,少顷,见萧君默还要凑过来,他伸手推开到了眼前的俊脸,瞪起眼睛。 “萧君默!好好干事!”苏澜清愠怒。 “是,皇后说的有理。”萧君默摸摸鼻尖,灰溜溜地俯下丨身,手脚规矩地帮苏澜清丈量肩膀等处的尺寸,好不容易量完了,他帮他理好衣襟,打开门放尚衣局的宫人进来,报给他们苏澜清的尺寸,又配合地张开双臂,让他们为自己丈量。 成亲的日子他们已经选定了,就定在明年年初,大婚过后便正巧是新年,好事双至,年年有福,由于离定好的日子只剩几个月,婚服又有足足两套,故尚衣局的时间非常赶,但他们还是不负众望,在紧锣密鼓地赶制了三个月后,拿着制好的婚服前来给两人试穿。 一般制好后的婚服不会有大问题,一些不完全合身的地方,改一改便好,其余的事宜都相应的在准备当中,不觉间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成亲的日子。 北狄自古有一规矩,两位新人正式成亲的半个月之内,都不允许互相见面,但这条规矩到了萧君默的眼里,被硬生生地缩减成了七日,然仅仅七日的分离,也让他熬得相当难受,堪称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到了成亲的日子,萧君默终于忍无可忍,管他三七二十一便跑到苏澜清所在的屋子,赶走屋内所有宫人,关上屋门。 苏澜清已经换好了婚服,正坐在铜镜前准备梳头,由于两人都是男子,故制成的婚服便都是男子的式样,萧君默目光灼灼地盯着一身红衣的苏澜清,按捺住心底的激动,继续迈步往前走,似走了一辈子那么长,终于来到他的身后。 “我来。”萧君默伸手打开桌上精致的木盒,从里头拿出他们在符金获赠的木梳,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梳过苏澜清的头发,又亲手挽了个发簪,用白玉簪子固定。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萧君默喃喃说着,放下手中的木梳,弯腰抱住苏澜清,两人脸颊相贴,他从铜镜中凝视他的双眼,目光温柔,“此话正应了木梳后头的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苏澜清点点头,笑意在眼中漾开。 “澜清,今日我们便要成亲了,你高兴么?”萧君默又问。 苏澜清愣神,随即浅笑,他怎会不高兴? 萧君默没有接话,他探手往下,攥住身前人的掌心握在手中,两人的手掌一丝缝隙都没有的契合在一起,他握紧他的手,与他一同出门。 过了今日,他们便是夫妻。 庄重的仪式徐徐进行,全程萧君默都没有放开苏澜清的手,怕他累了,便让人在封后大典结束后送他回寝殿休息,自己只身前往酒宴,宴会很热闹,觥筹交错,祝福声不绝于耳,萧君默一时兴起喝了不少酒,留着最后一丝清明,回到了寝殿。 烛影摇红,随处可见喜庆的红色,苏澜清穿着一身红衣坐在床上等他,萧君默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灭了烛火,径直来到床边,放下床帐将他压在身下,急不可耐地吻住他的唇瓣,声音低哑:“澜清,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萧君默的皇后了。” “我明白。”屋子很黑,身上人的眼睛却很亮,苏澜清仰着脸,双手缓缓往下,搭在萧君默的腰际,无声地邀请。 萧君默没有动,他深深地凝视着身下的苏澜清,忽而浅浅一笑,慢慢解开他的衣裳,层层脱下,不多时,两人便是赤诚相见,萧君默喘了口粗气,身下的某物快要爆炸,但他却出奇的平静,他虔诚地低下头亲吻苏澜清的脸,每一处都没有放过。 “澜清,你是我的。”良久,萧君默简单而霸道地说完这一句,俯身压上,昏暗的屋中,不时传来令人动情的声音,最终归于宁静。 又是一年符金的乞巧节,萧君默带着苏澜清再度来到这片土地上,灯影绰绰的热闹街市,萧君默推着苏澜清穿过花灯一一解谜,站在花灯的尽头,愣住。 主办人还是当年的那个老者。 他看到他们也是喜出望外,笑眯眯地拿出今年的奖品递到萧君默的手中,他记得当年这两人来的时候,那轮椅上的男子并未残疾,他们之间的互动也有些别扭,现下却手牵着手出现在这里,想必是经历了不少事情。老者露出慈祥的笑容,拍了拍两人相牵的手,问:“二位公子,你们如今过得可好?” 苏澜清与萧君默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温柔的爱意,两人十指紧扣,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很幸福。” 明亮的灯火下,萧君默推着苏澜清脚步稳健地离开,老者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默默地在心底祝福他们。 有些人,遇见,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