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宗帝晏旒 “六皇子殿下,可快些,别误了入宗时辰。”尖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帝晏旒抚平身上褶皱:“绿意姐姐,我这样穿可好?” 一十一二岁清丽宫女面露惶恐又不掩惊讶:“主子这般甚好,奴婢不过宫女,岂敢被主子唤作姐姐。” 镜中稚童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威严和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绿意姐姐,我们可是来日方长呢,私下唤我……晏旒方可。”记住,你是六皇子晏旒,长乐早已死去了…… 绿意听着这般稚嫩清脆却气势十足的童音,心下敬畏,又见“他”对着自己纯真一笑,十足十的天真烂漫,只低应一声,伸手拉住矮她许多的六皇子,这深宫中的又一个传奇吧。 自己那日被同院宫女陷害去浣衣局奴役,年仅五岁的稚童便寻到了自己,见他言笑晏晏,指明自己做他的贴身宫女,未曾想他竟是六皇子,心中有有些愁苦,自己一向是不喜与皇家扯上太多关系的…… 谁知夜里她便告知自己她而非他,这般坦然自若而又理所当然的话语却下的自己寒意顿生,这可是皇家的秘辛啊,那六皇子不知是年幼亦或笃定自己不会说出去,竟是那般轻松而又惬意的笑着。 入宫时,那嬷嬷便说少知一个秘密便活得更长久一些,入这深宫第一便是要管住自己的嘴,自己深知这番道理,只俯身向这小我七岁的六皇子叩首:“参见六皇子。”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一时如芒刺在背,竟隐隐被什么压制住,我知,那是皇家气势,可,她不过一五岁稚童啊…… “从今儿起,你便唤作绿意吧。” “诺。” 帝晏旒随绿意迈出这门外,阳光暖意的洒在白皙的面庞上,浅舒一口气,一切都是这么真实,看着德公公面上隐隐的不耐烦,心笑一声,你还是这么年轻。 “六殿下,请跟紧杂家,一会儿到了宗庙,可千万保持安静,莫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招皇上烦心。” 一整路都在叨叨着应当注意的礼仪,只听得帝晏旒有些困意,虽见多了大场面,却还是被这般盛景弄得有些愕然,前世对这场典礼早无了印象,只记得程序繁琐的简直要命。 她远远便见那在记忆中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九五之尊,头戴卷云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高约莫一尺,卷梁宽一尺,用玉犀簪导之。身着绛色云龙金条纱袍,明黄色袍子衬里,下着同色纱裙及蔽膝,颈项下垂白罗方心曲领一个,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缓挂佩玉琼琚,穿的竟是朝服,一派庄严隆重的样子,英武非凡的面庞威仪天成,有些鄙夷自己发酸的鼻子,都已经重生两年了,怎么还是觉得一切如此虚幻。 “儿臣晏旒参见父皇,皇额娘。” 不知练过多少遍的跪礼,以头伏地。 “平身。”皇上雄浑有力的声音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喜意,月前大捷而归之时,便在于花园中得见此子,方知是被自己打入冷宫的妃子所生,已在那冷宫中生活五年。 初见之时但见其于园中吟一短诗,精而势。见得自己,面上毫无惊慌之色,酷似自己的眼眸之中届时迷茫与欣喜:“你是我父皇吗?”那水墨色清澈的稚瞳中泛起的点点波纹实是令人不自主的生爱怜。 后询问其诗何来,竟是那纳兰氏教习,不过五岁*耳,便已才华横溢,实乃天降奇才,对着孩子心下倒是欢喜十分。 “来见过你的皇兄皇姐。” 帝晏旒神情淡然的扫过端庄大方的皇后,向她身旁现已九岁的男孩行礼:“晏旒见过太子哥哥。”心情复杂,对这个如父皇一般宠自己的皇兄,对这个逼自己远嫁晋国的皇兄,对这个强夺自己心爱之人的皇兄,这一世注定了是敌对关系。 “见过大皇姐,二皇姐,二皇兄,三皇兄,五皇兄。” 大家都还是小孩儿心性,很快便熟稔起来,对这个精致漂亮的六弟当然是喜爱非常,帝晏旒看着眼前陌生或熟悉的笑脸,心下有些泛酸。 前世与这大皇姐与二皇姐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她们及笄后不久便被当时已经继位的皇兄分别许给了岳国太子和历代为将的宫家的世子,后待岳国灭亡之际,大皇姐便被那昏庸无道的皇帝当做人质泄愤残忍杀害挂至城墙之上,看着面容尚为稚嫩的两个姐姐,心中感慨不已。 应着自己上一世受宠,并未被指婚何人,若是未发生那一件事……摇摇头,罢了。 “长乐妹妹呢?” 老三帝释泉忽然问道,帝晏旒心头一跳,险些应声,太子小声说道:“小长乐今日玩累了,父皇许她特例。” 是啊,长乐长乐,天宠公主,皇后两年前诞下,与自己同名同号的天宠公主,唯一不同的便是她更为尊贵的出生吧。前世皇后只有太子一子,难道是由于自己到来而引起的变故?那自己,又算是什么…… “时辰到!” 锐的声音唤回她飘远的思绪,一时心中复杂万分,面上却仍是与年龄相符的纯真,众人恭敬的站好,帝晏旒立于老五帝释鱼身后,俯首垂耳,阶梯下是着各式官服的文武百官,密密麻麻而整齐有序。 “礼乐起!” 浑厚庄重的乐曲奏鸣,震耳欲聋的声响让她有些不适。 “帝,六皇子,诞于帝国一百六十四年冬月初四辰时三刻,于今帝国一百六十九年七月初一入宗,帝姓,名晏旒,号离陆,拜礼!” 帝晏旒按照专教礼仪的嬷嬷所教习了不知多少遍的规矩,面色郑重的出列,丝毫不像一五岁幼童,到让那些看好戏的人心中有些惊讶。一般的皇子公主都是一出生由母妃抱着行礼,只有这一个倒是例外,在皇帝胜仗而归后才知的住在冷宫中五年的皇子,独自完成了仪式。 冷宫那个地方,有多么残败就不必赘述了……啧啧,能教出这般识大体的儿子也算是那纳兰氏的功劳了。 行三叩九拜之礼,感受到无数或打探或好奇目光的锁定,心中暗笑一声,终有一日,你们会是以仰望的姿态。 “礼成,归!” 直起身来,目光不经意扫过列于皇子身后的宫女,一颗平静无波的心徒然提到胸口,继而重重落下,毫无规律的跳动,震得胸口生疼,努力掩住外漏的神色,一切不过一瞬,似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儿臣,归。” 怎么会是她……眼花了吧…… 不!我怎么可能认错!那分明是……分明就是轻纱……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面庞,又怎么会错认! 心情复杂的完成下面一系列繁琐的过程,帝晏旒终是再次心情忐忑的看向那处,却并未看到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难道……是产生了幻觉?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暗暗摇摇头,清理掉杂乱的思绪。 待所有过程结束,太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正在出神的帝晏旒:“六弟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否需要请御医?” 帝晏旒收回心绪做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太子哥哥,晏旒饿了。”心中颇为鄙夷的叹道,果然小孩子的脸比较好骗人。 太子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一副慈兄的样子摸了摸帝晏旒的脑袋:“待父皇出来便可回宫了,你且忍耐些,皇兄一会儿遣人送点心过去。”又顿了顿:“六弟还未见过长乐吧,那小家伙倒是与你挺像的。尤其是方才的神情,她向我讨吃食时也是这般惹人疼爱。” 心中微微有些吃惊,自己自从重生以来,的确从未去看过那个特殊的存在,却未曾想她居然与自己一般模样……冒出一个想法,不过顿时便否决了,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也未免太过于荒诞而令人难以置信。 众人再次严肃了神色,皇上与一名衣着素色僧袍的老僧从内室中出来。 “宣,六皇子。” 皇帝坐于高位向帝晏旒招招手,帝晏旒步履沉稳不骄不躁的向前走去,怎么记忆中毫无关于这个老僧的印象。 老僧向帝晏旒伸出手,帝晏旒有些疑惑的看了眼不明神色的父皇,皇帝似是有些矛盾的笑了笑:“晏旒随一叶方丈去内室吧。” 坐于旁侧的皇后露出惊讶的神情,很是复杂的看了帝晏旒一眼,倒让帝晏旒有些莫名其妙之感,只伸手握住那一叶方丈,瞧他那般慈眉善目,倒是心生几许好感,随他走入内室,并未看到皇帝那沉思的神色。 屋中很是简陋,仅一不知有何用处的长桌与两座蒲团,一尊佛,一鼎香炉而已。 一叶方丈教帝晏旒坐禅般坐在蒲团之上,尽量做到心无旁骛,以免冒犯佛祖。若是前世的帝晏旒对这种佛论的说法定然是不屑一顾的,只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之后,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若真是有佛,心中又是隐隐希冀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心愿。不过不论如何,还是要依靠自己的能力来获得前世丢失的一切! “小施主将手交给老僧,闭眼静心。” 帝晏旒乖乖照做,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不知过了多久,甚至要陷入睡眠之中的时候,只听一叶方丈一声轻叹,将手抽离:“已可。” 第2章 月寒宫 帝晏旒定定的看着不知在摆弄什么物什的一叶方丈,他的那声轻叹让自己有些不知所起的被看透的感觉,凝下心神,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无知:“一叶方丈,可有什么问题?” 老僧那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神让帝晏旒不自觉的微微皱眉,排除多余的想法静待一叶的回答。一叶方丈也不言语,只伸手示意帝晏旒过去看看。 那是一个微小的沙盘,前世帝晏旒在父皇的御书房中见过,只是其中所标示的东西却完全不同,怪异的字符,犹如腾舞的龙肆意挥洒翱翔,隐隐让观者感觉到那无尽宇宙的奥秘与丝丝渗透而出的威压。 那字的含义,帝晏旒看不明白。 一叶方丈指着距离帝晏旒最近的标示道:“此乃帝国开国皇帝,亦你的曾祖爷。” 然后又指向后方的数个标示,分别是历代皇帝。直至最后一个,他的面色凝重起来:“两年前冬日的早晨,下一任帝王消失在这里,字迹模糊不明,变换不断。老衲愚钝,至今日方明,施主执念太深……” 帝晏旒依旧不改疑惑神色,眨了眨眼睛:“一叶方丈您说的话晏旒不明,还望您能够解释清晰些。” 一叶方丈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方知明白人不会做糊涂事即可。 帝晏旒浅笑,眉目间不似平日那般稚嫩,取而代之的是闪着细微璀璨的冷静自持:“方丈,还请问此事几人得知?” 一叶方丈竖起三根手指:“无量佛祖,老衲,与施主。罢……天意如此,只愿施主切莫失去本我。” 一叶方丈叹息间沙盘已消失不见,帝晏旒勾着嘴角,语气满是郑重:“还望方丈为晏旒保守秘密。此事……” 一叶方丈又恢复了初见的风淡云轻之感,不知是何神情的看着帝晏旒,继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帝晏旒点头示意感谢,率先转身走了出去,又恢复了五岁幼童应有的童稚无邪,外面大典已经结束,按照以往,怕是早已人走茶凉。这次却因着皇帝没有走,众多大臣与宫女侍卫们也只有站在原地不敢妄动。 皇帝沉声说了几句,帝晏旒并未听清,而后绿意便快步过来,倒不失稳重之态:“主子,皇上命您先行回宫准备好参加晚上的家宴。”绿意与前世差别不大,就是现在一本正经的好不可爱…… 帝晏旒暗想着点点头,对着皇帝的位置远远施礼:“儿臣先行告退。” 皇帝微笑着点头,可是谁也不知那笑容是何意味。帝晏旒转身跟着绿意,一叶方丈怎么说是他的事,自己只需知道,他不会说出什么。 宴会开始之前,还有时间,去那里,看看她…… 月前父皇大胜而归时,虽清楚的知道她被带来了,清楚的知道她在那一个宫殿,也并非没有机会过去,可是我已经,不是长乐了…… 重生之后就一直困扰着我的,只是再也没有什么,比在现在能够与她相守更加重要。 绿意看着自家主子露出的浅浅笑意,不自觉心情放松许多,果然小朋友还是多笑笑比较可爱,想着便自我认同的点点头。 “绿意姐姐,随我去月寒宫吧。”帝晏旒突然折身向右,丝毫不给绿意反应的机会,绿意便只得紧跟上去,刚说你可爱呢,还真是个霸道的主子啊…… 帝晏旒按照记忆中不知走过多少遍的路线快步走着,只是五岁的身体,实在也快不到哪去,帝晏旒不由得有些鄙夷这小步子。绿意诧异的跟着她,主子为何如此熟悉这里:“主子,这条路……” 帝晏旒不减步伐:“捷径,还有,唤我晏旒。”这个绿意,前世唤我名讳不是十分自如,怎的现在如此别扭。 两人谁也未注意立于道路旁侧弯腰行礼的小宫女面上一瞬而逝的诧异。 帝晏旒到时,却又踌躇起来了。见到她我该说什么,怎样才能不怪异,怎样都会怪异的啊……她现在才七岁吧,那时我是如何与她相识的。 对了,季妃在御花园里教训她的丫鬟,自己去管了一个闲事,又见她手上提着桂花糕,便跟了上去。可是,那也是一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啊。 很是烦躁的叹了口气,绿意无奈的看着五岁锦衣皇子跺脚叹气又满脸纠结的样子,心叹千万莫让其它宫人瞧去做了笑料。 帝晏旒狠狠跺脚,径直走了进去,见到再说。 绿意跟着个头小小的六皇子在这宫中绕来绕去方才见到正殿,只是这正殿中空荡荡的并没有人,主子在殿外喊了好几声,只有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宫女出来,那衣料倒也不旧,只是看着,也不是当月的料了,想必她的主子很不受宠吧。 “晋节公主可在?”主子看到那丫鬟明显心情好了起来,只是……晋节公主莫不是前些日子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晋国质子吧……主子是如何得知。罢,主子的行为不能以常规思维来考虑。想起自己方才的想法, 暗笑了一声,一个他国送来的质子受宠才是奇事。 那小宫女仿佛有些受惊,如同一只小兔子四处张望,不过一瞬便掩了下来,素质不错。她捏着衣角,似是在为自己壮胆,倒是挺可爱的,绿意在心下笑了笑。 “不知大人位何?当如何称呼。”声音幽脆如青竹礼节却也十分到位,绿意不禁有些好奇起这小宫女了。 绿意很快便答话:“吾主帝国六皇子。” 帝晏旒实是不愿过多纠结于此,又问了一遍:“晋节公主可在?”琉璃,十三岁的你依旧是这般不可爱。 琉璃盈盈一拜:“参见六皇子殿下,吾主休憩,望改日再至。” 休憩?帝晏旒看了眼正午的烈阳,轻纱不是向来不喜午睡么?前世每日正午自己都借由各种缘由来这里寻她,从未见她休憩过。 一个想法冒出来,帝晏旒一时酸涩而感动,应着自己不喜午睡,竟改了她一直的习惯么。虽是失落不可得见,仍然转了身准备归去,今日不可,便改日再行吧。 琉璃轻舒一口气,瞪了眼帝晏旒离开的身影,这帝国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连着刚刚获宠的五岁小毛孩也想着来落井下石。 正暗自腹诽着,那已迈出数十步的六皇子突然转身过来,吓得琉璃赶紧换了目光,只是那来不及藏好的敌意悉数被帝晏旒收入眼中,暗叹一声,便沉下了神色:“我改日再来拜访晋节公主。” 琉璃隐隐有些直不起身子,这种气势压人的感觉太熟悉了。 绿意见琉璃僵了僵身子,福身轻语,声音里有了一丝强压住的颤抖:“诺。”心中有些感慨,没事瞪我家主子干嘛,现在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了吧,啧啧,自己曾几何时也被这骇人的低气压给治过,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直到那阵无形的压力消失,琉璃方才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再次舒了一口气,有些懊恼的推门进了那个冷清的没有一丝人气的正殿,无端的想念起晋国那个同样冰冷的宫殿,虽然处境无甚大的差别,起码……哪里还有真正疼爱公主的秀姨。 关上的殿门忽然又响了起来。 有节奏的响声拉回琉璃飘远的心绪,神情喜悦的跑去拉开门,门外一身着宫女服装的七岁稚童神情淡漠,一双明媚如春日的美眸中是不可见底的深渊,让人一眼便不禁沉沦进去,只听她清冷着音色,却因尚为年幼多出一些软糯之感,分外悦耳:“琉璃,方才可曾有人来过?” 琉璃想起自己被一个五岁的小毛孩的气场震住,即使他是当今六皇子还是会引起一些懊恼,心想反正也无足轻重,只摇了摇头:“回公主殿下,不曾。” 她未料想到这句话会给以后带来多少不可预测的变故。 赫连轻纱迈进宫殿,面上有些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便再无多余颜色,只径直走向屏风后换起衣服。 琉璃早已习惯自家公主自从被当做质子送来帝国之后就更甚往日的冷漠强势,只是偶尔会在那园中湖心亭处一个人坐着发呆,那时的公主,是洋溢着温暖微笑的,又有着自己不明的落寞忧伤。 赫连轻纱换好衣服便见又在走神的琉璃,心中有些笑意的轻咳一声:“琉璃可用过膳了?” 琉璃回过神连连点着头:“公主你今日为何要混入那宫女当中?” 赫连轻纱面色有些怪异,不过瞬间便消失,随即是琉璃看不懂的复杂,她只道:“凑凑热闹罢。” 帝晏旒这边可一点也不轻松,应着从月寒宫中归来,众多皇子公主早已在她的未央宫等候多时,一进门便被呈包围趋势,还是免不了一番卖乖解释的。 第3章 赴宴遇长乐 老三帝释泉嘴中还包着糕点,吐字含糊不清,此时尚是七岁的年纪,还未长成前世那般棱角分明的帅气模样,脸圆鼓鼓的甚是可爱,帝晏旒将他与前世那个叱咤战场的沙场王爷不仅做出一个联想,暗暗摇了摇头。 太子帝夜华到底是众人中年纪较大的,理智的让老三噤了声:“六皇弟可是先行,为何吾等已至而汝未归?” 帝晏旒看着此时尚为年幼的太子,虽明知自己仅是五岁,装装可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没一见他便忍不住想起前世他是如何冷硬着脸将自己嫁给晋国太子,是如何机关算尽纳轻纱为妃,心下便止不住的疼痛与憎恨。 被自己最信任的亲人背叛欺骗,那种连灵魂都在震颤的失望与寒意不必赘述。 见这个小小的六皇弟不再言语,大公主帝素宁在一旁笑了笑:“太子弟弟莫要如此严肃,六弟尚且年幼,定是路上贪玩了些。” 帝晏旒听到这个大皇姐为自己开脱,不禁冲着帝素宁做出了一个鬼脸,然后俏皮的眨了眨眼,惹得帝素宁忍俊不禁。 老五帝释鱼颇为嫌弃的看了眼自己哥哥纳般吃货模样,咳嗽数声又按住了胸口,面色有些苍白:“这还是在六弟宫中呢,三哥你且收敛些吧。” 帝释鱼先天体弱,与帝释泉皆为烟妃所诞之子,只不过他们一人为战场上的大将,一人为出了名的花鸟王爷,不知由多少药材养着身体。 帝晏旒扬起了由心而发的笑容:“无碍,三哥喜欢便多吃些吧,晏旒一人也吃不完,放着也是浪费了御厨们的一番心血罢。” 帝释泉咽下满嘴的食物,伸手拦着帝晏旒的肩膀:“六弟,你真可爱,三哥我明日带你去好好耍一顿。” 帝晏旒表现出欣喜:“真的吗?晏旒还从未出去玩过呢!”心下却有些遗憾,明日自己还想在课教结束后去找她呢…… 帝夜华打断了帝释泉准备开口的话:“六弟已入了宗庙,明日定是要同我们一道去贤太傅与陈将军那里习文练武,你生性贪玩便罢了,莫拐带六弟。” 帝释泉悻悻的撇了撇嘴喃声道:“那牛鼻子处有什么好去的,摇头晃脑不知所云,还是骑马射箭来得有趣些。” 众人不禁笑开,一直冷着面未曾言语的老三帝昇宇也不禁浮出一丝微笑:“怕也只有你敢这般说贤太傅是牛鼻子吧。” 对这个三皇兄,帝晏旒唯一记得的就是几次见面也只是冷着脸客套两句,手中权势无几,奇怪的是他有段时间与当时已真正主权的帝夜华势同水火,却也未见帝夜华处置过他。 现在需得好好留意才是。 帝素宁扬颜一笑,这个六弟倒是挺喜欢走神,仅她今日所见,就已三道了吧,今日在入宗仪式上只与这六弟打过一个招呼,后来他们一起闲谈时自己并未加入,太子弟弟提到长乐时他分明也如现在一般目光悠远不知飘荡在何处,墨色的浅眸似乎漾着清浅的波纹,一时竟觉得心下柔软异常。 知道他是想去看看那个小捣蛋鬼,想起那个小捣蛋,帝素宁不由得笑着摇摇头,帝家何曾有过这般鬼精灵的调皮公主,仅两岁便闹的那些宫人不可开交。 “皇姐,你在笑什么?”帝释泉这直性子孩子藏不住话,便问了出来,帝素宁倒是从容道:“想起长乐罢了。” “长乐这小家伙现在定然央着母后允她出去玩呢。”帝夜华想起长乐,脸上笑意便加深了些许,另几人也只有帝昇宇依旧冷着脸。 帝晏旒不明心下是何感受,听着众人讨论另一个“长乐”也不由得多出几分好奇,未曾想竟是与自己幼时调皮玩闹一般无二,只是更加疯狂些,许是自己那时与母后一道住在冷宫中收了些性子吧。 莫名的有些慌神,又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时心中沉闷难以舒缓。 “好了,我们且先回宫中去换上常服吧,晚上的晴宴是父皇大胜而归与晏旒入宗的家宴,须得着常服才算得当。”帝素宁笑意不减,若说这沉着稳重,倒也当她莫属了。 “皇姐,你怎的与那嬷嬷一般啰嗦……”帝释泉嘟囔道。 帝素宁还未答话,帝释鱼便先行说道:“三哥也太过没大没小了,咳……皇姐莫与他一般见识。” 帝素宁弯着嘴角:“三弟一向是这般性子,反倒要你这当弟弟的好好教导才是。” 帝晏旒见帝释泉颇为懊恼的看了眼帝释鱼,及时的扯开了话题,笑容晏晏:“那皇兄皇姐走好,晏旒去换衣服了,还要听那李嬷嬷唠叨,就不送了。” 众人看着嘟着嘴的帝晏旒,均朗笑了几声,便依次出去了,帝释泉忽而转过身向帝晏旒眨眨眼睛,做出口型:“三哥改天带你去玩。” 帝晏旒被他耍宝的神情逗得笑笑,边点头应允,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三皇兄这般可爱。 屏退其余宫人,悠哉的拿起一块桂花糕,浅尝了一口:“绿意姐姐,你且将那身母妃所制蓝衣拿来。”嗯……还是轻纱做的好吃。 绿衣无奈的瞥了眼人前人后两个样的自家主子,福了福身:“诺。” 帝晏旒丝毫不知自己被鄙视了,只是看着绿意离开的背影有些伤感的叹口气,前世自己与轻纱的事连累绿意被处以宫刑,这个与自己情同姐妹的心细如发的女子,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因“侍主不力”而杖刑致死,如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夜华迎娶轻纱一般无力抵抗。 她恨透了那个无力保护自己所爱之人的帝长乐,她恨透了那个只知依赖别人的帝长乐。 好在,她现在是帝晏旒。 只有绝对的权力才能真正保护她,真正的予她可期的未来。 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计划,崭露锋芒又如何,我就是要让你感觉到明知对手是谁却与我前世一般无能为力的绝望! 从重生以来,帝晏旒就从未想过隐忍不发,因为她知道,只有将自己逼上不得不的那条路上,才能够真的狠下心来面对这个……意义非凡的太子哥哥。 绿衣取了衣服回来时,便见帝晏旒神色凝重的在想些什么,见多了她小大人的模样,绿意反倒习以为常了,将衣服置于一旁:“李嬷嬷片刻便至,主……晏旒快些准备好吧。”免了她的唠叨,后半句自然未说出口。 李嬷嬷可是宫中的唠叨王,一点错便可以逮住你说上一天一夜语句都不带重复的,不说到你彻底改了那个毛病绝不罢休,不过效果还是很好的…… 帝晏旒苦恼的接过绿衣递过来的衣服,自己走到了屏风后开始换衣服,不忘叮嘱道:“快些将软塌收拾收拾。” 绿意知帝晏旒不喜旁人伺候,便也未跟上去,乐得轻松的摆弄着有些皱褶的软塌。 在接受了一阵口水的洗礼后,在黄昏与皇宫的琉璃瓦片连成一片金黄替代青蓝央空后,怏怏不乐的帝晏旒身后跟随着同样有些焉儿的绿意向共笙殿先进。 “哟猪,我的风车掉了,去捡回耐。”远处稚嫩的声音仍是吐字不清,帝晏旒停下脚步,远远的看过去,一个衣着红色纱裙的两岁小女孩正步履轻快的向前跑,她身后弯腰去捡东西的宫女急忙直起身追了起来,很是焦急的唤到:“三公主,您慢着些。” 看女孩那架势似是随时都会摔倒一般,她咯咯的笑着:“哟猪追不上我,哈哈。”到底还是两岁年纪,步伐不稳,嬉笑间踉跄两步便要摔倒,那宫女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已是来不及施救。 帝长乐闭着眼睛没有预想的疼痛,反而是摔到一个暖和温软的地方,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前方,青蓝色的锦衣衣袖上绣着云卷云舒,一双墨色的清澈眸子注视着自己,精致的脸上透着一点红云,像极了自己最爱吃的糖葫芦,又眨了眨眼睛,一口咬了上去。 周围安静了片刻,帝长乐不解的偏了偏脑袋,怎么不甜了? 帝晏旒无奈的看着刚刚啃了自己一口的小女孩,心中已知她便是这一世的帝长乐了,圆润湿漉如宝石一般的明眸中清澈的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软软的身体上还有不时飘出的奶香味,闻起来很是舒适,一时心中千转百回,繁杂的思绪化作一声轻叹:“小长乐,我是你哥哥。” “咕咕?”帝长乐拉着这个比自己高上大半个身子的人,她才不知道咕咕是什么呢,唔……咕咕的脸蛋看起来好好吃…… “哥哥……”帝晏旒对这个帝长乐充满了一种难以言明的亲切感,有些无奈的再次重复了一遍。 “咕咕,咕咕的年蛋看起耐好好吃。”又眨了眨眼睛,心想这下咕咕会把脸蛋伸过来让自己尝尝了吧,每次在自己这样的时候,那个让自己叫他父皇的人就会要什么给什么,大概是他们不会眨眼睛吧,帝长乐想着。 帝晏旒理智的咽下了再次纠正的话语,给一个两岁的小屁孩纠正发音简直是自取其辱……站起身来拉着帝长乐软乎乎的小手,看向追过来的宫女,目光有些凌厉:“你可知贴身宫女的职责?” 那宫女被这目光看的生出了怯意,低下头只道:“奴婢知错,请六殿下责罚。” 帝晏旒收回眼神,伸出手捏捏小长乐的脸蛋,有些疑惑她眼神中的失落:“长乐与哥哥一同过去可好?” 帝长乐咬了咬嘴唇,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很喜欢,捏捏脸也不是不可以饶恕的,嗯……为什么绝招失效了呢? “咕咕别说哟猪,长乐自己不小心的……”那个漂亮姐姐说要敢于承担的。 帝晏旒浮起一丝暖意的笑容,又捏了捏鼓着小脸的长乐,这微妙的感觉是什么呢。 第4章 宫宴 离共笙殿不甚漫长的路程终于在帝晏旒不知是第多少次拉回想要跑开的帝长乐时而艰难的到达了。 宫殿的宫人浅做打量,跪礼:“奴才拜见六皇子殿下,三公主殿下。” 帝晏旒瞧这公公不过十二年纪,倒有些小小的惊讶,这庆宴之时守殿的差事虽论不上如何难得,但让一个年岁如此的宫人任此职也未曾有过。 这帝国之宴由开国皇祖设定伊始,要求人人衣着常服,以达君臣和睦同乐之效。除去这宫中赴宴的各个妃嫔皇子,单那不着官服的文武百官要一一认出行礼不出任何差错已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若是没有多年的经验眼力,要做好这守殿之人实属天方夜谭。 “平身。”长乐稚嫩的声音已颇具腔调,只是这软软的声音一本正经起来倒是显得可爱而令人心悦。 帝晏旒弯着嘴角看着上一秒还在调皮的长乐忽然像个小大人模样,轻咳一声:“平身吧。 ” 宫人徐徐道:“谢公主。” 利落起身没有一丝犹豫,丝毫未提到帝晏旒。 帝晏旒这下倒是来了兴致,她倒想看看这宫人有何与众不同之处,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蹲下回话。” 宫人似是由惊愕,清秀的面容上明显停顿了半晌,皱了皱眉头:“诺。” 帝晏旒看着蹲着便与自己一般高的公公,有些苦恼自己的身高,感受到一双软乎乎的小手拉着自己的衣摆摇了摇,偏头去看眼神中透漏着兴奋的长乐,见她是要说什么的样子,便俯下身去。长乐小声地说道:“咕咕是不是要骑蛮蛮?” 帝晏旒有些莫名其妙,骑蛮蛮又是什么?还未问出口,长乐便用行为诠释了这个话语的含义。 见她向那幼竹挥了挥手,幼竹心领神会的过来将长乐抱起准备架在那宫人背上,那宫人依然蹲在那里纹丝不动,幼竹口中喝道:“还不趴下!” 帝晏旒紧皱着眉头,看着很是开心的长乐,她一向不喜这些将宫人视作牛马的行为,更别说是意义这么独特的长乐,心中有些恼意,呵斥道:“长乐,过来!” 长乐愣了愣,挥手让幼竹放她下来,几部蹦到帝晏旒身旁,似是知晓她的怒火一般,拉了拉帝晏旒的衣袖,眼中蒙起了一层雾气:“咕咕……” 帝晏旒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即使有火也消下去了,面色缓和些许,也不似方才铁青,对那蹲在那里不知表情的宫人说道:“平身吧,做你应做的事去。” 宫人眼中划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神情,直起身也不避讳的揉了揉自己蹲得有些发麻的腿:“奴才告退。” 帝晏旒看着小脸急的发红,眼眶也湿润起来的长乐,暗叹一声:“长乐此后莫要此般,那些宫人只是地位低罢了,她们也同我们一般是父母生养的。”心道自己真是昏了头,居然与一个两岁的小孩子讲道理,却未想长乐若有所思之后郑重的点了点头:“嗯!” 捏了捏长乐鼓着的小脸蛋,笑了声:“随我一同进去吧。” 回想起方才那个小公公面上透出的神情,心中思虑一番,当下便有了决定。 迈入殿内,头顶盘亘着的五爪金龙乃俯瞰之姿,龙目怒瞪,夕阳斜映,如披甲一般的龙鳞因为角度与厚度的巧妙设计,那夕阳映照下便接连泛起深浅异同的光芒,倒像是活了一般,别有一番庄严威慑,华贵逼人。 应着宴席并未开始,时辰尚早,偌大的共笙殿中便只有少数三两闲谈的文臣与立于正殿两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侍女,排整而有序的金丝楠木桌列于两侧。 远远便瞧见帝素宁与帝素寒坐在一起,旁侧的官员纷纷投来目光锁定这两个进来的人,对于帝国六皇子的印象还算深刻,毕竟早晨才举行的入宗典礼。 那她旁侧的那一个,便是小恶魔天宠公主了吧…… 帝素宁笑的莞尔,伸手对着帝晏旒招了招,帝晏旒对着正在对她行礼的诸位大臣调皮的笑笑,语气轻快道:“切莫折煞离陆了,父皇说这是家宴,没有宫廷朝堂上的那一套。” 还未待诸位大臣反应,便迅速的换了一副模样,哀愁丝丝浮上面容:“离陆想念皇姐的紧,就先行一步了,还望诸位莫要责怪我这*之童。”这个时候,还是先别与这些文臣纠缠的比较好。 文臣们自然也不能说什么,既然缘由与台阶都找好了,就顺着这小皇子的意思去吧,倒是心中不免对着个子小小的六皇子又多了几分好奇。 帝长乐早已快帝晏旒好几步到了帝素宁身边,目光怯怯的看了看坐在帝素宁身旁冷着面饮茶的二皇姐:“大皇姐好,二皇姐……” 帝素宁无奈的笑了笑,伸手理好了长乐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发丝,并未转身:“素寒,何当如此严肃。” 帝素寒冷凝的面色勉强柔和些许,目光中似有懊恼:“皇姐莫不是不清楚。”将手伸向这个古灵精怪的小皇妹,她不是不喜欢这个妹妹,只是。微笑无能。 长乐看了一眼过来的帝晏旒,见咕咕对自己眨了眨眼,不由得笑逐颜开,将手放到这个终日寒冰一般的二皇姐手上,诶?好暖和。 帝晏旒走到这两个姐姐面前,款身一拜:“老六见过大皇姐,二皇姐。” 帝素宁虚扶一下,站起身来拉过这个面容与长乐三成相似的六弟:“六弟无需多礼,方才不还与那大臣说没有宫廷里的那一套吗?此番又是何解。” 帝晏旒瘪了瘪嘴,墨黑色的浅眸在眼眶中若有所思的转了转,这般模样逗得帝素宁喜意不止。随着帝素宁的动作坐在了靠左边的第三个桌上,随手捏起桌上的一个点心包进嘴里:“这不一样,晏旒今日乃是首次与两位皇姐姐同坐,方才激动了些。” 帝素宁含笑摇摇头,取出一方净帕擦了擦帝晏旒嘴边的碎屑,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怪责之意,反倒是满满的宠溺:“那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不知为何,她对这仅见过三次面的六弟有着完全不亚于长乐的疼爱。 帝晏旒佯装惊怕,一窜到了长乐身边,伸手抱住长乐不知何时已经窝在帝素寒怀中的小身体:“岂敢岂敢!” 长乐被这突然而来的怀抱弄得有一丝惊讶,面上滞住的表情与帝晏旒如出一辙,帝素宁往日始终温和的笑容弧度也有了一丝波动,这两活宝。 几人玩闹之间,帝晏旒对这未曾有过多少交集的二皇姐也算是大概有了一个了解,倒是觉得她这般性格在某种角度来说还是十分可爱的。 面淡心不淡。抑或说是冷,如同冰山之巅的雪莲,令人望而生畏的冰冷,但是相处下来便能发现她的细腻与温情,这是单从外表来看无法得知的。 待与帝夜华,帝释鱼一众打过招呼后,共笙殿已是人声鼎沸。 华灯初上,锦黄色的大殿无一处不显露着华贵奢侈。 殿的正中央,一群身着七彩霓裳舞衣的舞娘们随着乐声翩翩而舞,发丝飞扬,腕间铃当环佩叮当响,似一群从凡尘而下的仙女般…… 窗明几净,香醇的美酒佳肴摆放在案几上。衣着光鲜的文武百官携带着家眷坐在大殿的两边,或低头细语,或把盏品酒,或浅笑地观赏着舞娘们的舞姿…… 在大殿的上方,中间的龙椅空位留着。众人也静静地赏着舞,并没有交流。 “皇上驾到。” 殿外,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天际,也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中央舞动的舞娘们也连紧分开,一左一右地站到了殿边上。 当帝天一袭紫衣长袍,头戴金色镶嵌着珍珠的长冠出现在金銮殿时。所有的文武百官与他们的家眷,还有舞娘、乐师、太监等都齐整跪了一地,垂头高呼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此起彼伏地回荡在金銮殿里,声势很是浩大。 几人一同朝着共笙殿最上方走去。在皇上与皇后面前停下,微弯腰,齐声道:“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帝天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归于其位。面色愉悦,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坐到了金色的龙椅上。面对着跪地的百官扬了扬袖,威严地开口: “众卿平身。” “谢皇上。” 众百官都站了起来,坐下。静等待着皇帝的命令,一时间,宫殿里竟没有了先前的热闹气氛。 “宫宴开始吧。” 帝天也没有多说累赘的话,直接朝着一边的执拂太监吩咐道。 太监点了点头,身体站得笔直,手抱着拂尘,拉长了声音宣布道: “宫宴开始。” 他尖细的声音一落,又是一阵的丝乐声声,舞娘们也重新回到了大殿中央,轻歌曼舞,气氛再次热闹了起来。君臣同饮,一起享受着美酒佳肴、歌舞升平的欢腾。 片刻后,舞娘退下。场面安静了下来,镇国将军率先站了起来,手执杯盏,朝着大殿之上的皇上、太上皇、太后敬酒: “臣敬皇上一杯,愿吾皇万岁,也愿吾帝国永远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随着他的一声恭贺,其他人也随着站了起来,举杯附议: “愿皇上万岁万万岁、帝国永远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第5章 舞倾城 声音宏亮回荡着,一时间倒让人觉得心潮澎湃,有种豪情在心里激荡着…… “众卿平身。” 帝天双手往前一扬,苍紫色的广袖上,那用线勾描的龙图随着他的动作似在腾飞般,很是威风凛然。 “谢皇上。” 文武百官、家眷、前皇的妃嫔都持杯站了起来,却没有坐下。 “愿吾帝国永昌盛,大家同饮此杯。” 帝天站了起来,手执着金色四角翘杯,左手宽袖一扬遮住口,便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愿吾帝国永昌盛。” 所有人跟着饮下了杯中酒,然后坐下。 一场歌舞表演总算是结束了,众人也开始了谈笑风生,整个大殿一时之间都沉浸在一片吉祥话和一片祝贺声,好不热闹。 帝晏旒心思丝毫不在这上面,只与长乐逗闹着,帝天在不见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时便已发现她与帝晏旒在一起玩得好不开心,心下倒有些许淡淡的酸味,不过见两个孩子玩得如此欢乐,便也含笑不时看她们一眼。 想起今晨一叶方丈所说的话,眉间萦绕起一丝不知为何的复杂云韵。 帝释鱼一如二见之时的模样,口中慢慢都是食物,不过好在人多,还顾及了些许皇家的仪态,并算不得失礼。比其他往日的作风,这已算是足够细嚼慢咽的了。 看着自己心生好感的六弟与小长乐在一起玩的不亦说乎,跃跃欲试想要绕过去一同玩耍,还有那个往日一直冷着脸的二皇姐,方才自己所见她就给长乐喂了不少东西了!这可算得是个大发现啊! 帝释泉见他这般神情已知自己这三哥在想些什么,咳嗽两声饮下一口清茶:“离叁,乖乖坐在你位置上吃东西吧。” 帝释鱼似乎有些炸毛:“别叫我离叁,臭离伍,怎么可以管你的皇兄呢?!” 这边帝释泉与帝释鱼斗嘴斗得得不可开交。 只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大殿中的高台上有数名的舞姬随着乐声摆动着舞姿,这些舞姬个个相貌娇美,舞步动人,众舞姬围拢到一起,又如盛开的花朵一般层层往后弯下腰去,顿时露出当中一名身穿白色舞衣蒙着面纱的女子。 只见她腰身柔软,优雅而奔放地扭动着,眉目含情,眼神美丽而又清冷,裙摆与手上的飘带同时飞起,有凭虚御风,飘然飞升的感觉,白衣女孩如仙女般翩然起舞,让舞蹈看起来有羽化升仙的飘逸,虽看身姿尚且年幼,也依稀可见不日后的绝代芳华。 整个大殿上的众人们都屏住了呼吸,众人们眼里充满着惊艳与迷恋。 彼时,帝晏旒更是心中翻起了惊天海浪,她深深凝望着高台上的人儿,一双明眸中徒然盛放出惊艳与情思,薄唇中的笑意是再也无法抑制得住。 帝晏旒看着高台上舞动的人儿清丽绝俗的眉目那一霎那,她似乎确定了那白衣女孩是谁了,下意识地看向了帝夜华,见他的眼角带着含笑,那对蕴了惊艳迷恋的眼眸一眼不眨地凝望着高台上跳舞的女子,帝晏旒的心中徒然了万千复杂的情感,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随着乐声的结束,舞姬们都散开,而站在中间领舞的白衣女子也摘掉了面纱,露出绝色容颜,对着大殿上的人弯身行礼,并未跟随者舞姬一同退下。 少女在众人惊艳的目光里,身形轻盈地从半空飘然落下。长长的裙摆随之飘落在地,旖旎拽有。那一身似冰雪的白将女子凝脂般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的柔嫩,优美的脖颈线条性感无比,那张不笑不言的脸庞却有种淡然,让人感觉遥远,却更加的想要亲近。 而台下的人看清了白衣女孩的容貌后,却并无几人能认出来她是谁,正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皇后勾着唇角:“晋节公主当真好舞姿,与你那母后也不遑多让。” 晋节公主?底下如沸水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晋节公主不是晋国送来的一个质子吗?怎么此等人也有资格前来献舞?” “哎,慕容兄此言差矣,此质子才艺双全,观其年岁也不过九,十而已,已是此等风华,那可估量其及笄之时的姿色?为吾帝国一舞也不算是泯了她的舞姿。” “甚是甚是。想必这晋国质子来时也不过一玩物罢了,与那舞女一般无二。” 帝晏旒听着周遭对赫连轻纱的各种评论,心中愤懑而又疼惜,一群庸臣!慕容武,好你个慕容武!轻纱岂是你等凡夫俗子可以污蔑的吗?! 冷峻了神色,环视一周正在窃窃私语的大臣们,目中凌厉威慑,让片刻前还在肆意谈论的众人不由得背上一凉,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赫连轻纱仿若未曾听到这些污言一般,面色自若的立在那大殿中央,不卑不亢的颔首行礼:“晋节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答皇后娘娘,自知舞姿比之她人也只望其项背,实惭矣。” 帝天眼神复杂的扫过此时殿中亭亭玉立的敌国质子:“平身,晋节一舞实乃美轮美奂,不必过谦。” 皇后有些不敢罢休,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端庄一笑:“不若晋节公主为皇上,本宫及诸位皇子大臣舞一曲你晋国的兰魂如何?” 兰魂,据说是由当年晋国的第一任皇后编排创作而成,起舞之时宛如玄女九天,惊鸿一翩,舞姿人间不得一见。 世人好风,当初无不纷纷效仿!可是那些人,除了那皇后一人外,统统都舞不出兰之精髓,一时令无数人尽蹉跎! 第一任皇后病逝后,“兰魂”虽名气依在,但只因难度实在太大,舞之人并不多!所以今日,当皇后提议让晋节公主一舞此曲之时,着实的,帝天微愣了一下,隐隐的,心里竟是有着些许期待…… 为大义者,身负苍生之责,是当以君子谦谦,坚忍不拔!所以,他素来爱兰,尤其是寒兰,方显苦寒之中,人上人耳! 《兰魂》之意境,是天下所有名士心中之向往,要求舞艺精湛,功力浑厚! 只是上一曲舞的如何非凡,也无法希冀一个九岁孩童将这般深刻的精髓舞动表达。心中刚有些叹息,便听那晋节公主清脆朗声道:“皇后娘娘之命,晋节岂敢不从?” “什么?!” 听闻中吓了一跳,众位大臣不禁觉得很是好笑!怎么,这个晋节公主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吗?呵呵,看来她还真是会自取其辱! 竟然敢要挑战那晋国首任皇后勤学苦练,努力了多年的‘兰魂’?晋节啊晋节,她还真不是一般搞笑,如果她这么想丢人,那就直接说一声啊,何必这般身体躬亲,简直自毁到极点,呵呵! 对周遭再次大起来的嘲弄声,赫连轻纱只笑笑的作揖,然后双手一扬抛起舞带…… 舞,已起,脚步跟随。乐师们见此面面相觑,终是在迟疑中弹奏起乐曲,附和舞姿! 附庸风雅,东施效颦!这八个字,便是皇后对赫连轻纱的评价,觉得她为出风头,竟愚昧到要去跳兰魂,简直粗俗庸鄙,不可思议! 笑,有些讽刺,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好吧,既然有人想出糗,甘愿当那跳梁小丑,那她也绝不反对,这就权当消遣,笑之一乐! 帝晏旒静静盯着一人立于中央的赫连轻纱,眼中,有什么隐隐散不来。 这时,音乐而起,琴声而扬,赫连轻纱目空一切,没有去望任何人,径自的慢慢闭上眼,长绫高甩,划空而击! 身影,是那么的惊鸿,翩若轻云的舞于空中,流风回雪,飘逸静秀,回眸挥舞中,灼若芙蕖,婉若游龙、 干净灵动,没有一丝的繁冗,不带一点的拖沓!只击人心,震撼心灵! 一直以为,此舞便是那名皇后的专利,可是谁能想到一个九岁幼童,却也能将兰魂演绎的这般淋漓尽致。 晋节公主的身上,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清雅之息,正如同兰花,空谷而放,旷世而开。 兰之寓意,美好,高洁,而兰之魂魄,正气幽远,华而不浮。 赫连轻纱的舞姿,柔美中尽显坚韧,淡雅中彰显繁华,便正一朵兰花迎风而放,醇而芳香,不惧任何逆境而阻,不为任何艰难所屈,举世独清的活于这个世界之上,清芳而发!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更有甚者口中喃喃自语着‘不可能’,她只是一个九岁孩童啊……皇后的脸色到显得更为怪异,为了顾全大局也只得尽力的恢复着面上破碎的端庄。 帝天显得十分开怀,心中对这晋国公主满满皆为赞赏之意。 一舞终了,赫连轻纱袅袅婷婷略施一礼:“轻纱献丑了。” 帝天朗声一笑,倒见豪情万丈:“晋节公主好本事!诸位爱卿且题诗一首,就以晋节公主为题!桂冠者赏!” 各个文臣听皇帝笑声震耳,心知哪怕不是为了这奖励也得尽力去作诗,遑论这晋国公主竟有得这般玄女之姿!不少人陷在震惊中方才缓过神来,一时间溢美之词充盈了整个共笙殿。 帝晏旒目光移也不移那个魂牵梦绕的女子,她的身影渐渐与前世树下那个遗世而独立的身影重叠在一次,与那个煞了六宫粉黛的微笑重叠在一次,喃声间便脱口而出:“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响在殿中,众人皆被这般文采吸引,却见是这刚刚入宗的六皇子,心中惊喜未平,便又再起。今日带给他们的震撼实是太多! 赫连轻纱循声望去,见这六皇子目光火热的看着自己,心下繁绕复杂,方才舞蹈时便一直有着这般热烈的目光始终锁定着自己,心下却奇异的并不厌恶,明明…… 见他身边笑容满面的长乐,不由得绽放出一个浅弧的微笑。只可言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卿。 第6章 言心 帝晏旒见这笑容分明不是对着自己,心中涩然半晌,只告诉自己,无碍的,她现在并未与我相识,可以慢慢来,虽这般想着,心下却隐隐萦绕起一层对自己隐存想法的忧心。 如果真是这样…… 不!怎么可能! “哈哈,不愧是朕的儿子!年五方能出口成诗,甚好甚好!说吧,晏旒说什么朕都会赏给你。”帝天欣喜的看着这个一开口便带给自己惊喜的六子,当真不负了那一叶方丈的青眼有加,这般便随他去吧。 帝晏旒对着场中央的赫连轻纱微微颔首示意,站起身来对着身居高位的帝天弯身一拜:“儿臣无甚所需,只是今日去那广储司取母妃为儿臣所制衣服,听一宫女笑意吟吟的对另一人道‘昨夜与你所观之服,可是那晋国质子所需服饰,瞧她那一阶下之囚还有如此的要求,可真是好笑。’儿臣斗胆,请问晋节公主现刻所着舞衣是否旧衣?” 赫连轻纱似是诧异一般看了帝晏旒一眼,微皱了眉头,敌国质子在这宫中不会好过是定然的,他这般说岂非将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只微微点头:“是。” 帝晏旒接到:“儿臣今日言及此事不过见那不受宠的诸多妃嫔亦是如此待遇,心有所感。想儿臣母妃教导,言帝国自开国便以礼为邦,今日观及此事实乃惊愕。望父皇肃整后宫。” 帝天脸色沉了下来:“是何宫人胆敢如此!今日若非六皇子告及朕朕还以那宫中处处协和!想必你与兰妃在那冷宫中已然受了不少委屈,晏旒可还有其它要求?朕一并允了。” 帝晏旒心知方才那番话将轻纱推上了风口,也不似一五岁孩童所口出之言,沉默半晌便道:“儿臣想去宫外玩……唔……长乐妹妹说外面的糖葫芦很好吃!儿臣想带一些回来给父皇,母后,母妃还有晋节姐姐都尝尝。” 长乐瞬间便不愿意了,撅着小嘴道:“咕咕不爱长乐!都不给长乐带!轻纱姐姐也有都不给长乐!哼哼……” 帝晏旒心中有些疑虑,此时长乐与轻纱便已相识了么……一时百感交集,自己到底算作何人,面上却不动声色,冲着长乐调皮的笑笑:“小长乐经常出宫去玩耍,咕咕吃醋了~” 本有些严肃的场面瞬时便洋溢了笑声,帝天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赫连轻纱:“朕准了。” 帝晏旒嬉笑开来,再次冲着帝天弯腰行礼:“谢父皇恩准!” 帝天故而爽朗的笑了笑:“晋节勿用这般拘束,来人,辞座。” 赫连轻纱远远的对那身居高位之人盈盈一拜,正欲转身去那客座之时,长乐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轻纱姐姐来这里嘛~长乐好想你呢。” 帝晏旒心头一跳,万般复杂的眼神都被掩在那垂眸的一瞬间,便如同何语也未听到过一般自然的坐下,却不着痕迹的给赫连轻纱腾出一个位置,虽明知她不会坐在自己身旁,甚至还有些庆幸今日遇到了长乐,得以与她共座的机会,想来多可笑……旁人又如何得知帝晏旒心中的千转百回。 赫连轻纱抬头看了看那不清面容的皇帝,见他微微点头应允便折身向帝晏旒所在之处行进。音乐声再次响起,诸位大臣把酒言欢好不快活!还有甚者仍沉浸在那惊世一舞之中久久不得回神…… 帝晏旒抬眼望着那个翩然靠近的身影,眼前似乎有什么模糊了视线,仿若这世界便余下她一人,仍是那阳春三月,醉人的桃花。在春的微风里,又看到了梦中的桃花,她依旧那样袅袅婷婷。白色的桃花洁白如玉似棉,衬着那绝色倾城的面颊晕红悦色,悠悠辗转落在她削瘦的肩头,浅笑的侧面浮生未央,那时又是什么迷了眼眸……迷了一世…… “长乐,今日得闲怎的又往我这处跑?可没有桂花糕予你吃。” “长乐就是想见轻纱了!轻纱不愿意么……” “你呀……且慢着些步子,都已年十五了,莫仍是如此急躁。” “长乐知道了!我们手谈一局如何?昨日太子哥哥言长乐已然进步不少。” “轻纱今日好生美丽,瞧得我都愣在原地不可回神,若长乐是一男子,定要将轻纱姐姐抢回府中做王妃!轻纱……轻纱你怎么不理会长乐呢……” “何曾可学那观棋不语真君子。” “可是长乐本就不是君子~” …… …… “轻纱姐姐,长乐想要吃桂花糕了,这些御厨所制都没有你好吃!” 帝晏旒被长乐的声音拉回了神,已见赫连轻纱坐在了长乐身旁,心中忧绪萦绕,见她笑意暖漾道:“长乐有时间便可来月寒宫。” 如前世初见一般冷清对着自己:“谢六殿下之恩。” 帝晏旒愣了半晌,尽量绽放出一个浅弧的微笑:“不必言谢,我与母妃在那冷宫之时亦是一般境状。” 赫连轻纱似是怔了怔,也不再言及于此,只眉眼微弯,似是话中有话一般:“六殿下与长乐如此亲昵,想来你二人缘分匪浅。” “如此,在座诸位岂非一般缘分亲厚。”帝晏旒不知为何,不愿意在赫连轻纱眼中与长乐有过分亲密的关系,如同普通兄妹一般,最好不过。 “你二人也莫如此生分,可别罔顾了这些佳肴。”帝素宁亦不知为甚,瞧不得这二人如此客套,总觉有些莫名之感。 帝晏旒低声一笑,亦不知想到了何事,目光中承载着满满的笑意与调侃:“三皇兄所言极是。” 帝素宁还未反应过来,呆呆的应了一声:“嗯?” “大皇姐再这般发展下去,当真与那嬷嬷可有一番较量。哈哈哈……”帝晏旒似是很开心的饮下一杯茶水,松了松不知何时紧捏起来的拳头,汗渍未干。 帝素宁面上一红,当着众人的面轻掐帝晏旒的脸蛋:“六弟怎的如此调皮,明日就要去那太傅处与你的皇兄们一道学习,莫要学那三弟的痞气。” 帝晏旒装作吃痛,泪眼汪汪的看着帝素宁:“哎哟……大皇姐你轻着点,这脸蛋捏坏了就没有漂亮姑娘喜欢晏旒了……二皇姐你快管管她!” “唔……大皇姐放过咕咕吧,轻纱姐姐说诚实的孩子是应该得到奖励的呢。”长乐在一旁捏着帝晏旒的衣袍,一般可怜兮兮无二。 帝素宁被这两个活宝弄得哭笑不得,愤愤放开了手:“六弟这才年五就想着漂亮姑娘了,日后莫不学那好色之徒。” 帝素寒仍是那般冰冷神色,只是眼中盛着笑意:“童言无忌,童言真挚。” 四周欢笑一片,帝晏旒嬉笑道:“二皇姐所言极是!大皇姐此言差矣,吾色之,而不乱之,仅愿得一心人,白首莫相离。若是有那情不知所起者,但愿一往而深矣。所以言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帝素宁嗔视了帝晏旒一眼,笑的莞尔:“小小年纪便这般巧言令色,不知日后谁家的姑娘被你骗了去。” 帝晏旒不自觉的看向了坐在另一端似作讶异的赫连轻纱,两人目光相接,一股无法言明的情绪满溢心怀,见她对着自己礼貌的点点头而后便移开了目光,只道:“骗得那绝世一人,此生已然足矣。” 长乐眨巴眨巴水润的眼睛,好奇又带着点委屈的意味道:“咕咕说的是什么意思?长乐都听不懂……” 赫连轻纱心下复杂,只摒弃杂绪:“六皇子所言乃是活着时可以为情而死,死了又可以为情而生。活着不愿为情而死,死而不能复生的,都不能算是感情的极点。这些长乐年长些便能明了了。”又顿了顿:“未曾想这世间女子所盼之语竟从六皇子口中徐徐而道,不知那世间过于五岁的男子要情何以堪。” 帝晏旒天真一笑:“这些都是晏旒在读些杂书之时所见,也只是略知其涵义,今日还多谢晋节公主解释一番。” 帝素宁惊讶片刻,虽早知这六皇弟文采斐然,今日所见果然无二:“我可未曾见那本杂书之中有这般独心情怀,那依六弟所言,若是这旁人皆不令汝为之而死,为之而息又当如何?” 帝晏旒沉默半晌,轻荡手中茶杯,看着那漾起的一圈圈波纹,勾唇轻笑:“庶民岂敢阻之。”在座寂然,皆被这言语中所含霸道所讶。 赫连轻纱眼波流转之间,喃声问道:“若是这天下,且当如何?” 帝晏旒对上她的眼眸,深不见底的情思渐渐缠绕,又仿佛回到了前世那西畔凉亭之中,仍是两人垂眸,一往而深。 只道:“虽九州与君为敌,予唯愿克己奉君,君需莞尔而已。” 第7章 拟帝思 帝晏旒这一席间五人,帝素宁,帝素寒,帝长乐,赫连轻纱四人皆为女子,虽帝晏旒本质亦然,但……引来不少好事之人的观测。 好在现在的这五人年长不过十三,年幼亦仅年二,只当这皇家六皇子与其皇姐较为亲密,若是这六皇子再长上几岁,位于此席未免过于于理不合了。 帝夜华有些痴痴的看着眼前一袭素衣轻盈如纱,翩然舞动的晋节公主,心中不知有何异样之感使得自己在挪不开半分视线。 那般瘦小娇怜的身躯,又是如何爆发出这等令人心神震颤的力量,气质高贵如斯,自己竟不敢生出丝毫逾越之心,她恍若那舞动在银河之畔的神女,睥睨众生般使人只可抬头仰望那遥若星河的距离。 恍惚中见她盈盈俯身,仍沉浸在那惊为天人的倾城一舞中,周围爆发出巨大的赞叹声与父皇毫不掩饰喜悦的赞赏。 又听得那般堪称惊才的一诗:“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心叹此诗精妙绝伦之处,竟将那晋节公主之名含纳其中,慨然的同时侧目去看那声音的来源,未曾想竟是那令自己颇有好感的六皇弟,虽已知其天赋异禀,亦不曾想其与诗词已有如此高深熟练的造诣。 果不其然父皇龙颜大悦,大臣们感叹不已,那令自己失神不已的晋节公主亦是侧目忘之,有些怨自己无这出口成诗的本事,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皇子出口锦章。 又听着自己这六皇弟在父皇询问其所愿所想之时说道:“儿臣无甚所需,只是今日去那广储司取母妃为儿臣所制衣服,听一宫女笑意吟吟的对另一人道‘昨夜与你所观之服,可是那晋国质子所需服饰,瞧她那一阶下之囚还有如此的要求,可真是好笑。’儿臣斗胆,请问晋节公主现刻所着舞衣是否旧衣?”在看到晋节公主的默认之后不由怒从心起,待自己查清楚是何人所行之事,必将其施以酷刑!心中又怜惜起这晋国公主,愈发想要将这清冷如莲的女孩好生保护着,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与伤害。 看着自己身旁的客座,没由来的一阵欣喜激动,不禁正了正衣冠静坐着,心中却翻腾着波浪。帝昇宇眼前闪过一瞬的玩味,也未言语,悠悠抿下一口清酒,半晌:“皇兄可是看上那晋国公主了?” 帝夜华咳了咳,故作愠怒:“吾等尚未及笄,现言及此事做何?” 帝昇宇剑眉微蹙:“不过几年光景罢,其身为晋国质子,皇兄若是想要抱得美人归,不费些力气恐是难也。” 又听长乐软糯稚幼的呼喊道:“轻纱姐姐来这里嘛~长乐好想你呢。” 本已转身向此方的佳人漾起一抹微笑,复而翩然转身离去,帝夜华心上一震,为那摄人心魂的浅绽芳华悸动不止,缓过神来时她已坐在了长乐的身旁,后不知为何,竟又与六皇弟相谈甚欢,相顾对视起来,虽心知这六弟不过一五岁稚童,心下仍隐有不快,在他眼中,帝晏旒是没有资格这般的,是的,没有资格。 虽他与自己的妹妹长乐有不少神情相似且皆逗得众人欢心,父皇也颇为喜爱这个冷宫中生活了五年的六子,想必在众人心中,他再如何也不过一早已失宠的后宫嫔妃所诞庶子,在这个以嫡长子为尊的国度中,庶子?呵呵,不过是位及王爷为最佳的夙命。 生来太子之尊,帝王应有的规矩才华他除却极不喜那文人墨客的写诗对对,其余何项不是优异非常,外公乃是当朝左相,母后为后宫之首,虽不言权势通天,亦真真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言之天之骄子也丝毫不过分。 晋节公主在帝夜华的眼中,也是唾手可得之人,只待五年之后,便可上书父皇,娶到这晋国公主,依她的身份地位,哪怕再为欣赏喜爱也只有做自己的侧妃,不过无碍,自古君王何人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只需宠她便足够弥补。 再见长乐闹着赖到了帝晏旒怀中,两人逗乐不断,席间尽是欢声乐语,父皇也难得面露慈祥的看着他们。此刻帝夜华心中仅是难以言明的感觉,这感觉让他的心里对帝晏旒的好感渐渐的消失殆尽。 殿中乐声不断,舞女云云袅袅,虽不似赫连轻纱般使人失去心魂,也算作赏心悦目。官员们执杯爽谈,显然气氛已到达高氵朝,帝夜华见帝天那侍奉左右的宫人使了一个眼神。公公轻咳一声,尖声道:“拟帝思!” 正在翩然起舞的众舞女如潮水般退散开,各自手执文房四宝送至百官所在之位。在此过程中众人纷纷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拟帝思乃是帝国开国之际帝祖为宴请百官的宴席所设之礼,此时众大臣皆可各抒己思,用以描述此时所测皇帝的心思,再与早已书写完毕的皇帝的锦帛相照,虽有古言,君心莫测,自古帝皇都不会留下能猜测到自己心思的大臣,但在帝国中,但有一人猜中,自此平步青云的不在少数,这项宴席中的活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种随机选拔,单看该臣子审时度势与揣摩圣意的能力,成为一朝大臣已是足矣。 帝夜华沉默半晌,挥笔写下了“吾国四海。”心道若非月前发生了那样一件事,现在这晋国定是吾帝国之土了,父皇心中所想,大抵也是遗憾这失去的时机吧。 又看向帝晏旒,不知所谓的笑了笑,再怎么才华横溢也定然写不出此事物了吧。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有什么政治敏感? 帝晏旒手执毛笔,抬手间看了眼正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大皇姐,轻咳了一声伸手拉过坐在自己旁侧的长乐,抱在怀里,手捏上长乐的小手,两人低语几声,旁侧的人丝毫听不清楚,长乐“咯咯”的笑了两声,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咕咕教长乐。” 帝晏旒调皮的看了眼旁边的两人,狡黠的眨眼:“不许偷看~” 帝素宁收回视线,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你认为大皇姐我与尔等幼童一般么?” 帝素寒轻哼两声,亦未置可否。 赫连轻纱眉头不着痕迹的微皱,看了眼抱着长乐并握着她手正在书写的什么的帝晏旒,心下一种怪异的感觉一点一点绽开,几乎快吞噬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疑惑,终是摇了摇头,一切也未免太过巧合,既然那日无人来访,自己大抵也只是想多了罢。 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赫连轻纱心下一突,看向了那上面所写,字迹歪歪扭扭完全看不出风格,想来也难怪,长乐这般年幼,如何能写出前世的字体,不禁有些淡淡的失落,却不知所谓何事。 帝天沉眸等待那宫人将纸条一一核对而过,宴席中依然是欢笑聊天声,一片火热。却仍会有不少人看向那处显得有些肃穆的紫檀桌面。 宫人手脚利落的打开所折的纸张,仔细的核对后,抽出其中一张,毕恭毕敬的递给帝天,垂首站在帝天身旁,等待吩咐。 帝天看着上面歪七扭八的名字,先是有了一丝疑惑,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让那些本就很是惴惴不安大臣心提到了嗓子眼。 “长乐,你何时学会了写字?” 长乐窝在帝晏旒的怀中也不起身也不动弹,只扬起纯真的笑脸,显得分外可爱:“这是咕咕手把手教长乐写的~” 众朝臣哗然一片,谁也料不到竟让这两个加起来不过八岁的孩子道出了君心,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因为天宠公主与六皇子殿下因着受宠而事先询问了皇帝,又或者这圣上有其他想法……一时心中揣测不断,毕竟两人年岁过小,即使真是两人猜对了,也没有人会选择相信。 帝天看着正襟危坐的帝晏旒,嘴角挂起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长乐与老六为何写下这‘吃饭’二字?” 席中哗然之声更大,如何能是这两个字?! 长乐正欲回答之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各式眼神与杂乱的声音而顿了半刻,手中传来温热之感,偏头便见咕咕对自己鼓励安慰的微笑,捏着咕咕的手紧了些,虽然年纪尚小,不明这心中突然而来的安然和被父皇宠爱而无法无天时一般的理直气壮是从何而来,她只知道,很喜欢咕咕。 “长乐瞧父皇一晚除却喝那些怪怪的东西,好吃的一点也没吃,肯定很饿!父皇也真是的,一点都不乖……”语气中尽是对这个高高在上的九无至尊的责怪埋怨,大臣们小心翼翼去看帝君神色,除了慈祥暖溢的笑容丝毫无一丝不愉之色,心叹这天宠公主的受宠程度,这番话虽说是对皇帝的关心,换做旁人来说也定会被称做无礼,居然敢对着圣上指手画脚,瞬时后又不约而同的啧啧感叹起来,原来此吃饭非彼吃饭…… 帝晏旒在一旁垂眸,她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番话由长乐来说再合适不过,而自己……虽说用同样的理由不失为一种方法,可是……真的要这样说吗? 第8章 应势瞩目 前世对于这一次的“拟帝思”记忆很深,当时是无一人言中的情况下私下进行了询问,那时父皇面上的神情已经模糊,只记得语气落寞:“北方大旱,南方洪涝。这众人皆知之当务之急,子民温饱已成问题,如何这满朝文武与你的皇兄们心知之事却写下了不外乎江山一统之语,朕在他们眼中也不过将人命视如草芥的暴君吗?!” 那时无法理解的话语在现在深刻的感慨,在所有人都知道这民生多艰时仍猜测君上一心一统天下,何其悲哀。 适当愚笨是很重要,适当藏锐是很重要,但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罢了。 帝天神情未变,有些不明意味道:“你呀……晏旒可是同般想法?” 帝晏旒郑而重之的对着帝天行礼:“恕儿臣斗胆,心血来潮之时曾混入宫人当中去那与亲友会面之处凑过几次热闹,见他们将身上所有积蓄都给亲友而不解,因那时比较淘气……对这种会面也算作熟悉,从未见他们一次给出所有积蓄,心下好奇便听了几句,言到北方大旱,南方洪涝,谷物颗粒无收,商家抬价,人民已无粮可食。” 众大臣静默下来,隐隐猜到这小皇子要说什么了,心下惭愧难当,又听他话音一转:“五年前我出世之时,印象中从未见过那众人口中威武英明的父皇,母妃生性温柔,不曾与他人起过争执,虽说在哪冷宫之中所受欺凌不少也不曾多么严重,儿臣自幼所习之事物皆有母妃教导管束,晨起而习,暮至而休。 儿臣一向疑惑母妃为何从未在日落之后教习,而是依着那昏灯摘抄一些儿臣不明之书。曾偷偷看过一次,厚如宫砖的书籍名作《佛经》,只道母妃生性向佛,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儿臣从未见母妃间断过。哪怕冬日寒雪手生冻疮也不曾听过儿臣劝阻。” 众人皆生出疑惑之意,冷宫之中的条件虽未见过,但也心知几分,那般景况之下,为何执着于抄写那劳什子《佛经》?帝晏旒接下来所说的话便让众人唏嘘不已,豁然开朗的同时又伴随着难以言明的羞愧。 “不知是第几回闻其母妃所作为何,听到母妃说父皇为保帝国疆土御驾亲征,听到她说马背上战来的江山便更加要舍命去保护,因为这个国家,是无数马革裹尸而还乡的战士换来的,是无数家破人亡的泪水换来的,就更要守护这帝国的子民,给他们一个交代。母妃道她乃一介女流,身在深宫,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尽她的一番心意而已。” “儿臣惭愧年幼无力与父皇共同守护这河山!保护这泱泱人民!父皇心系这天下黎民,当此天灾之时,同愿有志之士,献策为民!”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情深义厚,让许多在月前刚刚结束五年征战中失去战友与下属的将领们红了眼眶,他们几乎快忘了征战的起因为何…… 帝晏旒迈出席中,就那样纸质的站着,仿若丝毫不惧这众人眼光,隐隐有什么与往日不同了,周身帝家气势十足,一时令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真挚而坚定的重重叩首,声音清脆丝毫没有往日的软糯之感:“愿有志之士予民温饱,吾帝国永远繁荣昌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官员们相视一眼,不论是有所感触亦或逢场作戏,皆拂拂衣袍,同迈入殿中央,竟出奇一致的跪拜在帝晏旒的身后,声音洪亮响彻宫廷,听者无不心情激奋:“臣等惭愧,愿竭己之力,与吾帝国之民共度天灾,吾帝国永远繁荣昌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天看着跪倒一地的宫女,皇子,妃子以及……所有的朝臣,目光锁定最前方的帝晏旒,眸中不知闪过了什么东西。 郑重而威严的声音仿佛响在每一人耳畔:“吾国之幸。” 直至宴会结束,所有大臣仍沉浸于那一番众人同心的振奋之中,不少反应过来的臣子不由得再次对着六皇子刮目相看。 右相李儒守看着与天宠公主玩闹的六皇子,眼中赞赏一闪而过,此子小小年纪,一番话先彰其父心系万民,再彰其母教导有方,为万民祈祷,又道明这一场长达五年的征战只有不过正当保卫国家,说的在座文武心甘情愿施以仁义,为这圣上也算解决了一件心中所患之事。不知这五岁皇子,来日又当是何番模样啊…… 不惧场合,巧词遣句,凌然正气,句句直逼人心,自古何人年五方能如此? 确是,吾国之幸啊…… 帝晏旒此时可没心思在乎这些大臣对自己的看法,取出身上锦帕将手心的汗渍擦拭干净,再如何,她前世也不过一受尽宠爱的公主罢了。依然无法真正坦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言辞激昂而镇静自若,要知道方才的那一番话已是浑身疲软无力了,果然还是要多多锻炼任何场合下做到应对自如。 赫连轻纱递过一盏凉茶,目光直视帝晏旒清澈的眼底,帝晏旒不闪不避,尽量使自己眼中透出些许疑惑,一种莫名的气氛渐渐蔓延。 赫连轻纱面上不知闪过了一丝失望还是庆幸,垂眸眉头不着痕迹的微皱:“六殿下……真的只有五岁吗?” 帝晏旒心下一突,接过茶水轻抿:“自然不是。” 感受到几人对自己投来的疑惑目光,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已然五岁半了。” 帝素宁愉悦的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这个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六皇弟,真是应该去拜访兰妃娘娘,她是如何教导出这样一个皇子的。 长乐不明方才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在桌面敲了敲手指,若有所思的弯起月牙般的眸子:“那长乐就是两岁半了,以后不许说我小!” 几人又笑了起来,赫连轻纱已恢复常色,心中却复杂烦躁,又定了定自己的想法,或许这个皇子值得结交一番,对于将来……心下盘算,又有些苦恼的抚了抚垂落的发丝,不知是不是由于自己重生的缘故,本来不存在的六皇子顶替了前世长乐的年龄,母妃,不是没有过怀疑,特地用为数不多的积蓄与一宫女换来了腰牌去参加那六皇子的入宗仪式。 与前世长乐酷似的面容,却截然不同的品性与做派,很快就令自己打消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怀疑。 在那之前,这已是皇后所诞的长乐虽不过年二,也依然可见那活泼调皮与前世无二的性子了,至今她一直以为是由于自己的重生而致使的改变,而这个六皇子,就是变数。 不明底细,不明经历的一个变数,看他在这次宫宴中的表现,不得不说若那首诗令自己感慨佩服,那么那番话,便让她对这六皇子言不清道不明的疑惑诧异。 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那样一句话,或者为什么会有与他结交的想法,不过若他真非池中之物,或许对于自己与长乐的帮助会是巨大的,那么那隐隐被忽略的对于这种想法的抵触感又是什么呢? “若是可以,明日晋节公主可愿与我一同出宫?”带有一丝期盼的声音唤回了赫连轻纱的思绪,见旁侧的长乐依然选择了窝在帝晏旒怀中,面上不禁冷了冷,正欲开口回绝又见她逗了逗她怀中怏怏不乐皱着小脸的长乐:“长乐乖,咕咕改日与你一同出去可好?” 长乐捏了捏帝晏旒的衣袖,沉默半晌:“咕咕不许骗长乐。” 帝晏旒郑重其事的点头:“君子一言。” 开口回绝的话语在口中转了一圈,抿了抿唇:“恭敬不如从命。” 君子一言……不如就探你一番。 帝天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宴席,本已意兴阑珊的大臣们仿佛又被打了一针兴奋剂,三三两两开始自行寻乐,他们倒想去那帝家六皇子处交谈几句,可正主所在之处已是人去席空,难免有些怅然失落,这五岁的皇子啊…… —————————————————————————————————————— ——————————————————————————————————————分割线 “儿臣参见父皇。” 不甚明亮的房中,在那偌大的房间中央的龙身鼎炉中散发出缕缕幽香,不浓烈有恰到好处的清浊,隐隐令人生出几分心安,地面光亮到低头便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周围摆设简单却仍能见其奢华大气,甚于那桌角皆有精雕细琢的工笔。 进门处摆有两个巨大的书架,上面密集的摆放着蓝皮线订书籍,显得整齐浩瀚,书桌镀金的表面在灯烛的光亮映照下不时划过一丝如同闪电般的金光。 龙爪支撑的暗金色桌面上摆放着笔墨与几本摊开的奏折,帝晏旒脑中飞速的思考着些什么 ,慢慢定下心来,虽不知此时寻她过来做什么,料想亦不外乎旁敲侧击些什么,那便小心应对即可。 沉寂的御书房中透着几丝压抑,坐于上位的九五之尊不知在想些什么,顿下了手中批阅奏折的动作,双眼突然迸射出精光直盯着微微低头站在面前的六儿子。 似是有什么一触即发。 第9章 心如死灰 帝晏旒只觉芒刺在背,略有些不自然的再次低了低头,不过一瞬,帝晏旒掐了掐已满是汗渍的手掌心,缓缓抬起头来,几乎是强撑着迎上帝天冷厉的目光,按捺住眼中颤抖的怯意,外表显得镇定自若。 又行了一遍礼:“父皇寻儿臣何事?” 帝天收回目光,徐徐道:“明日去太傅那处学习便免了,朕允你巳时出宫。”又顿了顿,目光中含着些其它不明的意味:“酉时便回宫收拾行囊,随一叶方丈同去吧。” 帝晏旒心头一震,抑了抑巨大波动的心绪:“儿臣不明父皇所言,斗胆……” 帝天的下一句话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窖,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只听他道:“代朕修行。” 修行?修行……?! 怎么可以…… 怎么能! 脑中混沌一片,巨大的悲戚从心中迸发,修行意味着什么她不会不明白!此生再无可能迈入这皇城一步!此生长伴那青灯古佛……再无与轻纱见面的可能啊……那又谈何,谈何夺这天下?!谈何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谈何啊! 不能答应!绝对不可以答应!心底一个声音大声的咆哮着,帝晏旒的身体晃了晃,她怎么能说出拒绝的话啊,怎么可以抗旨不遵,这意味着整个皇族,怎么可能抗旨! 心底剧烈的斗争颤抖着,这寂静的房间中几乎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不知站了多久,房中央的幽香似乎已经燃尽,帝晏旒咬紧牙关不肯说出那一遵旨,直到嘴唇上的血迹渐渐干涸,轻扯一下便会传来刺痛,隐隐的疼痛似乎提醒她还活着,呼吸却越来越困难,心上的郁气杂糅成一团,形成了一个怪圈一点一点吞噬着帝晏旒的理智,心间脑海那是沉闷难当可以说完! “轰隆隆……”一声闷响将帝晏旒惊的清明几分,心底的嘲笑般笑了笑,还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紫禁城的天气永远是这般变幻莫测令人摸不着头脑,白天还艳阳高照热得人发晕,先下便要下大雨了……是不是这老天也在为我感到悲哀呢,这样想来,竟有些许的安慰。 呵…… 胸腔突然像是被什么狠狠的冲击,不是疼痛,而是凄凉,绝望……喉头一甜,帝晏旒死死地忍了下来。 “儿臣……遵旨……”万念俱灰的跪倒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颓然的低着头,除了屈服,除了低头,你还会,你还能做什么?! 帝天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伸手拍击两下,清脆的声音过后一个通身玄黑衣袍的人出现在帝天的身旁,毕恭毕敬的向他行礼,丝毫不把站在前面的帝晏旒纳入眼中。 “影,自此你便跟着晏旒吧。” 陷于巨大绝望中的帝晏旒并未发现身旁人丝毫不亚于她的震惊,甚至根本不曾听到帝天的声音,在她说出遵旨的那一刻,就再也听不到外界所有的声音了…… 呆愣在原地数刻,低下头,声音听不出喜悲:“儿臣告退。” 大雨倾盆而下,夹杂着雷鸣闪电,豆大的雨点打在帝晏旒的身上生疼,她却如同毫无知觉一般亦步亦趋的前进着,刺骨的寒意渐渐从心中泛起,全身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忍都忍不住。牙也似敲鼓般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打颤,眼皮被雨水浇打得越来越重。 绿意早早回到宫中为帝晏旒准备洗浴,因为第一回侍候她的时候便知她不喜旁人伺候洗浴,所以今日在她被皇帝宣去时先事先准备好,今日可算是被自家主子深深震惊了一回,虽早已知她早熟不可以用常人的思维相识,也未料竟会这般语惊四座。 “拜见六皇子殿下。”门外传来工人齐整的参拜声,却未听到任何旁的声音,绿意不禁有些微微诧异,往日主子定会令她们平身而后退下,为何今日无半分声音?几步走出来却见帝晏旒面无表情,双眼呆滞的径直向房内走,仔细打量之下,那干净清爽的青色长袍已被雨水打湿,皱巴巴的贴在身上,毫无平日的整洁稳重。 绿意有些愕然,然后是满腔的担忧,挥手遣下房内低眉顺眼的宫人们,紧跟上帝晏旒的步伐:“晏旒,你可是身体不适?怎的把身体都淋湿了,那些宫人都干什么吃的!要不我去太医院寻太医吧。”口气中切合着淡淡的责怪,却丝毫也不掩饰那发自内心的关切。 帝晏旒不做声,脚步有些虚晃,只知向里面走着,绿意心上着急的情绪又被添了一把火,连连追上去两下便拉住了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小小的身体:“到底怎么了?”这些时日的相处,虽然时间并不长,在绿意的心底,早已隐隐将这个时而稳重如大人时而调皮更甚天宠公主的小主子放进了心里,就是一个想把她当做妹妹来宠爱的存在,小小年纪,谁知道她内地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与自我鞭策。 “滚出去!给我出去!”帝晏旒尖锐的声音徒然响起。 突如其来的巨大推力让绿意步伐不稳的向后退了数步,稳住身子又见她继续向着书桌走过去,心中忧心不已的同时又踌躇着是否应该上前,不过一瞬间又听到了东西摔碎的声音,几部追上去边见满地的碎片,价值千金的古董瓷器遍地都是,撕烂的纸张片片飞落,如同散落翩飞的雪花,上面是蝇头小字,分明是平日帝晏旒废寝忘食写下的东西,现在混合着墨汁再不见本面。 而始作俑者仿佛也冷静下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再次将旁侧能砸的东西向地面掷去,口中呜咽着仿佛幼兽的悲鸣,让听者心痛难当。 帝晏旒丝毫不理会碎渣割过手心的痛感,不理会旁侧传来的阻力,只知一味的发泄,想要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毁灭的发泄! 既然都没有了意义,还留着你们干什么?!看着累计两年写下的相关关系梳理以及历史走程甚至应对相关事件的各种方法在自己手中化作碎片被黑暗浸染。 “哈哈……哈哈哈……哈……” 坐在地上难以控制的大笑起来,太可笑了!哈哈哈!苦心积虑的计划还未开始便注定此生与这宫廷再无半分关系,太可笑了…… 绿意见帝晏旒蜷缩成一团,不只是笑还是在哭,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渐渐安静下来,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绿意小心翼翼的清理了周围的残渣,以免伤了帝晏旒。 在绿意几乎已为帝晏旒已经睡着的时候,“绿意。”无悲无喜的声音搅乱了这一团寂然,绿衣不由得一顿,又听帝晏旒道:“今日在共笙殿守门的公会,你可还记得?” 绿意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心下愈发担忧起来,反差也未免太大了些…… “去查查他的名字,告诉他,想要得到他想要的,明日辰时之前来这里找我。”如果不仔细盯着她看的话,定会觉得帝晏旒的模样与往日无二。 绿意沉默半晌:“诺。” 帝晏旒站起身来,看了眼满地的残渣,勾着嘴角冷笑一声,不论是不是天命不可违,不论是不是轻纱一定会和长乐在一起,不论是不是现在无法与轻纱相处,改变了什么,都会是她的,哪怕是抢! 又有谁说,无计归京。 伸手触向那飘渺的笑容,眼底满满的眷恋。 我绝不会再失去你,绝不。 —————————————————————————————————————— —————————————————————————————————————— 帝晏旒又整了整衣袖,此时距辰时尚早,有些红肿的眼睛彰显着主人并未睡好,绿意跟着帝晏旒向清兰宫,也就是帝晏旒的生身之母——纳兰氏所居之处。 绿意偷偷瞄了眼面上毫无波澜的帝晏旒,若非她手上的伤口,自己定会以为昨晚做了一场梦,昨晚便寻到那位宫人,他面上怪异的神情不加掩饰,也未多说便回了宫,却见帝晏旒已躺在了床上休憩。 “绿意。”有些感慨的声音唤回了思绪。 绿意下意识的应了声,帝晏旒站在自己前面不远处,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觉萧瑟孤凉,帝晏旒伸手抚了抚这宫墙:“你想出宫吗?” 绿意有些迷茫不解的应道:“嗯?” “不论前途如何,也许青灯常伴,也许艰辛难当,你想与我一同出宫么?”帝晏旒直视着眼中尽是茫然的绿意,语气中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 绿意眨了眨眼,想起入宫前模糊的影像,喧闹的市集,清秀的山水……坚定的点了点头:“想。” 帝晏旒转身的瞬间弯了弯唇角,我要得到的就绝不会放手。 直到帝晏旒与兰妃交谈后,绿意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第10章 欲出行 “圣上怎能如此?!你不过五岁啊!”兰妃难掩惊讶与慌张,正在为花草打理所用的工具也从手中滑落掉到了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清秀婉丽的面容上满是震惊。 帝晏旒向绿意使了个眼色,绿衣颔首遣退其余的宫人,正欲离开之时又听帝晏旒道:“绿意,你留下。” 转过身便向纳兰氏跪下,毫不在乎这是一片冰冷的石板,连连磕了三个响头,不顾纳兰氏的阻止:“孩儿不孝,父皇命儿臣待皇家修行,此乃不可违抗之令,儿臣心无怨怼,只愧疚与无法侍奉母妃身边……” 声音中渐渐有了哽咽,晶莹的唇瓣,泪水在眼眶中转动着似是随时会落下:“求母妃原谅孩儿!” 再度叩首,纳兰氏已然泪流满面,伸手拉起眼眶赤红的帝晏旒,伸手抚上那乌青的额头,再次哽咽无言。 半晌后将帝晏旒揽入了怀中:“为娘就不应,不应应下你啊……若你只是……就不会被你父皇令作此事啊,都是我的错啊……” 帝晏旒泪如雨下,紧紧抱住了这个前世早逝的母妃,重生后便暗暗下定决心保护好母妃令她不受任何伤害,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只求自己能快一点,再快一些能够赶得及回到这深宫大院…… 纳兰氏突然细微的颤动起来:“现在去告诉你的父皇,就说你是……” “不!” 帝晏旒直直的看着纳兰氏,里面的坚定与决心不容动摇,让纳兰氏停下了还未说完的话,只怔了片刻,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方才自己,是过于不理智了…… 再次将帝晏旒揽了揽:“不论你做什么决定,娘一定……一定支持你。只是自己去拿深山寺庙当中,还要好生照料自己……”几番的哽咽让帝晏旒心中酸涩难言,只有重重的点着头。 绿意从未见过这个在人前无比成熟稳重的“皇子”会如此失态,心下也只叹息道她倒是无所谓要求是否停在那寺庙中度过一生,天底下何处,不好过这深宫啊…… 帝晏旒离开清兰宫时已与平时无二。只吩咐绿意回未央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不必跟随。 “哦,待那宫人来了,命他候着。”帝晏旒捏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语气轻快。 如果这是离别前的最后一次相见相伴,同我一道肆意一番可好。 到月寒宫的时侯,琉璃难得好脸色的迎进了帝晏旒,毕竟昨日皇帝宴请百官的席上请自家公主去跳舞而他为自家公主打抱不平的事,这个宫中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起码的感激之情还是有的。 “奴婢见过六皇子,主子正在西亭,请静心待奴婢唤应。”琉璃敏锐的发现这个六皇子与昨日来时的情绪大有所异,看起来……竟令人……难过?挥出这脑海中多余的思绪,盈盈一拜正欲转身去告诉自家主子时,帝晏旒皱了皱眉:“有事与晋节公主相商。” 话已至此,琉璃哪里还好意思拒绝,只伸手指了指大概的路程,有略微有些讶异他对这里的熟门熟路,就如同那时第一次来这个宫殿的公主一样熟悉。犹记得那时的自己初去那西亭甚至险些迷路,又摇了摇头试图驱走心中莫名其妙的感觉,还是先去为公主准备面纱吧,毕竟不论帝国的风俗如何,上街去,还是需有些规矩的。 帝晏旒按照记忆中的路程快速前进着,本来快疾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周围一幕幕的场景与记忆缓缓重叠,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深冬。 银装素裹的天地,似鹅毛翩飞的大雪将整个皇宫掩盖在一片白色的海洋当中,似乎想要掩埋它一切的黑暗与秽浊,洁白的洗礼。 披着红色斗篷的佳人便如同这雪地中盛开的一朵寒梅,只言那冬梅傲雪冬梅临寒开,细闻扑鼻淡香来。世花早已凋零尽,唯有她还满山笑。身披白雪傲骨寒,无私只为迎春来。胜过俗花胭脂粉,清白洁净落流芳。 凌寒独胜,高洁流芳…… 红衣女子细眉微挑,似嗔似疑的瞟了一眼身旁活蹦乱跳的人,瞬间懊恼的神色一闪而过,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暗暗摇了摇头,扬起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张了张口还未说什么,便在一声惊呼中下意识伸手去拦住那因脚下不稳而滑倒的蓝衣女孩。 一种淡淡的氛围蔓延开来,,女孩颇为窘迫的吐了吐舌头,精致小巧的面容显出几分可爱之态,或许是因为女子面上不加掩饰的好笑的神情,她微微撅了撅嘴唇,如同是赌气一般放开了女子的手自己站稳,微红的脸蛋却又彰显了她的小别扭。 红衣女子又弯了弯嘴角,揶揄的笑意淡了淡,眉间唇角尽是浅淡的宠溺一点一点的绽开,伸出了在雪地中有几份剔透之感的手掌,纤长洁白的手指微弯,倒像是莫一种邀请的姿势。 眉目间的意味不言而喻,女孩好像略有些别扭的伸手与其相执,那般自然而温馨,仿佛在这个白茫一片的世界中,只余下她二人。 帝晏旒伸手去抓那寒风中摇摆的衣袂,却只抓住一片虚无,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不禁捏了捏掌心的失落,唇边的苦涩变为自嘲,却又毫不掩饰眷恋。在原地呆站了片刻便缓慢的摇了摇头继续向西亭走去。 一个身影在转弯后进入眼帘,欣喜,温暖,缠绵,失落,苦涩,怅然几乎在同时席卷了帝晏旒的心脏,使劲眨了眨眼睛,微微发出一声斥满了复杂的叹息声,又加快了脚上步伐,似乎走的再慢一些,就是失去些什么一样。 赫连轻纱似乎陷入了一种沉思当中,还未褪去婴儿肥的侧脸清冷中透出几分稚嫩亲切,面上复杂的神情丝毫不应出现在一个七岁的女孩身上。帝晏旒的眼睛被晨曦初起的光芒晃了晃,并未看清,但见一片朦胧。 帝晏旒只见赫连轻纱那副除了对长乐以外对任何人都一般疏远的神色,不着痕迹的皱着眉而后又是满心的疑惑,即使因为自己重生而致使不少事情发生了改变,难道此时尚且两岁的长乐就已经值得轻纱这般区别对待了么? 又暗嘲自己的多想,从一开始她随同父皇已晋国质子的身份来到这里时,自己不是就已经知晓长乐时常往这处跑了吗? 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迷茫、疑惑、嫉妒,无力甚至更多,这些繁杂的情绪几乎快让她的理智和淡然消失殆尽。 帝晏旒甚至想抓住这个处处散发着疏离气息的赫连轻纱,告诉她:“我才是真正的帝长乐!我才是与你相爱的长乐!”颓然的低了低头,若真是这般说了,定会被她当做神经紊乱的怪人吧…… “六殿下,此时尚早,未有多歇息一会儿吗?”声音远远地飘进帝晏旒的耳中,竟显得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恍如飘渺神界,这世俗凡尘与自己渐行渐远…… “六殿下?你的眼睛?”赫连轻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疑惑不解。帝晏旒红肿的眼睛虽因为时间的消逝而好上了不少,但有心人皆是可以看出来的。 帝晏旒慌忙收回不知飘向何处的思绪,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赫连轻纱作了作揖:“晏旒昨日但想今日可出宫玩耍,心中激动不已以至于夜半方才入眠,早日清醒又无丝毫困意,便来叨扰晋节公主了。” 又想了想,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询问:“晋节公主可准备好了?” “嗯?自然。”赫连轻纱听着这声声的‘晋节公主’,倒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份排斥,心中劝慰自己只当是这六皇子的确带给她了一些好感,再说来日可能的话必是是要与其交为好友的,这样的称呼也太过生分了些。 索性顿了顿,眼神不闪不避的看向帝晏旒:“以后莫要唤我晋节公主了,我不过一晋国质子而已。”帝晏旒还以为这是轻纱的自嘲,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的准备否认,又听她道:“况且这般也过于生疏了些,六殿下唤我赫连便可。” 帝晏旒心中的负面情绪一点点消退,她从未想过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便能带给她这般深切的喜悦,抿了抿嘴唇浮出一丝笑意:“那晋节……赫连也不必再唤我六殿下了,私下唤我……晏旒便可。” 微微皱了皱眉,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过亲密而引起轻纱的反感?一时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却见赫连轻纱沉吟片刻,唇角的弧度上扬几分,眸中的疏离之感消却了不少:“那好,晏旒,我们可否一道出宫了?” 帝晏旒按捺住一瞬间斥满心田的喜悦,却不禁眉飞色舞起来,昨日发生的烦心事也暂且抛却到了脑后,她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出宫……还需做一番准备才是。” “准备?”赫连轻纱疑惑的看向了笑得狡黠的帝晏旒,恍惚见有些熟悉的感觉一闪而过,却追赶不及,苦苦抓不住那一丝波动的缘由。 帝晏旒从随身的那个小包裹中捞出一件与她自身所着月白色长袍相同颜色的衣裳,袖口宽大绣有几许紫荆,眨眼便可看出乃是一件男装。 “换上这个,会方便许多。” 第11章 赌坊 “男装?” 赫连轻纱微皱眉头,流转的眼波中带有一丝询问之意,显得嫣然悠远,帝晏旒心跳一滞,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心叹前世见过那么些次比之现在轻纱幼时更显其风姿之卓越的神情,怎的现在仍是这般经不住她一娉一笑带来的晃神…… 很快端正了心绪,直对上赫连轻纱的目光,应为年纪尚切小赫连轻纱两岁,昨日坐着交谈倒也未注意,赫连轻纱比之帝晏旒高上一头不止,所以帝晏旒也只有仰抬着头,两人之间又蔓延起那种莫名的气氛。 帝晏旒定了定神,笑容浅淡,在初升的晨光中显出几分飘渺:“嗯,今日要去之处,有点特殊。” 前世的帝长乐……今生的帝晏旒,若是在以前,定会胡搅蛮缠一番不道缘由的拉着赫连轻纱去更衣了,在无法彻底成熟起来之前,有很多习惯以及心绪,都是要慢慢成长改善的,况且,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去做这样与轻纱毫无顾忌的亲昵吧…… 帝晏旒在心底苦笑,却一点也不后悔两年前的选择,若是自己真的继续以帝家的天宠公主这一身份,虽也非不可保的自己所在意的人事物,却也不可以得到绝对。 她要的是绝对! 帝晏旒在心底再次加固自己的想法,背过了身体在前方先行:“赫连,时间不多了……我们,快些吧。” 赫连轻纱手拿着这个浅蓝色的小包袱,不明突然而来的离别愁绪从何而来,亦自然的忽略了那份淡到不易察觉的怅然。 帝晏旒与赫连轻纱相聚半米左右的距离,两人不紧不慢的前进,没有多余的交谈,像是隔了一层谁也看不真切的东西,咫尺天涯。 帝晏旒想要打破这种气氛,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有闷闷的向前走,身旁熟悉的呼吸和不时飘入鼻尖的淡淡香味让她消散了心中不多的烦躁,更多的是缅怀,与轻纱一同漫步的时光都过去了多久了…… “晏旒曾来过这月寒宫吗?”赫连轻纱语带疑惑,时间似是凝固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一触即破。 帝晏旒停顿了半晌,并未直接回答,反而轻笑一声:“赫连何出此问?” 赫连轻纱眉头微蹙:“没什么,只是见你对这条路很熟悉罢了。”心下隐隐有些不明的期待抑或忐忑,这路旁人若非走过十数次,也绝不可能这般熟稔,她只想知道,昨日,那个说走捷径的帝晏旒是否来过这里,有些疑惑自己为何想要问清楚,为何保有着一丝希冀。 分明…… “昨日在宫宴上,我言与母妃同住在那冷宫中,时常扮作宫人四处玩耍,这月寒宫我亦是到过几次,对往西亭的路也算得上熟悉。” 帝晏旒搬出了同样的说辞,赫连轻纱也不疑有他,只是不知这是在第几次的失落与庆幸中暗生了苦笑。哪有这样的可能呢? 自己重生都已经足以幸运与惊骇,又从何妄想长了也有同样的境遇,再说依长乐的性格若真的这般了也不会没有丝毫动静。 帝晏旒带给自己的亲切与熟悉的感觉,大抵是他偶尔的神情与长乐相似吧。除了那偶尔会有的调皮狡黠,其他皆自成一番气质,与长乐可言截然不同,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两人又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帝晏旒想起自己对今日的计划,莫名的生出了一些忐忑,前世轻纱所希冀经历的事情,现在会改变吗? 直到走到宫殿门口,赫连轻纱看着跟着自己一道准备进殿的帝晏旒,轻咳一声:“晏旒。”见帝晏旒有些恍神的看了看自己,心叹他为何总是爱神游太虚,指了指手上的小包裹:“我去更衣,晏旒在外等候片刻可好?” 帝晏旒愣了片刻后随即露出了窘迫的神情,心中大呼失礼,讪讪的笑了笑,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尖:“自然自然。” 甚是懊恼的转过身迈出了大殿,并未看到赫连轻纱面上突然复杂疑惑的神情以及那毫无波澜的眸中升起的波澜。 赫连轻纱并未让她等待多久,一身月白色长袍在她纤瘦的身上显得儒雅翩翩,又因那清冷却又另样柔软的眉目显出几分不食人烟的意味。 帝晏旒一时有些愣神,不过很快便调整好了心绪,瞄了一眼赫连轻纱身旁的琉璃:“赫连,今日出宫不携宫仆。只是会有几个大内侍卫着便服跟着我们。” 琉璃明显有些急了起来,却又不能出言反对,有些求助的看向了赫连轻纱,心中盼望主子能说几句,谁曾想自家主子亦只是顿了顿便点头应允了,琉璃自然也不在说什么,心道不知何年何月才可出外游玩了。 赫连青山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暗叹一声却未想与帝晏旒询问,若昨日只是想借此机会结交一番以寻将来保障或者说为手中增加筹码,那么今日便是想要好好试探一番,回想到方才殿内帝晏旒那个下意识的动作,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漾起了波纹,两个人一同出游更方便观察吧,只是想要观察。 帝晏旒掂了掂挂在自己身上荷包的重量,心中粗算一番,大抵是够了吧…… ———————————————————————————————————— ———————————————————————————————————— “大!押大!” “屁!小!” “开!” “呿……” 四处皆是喊大小的声音,比之外面的闹市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进门便可见人群分散聚集在各个赌桌前。 相较之下有一处桌子前围绕的人群密于旁处数倍之多,人声静谧与整个赌场的氛围截然不同,人群中不时有人传来几句小声的嘟囔。 刚刚进门的粗衣男子,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清秀儒雅,自带一份书卷气息,满是补丁的衣服仍是干净整洁。 他四周环顾一圈,眼中流露出厌恶与自嘲,很快他便发现了那个奇怪的地方,又紧了紧手中的碎银,心一横咬牙走了过去,男子探了探头去看那赌桌的情况,却因为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而寸步难行。 “吼!”一阵震天的欢呼声让他顿了顿转身离开的脚步,对着身旁的大汉问道:“这位兄台,在下无心叨扰,只是……”话未说完,大汉便不耐烦的扬了扬手,语气不善:“别在这儿文邹邹的和我说话,粗人一个,听不懂。” 清秀男子面上红了红,不顾周围的窃笑声,又组织一番语言:“为什么这里与旁处相差如此之大?” 大汉面上透出几分神秘与激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别人说这台桌子出了一个骰神!跟着他下注必赢,没有一次败绩啊!这庄都要赔死了。” 清秀男子闻言有了一丝激动,对着大汉道谢两声,又有些愁苦的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群,试着上去挤了一挤便立刻被人给推了出来,一时脏乱的粗口对着他骂了半晌。 他涨红了脸又不知该如何反击,在原地站了片刻,又捏紧了拳头为自己鼓气,大喝一声不看前路的挤进了人群,推推搡搡间四处都斥满了叫骂声,清秀男子又低了低头,心中的担忧支撑着他继续奋力向前。 不过片刻便到了桌边,衣服已在挤搡中变得皱皱巴巴,他心疼的抚平了以上的褶皱,向那个众人口中的骰神看去,一看之下却吓了一跳,两个身高三尺多一些的锦衣公子?!不可置信的又看了看,两人皆穿着月白色锦衣,上好的衣料处处凸显出两人的身价富贵。 那个个子矮些的小男孩眉目间皆散发出自信的神采,通身的贵气与隐隐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显示出他极为不凡的身世,他的桌前已不知堆了多少银两,他身侧的男孩则给人以轻灵闲逸之感,只见他不时面色复杂的看着个子矮上些许的小男孩,心中猜测这定又是哪家权贵家的儿子吧。 赌骰子玩法其实很简单,男子看了看旁边标注的玩法介绍用三颗骰子赌场坐庄玩家可以押大小赔率是一赔一但出现三个想同的数字则是庄家通吃;玩家也可以押三个骰子的数字总和这个赔率是因数字而异的因为出现四,十七的组合明显要少于出现其它数字。 因此四和十七的赔率高达一赔六十;五,十六的赔率为一赔三十;六,十五的赔率为一赔十七;七、十四的赔率为一赔十二;一、八的赔率为一赔八;九、十、十一、十二的赔率为一赔六。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赔率明显要科学很多,而且这种赔率在赌客们看来无疑是赌场更好的为自己考虑,为此也会对对赌场心存好感,但其实这种赔率也对赌场有很大的好处。 来赌场的人有不少是抱着玩玩的态度,但也有很多是存着一日暴富专门赌一些赔率大的而赔率大自然出现的概率也就小的多的多。 所以赌场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清秀男子看着这些规则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这时场中的气氛已发生了变化。 第12章 遇纨绔设赌局 荷官看了一眼那个小男孩喝道:“大家静一下。开始摇骰了!” 听了荷官的话桌前围着的赌客顿时静了下来,那荷官伸手执起骰盅,手法熟练地开始摇晃起来,清秀男子一时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骰盅里的骰子顿时叮叮当当的翻滚了起来,而赌客们一个个侧耳倾听不管有没有本事也是全神贯注听着骰子的动静。 “叮!”翻滚的骰子慢慢停了下来荷官向众人看了一眼:“开始下注,买大买小,离手不悔!” “买定离手了!”荷官吆喝了起来,声音中却有着一丝紧张。 清秀男子捏紧碎银,看着那个小男孩拿着筹码的手将他自己面前的如小山一般的银两都推进了十二点的区域上。 荷官和旁边的其他赌客眼光不约而同的同时落在了男孩下注的区域,赌客们顿时再次沸腾了起来,一个个把手中地银子放进与男孩判断的区域中,大小格子中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直接投入了他自己所猜的格子里。 清秀男子只是惊奇了一下很快就回过了心神。心道且先看上一局,所以并未下注,赌客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嚷嚷了起来:“开,快开!” 荷官吆喝一声,额头上的汗珠滴落下来,伸手把骰盅拿起,他的身子顿时为之一呆,有赌客瞬间就喊了出来:“二,五,五!十二点大赢了!”、 “哈哈哈!” 周围斥满了众人赢钱的欢悦笑声,那荷官已面色铁青的又取出大量银两分发给众人,矮个子的男孩笑意吟吟的将面前的银两摆放齐整。 “快摇啊!” 众人又起哄起来,荷官皱着眉头再一次拿起了骰盅,按照程序再次呼喝一声:“开始下注,买大买小,离手不悔!买定离手了!” 齐刷刷的眼神再次看向了那两个男孩。 这两个“男孩”自然就是出宫游玩的帝晏旒和赫连轻纱了,赫连轻纱在一旁给帝晏旒使了一个颜色,帝晏旒瞬间便明白过来,看了眼荷官那铁青的脸色,撇了撇嘴将几锭银子扔到了十七的区域里,一时又是齐刷刷的动作,很快十七区域便被所有人的银子给堆满了,而其余地方却不见一点碎银。 此时几个突兀的碎银掷到了“小”的位置上,显得分外“独立”,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了那个清秀男子,目光中满是嘲弄。 “哟,这不是王秀才吗?怎么也来耍一把?” “到底是个书呆子,不知道看眼色,这人来唱反调吗?” “不在家里陪那个要病死的小娘皮,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不适合你啊小朋友。” 嘲讽的声音接连响起,那清秀男子面容僵硬,不过瞬间又是一番自如从容之态,将周围的声音置若未闻,那些人见他没有反应也自觉无趣,便不再说什么了。 帝晏旒倒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他一眼,等待着荷官打开骰盅。 荷官一点一点的掀开骰盅,正准备欢呼的众人生生咽下了声音,然后是满面的诧异,帝晏旒冷下脸狠狠扫视过去,那些正准备爆粗口的人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不约而同的低了低头不再言语,荷官喜不自胜的收过那一堆小山高的银两,拨出一部分给了清秀男子。 帝晏旒甚是遗憾的叹了口气,道:“运气没有了,荷官,给我将这些散银子换做银票。” 荷官哪里不知道这是行家好心给让了一条活路,动作自然快于往常,帝晏旒粗略的看了眼桌面上的几张一千两面值的银票,把零碎银子装进荷包中,很快就有人收去了那厚积的银两,将银票递给了帝晏旒。 “如此吾等便先行一步了,诸位玩好。” 帝晏旒自然的执上了赫连轻纱,以免有人撞上她,赫连轻纱反应过来时已被拉着手走了出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不自觉的为她们让开了一条路。 帝晏旒心道最后让庄回了些本,不至于会因此招惹上打手,不过即便遇上了也无妨,大内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留步。” 一个痞气的声音响起,帝晏旒下意识地转过头,只见衣着花哨的十六七岁男子嘴角挂着邪气的笑容,眨眼间便知不是什么好相如的纨绔子弟。 在帝晏旈看来那笑容分明是不怀好意,冷了冷眸色拉着赫连轻纱准备离开,对于这种人,置之不理最好。 赫连轻纱微微挣了挣,却发现帝晏旒拉着自己的力度没有丝毫松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袭上心头,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放弃了再一次的挣脱。 “上!” 数个虬髯大汉一涌而上将帝晏旒和赫连轻纱围困在中间,赌坊中忽然安静下来,许多人见势不对便立刻选择了离开,不过片刻,上一秒还人声鼎沸的赌坊便显得有些冷清了,倒是仍有一部分好事的人守在旁边看热闹。 帝晏旒下意识地挡在了赫连轻纱的面前,波澜不惊的看着那个花哨的纨绔子弟,目光一凛:“你欲何为?” 那纨绔子弟与他身旁的随从被这凌厉的目光看得有些许慌神,纨绔子弟为自己被一个小孩看的胆怯而恼怒不已,却也顿了顿步子未再上前:“本公子听那些人说你是骰神,前来讨教一番罢了。” 如这个纨绔子弟一样的人从出生都拥有了几乎人间的一切平常人盼望一生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他们唾手可得时间长了反而会对那种生活感到太过无聊。所以很多世家公子会踏上让平常人不可理解的人生道路,而赌博更是其中在他们这些人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一种玩乐的工具。 输个千儿八百万在他们看来是最为正常不过的,再者又不是每次都输。他们赌博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是一味的赚钱工具,他们寻求的是一种刺激的生活。 富豪家的公子为人不可能傻,相对而言在为人处世上更为聪明一点,但这种聪明人却恰恰容易深陷在一种另类的生活中,沉迷在那种异常的令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刺激生活中而不可自拔。 而相对的,他的赌术定然差不到哪里去,或者说算得上是那些公子哥当中的佼佼者了。 那双写满垂涎的眼神不时打探着帝晏旒和她身后的赫连轻纱,此时赫连轻纱所着男装,周围明眼人都已知晓这纨绔子弟乃是喜欢娈童。 帝晏旒不可抑制的怒从心起,眯了眯眼,皇家的气势抑扬无丝毫掩饰,唇角勾起一抹嘲笑的弧度:“你有资格吗?” 周围人被这隐隐的气势压得有些怯意。不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那纨绔子弟显然是被帝晏旒的语气给气的不轻,却也碍于那气势没有上前。 他身旁的男人倒还有几分眼色,见这样子便也知这两个男孩非富即贵,是招惹不起的硬角色,俯身在自家少爷耳旁嘀咕半晌,那纨绔子弟冷哼一声,他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得不到过了?!眼中精芒一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歪点子,邪笑一声:“小弟弟可敢与我赌上一局?赢了本公子就放你们走。” 喊我弟弟?就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命,凭这一句话足以治他意图谋反之罪。帝晏旒只要呼喝一声,大内侍卫都会冲进来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收拾干净,只是……思忖片刻,又嘲讽的笑了笑:“你有那个钱跟我玩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纨绔子弟大笑几声,打了一个响指,他身旁的中年男人很有眼色的掏出几叠银票,纨绔将银票拿在手中摊开,弄成扇子的模样扇扇风:“公子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票子,哈哈哈,就看你赢不赢的走了。” 帝晏旒看了眼那厚叠的银票,不禁在心里笑了笑,她正愁没钱就有人送来了,不要白不要不是?点了点头便看向了赫连轻纱:“赚些零花钱如何?” 赫连轻纱亦知大内侍卫就在外面,也不担心安危,倒是有些疑惑帝晏旒小小年纪为何赌术如此高超,她自然不知前世无意中一句“娶那女子去不得的地方”的戏言让帝晏旒暗地里苦练了多久的赌术,虽称不上出神入化,对待普通人眼中的高手也是绰绰有余了,那宫中*的宫人可在一起掷骰子的地方可不是白去的。 随即同那纨绔子弟来到距两人最近的一张赌桌上,清理了多余的杂物,纨绔自幼混迹赌场,自然未将帝晏旒放在眼中,将银票摊开摆在桌上:“我们就比大小,谁大谁赢,你赢了这十万两归你,我赢了嘛……嘿嘿,你身后的人归我,怎么样?” 帝晏旒不怒反笑,纨绔果然就是纨绔,一滩烂泥。神色从容地点点头,对于纨绔子弟的提议并没有任何意见。骰子在赌界已经算不得太吸引人的玩法了,玩的人基本也是新手赌客才会喜欢,上流的人大多玩的是牌九。 但不流行不代表没人喜欢,作为玩法简单的骰子如若想要玩的出神入化比玩牌更难练。因为知道的人多了很多手法也被人研究透了,不过自然也有一些人对骰子情有独钟。 就在纨绔子弟以为她要答应的时候,帝晏旒却冷笑一声:“不赌。” 第13章 豪赌 纨绔愣了愣,冷哼一声:“十五万两。” 帝晏旒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放在手间,清凉感从手心传来,降了不少燥意,紫玉中心有一点如血的红,显得华贵逼人,精细的雕琢可称得上是巧夺天工,玉佩通身晶莹清澈,没有丝毫的瑕疵。 那中年男人眼神变得激动起来,口中喃声道:“紫璃血玉,居然是传说中的紫璃血玉……” 帝晏旒玩味的看着他:“可知其价值?” 中年男人眼神不离玉佩,冷冷的点头,语气难掩激动:“无价……无价之宝啊!紫璃血玉本就世间罕见,用它制成的玉佩更是千百年来不见一次的稀世之宝啊!此生有幸在有生之年得见此等稀物!” 那纨绔听他这般言语,眼神炙热的盯着这个紫璃血玉所制的玉佩,贪婪又放肆。 “你如何会有此物?!”赫连轻纱神色复杂的看着帝晏旒,帝晏旒只当她是诧异,想了想便道:“这是母……母亲给我的。” 赫连轻纱有些恍神,继而在心中苦笑一声,既然与长乐已换了身世,这块玉自然与她没有关系,怎么连这种小事也想不清楚。 纨绔子弟不愿听二人多言,急不可耐的说道:“你是读还是不赌!” “一场,比大小,大者胜,你赢了,这块玉佩便归你,你输了……”帝晏旒戏谑的看着纨绔子弟:“你倒是说可以赌多少银子?” 那纨绔子弟被帝晏旒这轻飘飘的一眼看的火气顿生:“一百万,本公子出一百万两,你再加上你旁边的人,都得成赌注!” 旁边的中年男人白了白脸色,忙给这败家少爷是使眼色,就是家中有钱,也不是这样给他乱使的啊! 纨绔子弟冷扫了一眼男人:“我堂堂帝国首富的嫡长子还使不动这点儿钱?要你这个狗奴才多言!一炷香的功夫,再不拿来就小心你的狗命!”男人自知再劝不得,深叹一口气转身便出了赌场。 帝晏旒在一旁听得真切,又摇了摇头:“这一百万两抵我这稀世珍宝还要加上我与我朋友,你当现在已经夜半了吗?” 纨绔子弟显然有些一头雾水,身边的随从憋着笑小声说道:“公子,他说您说梦话呢。”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不知是谁先失声笑了出来,那纨绔子弟脸色通红,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羞的。 “依我看,就赌这玉佩与你那一百万两银子,你赌还是不赌?”帝晏旒学着那纨绔子弟的语调抑扬顿挫一番,让旁边的笑声更甚,赫连轻纱也不由得莞尔。 “哼!本公子会怕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纨绔子弟有些恼羞成怒的吼道。 帝晏旒好整以暇的支使那纨绔的一个随从搬来凳子,摆到自己身旁,对着低头不知想这些什么的赫连轻纱说道:“来,看我怎么叫醒他。”再转向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纨绔子弟,语气中满是疑惑:“我方才只问你赌不赌,何时问你怕不怕了?再说这问题不应该是你的母亲关心的吗?” 纨绔子弟狠拍桌子,将围观人的笑声堵在了咽喉里,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赌!” 赫连轻纱本有些低沉的心情轻快的上扬,这帝晏旒真是话中带刺又不禁让人觉得好笑,现在五岁便已是这般牙尖嘴利将来又该是何等气死人不偿命…… 不得不说一句不愧是这帝国首富的儿子,果真是大手笔啊,啧啧。帝晏旒一边感慨一边悠哉的吃着盘中的花生米,对对面恶狠狠的目光视若未见,如果没有记错,那首富似是朱姓,朱哇……猪哇…… “噗……”帝晏旒被自己脑海中构造出来的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肥猪形象逗得笑了出声,赫连轻纱甚是莫名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得前仰后伏也染上了一份愉悦。 帝晏旒好容易憋下笑声,对着赫连轻纱低语几声,丝毫未发现自己已然贴上了赫连轻纱的耳朵,赫连轻纱在一瞬的停滞后条件反射的准备闪开,耳间便传来了温热的气息,随着说话气息缓缓喷在了晶莹的耳垂上,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酥麻。赫连轻纱有些慌神的别开了头,掩饰性的将垂落的发丝搭上了耳朵。 帝晏旒很快便发现了她的不自然,又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失了分寸,支吾了片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其实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偶尔有些亲昵的举动算不得过分,只是两人都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自己的生理年龄。 关键时刻还是那纨绔打破了沉默:“臭小子,你在怪笑什么!”本就被帝晏旒气得不轻的纨绔子弟见他笑得那般开怀,以为帝晏旒又是在嘲笑自己,虽然实际上亦是如此,有些炸毛的感觉。 帝晏旒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又恢复了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朱公子,你的家仆是卷款跑路了吗?” 如果说现在的朱各其是随时会爆炸的炸药桶,那么这一句“朱公子”无疑就是火把,从他幼时不知有多少这样叫过他的人,都被以不同的手段收拾的记忆深刻了。 还未待他爆发,帝晏旒便貌似敬仰的问道:“敢问朱公子大名,想必一定是英武非凡!” 朱各其缓了缓面色,得意洋洋的说道:“那是自然,给本公子听好了,朱各其就是公子我的名字了。” 猪嗝气? “哈哈……”帝晏旒笑得比刚才还要放肆,只把泪花也笑了出来,赫连轻纱的嘴角亦是不由自主的弯了弯,却忽然凝在了唇畔,神情变了几变,又恢复了一副清冷的模样。 朱各其的面色再度变得通红,牙齿咬的格格作响:“来人……给我……” “少爷,钱拿来了!”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将包裹放在桌上,摊开后便见几厚叠的以千两为面值的银票,让周围的随从打手都不由得看直了眼,一个小康家庭一年的花费也不过二十两啊!这辈子在哪里能见到这么多的钱?! 帝晏旒收了笑声:“朱公子,请吧。” 那胜券在握的稳重模样哪里有刚刚的淘气戏弄,朱各其这一口气不上不下的甚是憋闷,重哼一声坐在椅子上,伸手招呼过一个随从:“本公子派人与你比。”语罢一个随从便从旁侧走了上来,方才两人并未说谁来摇骰子,算不得犯规。 话声一落房中就响起了响亮的骰子转动声,虽然骰盅内部垫着厚厚的软垫但里面滚动的却是三粒骰子相互地碰撞自然十分响亮,不过这种碰撞并没有办法分辨出骰子的点数,因为都是棱角之间的撞击。 帝晏旒的眼光随意的在他挥动的手臂腕间看了一下,看到那个随从的时候眼光为之一凝。从刚才她就有注意到这个随从言语沉默,神色平静如同一块石头一般稳重,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必定有着几分本领。现在看来果然不出意料,无论手臂的运动规律还是骰盅的痕迹都在不停地根据骰盅内的骰子转动情况做相应的变化,虽然骰盅内部有着软垫而无法让人清晰的听出骰子地声响,但摇骰人自己却能感觉到骰子撞动骰盅的情况。从而判断出点数。 前方放的一炷香很快就燃尽了三分之一,那只骰盅在主人的控制下用奇怪的轨迹落在了桌子上,这是最为重要地一个步骤。纵然前面把骰子控制的得心应手一旦落盅时没有控制好,那盅落手离一切都不能再做改变了。 帝晏旒听了,右手一探随意的拿起骰盅轻轻一扫三枚骰子,顿时消失在骰盅内随意了晃动几下便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这番动作比第一次不同在场地,众人可以说人人连眼睛都没眨动全神贯注的从起盅到落盅看的清清楚楚,手法完全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可以说和一个不会玩的人挥动的手法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随意的晃动了两下而已。 紧接着荷官再次喊了一声:“开盅!” 结局很戏剧,在帝晏旒的言语刺激下那纨绔子弟咬着牙齿推开了那名随从,怒不可遏的打开了骰盅,于是立在上面摇摇未坠的骰子因为他的力度而掉下来转了数圈,本事以三个六结尾的骰子变成了六,六,一。 而帝晏旒好笑的看着纨绔一瞬间白了的脸色,慢慢打开了骰盅,轻轻松松的三个六,本来嘛,手力又不大,所以也不指望摇出比三个六大的点数来,也只有说两句话来刺刺这个没有脑子的“嗝气”了。 在帝晏旒笑得一脸得色拉过那个装着厚叠银票的包袱时,朱各其果不其然的变了脸色,挥手间帝晏旒与赫连轻纱便再次被围了起来。 帝晏旒眯了眯眼,只是尚且圆润的脸蛋将她那一眼的威力降低了不少:“怎么?朱公子想要反悔不成?” 第14章 路见不平 赫连轻纱在一旁不着痕迹的笑了笑,昨日倒还没看出来这六皇子是个爱捉弄人的主,几句话激的那朱家公子一掷百万,那朱各其定以为二人是手无寸铁的小孩,即使输了也可以采用武力手段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朱各其冷笑一声:“是又如何?留下钱和玉佩,本公子放你们走。” 帝晏旒一脸天真无邪的眨眨眼:“我不留,你又待如何?” 朱各其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他只恨不得将眼前这讨人厌的男孩给打死,就在一群人准备冲上去将帝晏旒给抓住时,又听她一声大呼:“来人!” 本被锁好的赌坊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即使衣着平凡也难以忽略那些人身上传来的威慑与打眼便可看出来的惹不起,打手们不约而同的后退几步,中年男人一看便知这是惹了贵主,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他倒是很长眼色的拉着自家公子跑了。 那侍卫正欲再追,帝晏旒挥了挥手便将他们遣退了,他输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就不信他的父亲毫不过问,若是知道这么多的银两被他这败家儿子一局便输了出去,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反应呢。足够那纨绔肉痛一段时间了。 见赫连轻纱有些揶揄的看着自己,帝晏旒下意识缩了缩脑袋,继而“嘿嘿”一笑:“这是恶人……” “自有恶人磨。”未待她说完,赫连轻纱抿唇一笑补充完便率先转身走了出去,留下反应过来有些郁闷的帝晏旒,口中喃喃说着:“我才不是恶人呢……” 满意地掂了掂这满包的银票,敛财还是很重要的。 与赫连轻纱在这人来人往,繁花似锦的街道上四处闲逛了一阵子,买了几串心爱的糖葫芦与赫连轻纱分着吃掉,再一看日头已是正午,便唤了唤正在看着什么的赫连轻纱:“赫连,我们先去那香满楼用午膳,然后再去城郊的东湖畔泛舟如何?” 赫连轻纱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帝晏旒正欲询问又听她道:“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今日赌坊中与你押宝相反的人。” 帝晏旒顺着赫连轻纱所指看了过去,那个让她生出几分兴趣的穷秀才正直直的跪在药铺门口,不少行人站在旁边看热闹,又想起那时一人所说的“要病死的小娘皮”,心中对事情的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心念一动便看向了赫连轻纱。 恰巧此时赫连轻纱亦是同般目光,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便折身向那药铺走去。 “滚滚滚!没钱还想让我给她治病?你当我们这里是养济院呢?!” 一个状似小厮打扮的男子伸手去推搡那跪在门口已一个时辰有余的男人,心里暗暗有些烦躁,没钱还敢到这里来耽误做生意,真是不知死活。 穷秀才动也不动,只再次叩首:“求大夫救救在下的妻子吧!来日必当牛做马相报!” 周围的围观群众不少已认出这穷秀才是何人,均已窃窃私语起来,帝晏旒与赫连轻纱走到人群的外围,就听一抱着孩子的妇人说道:“你看那王秀才,本来家里还算是富裕,前年都准备去考科举了,依他那文采,定然是可以位及状元之位的。” 另一妇人显然对这八卦很有兴趣,又看了看那正跪在地上以头伏地的王秀才:“那为何现在是这般模样?听他说什么妻子的,家中遭了什么变故吗?” 抱孩子的妇人见自己的八卦引来了好奇,不由得得意洋洋道:“你且听我道来,三年前这王秀才娶了一街坊之女,那姑娘出阁前可是有媒婆踏破了她家的门槛,那模样,啧啧……”正在听的妇人有些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她的回想:“然后呢?” 抱着孩子的妇人撇撇嘴:“你急什么,话说这娶回家了之后可算是美事一件了,再考个状元人生也就完满了。”那妇人语气突然一折,十足十的吊人胃口:“谁知这天降横祸,那王秀才的娘子突然患上了怪病,这怪病也不是治不好,就是太过费钱了些,那王秀才也是个爱妻如命的,非不听他父母劝解,一来二去就将家中的钱财花得精光了。去年的科考也没钱报名,整日靠替别人摘抄些东西,卖卖字画为生,瞧他今日这番光景,定是他的妻子时日不多了吧。” 正在听着的人无不唏嘘感叹,有一个商贩打扮的男人不以为然的嘘了一声:“我要是他才不这般愚笨,女人要多少没有!白白搭进去了自己的锦绣前程,还有他那父母也得跟着遭罪,真是愚不可及,不值得同情!” 这番话引来旁边妇人鄙夷的眼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有这样疼爱自己的丈夫?那抱着孩子的妇人轻哼一声:“怪不得你到现在也未娶上媳妇,就你这番言语透出来的白眼儿狼劲儿,谁敢把女儿嫁给你。” 周围哄笑了起来,那商贩涨红了双脸灰溜溜的走了出去,途经帝晏旒身边时还啐了一声:“连钱都赚不来还守媳妇?愚昧!” 帝晏旒算是清楚了大概整个事件,目露一丝深思,赫连轻纱看了她一眼:“现在又作何打算?” “那商贩的话也有几番道理,那王秀才虽然疼爱妻子,这般做法也无非是多为他妻子拖了几年寿命,若是得过且过,说不定他妻子还能待到他考上状元,那时要什么药材和大夫没有?偏偏落得个家徒四壁的下场。”不知是谁的话有些突兀的响了起来,那几个妇人蹑动嘴唇,却也未在反驳。 帝晏旒讲这些话收入耳中,面露无奈,耸了耸肩:“你说如何我便如何。” 看这个王秀才今日在赌场中捞了一笔,虽然懂得察言观色,却又选错了时机,那时所有人都输得一败涂地,偏偏他一人赢钱,自然是还未暖热便被抢了去。再听这些人所言,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盘算一番,疼爱妻子亦是他的软肋,若是用他,来日有人捉了他的妻子用以要挟,还不知会有哪番光景。 又联想到自己,不由得暗暗摇头,若是自己,定然也会做出与他相同的选择吧,不过不同的是,我定不会让自己陷入那般被动的局面中,一定要让一切都,为我所用! 看了看那长跪不起的男子,最终心叹一声,良木需雕也。 “哦?你可说话算话?”赫连轻纱有些意外她的回答,不过很快便目露笑意的反问。得到帝晏旒的肯定回答后,眸色几变,压低了声音道:“此人可用,殿下以为如何?” 两人再次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赫连轻纱眼中似是洞彻一切的清澈灼然,帝晏旒终是扬起了微笑,不置可否的转过了目光看向那背挺得极直的王秀才,心中千转百回,徐徐叹出一口气喃声道:“所言甚是。” 那小厮见这穷酸秀才撵也撵不走,不由得来了火气,几步折回去拿出一根木棒,正准备赶人时,那木棒便被人稳稳地接在了手中,龇起牙齿准备叫嚷时便看见一群虎背熊腰,虎目圆瞪的大汉站在两个锦衣公子身后,而接住木棒的男人则是轻松地夺过木棒,继而恭恭敬敬的对着那名个头稍矮的公子行礼,然后在他的点头下站到了身后。 小厮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那公子身上的布料寻常富贵人家也是没有的,通身的贵气定是哪家权贵大臣的儿子,在这京城当中,哪里都是随处可见的少爷小姐,也未见有这般慑人的气质。口中叫嚷的话在舌头上绕了一圈,便扬着殷勤的笑脸:“这位小少爷,您有何贵干?” 帝晏旒虽见不得这小厮的嘴脸,却也在心中夸了夸他的审时度势,眉头微蹙,倒是装出了是十成十的小大人模样:“本少爷见这位小哥来求医,为何不做搭理反而用棒撵人,你医堂便是这般做生意的?” 那小厮嘴角一撇,面露委屈:“小少爷您有所不知啊,这穷酸秀才分文不掏来请我医堂大夫为他妻子看病,哪有这个理?” “医者仁心,这行医者嘛,悬壶济世方是正道,你家大夫尚未说不治,你这小厮便将病人拒之门外又是何理?再者那小哥也说了来日当牛做马的回报,你还是置之不理,开医馆不医病,你让这些街坊领居说说,到底是谁的错?”帝晏旒给人群后的几人使个眼色,随即便传来了大声的叫嚷,纷纷是为了这王秀才抱不平的。 “这……”小厮瞧着群情激愤,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匆匆跑回去喊大夫来平息众怒了。 王秀才面露感激的看了看帝晏旒,磕了三个响头:“多谢恩公相助!”他虽不明这前一秒还是在看热闹的众人为何下一秒便齐齐为他声讨,也心知定是这小男孩所助,观其样貌也不过五六岁而已,方才那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王修儒丝毫不敢因为这男孩的年龄而心生轻蔑。 帝晏旒见他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便满满都是感激,也不由得对他心生好感,若这秀才因为她的年龄而露出丝毫轻视,她定然立即转身走人,再不理这事。 第15章 迷障 帝晏旒弯腰扶起王秀才:“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可担不起这番大礼!举手之劳罢了。” 王修儒也不牵扯,面上不见波澜,又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直起了身拍了拍膝上的灰尘:“家妻尚在病中,在下也是在无它法。” “何人在此大声喧哗?”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夫手上还拿着药剂,面有愠怒的看着吵嚷的人群,打量了一番与他对视的小男孩,皱了皱眉:“小儿何故如此?” 帝晏旒恭恭敬敬的对着那大夫作揖:“叨扰您了实乃无心之举,只是想请您去看个病。”半点没提那小厮的作为,该给的教训也算给了,还是先请大夫治病才对。 “看病?”那大夫眉头微蹙,愠怒也消了些,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小厮扫了一眼膝上还存有印记的王修儒:“可诊出病症为何?” 王修儒连忙将他妻子的状况详尽的叙述,又把往日所看大夫得到的结论一字不漏的重复一遍,这些繁杂的术语让帝晏旒在一旁咋舌不已,可见那王秀才对他妻子是何等的在意。两鬓斑白的大夫听言眉间隐隐有了忧色,忙折身走进药铺中:“跟老朽进来。” 王修儒连忙跟了上去,帝晏旒与赫连轻纱也不敢耽搁,遣退了大内侍卫便跟了进去,药铺中人声鼎沸,扑鼻的中药味让帝晏旒微微皱眉,她向来闻不得这味道,时间稍微长些便会生出晕眩的情况,好在前世也不长生病,只有在实在抗不过去时才会“视死如归”的灌些中药。 帝晏旒本以为那大夫是要去药柜取药箱,却见他径直向内堂走去,内堂中向来是用以熬制中药的地方,帝晏旒心中不由的发怵。 赫连轻纱见帝晏旒没有跟上去,有些疑惑的转身,只见帝晏旒面上有些苍白,声音中夹杂了一丝她自己也未发现的担忧:“你怎么了?” 帝晏旒抿唇摇了摇头:“我先行出去,若是有需要用银两的地方你便替他结了吧。”语罢便把一包银票递到了赫连轻纱手中,头也不回的匆匆出去了。 赫连轻纱愣了愣看着手上的包袱,他就不怕自己做事有失得当,如此相信吗? 不明意味的勾了勾嘴角,却在转身的一瞬停滞在了原地,面上神情数变,不可遏制的微启朱唇,满面是说不出的复杂与惊讶。 又缓缓摇了摇头步入内堂,还是先问清楚吧,如果真的是这样……赫连轻纱面上浮起了一丝古怪的微笑,似是夹杂着愠怒与喜悦和一点令人见了便会心生怅然的忧伤。 帝晏旒出了药堂,见方才看热闹的人已去得差不多了,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走到了街心踏踏步子,这个季节的阳光不甚热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的帝晏旒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小友。” 帝晏旒眯着眼,因打哈欠泛起的泪花尚且凝在眼中,独显出一番慵懒旖旎,来人瞧她这番模样,不由得叹气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帝晏旒后退了几步方便打量对方,眸间已是一派冷寂,再不见波澜。 只见来人一身道士服倒是整齐净爽,可那光光如也的秃头与道士服相衬起来又显得格外的不伦不类,左手中还拿着一块泛着油光的鸡腿,虽然相距两米左右仍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阵阵酒气,圆胖的脸上泛着红光,显然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帝晏旒不禁笑了笑,这算是什么造型?那不知是道士还是和尚抑或二者皆非的人大大咧咧的咬下一口鸡肉,满嘴油光道:“你笑什么?” 帝晏旒摸了摸自己的空腹,无奈的撇了撇嘴:“自然是笑你的不同寻常。”顿了顿,面上透出几分恍惚的说道:“人生苦短,随心才是最重要的。” 见那人豪爽的笑了笑,帝晏旒心道一声果然,这样打扮以及行事的人不是有病就是不顾世俗眼光,她便选择了一句中肯的话说了说,虽不知来者何意,先取得对方的好感还是比较重要的,不过那句话也的的确确是她的心里话,只是她此生,注定了无法随心所欲了。 帝晏旒怅然若失的心绪很快被来人的一句话搅得烟消云散,继而替代它的是深深的诧异与不安。 只听那来人语气轻爽:“不愧是活过了一世的天宠公主,思想觉悟比这些俗世之人高了不是一星半点。”似是注意到了帝晏旒面上一瞬而逝的复杂神情,颇为悠闲地又嚼了口鸡腿,将吃剩下的骨头用手帕包了起来,神情肃穆的将包着鸡骨的手帕举到面前,满面歉意的弯了弯腰:“阿弥陀佛,愿你早日超生。” 帝晏旒因为那和尚的话而心中焦躁不已,又见其正动作奇怪的摆弄一块装着鸡骨的手帕,愈发难耐了起来,却又碍于礼节不便打断他的动作,只得慢慢稳下自己杂乱的思绪。足足过了半点的时间,和尚才再次恢复了那副不着掉的模样。 帝晏旒冷着脸忽视了这怪和尚奇怪的举动,想到了什么似的环视一圈,见周围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才算是松了口气。 怪和尚像是能看出帝晏旒心中所想,不以为然道:“贫僧使了个小小的障眼法,是无人的见我二人作何的。” “你是何人?”帝晏旒再次平静下来,一叶方丈既然能看出自己的身份,与那命盘不无关系,而现在在大街上遇到一个癫和尚也能看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这让她不由得心惊,若是他们任意一人说了出去令有心人听到,那时便不是欺君之罪那么简单了…… 灵魂重生,先不说自己的父皇会不会借此软禁自己以求获得方术,那时即使自己没有,也逃不过审问与利用,且说这泱泱大地上有多少能人异士虎视眈眈长生之术,若是让他们知晓了自己的经历,又如何躲得过! 这样的后果令帝晏旒心惊不已,却不动声色的看着那怪和尚,隐隐起了杀心,不过一瞬便被她自己掐灭了,她人小势弱,几十让大内侍卫抓了这和尚,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反而会令事态更加繁琐难解,再者,她在心底,仍是不愿滥杀无辜的,如果他不说出去,自己不过多了一个人清楚底细罢了,还是静观其变为上。 和尚宽慰的笑了笑,一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了解这世间万物所知所想,戏谑地看了眼这个逆天而行的灵魂:“贫僧无名无姓,道号癫,施主不必忧心,知晓你身份的,在这世间……”和尚语调一顿,似是在调帝晏旒的胃口,顿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在这世间不过两人,不过再过些许时间,便会有第三人知晓,而贫僧向来守口如瓶,施主大可放心。” 帝晏旒面色变了几变,她没办法不担心,本已足够糟糕的处境若是真的再添一把火,希望便更加渺茫了,眸色一沉却仍是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多谢癫大师,敢问第三人又是何人,是否可以相信?” 癫和尚大笑一声,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时至尔自会知晓,缘矣孽矣,至于是否可以相信,这须得问施主自己的心。贫僧今日只是想提醒施主一句,望施主莫要太过偏执,想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一阵恍惚之后,只余帝晏旒站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中,再不见那僧人人影,耳畔还回响着他走前的“缘至之时,告诉贫僧你所要为何,贫僧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帝晏旒有些愣神的站在原地,脑袋有些许混沌之感,抬头去看那刺目的日光,身体却如坠冰窖,我到底想要什么…… 往日的画面一幕幕浮现,神情也因这些画面的内容而瞬息万变,最后定格在一片刺目的红,佳人白肤胜雪,红装妖冶如血,面容却被一层薄雾阻挡,使得她看不真切。 帝晏旒有些着急的拂去那层薄雾,又因心下隐隐的恐惧迟迟没有抚上去,脑海中又是一幕幕佳人微笑,面容同样看不清楚,她终是咬紧牙关拂开那片迷雾,只见一个衣着龙袍的男子出现在视野中,与那个女子执手而立,面上满满都是得色,一字一顿如刀割在她的心头上:“你凭什么与我抢?” 慢慢的无力涌上心头,帝晏旒木然的摇着头,她不要这样,她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就没有人敢与她抢了! 她要这天下向她俯首,再也没有人能分开她们! “让开!”恍惚中的一声厉喝穿透层层雾障,帝晏旒瞬间回过神来,一辆马车正直直的向她冲撞而去! 帝晏旒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时已是根本来不及闪避开,眼见这横冲直撞的马车就要撞上去,路人已经不禁扭过了头不去看这血腥的场景。 第16章 焰月 黑影一闪而过,帝晏旒已稳妥的站到了路边,马车冲出去十米左右便停了下来,帝晏旒这才真正的回过神来,四处打量了一番,想要找到那黑影身处何处,结果自然令她失望,莫说黑影了,周围连一个距她近的人都没有。 那些大内侍卫赶过来重重跪在了地上,齐声准备说什么便立即被帝晏旒给制止了:“无碍,是我自己不小心,怪不得你们。” 帝晏旒见他们还无起身的趋势,又看了一眼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很是无奈的扶额,压低声音道:“你们想让人盯上我吗?快起来!”侍卫们对视一眼快速的起身消散在了人群中,动作快的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帝晏旒松了口气,却见路人齐齐看向了马车哪个方向,有些好奇的斜过目光,那个“罪魁祸首”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一个翩然似弱柳扶风的身影正向自己走来,袅袅婷婷,一举一动都带着勾人的媚意,眉眼如画却不难看出那一丝担忧之色。 帝晏旒恍然想起了前世的赫连轻纱,虽总是冷着面言语不多,但她的一颦一簇都带着浑然天成的媚意与致命的诱惑,而她自己对此则浑然不知,光想着她那不自知的模样,帝晏旒便不禁弯起了嘴角。 “我很好笑么?”热气吐在帝晏旒耳边,激起了点痒意,帝晏旒本能的后退几步,戒备的看着这个与赫连轻纱有一点相似的女人,她正弯着腰似是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看起来小小的“男孩”已经拉开了距离,不过一切也只是瞬时,她便颇为担忧又夹有一丝疑惑的看着这个面色微冷的“男孩”:“你没事吧?” 帝晏旒这才想起自己在外人眼中不过五岁年纪,那般举动也算是正常,自己的反应也确是太过激烈了些,便缓了缓脸上的神色,气质瞬时便温和了许多,心道她大抵就是那马车的主人,不愿惹来太多事的帝晏旒随即点了点头:“无碍。” 女子有些讶异这小“男孩”的镇静自若,仿佛上一秒险些魂归天外的人不是“他”一般,再度打量几眼,见“他”衣着华贵非平常官家能及,自己所处之地已是见惯了大官,却也未见有何人能及得上这五岁幼童半点浑然天成的气势。 如此想到,心中反而生出了些兴趣,面带歉意且诚恳的说道:“方才马儿受惊,一时不听车夫教管,险些伤了你实是令我满心歉意,不若让我做东,请小弟弟你吃顿饭以作赔礼如何?” 帝晏旒没有丝毫犹豫的摇了摇头,那“小弟弟”三个字实在令她听的鸡皮疙瘩抖落一地,再者不多时赫连轻纱便要出来了,她还得随着那王秀才去他家里看看,正事要紧。 周围人随着她的摇头不满的小声议论了起来,一个粗汉很是郁闷的说道:“这可是帝国第一花魁,小孩子不知修了几世的福分才能和她一起用膳,竟还被他拒绝了!这焰月花魁可是难能一见啊,多少大官一掷千金都请不动!” 旁侧大抵是与他同行的一个瘦高个子男人很有眼神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道:“一个小孩子,哪里懂这风月之事,你再瞧那小孩穿着的衣服,哪里像是无权无势的小娃娃?说话也小心点场合。” 粗汉也不再做回应,专心致志的看着眼前难能一见的花魁,只觉得少看一眼就是造化不济。几乎这街上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灼灼恨不能把这号称“帝国第一花魁”的焰月花魁给吞下肚中。 帝晏旒将这二人的对话听得真切,抬眼再次仔细打量这帝国第一花魁,心下将其与前世十六岁年纪的赫连轻纱作以比较,虽说这焰月精致的五官以及魅惑的气质确实可算作一名倾国倾城的祸水,但比之赫连轻纱仍是逊色几分,两人给人气质仅有的相通之处无异于那一举一动中自然流露的勾人心魄,但赫连轻纱便较于她多上几分清冷如莲,却毫不矛盾的糅合了这两种气质,只更添风采,诱人心神。 心道焰月这名字为何如此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帝晏旒冥思苦想半晌仍无一点思绪,心思一转索性又有了别的考量。 还未待她开口,焰月便弯起嘴角再度说道:“姐姐给你买糖吃哟~给姐姐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如何,小弟弟?”或许是因为面对的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不自觉便去了很多诱惑以及勾人的手段,她对这初次见面的小孩子倒是生出了不少好感。 帝晏旒的嘴角不自觉抽了抽,第一次有些讨厌起自己才五岁的年龄。 焰月见“他”半晌都未答话,联想起方才见这“男孩”的过程,也不自觉抽了抽嘴角,这般从容气度又岂会被区区糖果所诱,自己实是下意识忽略了这小“男孩”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只好添了一句以作补充:“若是你喜欢什么告诉我便是,皆可。” 帝晏旒将焰月的动作收入眼底,微微眯眼笑道:“任何事物?” 焰月愣了愣,上挑眉梢,风情万种的捋起了一丝搭在肩上的青丝,显得魅惑异常:“除却那皇宫大院的宝贝,你说何物便是何物。” “焰月姑娘有心即可,只是晏……陆离中午实在有事,不如下午我去寻你如何?”帝晏旒及时的改了口,因为刚才焰月从马车上下来,引得无数人侧目没有发现自己这边的状态,倒是还为自己省了个大麻烦。 “如此……也好。那焰月便在镜水院待你,彼时只需让老鸨唤我即可,小弟弟不必进去。”焰月再一次的沉默,许是想到了让一个五岁的男孩进入那怡红院中很是不妥,又顿了顿道:“还是算了,约在申时与京城东河河畔相见如何? 申时?帝晏旒想了想,父皇命她酉时回宫,这时间如何能够?对于焰月这个名字莫名的熟悉又让她不愿就这么错过这一次的相遇。潜意识里觉得,是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于是便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那我便先行归去了,申时再回。”焰月礼貌的挥手,在两名大汉的保护下回到了马车上,随着一阵烟尘扬起,便再不见马车影子。 方才两人自顾自的交谈着,对已经围满了人的街道浑然不觉,现下帝晏旒只偏了偏头便见拥挤的人群仍痴迷的看着那马车离去的方向,垂眸笑了笑,心想这般拥挤的人群要走出去还指不定要费多大的劲儿……于是便轻拍手掌,几名大内侍卫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为帝晏旒挤出一条路以便通过。 此时赫连轻纱已站在药铺门口向这边看了半晌,帝晏旒见她漠然的眼神竟隐隐有些心虚,于是暗暗咬了咬下唇扬起一脸真挚灿烂的微笑凑到了赫连轻纱面前:“可等得久了?” 帝晏旒心中忐忑,见赫连轻纱没有多余表情,语气一如往常:“不久,一炷香罢了。”帝晏旒“呃”了一声还未说什么便被赫连轻纱打断了说道:“王秀才已然与大夫先行离去了,他告知了我地址,本想唤你一道又见人群密密压压,而晏旒相谈正欢,不忍出言打扰便多等了片刻,这点小事实在不足挂齿,我们且快些过去吧,观大夫神色情况恐是好不到哪里去。” 帝晏旒未置一语便被赫连轻纱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讪讪的笑着便连忙追上去跟上赫连轻纱的脚步,她也不知为何会在一看到赫连轻纱漠然的眸子时既心虚又忐忑。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头:“赫连,你可知道该如何去那王秀才家中?” 赫连轻纱顿下步子,很好的掩饰了那一点滞愣,眉眼弯成了一弯月牙,看的帝晏旒微微有些晕眩:“自然不知,我猜想这条路上所卖商品皆为手工所编织,还有不少农家作物,我猜想便是随着这条路可抵达京城旁的村落,是吗?”语罢又疑惑的眨了眨眼,看的帝晏旒再次滞了滞也不再多问。 赫连轻纱将地址告知侍卫,虽说是帝国京城旁侧的村落,不过严格算起来仍是在京城的范围内的,所以几人步行也毫不了几多时间。 “晏旒方才为何不愿进那内室?我见你面色苍白,似是身体不甚妥当。” 赫连轻纱突然发出的声音倒让帝晏旒小小吃了一惊,很快便宽慰似的的对着赫连轻纱笑笑,笑容仍有那么一丝窘迫:“不才,自幼厌恶那中药,多嗅得一时半刻便会有晕眩的状况。”言语间很是懊恼。 赫连轻纱在帝晏旒看不到的角度弯没笑了笑。她方才特意问了那大夫,问到中药味便会晕眩不是身体体质的原因,而是由于心理的深度排斥,所以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这定然不是什么有关于兰妃娘娘的原因,那么…… 便只有一种答案。 第17章 绕尽千札 两人很快到了王秀才家门外,半掩的木门似乎是为两人专门留下进去的,帝晏旒让侍卫都守在门外,伸手去推开那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门,木门发出了“咯吱”的声响,苍老而又笨重。 帝晏旒与赫连轻纱相继迈入这院中,破败之势一目了然,四处皆是无用的竹筐,上面还搭放着几个手工制成的纸灯笼,院子不大,看那围墙似是随时都会坍塌一般,地面却出乎意料的干净,帝晏旒再次在心中打了一个肯定。 看一个人的生活习性便能看出那个人处世的态度以及自身的涵养,虽然这院落破败不堪,也可见其主人对它的珍惜与爱护。 屋内传来说话的声音,帝晏旒看着赫连轻纱先自己一步走过去便急忙跟上,推开门不出两人所料的,除却一张桌子一张床再无其余家具,桌上整齐的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质量不算上乘的纸张,观那砚台及毛笔,看起来皆有一段年月。 几摞书籍整齐的摆放在墙角,书卷的边角没有一丝褶皱和破损,表皮亦是新崭崭犹如刚刚买回,因为没有书柜的原因,王修儒似是给地上铺了一层破布以免损伤了书籍的表皮。单那书籍便占了整个房间四分之一的地方,可见王修儒是何等爱惜这些书籍。 帝晏旒眼尖,大致扫过去发现书籍涵盖之广,天文地理无一没有涉及,心叹一声将视线移回正在与大夫说些什么的王修儒身上,见他正与大夫说得情急,便偏了偏脑袋去看那躺在床上的王修儒的妻子,见她脸色蜡黄枯槁,两颊颧骨突起,似是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的模样,心下不禁多了几分同情与对王修儒的赞赏。 赫连轻纱在一旁暗暗观察着帝晏旒的一举一动,那个猜测太大胆,她一点也不敢随意就确定下来,心下隐隐做出了一个决定,还是闲暇时或者时机成熟了便询问“他”吧,只盼“他”勿将自己视作神经不正常的人,如此便已足矣。 帝晏旒哪里知道赫连轻纱心中的千转百回,只一心观察着眼前的情况。 王修儒面色激动的拉着大夫的衣袖下一步似乎就要跪下来磕头谢恩,大夫走到桌子旁执起笔写下药单交道王修儒手中:“便按这服药去抓吧,一日三顿,饭后可食,三月为期。若是你的妻子仍未好转,那老朽便束手无策了,那时便是药石无医,神仙难救。” 王修儒面色凝重的点头,再次拜谢过大夫后恭敬地将人送出屋子,手中紧紧攥着那药方仿佛捏着稀世珍宝害怕他人抢夺。 他三步并作两步跪倒在帝晏旒面前,狠磕几个头:“多谢恩公!修儒愿当牛做马偿还恩公恩情!”那药石花了不下几千两,王修儒自然知道这些药材的珍贵,好在有帝晏旒相助,否则他一定会抱憾终身! 帝晏旒将他虚扶起来,连连说道:“莫要折煞我了,论年龄,我比你小十数年,哪里担得上你如此。” 王修儒执意要拜,甚是严肃地说道:“家妻乃吾幼时青梅,你此举无疑雪中送炭,如何担不起我一拜?” 帝晏旒年岁尚小,那里比得过王修儒的力气,也只得放了手,不知心中是何感想的看着那个为妻子折弯男子黄金膝的王秀才,感受到赫连轻纱投来的目光,偏了偏头对上,亦是不明她的目光。 “如此大礼我今日便受了,快快请起!”帝晏旒再次伸手去扶,这次王修儒倒不再执拗,这一幕显得分外诡异,一个五岁男孩去扶一个对着她又叩又拜的二十余岁的男子,面上的成熟稳重如何也是装不得的。 王修儒在那赌坊中见这“男孩”的第一面便知此子非同凡人,对于“他”的早熟以及一如成年人的处事方式虽然心中惊诧,面上却未表露几分,他亦知对方如此帮助自己定是有事相托,虽不明一个五岁的男孩何故成熟如斯,也丝毫挡不住王修儒对“他”这救命之恩的感激,心下只道竭尽全力助之。 屋里奇怪的沉默了起来,就在王修儒准备开口询问之时,帝晏旒先开口了:“吾乃帝国六皇子,帝晏旒。想必你亦是知道昨日我才入宗,我且问你一句话,若有一日我举世而逆之,尔……” “王修儒当誓死追随!”听到这话时王修儒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刻接了下来,心道一声果不其然,他心中没有丝毫叛上作乱的感觉,在他眼中,有能力的主子不计年龄与身份,在这样一个嫡长子为尊的国度里,他同样明白帝晏旒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快答应,与他帮助秀儿不无关系,仅这一点,便足以他倾命相报了! 王修儒余光瞄了瞄站在帝晏旒身旁的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孩,见他面上毫不掩饰的惊诧眉头微皱。 因为帝晏旒所想所做并未在赫连轻纱面前有丝毫隐瞒,赫连轻纱隐隐可以猜到帝晏旒意欲何为,却未曾想“他”居然如此胆大!直言不讳的告诉旁人这样的想法!若是有丝毫泄露,帝晏旒皇子之位断然不保! 帝晏旒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她只秉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想法,何况告诉王修儒这句话并无不妥,若是自己真的看走了眼,单凭这样一句话,他还是掀不起任何风浪的,事实上,她赌对了!打开包裹大抵算了算,将其中二十万两交到了王修儒手中:“这些银两交与你,先去置办些家用,潜心学习,待明年科考,望你金榜题名!” 单是家用如何用的了这么多,王修儒并不愚笨,在这京城中哪里不需要用到钱?这二十万充其量也只够将他留在这里罢了,至于其他皆需有他自己去拼!王秀如自然有这番能力与气魄,心中对帝晏旒如此信任自己再生感激之情,郑而重之的接过银票起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今日我王修儒在此起誓,若有一日背弃吾主帝晏旒,定教那天打五雷轰!” 帝晏旒朗笑几声,清脆的童音却显得格外诚恳令人信服:“修儒兄言重了,今日嫂夫人仍在病中,先去抓药才是头等要事,晏旒就不打扰了,时机到了我自会派人与你联系。”语罢拱了拱手便欲转身离开。 王修儒弯腰作揖:“那修儒就不送了。” 看着赫连轻纱与帝晏旒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嘴角终是挂上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门外的阳光依旧明媚,直直的照进了人的心里。 这边帝晏旒似乎上一秒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与赫连轻纱来到那香满楼准备一饱腹欲,从早晨离宫到现在都已三个余时辰都未进食,即使她不饿也担心饿着赫连轻纱不是!从一开始做事情就从未想过避开她,也不知是什么心理,虽然赫连轻纱已然不是前世的她了,两人现在的关系顶多算的上见面不过三次的普通朋友,而这普通朋友又在自己的不设防下轻松的捏住了自己的把柄,仍是不愿对她隐瞒,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赫连轻纱和帝晏旒一般,始终未想通两人关系到底算是如何,说是陌生人分明又知晓对方那么多不可与外人道的秘密,说是知己分明也只见过几面而已,说是普通朋友……心下也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别扭。 心思各异的坐在了香满楼的包间中,倒算得上是雅致别样,帝晏旒挥手唤来一名伙计:“上你这里最有名的菜,两荤两素。” “得嘞!”小二立刻转身出包厢大声吆喝起来。而包厢内却奇异的沉默下来,赫连轻纱终是忍不住问道:“晏旒如何看待长乐?” 帝晏旒乍听这问题有些疑惑,倒也没多想很快回答到:“自然是很疼爱的妹妹了。” “你又如何看待太子殿下?”赫连轻纱捏了捏衣袂,让自己看起来毫无情绪波动。 帝晏旒沉思片刻,对于帝夜华,但其前世所为,便足以令她恨其入骨,如何看待?呵,此生势必为敌,又担心赫连轻纱听出什么其他情绪,淡淡的笑了笑:“你亦知我心中所想所要,为何有此一问?” 赫连轻纱怔了怔,注视帝晏旒半晌终是有些自嘲的低下了头,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帝晏旒的做派哪里像她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相似而已,何故被自己放大了这么多倍?!赫连轻纱平复了一下杂乱的心绪,仍是被那心中不上不下的问题噎的不知该作何反应,最终只笑了笑:“好奇罢了。” “菜到咯!请两位客官慢慢品尝。”小二动作麻利的将菜碟放到桌上,然后又迅速地撤出去,可见这香满楼的客流量是何等之大,帝晏旒心中略微思考,便想拍板下来,不过一切要待回宫后进行安排了。 赫连轻纱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对着荤菜狼吞虎咽的帝晏旒,她向来不喜荤菜,前世与长乐相处时便见她对荤菜情有独钟,每日膳食全有御厨调制。 心头突然一跳,“他”既然不食素菜,又为何唤来两荤两素?不过很快便拂去了这一丝疑虑,难道就不允许人家照顾他人情绪上了两个素菜吗? 想起那个小小的长乐,亦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前世十岁才遇到那时已然六岁的长乐,未曾想她幼时竟是这般可爱招人疼惜。 不过一瞬心情便又静寂下来,繁杂的思绪缠绕在心头不得解脱,在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与其这样纠结,不如……就问一问如何…… 第18章 泛舟 用完午膳,帝晏旒又唤了几个菜与赫连轻纱一同给那王修儒送去,待交谈完毕出他家时。时间已差不多要到申时了,随即便急急忙忙的向东河走去,方才在那香满楼用饭时突然钻出来的一条信息让她茅塞顿开,去见见焰月还是十分重要的。 前世的焰月一曲清魅殇名动九州,完全不亚于赫连轻纱所舞兰魂之名!单是如此也不值得帝晏旒生出为其赎身的想法,只是…… 前世听得几个宫人相谈,那焰月以花魁之身不知从何处得来一笔巨款买得她所在的镜水院,再将其发展至天下男子无不趋之若鹜,其繁华程度不必赘述!后无意中得知那焰月花魁也只是为人办事,她的主人……想起自己那时不无崇拜的太子哥哥,他掌握的消息财力以及十六岁便大权在握的实力,那镜水院的用处恐怕不是一星半点! 至于焰月……没有惊世的经商才能与管理能力,给她再多的钱也撑不出如此大的镜水院。前世的太子是她的主人,或者说是伯乐更为恰当一些,那么这一世,既然有了机会,为何不将这名良将收入自己麾下? 只是还有几点难题,王修儒肯为自己卖命,他妻子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到也是不小,单凭赎出焰月给她机会哪里能完全抓住她的忠心,况且…… 帝晏旒再一次为自己年仅五岁而叹气,此时的焰月不过十六七岁,是否有后日的手段也未可知。这些隐存的问题简直令帝晏旒头痛不已,她也不知帝夜华是何时将焰月收在麾下的,若是令其在那青楼中再磨练几年,再一次的被帝夜华给笼络又如何是好? 管他的!先搭上框架,然后慢慢修建总比连框架的材料被他人用去好得多! 帝晏旒打定主意便即刻拍板,至于匆匆行走忘了告诉赫连轻纱要去何处,赫连轻纱见“他”步履匆匆,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帝晏旒慢慢缓了步伐,现在为时尚早,也不必过于焦急,偏头便见赫连轻纱面色沉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嘴唇嗫喏终是没有问出声,现在两人还未关系密切到可以吐露心事的份儿上,贸贸然问了只会唐突佳人罢了! 心中又升起几分郁气。 几年后帝晏旒想到这一天,不由得后悔又怅然。如果此时她问出声,或许两人就再无之后的那些波折繁复,可是一切,没有如果。 两人漫无边际的聊着,如果帝晏旒说许多赫连轻纱偶尔回上一两句也算是聊天的话,倒也算是融洽和谐的。 赫连轻纱见帝晏旒走着走着,街上的人际便愈发少了起来,也知“他”要去某一处偏僻之地,因为前世偶尔的几次出宫也是跟着长乐,赫连轻纱对这京城真是不怎么熟悉的,便也只是稍微顿了片刻,侧过头去问道:“我们去何处?” 帝晏旒在心底鄙视了自己一番,怎么连去哪都忘了告知轻纱,想到焰月又不由得顿了顿就要出口的话语,方才与焰月交谈完遇到赫连轻纱的心虚又钻了出来,帝晏旒又有些窘迫的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我们去东河泛舟如何?” 赫连轻纱嘴角挂起一丝笑容,泛舟?想到今日回宫亦不知几时才可再次出来,去泛舟消遣一番也是美好,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到她二人来到东河河畔时,只见一女子身姿窈窕立于那河畔垂柳之下,时不时的顾盼,显然是等人之态,远远的看不清楚面容,再加上有白纱遮挡,却因其流露的浅淡孤寂之感令人不自主的生出几分怜意。 帝晏旒一眼便认出那是焰月,因为一个时辰之前遇她也是这般打扮,只是多了一条面纱罢了。下意识去看了看赫连轻纱,见她目光悠远不知看向何处,舒了口气便继续向前走去。 “陆离弟弟还真是守时。”焰月远远便看见两个身高相差约莫一头的小孩并排向这边走,两人气质截然不同,却又有几分相似之处。 月白色的锦衣以及精致非常的面容不难辨认就是早晨马车险些撞到的那个小男孩,“他”观之儒雅清宁,沉静而又光彩斐然,双眸清澈又能给人以幽深难测之感,而“他”旁边的一人清冷难以接近,纤瘦的身姿以及同样沉静稳重的感觉…… 只是从那精巧魅力的五官不难看出乃是女扮男装之人,瞧之亦不过*岁的年纪。从外表来看便知两人非富即贵,且不可因其年龄而有所小觑,他们给人的安心与可靠感是不会骗人的。在那青楼中十年有余,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帝晏旒礼貌地笑了笑,却不去看赫连轻纱的神色,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焰月姐姐已在这里等待多时吧?方才有事,耽搁了几许。此乃我堂兄陆连,不若我们一同泛舟如何?” 焰月饶有兴趣地看了赫连轻纱一眼,直觉这陆连隐隐有些怒气,倒是生了些许趣味,语气甚是揶揄:“不多时,我也是刚刚才到,陆离弟弟与你堂兄长的可真是俊俏,不知及笄后要拐去多少女子芳心。” 堂兄二字语调加重,帝晏旒不在意的笑笑,知道这焰月已知晓了赫连轻纱的真实性别,索性说了实话:“家姐着男装出行只为方便,无意欺瞒。” 赫连轻纱心下复杂,心中对这妙娆女子只觉异样顿生,焰月她还是有些印象的,名动四海的花魁,后又是家财万贯的青楼老板,不知有多少男子为夺其一笑而家财尽散,她的才气比之自己亦是难决高下,她对于这个女子尚有几分欣赏。 只是不明这心中突然的怒气从何而来,若是为了帝晏旒不告知与他人有约一点,也未免太过小气。面上不动声色的浅笑点头,算作打过招呼。那笑容亦是疏离顿现,她向来就是这般不与他人相近。 焰月也不计较,瞧赫连轻纱如此也知其性格,不再多言,伸手唤来船夫便率先走了上去,伸出手准备将帝晏旒与赫连轻纱拉上去:“请。” 赫连轻纱先行伸出手去,借力便上了小舟,然后再次伸手,帝晏旒看着逆着光的赫连轻纱,精致的五官犹如玄女,熟悉的眉眼令人心生情怯,心中有些恍惚的伸出手去与她相执,似是有什么在心底炸开,激动难言。 微凉的手心,恍如一场梦境的结束,没有那么多的挫折,没有被那么亲密的亲人背叛离弃,没有那样痛彻心扉的分离,她们……刚刚相遇而已。 一切静好。 “李大爷,您且将舟撑到老地方去。” 焰月与船夫的对话将帝晏旒拉回现实,心里苦涩而庆幸。稳稳地落在赫连轻纱身旁,感受着突然空落的手掌,只余缓缓吹拂的微风从掌心划过,就如同再也回不去的温馨。 一切注定了,马不停蹄的前进。 “你们自己寻位置坐吧。”焰月伸手一指那方形桌子旁四人可坐的短椅,桌子上看起来已有了些年月,却又别有一番韵味。 赫连轻纱甚是莫名的轻笑一声,似是心情愉悦的模样,只对焰月轻轻摇了摇头:“船头风景独好。”步伐轻盈的绕过了帝晏旒走向那船头。 帝晏旒呆呆的站在船尾上,怔然的望着船头上那清冷瘦削的身影,也无言语。 老翁高高的撑起船杆,小舟如同一片柳叶,轻飘飘的泛在湖面而去,澄净的水面,秋风徐徐,荡漾了一湖的旖旎。 帝晏旒在原地踌躇片刻,心中纠结不已,不知是跟上去抑或坐下更为妥当,两人现在还未亲密如斯。心中微叹终是咬牙跟了上去,站在了赫连轻纱的身旁,日后的事又有谁说的清楚,注定岁月不在,静好消弭。 此时不去或许此生二人再无这样的心境,再无这样的机会一同泛舟,还有什么值得纠结。 波光凌凌,湖面上有几多袅袅婷婷的荷含苞欲放,秋风吹拂,绿叶微摆。 焰月看着那并立舟头的两人,没有交谈,同样款式颜色的衣服,同样瘦削的背影,一切显得那么默契自然,似是沉寂了这浮华的京城,融入那墨色山水之中,静谧安好。她眼波流转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走入那船身中取出一架古筝,徐徐坐落。 纤纤玉手轻拨琴弦,弹指间,她已开口清唱,美妙的声音如同高山流水,却又蕴含着一层淡淡那的忧伤。 醉叶悠悠海风含泪伴随轻舟后 闻香约听雏鸟声声绕阁楼 溪水幽幽越桥化为浮萍酒 蝶儿双双飞缠绵雾中游 海飞流余霞暗淡穿透九霄后 遥看天上宫阙渺渺如一梦 落叶飘飘尘沙漫天风里绕 花儿隐似羞明月何时有 …… 语调哀婉,泪如雨。一曲罢,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半靠在木桌上,深邃的桃花眼中看不出情绪,似哀非怨。 第19章 以曲传意 心中深爱于你,相见时却不可告诉你,只独自悲伤。你就在我的身边我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哪怕是在前世中最自然的执手,如今已是可望而不可及,眼见你与长乐沿着命运的轨迹行走,我虚于此世,没有历史,不知将来,心中有再多的坚定,也会彷徨失措,前行茫茫。 明知机遇可遇而不可求,汝可望而不可亲,只得幻想终有一日宁粉身碎骨,弃心中所愿所持,纵令永世坠于那阿鼻地狱,若能令君长存,予愿衅稔恶盈。 自认此生无法去静听心曲而不谈风月,涵容悲喜而不跨雷池。命运一言虽归天命,又岂非人事? 何故……涕泪难也。 清脆的掌声响起,帝晏旒脆声道:“好曲。”再抬眸已无了那般强烈的感情波动,亦不再侧目去看身旁佳人的神情,深叹一声折身回到船尾递出一方锦帕,由焰月接过去擦拭那眼眶附近的湿润。 焰月正欲道谢,眼神瞟过锦帕的一角,不由得大吃一惊,她原想这陆离不过是某一大臣的儿子抑或富家子弟,却未曾想竟是这般身份,心中一时千转百回。 面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多谢陆离的锦帕。”想到自己刚刚一声一个“小弟弟”以及险些酿成的大祸,便也不住的心惊,那些言行足以令她死上百回。 陆离,离陆……皇家六皇子,怎的方才没有想到,这般气度岂是寻常官家弟子所有,焰月暗恼不已。 帝晏旒听她的称呼,便已知晓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观其神色自然仿佛什么都未发现一般,勾起嘴角道:“此帕赠你,焰月姐姐可会做饭?” 焰月真相高呼一声:“奴婢担当不起六皇子您这般称呼啊!”形如往常魅意颔首,恰到好处的角度让人只见其四分之一的面貌,那勾人的唇角令人心生旖念。 帝晏旒心中升腾起几分赞许,只觉帝夜华纳其麾下实在是可称为眼光独特。 “现刻饭否?”帝晏旒坐下来,如同正在与友人闲谈一般恰然悠闲。 焰月不明其意,有些一头雾水的再次应声,不知这六皇子闲扯这些作甚,在心中多了几分提防与预备,防止自己跳进坑里还不自知。 “可是你自己所做?”帝晏旒不介意她语气中透出的隐隐戒备,继续问道。 焰月这下是真的有些懵了,想自己所着亦非补丁满至之服,如何会亲自下厨?何故问此毫无意义的问题,又直觉这些看似怪异的问题并非如此浅显,便也未直接回答。 偏头去看了眼哪立于舟头的清瘦身影,奇怪于她带给自己的苍凉之感,仿若已经历这尘世繁华阴霾的沉重在一九岁儿童身上显现未免太过令人匪夷所思,只觉二人有何隐隐相近之处,又偏偏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感觉,只让她郁闷的头疼。 索性不再去想,目露慵懒的轻抚琴弦,清泉之音尤如自玄天倾流而下,令人宁静安然,随那涓涓清流仿佛来到一处洞天宝地,青葱的嫩草随微风摇摆,如一层波纹淡淡漾开,灵动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万紫千红,炫美非凡。 佳人赤着玉足小心翼翼的追随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进入花丛深处,它悠扬飞舞,时而跳跃,时而旋转,似是不受这万物的吸引,自由而又灵动,令人心生向往,虽不似鹰击长空一般激昂振奋,依然优雅迷迭,天空开广。 佳人无法一直跟紧那只蝴蝶,渐渐被纷飞的蝴蝶迷离了眼睛,各色的蝴蝶将它掩盖,似是为了成就它的自由自在,进而再找不到那只独一无二的蝴蝶,迷茫失措。 余音袅袅绕耳不绝,听者无不在心中微微叹息,为那消失不在的独一无二…… 焰月轻压琴弦,看着若有所思的帝晏旒,心叹一声目的达到,莞尔了神情道:“焰月愚笨,还望陆离明示。” 帝晏旒心道一声如此也算作愚笨的话,这世上有又能多少聪明人……叹这女子才思令人惊艳,不过一曲尽抒其心中茫然感慨,叫人再难怪责她的“不知”。垂下眼睑漾起淡淡的微笑:“可否将琴借与我一用?” 焰月顿了顿,一双桃花眼中媚意流转,遮了那一瞬而逝的讶异,双手端起琴奉上:“荣幸之至。” 帝晏旒扭头看了眼始终背对着两人的赫连轻纱,眸中挣扎,缓缓阖上眼:“献丑了。”静寂片刻后拨动了琴弦。 血!无边无尽的血色肆意挥洒蔓延!整个大地被披上了一层薄雾一般的血衣,几乎令人不忍直视这残酷的修罗地狱! 喊杀声不绝于耳,强烈的震撼与悲痛同时袭向心间! 起伏剧烈的音阶将焰月带入了一片血的海洋,悲呼的战鼓如同在耳边不断鸣响,激起心中死意悲壮意欲与那敌军一决生死。 溃退的士兵让人心如死并且颓然无力,时而高昂激烈,那是战士不惧强敌以命相搏,捍卫这边疆国界,那是头可断血可流江山不容丢的如山军令带来的铁血军魂。时而悲愤凄迷,那是存活的战士以血泪祭奠已逝的亡魂,那是他们家人的哀泣。 山河在一点点的破碎,黎民陷于战乱以及饥荒之中,无数的人民颠沛流离,整个国家一派死沉。 富人携家带款的逃跑,饥民四处乞讨,看那不足一岁的瘦骨嶙峋的婴儿吮吸着他的母亲最后一丝血乳,看那年迈苍苍的老人因饥饿而活活饿死在路边,没有人去管他们,只余下那老人的孙女跪在尸首旁哭泣,所有人都漠然相视这样的情景,眼神中除了对食物的渴望,再无其他。 战士们军粮断绝,士气低迷,将军哀叹,思念那远方的家人。 音调忽然婉转缠绵,将军回忆以往天伦之乐之时,妻子美丽温婉,孩儿天真可爱,一同玩耍嬉乐,在花园中的鱼池边可见他抱着孩子给鱼儿喂食之景,妻子立于一旁手执汗帕不时为这两个大小孩擦去汗渍,在郊外的草原上可见他们一家人人手一只纸鸢,乘着风向共同起跑相争第一时斗嘴的温馨。 耳畔厮磨,描眉贴花。那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黏密相思,甜蜜到令人羡艳。 就在听者陶醉在这幸福到奢侈的天伦之乐的生活中时,那音节又突然转变的复杂幽深,那奸商藏匿食粮不予捐助的嘴脸,那朝中逆臣伺机而动的跃跃欲试,那种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的对于物是人非的如泣如诉直击心底,勾起愁绪万千。 一个尖锐的破音把焰月惊得睁开了眼睛,只见帝晏旒手仍搭在弦上,过了半晌后才缓慢的睁开了双眼,再不见那眼底的悲伤,又听言:“你可愿为我做饭。” 思起方才随着琴声所明之情。焰月怔然半晌,那曲岂是常人可以奏出来的,那么浓烈的情感交织,就算是焰月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否完美的演绎出来这曲子中所包含的复杂情感,这哪里是一个五岁男孩可以弹出的! 焰月只觉今日有些不同寻常,许多问题接踵而至,不明这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何会被这才刚刚五岁的六皇子拉拢,为色?得了吧,自己可已然十七岁了,为财?这就更不可能了,皇子想要什么没有?欣赏?虽说她不怀疑这六皇子过人的成熟,也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何处值得这刚见一面彼此之间还毫不熟悉的皇子赏识,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猜测他的想法也不会是让自己当他的专用乐师吧。 不过抚了一曲……罢了,以他的心性,如何看不出来这曲子其中的深意所在,沉吟半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焰月心有余而力不足。” 帝晏旒听这话茬,心道一声甚好,她不怕焰月犹豫,她就担心焰月直接拒绝,轻松着语调道:“你现在所在的米缸如何?可满意?” 焰月一滞,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却仍然生不出轻视,无法回避自己内心的激动,却又有着可惜,皇家子弟再有钱以不至于多的可以买下整个镜水院吧。 见焰月眼底隐隐有着怀疑,帝晏旒再次叹气为什么她不再年长些……摇摇头又准备去舟头,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焰月的声音:“汝觅材,吾制之。” 帝晏旒微微点头,径直向着舟头走去:“如此甚好。” 赫连轻纱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颇为感慨的轻叹,这盛名在外的帝国第一花魁就这样被收了?余光扫到轻手轻脚站到身边的帝晏旒,轻声道:“日头也不早了,归吧。” 帝晏旒看了看日头,想到即刻远离,怅然若失的应声,顿了一瞬又道:“先去买米缸吧,有人要开始烹饪了。” ———————————————————————————————————— ———————————————————————————————————— 老鸨而今已然徐娘半老,一身脂粉气息直面扑向了帝晏旒,惹得她掩袖轻咳数声。 “哎哟,小朋友,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你长大些再来找这些姐姐们玩吧。”老鸨扭着腰肢调笑道,此时时至下午,镜水院并未开始营业,只是应着焰月的关系方才进去,老鸨这一番话逗得旁边的莺莺燕燕娇笑不已。 帝晏旒尴尬的瞄了眼冷着面色的赫连轻纱,肃穆了神色道:“老鸨,我是来买下这里的。” 第20章 明身份 老鸨脸色一凝,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又挥了挥手上的手帕,笑得脸上脂粉往下直掉:“小朋友,这里可不是一颗糖随随便便就能买下来哟,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老鸨的神情中透出几分神秘与显而易见的戏谑。 那些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再一次的笑作一团,焰月在一旁悠闲地坐着品茶,她知道自会有人制止这些令人心烦的笑声的。 果然还未待帝晏旒发难,赫连轻纱冷冷的一眼扫过去全都噤了声,那由内而外的气势并不是说着玩玩的。帝晏旒瞥了老鸨一眼,拍拍掌便从门外鱼涌而入数十个壮形大汉,正是大内侍卫一伙人。 那老鸨见这阵势脸色微微一变,冷下脸色道:“怎得,还想抢不成?”这可是帝国第一大青楼,想在她头上动土,即使这男孩是哪个大官的孩子又怎么样,总不能在天子脚下犯法吧! 帝晏旒暗地里撇撇嘴,心知这是让人家误会了,忙挥手在示威手上取过了自己的包裹,斥退了众人再次诚恳道:“老鸨,你辛苦了大半辈子,难道就不想享享清福?” 老鸨见“他”并无恶意,戒备也放松了几分,长叹一口气道:“如何不想,可是小朋友,这镜水楼可不是谁想买就能买得起的。” 帝晏旒拉过一张凳子拉到赫连轻纱身后示意她坐下,随即才为自己也拉来一张凳子坐下,颇为悠哉的说道:“你且说需多少银两吧。” 老鸨辛苦了大半辈子,一生几乎都耗在了这个青楼里,她不是不想归隐田居,苦于无人接手才一直自己做着,开这青楼须得四处圆滑曲意逢迎,这么久她也累了,随时都会得罪达官显贵的日子也过够了。 如今似是有机会可以摆脱,她如何不欣喜?可惜这只是一个黄口小儿罢了,哪里来的这么些钱。所以听到帝晏旒这成竹在胸的语气,老鸨除了惊讶外还有一丝丝希冀:“我且与你算一算。小桃红,将算盘拿来!” “诶!”很快一个已有磨损的算盘就摆在了桌子上,老鸨飞速的开始计算起来,唤帝晏旒在一旁观看,至于看不看得懂,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老鸨并不贪心,将地契房契以及所有青楼女子的卖身契全部折算在内,朱笔一挥便在白纸上写下价额,帝晏旒凑着看了眼,她方才一直在看老鸨计算,过程详尽细密并未坑她,可是这价额实在是大的有些怕人了,也不愧于它帝国第一青楼之名了…… “怎样?我为你去掉零头,算作十万两如何?” 帝晏旒在犹豫片刻后还是以十万两的高价将这镜水院买了下来,一点也不心疼的把地契房契卖身契等等全塞给了焰月,反正也是白得的钱,况且来日所赚那里是这区区十万两纹银可以比拟的?周围的女子们看的眼睛都直了,实在是没有想通这五岁的新东家为何选择了花魁来替他打理生意 帝晏旒与赫连轻纱坐于焰月房中饮茶,雅致的房间中所摆所设无一不是难能一见的珍品,想来应是那些达官贵人和公子哥们送来博美人一笑的物品。也难怪焰月当日说除却宫中珍宝,任何东西都可以。 “今日之后,你欲令焰月经商?”赫连轻纱打破了沉默,得到了帝晏旒的肯定回答后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如何能肯定她有这个能力?” 帝晏旒总不能说因为我重生前知晓她的事迹所以敢肯定吧,若是这样说定会被当做疯子的,组织了一番言语,从容道:“驭下有术,是为一;信守约定,是为二;处事圆滑,是为三;以琴彰意,显其聪颖,是为四;善抓机遇,是为五;其美貌才华,是为六。此六点,乃我用她之根据。” 赫连轻纱不置可否的勾勾唇角却丝毫不见笑意:“倒是未曾想晏旒对焰月姑娘的研究如此之深,竟是这般信任?” 帝晏旒虽然心中心虚不已,仍是笃定的点点头,掷地有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如此。”赫连轻纱垂了垂眼睑,掩下眼眸中的波动,再抬眼已是平常淡漠。 “扣扣”声打破了沉静,帝晏旒看了眼门口:“进。” 焰月手上执着三张已经有些年月的纸,对着帝晏旒盈盈一拜:“主上,此乃地契房契与焰月的卖身契,请您收好。” 帝晏旒听着这改变的称呼,很是不习惯的皱了皱眉:“别换我主上,以后换我陆离即可。”顿了顿叹道:“这些你自己留着吧,我以后不常出现,若是何处需要用了只需飞鸽与我即可。” 赫连轻纱只当是帝晏旒说的是不常出宫,也没有在她的话语上多想。 焰月此时在心中本已感激帝晏旒予她可以希望的未来,又听她说让自己保管这些东西,一时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她清楚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自由与信任,何其贵重的馈赠! 强压下心绪的剧烈波动,喜意却溢于言表:“谢谢你,陆离。” 帝晏旒笑着摆摆手:“不必言谢。”这本就是各取所需罢了。 —————————————————————————————————————— —————————————————————————————————————— 看着欲近的宫墙,帝晏旒仍是止不住的怅然,这情绪从舟上下来时就一直有增无减。她不是担心自己回不来,她只是怕,怕命运的脚步让她无从行走,怕时间不给她机会。若是一切按旧日行走,自己不就成了前世帝夜华一般的人了吗? 抢走心间所疼爱的妹妹的女人,私权掌握两人的情丝,手刃她们的联系? 帝晏旒仿佛进入了一个怪圈中,甚至有些绝望的回响着帝夜华那时的手段,冷酷,残忍。难道自己也会如他一般如此……如此冷血? 心底有一个声音隐隐回到道:“是的,没有人能和你抢轻纱。” 不!帝晏旒连连摇头,像是躲避什么人向后退去,右手紧紧捏成一个拳头,凝玉的手掌已翻出了青白之色,显然是用力过猛所致。 赫连轻纱见她这番动作不由得心头一跳,目光倏尔复杂起来,帝晏旒身后的大内侍卫均面面相觑,面对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赫连轻纱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便匆匆退下去了,既然不用自己负责就好! “长乐。” 帝晏旒一滞,有些茫然的抬头:“嗯?”突然反应过来,心中大骇,神志也恢复了清明。 赫连轻纱眼中闪过一丝深厚的笑意,一本正经道:“长乐喜欢吃什么你可知道?” 帝晏旒发出“啊?”的单音节,明显脑袋还未转过弯来,又见赫连轻纱自顾自的向前走去:“你们昨日方才见面,不知道也属正常。” 帝晏旒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又生出几分失落,原是问我长乐爱吃什么啊……她自然而然的忽略了为什么和连轻纱会唤她前世之名。 “晏旒,我先回宫了。”赫连轻纱对帝晏旒淡淡的说道,不见情绪。 帝晏旒未应声,心有不甘眼看着赫连轻纱就要迈入宫门不见,万般心情一道涌上,几乎快失了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饶是努力克制,亦是脱口而出的喊道:“轻纱。” 赫连轻纱脚步一顿,却并未转过身来。 帝晏旒恼自己的唐突,窘迫的摸了摸鼻尖:“我可否这样唤你?” 赫连轻纱上挑眉梢,揶揄味十足的笑着转过身来:“晏旒不已经这样唤我了吗?”见她那五彩缤纷的表情忍俊不禁的弯了眉眼,想到了什么又再次变得清冷:“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宫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憩吧。” “等等!”帝晏旒心中忽然焦躁起来,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摸到腰间的玉佩,眼睛一亮便将它取了下来举到赫连轻纱面前道:“这个送给你。”那玉身通身莹紫剔透似是有着灵性一般,上面雕刻的图形栩栩如生,中间的一丝血色显得妖媚而更加迷人,这分明是那块无价之玉——紫璃血玉。 即便离开了,将这个留在你的身边也好…… 一袭鹅黄色衣裙在春风中摇摆,少女颜如春黛,笑容清新而灿烂,耀如四月阳光,明媚却不甚张扬。 月白色长袍妥帖严谨,幼童贵气浑然天成,窘迫又微微拘谨,眸子清澈如山涧溪泉,清冽却不失稳重。 她说:“这个送给你。 ” “他”说:“这个送给你。” 赫连轻纱有些恍惚的问道:“为何?” 她答:“定情信物呗,以后看着它就得想我!” “他”答:“一番心意罢了,还望轻纱收下。” 泛起一个微微苦涩的微笑,赫连轻纱看着眼眸平淡无波的帝晏旒,或者说是长乐,垂下了眼眸,长卷的睫毛在夕阳下泛起一层谈谈的金光,美好而遥不可及。 她轻启薄唇:“时候未到。” 衣袂旋转,坚决而不留一丝转圜的余地。 第21章 变数 帝晏旒眼见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为那句“时候未到”疑惑又茫然,心中忧伤泛起,低下头笑笑,罢了,只愿来日方长。 回到宫中时真算是为眼前的情景吃了一惊,继而冷下面色看着躺在自己卧榻上吃得不亦乐乎的宫人,语调中听不出丝毫怒气,却平淡得令人心生畏惧:“汝乃何人?” 那宫人仅是小小的吃惊而后怔了下,理也不理帝晏旒的继续旁若无人的扫荡着御膳房送来的点心。 帝晏旒看出这边是自己昨日在共笙殿前看到的小太监,心叹她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胆敢在这里如此放肆。帝晏旒却也不很生气,饶有兴趣冷下神情的呵斥道:“以你这般行为,一百个头也不够砍!” 立于旁侧的宫人们下意识缩了缩脑袋,为帝晏旒的威压所慑。心中暗道着小太监实属是不要命了,居然如此犯上作乱!方才不是没有说过,只是那太监的脸皮已然堪比城墙了。 帝晏旒四处扫视一眼,却未见到绿意身影,此时那小太监方才出声道:“绿意被你父皇找去了。”声音倒是清爽,旁侧一个品级高些的太监怒瞪他一眼,尖着嗓子斥骂道:“大胆狗奴才,胆敢对当今六皇子不敬?!来人,拉下去掌嘴!” 谁想那太监不急不慢,声音倒是更大了一些:“大胆狗奴才,主子还没说话你就吠开了,尔眼中可有你主子所存在?!” 帝晏旒眉梢微微上挑,扬起一丝微笑,挥挥手:“都下去吧。” 那太监心头怨怼的看了那个仍在软榻上吃食的小太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随即众多宫人如潮水退去。 帝晏旒这才悠闲地踱步到软榻旁,小太监侧了侧身子留出一块足够帝晏旒坐下的地方,似是一点也不忌讳对方是随时能将自己送去见阎王的人,这宫中的条条框框与地位高低界限在他眼中如同不存在一般,倒是激起了帝晏旒不少的好奇之心。 帝晏旒坐下,指了指那太监身后的一盏精致的糕点:“帮我拿过来。” 说来也奇怪,这屋中的吃食物不遭了秧,偏偏有那一道完好无损,那清秀的太监听到她说请,微微一滞,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拿过来便摆在了桌上。 帝晏旒道一声谢,见对方仍是从容的笑着说:“不客气。”毫无受宠若惊之态,心中好奇更甚,也觉轻松异常,在重生之后很少有这般放松的时候了,在其他宫人面前则不必说,该有的仪态礼节一样都少不得,更莫论父皇母妃了,长乐和轻纱面前倒还好些,却也只好那么一点,毕竟心中的疑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去的,这个太监丝毫不拿自己当他的主子看,竟给了自己一种两人平等,朋友闲谈的错觉,不过这种错觉很好,不是吗? 帝晏旒这样想着,咬了一口这糕点,面上露出几分满足,道:“为何不食这一碟?” 小太监撇撇嘴,直言不讳道:“我倒是想,可那几碟也就这一跌是一半之数,明显是有人喜欢吃,这个人又不可能是某个宫人。” 帝晏旒本来怅然忧伤的心情也跟着这个小太监稍有抱怨的语气好转了几分,打趣道:“这不是有你吃的不亦乐乎吗?” 那小太监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便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那是你先失礼在先。” “我?在主子宫中大吃大喝的可不是我。”帝晏旒话中不含责怪之意,反倒是更添斗嘴的意味。 “你让绿意告诉我辰时前来,你自己却跑出去玩,现在已过了整整四个时辰了,这不是失约是什么?”小太监话中颇有恨恨的意味,随即小声嘟囔道:“而且还不带我出去。” 后面半句帝晏旒自然是没有听到的,所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能说是心急去找轻纱而忘了这回事吗?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把自己给卖进去可就太不妥了。用手帕拭去手上糕点的残渣:“你是怎么想的?” 小太监面上玩乐调侃的神情不在,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幽深的墨色晕染了他的眼眸,显得悠远而凝重。 帝晏旒也不打断他,悠哉的闭上眼休憩,这也是一个有着不凡故事的人吧…… 大抵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小太监郑然了表情,再无多余的灵动感:“带我出宫。” 不待帝晏旒说话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要替父出家,今天皇帝已经在宫中与其他的肱骨大臣商量过。”看到帝晏旒带有一丝狐疑的眼神,他没好气的叹了口气:“我正巧当差,听到罢了。” 帝晏旒轻敲桌面:“你已知是出家,为何还敢与我一同出去,你就不怕……” “不怕。”小太监打断帝晏旒还未说完的话,凑上前去用只有两人才可听到的声音说道:“有胆敢欺瞒苍生的公主在,我一个一穷二白的人还害怕什么?” 帝晏旒掩住外漏的愕然与其他的复杂情绪,平淡无波道:“此乃何意?” 小太监心知不能逼得太紧,不在意的勾起了一抹惬意的笑容:“没有任何意思,我只是想要告诉公主殿下,我知道的原因。” “是因为,我跟你一样呢。” “一样?!你不是……”帝晏旒多出一份深深的讶异,小太监接过话茬:“我不是,我是被一个毒妇给坑进来的。”说到“毒妇”二字时,小太监面露一丝怅然,却很快消失不见,面色悠然,似是成竹在胸一般,直直的看着帝晏旒的双眼:“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亦然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们合作,我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现在,选择相信我,或者杀了我。”小太监说这些话的时候面色肃然,倒像是逼迫帝晏旒做出一个选择似的。 帝晏旒在她的眼中只看得到坚决与希望,两人对视数秒,帝晏旒收回目光:“去收拾行囊吧,在这里等我。”她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是错,也许是她想要的而自己此生再无可能得到,予她一份希冀的未来也罢。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帝晏旒喊住了就要离开的“小太监”。她扭头嬉笑了一瞬:“季岚,你喊我小季就行了。” 帝晏旒沉吟片刻,点点头道:“那么你唤我晏旒即可。” 季岚再次耸耸肩,又折过身漏出来一个暧昧调侃的笑容:“嘿,晏旒,我送你一句话。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帝晏旒下意识跟着喃声重复了一遍:“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暮然一惊再次抬头却早已不见季岚的身影了,帝晏旒心中疑虑缠成了一道网,不得不生出了几许担忧,倒也不是多么害怕,若是她要说早日便可找到父皇说出去,为什么偏偏要此时在还未应下自己的关系下向自己求助,如果真是有图谋,不管做什么也不必来泄露自己知道。 还有一点才是帝晏旒最过疑问的,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一般…… 莫非她就是正午在街上那颠和尚所说的不时便会有另一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那人?暗自否定了这个答案,真正身份,并不仅仅如此,这不过是妄作猜测罢了。 帝晏旒眼神之中幽深一闪而过,她不是没有想过杀人灭口,她不是如此坦然便能面对这个不明底细的季岚,却也同样无法对她下去这手,倒还不如放在自己身边好好管束着以防出了什么幺蛾子。 突然想起了什么,帝晏旒眼神一暗抑制住徒然忐忑起来的心脏,再次四下观察一番去,确认无人了便微皱了眉头道:“出来。立刻。” 若是有人在场的话定是不明帝晏旒所唤何人,甚至会认为他是否脑子有问题,这青天白日里,空荡荡的大殿中又会出现谁? 一道黑影极快的闪现在帝晏旒面前,帝晏旒似是早已料到来人会出现,却也被这突然的出现给稍稍惊愕了一分,眉头不由主的皱得更紧,打探起跪在眼前的人。 “暗卫影见过主上。”她身形纤瘦不似男子,恭谨之极的叩首道,再复抬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与帝晏旒的探寻在空中相接,两人俱是沉静。 “影?”帝晏旒轻勾嘴角,似是漫不经心的把玩起腰间的玉佩。 影再次俯首,没有丝毫波动道:“是。” 帝晏旒的眼神突然变得尖锐如刃,整个宫殿中陷入一片死寂的压力中,嘴角的笑容也凝固下来:“谁派你来的。” 影头也不抬,似乎没感受到她的眼神一般自然无二:“先主人帝天。” “意欲何为!”帝晏旒倒没想到她真的如此简单便告知了自己,一时竟猜不透这暗卫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本以为她只是被派来监督自己的,却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 顿了好半晌,影这才淡声道:“以命护主。” 第22章 被压? 帝晏旒缓了缓神色,径直走到凳子旁坐下:“先起身吧。” 影冷峻的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恭敬,让帝晏旒生不出丝毫怀疑。她再度行礼,动作利落的站起身来:“谢主上。” “现在,跟我说说吧。”帝晏旒已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她最想问的问题还是希望这个代号为“影”的暗卫自己亲口说出来。 影的声线很冷,却不难听出里面所含的恭敬:“主上有何疑问皆可一一问出,只要影知道,定会如实回答。” 帝晏旒不甚满意这个回答,不过想着她自己说也是说不清楚什么,到不知自己问了得到答案来的索性,捋了捋思绪便道:“何时隐于我身边?” “昨日戌时。” 影的回答简洁,却让帝晏旒皱了皱眉头,那个时辰不是在共笙殿便是在父皇的御书房中吧。难不成是在那个时候?这样想来,帝晏旒便也释然了,那个时候自己确实无心关顾周围所发生的事,本想问些旁的,又想着那季岚就要来了,影卫的存在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吧! 帝晏旒索性直接问道:“你让我如何信你。” 影卫面上不见波澜,思虑片刻便道:“六殿下是否知道七影?” 七影?七影! 怎么能不知道!自帝国开国以来便成立的影卫组织,专为历代皇帝所用的组织,其盛名与神秘在这宫廷中已不是秘密,只是除却皇帝,任何人终其一生也难见其一面,除非是七影的任务对象……那也都算作死人了吧…… “吾乃七影之一。”影的话语依旧简洁,却给帝晏旒带来了更大的震撼。 帝晏旒心中的怀疑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是深深的迷茫与疑惑。七影,按照字面意思就是七个人组成的影卫组织,事实上亦是如此。而父皇派遣其中之一为自己所用又是何解?难道是因为代父皇出家,保障自己的安全? 帝晏旒不再尝试问些旁的,因为她知晓即使问也是问不出旁的东西了,这样想着便挥挥手:“下去吧。” 又是一瞬间消失在原地,帝晏旒抿着唇不明意味的叹了口气,知晓她女子身份的至今已有四人了吧,影卫既然是随时隐匿在她身边,那么与季岚的交谈她定是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基于她是七影之一,帝晏旒莫名的选择了信任,因为她知道影卫最注重的,便是对主人的绝对忠诚与对组织的保密,只需知道她不会不益于自身即可。 不过片刻,季岚便大大咧咧的扯着包袱迫不及待的走了进来:“我估摸着绿意也快回来了,先让我吃点东西。” 帝晏旒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季岚丝毫没有因为帝晏旒的沉默停下去拿吃食的动作,反倒是愈发享受的仰躺在软榻上。 帝晏旒心笑一声,绿意的身影已出现在殿中。 “绿意姐姐,父皇唤你何为?”帝晏旒瞬间便又心思繁杂的坐在软榻上等待酉时的到来,眉间萦绕几缕若有似无的迷茫。 绿意一进殿便见那个小太监坐在帝晏旒身旁,且已将包袱放置一旁,上好的茶水被“他”如饮水一般“咕嘟”下咽,心道一声“暴殄天物”,又有些奇异于帝晏旒对“他”这番模样的不管不问,这下听到帝晏旒问话才算暂且将疑虑放下,心中又突然一惊,帝晏旒和曾在旁人面前唤过自己“姐姐”,心下惊讶的同时,正欲恭敬道“主子”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便道:“皇上说酉时一到,只需随一叶大师走即可,不必去与他请安了。” 帝晏旒看到她一瞬而逝的惊讶心中了然,瞥了眼狼饮的季岚,示意她安分点,季岚撇了撇嘴放下茶盏,正襟危坐表情郑重道:“皇上此举颇有深意。” 帝晏旒见她突然郑重的神情不由的笑了笑,心情却沉重起来,父皇这般命令无疑于令自己走的名不正言不顺,有心人稍稍利用这一点或者父皇……自己便会成为彻彻底底的出家之人而非待帝修行,这意味着一种变相的流放。 但她又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使父皇如此相待!既然如此又命影卫相随是为何? 远离这深宫,既是远离了政治中心,若非自己已然与焰月达成协定,朝野消息不明,即使有一日回来了也是白搭!朝野之中权势分布不明,暗流涌动,局势时变,若不能正确判断便只有大败一条路可走! 一切看似简单却凶险万分,若非不是心血来潮欲实现轻纱前世的愿望而苦练赌术进入那赌坊之中,便遇不上前世无名的王修儒,更别说相识焰月来用赢来的银两扩张实力,掌握朝中动向。若非自己是重生此世……怕是来日怎么死都不知道。 父皇此举……不是有这么多的若非,莫论来日如何,自己一败而已。 帝晏旒只是疑惑哀痛帝天所做的抉择,并不甚为将来而担忧,她有这个信心。 殿中寂静,三人各有所思,季岚突然开口道:“没那么糟糕,你总归是会回来的,在外与那个一叶方丈一道也算是一种难能的自由,无需活的那么瞻前顾后。” 帝晏旒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不明的看着绿意道:“距酉时还有多久?” 绿意快步去内室看了眼浑天仪,道:“两柱香左右。” 帝晏旒心中粗略一算,从软榻上蹦下来:“我且出去片刻,待一叶大师到来而我未归时,替我表明歉意。”未待绿意回答,帝晏旒小小的身子便如一阵风消失在殿内,只可见她渐渐远去的身影。 待帝晏旒赶到长乐宫时,因快速的奔跑而致使心脏剧烈的跳动,心叹一声要加强体质,平缓了一瞬不稳的气息便抬脚迈了进去,从宫门至殿门口没有一个人影,后园中倒是传来了吵闹声,帝晏旒脚步未停径直向那处走去。 只见一群太监宫女被蒙着眼四处摸索着长乐的踪迹,长乐不过两岁多一点,个头小且灵活,在一群“盲人”中跳来跳去玩的不亦乐乎。 银铃般的笑声在帝晏旒听来竟无端的生了些羡慕与怅然,那些宫人显然是与长乐玩过多次,几乎无了对待主子的拘谨小心,四处笑声不断,时不时有人被长乐使坏绊倒,应着地上是茂密绵软的草丛,想来也无多少疼痛。 长乐蹦到树后去,露出小小的脑袋,上面泛着狡黠的笑颜,华美的宫服因她四处乱窜而沾上不少灰尘,圆嘟嘟的精致脸蛋也变得白一块黑一块,黑亮的眼睛似是泛着童真的光彩,恍如明珠般耀眼夺目。 帝晏旒看的愣了愣,为这个令人不由自主便想要宠爱的妹妹。 长乐似是看到了立于后院入口的帝晏旒,那双溢彩的黑瞳中绽放出名为惊喜的光芒,在原地开心的蹦了蹦,俏皮的头发在风中刷了一圈,显得调皮可爱,她大喊一声:“咕咕来看长乐了!”随即便踏着不是很稳的步子跑向了帝晏旒。 帝晏旒见她如同初见时晃荡着步伐,心生担忧忙快步上前,准备随时拉住长乐,谁知长乐在距帝晏旒尚有几步之遥时突然向上一蹦,牢牢的抱住了帝晏旒的脖颈,倒是帝晏旒没有站稳,抱着长乐便向后仰倒,所幸是草地,只有一瞬的惊吓倒没有什么大碍。 帝晏旒看着已然夕阳满布的天空,青草的清香和长乐身上淡淡的奶香味缕缕钻入鼻中,心下的包袱与负面情绪瞬间消失殆尽,这是重生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心中快乐到几乎想要高声歌唱。帝晏旒不自主的弯起唇角,眸中笑意满漾。目光中突然出现了一双有些怯意的清澈黑瞳,里面倒映着笑容满面的自己。 长乐眨巴眨巴眼睛,又露出无辜的表情,活像一只纯良的小白兔,她看着开怀的帝晏旒,心想咕咕既然在笑就一定没有生气,这下安心的啃了口帝晏旒的脸蛋,留下晶莹的口水,然后向下扭了扭身子,抱着帝晏旒就是不松手。 帝晏旒看着那双眸子中的怯意变为纯良的无辜 ,然后又是心满意足,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了脸上湿漉漉的,始作俑者倒是安心的窝在了她的怀里不撒手。虽说长乐方才年二,但帝晏旒的生理年龄也不过是年五而已啊!简直被长乐压的胸闷。 宫人们在听到“咚”的一声后慌忙摘掉蒙着眼睛的黑布,只见天宠公主压着一个不明物体,可以肯定的是……天宠公主摔倒了! 众人停滞一瞬,继而一同冲上去准备将这小祖宗给拉起来,却又见小祖宗所趴的人竟然是六皇子!本欲斥责他的话全都化作了整齐划一的跪拜:“参见六皇子。”此时帝晏旒正被长乐压倒在地上,周围跪了两圈的宫人,这番场景不由的令人发笑。 帝晏旒伸手轻轻在长乐背上拍了拍,无奈而又宠溺的说道:“还不起来?” 第23章 与汝约离京 长乐将脸埋在帝晏旒脖颈间,闻到了淡淡的清香,只觉得比那些叫做香料的东西都好闻,于是又使劲儿嗅了嗅,听到帝晏旒的话非但没有放手反倒是抱得更紧了些,小脑袋又蹭了蹭:“不要,长乐觉得很舒呼~” 脖颈上一阵痒意,又被长乐的话逗得发笑,帝晏旒又放软了语气,声音小到只有两人可以听到,颇有商量的味道:“这里还有很多宫人跪着呢,我需要让他们平身呀,长乐这么懂事又乖巧,也一定不忍心他们一直跪着吧。” 帝晏旒说完便感觉到窝在自己怀里的长乐顿了顿,被抱着的力道也松了下来,心道一声不易准备起身却又被抱得更紧了些,只听长乐脆声道:“平身,都下去。”语气中的不容抗拒让帝晏旒听着愣了愣。 宫人们听到这位小祖宗发话,自然也不敢多话,不过一瞬这后园中便只余下帝晏旒和长乐两个人。 长乐很是自豪的说道:“这样就好了,咕咕,长乐是不是很聪明?” 帝晏旒被她这样的语气逗得忍俊不禁,只得应声:“是,很聪明。”眼神忽然一亮,帝晏旒又继续说道:“咕咕送给长乐一个东西可好?” 长乐兴奋的抬头,亮晶晶的眼神写满了激动,可爱异常的连连点头:“好!” “长乐不起身咕咕如何能将礼物予你,很有趣的东西哟~~”帝晏旒的语气中满是诱惑,听得长乐心痒痒的想要一睹真容。 不出所料的,长乐犹豫片刻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啃在了帝晏旒的脸上,然后倒过身子就草地一滚爬了起来,迫不及待的站到尚未反应过来的帝晏旒身边,低下头,大大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什么呀?” 帝晏旒看了眼头顶的长乐,抚额叹气,又学着长乐的方式侧身滚着站了起来,她上一世也从来未在地上打过滚,更遑论此世……若不是担心坐起身来会撞到长乐也不至于如此,一遇上长乐她似乎就只有哀叹的下场。虽这么想着,面上心间的笑意却不减分毫,她真的是,很难不喜欢这个妹妹。 长乐见帝晏旒向一旁的花圃走去,忙不迭地的摇摆着小步子小跑着跟了上去:“咕咕,你要送长乐什么呀?” 帝晏旒停下步子,伸手拉住长乐软乎乎的小手,故作神秘的眨眨眼:“随我来。” 长乐站在一侧,只见帝晏旒扯过几根较长的草,手上动作不停,飞快的舞动,让她一时看得有些晕眩,不过片刻,帝晏旒咧嘴笑道:“喏,送你。” 长乐接过手中栩栩如生的由草编制而成的小兔子,满是惊奇的眸子中毫不掩饰对这个“小兔子”的喜爱,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兴奋的摇了摇帝晏旒的手,明亮的眼眸中闪着名为仰慕的光芒,语气激动道:“咕咕好厉害!” 帝晏旒再一次由心而发的微笑,伸手轻轻刮了刮长乐的小鼻子:“长乐喜欢吗?” 长乐抿着嘴唇认真的点头,显得娇憨而令人心生喜爱,她仰头看着笑意满面的帝晏旒,眉眼弯起月牙的弧度:“喜欢!” 帝晏旒蹲下身子,想到来这里的初衷,心情沉了下来。直起身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又扬起了笑脸,却不似方才那般放松:“长乐,你喜欢轻纱姐姐吗?” 长乐似是不明白帝晏旒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顿了顿便毫不犹豫的点头,懵懂的眸中笑容更甚:“长乐当然喜欢啦!” 帝晏旒见她这番模样,心情莫名的更加沉重了些,又暗嘲自己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答案吗,又舒了口气继续道:“那如果有人欺负轻纱姐姐怎么办?” 长乐见帝晏旒面上笑容凝了一瞬,倒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一本正经的说道:“长乐喜欢轻纱姐姐,不会允许任何人奇虎她,但是长乐最喜欢的是咕咕!”想起每次父皇吃醋自己更加粘大皇姐,不由得又弯了弯眉眼,长乐才不让咕咕也吃醋呢~~ 帝晏旒听着长乐这样的答案,心中一滞,继而是数不清的暖意涌动,轻勾着唇角点头:“那长乐应下咕咕要保护好轻纱姐姐可好?” 长乐虽不知帝晏旒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还是认真的点头,黑瞳中尽是让帝晏旒近乎酸涩的郑重与欣喜:“好!”咕咕让长乐帮忙呢,长乐一定会努力做到的! “那咕咕就先行离开了,长乐莫要太过贪玩,与教导你的女夫子多学些知道吗?”帝晏旒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时间也不早了,现在离开或许还赶得及。 长乐又点了点头,喊住就要转身离开的帝晏旒,语气满含期待道:“咕咕明日来找长乐玩吗?长乐很喜欢咕咕送我的兔子。” 帝晏旒心中被什么轻轻的撞击,酸涩而温暖,但也只有歉意的微笑,走上前去轻轻抱住长乐,声音轻柔道:“咕咕明日有事,来日闲暇时,一定带长乐玩耍可好?” 长乐似是有些失望,想了想仍是应了一声,咕咕说有事,一定是父皇命他去与太子哥哥他们一道学习吧,那就自己去找咕咕玩好啦!这样想着,心中的失望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明日去寻帝晏旒玩耍的欣喜。不过一瞬,又有些矛盾的撇了撇嘴角,咕咕让自己随女夫子好好学习,轻纱姐姐说应下旁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若是没有……咕咕生气了怎么办呢? 长乐纠结半晌,心道还是听咕咕的话好了!要做轻纱姐姐说的那种言而有信的人才是! 帝晏旒没看到长乐那些纠结变化的神情,只是慢慢松开手,再次向长乐道别便径直跑回了自己的未央宫,不出所料的一叶方丈已然等待了半晌,帝晏旒歉意的弯腰作揖道:“晏旒因事耽搁了出行,还望一叶大师海涵。” 一叶方丈慈眉善目的笑了笑,眼神中的明亮不可捉摸,他不经意的拂了拂袖,:“无碍,贫僧也有几句话要与施主说道。” 帝晏旒抿了抿唇,轻轻颔首道:“晏旒洗耳恭听。” 绿意与季岚对视一眼沉默着退了下去,一叶方丈点了点头,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掌心:“可看出了什么?” 帝晏旒看着一叶方丈空空如也的手掌心,疑惑顿生,便也真诚的摇头:“恕晏旒愚钝,不明有何玄机。” 一叶方丈又握起了拳头,似是紧紧握着什么的模样,他始终保持着笑容:“如此呢?” 有什么在心中一闪而过,帝晏旒抓不住那一瞬的明悟,皱眉静静思考着,一叶方丈并未打断她,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动作,摊开手掌,上面是纵横的指纹,皮肤因年迈而变得有些褶皱。他缓缓的握起手掌,拳状的手心似乎任是什么也无法将它打开。 帝晏旒慢慢泛起笑容,眸中因长时间矛盾而累积的阴霾消失殆尽,继而是明澈事物的通透:“多谢一叶大师,晏旒已然知晓。”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最想获得的事物,而非其他,不为旁骛所惑,不为旁骛所歧,不为旁骛所恼。 一叶方丈收回手,笑意更深了些:“既然施主已明,一叶便不再多言,出行吧。” ———————————————————————————————————— ———————————————————————————————————— “举头望月淡风清有你伴我走, 此刻良辰只祈求缘分能长久 就让我牵你的手拥你入我怀中 自古水长流几番春秋 人生几许风雨总让人烦忧 回首唯独那漫长岁月悠悠 月下望著你眼眸握紧我的手 犹如花儿依旧会飞舞风中 有你陪把我醉今生永不悔 夜越黑人越罪你的美化作缠绵我梦一回 风儿吹花落随今生爱你不悔 琴声萦绕道出我和你永世相随 我今夜的爱倒影在你的美……” 城郊马车在不甚平坦的路上颠簸着,季岚坐在马车中大声唱着,仿佛想要将心中的郁气都借由歌声抒发消散。帝晏旒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默念了一遍这充满韵味的曲词,也未有旁的表示。 倒是坐在一侧的绿意眼中难掩惊讶,似是揶揄的说道:“倒没看出你还有这般文采。” 季岚停下歌声,笑一声继而“嗤”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就不允许我文采过人吗?” 绿意掩唇轻笑,不置一语。那模样分明是不相信这曲子是季岚这个看起来极不靠谱的人所做,曲词中所含的情感哪里是看起来这般不着调的季岚能作出的呢。 季岚哼了一声,不理绿意的反应,自顾自挑了挑眉梢语调一转继续唱到: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 一襟晚照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啦啦……” 第24章 经途 经过近月时间的奔波,几人终是到了距京城可谓十万八千里远的江南小城祁郯城附近,一路上每日寅时启程,戌时停歇。 若是运气好些遇上客栈或者人家即可暂得一落脚之处,也可解决吃住问题。若是运气差些,便要在城郊野外搭起篝火休憩,以野菜为生。 几人活像是逃难之人,风尘仆仆便不必再多说了,虽说两世都从未这样奔波过,但这点小小的苦难帝晏旒还是能受下的,再加上每日季岚千奇百怪而又含有深意的曲子以及与京城截然不同的路途风景,山清水秀的景色也算作是这枯燥赶路途中的乐趣了。 唯一令她苦不堪言的便是每日雷打不动的素菜了,帝晏旒生性喜食荤食,但不论是在野外亦或是客栈中,一叶方丈从未给过她机会食用荤食,每一次季岚笑得一脸得色的炫耀自己口中的肉时,帝晏旒都不禁恨得牙痒痒。 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每当鼓起勇气面对永远笑得那般高深莫测的一叶方丈时,好不容易说出的“一叶大师,我能否……”还未说完便会被一叶方丈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的咽回未说完的话。 出发的前几天帝晏旒还会试着去询问一叶方丈不允自己食荤的缘由,时不时趁着一叶方丈不注意的时候买来一点荤食准备偷嘴,再后来便只有心抱着痛楚抑制住对荤食的食欲。不是她不想吃,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何每次就要到嘴的吃食都会被隐形的力道收去,以被发送给季岚为结局?! 想她帝晏旒不论前世今生再怎么落魄消怠的时候,也不会被勒令禁止吃肉啊! 季岚在一旁继续着她得意洋洋的微笑,看着车内帝晏旒颇为郁闷的面色就不由得开怀,现在的帝晏旒才算是有了那么些“人气”。那副不远不近的冷漠在奔波的路程中都已被磨得差不多了,虽说仍不似五岁孩童一般玩耍,起码,她开始慢慢释放独属于她的性格了,而非于宫中那般。说得好听一些是沉默稳重,粗俗一些便是死气沉沉。 “绿意姐姐,现刻已至何处了?”帝晏旒毫不客气的对季岚那副模样嗤之以鼻的翻出一个白眼,心下亦有几分感叹,这一路上季岚的各种逗弄她不是不明白季岚的小目的,每次总在她欲要生气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收场,在多次被她调侃后,她的心性亦是开朗了不少。 离开那个地方,却是无了束缚,无了那般小心翼翼的行事,不必再忧心行差踏错,不必再苦苦思虑后路,不必再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埋陷与那般痛彻的仇恨与患得患失中。 但是,她仍然一点也找不到那真切的喜悦,暖到心底的触动。如此的缘由帝晏旒亦是清楚地明白,一切只因,她不在罢了。她不在,绿荫红袖,日光月华,都少了那一分朦胧而令人心动的光彩,少了所有由心而发的触动,一切不过转瞬即逝的景物而已。 “你稍等片刻,我去问问路人。”绿意坐在距车门最近的地方,因为她实是不习惯坐马车,颠簸的头晕目眩,若不是时常出车厢透透气,这一路不知要吐多少次。也好在帝晏旒时常找寻各种藉口令她出外做些轻松的小事,明白这个看起来已比在宫中轻松开朗不知多少倍的小主子那一点任谁都能看出的小心思,也不戳破,干脆下车去找路人询问尚需多久方可抵至祁郯城,有许多感激之情,是不需说出口的。 赶车的车夫是一个年过不惑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便知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平民老百姓,他也不知这马车中所坐的人是什么身份,只是隐隐觉得来头不小,那个五岁的小男孩眉目精致,通身气势哪里是普通家的小孩子会有的,却也没有细思,毕竟可以赚些银两回家让孩子能去书堂才是他要关心的。 “小娘子,随哥哥回去如何?” 外面突然传来男人的嬉笑声,帝晏旒眉头微皱,看了眼对面闭目养神的一叶大师,只是问道:“何事?” 车夫在外面结结巴巴的说道:“遇……遇上山匪了!小绿姑娘被贼人抓住了!” 被山匪抓住了?帝晏旒眉头紧皱,探出身子看着车厢外的情况,只见数名彪形大汉围着马车呈圆弧形,却也空隙颇多利于逃遁,排布如此松散,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只是……帝晏旒又看了一眼仍然是一脸沉静的一叶大师以及兴奋中跃跃欲试的季岚,心叹一声,虽说季岚看起来没有谱,但在某些方面帝晏旒也不得不称赞一声,比如和任何一个人都能很快称兄道弟?她现在总是不能让季岚去和一群山匪侃侃而谈吧! 那边的山匪已然看到了帝晏旒探出的半边身子,纷纷大喊起来:“把美人和钱都给爷爷留下,你们就可以滚了!” 季岚嘟囔一声,丝毫没有面对山匪而己方只有一个看似高深莫测的大师和一个五岁幼童,最多再算上一个车夫很危险的自觉性,声音足以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标准台词不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吗?” 帝晏旒上一瞬还在隐隐忧心绿意的安危,下一秒便被季岚的大大咧咧所折服。 那山匪果然被季岚这很是清晰的几句话激怒,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山匪头头的刀疤男大喝一声:“小贼何人!给爷爷报上名来!”旁边一个小罗罗听到季岚说的话,面有所思,片刻后惊人的一声大喊道:“老大!这小子说得对啊!多适合咱们劫道的!” 季岚还未回答,这边帝晏旒与车夫便先笑开了,那刀疤男怒气冲天的对着小罗罗就是一巴掌,直扇的他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即才倒在了地上,面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他啐了一口骂道:“给老子闭嘴!” 季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捂着肚子从马车上蹦下来,痞里痞气的笑道:“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季岚季大爷是也!” 帝晏旒在一旁配合的笑了两声,既然一叶方丈能拒绝父皇所派侍卫,那定是有几许把握的,而现刻仍无任何表示,帝晏旒也无了多少担心。这笑声更让那刀疤男觉得失了面子。他瞠目怒瞪,脸上青筋暴起显得狰狞可怖,他左手捏着的大砍刀扬了扬,挥的虎虎生风:“老子不砍了你真是对不起老子这把刀!” 季岚一副胆怯的模样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左手捂上右胸腔的位置,眉毛皱成了一团,脸上痛苦之色不像是作伪,声音断断续续而又虚弱:“我好怕,小心肝抽疼……” 刀疤男笑容狂傲的对着他的一众手下道:“看看这小子被爷爷吓成什么样了,哈哈!” 一时“老大好厉害”的声音萦绕在几人耳边,绿意看着捂着右胸口的季岚,不由得笑出了声,此时帝晏旒也很配合的轻咳一声,装作与季岚小声说话的模样,实际上足以令在场众人都能听清楚:“季兄弟,心脏在左侧。” 季岚若有所思的怔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一声又恢复那副模样,将手捂在了左边:“好疼啊……对面的山匪兄弟你真棒!” 静寂片刻后是那刀疤男愈发难看的脸色,他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小子!”不再多说扬起手中不知是不是用来杀猪的大砍刀向帝晏旒一众冲了过来。眼见便要砍上帝晏旒的面门时,一阵风轻飘飘的拂过,那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师从车厢中走出来轻轻落地,看似不大的力道却将刀疤男逼退了数步,险些没站稳坐倒在地上。 帝晏旒惊起一身冷汗,面上却无多少异样,仍是笑容满面温文儒雅,虽说这个词语用在一个五岁男孩身上很不合适,但在被击退的刀疤男看来就是如此,试问有几人能大刀挥至面前而面不改色?他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被帝晏旒眼中波澜不起的眼神看的心惊! “阿弥陀佛,望施主放下屠刀。”一叶方丈依旧和蔼可亲的笑着看着对方一众山匪,正好站在帝晏旒的面前,倒是季岚怔了半晌几步跑到帝晏旒旁边左右打量一番,压低声音吼道:“你丫不要命了!” 帝晏旒弯了弯有些僵硬的嘴角,她知道季岚是关心她,所以也不计较季岚口中不甚恭敬的称呼,她也习惯了季岚从不将自己视作主子的言行,毕竟承诺的她想要的平等,还是不会食言而肥的。语气夹杂有一丝安慰的说道:“无碍。” 能隔空将自己偷藏许久的荤食取走并精准的扔到季岚手中的一叶方丈,她偏不信对方会置之不理。 这句话才将季岚真正激怒了,一脸怒其不争的又吼道:“你作死啊!连自己都不珍惜的人怎么能奢求她珍惜别人!我眼睛瞎了相信你!”还未待帝晏旒反应过来便跳上了马车坐进车厢。 帝晏旒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这才去看眼前的状况,只见倒了一地的山匪个个抱着腿哭号,而一叶方丈却是似乎站在原地未动,仍是那般风淡云轻之感:“施主快些离开吧,望从今以后洗心革面,我佛慈悲。” 一众山匪忍着腿上的疼痛还要连连跪拜然后逃遁的无影无踪,帝晏旒恍惚看到一叶方丈意味不明的笑着看了自己一眼也回到了车厢中,绿意亦是毫发无伤的回到了车厢中,帝晏旒愣神许久,才在心中感叹了一声,依着季岚所说的奇怪的话:“这厮也是个大腹黑啊。” 第25章 修行起始 昨日打发山匪后,季岚就未在搭理过帝晏旒,入夜时三人却被一叶方丈唤起,一同登山,中间不曾间歇多久,黑夜的山峰中树影犹如鬼魅弯曲,季岚也顾不得再生帝晏旒的气,与她和绿意走在一起大声说着话壮胆。 绿意难得的没有揶揄她,只因为她也吓得不轻,只有帝晏旒面色无恙的慢慢跟随着一叶方丈的脚步,虽然不明一叶方丈为何不带她回寺庙之中而是来到这距京城遥不可及的祁郯城的祁山,帝晏旒仍然选择了不问。 想起入宗那一日一叶方丈对自己所说的话以及父皇与其交谈后慢慢改变的态度,帝晏旒心下隐隐有些明了而更多的是疑惑。陷入自己思绪中的帝晏旒哪里顾得上观察周围的环境而致使自己心生怯意。 经过一夜的爬山之行,虽然之间一叶方丈允她们停歇了不少次,仍是累得几乎瘫软在地。 晨光初升,几人身沐晨阳华光,仰见得碧空澄蓝如洗,轻云飘纱。俯视则可见青葱树木恰似一排乐谱画上碧空,所行山路宛若长蛇蔓延曲扭,随着山峰高低起伏滑动。凌半山腰向下俯视,可言其惬意无比。 帝晏旒被一叶方丈轻轻抓住衣袖,有些疑惑的停下脚步,气喘吁吁问道:“一叶大师?” 一叶方丈但笑不语,对着同样累的走不动道的绿意与季岚说道:“两位施主且在此地休憩片刻,贫僧与晏旒去去便归。”不待两人回答便轻点空气,扶摇直上。 帝晏旒只见左右峻峰随即拥而来,瞬时令她目不暇接。惊慌一瞬便发现一叶方丈拉着她如履平地的在山间向上“飞”,可见其轻功绝顶。 “用心观赏这四周围的景色吧。”一叶方丈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有些飘渺来与天际,帝晏旒收回蔓延的思绪专心侧向东首,那叠嶂峰只可言“架空睥睨三千界,叠起棱层十二楼”,峰壁上下层层皱叠,如层碧累玉,其峰形宛若屏障。 两人快行刹那而过,帝晏旒只恨大脑反应迟钝,情急之中来不及说出赞美它的诗句,紧随就是“西边遥峙一奇峰,起伏婉蜒似九龙”的山峰呼拥及至。只见它峰势婉蜒起伏,如九龙相缠,飞向远方。 心中赞叹这巧夺天工的山峰之时又见山外白茫烟波风平暗涌,山外有山峰着云床,云气连蓝天,更显得空旷深邃。 帝晏旒不由自主赞叹一声那便是云潮了吧,晴空丽日下的云潮,恰如落潮走底,又如春倦暂歇,缠绵入心底而难言。随着一叶方丈不断向上而呼拥而至的山峰或崔嵬雄浑,或峻峭秀丽,布局错落有致,天然巧成。 一段路程竟在帝晏旒还未回过神时便已到了峰顶,早晨的凉气仍未消散,帝晏旒却浑然不觉冷感,心中慨叹的同时亦有了瞬间开阔的感觉,那种想要狠狠呼吸吐出浊气的感觉也愈发强烈起来。 临高再见的祁峰已半隐浮云,影绰似探身伏海。 峰脚浅云涌动,峰头似潜龙显脊晒背,真所谓是且借云深暂掩身,北海九龙待时飞。祁峰不是帝晏旒被一叶方丈向上行时下看的样子,它因帝晏旒立身处地的转换,所示的景象亦是不同。 上一刻,帝晏旒眼中的九龙有云海翻腾欲冲九霄的神气,而此刻却有维稳潜底的厚重和云龙致图高远的空灵。 “可有何感悟?”一叶方丈将手收回袖中,立于帝晏旒身旁,轻声问道。 帝晏旒见他目光悠远不知看向何方,也不再收回目光,放肆地打量着这浑然天成的山峰,心中开阔轻松,略略思考片刻只摇了摇头:“恕晏旒愚钝,不明。” 一叶方丈眉眼中的笑意深了些,似是一点也不在意帝晏旒没有回答出来,兀自说道:“龙者,在地为王,在天为臣,天地承运引以龙行。人间宗教九龙配以人物,分别代表四方三元两极,文示龙驭神州四海太平,倘云龙在海,山川万木隐喻庶民。若是云龙在天,则山河锦绣福祉苍生。若四方云龙图志同向,那定会海晏升平。于是龙得祥云,民得雨露。” 一叶方丈顿了顿,余光看到帝晏旒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轻叹一声继续道:“这便是我们现在眼前的景象了,再言神话龙生九子,也可喻分为大千中世事变幻和人生修为的九重层级。修为至九重顶便化为神为龙,而九极纯阳返而归一再至阴极,如此轮回便是道德世界。此山得天地之精华,乃是上苍造物给人以开示。” 帝晏旒将一叶方丈的话牢记于心,片刻后轻勾唇角,不明神情,叹息声恍若是秋日傍晚扬过的一缕清风,令人惆然而心觉虚幻。帝晏旒回过身仰首看着赤红的朝霞染过的无边天际,声音虚浮而又清晰异常。 她道:“谢一叶方丈教诲,可,晏旒只知人生苦短,无悔即可。” 一叶方丈又笑了笑不置可否,如此静默许久后帝晏旒才试探着开口道:“一叶大师,可佛教习晏旒一二?”比起有一个时刻保护自己的暗卫,帝晏旒更情愿自己就有这样的实力。不论能否与他一般强大,起码要做到能够彻底的保护自己,如此才有资格说保护她,日后……注定了不会安然。 “阿弥陀佛,这又有何不可?只是贫僧的功法非常人所习,施主是否有这样的资质贫僧就不能确定了。”一叶方丈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恳切的帝晏旒,那模样看起来十足十的令人气馁。 帝晏旒自然听出了一叶方丈所言的更深层含义,连一瞬的犹疑都未生出便坚定了目光:“资质又由何而定?” 一叶方丈轻舒一口气,跳入了山峰之间犹如深渊一般的天堑中,雾气迅速的将他的身影淹没,一叶方丈清晰的话语尚在耳边,帝晏旒突然扬起一抹狷狂桀骜又斥满了自信的笑容,在出生的朝阳下耀眼夺目更胜一筹,恍如无上之神。 “施主自行下山如何,切注意自己的安危。” —————————————————————————————————————— —————————————————————————————————————— 一叶方丈带着帝晏旒瞬间便飞的无影无踪,过了好半晌却只见一叶方丈一人归来,仍是那般笑容,却似乎多了些什么,叫她们不必担忧帝晏旒的安危便唤上她们拐过一片丛林便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一个不大的类似庭院的地方坐落在山腰间,由竹子所制的竹屋,竹亭,竹床,竹椅等等一系列事物,除却厨房中的锅看似是在市集中所购得,其余要什么没有什么。 就连生活所需最基本的棉被都没有,季岚翻遍了整个房子也只找出了一块蒙尘许久的类似于抹布的布块,看着屋中的蜘蛛网以及不知有几层厚的灰尘,不由得大呼一声:“我去,这真是苦修啊!” 季岚仅仅抱怨一声便拿着手中仅存的一块破布跟着绿意的步伐到溪流旁清洗,住处的整洁还是非常重要的! 一叶方丈似乎也不心急,不过一瞬原地便只余下一个残影,如同移形幻影一般进入了竹林之中,季岚只可见其四处摆弄着什么,心生好奇却也未跟上前去,认命的一道道打扫着这些个房间。不得不说除却简陋了些,打扫干净之后的屋子看起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咕……” 季岚尴尬的看了眼对面正掩着笑的绿意,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笑什么笑,就不允许我肚子饿了么?” 绿意笑意不过一瞬便沉淀了下来,也不理会季岚的语气,自顾自坐在了道场中央的石椅上,冰凉的感觉让她心中的燥意去了不少。 帝晏旒有多好强她自认为比谁都清楚,初见时的帮助,那般理所应当而又霸道的语气。虽知不可将她视作五岁的孩子,为了入宗时确保不出一丝差错背了一个月的礼法需知,为了获得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的侧目,日日于书房中苦练书法阅览群书。 惊讶于她初次挥笔时便独具风格的字体,可她似乎一直不满意,直到练到稳重雅韵而又暗含棱角时方才歇笔。同样的,分明文采斐然却仍然坚持汲取各类书籍之中的精华,最多便为兵法与史记,虽一直不明她学习兵法有何用处,却也为心下隐隐的猜想而感到惊讶与震撼。 此次未与一叶方丈一同归来,不明缘由却仍知一叶方丈所予的定然不是那般简单便可解决的难题。而依她的性子,自己不过分担忧也难以安心。 季岚见绿意陷入了沉思中,也不再多说什么,心叹一声自求多福便出发去寻找食物了,这山林中想必野生动物还是不少的,一个月的奔波足以她学会制作一些简单的陷阱了。 第26章 整治 “喂!秃驴,老……我背完了!”季岚晃出门外便径直趴在了院中石桌之上,肤色虽称不上暗黄,比起前些日子那般细嫩白皙已显然差出了一截,眼眶之下一片青黑之色,头发亦是乱糟糟的显然是几日未曾打理,脚步虚浮好似在某处做苦工许久,刚刚才逃出升天的模样,事实上亦是如此,仅苦力之于的内容不同罢了。 正于院中读习曲谱的绿意听到突如其来的叫嚷声,略有讶异的偏过头去,见季岚这幅模样不禁笑开,一扫先前的阴霾忧愁,语气甚是揶揄,道:“怎的季岚姐姐变成了这幅模样,令人好生惊讶。”未待季岚开口又严肃了神色,继续拨弄起自己手中的琴,曲调简单却又温和安然,似是某一种无形的力量缓缓抚平了季岚心中的燥意,莫名的舒畅喜悦起来。 如此半晌后,绿意又似是竭尽了气力手掌垂下,曲调亦是渐渐停止,她垂下眼帘不明情绪道:“季岚姐姐唤一叶大师秃驴实为不妥,自古有言尊师重道一行,虽一叶大师未曾令吾等以其为师,但教习之恩不可不记。” 季岚趴在石桌上,越听越是憋闷,怎的自己到成了一个不懂得知而图报的白眼狼?!欲与之辩驳时又暗暗安慰自己绿意不过一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自己都已经二十四了怎么能与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又想到自己穿越过来年纪无端变小,现在与她相差无几,随即有些无力地抬起头翻了一个白眼,而后垂下头阖上眼睛准备休憩片刻。她想起一叶方丈的行为,心觉唤他秃驴简直是太给他面子了! 从那日他一人出现而不见帝晏旒踪影,自己忧心不过便去询问了一番,得知他居然将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留在了山顶上任由她自己下来!要知道他们一同上山时也费了整整二十多小时才登到不及山腰处! 暂且不论那漫长的路程,不论山路的险要,但说那晚那秃驴出手赶走的野生动物也不是少数啊!他怎么能把一个看起来很成熟实际上才五岁的女孩给单独扔在那里了?一叶方丈简直是个老变态啊! 心中这样想着口中也不遮掩,不愧是高僧也不恼怒,倒是颇有深意的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后…… 季岚一个机灵回过神来,不再去想那惨痛的回忆,还没休息到两秒钟那熟悉无比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季岚欲哭无泪的抬头看着那笑的一如既往“慈祥”的一叶方丈,确认方才他所说的是“那便校验一番吧”七个字,没错,是七个字。 “天哪!饶了我吧!”季岚哀嚎一声按住脑袋,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被她这样动作弄得愈发杂乱了。 绿意听着这凄厉的叫声,下意识瞥了瞥季岚的方向,见她这模样不禁笑意满怀,连带着担忧也去了几分,若非一叶方丈在场,她定是要好生取笑一番季岚的。 距晏旒消失依然整整六日,这六日内一叶方丈也不知从何处翻找出几本书籍与曲谱,以及一架蒙尘不知多久的古琴。 在宫中当差许久,绿意的眼光还是不差的,在将琴擦拭干净后看到那细密的纹络式样便止不住的讶然慨叹,此琴乃是开国时由天下第一制琴师所制浮世琴,出关之时便被赠与了帝国的开国皇后。此琴几乎耗费那制琴师的半生心血,似有通世之灵,任何平凡的曲子由它弹奏都会美妙数倍不止,可是就是如此传世之宝在开国皇后甍后便再不见其踪迹,如今居然在一叶方丈手中得到,怎能不令她讶异?! 可是更令她惊讶的尚在后面,一夜方丈将那本看起来破旧的曲谱交予她并叮嘱好生练习,旁的倒是也未多说什么。绿意见那曲谱似是有些年月,再加上这浮世琴的盛名,心下瞬时激动不已,哪曾想翻开其内容不过是最为简单的小曲!宫女中有不少都学过弹琴,琴棋书画不过日常不当差之时的消遣,好在自己虽算不得余音绕梁,也算得精通了。再叹一声,安慰自己不过是为了日后漫长的日子寻些乐趣罢了。 谁道一曲最为简单的小曲弹到其小半之处便令她气力怠歇而难以再继,且每行推进皆会隐隐察觉到自身的改变,虽然绿意并不清楚的明白这些细微的改变是什么,总之有益于她是可以肯定的。 绿意难言自身资质如何,分明六日才可勉强弹奏至第一曲《悦然》的半处,这般学习速度放眼帝国,只可言愚不可及!但一叶方丈对于她的进步所表现出的欣喜亦不似作假。 方才突发奇想再次弹起《悦然》亦不过是想要尝试一番其用罢了,清楚地捕捉到季岚面上神情逐渐放松怡然的样子,冒出一个大胆猜想之时一时分心致使气力又难以再继,亦险些身形不稳而滑倒在地,口中腥甜之气虽不浓烈却也算得到一个教训了。 绿意见季岚与一叶方丈通往竹林,心叹待其结束校考,自己再行寻找一叶方丈询问吧。 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草药,季岚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写满了疲劳的脸上透出目瞪口呆的模样很是滑稽,她顿了又顿,终是伸出手指着那分门别类起码有近千种的草药颤抖着嘴唇道:“秃驴你不是想要我试药吧!” 一叶方丈平淡无波地摇首道:“阿弥陀佛,如此便不必了。只需季施主进入亭中将此许草药皆数述其药名以及药性即可,贫僧亦会抽取其中几味草药再与施主进行深层探论。” 季岚这才长舒一口气,安心地点点头,却突然停滞了点头的动作,再一次僵着脖颈抽动嘴角:“进去?!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本来清雅别致的竹亭中已挂满了分量极少的各式草药,还未进入竹亭便可闻其复杂的气味,数千草药密集的挂在一起,不同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简直令人闻而生畏!虽每一样的气味极小甚至不可闻,但有句话不是说蚂蚁多了咬死大象么?只立于亭外便呼吸不畅,还让她进亭中去一样一样的挨个说出其药名药性,莫不是在做梦吧?! 一叶方丈似是有了一丝疑惑,却未过多纠结,声音有些不容抗拒的意味:“贫僧虽不明‘国际玩笑’是为何意,亦明季施主所言为何,其中缘由日后季施主自会知晓,还忘记施主莫平白误了时间。” 季岚咬牙便欲向后冲,还未迈出步伐便一脸哀愁的收回步子,认命的走进竹亭,气味倒不似心中想象的那般抢人,倒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也仅仅限于勉强接受而已。季岚在一叶方丈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后不叫他秃驴了,叫黑驴!腹黑的秃驴! 第一日他将那比之牛津字典亦不遑多让的厚度的破旧书籍交予自己说是在五日内背完,她在第一瞬便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换来的是不出一瞬便在绿意面前被套出了自己的女子身份。绿意除了惊讶片刻倒是寻尽一切机会机会唤“季岚姐姐”来揶揄自己,仅这点也不足以令自己逼不得已投身这堪比登天的艰辛任务。那般令人发指的事情哪里是所谓“得道高僧”所做的! 将自己诱到蛇洞处不费吹灰之力便拍了进去,在自己被咬一口还险些被绞死时这黑驴才出手相救,仍有涉毒蔓延而不及时施救,仅告诉自己药方令自己不得不拖着伤病之体自行寻找到所需草药从而为自己解毒,还美名其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佛门之中的“善哉善哉”亦不知被丢到了那里去,单是如此便算了,他倒用自己对草药一窍不通这一点在解毒的药方加入了一味不需要的药,使得药性中生出了副作用,浑身上下奇痒不已,愈抓愈痒!不抓又觉全身如同被蚂蚁噬咬一般令人抓狂!去寻那一叶方丈之时又听他所言之语,更加气闷不已。 “阿弥陀佛,贫僧医术不精误令季施主生此异症,实乃惭愧。”见季岚一脸不信,一叶方丈仅仅是弯眉笑了笑:“出家人不打诳语。只是……” “什么?”季岚此时已然被这痒意折磨的烦躁不已,哪里还分出神来去判断这是否又是一叶方丈为她挖出的坑,不过以现在的情形即使明知那是一个陷阱,季岚亦会决然的跳下去,有什么比止住现刻身上的痒意更加重要的?! “可是贫僧对这区区痒症仍是可以解决的。”一叶方丈满意的看着季岚瞬时激动起来的面色,伸出手拂了拂衣袖:“只是季施主须得应我一事。” 季岚被这感觉折磨得够呛,却亦不至于如此简单便应下来,扭头不再看一叶方丈的面色道:“何事?” 一叶方丈轻松的笑着:“此事倒也不难,便是与我学医。” 季岚想到什么一般眼神一亮,正欲拒绝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爽快道:“这有何难?” 第27章 你是我的信念 今日所受之苦,来日一道返还便好。季岚才不会天真的以为真的是这黑驴一时不查药性误用所致,虽知一叶方丈并无恶意,季岚欲要捉弄一叶方丈的心思也丝毫消不去一星半点,至于怎么捉弄,届时将此技掌握的炉火纯青,趁其不备又有何难, 于是便有了五日废寝忘食背诵那《药灵》而致使的面容憔悴,衣衫不整那一幕。 这边季岚正绞尽脑汁解释回答之时,只听得竹林一侧传来一声不小的闷响声,继而飞鸟尽去,似是受惊所致,在这青蓝的天空之下划出一道道的黑影倒显得美妙异常。 季岚正欲侧目便又听一叶方丈的笑声,显出很是开怀的模样,再瞥一眼所进行到的数目便三步作一蹦出了竹亭,长舒一口气呼吸着清新沁脾的山水气息,再扭头往哪个竹林之中看,这一看不打紧,险些惊的缓不过气。 一袭华贵的月白长袍不知在何处蹭成了灰色,上面似是有何人作画一般留下红青二色,搅染在一处显得滑稽狼狈,如玉雕刻的脸上亦是如此,除却那墨黑色的双眸以外再无一处净色,且衣服皱褶破损严重。尤是胳膊上的长袖如同布条一般搭着,露出其间的藕白色,仔细看去还有数道深深地疤痕,显然是被树枝刮伤所结血痂。 此人怎得如此眼熟?季岚不由得停下步伐,仔细看了半晌后惊呼一声向来人的方向跑去:“晏旒!你怎么样了!” 片片枯叶枯枝仍夹杂在那如墨长发之上,入宗那日睥睨群臣,家宴那日语惊四座,当仁不让的六皇子何曾落到了这般狼狈不堪的境地!整个人似是刚刚逃难出现一般,哪里还有平日的整洁清爽之感! 绿意此时亦是焦急地将古琴置于石桌之上,几步跑过去准备扶住帝晏旒,却见其漏在外面的胳膊布满血痕淤青,平日粉雕玉琢一般的小手也变得伤痕累累,上面的血痂与泥泞混在一起,宛若削葱根的手指上新疤落旧疤,手心亦是数不清血痕,简直触目惊心! 一时令绿意愕在原地不敢伸出手去,她怕一不小心触到伤口,怕只会更痛! 帝晏旒看着绿意怔愣半晌后红了眼眶,泪眼迷蒙的说道:“发生了何事?”心下生出了几许温暖,冲着绿意以及刚刚站到自己身边的季岚弯了弯眉眼,眸中毫不掩饰疲劳之态,正欲回答他们说自己无碍之时 眼前突然一黑便再无知觉。 季岚避过她受伤的地方将帝晏旒揽了起来,正与欲架着先送回房中去却见她脚下的长靴已然破了几处,靴子外部暗红色的血液刺目而令人心疼,当即大喝一声:“黑驴!你将晏旒怎样了!她不过才五岁啊!” 一叶方丈闻言也不气恼,浅浅叹出一口气,眸色中蕴含着什么季岚却看不明白,一眨眼的功夫便移形换影到了季岚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了帝晏旒,瞬时便消失的再无踪影。 季岚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僧袍一闪而过,而怀中的帝晏旒亦是消失不见,再狠狠一跺脚,她定要好生学习那黑绿的医术,作弄他!作弄他! 她表面再怎么成熟亦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女孩儿啊,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都丝毫不心慈手软!谁知这几日帝晏旒被他丢到了哪里去!竟是这般伤痕累累令人触目惊心…… 绿意很快调整好情绪,压下自己的担忧唤了唤满面怒意的季岚:“一叶大师此行无错,晏旒亦不会有事的,莫要担心了。” 季岚哼了哼不作回答,反倒是径直走向了溪流那处,捧起清泉将自己的面颊与短发打理整洁。她自然明白一叶方丈传授绿意功法,亦明了自己的懒惰性子,才激自己一番去学习那麻烦至极的医术,如今帝晏旒这般,想必仍是一叶方丈所制难题,言之亦不过是为了她好罢了。 只是帝晏旒是自己来到这个架空朝代以来第一个不拿自己当做低人一等的下人使唤的人,她成熟异常而顾盼之间又不难见那一份真挚纯真,换做任何一名稍有地位的人,自己若做出那日未央宫中同样的行径,管他在有多少本事,早已不知死了几回了!如此难能可贵的品性,为何不可相交?为何不可相助? 至于你……再一次的阳奉阴违你又如何呢? 在这残酷的古代,皇权至上的朝代之中,人命便贱如草芥。妄自己初来之时竟天真的以为还是有王法的,却只见到满目琳琅的枉法!一日在街上为人打抱不平从而致使收留自己的农家夫妇被乡绅恶霸欺凌致死,她才是真正的醒悟和悔恨。 男人的yin笑声与女人无助的哭泣抵抗声再次出现在脑海中,那是季岚挥之不去的噩梦,只觉心下痛彻,若不是自己,那对夫妇亦不致如此惨死!而自己若非被她救了下来,恐怕仅也是同般下场! “季岚……季岚!”绿意关切的声音将季岚的神智唤了回来。 季岚缓缓松开不知何时握成拳头的手掌,手心传来的刺痛感让她清醒了些,背部不知何时早已冷汗津津,绿意见她眸中有了光彩,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了?为何突然……突然现出那般神色?” 季岚恢复平常表情,嬉笑道:“怎样的表情令你牵挂?真没看出小绿意还会来担心我,季岚很是感动呢~” 绿意听她这样语气嘴角不由的僵了片刻,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道:“我继续练琴了,你的草药还未认完吧。” 一句话呛得季岚气噎,所以未发现绿意转身后退那一瞬的复杂神色,兀自沉下了心情,脑海中画面不断闪现,却也始终无法逃脱那一人的禁锢。自嘲的弯了弯嘴角不做多想,又听绿意琴声,阴郁的心情再次莫名舒畅以来,也不知晏旒现在怎么样了。 —————————————————————————————————————— —————————————————————————————————————— 帝晏旒半昏半醒之间只觉寒冷刺骨,半身以下几乎无了丝毫知觉,心头一惊睁眼便见一露天形似湖泊之处,而自己正端坐于湖泊中央,水正淹没脖颈未至口鼻之处,如数万只针反复刺入身体一般的痛感简直令帝晏旒难以承受,甚于水面都起了屡屡白雾。 帝晏旒不自主的发抖颤栗着,手上结痂的地方如同被一道又一道的撕扯开伤口一般,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反复到令手部都麻木无感。 帝晏旒轻轻的呼吸着,嘴唇不住的颤抖,已然泛了青紫之色,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全身上下除却尚为清醒的大脑,除却那没有间隔,不断延绵的噬骨的痛意,没有任何感知告诉她,她还活着。 自那日一叶方丈将自己置于山顶之时,她便知晓,有机会了! 变相的放逐,这期间除却能够向一叶方丈求教也再无旁人,自己的体质如何帝晏旒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不是那富贵人家之中的“药罐子”,却也是小病不断,大病没有的“笼中雀”。若是今生再如前世一般,哪里能有精力来进行自己的计划?而这唯一的机会,即使是拼了命,也定然不会退缩半步! 自山腰以上便再无了山路,季岚与绿意亦不过是被一叶方丈一手提一个施展轻功踏至了那依山而建的清修之所。可想帝晏旒该是如何费尽艰辛的回到山腰处并且正确的寻找到了竹屋,自古单是妄想闯竹林而被埋葬在里面的英豪就不知有多少! 没有山路,她就寻找树藤,可恨年幼无力,只得拼尽全力才勉强扯断一根不甚结实的藤蔓,将一端系在山间大树之上,一棵树乃五人合抱之粗,手上一道又一道重复破损的伤口皆是为着系紧藤蔓。既然藤蔓本身就不够结实,又怎敢放松一分一毫的警惕细致? 手捏另一端慢慢下滑,因无法稳住身体而踩上尖石是常有之事,锥心之痛比之现在所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这样半山高的距离,没有丝毫山路的痕迹,因为担忧藤蔓的结实程度而每隔一段便再次重新扯断树藤,每日重复着上一日的行动。 渴了便饮山泉,饿了便抓鱼或设置小型陷阱捕食野兔,因为用树枝捕鱼而致使脚上伤口泛白流脓,几乎每走一步都是直钻心间的疼痛,如同整日在刀面上行走无二。 夜里了便寻一处较为偏僻隐蔽之处休憩,而寒冷却是此时最致命的武器,因为担心火光会引来旁的野生动物,凭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只有死路一条! 她前世是被父皇皇兄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天宠公主,稀世珍宝,绫罗绸缎,想要什么不是旁人乖乖送上?何曾遇到过这般情况? 她不是不怕,她不是不想好好痛哭一番。只是这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没有道理怨天尤人,能做的,就是去面对!去提升自己!才能有能力去打败一切挡在她面前的障碍! 而赫连轻纱,就是她所坚持,不畏艰险不畏痛楚也要守护的信念!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真正笔记本 的地雷一枚~~蹭蹭~~ 入V第一更…呼,谢谢仍然在看的朋友!江畔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是对的,才是好的。 但是我希望不管有几个人看这篇文,我都能一直坚持下去,完成它。 再次鞠躬感谢。 现在动动小手指帮江畔撒点花花收藏包养吧~好想要冲榜啊冲榜!!! 第28章 旖旎 每日便是重复再重复,保存的体力扯下新的藤蔓,寻好方向系上继续向下,她真要感叹一声运气好,那将断未断的藤蔓亦只是在即将着陆的那一刻应声而断,使她狠狠摔了一跤罢了,否则也不会引起那样的声响。那是便已然因每夜寒风侵体而高烧不止昏昏欲睡,只有身上的痛处能使她清醒上几分。 与现在的情形有何性质不同之处,不过更加寒冷窒息罢了,难道自己连这点痛苦都忍受不了吗,,一叶大师做的,必然有他的原因吧。 帝晏旒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再一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湖中涟漪微漾,一层一层淡淡的波纹反射着温暖明媚的光辉,盛开的莲花茕茕孑立在湖中央随轻浮的微风晃动,白皙透明的花叶在波纹反射的光辉映衬下流溢着梦幻一般的色彩,遗世而独立。偶尔飞过的蜻蜓静立莲花,闪动的翅膀为这幅画带来一份灵动悠然。 湖边的女子玉立亭亭,狭长微挑的眼眸魅惑妖冶,朱唇微翘不知想到了何事,周身的清冷气息也因这小小的弧度而淡去数分,更添风华几许,不施粉黛的颜容只消一眼便足以令人永生再难忘怀,那是如何完美的面颊啊! 清冷如仙的气质与魅惑宛如妖姬的外表矛盾却又完美的融合,令人只得仰视她的绝代风华而生不出丝毫亵渎之心。 帝晏旒被这幅美人画卷迷了眼眸,心中有什么鼓噪不已,这静谧的天地下只听自己激烈的心脏跳动声。情不自禁的前进,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如斯佳人,忐忑而又隐隐的激动,小心翼翼又不禁怅然,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迈进直至立于她的身边时,顿觉一颗心被那欣喜欢悦之感涨的满溢,再无其他思绪,心下隐隐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熟悉,却又记不清楚,索性不再去想。 佳人徐徐向后转过身,忽而泛起柔情点点,帝晏旒立于旁侧,疑惑她突然的动作又见一道鹅黄色身影从眼前一闪便牢牢抱住了身侧的人:“轻纱。” 赫连轻纱被鹅黄色衣服的女孩扑的向后走了两步,稳住身体这才似是嗔怒的看了女孩一眼,却也未推开她,缓缓伸出手与女子相拥,阳光氤氲的暖光映在两人侧面,一切美好的如梦如幻。 帝晏旒心生怒意,忍不住便想要推开面前这相拥的两人,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只能穿过一片虚无,对面前的两人毫无影响。她嫉妒的几乎要发狂!凭什么!轻纱是我的,是我的!她怒吼,在这静谧的天地下,却似乎未造成一丝波动,一丝涟漪。 女孩欢欢喜喜的拉着赫连轻纱的手掌,两人并肩围着湖泊散步,时不时说笑,逗得赫连轻纱笑容连连。 帝晏旒就这样,一直跟着她们,她想做些什么,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眼睁睁看着心中至爱与另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女孩亲密无间,缠绵旖旎。 女孩忽然倾身轻吻向赫连轻纱的唇瓣,一切显得那般自然温馨,翩翩衣袂潇洒执手相吻又如何不令人羡慕这一对倾世佳人,帝晏旒只觉脑中什么炸开一般,想要冲上去推开那个鹅黄色衣服的女孩,但她却无了丝毫办法,她于这二人不过空气,又如何阻止! 赫连轻纱缓缓闭上美目,睫毛在风中轻轻颤抖着,那般令人爱怜而心动。女孩慢慢加重了这一个吻,她轻轻地在赫连轻纱唇瓣吸允着,粉嫩的舌尖轻轻舔舐着赫连轻纱已然红润的朱唇,引起她的一阵阵颤栗。 帝晏旒在一旁怒目而龇,紧握的双拳上有着明显暴起的青筋,她开始疯了一般冲上去不住的挥舞着拳头,即使拳拳落空她也没有丝毫停下停下的念头,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轻纱!轻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拳风愈发强大凌冽起来,帝晏旒丝毫未注意自己周身的变化,几人一瞬间便处于宫殿之中,宫殿的摆设处处熟悉,那分明就是长乐宫! 女孩不满于这唇间的甘甜,伸出手去轻轻搭在赫连轻纱的腰间,缓慢地磨挲着,赫连轻纱身体一软,女孩加紧攻势,摩挲愈发重了起来,赫连轻纱眸中含波的嗔了女孩一眼,那眸中的思眷情深任谁也看得清楚。女孩咧开嘴微笑,这回直接伸出香舌拨开赫连轻纱的防线,唇齿相依。 赫连轻纱面上含有羞意,显得更加魅惑,直把人的心魂都勾了进去,似是想着抵抗亦是无用,干脆闭上眼睛任其施为。女孩有些乐不可支的直捣黄龙,卷住那条调皮生涩的香舌共舞在唇齿之间,赫连轻纱发出一声娇】喘,有些气息不稳的支在女孩身上,哪里还有半分清冷的气息,活脱脱一个勾人的狐媚! 女孩揽着她纤细的腰肢,舌尖的嬉戏尚未停止,左手缓缓向上抚摸而去,隔着衣料抚住了那傲人的温软,赫连轻纱闷哼一声,身子一软算是真正的倒在了女孩儿怀中。 女孩儿轻轻地揉捏着那温软之处,感受着那个可爱的圆点慢慢在自己的掌心变硬,两人此时距床第仅有一步之遥,女孩轻轻将赫连轻纱放倒在床上,面色绯红显然也是羞涩不已,赫连轻纱迷蒙着眼眸同样将手搭在女孩腰间,缓缓褪去她的衣袍。 女孩伏在赫连轻纱面上,吻轻轻地落在了赫连轻纱的眼角,额间,温柔的仿佛赫连轻纱是什么易碎物品,轻柔而怜惜。她慢慢的吻上了耳根的晶莹,将其含在口中不时用舌尖挑逗吮吸着,赫连轻纱轻哼一声,女孩仿佛是受了蛊惑一般,手上动作未停,显得有些激动的褪去了赫连轻纱的外衣,将吻缓缓下移,忍不住在那白皙的脖颈间吮出数个红痕,手上加大力道的揉】捏着丰满。 “嗯……啊……”听到赫连轻纱情不自禁的喘息声,女孩眼眸中尽是对心爱之人的满溢爱意以及掩饰不住的□。 那一字型的精致锁骨让女孩涨红了面色,小心翼翼的吻上去,轻轻地啃】咬【舔【舐着,舌尖在锁骨窝出画出一个接一个的圆圈,感受着身下人微微的颤抖,右手抚上另一处柔软,不怀好意的加重了力度,温软的触觉以及那处绝美的视觉盛宴让女孩震撼,用嘴含上那顶端的果实,如同小猫骚扰一般时重时轻的挑逗着,牙齿轻轻地啃咬让赫连轻纱再一次难耐的哼了一声,伸手褪去女孩身上碍事的服饰,两人肌肤相触的一刻皆发出心满意足的轻叹声。 帝晏旒眸间一片赤红之色,她冷笑着看着床榻上纠缠的两人,准确的说是锁定着正在上方施为的女孩儿,右手举着一把长剑,杀意荡开,几乎令人战栗的杀意! 帝晏旒此刻再无了任何理智,她所想的,脑海中仅余下一字,那就是杀! 杀!杀了这个女人!轻纱是我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座宫殿中的一切摆设让她如此熟悉,下意识便在一个墙角取出了这柄剑,本来虚无的存在是无法触碰一切事物的,单凭着她这股滔天的杀意,竟然控制了手中的宝剑,而这柄剑,亦只有一个作用,那便是杀! 她无法描述亲眼看到心中至爱之人与她无法看清面貌之人痴缠在一起是何感受,只觉得那一刻,任世界崩塌也比不上心中的痛意半分!毁灭,只有毁灭才能抹杀这个不应该存在的存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一切都没有! 脑海中突然传来拉扯的钝痛之感,帝晏旒抵抗着那股剥离之力,她要杀了这个女人!举起的剑因脑海中的钝痛而停滞了半瞬,亦未停下,什么也阻止不了,阻止不了! “轻纱。”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女孩儿满意的看着那已然肿胀的小果实。将头再次向下挪了一些,舌尖与唇畔在那光滑白皙的纤腰上逗乐着,赫连轻纱有些迷蒙着睁开眼睛,水光潋滟,氤氲雾气,再一次不可抑制的发出了羞人的声音,本就晕染着粉霞的绝色面容再一次泛起点点粉色。 如墨的长发铺散开,两人发丝纠缠交织,与那泛着薄汗的如玉肌肤两相映衬,更显其美不胜收,只可言,如斯姿色,倾国倾城倾心色,如仙如玄如美人。 她本能的应了一声,女孩微微支起身子,认真的凝视着赫连轻纱的双眸,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坚定,伸手缓缓与其相执:“无论生死,吾誓不离。”又上扬了声调,眉梢也俱是笑意:“此次,吾乃君子。” 无论生死,吾定不离…… 此次……吾乃君子…… 帝晏旒脑海中的钝痛愈发强烈起来,杀意因这两句话而消散的一干二净,最终释然而又略微惆怅的放下了剑,缓缓阖上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介就是江畔说的肉肉~ 各位不要吐槽昂,总不能写完吧…小晏旒会杀掉她的意识的… 求不要举报T^T 写肉肉好羞射…捂脸 鬼鬼亲!千万表再说要激情了!介个就是! 花花收藏包养都冲着江畔来嘛来嘛来嘛~~~ 第29章 苏醒 一叶方丈面色复杂的看着眉梢与睫毛已然凝霜的帝晏旒,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忍,最终只叹口气,轻声喃道,“造化弄人呐……” 帝晏旒再醒来的之时,已然躺在了略微有些冷硬的竹床上,帝晏旒这才感觉到浑身上下一波又一波的寒意,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勉强将手从被子中伸出来,只觉吃力异常。额间渗出了薄薄的汗,斜着目光望去,若不是那些经历过与深刻,她定以为不过黄粱一梦,本来斑驳的伤疤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无瑕的双手如同什么也未改变过一般。帝晏旒本欲尝试着坐起身来看其它地方,却也只得乖乖躺着动不得分毫。 “吱”开门声打断了帝晏旒的思绪,绿意端着一个木盆,看到帝晏旒依旧清澈明亮的眸色惊喜的立刻放下木盆跑到床边,眉目中的欣喜将忧色驱逐干净,掩也掩不住的喜意:“晏旒你醒了!饿吗渴吗?你需要什么便悉数告诉我即可!” 帝晏旒心间泛起暖意,开口说道:“不必,我睡了多久了?”声音虚弱而有些沙哑,绿意忙端来一杯水,将帝晏旒扶坐起来,略有嗔怪道:“嗓子都哑了还说不必。”顿了顿又道:“已然十五日了。” 十五?!帝晏旒咽下口中的温水,哑然半晌又询问道:“与我讲讲这些日子吧。” 绿意颔首,只折身取来了端进来的木盆,将已然浸湿的汗巾取出,扭得差不多半干之时放在了帝晏旒的额头上。 帝晏旒只觉温热感瞬时传遍了全身,竟觉得舒适异常,只听绿意徐徐说道:“二十三日前你归来之时昏倒了,可还记得?” 帝晏旒应声,那日本就高烧不止,又因体力不支,晕倒的前一刻似乎是被季岚给拉住了。 绿意又继续说道:“你那时已然遍体凌伤,虽不伤及内腑,也仍然令我们目不忍视,季岚架着你本欲送回房间包扎之时一叶方丈便将你带走了,一走便是七日。”绿意停顿半晌,缓缓吸了口气道:“十五日前一叶方丈将你交给我,嘱咐我每日用七分热的汗巾覆于额头之处,每过半时辰便要更换一次。”她的眼神又变得疑惑与迷茫:“奇的是当日的你已然伤痕全无,较之以前甚至晶莹几分,除却如同冰块一般冰寒的身体,根本不会觉得你几日前是那般模样。” 帝晏旒沉了沉眸,她模糊地记得自己坐于一个湖泊中央,冰冷的水淹没了脖颈,一切都是死寂,麻木。想起那个奇怪的梦境,帝晏旒只觉茫然,又见绿意踌躇着似是欲说什么一般,帝晏旒弯了弯唇角:“有何事直说即可。” 绿意咬了咬下唇,试探着问了一句:“晏旒觉得季岚此人如何?” “季岚?平白的问这作甚?”帝晏旒未答反问道,季岚此人定然不简单,她们赶路之时相处不过一月时间,却已可观其些许流露,单那时她对焰月生意的建议便使得镜水院的规模扩了一倍不止,莫论在于香满楼的加盟成为所谓股东一事了,何止赚得锅盆满载? 银两倒是次要,消息的来源亦更为广泛全面,这才是帝晏旒最为欣喜的一点,因时日不常亦谈不上万事俱明,再加上对于此情报网的规定与计划仍尚未明确,一切不过刚刚扩开范围罢了,只消时日问题。 帝晏旒倒是不甚心急,由着她们慢慢构建,仅,大概的风向亦是不可缺少的。季岚的来历于一早便令影去查过,却只得其十岁之时被一家农户收留,自农户死后直至其入宫期间的三年以及她十岁之前的经历皆为空白,这令帝晏旒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先行置之不理。 一人掩饰的再完美,眼神流露的丝微情绪却是不可控制的,在季岚的眼神中,她只看得到一缕若有似无的哀伤,玩闹独有的狡黠揶揄,真实。她看不到一丝虚假,帝晏旒不愿怀疑与她,却也无法彻底地相信。 这世上,她毫无保留信任的,只有轻纱而已,唯她而已。 绿意见帝晏旒有些困乏,知晓她现在需要充分的休息,便也不再多言却又觉不吐不快,干脆道:“季岚乃是女子。”见帝晏旒闻言没有丝毫讶异之色,反倒是笑了笑:“我已知晓。” 绿意这便安心些许,说了一声便出了帝晏旒的房间,去准备米粥予她果腹。见季岚仍在翻看着不知已然翻阅过多少遍的《药灵》,不时去那亭中取出几样嗅其气味,只觉好笑不已。季岚这些日子被一叶方丈命令练习以嗅觉辨别药物,即不论一种或多种药物混杂在一起,仅仅闻,便可知其成分药性。想到季岚苦闷的面色,绿意便不由自主的想笑,季岚,作为友人倒是很有趣,望她莫要辜负晏旒的信任才是。 她每日不断练习倒也小有所成,反观自己那《悦然》一曲仍有些许无法弹奏,停滞在一处已然五日之久了,想起那日一叶方丈对自己所道之语,绿意生出的些许失落又重新被坚定替代。 “此乃失世功法,其名为‘亡情’,以大道人生之七情六欲各自为曲,即,含所谓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以《悦然》为解,喜字一意颇为繁杂,贫僧仅有一言相以告知,乐极生悲便是。每一字喻皆不相同,曲终之效亦不相同,由弹者定矣。再言六欲,乃见欲,听欲,味欲,触欲,舌欲,意欲。贫僧便不再多言,全凭施主自行感悟。” 还有一曲呢?第十四曲《亡情》,空白的曲谱,又是何解? 随即轻轻摇头,现将米粥熬制好给晏旒送去吧,恐是仍需一段时日才可彻底康健吧。再说现在连第一曲还未练习完毕,怎得已然想到那十四了,务必行好眼前事才是。 绿意离开后不多时一叶方丈便迈入了帝晏旒的房中,帝晏旒此时心中疑团满布,见一叶方丈出现便也不再掩饰的说道:“方丈,晏旒有一事询问。” 一叶方丈径直坐在了距床榻不远不近的竹椅上,面上无了往日的笑容,严肃而又沉静,眸中沉淀着万千世态,那是看破红尘,还原本真的纯粹与通透。他阖上眼眸,仿佛世间一切进入了静止,一如参禅。被这些安然所染,帝晏旒的浮躁心绪渐渐沉淀下来,静待着一叶方丈的回答。 一叶方丈轻声叹息道:“可是有关那寒潭?” 帝晏旒应了一声,一叶方丈也未睁开眼睛,语气平缓无波道:“贫僧所习皆为佛家之武,施主心中执念过深,习不得。恰故人留有一籍,名曰《九阳》,施主体性极阳,可习之。”停顿片刻,面上露出一丝犹豫却很快消散殆尽,只缓缓说道:“至于那寒潭,仅施主日后练功之处罢了。” 帝晏旒静待下文却再不得丝毫声音,侧目望去一叶方丈仍坐于原处并无动作,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依您所言,那寒潭乃极寒之潭,岂非与我相克?另,为何我身上疤痕于浸于寒潭之后消失殆尽?”还有一句,她未问出,亦不知如何开口。 一叶方丈寥寥几语便令帝晏旒明了惊讶,他道:“寒潭乃是开山之时寒气所集之谭,有之洗淬,尽去糟粕一用,至于相克,施主极阳之身练此功法无疑日行千里,却难以自行控制内力,极损自身。以寒潭抑制,虽进步缓慢了些,却可保得无虞。” “明日,便开始吧。” —————————————————————————————————————— —————————————————————————————————————— 此时已然入冬,山间溪泉皆结成一层寒冰,独那极寒的寒潭之处仍然寒气升腾却未见丝毫冻结,三更时分除却黑夜空中孤零零的一轮皎月再无一点光亮。寒潭之中直坐着一个身形削瘦的幼童,她睁开灿如寒星的双目,仍带有一丝刚刚睡醒的惺忪迷蒙,不过一瞬便被清醒替代,她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颈,深叹一口气挣扎着直起身来,步履艰辛的向寒潭之外迈动着,眉间结上的白霜以及那青紫之色的嘴唇显出她极为不妥的状态。 湿漉漉的衣服在她刚迈出寒潭所在的山洞之时迅速地结成生硬的冰块,帝晏旒按照那古书籍所言的九阳功诀运行了三周体内尚为微弱的内力,只约半柱香的功夫,她的衣服已然干燥爽朗,面色亦恢复了正常。 一袭粗布单薄的玄青色僧衣与这萧瑟寒冷的冬日格格不入,帝晏旒恍若未觉的在寒风之中静立,不过稍许时候,帝晏旒的身旁便出现了另一个体型圆润的人,语气并无波澜:“今日稍有进步,归来之时自山脚小镇中购百斤米粮吧。” 未待帝晏旒答话便提起帝晏旒向空中跃起,瞬时便消失在黑暗之中。大抵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帝晏旒已然出现在山脚下,而身旁哪里还有一叶方丈的人影。 帝晏旒才算是理解了一叶方丈口中的“进步缓慢了些”是为何意,自那日之后又是两月功夫,季岚已然可在百余种药材之中精准的辨闻其味,虽距一叶方丈要求相去甚远,却也不可掩其进步神速,好在帝晏旒近日每日丑时被一叶方丈扔至山脚下,言之何时归则何时用膳,丝毫不忧心帝晏旒伺机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菇凉不要霸王伦家可怜兮兮 在此深深感谢补花的“snowhat”,“new”,“狠狠撒花如何”! 看到猛增的花花江畔好嗨皮~~~ 我改名可以么?有一个写手名字也和江畔一样…有种想要默默泪奔的赶脚 ~~o(>_<)o ~~ 求花花求收藏求订阅求包养~~~江畔要冲榜冲冲冲!!! 第30章 强行冲功 今日倒还添了一点要求,白斤米粮…… 帝晏旒轻叹一声,现下又要重蹈第一日上山之时的覆辙了,第一日三更时分睡意未消便被一叶方丈拎到了山脚下,那时随不似现下气候严寒,只着一层单衣亦是难挡寒意,好在于那寒潭之中浸过数日,这点小小的寒意还是不在话下的。 夜间行路没有丝毫光亮,单凭第一次上山之时的记忆以及摸索,除却被树枝石头绊了几跤之外倒也无多少损伤,可又三更起开始,毫不间歇的向上攀行,亦是二日酉时方才归去,即,用过晚膳便罢了,一叶方丈也未教导如何练功,单于自己坐于院中下棋论史,至亥时时分又将自己领至寒潭,以此处为卧,并将《九阳》交予,命坐于寒潭之中依口诀行功方可减消其冰冷迫体。 如此数日之后归来所需的时间愈发减少,每日尚能勉强用食午膳,两月积累下来,目力虽无法视夜如昼,看清事物亦是可以的。 即使现在已然入冬,其寒意化之寒潭简直可言温暖,现下好不易于那极寒之处积累几许九阳内力,便要增负了。 帝晏旒心道此时也无人营业,不若先行练习一叶方丈所教习的轻功“扶摇九霄”,倒是内力不济不知效果如何。 当即将丹田的内力散于脚心,黑夜之中不可见其地面尘土飞扬,一番尝试之后只深叹一声,距一叶方丈那“休迅飞凫,飘忽若神”的境界何止相去十万八千里,她全然忽略了自己不过首次进行尝试,由高处向下跃行约十米有余,且地面不过余下几个深些的脚印罢了。 帝晏旒原地盘坐,依九阳内功心诀再行了一周,与身处那极寒的寒潭之中截然相反。气势如虹的内功气息于那不甚宽广的经脉之中呼啸涌动,那细密尖锐的疼痛比之两月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周身气力呼涌,帝晏旒口中涌出一口腥甜之气,嘴角的猩红在黑夜中闪着诡异的光,强行稳下自己不可控制抖动的身体,任那内力涌动,尽力控制着突然杂乱浩大的内力循序游走,摒除一切杂绪,凝心静气。 “凝神调息,以暇以整,双目微闭,垂帘观照心下肾上一寸三分之间,不即不离,勿忘勿助。万念俱泯,一灵独存,谓之正念,于此念中,活活泼泼,与彼气中,悠悠扬扬。呼之至上,上不冲心,吸之至下,下不冲肾。一阖一辟,一来一往,行至一七,二七。两肾火热,丹田气暖。” 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胡乱冲撞的内力渐行渐稳,又渐渐消散至体中,如同未曾汇聚一般。帝晏旒心下不甘,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为何不将其化作自身功法所用? 心随意动,伸出右臂如同被日中烈阳炙烤一般,如火焰扭动着身躯,在这静谧的诡异的黑夜中,她开始强行冲行九阳功法第一重,一叶方丈于帝晏旒修炼起始便言不可急行,伤之本源轻则废功,重则此生难以自理! 帝晏旒从未想过那样的后果是何,她只知时日无多,没有丝毫时间可由她慢行慢累。最多五年,她必要回到那宫中一次!她可不会忘了,原帝国七十四年之时,父皇于那皇家狩猎场中被突如其来的箭矢冲心毙命,刺客当场被她的太子哥哥击杀,年十七岁的太子不待发丧而火速即位,满朝文武立刻俯首称臣一事!那时她才十岁,并不明了这看似平静实则风起云涌的局势,仅仅知晓,最疼爱她的父皇甍了,却从未追究过真正的缘由! 虽然后来思及此事亦觉有什不妥之处,却因年月久远无从查起,既然此世她已然重生,就再不会任由这样的事发生!不仅为了她自幼心中视若神祗一般的父皇,仍为了她自己。 若是还未回宫便任由太子即位,那时所面对的局势就不仅仅是争夺皇位如此简单了!弑兄夺位这一名头便会为她带来不可估量的艰辛,即使她不在意,这已然俯首的文武百官,这不明真相的世间万民便是最大的阻障! 她可以为了登上那至高之位而使得万骨皆枯,面对那千夫指亦毫不动容,却无法面对赫连轻纱那时的丝毫皱眉不悦,即使出由点是为了保护她。若是真有那样一天,帝晏旒不知自己应当如何应对…… 不若自始便抹杀了太子即位的可能!她需要的是强大,自身的强大,势力的强大!五年之后的秋猎之时,扭转这命运。所以她不惜一切代价,不愿估量后果,一旦强行冲破九阳功法失败,或许等待她的真正是这荒山野岭,再无所谓的希望,所谓的至高无上。那便再无任何可能可以去追逐她的目光,追逐与她世间难容的不伦爱恋。 帝晏旒嘴角凝起一抹释然的微笑,不论结果如何,她定要拼这一次。依一叶方丈的方法,何年何月才可拥有保护她的力量,才可有与天命相争的力量! 她只有五年,五年之后的那一次对狩猎刺杀的应对,只许胜不许败! 帝晏旒面北而坐,取五心朝天式,上身正直,虚灵顶劲,舌抵上□,下颌微收,双目平视。双手于下丹田处成托式,即掌心向上,掌指相对,意守丹田一柱香,引真气自督脉、任脉行到中丹田,并在此汇聚成乒乓球大小的真气球,其色为赤。口中默念着什么,意念中丹田之内力化为波圈,若水纹之状。 再次不可抑制的吐出一口鲜血,目光已然有些恍惚,本已稳下渐渐消散的内力再次汇聚一处气势浩大的奔涌而进,全身似炸裂一般疼痛,帝晏旒眉头紧皱,牙齿龇起,似作抓狂之态,面容因这冲涌的疼痛而有些狰狞,哪里还有往日半分宁静之态。0 帝晏旒目光凛然,闪过一丝冷意,动作开始发生了改变,面北而坐,五心朝天,静心绝虑,意守丹田,双手在胸前合什,指尖朝前。 “子午卯酉四正时,归气丹田掌前推。面北背南朝天盘,意随两掌行当中。意注丹田一阳动,左右回收对两穴。拜佛合什当胸作,真气旋转贯其中。气行任督小周天,温养丹田一柱香。快慢合乎三十六,九阳神功第一重。” 帝晏旒引丹田之气沿督脉上行,任脉下归丹田。如此待小周天三十六圈。由慢至快。气归丹田后,双掌前推,掌心向前,掌指朝天,气行两掌。双掌指下垂,掌指朝下,掌心朝下,迅速收回,左手掌心对准气海穴,右手掌心对准命门穴,真气随手式成螺旋状贯入气海、命门两穴,汇于丹田内,如此意守下丹田直至一柱香燃尽。 眉间眸中尽是显而易见的巨大痛楚,此刻,帝晏旒的身体已然到了极限之地,既是那骆驼一般,再来一根稻草,便可轻易的使她功亏一篑,现刻便不是废功如此之简单的下场了!帝晏旒意识恍惚起来,脑海中闪过赫连轻纱那一瞬而逝似嗔似笑的模样。 美人莞尔,眼波流转:“知晓,此次,汝乃君子。可知君子……” 女孩郑而重之的吻上美人唇角:“驷马难追之言,吾以命相誓。” 帝晏旒长啸一声,其声响彻山林,惊起飞鸟数行。双掌击地,身若浮萍而起,身随心动,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可言之翩若惊鸿而婉若游龙,天边第一抹晨曦缕缕渗透黑暗,如同迷蒙的绸缎笼罩在帝晏旒的周身,泛起金芒氤氲神采,面上笑容狷狂洒脱,犹如睥睨山河的王者,令人心生敬畏。 帝晏旒只觉体内内力源源不绝,充盈无比,不断回忆那轻功口诀,身于浮空之中如同舞蹈一般飘逸灵动,心念小镇的粮食铺想必已然开门营业,当即双足轻点,在地上落下两个浅浅的足印便向小镇疾驰而去,至郊外之时帝晏旒便放缓了步伐,佯装作与常人无二的幼童步入了小镇之中。 落地之时的足迹显然比初试之时浅了不止一星半点,却亦会被有心人识出,帝晏旒只撇了撇嘴,她心知此次不过于那失败之门前绕了一圈,险而险之的冲破了九阳第一重,却再也不敢贸然依法的冲行,此次全凭运气与那不甘的意志罢了,若是再来一次,定会落得废功的下场,更遑论到时那残破之体了。 小镇虽然地处偏僻,却依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不过清晨初始,街边便依序摆满了小商贩的摊子,各类格式的物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看的帝晏旒心中豪气顿生,虽她前世极其受宠,不多时便可以出宫一次,在那京城之中闲逛玩乐一日已见过不少在宫中从未听闻的稀罕玩意儿,却也为听闻过这些物什。 加上方才恰恰在那鬼门关游玩了一圈,此刻心情惬意独好,一时兴致盎然也不着急去购买米粮了,东看看西看看,看到从未见过的有趣物什便捏在手上好生观看起来。 晨曦的初阳照射在行人熙攘的青石街道上,一个眉目精致犹如那天上金童,肤色如玉般晶莹通透的孩童满面好奇之色四处闲逛着,略微圆润的脸蛋上泛起红晕,不知是被这清冽的寒风吹拂所致抑或是因这手中的“稀罕玩意”而兴奋不已。 商贩以及路人皆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个活泼可爱的男孩,见他面容精致异常,教人观之心悦而生出欢喜之意,却仅着一身单薄的青色僧衣却显然不惧这冬日严寒,心道一声原是僧童,却不禁再次打量而去,奇的是未见僧人独有的光头戒疤,如墨长发随着他四处奔跑的动作而起伏,如同瀑布一般,若不见其僧衣,定觉此乃哪家的贵公子到这小镇之中玩耍。 那活泼而不时激动的神情与动作感染着周围每一个人,俱心叹一声好一个天真烂漫的如玉金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凉城君的地雷一枚~抱住蹭~~ 写了这一章,我感觉我此生绝壁不会去写武侠文了… 有些地方萌友们不要去严肃的考究了…内功心诀什么的都是浮云啊浮云。 周三至周五考试,更不了了,不过寒假就要来了~~ 萌友快给江畔撒花花戳收藏扔地雷~~~看在我明天考试今天还在码字的份儿上…咕。 第31章 千年树 帝晏旒逛得兴起,却也未买什么东西。一是她身上除却购买米粮的钱之外实在是所剩无几,再者亦不知有什所需,前世买这些物什完全是为了找些许趣味,现在既然身处那山林之中,一日也不得多少空闲,便也不存在打发时日一理了。 所以她亦只是停留在商贩的摊子上摆弄摆弄看起来很是有趣的东西罢了,在一个摊子上却也不多做停留,毕竟人家商贩开门是为了行生意的,老呆在人家摊面上只玩不买也不是一回事啊。 不知说她运气好亦或是旁的什么,倒也未有商贩对她这般行为说些什么,小城镇的民风比起那寸土寸金的京城淳朴了不知多少。又或者是那精致的小模样看的众人不自觉便心生欢喜,只当是哪家小孩儿贪玩了些,只捏在手中把玩着,也未损坏什么物什,倒还是小心着的,索性由着“他”去了,瞧着“他”那般可爱的模样,也算作是清晨出市的一些趣味了。 在经过一个小摊子时,帝晏旒不禁被其中一样看起来颇为繁杂的物什吸引了目光,那是一个通身棕红色的长形状似树叉的玩意,较之树叉又繁复的多,其上端形似树叉之处于两顶之处再次分成细小的开叉,然后一道又一道的向上分叉,奇的是也不觉其愈往后之处做工不够细致,反倒是那些树叉状的开裂愈小愈发精致,直至最后树叉状一顶时根本难见其人工磨制的痕迹,精致光滑如同自然形成一般,繁密的花纹自下而上盘旋,其状美丽如同铁树千年沉默而积攒至一时所绽放的妙丽风华。 握在手心之中,冰凉的触感若有似无的与手心接触着,清凉之意从手中直抵心底,似有宁神一用。其材质所见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由石头所制之物想来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却有有着难以言明的神秘感,令帝晏旒握在手中不自觉便多玩了些许时候。 那小商贩见这面色莹白似是泛着淡淡光彩的小人儿捏着自己摊子中的一样物什已然看了半晌,他行早市已然多时,打眼便瞧出这小人儿是对这样物什感兴趣,笑呵呵的略弯了些腰道:“你可是喜欢这样玩意?” 帝晏旒伸手抚了抚这石头所制的物什,摊开手掌将这物品摆在商贩面前:“此乃何物?” 因着方才帝晏旒一直将那状似层层点点开花之物捏在手中,商贩也未瞅见她所执为何物,故而也没有介绍,心下却是有些好奇的,这**之童虽然对不少物什都表现出了兴致勃勃的模样,却也未因任何一样而驻足如此之久,那面上的喜爱之情可做不得假。 他倒是十分好奇这“小男孩”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东西,打眼看去却微微皱了皱眉头,很快便被面上的笑意掩了下去,那样细微的波动却被帝晏旒清晰的捕捉,心下升起一分莫名之感,只专心听着这商贩会如何回答。 商贩面上笑容不减,伸出手取过帝晏旒手中的那样物什,有些抱歉的笑着道:“此物乃是家传之物,名叫千年树,不卖。”见帝晏旒准备说些什么,又状似神秘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可以免费赠与有缘之人。” 有缘之人?帝晏旒对这千年树兴趣更深,本来因着身上银两不多准备过几日下山之时再来寻找此物,听说免费心道一声甚好,便好整以暇的站稳问道:“何为有缘之人?” 商贩目不斜视的看着手中的千年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须得验证一番,就是不知小孩儿你愿意否。” 帝晏旒也不掩饰自己的疑惑,眼神似笑非笑道:“如何验证?” “你且先答愿意否。”商贩不作回答再一次问道。 帝晏旒眉头微皱,并未踌躇便点了点头,她也不在意验证的方法,总之也不会是太过伤及自身的法子吧。 商贩伸出手示意帝晏旒将手交到她的手上,帝晏旒迟迟未动:“我不习惯与他人接触。” 商贩闻言也不在意,想了想便把千年树递给了帝晏旒:“你自行用它扎破指尖即可。”又念帝晏旒是一个小孩子恐怕会怕痛,便又笑了笑:“如果怕痛的话便罢了。” 帝晏旒自然不计较这点疼痛,爽快利落的用千年树的尖端轻轻扎在了左手指尖,红色如同水珠的血液一点点涌了出来滴在千年树状似树杈的地方,鲜红的血液突然如同活了一般争先恐后的向千年树之中涌去,本来点点由指尖涌出的血液如同被什么力量吸引一般快速的争相涌动。更奇的是那玄黑色的树身如同被透明的玄晶所制一般,其中为空心,而迅速灌入的血液则是为它填满所需的物质,千年树的玄黑色飞快地褪去继而是满布的鲜红之色,红的几乎泛出了紫色,一阵阴暗潮霾的感觉点点泛起,令人心觉不适,那千年树在晨曦光芒之下显得妖冶而又灼目。 帝晏旒惊诧的拿起手中的千年树仔细观察着,那满目的赤红色却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又渐渐消散,千年树再次恢复到玄黑之色。周遭来往的行人也未被这一幕所惊,抑或是并未注意到这瞬间而逝的一幕。 商贩目露惊讶之色,再次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眉目清澈的“男孩儿”,又摇了摇头暗叹一声怎么可能,帝晏旒见他的惊讶并不亚于自己,更添好奇:“如何?” 那商贩面色一时有些难看,只摇了摇头,那笑容看起来也显得勉强了数分:“那便赠与你吧。” 帝晏旒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见那商贩继续吆喝起来显然是不愿再与自己交谈此事的模样,想必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回答,又捏了捏手中的千年树,指尖传来一丝丝的疼痛,帝晏旒垂眸望去,却只余下一个浅浅的伤痕,沉了沉眸色也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揣好这个不过巴掌大的千年树便径直走向了粮食铺。 那商贩见帝晏旒已走,快速的收拾起摊子,他旁边的商贩见状好奇道:“小东啊,怎么今日早市还未结束就着急收摊了?” 被叫做小东的那个商贩手上收拾东西的功夫不停,听到那人的询问也只是笑了笑却并未偏头道:“今日忘了给家母烹食,还是早些回去好些。” 他旁边的小商贩表示明白的笑了笑,感叹道:“薛母真是好福气,有你这般孝顺的儿子。”薛东笑着欠了欠身,不过片刻工夫便收拾好了摊子道:“哪里哪里,我先行一步了。”未待那人再次言语便立即远远离开了。 他一路走到了小镇外不远的一个土房中,房外摆着木条之类用以制作小玩意的材料,显得乱糟糟的。 一个老妇人坐在门口正织着手中破旧的衣服,补丁已落了好几个,那老妇人似是没有注意薛东回来,浑浊的双目一动也不动的直视着前方,那双浑浊的眸子中没有丝毫生气,俨然是一个盲人。她的面上被岁月画下了深深的痕迹,皱褶满布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显得生硬而不近人情。她那双苍老的手却意外的光滑没有多少皱褶,兀自穿插着手上的针线。 薛东刚到家便急急的放下东西,走到老妇面前道:“娘,千年树被您所说的有缘人拿走了。” 老妇人平淡无波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微张了张口,手上的针现亦掉在了地上,难掩焦急惊讶之色:“有缘人?!” 她显然着重的是有缘人的出现而非千年树被人取走,薛东始终不明所谓的有缘人到底是什么,令他一向面无多余神色的娘出现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径直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他【娘的眼睛在一月之前已忽然看不到了,随即便说道:“一个看似年五六的小孩子,我按照您说的方法,让他扎破了指尖,血也流了进去。” 老妇人的手不自觉颤抖了起来,似是不信的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年五六?” 薛东疑惑的说道:“的确是年五六左右,模样十分精致,通身气质看来是一个富家子弟,只是穿着打扮上……除了没有戒疤,显然是一个小和尚。” 见他娘沉默了半晌不再言语,薛东更是好奇,又问道:“娘,那千年树到底是何物?” 老妇人似是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叹气一声:“你可见千年树注入血液之后为何颜色?” 薛东回忆了一番道:“说来也奇,血本是红色,到那千年树中却红的生出了紫意。” 老妇人身体剧烈的颤抖一下,不可遏制的抬起头看向了薛东,那无神的浊目如同泛起了奇异的光芒,一时令薛东不敢抬目去看,她声音亦是颤抖着:“你……你说那千年树……泛着紫意?!” 薛东见他娘这般惊讶的模样,被那眼神看得心慌不已,也不敢耽搁便回答道:“是啊娘,那千年树……” 老妇人也不作回答,呆愣了半晌颤巍巍的直起身来,也不管掉在地上的衣服和针线,径直走进了房子中去,声音微弱却清晰:“作孽啊……作孽啊!”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鞠躬抱歉!前面三天期末考试无更,昨天要更又停电了,所以今天说是来送三更,如果晚上不卡文的话一定会把剩下的两章贴出来的。看我真诚的眼睛~ 没有评的作者不幸福(眼泪汪汪ing)看文不撒花的盆友们,坑定都是万年受!打滚求撒花收藏包养~~ 第32章 个子矮是罪 老妇人走入房中,顿了顿步伐转过身去将木门掩上,却并未插上门栓。步履蹒跚摸索着在土炕的灶坑中掏出了一本满是灰尘的布包,灰色的布紧紧缠绕着什么,狭长而又厚重。老妇人吃力的将布包抱了起来放在痕迹斑斑的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拂去灰尘,慢慢的解开缠绕着的绵绳,将包着东西的布展开然后放到一旁。 那张布满沧桑的面上流露出了敬重而又缅怀的神色,颤巍巍的伸出手轻轻抚在那摆在桌子上的东西,冰凉的触感依旧。老妇人将手缓缓沿着这样东西向前抚去,纹络形成了略深的沟槽,不知沉淀了多少的罪孽。 老妇人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久久的站在桌边没有动作,半晌后叹息一声将手收回再次将布牢牢的包了起来,对着门外喊道:“东子,进来吧。” 薛东在门外已站了许久,门虽只是虚掩着,他亦知道他的母亲并不愿意他进去,所以一直守在门外等待着,心中疑惑着那千年树到底为何物,为何以前有缘人未出现之时他母亲日日询问,现在出现了反倒是这般反应。 有缘人是年五六左右,千年树泛着紫色。这两者又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薛东心中不解,兀自回想着与千年树有关的东西,却只知道那是他的父亲临终之前交给他母亲的,那时薛父交代薛母有关于千年树的东西之时将他支了出去,故而他亦只知晓那千年树是为了寻找有缘人的东西,其余一概不晓。 薛母突如其来的唤声吓的正沉浸在疑惑中的薛东一个哆嗦,薛东定了定神便推门走了进去,看到薛母站在木桌旁神色肃穆,那双无神的眼眸也似乎有了光彩一般静静的盯着他,薛东也不敢低头去看那木桌上是什么物什,眼睛余光只扫到了白色的布包,不再作多的打量。 薛母沉默半晌后说道:“方才你问为娘那千年树是何物,为娘已是行将就木之人,也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薛东此时隐隐感觉到了不同往日的气氛,他现在还不知道,与薛母的对话会改变他将来整个的人生轨迹。 —————————————————————————————————————— —————————————————————————————————————— 帝晏旒来到粮食铺之时铺中仅有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他正埋头在算盘上算着什么。帝晏旒四处打量一番,小小的粮食铺中倒是整洁美观,令人自然而然的舒心,看到自己这次下山所需要购买的大米正齐齐的摆在墙角,出声询问道:“掌柜的,米粮可有百斤?” 那掌柜的突然听到了脆生生的声音,有些惊吓的抬头却没看到人影,心道莫不是大白日的撞了鬼,一时被自己这般猜想又吓的冷汗涔涔,僵直立在原地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又环视一圈自己这不大的粮食铺,依然未见任何人影,又安危自己是因为算账时间过久以至于出现了幻听,再次埋下头去计算着账目。 帝晏旒见他直着眼睛四处打量,然后眸中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僵直半晌后也不搭理自己再次垂首去拨弄算珠盘,有些不解的再次问道:“掌柜的,米粮可有百斤?” 那掌柜身体以可见的程度剧烈的抖动一下,再次飞速的抬起头向这个不大的粮食铺,依然除了那些米粮之外什么人都没有,不禁颤抖起身子哭丧着脸:“哪路鬼神请绕路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平生从未干过昧良心的事媳妇儿也只娶了一个啊在家里都是我干活儿从没叫媳妇儿动过我活了这么多年偷鸡摸狗的事从来没干过逢年过节还给邻里送东西连粮食也是卖的最便宜的为此……” 帝晏旒听着他一大串毫不间断的话,有些晕眩之感,除却那句“哪路鬼神请绕路啊”听清楚了之外未听清任何话语,见他哭丧着脸仍有滔滔不绝的架势,连忙出声打断:“掌柜的,我是来买米粮的!” 掌柜的只听一声大喊,忙噤了声,随着声音的来源探身看去只见一个衣着僧袍的精致孩童目露疑惑的看着自己。顿了半晌才长舒一口气抚了抚额上的冷汗:“你这小孩子可真是吓死我了。”又轻声嘟囔一声道:“这般矮小的个子,也难怪我会看不到。” 帝晏旒可没漏过这一句话,面色阴郁的看着那掌柜,心中抑郁不已。 那掌柜忽然感受到一阵冷风拂过,又不禁一抖,暗骂了一声多想,这才想起帝晏旒已然问了两遍的问题,回答道:“百斤米粮自然是有的,这价钱嘛……” 帝晏旒眸色阴郁,眼睛连眨也不眨的直直看着那掌柜,掌柜本欲说的话因为这目光而生生咽了下去,与方才一样的阴冷之感再次袭来,掌柜侧了侧脑袋,不再与帝晏旒对视:“价钱好商量。” 一炷香的工夫帝晏旒便满意的迈出了粮食铺,她后面是推着运粮所用轮车的掌柜,他面色有些窘迫的挽起了衣摆卷在腰带之上,一副苦力模样。心中有些郁结的看着在前面步履轻快的帝晏旒,他哪里想得到这看起来不过年五六的小孩子如此之狡黠!自己倒是被那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给骗了去,落到现在给“他”帮忙推米的份上,连银钱也少收了许多。 帝晏旒走在前面,听到沿路的人与那掌柜打招呼,或揶揄或疑惑,心中开怀的同时却抑郁不减,为了自己现在的身个不知弄麻烦了多少事…… 掌柜径直跟着帝晏旒的身影,步伐不断的加快,心叹这年纪小小个子也不高的小孩儿走路到是甚快,自己已然卯足了力气推着轮车去撵也撵不上。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山脚下,帝晏旒停下步子转过身笑意吟吟的看着掌柜道:“到了,且放下吧。” 掌柜停下来直起身来揉揉发酸的腰部四处环顾一圈,很是疑惑的问道:“此处?”这里除却祁郯山之外也不见任何住所,他本还以为这小孩儿是附近哪个寺庙之中还未剃度的俗家弟子。 帝晏旒点了点头将早已准备好的银两递了过去:“且放下吧,片刻之后有人来帮我拿这些米粮。麻烦掌柜了。” 掌柜将米粮都放在了地上,整了整衣冠接过银两,只道一声“注意安全”便折身回了镇子。 帝晏旒看着地上的两袋米粮深深叹了口气,催动内力双手各执起一袋施展轻功由山路奔跃而上,虽说已然突破了九阳第一重,携带着这百斤米粮再不停的催动内力以确保轻功的施展亦不是一件易事,路上停停歇歇之间,回到那半山腰之处的居所已然申时。 绿意还等着一叶方丈口中所说的米粮,今日除却晏旒依照惯例被扔下山去,也未见有丝毫迹象表明着会有所谓的百斤米粮从天而降啊……绿意顿了顿抚琴的动作,莫不是让晏旒去带米粮回来吧!摇了摇头暗道哪里会,晏旒再怎么修习了武功,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令她携着一百斤之重的东西上山。 再次从头弹起,心中暗道又有什么一叶方丈做不出来的事……季岚整日几乎废寝忘食的呆在亭子中嗅那草药之间的细微味道差别以及背诵药性,就是因为一叶方丈不温不火的一句话:“月末我便会再次校验与你,想必季施主冰雪聪明,自然能通过的。” 那里的甚多药名几乎是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倒是对于自己一叶方丈显然要宽松许多,只偶尔来与自己交谈一番,探讨佛性与这世间事物,道是要多多体会曲中心绪,旁的也未多说些什么。 那《悦然》一曲已然炉火纯青,却总感觉差些许细微的东西难以言明又无从弥补。 “饿死我了!绿意啊!我的饭啊!”季岚的叫嚷声远远便能听到,绿意亦是远远地白了她一眼:“无米!” 再不理会周遭声音,静心拨动起琴弦,缓缓合上眼沉浸入那奇妙的世界之中去。 季岚见绿意不再搭理自己,哼了声捂住鼻子走出了竹亭,肚子再一次为自己鸣不平起来,如一锅粥一般的思维分出几许清明来回想自己是否用过早膳,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季岚苦着脸,那样子活脱脱像一个刚从闹饥荒的地方逃命出来的难民。 疯狂的练习自己的嗅觉自然是有效果的,但副作用依然存在着,譬如…… “啊!这是什么味儿!好腥啊!”季岚上一瞬还在自怨自艾没有人管她的死活,下一瞬便捂着鼻子跳了起来,那模样活活像是闻到了什么奇臭无比的东西。 看到一叶方丈远远从山林那边走过来,季岚眼力极好,看到了他手中绿油油的东西,显然又是什么草药。随着他的走进那腥味便愈发强烈起来,季岚忍不住咆哮道:“臭黑驴!你又从哪里拾了这恶心东西,快丢走!你站住,离我远点!” “不错,季施主已然可以于此般远的距离嗅到鱼腥草的味道了。”一叶方丈面容含笑的缓缓迈动着步伐,丝毫没有因为季岚的阻拦而停下步伐,不过眨眼的瞬间便在原地留下一个残影,已然进入了竹亭之中,将将鱼腥草挂在最后面,不理会季岚快要崩溃的面色,又兀自闪身进了房中:“届时唤帝施主自行去练功吧。” 季岚恨恨的捂着鼻子对着屋子喊道:“我要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好咩,从六点半到现在,一章…。 这是什么速度…不要嫌弃我(捂脸) 今天的第三更遥遥无望…,鞠躬抱歉。明天继续双更补今天好了。 木有夜宵,江畔也想吼一句:我要吃饭… 就怕邻居当我神经病了 = =伸手要花花收藏地雷~~~霸王江畔的都是万年受万年受……冲榜是需要花花的支持的! 第33章 同寝 御花园中,一个身着锦黄色宫装的两岁女孩儿郁郁不乐的坐在草丛上,夕阳的晕黄光辉如同在那精致的眉眼上镀了一层光芒。 “公主殿下,这里怎么能坐啊,您快些起身随奴才到那凉亭中歇着吧。”随身的老公公苦口婆心的对着长乐说道。 长乐闻言皱眉不语,哼了哼道,“不要,你们都退下。”咕咕分明应了她闲暇之时来陪她玩耍的,现在也未见到咕咕的影子,去问父皇,父皇亦只说咕咕在别处与夫子一道学习,旁的什么也没有说,去咕咕的未央宫中也见不到她,那些宫人不论自己问什么都是一概不知。现在到说教起自己来了。 “公主……” 那太监话还未说完长乐便愤愤的站起身来,皱着一张小包子脸道:“你们可真烦,我要去月寒宫找轻纱姐姐。”那愤愤的模样甚是可爱,周围的宫人也不甚害怕,只连声应着跟在这个小主子的身后,前面则是那老公公带路。 长乐到月寒宫时只见赫连轻纱的随身宫女在殿内打盹,清清冷冷的宫殿没有一点人气儿。看着那个好像叫做琉璃的宫女头一点一点的每每欲撞在桌上就甚是有趣,有些烦闷的心情也好了些许,长乐对身边的一众宫人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的踮着脚尖走了过去。 她伸出粉粉嫩嫩的小手指点了点熟睡中琉璃的鼻尖,然后迅速的缩回手来,琉璃吸了吸鼻子未有转醒的样子。 长乐捂着嘴笑了笑,又伸手对着为首的宫人招了招,轻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宫人露出知晓的神色,又轻着步伐出了月寒宫。 长乐左瞅瞅右瞅瞅也未见赫连轻纱的身影,索性轻手轻脚的坐在了琉璃身旁的软榻上,用小手臂支着脑袋看着琉璃头一点一点如同小鸡啄米的有趣模样,时不时弯起月牙般的眉眼无声笑着,权当作是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不多时那方才出了月寒宫的宫人便归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根看起来像是什么绿色植物的东西。 长乐见他要开口的模样便连忙将食指伸到嘴边:“嘘……”继而伸出右手摊开微微弯了几下,那宫人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前倾着身子将手中东西递了过去。 那分明是一根野草,软软的草尖随着长乐的动作前后摇摆着,周围的宫人看着睡的正香的那个宫女,又见自家调皮的小主子笑的开怀,不由得俱掩面微笑。 长乐捏着野草的根部,草尖一点点接近那个不知正做着什么美梦的琉璃,绯色的嘴唇时不时咂巴两下,溢出缕缕晶莹的液体。那娇憨的模样逗得长乐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急忙捂住嘴巴,有些着急的看了一眼琉璃,发现她只是扭了扭也没有醒来的迹象,缓缓的舒了一口气,这才放心的再次伸出右手,野草的草尖轻轻搔在了琉璃小巧的鼻子。 琉璃皱着眉头哼了声,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长乐越玩越是兴起,发现野草对琉璃来说是没有多少作用的,干脆将野草扔到了一旁。双腿一曲便站在了软榻上,略微弯了弯腰对着琉璃的耳朵大喊一声:“喂!” 琉璃的身体明显的抖动了一下,水亮的大眼睛迅速的睁开,刚刚睡醒的惺忪即刻便被惊吓代替,她显然是刚刚睡醒脑子仍未清明,睁眼的一瞬便见眼前放大的笑意吟吟的长乐公主,仅仅有了些许的惊讶随即便嘟了嘟嘴道:“干嘛。” 长乐也不计较,眨了眨眼睛道:“轻纱姐姐呢?” 琉璃这才清醒了点,面色瞬时变得有些慌张,身体向后一倾连忙跪在了地上:“奴婢参见三公主殿下,回公主殿下,我家主子在西亭,请稍待片刻,奴婢前去唤应。” 长乐见她这般模样,不明心情的撇了撇嘴,挥了挥手便将她遣退道:“快去吧。” 咕咕那天说让自己要好好保护轻纱姐姐!保护……就是让轻纱姐姐开心吗?一定是这样!长乐自顾自的想着,便扬起了嘴角。又想到咕咕消失了这么多天都没来找自己玩耍,又不知道咕咕到底在哪里,心里又莫名的憋闷起来。 “长乐,你可知你的六皇兄去何处了?”清冷的声音悦耳清脆。 长乐闻言皱了皱眉头缓缓摇着头,面上不愉之色愈发浓烈起来。抬头望去眉间的不愉之色散了大半,弯起月牙般晶亮的眉眼:“轻纱姐姐你来啦。长乐也不知晓咕咕去了那里…” “那些人都不告诉长乐…”说着眼角便又垂下,偏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赫连轻纱缓步走到长乐身旁的软榻坐下,侧眸看向了窗外,这个季节的花在宫外基本已然不见踪影,这里倒是开的正盛,她背对着长乐垂眸亦不知在想些什么。 琉璃站在赫连轻纱的身侧垂首而立,时不时侧目去看她的背影,一如既往的萧索沉重。她记得几日前的主子与那六皇子一同出宫游玩,归来之时兀自沉默了半晌,继而漾起了一个可言之轻松惬意的微笑,那是从来帝国之后就从未有过的笑意满满,甚至连当日的饭量都增加了些许。 第二日自家主子虽然一如既往的清晨时分便自行穿戴整齐后坐在园中执书通读,不似往日一般凝神专心,时不时抬首看向入殿必经的朱门处,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模样。至正午用膳之时亦一反常态的坐在了园中的石桌处,尤是正午之时公主的神情便愈发恍惚起来,那书页一天下来就从未翻动过。 琉璃心中疑虑却也知询问亦是白搭,至夜间见自家主子仍无归殿内休憩的意思,只得出声说到:“公主,已然夜深了,且早些休息吧。” 赫连轻纱亦只是轻轻应一声,合上书页便折身回了寝殿。 二日依然如此。琉璃更是不解为何短短半日功夫令公主变化如此。后几日倒未坐于园中,只是每日的面色愈发沉默清冷,初归之时的好心情再不见半分,琉璃暗想莫不是因那六皇子一席话受他父皇的宠爱,允许他经常出宫去玩耍,而公主亦是想要一同出去才如此的吧。 即刻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公主那里是如此肤浅只知玩乐的人。今日天宠公主来访,想着之前主子每每与这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在一起时总是不由自主的漾出笑意,今日却不见主子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仅仅是弯了弯眉眼而已。 心中叹气一声,只愿这个全皇宫闻名的调皮公主能将自己主子逗乐吧。 “轻纱姐姐,今晚陪长乐一起就寝好吗?”长乐偏过脑袋将头凑到赫连轻纱的面前,笑容依然清澈明媚。 赫连轻纱见到这张与前世的帝晏旒八分相像的笑容不禁怔了半晌,随即便不着痕迹的向后侧了侧,笑意恰及眼底:“为何?” 长乐收回支撑着前倾身体的双臂,坐直了身体理所应当的说道:“因为长乐一个人怕呀。” 赫连轻纱这才弯了弯嘴角,有些宠溺的伸出手去替长乐整理好了因方才的动作而皱褶的衣角:“长乐已然年三了,仍怕一个人就寝吗?” 长乐眯起眼睛笑了笑,凑到赫连轻纱面前抱住赫连轻纱刚刚放下的那只手臂:“之前长乐答应咕咕要代替咕咕好好保护轻纱姐姐的!所以轻纱姐姐要和长乐住在一起才对!” 赫连轻纱闻言嘴边的笑意凝了凝,心中却是千转百回一点也不似面上那般平静。有些无名的火气渐渐燃起,不知是因为那句“之前答应”抑或是“代替”,俱令她的心绪烦躁了些许,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恼些什么,她已然整整五日未曾出现过半点踪影,本想着或许她仍似前世一般正午来寻自己,现在看来不过是想得过于美好了。 她既然选择了女扮男装身及皇子之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欺瞒世人又哪里会有着简单的想法,又岂会这般轻易的放下仇恨。 赫连轻纱亦然看到了帝晏旒与前世相比那莫大的变化,她所为的一切,都不会是一个好的现象。 那般疼爱她的哥哥……罢了…… 赫连轻纱暗自叹口气,不论她是天宠公主帝长乐还是六皇子帝晏旒,不论她变成了怎样的人抑或是做了多少违心残忍之事,自己只应当与她站在一起,那便是了,只因…… 她是心中所爱之人。 那便与她一同努力吧。 私下里未曾想过命琉璃去谈谈消息,即使去了,想必也是得不到丝毫的。自己在这帝国宫中的地位比之那宫女亦是尤有不及,名义上说是公主,在这里也不过一个犯人罢了。若非长乐对自己表现出的好感以及喜爱,哪里会不被克扣月俸以及膳食。 赫连轻纱轻声叹息:“那便起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五六条评江畔还有写下去的动力,一条评的作者你真的伤不起T-T 唯有泪两行。 谢谢卡卡的地雷~去买几个仔仔棒吃。 求撒花求收藏求包养~~~ 撒花的亲们动动小手指吧,评的动力是很大的! 第34章 长乐宫 长乐如愿以偿的弯了眉眼,在软榻上扭了扭支着身子慢慢滑了下来,两条小腿在软榻边缘一晃一晃够不到地面,长乐面上飘起绯红之色,那模样逗得赫连轻纱发笑不已,随即便伸过手去架在长乐的腋下轻巧使力。 长乐不过近三岁年纪,虽不是多么轻巧亦是赫连轻纱能够承受得起的重量,倒没费多少气力便把她架着放到了地上。长乐不知是因为羞赧亦或是窘迫面色愈发红了,小脚轻踏地面对着那些憋着笑的宫人恼嗔道,“不许笑,把眼睛捂起耐。” 宫人们齐齐的伸出一只手则齐齐捂住了眼睛,另外一只手则齐齐捂住了止不住上扬的嘴角。长乐倒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小脑袋,面上的羞意亦是渐渐消散,“轻纱姐姐我们走吧。” 赫连轻纱扬着眉梢,“为何命其捂住眼睛?” 长乐的面色又红了红,垂着首脚尖在地面轻轻滑了滑,继而嘟着小嘴对赫连轻纱挥挥小手示意她弯下腰来,赫连轻纱饶有兴趣的附身在长乐身边,长乐又沉默了一瞬,凑到赫连轻纱耳边道:“这样他们就记不住长乐方才的模样了呀。” 赫连轻纱抑制不住的轻笑出声,长乐怎的如此可爱,居然认为宫人们捂住眼睛便能忘了方才发生的事么。 琉璃也跟着捂住眼睛,长乐的话和自家主子的笑声却是听的十分清楚,心道一声极好,天宠公主果不其然可为自家主子带来好的心情,又不禁为长乐所言所发笑不已,这帝国的天宠公主真真是天真烂漫,也难怪那不假辞色的帝皇亦见到这天宠公主便眉开眼笑,如此疼爱于她。 且不说这帝国皇帝如何疼爱于她,也许这天宠公主要那天上的星辰她的父皇或许也愿意将那摘下来赠与她。 再不论她的皇姐皇兄们,于几日前的国宴之上所观以及平日里长乐总送来的那些华贵奇巧的玩意,其中大半亦俱是她的太子哥哥所赠予她而她再折送于自家主子的。之前长乐每日来月寒宫之时所带的民间吃食均是她的三皇兄托命了人从宫外购回的,她的三皇兄自己亦是见过几次,想必若是搁了旁人,让他将吃食送出去简直可称为痴人说梦。 她的皇姐就不必说了,大多时候这天宠公主与自家主子在御花园中游乐之时总会频繁的“巧遇”,那一身皇家气派而又笑容如沐春风的大公主便不必说了,自然是事事依着她,每日离别之时倒还有几许依依不舍,连那面色万年冰冷不变的二公主见了她亦是眼底都泛着笑意与宠溺,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单说在这皇宫之中深受其规矩牵绊的宫人们于私下里谈起这天宠公主的乐事亦俱俱均是“招人疼爱”的字眼。 完全不负了“天宠”二字的名号。再较之自家主子被自己的父皇送到帝国为质,琉璃不禁叹息一声,质子说的好听一些是敌国公主,实质上亦不过是微婢不如的囚犯。若非得这天宠公主喜爱,也逃不脱被指使做这做那抑或更加残酷的日子。 “轻纱姐姐你不许笑长乐!”长乐羞红了一张脸,又昂起了头喏喏道:“难道长乐说的不对吗?” 赫连轻纱也不掩笑意,站直了身体:“对。” 长乐又撇下小嘴继续道:“那轻纱姐姐为什么笑。” 赫连轻纱勾起唇角,如娇花绽放一般,清冷的气质与那已初见魅艳的眉眼两相映衬,美丽无双,微弯了身子衣摆轻扬:“长乐不喜我笑吗?” 长乐微微偏了偏头,又连连摇了起来,一副担心赫连轻纱生气的模样,语气也有了些焦急的意味:“当然不是,轻纱姐姐笑起来很漂亮,长乐喜欢!” 赫连轻纱唇边的笑意浓了些许,捋了捋长乐额边的碎发:“那便是了,可用过晚膳?” “没有,长乐饿了,轻纱姐姐和我去长乐宫用晚膳吧。”长乐嘟起了可爱的小嘴,全然将赫连轻纱笑她的事忘到了脑后,摇着头又有些兴致勃勃的说道。 赫连轻纱微微颔首:“那便走吧。” 长乐一进自己的宫殿便拉着赫连轻纱连蹦带跳的跑到了寝殿里面,赫连轻纱有些无奈之感,只得跟着长乐小跑进了殿中,一边还得看顾着长乐以免她摔倒,心觉自己倒是有点像那操碎心的老嬷嬷。 后面的宫人自觉的没有跟上来,那随身的公公道一声:“好生轮值。”得到一众太监宫女的应声之后便赶紧去御膳房传膳了,那敌国的晋节公主来此处次数也算做多的了,她喜爱素食这一点自己也牢记着,那小小年纪便被送到这宫中来,无亲无故的也是个可怜孩子,再者她与那小调皮的自家主子倒是挺合得来,也是应该照拂些许的。 和那御厨支了一声要荤素搭配着来便又折身回去唤了那晋节公主的随身宫女一同去那月寒宫为赫连轻纱将所需的东西收拾着,准备一道带过去,在这宫廷之中,得一个靠山总是好的,即使这天宠公主现刻方才年三,比起那晋节公主与一个小宫女两人呆在这宫中要好去多少。 琉璃见自家主子跟着那天宠公主进了内殿,本欲跟进去却被其他的宫人拦了下来,一个看起来大不得自己几岁的公公尖细着嗓子道:“且慢且慢!三公主殿下不喜外人入她寝殿,吾等且于殿外侯着吧。” 琉璃顿了顿步伐,见那一众宫人皆守在了殿外也无人跟进去,有些疑惑的说道:“天宠公主这不是方才刚刚年岁及三吗?年纪这般小…” 那公公咧嘴笑了笑:“谁知道呢,这三公主平日对奴才们犯的错都不甚追究,就你的话说就是不过刚刚年及三岁,对奴才们的管束亦不严谨,平日亦只有陈公公管束些许罢了。但是有一日,一个宫女未经三公主殿下的同意便进了三公主的寝殿,午时公主便将那宫女贬去了浣衣局当差,啧啧……” 琉璃心中一惊,还愈问什么便见那公公做出了噤声的手势,有些郁郁的与他们一道站到了殿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那个皇家威严十足的五岁小皇子,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了上来,心道恐怕这帝国的皇家子弟俱都是这般早熟吧。 “轻纱姐姐你看这个!”长乐兴奋的拿起放在锦黄色床榻旁侧的一个由草编织而成形似兔子的东西举到了赫连轻纱的面前,颇为激动的说道:“这个是咕咕做出来送给长乐的。” 赫连轻纱伸出手接过来,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两只由较长的野草而成的兔耳朵有些无神的耷拉着,赫连轻纱不由得笑了笑,眉目间尽是依眷的神采。 “轻纱,我今日学了一个妙趣的东西。” “你且猜猜是何物?” “好吧,我猜你定然猜不中,还是由我来告知与你吧。” “哗!看到了吗!此乃由草编成的兔子,轻纱,可觉得很神奇!” “……这分明就是兔子啊” “难道不像吗?” “咳,此乃初次成品,以后会精致的多的!” “轻纱……轻纱莫要此般嘛~” “轻纱姐姐也觉得这个兔子很漂亮吧!”长乐见赫连轻纱对着咕咕编织给自己的兔子笑容满溢,心觉得意非凡,果然咕咕编织出来的东西就是魅力非常~ 赫连轻纱收回了蔓延的思绪,莞尔轻笑道:“嗯,美丽十分。”若是她那时听到这句话,定然会喜不自胜的吧,这个笨蛋呐…… 长乐笑的眯起了月牙般的眉眼:“轻纱姐姐猜这是谁编织的。” 赫连轻纱微挑了眉梢,好整以暇的翘起了嘴角:“何人?” 长乐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模样显得异常可爱,那双写满了“果然咕咕最棒”的眸子闪着光亮,偏偏又做出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倒是更加的惹人发笑:“是……长乐的咕咕!” “哦?长乐的咕咕?”赫连轻纱明知故问的眯了眯眼,那眼底的笑意掩也掩不住的。 长乐连连点头,又伸出手拿回仍在赫连轻纱手中的‘小兔子’,小心翼翼的再次摆在了床榻旁:“就是六皇兄,我叫做咕咕的。”又扬起明媚的笑颜凑过去拉住赫连轻纱的手:“长乐闻到膳食的香味了,陈公公肯定已然传膳了,轻纱姐姐我们去用膳吧。”那贪食的模样与帝晏旒一般无二。 “嗯……长乐先行去用膳,我现于此处看看你的寝宫可好?”赫连轻纱心中隐隐有着一个更觉荒诞的猜想。 长乐虽不明为什么赫连轻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偏着脑袋想了想便弯着眉眼道:“好,那长乐先去了,轻纱姐姐早些用膳哟。”得到赫连轻纱的微微颔首后便轻快着步子直奔用膳所在的主殿而去了。 赫连轻纱熟门熟路的绕过床榻走到一处墙角,看着挂在墙壁上的那柄剑莫名的浮起一丝笑意,竟是如此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百无一用书生杨”的地雷一颗~还有潜水党们出来冒的泡~~ 江畔有一个群,群号是“50476200”验证任意角色名 小想念说只要发挥我无处不在的抖M气质就可以勾搭到妹纸进来扯淡了…甩起你们的小鞭子来催更吧~(≧▽≦)/~(PS:我真的不是M捂脸泪) 江畔昨天本来说要双更的,结果又食言了,因为看到一个评实在不想动…… 明天你们有福了!江畔要和君受拼文,输的人就在三个群里说一个星期自己是万年受!为了名誉,我拼了! 求撒花求收藏求包养求动力~~~ 第35章 长乐宫(二) “轻纱姐姐,你快来看看可有你喜欢的膳食,若是不喜便叫御厨重新做了送来如何。”长乐端正规矩的坐于摆着精美菜肴的桌前,不紧不慢的咽下口中的食物,一副天家公主的做派,看的赫连轻纱不禁轻笑,若真是自己猜想的那般,这一幕倒是违和了不少。 “无甚所需。”倒不是赫连轻纱客作,那桌上摆着的佳肴荤素搭配得当,观之便令人口舌生津。 赫连轻纱盈盈入座后长乐便挥手道,“都下去吧,我要和轻纱姐姐二人单独用膳,哟猪,去给……”长乐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而后又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道:“给牛力备一份同你一般的膳食。” 幼竹有些怔愣疑惑,牛力是何人?又见被公主邀来的晋国质子面上漾出笑意,艳如三月桃花夭,一时看的有些怔神,心中慨叹一声来日该是何等风华。 “幼竹,长乐所言乃是琉璃。”赫连轻纱抿唇一笑补充道。 幼竹连点着头,她家主子可是给每一位叫得上名的宫人抖唤成了动物的名字,例如自己的哟猪便不必说了,图墨则被唤为“兔子毛”,无忧乃是乌龟,现在倒好,又多出一个牛力……三公主 殿下取名字的能力倒还是一流的。 果不其然长乐在那一众宫人去尽时露出一副懒散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颇为抱怨道:“真讨厌,用个膳还需受到种种管制。”自然是大口大口吃才好吃的呀。 赫连轻纱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嘴角,眼底的明晰更浓了些,轻轻地夹起一个由豆腐所制的“八方来仙”放到了长乐的碗里,只笑意盈盈的看着长乐道:“此物可滋养身体。” 长乐埋头吃着饭,忽闻赫连轻纱的话,很是开心地抬了起头,继而在见到碗里的“豆腐鸟”时撇下了嘴角,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轻纱姐姐,长乐不喜食豆腐。” 赫连轻纱貌似惊讶的又夹了几样素食一一递过去:“那这些呢?” 长乐看着素菜满布的碗,有些愕然的怔了半晌这才苦着一张脸:“轻纱姐姐,长乐不要吃这些。” 赫连轻纱挑眉“哦”了一声便垂眸轻笑,如此的话,还真是有趣得紧啊…… “皇上驾到!”殿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继而又是异口同声齐整无比的“参见吾皇万岁。” 长乐连忙坐正身子沉静下面色,又恢复了赫连轻纱初见她时那端正的坐姿,严守那皇家用膳所需顾及的礼节,长乐微微侧面声音小得只有二人可闻:“轻纱姐姐,我父皇来了。” 赫连轻纱不自觉便扬了笑,如此大的呼喊声若自己再不明白是这帝国皇帝来了岂非聋子,长乐倒是煞有其事的告知了自己一遍,真是可爱。 配合着长乐沉下面色,安静的开始用膳,只听一浑厚威严的中年男人声音:“都平身吧,长乐可在用膳了?” 一个宫女的声音诺诺倒也能听得清楚,听起来似是那唤作幼竹的声音:“回皇上话,三公主殿下与晋节公主一道用膳中。” 长乐站起了身子,对着赫连轻纱调皮的笑了笑便小步跑到了殿门后,静静待着。 赫连轻纱坐于正殿之中,清楚地看到开门的身影,一个明黄色服饰刚刚出现在眼中便见长乐蹦着跳了出去大喝一声抱住来人:“哈!父皇有没有被长乐吓到~~” 帝天顿了一顿抱起扒着他腿的长乐大笑道:“好啊你,居然敢吓父皇了!” 长乐伸手搂住帝天的脖颈,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父皇怎么这时候来看长乐呀。” “那应该什么时候来看呀?”帝天伸手刮了刮长乐精致的小鼻子,笑的宠溺俨然一个慈父,毫无九五之尊的威严。 长乐吸了吸鼻子,小脑袋一偏显得很是不受用:“长乐怎么知道父皇想着什么。”又顿了顿想起了什么继续轻哼一声:“前两天长乐去找父皇,父皇也没理!” 帝天也未恼长乐无理,反而赔笑起来有些讨好的意味道:“此事乃是父皇不对,只是父皇那日正与左丞商谈要事,父皇实乃没有时间啊。这不今日早早的处理了奏折便来看父皇的小长乐了吗?” 周围的宫人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惊讶之处,倒是绿意惊愕的微微张开了嘴唇,随即便低下头去暗暗心叹,虽知这天宠公主受宠非凡,却也未想竟是如此受宠!堂堂一代帝皇竟因其寥寥几语而放下那较之天高的傲然低头认错!实在令人不敢置信! 长乐也未继续刁难帝天,又伸手揪了揪帝天挺直的鼻梁,扬起明媚的笑容道:“就知道父皇最宠长乐了,那长乐明日能否与轻纱姐姐一道出宫去玩耍……” “你个小丫头呀!”帝天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长乐额头上,语气中没有一丝生气的意味,满溢的宠溺与无奈,迈开步伐抱着长乐走进了殿中边道:“朕允了,不过须得派人看着你。” “谢谢父皇~~~”长乐抱着帝天的脖子撒着娇。 “晋节参见皇上。”赫连轻纱在帝天迈入殿内的一瞬便离了用膳所在的桌子,盈盈俯身。 帝天目光直射赫连轻纱,不怒自威的气氛点点漾开:“哦?晋节公主也在此处。” 赫连轻纱未得“平身”一语,也不起身,继续回道:“回皇上,三公主福泽晋节,邀晋节一道用膳罢了。” 长乐伸手扯了扯帝天的衣袂:“父皇用过膳了吗?” 帝天看着长乐对自己挤了挤眼睛,顿觉好笑的扬起了嘴角,连带着殿内的气氛也好了不少:“未曾。”眼睛斜睨过仍半蹲着腰身的赫连轻纱,眸中闪过一丝赞许,继而冷声道:“平身吧。” “谢皇上。”赫连轻纱直起了身,侧过身昂首孑立在一旁,也不打量帝天神色,恍若无人一般。 帝天嘴角扬着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轻咳了一声说到:“小陈子。” 陈公公从殿外急急忙忙又不失稳重的跑进来,垂眉低眼:“奴才在,万岁爷有何吩咐?” “唤御厨再行几个菜,朕要与长乐一道用膳。” 帝天放下长乐坐在了主位上,长乐则规规矩矩的坐到了一旁,因为帝天并未言语,赫连轻纱亦只能站在一旁不得入座。 御厨上菜的速度不知比往常快了多少,又重新添了一双碗筷,那碗筷上纹着五爪金龙的式样,华贵威严,显然是皇帝专用的碗筷。帝天被长乐逗得龙心大悦,笑意吟吟的挥了挥手道:“闲杂人等都下去吧。” 赫连轻纱闻言再度行礼道:“晋节告退。”然后转身欲要与宫人们一道出去,长乐还欲说些什么,被赫连轻纱隐隐的摇头制止了即将脱口的“留轻纱姐姐与我们一道用膳”的话语。 琉璃与赫连轻纱坐在殿外那外院中的石椅上,上面摆着精美的菜肴,虽不及长乐宫中一般精致味美,也算得上等了。 琉璃有些愤愤的戳着碗中的白米:“那皇帝也太可恶了,竟然这样对待主子你!迟迟不言起身便罢了,还道主子你是闲杂人等!果真是……” 赫连轻纱淡淡的瞟了绿意一眼,绿意不自觉便噤了声,有些郁郁的垂首用着碗中的饭食。 赫连轻纱收回目光,自在的品食着菜肴:“这里比不得月寒宫中清冷无人,此处隔墙有耳,管好自己的口舌方才能在这宫中活下去。” 琉璃被这话中的冷淡与寒意吓的下意识缩了缩脑袋,诺声道:“奴婢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不更新是为了今天的三更…明天不更新是为了后天的三更… 大后天不更新是为了大大后天的三更…不要说我疯了, 请说我二了。为了得到一条绯尘编编的专属录音,我果断把自己卖入了七天内三更的作死节奏里…。 太坑爹了!捂脸泪…… 不要因为三更就霸王我咩~~~ 江畔要去开新坑了,木有评就木有日更(表打我~~~)求撒花求包养求收藏! 第36章 长乐宫(三) “罢了,以后莫要如此大意直言不讳了,我们寄人篱下,你亦是玲珑七窍之人,当明白我所言为何意。”赫连轻纱轻叹一声放轻了些语气,又夹起一个琉璃最喜之食放入她的碗中,“我二人须得小心谨慎,才可在这宫中无恙。长乐受宠是她的事,与我们无甚关系,若是一日招了那宫中任何一人,暗地里使下的绊子便足以致我们于死地。莫看帝国的皇上如此疼爱于长乐,若真的有个好歹,长乐亦不过一个三岁孩童,哪里帮得了我们,亦不过镜花水月映着些光罢了。如今便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一时不察或许便会丢了性命,你可知晓?” 琉璃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碗里赫连轻纱为她夹过的菜肴,心中一涩,连连点着头道:“琉璃晓得了。”她的眼眶中也微微泛起了些许湿意,她明白自己的主子所言为何,今日的确是她鲁莽行事了,太过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忘了自身所处之处与所面临的境地。 自己总是仰仗着那天宠公主的受宠而心觉自己的境地好了不知多少,其实依主子的话来说亦不过是那镜花水月之中虚幻的一道光亮,使得这境地明亮了些许不至于那般阴暗,实质上也无任何改变,只有自己谨言慎行或许才可勉强保得一时无虞。 赫连轻纱见琉璃这般模样,心知她已然明了了,不是说的过于残酷,而是事实如此,琉璃自愿随她背井离乡来到这帝国皇宫之中作质子。单是这份忠心她便记在心上,更莫论前世她帮助了自己多少,所以该提点之处亦一字不差的告知,在自身没有自保的力量之时,沉默着也无甚不对之处。 “晋节公主?”温婉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只觉如沐春风. 赫连轻纱闻言侧过身子去看,只见帝素宁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自己所处的方向,随即在自己侧过身子之后游疑散去抿唇莞尔道:“果真是你,方才观之背影仍未肯定,现在看来,又有何人得你美丽容颜” 赫连轻纱放下手中执筷,回以一个微笑,这帝国长公主不过十三便已温婉大方,说话也难令人心中不适,柔和了语气道:“大公主笑话了,轻纱那里当的起这般盛赞。” 一直埋头吃饭的琉璃抬眼望来,见是帝国大公主来了,这才有些焦急的站起了身子:“奴婢参见大公主殿下,不知公主到来,有失远迎,望大公主赎罪” 帝素宁摆摆手道:“你们不必管本宫,且继续用膳即可,晋节公主倾城一舞如当不起?” 赫连轻纱笑笑不置可否道:“已然用毕,大公主可是来寻长乐的?” 帝素宁径直走到赫连轻纱旁的石凳上坐下:“是的。”神情又透出几许疑问继续说道:“长乐怎的未与你在一道?” 赫连轻纱听闻此话有些莫名其妙之感,为何长乐要与自己在一道?面上微微淡笑着:“皇上来了,正与长乐一道用膳。” 帝素宁亦发现自己所问之奇怪,正在开口解释之时又听赫连轻纱道父皇已然来了长乐宫,随即顿了顿又道:“本宫这便去参见父皇,就先行一步了。” 赫连轻纱微微颔首:“公主走好。” 于亥时时分帝天方才由正殿之中出来,赫连轻纱正独坐于那石椅上飘忽着眼神不知想些什么。依现在所观之所得,十之j□j乃自己心中所想,既已大概知晓了长乐……不,晏旒现在女扮男装的缘由,仍需待她出现之时……不,待她自己来坦白身份之时好生劝劝她,只待寻一妥帖法子得出这深宫,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或隐于大市,或休于山林。任之何处,也好过这深深冷宫。 赫连轻纱长叹一声,她真是倦了这里,倦了整日戚戚,即使此机遇仍得数年可得,她亦要好生布局奠定坚实,静待其契机,而这仅有之机,十年之后那场长达半年的瘟疫,自江南之地席卷至这京城,一个宫人忽然身染这重疾,整个皇宫独辟一地将那些染病的宫人以及妃嫔弃于那处,不论是否仍有生还可能,不送饭食,不予生机,任其自生自灭。 那瘟疫的症状乃是犹如发烧一般面色红热,四肢颓然无力,与染了风寒一般无二,故而不论是否仅仅是染了风寒抑或是真的染了疫病宫中疫情,都齐齐送到了那处死地,地面满布的皆是横七竖八或死或将死之人,不过也无多少分别,去了那里的,唯死一途罢了。 只因染了一个小小的风寒被送入那里的人大有人在,或许刚开始之时她们仍有气力反抗,仍有气力整日扒在那门上叫喊呼唤,企图看到一点光明,到最后也只有被感染瘟疫而因无粮可食而死去的亦有不少。 那平日光艳夺目,颇得圣宠的妃嫔不知是染了风寒抑或瘟疫,帝夜华没有片刻犹豫便命侍卫将她拖去了那里,任其哭喊疯狂,入了那里,神仙也难救。 自己一日不小心感染了风寒,道是风寒,只因自己除却月寒宫哪里都未去过,那里倒成了这宫中仅存的几个相对安然之处,风寒来势汹涌,不过半日自己便发着烧躺在床上不得起身了,而琉璃忧心自己的病情,偷偷去找那平日关系不错的御医要了几味药,却不知是何人禀告了专管此事的宫人。 被那用严厚布料捂着口鼻面露厌恶的侍卫带走时,自己已然没有任何气力可以辩解了,那时喜欢长乐的心结仍未开解,倒还多了几分别样的开解,心想不过是早些去了罢。 昏沉之中听得琉璃对那侍卫哀求解释,却也无任何效果。罢了,在这宫中,一个敌国的质子的生死又有何人重视呢,却在被拖入那已死或尚留有一口气的人堆中几乎快要流泪,她从未想过自己竟有这般……眷恋长乐的怀抱。 高烧不退的身体灼烫沉重,那时看着那缓缓合上的大门竟升出一阵悲戚的绝望,不是对将要面对的死亡而绝望,而是为未曾早日告知长乐自己的心意,同她是一般的。 初来这帝国之时,一如自己所想冰冷黑暗,是她为自己带来了这宫中唯一的一抹灿烂耀眼的光芒,是她整日不计自己给她的冷视而绞尽脑汁搜挂着那民间各式好玩有趣的玩意,分明是那么随善不计较宫人错误的公主啊,在那初见之时,将那奚落自己的皇后亲信杖刑至一月下不得地,分明是那么骄傲受宠万分的公主啊,在告知心意后听到自己那般冷言冷语甚至可言残忍的话后不过是黯然的轻笑着道一声“早些休憩”便微弯着背脊离去。 晋国纳出的质子乃是晋国最为重要的皇子,而自己?只有在此时,父皇才会想起自己吧……对自己的国家虽无甚感情,却也是生养自己的地方,国土突然一日被一个名为帝国的国家占领,自己的国家甚至是不可逆转的惨败,对这个国家总归是有几分憎恨的,即使那个名为故土之地是如何的寒冷,也好过这般寄人篱下。 因此连带着她,也算作是被迁怒了吧…… “轻纱,我……我喜欢你,是男女之情的喜爱,我知道现在说这些确是唐突了,但……你……可否予我一个机会?” 听到这样的言语。那时自己沉默着不知心中是怎样的滋味,却独独没有厌恶,其它亦是忘了她说过些什么,之后的言语一句都未曾听清过。 “你是女子,我亦是女子,言之男女之情不觉可笑吗?”说出那样的话来,亦无非是自己心底那不时冒出的阴暗作祟吧…… 那样无足轻重的自己,那里值得上她这般倾尽心力的对待。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我把本来三千二百的一章和这个扯匀做一章,我老爸不准我上网了,还有一章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泪目啊泪目啊我尽量码字… 字数不够大家别吐槽了。就希望能把三更贴出去…… 祝大家小年愉快~~~有对象的都去玩了,没对象的都在码字…。 有家长管的人太可怜了!! 求撒花求不要霸王!! 第37章 长乐宫(四) 犹记得那时用尽气力爬到距那些人稍远的地方,半倚着宫殿中的柱子斜坐着。愈发昏暗的宫殿看不出时辰,门吱呀一声开出一个微微的缝,一个眼神清澈身着宫女装的女子半捂着面潜了进来,她的背上挂着一个不大的包裹,左右看了眼便匆匆关上了门。 她步履焦急的在四处扫视着什么,像是在找着人的模样。她的眼神与自己相接,一闪而过的惊艳瞬时便被焦急替代,她绕过地上四处横躺的人径直向自己走来,却突然一个踉跄被一只手牢牢的抓住。 转移过视线看着拉住她的那只手的主人,铁青暗黑的面上布满了死气,干枯的嘴唇微微张合着,声音微弱而又执念,“救……救……我,救我……”如枯井一般死寂毫无生气的眼神中迸射出了慑人的渴望,那时对生命的渴望,是想要拼出命来抓住无边黑暗中唯一一丝光亮的期盼。 那眼神太过深刻的映在了自己的心中,那么热烈的闪动着。 来人惊呼一声慌忙的准备将腿扯出来,那人看似虚弱手上的力道却是极大的,来人慌忙之中连扯了好几下却仍未将腿抽出来。看似亦非一个镇静自若之人,不过任谁在一个布满瘟疫的死地,被一个已然染了瘟疫的将死之人拉住身子,想必都会惊慌失措的吧。 见那女子有伸手去推开那只手的动作,想要出生喊住那个捂着面的女子,告诉她是不可与患有瘟疫的人有任何肢体触碰的。琉璃曾在宫中打探一番,告知过自己若遇上患有瘟疫的人当以布巾掩住口鼻,不可与其有任何长时间的肢体接触,更莫论直接用手去触碰了。 那时自己尚还笑过琉璃过于杞人忧天了,自己所处之地那里有可能遇得上这样的人,也更不必说有肢体触碰了,可惜现刻除了睁着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来制止。 只有眼睁睁看着那女子一只手紧紧的捂着口鼻便伸出另一只手急急的推搡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那人想必也是耗尽了气力,缓缓垂下了臂膀,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释然的笑容,眼神死寂到空洞,他缓缓合上眼眸,再无了一点动静。 他定然是幸福的吧,不然为何死去的前一刻仍露出了这般……轻松的笑容…… 人生在世,所累所及,在死前的一刻都会通通释然的。为何那时的我自己从未认为能够释然未曾回应你的喜欢……定然是太过后知后觉了罢。 那女子眼中不见惊慌,却全然是焦急之色,快步走到自己面前不远之地:“你可是晋节公主?”见自己没有丝毫声音又想起了什么继而说道:“若是便眨眨眼。” 那时已然没有丝毫精力念得起去疑问她为何得知自己了,见那来人在得到自己的回应之后手不禁握成了拳状,指节都泛起了青白之色,面上只有焦虑之色,她匆匆忙忙的问道:“可见过梦贵妃?若未见过便眨两下吧。” 她在自己眨了两下眼之后目露悲怆之色,全然不顾的再次向前奔行,低着头四处瞅着横躺四处的人,在见到其中一个身着艳红色宫装的人时显然身躯一震,激动的奔过去蹲在地上将其扶起来靠在她的腿上,而此时那宫装上红色未去,却有着莫名晦暗的色调复镀其上的女子紧闭着双眼,那艳丽的面容在自己看来有些面熟,心中不过思忖片刻便想起了那是昨日被拉扯到了此处的极受宠的妃子,在此处呆了不过一日,恐是仍有机会醒来的。 那时自己好似还感叹过帝家无情,今日自己便同样被送来了此处,当真是讽刺。 那女子捂着面的纱布已然垂落在地上,露出毫不亚于那梦贵妃的精致面庞,她轻轻摇了摇梦贵妃,目中已然流出了晶莹的泪水,一声又一声的轻呼着:“梦儿,梦儿我来寻你了。梦儿你醒醒,然儿来寻你来……然儿定然会带梦儿出去,梦儿醒醒啊……醒醒好不好……”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她一道又一道的呼唤着,而身在她怀中的梦贵妃在数刻后缓缓睁了眼眸,自己那时的角度是看不清她的面色与神情的,不过定然是愤怒的吧,虚弱的声音同样传递着这样的情绪:“你来作甚!你滚……快给我滚……” 唤作然儿的女子毫不在意梦贵妃的语气,面上惊喜万分而又感激异常的快速拉过身后的包裹,拿出其中装着水的皮囊递到了梦贵妃的嘴边:“梦儿你快喝点水,我带你出去!” 那梦贵妃极力的偏过头:“你滚!你不要……不要管我!” 女子并未使多少力便转过了梦贵妃的头,将水囊放在梦贵妃的嘴边却因她死死咬着嘴唇而一点而灌不进去,那顺着那张艳丽的面庞流下来的水滴在昏暗的地面上,那女子面上愈发急切起来,狠狠咬牙将水灌进自己嘴里,直直的堵上了梦贵妃的嘴唇。 梦贵妃挣扎着吱唔了一声,却因气力不济任由那女子用嘴将水递了过来。女子连着饮了数口水,皆如法炮制的送入了梦贵妃的嘴里。 梦贵妃想必是饮了些水精力恢复些许,声音亦变得不似方才那般虚弱了:“你……”却迟迟没有了下文,地面忽然传来滴答的声音,继而是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发出连贯的声音,想来是那梦贵妃的眼泪罢。 女子伸出手去将梦贵妃面上泪水轻抚掉:“梦儿仍是这般爱哭呢,莫哭了……然儿会带你出去的。一定会的。”不知那话是说给梦贵妃听亦或是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心。她那时亦明白自己所言是多么的可笑与荒谬吧,此处,只进得,出不得,恐怕还未迈出一步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矢万箭穿心了。 梦贵妃啜泣的声音大了些,她声音哽咽:“你可知我在此处已然染上了瘟疫,你来此处不过是送死啊……” 女子笑意吟吟,全然不惧现在的环境一般:“我的梦儿在这里,我自然也要在这里才是啊。” “你……为何当日不曾言明,我二人亦不至于沦落今日这般……”梦贵妃有些费力的伸出手抱住了面前这个女子,眼泪婆娑。 女子紧紧的揽住她,声音同样哽咽起来:“对,都是然儿不对……然儿太傻太笨太胆小,都是然儿的错,没有早些告知梦儿我的心意,如今在这深宫之中却以那一人的妃嫔之身相见。”她勉强的勾起微笑,继续缓缓说道:“不过好在……现在梦儿与我在一起了……我们在一起了啊。” 她微微垂下头,对着梦贵妃的耳朵轻声呢喃道:“现在说亦不迟啊……梦儿,然儿喜欢你,犹如男女之情的喜欢,想要天长地久的喜欢……” 梦贵妃大声的哭了出来,全浸在女子的衣服上,她无力去做任何动作,只是用力的抱紧了那个深爱的女子:“笨蛋……梦儿亦喜欢你,犹如男女之情的喜欢,想要天长地久的喜欢。” 看着她们相拥哭泣的动作自己莫名的想起了长乐,又觉得自己有些悲戚之感,那么相像的话语,却得了完全相反的回答…… 眼前渐渐昏暗起来,最终连两人模糊的身影都再不得见,伴随着心中深深压抑的遗憾,直至再无了一点意识。 在自己醒来之后便只见锦黄色的床幔,柔软的感觉告诉自己身处在床榻之上而非那冰冷的地面,有些恍惚的睁开眼,清香的气息仿佛昨日做了一场梦,而那场梦却无比真实,真实到令人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赖到了现在,我巴巴抓狂了…… 各位小年快乐,晚安。 求花花~ 第38章 时光荏苒 略侧了身子便见长乐趴在床边,却是睡熟了,眼眶下面泛着淡淡的青黑之色,显然是数日未休息好了。 后来听琉璃所道,长乐以命相胁帝夜华才得以独身入得那处死地,将已然烧的昏了过去的自己带了出来,不顾御医的劝阻,不理会自己是否已然染了瘟疫,不顾她自己的身体安危身亲力行的照顾了自己整整三日三夜。 若是自己高烧未退再不醒来,怕是长乐连自身的安危亦保不得了。 “唔……轻……轻纱,你醒了!”她那惊喜万分的模样丝毫做不得假,平日明媚的眼眸亦渐渐盈起了雾气,想要伸出手抱住自己的动作又顿了下来,一瞬间黯然下去的神色令自己莫名的疼了心。 伸出手去轻笑一声:“你抱是不抱。” 那个温暖如一的怀抱,今生便再也逃不离了…… 那人傻气的疑问还未忘记,那人欣喜若狂的蹦跳亦未忘怀。只有她,才会始终保有这一份温暖炙热的怀抱从未改变吧。 现在又莫名的想起那一对因为太过小心翼翼而错失彼此,至最后一刻才相拥言爱的妃嫔,若是今生有缘再次得见,为其开解一番亦非不可。 “恭送吾皇万岁。”宫人们齐齐的声音唤回了赫连轻纱飘远的思绪,侧目看去原来是帝天已然准备回宫了,赫连轻纱缓缓立起身子,就在原地盈盈一拜,跟着说着。 帝天伸手揉了揉长乐的头发,听不清说了些什么,见长乐很是兴奋的对着帝天笑着挥手,帝天转过身步伐庄郑,目光不明的扫了自己一眼:“长乐如此喜爱你,朕便允了她的要求,自此便住在这长乐宫的偏殿中罢。” 赫连轻纱微皱了眉头,虽说住在长乐宫中乃是一件只有利而无弊端的事,在平日生活以及行事上颇有便利之处,可是…… 她顿了顿便回道:“谢皇上公主厚爱,晋节于那月寒宫中已然住了月余,亦算得熟悉,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帝天冷了眸色,旁侧的宫人心道一声“好个不知好歹的晋节公主”,如此之好的调差她居然拒绝的无一丝回旋余地,天宠公主是何人,若是搭上这条枝,何愁在这宫中不过的锦衣玉食。长乐见她父皇隐隐有动怒的模样,便蹦跳着跑到帝天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袂:“父皇,明日长乐出宫玩耍,要早些休息,父皇也累了好久呢,快回宫休息吧~~” 帝天缓了缓神色也不再多言,淡淡的扫了一眼立在原地低着头的赫连轻纱,便折过身出了长乐宫。 帝素宁面有忧色的走了过来:“晋节你……” 赫连轻纱莞尔一笑轻轻摆首:“无碍,公主明日可有闲时?” 帝素宁怔了怔继而点头道:“自是有的。” “屈尊来吾舍手谈一局如何?”赫连轻纱笑容浅淡,轻轻瞟了一眼在一旁不知要说什么的长乐,长乐嘟着嘴噤了声。 帝素宁自然地微微颔首:“甚好,明日本宫恰欲于此处寻长乐。” 长乐忙在一边搭腔:“轻纱姐姐,明日长乐带皇姐去寻你可好,改日再一道出宫去玩耍。” 赫连轻纱瞧她那有些担心自己不应允而抿起的嘴唇,眸中泛了笑意:“好。” ———————————————————————————————————————— ———————————————————————————————————————— 如丝绸细腻的微风轻扬飘拂,吹拂起那目之可及之处翩飞的花海,如逗乐的彩蝶飞舞,心中更添数分怡然惬意,牵着牛羊漫步于花间的少年朗声哼唱着山歌,清脆干净亦为田家独有的轻松与乐趣。清新的自然之馨缕缕钻入鼻中,令人不禁想要永世沉沦于此,悠扬美好而宁静远离了这世间所有的喧嚣。 季岚坐于院中,手中尚还执有一味药草,她的面上带着轻松迷醉的神情,而眉梢却已染上了白霜,乌紫的唇色显然是冻的,在这一片雪白的天地之中,她竹青色的长袍亦被掩盖仅露出几许翠芒。 轻快愉悦的曲调仍在继续,不远处的竹屋之中盈盈盘坐着一个唇色微白,面上带着大病初愈的病态,显得脆弱又静雅,她的手指不断拨动着指尖的琴弦,双目带着得逞的狡黠,又添了一缕灵动。 “绿意,且放过她吧。”有些飘扬的声音带着笑意不知从何处传来,绿意撇了撇嘴再一瞧季岚那般模样,才算是轻哼了一声有些不乐意的渐停下弹奏的速度:“晏旒,你怎的现在才归来?” 门口倏尔出现了一个身着薄纱的青葱少年,眉梢凝成英气的剑型,如墨的眸中容纳着犹若寒星细碎的光芒,又暗含着似通非通,似彻非彻的明悟之感,深邃浩瀚,教人看上一眼便会为其迷醉,少年唇角轻扬,疏离而又恰到好处的轻笑,精致的眉眼已然渐渐张开,农家布衣着于身上反倒平添了数分贵气,于这苍茫雪地泛着轻巧淡紫的灼光,面上的从容儒雅让人心称一句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若非刚显然十岁儿郎的身高以及面上仍未褪尽的稚气定教人以为“他”乃已然处世的青年才俊。 虽已看过无数道,绿意仍不由得心叹一声帝晏旒随着成长而愈发摄人心魂的神姿,真不知来日会迷了多少情窦初开的少女啊。 帝晏旒见着绿意面上的笑意才真切了起来,伸手掸去了以上的积雪,显出几分洒脱随性来,她迈出步子坐在桌边,面露一丝怅然:“今日才上得四分便已气力不继了,我休憩了片刻方才归来。”这祁山之高之险甚是出了她的意料,每日的下山转为三更时分登山而行,此次一叶方丈倒也不强制自己非得上至山顶方可归来了,只道:“心觉不继之时便可归矣。” 这五年来每日三更时分起身,归时不定,但亦于午时之前,,归来之后便与一叶方丈手谈讲禅至每日晚膳之时,于夜间在入那寒潭之中练功。五年前那一次激进若非得天幸断然是不可强撑过来的,归时一叶方丈已然觉出自己功法大进,只不明意味的轻叹了一声,却叫自己更加羞愧。与此后每日不断的稳扎稳行,倒也突破了那九阳功的第三重,内力较之武林之中所谓的一流之境一不遑多让。 倒是轻功此点日进千里,虽比不得一叶方丈,她亦可言难有敌手,每日的手谈与听禅倒也令她的心性平和稳定了不少,只是心中所想所念随着这千多日夜的累积只增不减,愈发深厚起来。 今日突破自己的极限登至到祁山四分之处,淡淡的喜悦又被一叶方丈五年前极为轻松的提着自己扶摇直登山顶而冲散了,自己须得猴年马月才可得如此功力啊……她全然忘却了自己不过修炼五年而已,已是当世不让的练功奇才了! 屋外忽然爆发出一声咆哮,震得帝晏旒伸出手捂住心脏处一副受了惊的模样,绿意不禁笑了笑,在这祁山之中的五年,晏旒的心性比之宫中不止开朗了多少,若是可以,她倒是想在这山中过完一生。 只是……晏旒她志于那处吧,那里始终是她的执念啊。 “绿疙瘩!!!你这是作死啊!!!”季岚很快的冲到屋中,哆嗦着身体挤到了帝晏旒的身边取暖。 帝晏旒也未避开,心叹一声认命了便任由季岚靠在自己旁边。说来也是奇怪,自从修炼了九阳功法之后,这严寒冬日在自己看来一如暖春,一袭薄衣亦不觉寒冷,自己摸来这体表乃是冰凉,却被季岚与绿意说是极为暖和。夏日亦是如此,自己摸来为暖意,她们则觉清凉舒适。为此还被季岚笑称那所谓“冬暖夏凉,居家必备之物”…… “你前些日子投毒与我,害的我现在这般模样,昨日才能自行下床,你说是谁在作死?”绿意毫不理会季岚的怒极咆哮,神色淡然的再次将手搁置在了琴弦上,冷冷的扫了一眼正在龇牙咧嘴哆嗦着的季岚。 季岚再次打了一个抖,嘴硬着继续说道:“那还不是你前些日子用我来练习你曲子的效果如何,险些害得我从那崖上跳下去!若非晏旒把我给拉了回来,现在你看到的就是鬼了!” 绿意撇了撇嘴不屑道:“若不是给我的饭里放了七日断肠散,令我痛彻肺腑,我也不必如此!” “我那是有解药的!只是试试效果而已!你这不是还活着吗?”季岚有些心虚的强撑着头皮说道,显然忘了方才是何人令她忘却身边环境而被冻的浑身战栗了。 绿意轻哼一声:“你这不也活着么?” 季岚:“……” 帝晏旒笑出了声:“你二人整日如此,也难怪长进如此之快了。”这句话倒也没有说错,绿意现在虽不能仅凭己力做到令对方死在自己的臆想中,亦可令其忘记自己所处之地从而借由外物所杀,季岚便是极好的练习对象。 季岚亦不必多说了,她习得了那医术之后对救死扶伤倒是没有丝毫兴趣,对那毒术反而情有独钟,整日下毒于绿意饭中抑或是那无形之毒,防不胜防。 只可言此二人活至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章全部在为后面写基础,不然后期过渡会非常生硬,不过这蹦到五年后了… 抱歉今天只有一更,时间我也不定了,总之这七天里会有三天是三更的。江畔今天实在没心情更文。 问我妈曰:“如果邻居是个同性恋她怎么办?”我妈曰:“绝不和她打交道!”然后继续说:“如果你是我就把你打死。” 哎…… 第39章 时光荏苒(二) “这是因为小爷我命大,嘶……你说吧!第一次在我和野山猪英勇搏斗的时候让我突然悲从心起,嘶……若非我有先见之明,早就布好了陷阱,你还能吃到这野味儿么?!你就只能看到死翘翘的我了!” 季岚被绿意的话噎了一瞬便怒气冲冲的继续说道,却因不间断的冷嘶声减弱了几分声讨,倒有了些许诉苦的意味。 “那可是一年之前的事了,未曾想您季岚季小爷也有如此斤斤计较的一面。哎……真是令人遗憾。”绿意叹息垂首,惹来季岚的几许好奇,她继而不无惋惜的深叹一声:“若是当日我可将《哀序》再练得纯熟些,亦不至现在还能看到你。” “我也不至于在那鬼门关之前苦苦徘徊数次,惹得我现在这般模样。”绿意不待季岚说话,又愤又恼的继续说道,一连七日躺在床在分毫不得动身,至今日方可坐于此处,虚弱的手上弹琴的力道都有些减弱。 五年之久自己方才练习了这与人之七情喜怒哀乐爱恶欲相应的七曲,只可单单将其带入听者的情感之中,却无多少太大的作用,花费整整一年之久在多次与季岚的交锋之下,一筹莫展之时却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甚好的融合了人之见欲与七情之中。 果不其然可将那原本完全无法弹奏的曲子完美地融入了七情之曲,现刻已可完全封闭听者的视觉,不见其所见之物,令其忘却所处之地而麻痹其感官从而造成危险。只是那听欲尚在尝试之中,若是有人于自己弹琴之时大喊一声,必然会惊扰所听之人致使前功尽弃。 本来自己尚还对用季岚作为练习对象而有些愧疚之情,那日分明已见那野猪即将掉入陷阱之中,自己方才趁机弹起了那一曲《爱殇》,本是心想这季岚不过与自己一般年纪,又同在这山中,之前亦是于宫中当差之人,想必是无心爱之人的。 此曲对她的影响定然是最为弱小的,却未想她竟有如此之大的反应,可这仅有的一点歉疚之情,也被二日其趁自己不备将刚刚研出的名为“笑癫”的毒药置于自己茶杯之中,而使得自己狂笑了整整三日未停歇一刻,因为这个毒药而使自己面部瘫痪了整整一月工夫方才可以做出些许表情,继而消失殆尽。 此后她的下毒功夫愈发令人防不胜防,或许在一个照面之间自己便会全无意识的昏倒过去。而自己亦是收获不小的,虽不可言将那曲谱练习的出神入化,渐入佳境倒亦为事实。 季岚面上已然是惨败之色,显然是冻的够呛,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便被连绵不断的喷嚏声打断了。 帝晏旒无奈的看着这二人斗嘴,心道一声都已然及笄两年,年已十八之人怎的整日仍是如此爱闹,连出声制止道:“罢了,你二人均少说几句吧。”伸手搭上季岚的手臂注入内力帮助她驱了寒意,倒也不是怕她们二人争吵起来真的生了气,这五年来什么都见得少,唯独她二人每日的斗嘴是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的,若是二人不吵了,或许自己才会觉得别扭。 季岚顿觉身上舒服了不少,不似方才那搬冻得令人骨头都在发颤。只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帝晏旒见状又弯起嘴角笑了笑,这五年来的相处让她亦很是了解季岚的为人了,外表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虽始终遍查不得其入宫之前的消息,却亦是将季岚视做了好友的,她时不时冒出的点子已不知协助焰月帮了多少忙。 见两人都消停了下来,帝晏旒舒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凝重起来:“我准备回京了。” 房中一时沉默下来,绿意先微微颔首:“是应当归去了。”也罢…… 季岚先是愣神继而笑了起来:“终于要离开这个淡出鸟的地方了啊哈哈哈哈,我们是直接归京还是沿途玩回去?” 看着季岚那满是兴奋的神色,帝晏旒笑意吟吟的看着她:“你以为呢?”若是明日便出发,一路马不停蹄亦需得月把工夫,若是沿途玩乐,归京都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刺杀一事尚有半年时日方才会发生,此时归去仍有许多事情需得去做,繁琐至极,更不可能沿途休息了。只是不知一叶方丈那处是否应允…… “哎,我就是说说,你还把这当真了,自然是先回京,日后闲时再说……闲时再说。”季岚被帝晏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有些心虚,解释的话不禁便脱口而出,说完了又恨不得拍自己两巴掌,自打穿越到了这个架空的朝代上来,自己除了那农家便是待在皇宫里。 虽说是两个国家的皇宫,建筑格局甚于景色皆不相同,那也只算的是两处不同的华丽囚牢,一个在里面在宠物,一个在里面当太监。不过是待遇好坏的问题而已,季岚心中苦笑了一声,把脑海中的记忆再次掩了下来,哀叹一声,好不容易出了深宫,又入深山。 途中除了赶路,也没有四处看一看,现在好不容易要回京了,谁知又是直奔目的地而去!天要亡我啊!做人倒霉到了这般也是世间罕有了! 帝晏旒看季岚面上瞬息万变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的继续打量,并未错过那一瞬而逝的黯然心痛,没错!就是心痛,若是帝晏旒只是一个十岁孩童便罢了,她定然是不理解那一瞬眼神的含义的,可是算上前世,她已然年整三十岁了,该经历的亦是经历过了,那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不过了! 前世初次被轻纱不加辞色的拒绝之后自己亦是同般的黯然失落,只是那复杂的眼神之中,似是还有着一丝悔恨与不甘,虽无法完全判断出来,不过料来她定是为情所困。 只是……她乃女子,于宫中当差之时方才年十一,若是说这之前喜欢上了何人也不至于,那般小的孩子哪里知晓情爱一事?入宫之后就更加不可能了,皇宫之中除了太子与她年龄相仿以外皆小她几岁,也不可能会有那般复杂的神色。 除此之外便只有父皇了,她总不可能喜欢上父皇吧……被这样的想法激的打了一个哆嗦,自顾自的摇着头心说这不可能,那又有谁呢?太监?想起那些捏着兰花指在一起谈论着什么胭脂水粉对肌肤更加有效用的时刻尖细着声音的公公们,帝晏旒连连摇头将那些臆测抛诸脑后。 难不成是绿意?帝晏旒侧目向正在怒目而视的两人望去,再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先不说季岚是女子,即使她与自己一般喜欢女子,也决计不可能喜欢上绿意。倒也不是说绿意如何,她二人整日斗嘴抬杠,想必也只是朋友情谊。退万步来讲,即使是绿意亦不可能会令她露出那般复杂的神情。 莫不是那宫中的某个妃嫔?她痛恶却又碍于对方身份不得结果,故而露出这般眷恋,又夹有一丝恨意与迷茫的神色来。这样想着,帝晏旒愈发心觉此事有莫大的可能性,颇具调侃意味道:“季岚,你莫非是在相思哪家的公子?” 季岚闻言更加郁结,闷声闷气道:“公子你妹!小爷我喜欢女的!”话刚出口便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道一声呜呼哀哉,古人哪怕在开明再有着不同与旁人的思绪,骨子里也是极其封建的,他们管这叫有违人伦,背弃世理,是不是还会将人扔到树下烧死以儆效尤?那自己穿过来是为了什么啊!就学了一手医术,钱赚了一堆还是给别人赚的,还没见过太多的美女,还没谈一场旷古绝今的恋爱,这就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文比较瘦是有原因的…,我每天一共就三个小时可以上网,什么都不干用来码字,时速彪起来也就酱紫了…。 希望各位看官谅解咩…… 泪目求评论收藏地雷鼓励 ~~~ 第40章 时光荏苒(三) 帝晏旒看着季岚脸色数变之后又是一脸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季岚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这才正了正神色:“原来如此,那你喜欢哪家小姐?” 季岚愣神片刻后继而眨了眨眼,见帝晏旒并无丝毫厌弃之色,绿意亦不过是仅有着淡淡惊讶而已,这下倒是轮到她惊讶了,她很想咆哮一声你们确定听清楚我方才说的是什么了吗?!半晌之后才愣愣的说道:“啊?” 绿衣有些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啊什么啊。” 季岚又怔了怔喃声道:“你们不觉得……不觉得惊世骇俗吗?” 绿意毫不在意的轻轻摆首:“这又如何?”不就是女子之间的喜欢吗?在自己被罚到那浣衣局遇到晏旒之前,侍候的主子其中亦有与女子磨镜之好的,身边的宫女已有不少之数,所以知道季岚喜欢女子仅仅有些许惊讶罢了。 帝晏旒摇了摇头:“喜欢女子又有何碍,难道喜欢女子便不是喜欢了吗?” 季岚惊得又愣了神,她有些怔然的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心道原来古人竟是这般思想开放的吗?那为何她……想必仅是少数个别人不觉有什么吧。又扬起了一贯的笑容:“多谢。”她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被人理解和接受的感觉,真的不必再赘述了。 “不谢,你还未说你喜欢哪家的小姐呢?”帝晏旒笑意盎然,看的季岚无语十分,怎么之前未发现帝晏旒这厮竟是一个八卦闷骚女! 绿意面似无意的端起面前的茶杯轻饮,那端坐着巍然不动的身体,已然显示出了她对这个话头极其感兴趣的模样,若是就此事来日好生调笑一番季岚定是极有趣的。 季岚看了一眼眸中闪着光亮的帝晏旒与状似无意实则好奇的毒舌女绿意,轻轻扬了扬眉头:“这个……其实吧……” 她稍稍垂了头,在两人看来便是一副羞涩不好意思说的模样。 帝晏旒轻咳一声:“到底是何人?你莫要如此吞吞吐吐。” “我……我喜欢季家姑娘。”季岚见帝晏旒与绿意目露疑惑之色,又双手上扬满是自得道:“季家姑娘季岚是也!” “你……”绿意气结,还未说什么便被帝晏旒的笑声给打断了,帝晏旒停下笑声心中竟有几分怅然:“罢了,本念着若是你实言相告,我们回京途中便挑几处游玩一番,现在……”帝晏旒语毕便站起了身步入那白雪茫茫之地中,不过瞬时便已去了甚远,声音有些飘渺之意道:“我去寻一叶方丈,你二人收拾收拾行囊吧,绿意身子尚还虚弱,季岚你便替她去吧。” 季岚面上笑容不再,与同样面露复杂神情的绿意对视一眼,俱是叹息一声。 “你有何物需得拾掇?” 季岚倒也没有推辞之意,得了绿意的回答后便归房去收拾行李了,片刻后将绿意的行李放在了屋子中的桌上,虽道是行李,除了几件换洗衣服之外也没有什么东西,绿意仅需带上那浮世琴,而季岚则入那炼药房中大肆搜刮珍稀的药材了,这些药材在平日里都称得上是千金难求之物,在这深山之中却不知有多少,俱是那一叶方丈所寻得,此刻不拿更待何时。 “阎王殿,此生断,黄泉烟,倒浮屠,往生丸,孟婆汤,判官笑,七日断肠……”季岚翻了又翻,口上一一细数着已然制成的毒药,将其已有的相应的解药亦装入了包裹之中,想了一想又将那曾用以整蛊过绿意的“笑癫”也装入了包裹中,心道遇上那不识相的人时整蛊一番也是不错的,却未想到此举为她后日带来了多少的麻烦。 绿意在一旁听着季岚不断细数出的名字,甚是无语的道了一声:“这些毒药都是何意?”除却那个七日断肠她曾被尝试过,其余俱未听闻过名字,想必又是她制出的仍无解药之毒。 “这些啊,嘿嘿。”季岚得意一笑,又从包裹中拿出一个瓷瓶,拿开塞着瓶口的红绸倒出一颗米粒一般大小的黑色毒丸继续道:“这个叫做往生丸,往生所谓,乃是令其食用此丸之后一刻时间于极乐的状态之中死去,当他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去逝的时候,阿弥陀佛会亲自手中拿着莲花,来接他过去。不过若是食了解药便会无碍了。” 绿意不自觉顿了顿,心叹一声真是有够毒辣继而道:“你可制出解药了?” “自然没有。”季岚撇了撇嘴,又将那往生丸装入小瓷瓶中,拿出另一个纹着红色纹络的瓷瓶,更是自得道:“此乃黄泉水,黄泉即为九泉,天有九重天,地亦有九重地,即是那地下极深处即谓黄泉。黄泉路想必你也知晓,就是说人死后到阴曹地府报到时走的路。所谓黄泉水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药理颇为繁杂,与你讲起来你也不懂,你只需知晓字面意思便罢了。若是食了我这黄泉水,不消一吸便可以荣登极乐了。” “咳……可又解药?”绿意清咳一声问道与方才相同的问题。 “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有无解药?”季岚坏笑着看着绿意,又摊了摊手叹息一声道:“可惜这里除却用在你身上的七日断肠有解药,其余俱在探究之中。你且放心吧,我不会将这些尚未制出解药的极毒之物用在你身上的。” 不待绿意辩解,又在包裹中翻找一番,拿出一个厚厚布纸包着的拳头大小之物,喜意吟吟道:“此乃我花费两年时日研究,用整整九九八十一天方才制成的毒药,名曰倒浮屠,你可听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说?” “嗯?那这倒浮屠又是何解?”绿意对季岚这些颇有含义的毒药倒是生出了不少兴趣,季岚在药物上的天分令一叶方丈也刮目相视,她研制了整整两年工夫昨日方才制出的毒药,真是令她不禁侧目了。 “我便给你解释的详细一些吧,佛塔的层次一般为单数,比如五、七、九、十三级等,而以七级为最多,故有‘七级浮屠’之称,‘浮屠’的意思即是佛陀,指释迦牟尼,你可听那黑驴整日道‘我佛慈悲’,那佛指的亦是释迦牟尼。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如果你救了一个人的性命那么你所获得的功德是比建宝塔礼佛还要伟大的,这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浮屠。‘倒’字一译我便不多作解释了,想来你也懂了吧。” 绿意被这倒浮屠含义之中渗出的寒意浸的不禁向手上哈出了一口热气:“效用如何?” “这个我仍未试验过,就理论上来讲……”季岚指了一指手上拳头大小的布包,伸出小拇指比了不足米粒大小的体积道:“就这么多,便可毒死百人不止,时间……总之是绝杀之毒,眨眼一瞬罢了。” 绿意打了一个哆嗦,她不禁感叹道若是季岚将此毒用于自己身上不消自己报复便再也没了机会。 “不过仍是有些许小问题的……”季岚又显得有些郁结。 “嗯?”绿意好奇道。 “现在仍寻不到何物来使用它,现在只需我打开这布包,我二人活不过一瞬便会去见阎王了。”季岚面色凝重,顿了一瞬又道:“刚制成之时我亦是用那黑驴交予我的奇布捂住口鼻取出它的,那号称千年奇宝的物什仅仅那一次之后便再也不可使用了。” “那你要它何用?若是那一日不小心将此物打开了来需得死多少人!”一米粒大小便可毒死百人,拳头大的毒药……绿意不敢再想下去,这个毒药太过凶烈,根本不可制来冒险,若是有甚错失,便是生灵涂炭!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该肿么办!我尽力而为吧…这个速度江畔已经佩服自己了,咳。 求撒花收藏包养~~~评啊评~~~ 求长评~~~ 第41章 手谈 季岚沉默半晌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手上的倒浮屠装回了包裹之中,牢牢的将包裹绑紧放在了桌上道:“在没有找到方法使用之前,我会将它收拾好不会外泄的。” 绿意不知作何回应,幽幽的望了季岚一眼便折身回房去等待帝晏旒的消息了。 雪白的天地中,树上的枝桠被厚重的雪压得垂下,琼枝在午时淡淡氤氲的阳光下反射着华丽夺目的光彩,整个祁山在大雪中陷入了一片寂静,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与翠色枝蔓想交替映衬的雪白之色。 这静寂让帝晏旒的心渐渐宁静下来,若有所悟却又不得其法。亭边一石桌上摆着黑白棋子对弈的残局,一叶方丈远站于竹亭的一棵耸高挺拔的树那树枝尖端,雪花漫天毫无规则的飘扬,饶是帝晏旒速度极快,不多时肩上也落下了一层薄薄的雪籽。 遥遥望去一叶方丈依旧一袭黄色僧袍,却无任何雪白色的染迹,那雪花飘至他的身前便自行打着旋落了别处,自给人以闲适沧远之感。 帝晏旒不禁心叹一声绝世高人,恭敬了神色微弯腰行礼道:“一叶大师,晏旒有事相求。”虽说一叶方丈道不必言说师徒,仅仅教授些许薄弱之物,在帝晏旒看来一叶方丈所传授的东西完称作薄弱简直就是谦虚到了极点,虽不许自己,绿意以及季岚唤他作师傅,在心中亦是视其为师极其尊重于他的。 “你可是想要归京?”一叶方丈的声音如同出现在耳边,帝晏旒站直身子便见一叶方丈已然坐在了石桌之旁,便迈开步子走到石桌边坐下:“是。” 一叶方丈面色无漾的看着帝晏旒,眼中的通透浩瀚令帝晏旒生出了自然而然的敬畏之感,又道一声:“不知可否?”她知道自己所言过于荒谬,代帝出家此事的含义乃包含着皇家之尊,未得帝意便归京亦是抗旨不遵,两罪相加,即使是生为皇家,亦会惹得龙颜大怒,命是否可包得亦是一件玄而又玄之事。 “施主可是妄图逆这天命?”一叶方丈半晌后出声说道,不似往日内有乾坤,倒是他与帝晏旒相谈五年以来首次言语直接道彻帝晏旒心中所想。 帝晏旒挥了挥衣袖,将已然掩埋住棋盘的雪花尽数挥去,面色凝然:“自我回于此世,便已然是逆天而行了。又有何谈言之妄图?” 一叶方丈深深看了帝晏旒一眼,叹息道:“你可知这世上,反事焉有得必失。” “晏旒自是晓得的,还望一叶方丈应下晏旒。”帝晏旒轻轻颔首,有得必失罢了,自重生以来的一开始选择了夺这皇位,夺这至高无上的权利用以保护自己所在乎之人时,便已然放弃了许多,除却赫连轻纱,任何事物她都可以不在乎,哪怕是踏着千万之人的尸骨登上那高位,她亦可狠下这心肠! “罢了……多言无善,稍待贫僧片刻。” 一叶方丈的声音中难得有了沧桑疲惫之感,他伸出手成掌状置于桌面上方寸许看似轻抚而过,桌上早已刻过的棋盘尽数消去,只余地上薄薄一层石屑,再次化掌为双指向前,无形的内力在石桌上刻出了一个纵横十九道的棋盘,并在棋盘上点出了星位,而黑白棋子却安稳在于其上没有丝毫影响,一叶方丈轻声说道:“执黑抑或执白?” “执黑吧。”帝晏旒虽不明一叶方丈为何将原有的棋盘和残局毁去,重新制了一个,选择了从善如流的端正坐于石桌边准备伸手收拾黑白棋子。 一叶方丈亦缓缓坐下,伸出右手去中指微曲在棋桌上轻轻一叩,却见石桌上的所有棋子立刻跳跃进而起,白子尽入一叶方丈面前的棋钵,而黑子尽入帝晏旒面前的棋钵,虽然黑白子相互之间杂陈,入钵前却绝无碰撞煞是好看。而石桌上刚刚落下一层的雪花却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帝晏旒见这一手不禁心中惊诧,这棋盘上总共有两百多枚棋子,一叶方丈这样随手一叩,便将桌面上所有的棋子送入了棋钵之中,是以所发之力自然地分出近两百道去。而且各枚棋子距棋钵的位置也是各不相同,想要将这些棋子送入各自的钵中,自然得细分每一道劲力的轻重,还要让它们在半空中不互相撞击,却亦非人力所能为。 若非顾于礼节,帝晏旒真想为这一手喝彩一声了。 一叶方丈手中执起一枚白子,却未着急下子,只道:“可知为何命其为手谈。” “棋手交锋时缄口不语,手起棋落,意蕴其中。乃曰‘共藏多少意,不语两相和’,于是言此为‘手谈’。”帝晏旒略略沉思便道。 一叶方丈肯定的点了点头,目露一丝赞许继续说道:“ 弈者对垒,‘三尺之局兮作战场’,投子于枰,布阵列势,即宛若将帅在调动兵马,布置攻防。然棋子毕竟乃是无生命力的静物,所以亦有称棋为‘鬼阵’者。你先行吧。” 帝晏旒细细揣摩这一句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将这句话铭记于心中待后日好生理解。继而手入棋钵之中,取出一颗黑子,也不多想,便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 一叶方丈行棋速度与帝晏旒同样快捷,应以一枚白子。开始时,二人落子如飞,似乎都是胸有成竹。而一叶方丈行棋风格与往日大相径庭,所行之棋皆为俗手恶手,也不怕愚形,既不成片,也不成形。 帝晏旒心觉奇怪,将棋子所落看了又看,却未发现有丝毫威胁自己之处,这般棋形应该是一攻即溃的,却也不敢大意。如此,行棋速度便慢了下来,却亦未明其道。 几手之后方才心中一凛,一叶方丈的棋局中暗藏机锋,看似散乱却是伏兵四起。便更加仔细的算计棋盘上的局势来,而这一算计,无疑使行棋的速度更加慢了起来。这仔细一看才发现一叶方丈那些散落的棋子并非如自己想象一般可一触即溃,里面果然是暗藏杀机,自己如果去攻击那些棋子,势必会遭到致命的反击。 帝晏旒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再仔细一看,却发现一叶方丈在左上方的两个孤零零的白子正威胁着自己的边角,若是自己不去处理这两枚白子,末时待其翻起大浪来,自己可就得吃大亏了。可一旦自己费上两手去处理这两枚白子,一叶方丈便可脱先去经营其他地盘,无疑也会使得自己整个局面落后。 帝晏旒有些举棋不定的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先攻击一叶方丈右下角的地盘,那里是一叶方丈的根本之地,一叶方丈必定会有应手,而左上方的两枚白子待到后来再解决,却未料一叶方丈将帝晏旒这一轮攻势视若无睹,弃其本地于不顾,四处散落的棋子遥相呼应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展到了中腹地带。 帝晏旒心叹一声,依此局而下去,不消十手,自己便只有棋形崩溃,以至于不得不投子认输,索性收回了手:“晏旒输了。” 一叶方丈勾起唇角笑了笑:“这便是贫僧要教你的最后一事。” “晏旒愚钝,还望大师言明。”帝晏旒寻思半晌而不得解,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施主棋风锐不可当,自有一股帝家之气,而终败于这绵里藏针,轻盈灵动之行。罢,罢,施主今日便离去吧。还望施主……好自为之。”话音刚落,一叶方丈便已疾行而去,留下帝晏旒坐于原地疑虑千行。 她缓缓站起身来,侧过身轻盈而动,行至较高的峰处直直望向远处:“轻纱……”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已经0.44了…江畔还是把这章第三更送上来,这么慢是因为江畔完全不晓得围棋是个什么东西,各种查资料都花了半天时间,如果有硬伤请亲们无视掉= = 求不要霸王~~三更的评永远少的吓人… 第42章 新年(一) “还有什么需得收拾吗?没有我们便即刻出发了,在今日天黑之前尚能寻到一家客栈休憩。”帝晏旒回房时季岚正神情恍惚的想着什么,绿意在一旁时有时无的拨弄着琴弦,两人的表情都不是那么轻松。 帝晏旒挑了挑眉道:“你二人又怎的了?” 季岚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无什,你且将我带到山下去吧,我去寻车夫与马车,这日子尚差半月就要过年了,能否找到人愿意接这差使还是个问题呢。”既然尚未寻到方法,还是先不必告知与她了吧。 帝晏旒微眯了双目,只笑了笑不置可:“也是,就快过年了啊……”必定是赶不回去了吧。 —————————————————————————————————————— —————————————————————————————————————— “向上点……向下点……哎呦向上!怎么又歪了,我来吧!” “你自己道不清说不明的还赖我!” “迎客迎友迎新年,送喜送福送春联。新年来好事到,家家户户真热闹。穿新衣放鞭炮,不贴春联福不到。j□j联贴门前,欢欢喜喜过大年咯!j□j联哟呵……” “卖包子咯,刚出笼的又大又香的热包子哟!”街边卖包子的小贩边吆喝着边忙碌将笼笼热气腾腾的热包子抱放案前。 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层出不穷,帝晏旒坐在马车上忍不住透过马车旁的小窗打量了一眼,繁闹的市集上四处一片人声鼎沸,沿街的家家户户已然开始在门框两边刷起了浆糊,以待其半干之时将春联张贴上去。 热气升腾的蒸笼中是洁白诱人的包子,来往行人挤挤挨挨,也难怪马车行得这般缓慢了。花费了自京城来此处十倍余的银两方才在那小镇上找到一个车夫愿意将自己三人送回京城之中去,想必若非是家中须得用钱,任谁也不愿在大过年出远门吧。 自己三人已然在这马车上行了二十多日 四处红艳艳一片,人人面上洋溢着节日的喜庆,似乎扑面而来的便是春节的气息,帝晏旒又定神去瞧,那被人围满了的商贩摊子,讨价还价声中夹杂着地道的地方方言,帝晏旒细细听来却又发现自己听得不真切,亦或是说听不懂那腔调所言之语为何,便不禁笑了起来。 绿意正闭目不知想着什么,听到这笑声微微张开了眼睛,见帝晏旒正瞧着车窗外,想来是见到了什么好玩有趣的物什了,亦不禁弯唇轻笑,随即心情却又黯淡下来,也不知回到那京城的是非之地,晏旒是否仍能这般微笑,微眯着眼再次侧目,又见一脸哀愁的季岚。心道这厮近日来愈发沉默了,也不知是为何,想了半晌也提不出丝毫头绪,索性再次合了眼开始揣摩临行前一叶方丈告知与自己的一番话: “人者,皆有七情六欲,尘心尽断之人非无,掩的深了,便成了无。世间无物皆为空。此二者虽相悖却又有着千丝万缕之联系,贫僧言尽于此,望施主珍重。” 挤搡的人群之中又一个看起来面上便带着阴邪之气的中年男子,他双眉垂下露出无神之状,一双鼠目四处转动着,闪烁着奸诈的光亮,不知在打量着什么。 帝晏旒这下倒是有了些许凝神,恰巧马车在这人山人海至中行的极其缓慢,她伸手拨起马车窗帘的一角,以便自己打量起来更加方便,也省去了不时被遮挡住视线的可能。 那人着一袭布衣,上面落着几个补丁,倒还算得上是洁整,只是那略微松垮的腰带以及前襟却总给人一种莫名之感,那人的手正常的前后摆动着,眼睛仍未间歇的左右乱瞄着斜向下的地方。 帝晏旒挑了挑眉,虽不知这人意欲何为,但是第一眼望去便晓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不其然在片刻之后,那男人停止了四处打量,开始若有似无的盯着前方某一处并向那处缓慢的前进着。 帝晏旒顺着他的目光,只见一衣着锦袍梳着男子发髻的公子正眼神新奇的四处打量着,不时挤进去旁边的小商贩摊子上这瞧瞧那玩玩的不亦乐乎。微微勾了勾唇角,清雅如玉的面上尽是似笑非笑的神色,心道一声莫非这人是一个小偷?他定然是看准了这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那副新奇的模样而心生歹意。 自己前世于前几次出宫玩耍之时亦是如此,被盯上了还浑然不觉,若非那时身边跟着大内侍卫,想必自己这紫璃血玉早就被那小偷盗取了,她平生最为鄙夷的一类人便是那有手有脚却不务正业去偷去抢之人。 若单是如此便罢了,她也不会出手管这闲事,可恨的便是那时轻纱二十岁生辰之前,自己好不易寻得机会得以出宫,在那京城中最大的玉器店中定制了一支玉簪,待她生辰当日去取回玉簪回到宫中之时准备将玉簪赠予轻纱之时却不知那簪子何时 无了踪迹,细细回想一番才想起是在路上自己被人撞了一下,定然是那小偷所为!再一检查,悬于腰间装着银两的荷包亦失了影子。 那时已然是傍晚,再无甚时间去重新备一份礼物,因那日出宫亦是自己偷偷溜出去的而大内侍卫也俱不在身边,遭了小偷也怨不得旁人,只是郁结懊恼了好一阵子方才慢慢缓过来那阴郁的心情。 今日再见小偷,她愤愤不已的同时亦生出了好生收拾与他一番的想法。见那男人愈发贴近那个不知玩什么玩得热火朝天的少年时,帝晏旒正欲出手又见那少年忽然折了身子到了那卖包子的小摊子面前,面上飘起了不易发现的红晕,不知是因为看到这包子而略有些欣喜亦或是在这冬日的早晨中冻到了,让一直看着那边的帝晏旒不禁愕然。 这哪里是什么少年,分明是一尚未及笄的女子!或许常人不会发现,但帝晏旒现在的目力即使在黑夜之中仍可看清楚十张以内的细微生物,更莫论现在青天白日之下距其不过一丈不到的地方了,那耳朵上的耳洞她看的真切。再加上那个富家千金微红的面庞,小女子的娇态显露毕尽,帝晏旒若是再认不出那才算是奇了怪了。 李嫣然听到那卖包子的吆喝声,放下手中的有趣物什朝后转头,望向案前那高高一笼香气喷喷包子,这方觉得腹中早已饿的快要咕咕叫了。 “公子,来几个包子吧,刚出笼的……又香又大!”那小贩待发现面前一位面容秀气娇态的“公子”正转将一双俏目朝桌前顾盼,忙笑脸招呼道。 “来几个……好啊。”李嫣然一听那小贩竟主动招呼要她“来几个包子”,不禁欣然点头,语声娇嫩,蔽膝缓动间已似一缕烟儿般站在了桌案前,又有些矜持的站正了身姿。 “要几个?”那小贩见只一眨眼间那公子就已来到,忙揭开了蒸笼问道,心里却直犯嘀咕,怎么这生得面团儿白嫩的公子竟还是个娘娘腔?再打量两眼这才发现这“公子”耳边的耳洞,心道这定是哪家的小姐女扮男装来游耍了。 “我要两个就行……”李嫣然高兴应声,心道一声原来这小贩都是这般和颜悦色的,却不似方才那商贩一般冷着面仿佛谁人欠了他好多银钱似的。全然忽略了自己在那摊子上玩来玩去没有一丁点要买的意思。 “好嘞!”那小贩连用牛皮纸包了四个包子出来,递送到李嫣然面前笑道:“公子请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手稿写到了凌晨五点半睡觉…,咳。今天是最后一个三更了。 江畔扬着黑眼圈:“各种撒娇打滚求花花求收藏求包养~~” 第43章 新年(二) “好的。”李嫣然欢喜将两个包子接入怀里,盈盈转身便欲要走。 “您慢走……”那小贩瞧着李嫣然面上笑颜如花更是乐的点头哈腰,直待看到李嫣然手捧着包子背过身去,这方记起了什么,慌乱舞着双手直上前拉扯住李嫣然急道:“喂喂公子,您还没付钱呢!” “付钱?”李嫣然好奇回转过身子,侧了侧身闪避掉小贩抓住自己的手,愕然打量着那小贩伸到她面前的那一双粗手:“付什么钱?” “公子拿了我的包子忘了付钱了……”那小贩赔着笑脸儿说得很是委婉。 “忘了付钱?没有啊!”李嫣然摇了摇头道,她脑袋里压根就没想过还要付钱。 那小贩一听急了,不由便握紧了双拳道:“公子您真的没有付钱呐!小的这都是小本生意。” 李嫣然略思了下,蹙眉问:“为什么要付钱?” “公子真会说笑,你吃了我的东西,自然是要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那小贩冷笑了声,却犹自客气道:“公子,小的做的是小本生意,本就挣不得几个钱。我看公子衣着讲究,应是出身大户人家,当不屑亏欠小的那几文钱……” 李嫣然听罢亦说得极是理直气壮道:“可我吃东西从来都不用付钱的…” “什么?” 那小贩提高了嗓门儿,复上下打量着李嫣然不可思议道:“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个生白白嫩嫩,穿得干干净净的公子原是个骗吃骗喝的无赖呢?” 那小贩突然伸手朝李嫣然断声喝道:“吃东西不给钱还说的理直气壮,这年间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人?把包子还我!” 李嫣然听着那小贩怒脸厉喝一颗心“咯噔”跳了下,不由后退了步,通红着脸蛋蹙眉斥声道:“大胆你敢喝骂我!” “我呸!空有一副臭皮囊你装什么公子哥儿,把包子还我,不然老子不客气了!老子在京城卖了十几年包子还头一回遇到你这么个主,大清早的真他娘的触霉头!”小贩怒气冲冲的叱道,也不顾周围人投来的打量眼神。 “你……”李嫣然气得颤抖着身子,她从小到大都被人追星捧月般待着,何时受过这等唾弃谩骂?眼见着街上往来的行人越多,围上前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人也越多,墨柔然又恼又羞,却又碍于礼教未太过分,毕竟此事或许确是自己之错,正欲还回包子打道回府之时却又听那小贩高声怒骂道: “你什么?还不把包子还我赶快给老子滚蛋!” 李嫣然这下当真是怒极乐,将包子捧出往那小贩脚下一掷,喝了声:“还你!”转身挤出人群便走。 那小贩低头看了眼脚下滚脏了的包子,登时火冒三丈,喝了声:“站住你这女扮男装的臭丫头!”回身握起地上一根扁担便直朝李嫣然追了过去。 这边那男人四处打量一番凑到这个自方才便一直只顾着玩乐的富家子弟身后,斜过眼侧瞄到悬于“他”腰间的玉佩,那成色打眼便可知是个稀罕物什,心叹一声真是运气非凡,到让自己遇到了一个肥羊,微微侧低下眼又再次瞄了一眼周围,准备出手之时那富家子弟却折身到了另一边。 男人便急忙跟了上去,四周人却不甚多了,故而站在旁侧再次寻找时机准备下手。见那富家子弟因为两个包子和那商贩起了争执,倒是引来了更多的人看,心中啐一声这该如何下手!那扁担就要落在那富家子弟肩上之时,男人伸手将那扁担拨开,扔下了几枚铜子不耐烦道:“走走走!” 李嫣然见有一个中年男人帮自己付了钱,那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去,毕竟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年货还忙着置办呢。她面上因怒而生起的红晕亦渐渐淡了下去,正准备欠身的动作僵了僵又改为了作揖:“多谢相助。” 那中年男人摆了摆手又钻入了人群之中不见踪影,待身处一个街角之时又暗自观察起那个肥羊,方才出手是为了防止这小事闹得不可开交导致自己失了这千载难逢的契机,不过是几文钱的事,再心叹果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子弟啊,连买东西需得付账都不知! 帝晏旒自然未漏掉那男人藏匿在街角的身影,饶有兴趣地继续看着,见那女扮男装的富家千金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了许久似是在找那男人的身影欲要答谢,在半晌寻而不得之后便轻声叹息一声转身继续方才未逛完的摊子了。 人群依旧喧闹繁杂,方才那一幕亦如同未曾发生过一般就这样被淡忘了。 帝晏旒手中捏起马车里方才剥落仍未来得及清理的果核,手中暗暗使力,瞄准空挡,大拇指盖般大的果核在食指一弹指间如一阵风的速度飞射了出去。 再一次潜入人群之中挤到了那富家千金身后,宽松的衣摆恰好的为他伸出的手做了遮挡,当手触及那个玉佩并将其扯下来的一瞬,男人正喜上眉梢之时,手上突然传来的巨大疼痛令他不禁痛呼了一声并反射的松开了手,在这嘈杂的大街之上或许不甚明显,却足以令他周围的人听到了,那个正看着摊子上稀奇古怪玩意儿的富家千金有些疑惑的扭过身看向自己身后。 见面前的男人捂着手面容有些狰狞,似是受了些惊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李嫣然站定身子又见面前这男人的面容有些许熟悉,再一看却是方才帮助自己的那个中年男人,便缓和了声音道:“你怎的了?” 男人扬起面尴尬的笑了笑迅速的弯腰拾起了地上一个莹白色的东西拔腿就跑,李嫣然愣了愣见那莹白之物有些眼熟之感,顿了半晌摸上自己的腰间,腰间空荡荡的感觉让她不由得愕然了一瞬便欲张口喊什么,却又生生的将为其的嘴唇合了起来,挤入人群之中跟着那男人跑开的方向追了去。 帝晏旒见此景不由的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一声:“我出去片刻便归。”便弯身出了车厢,再一见那小偷已然跑去了甚远,而这富家千金仍在人群中缓慢地向前追,再次叹了口气轻踏车板,身形似若无物一般飘跃而起,直跃至三丈之高,又于空中轻点折身,婉若游龙一般轻巧自然的向前疾飞而去,又自带一阵轻灵仙逸之感,看的街上注意到这一幕的人不禁心中赞叹,亦有会武的武林中人不禁抬目去看这个轻功超然,甚至可言厉害到遥不可及的身影,却不过一霎便消失在了眼里,余下白色的残影在眼前一晃便消失再不得见了。 有几人欲要踏步去追,念及此处人际繁多,一时不慎踏了何人的头顶或者肩膀那便是极不好的了,只得在心中哀叹一声无这绝然的轻功和遗憾于无缘得见是哪位武林高手有的这般绝顶轻功,便垂首自行其路了。 再言帝晏旒这边,她亦不着急将这小偷抓住,只折身于房顶之上放缓了步子紧跟着他,直至一处无人之处的巷中才轻巧的踏着房顶从上施身落了地,地面轻扬了些许灰尘,那男人正低着头打量着手中的玉佩,不时慨叹着真是稀罕玉佩,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拿来。” 飞快的将玉佩收了回来抬起头,本有些慌神的心情在得见只是一个十岁孩童拦住自己去路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有些惊诧于眼前这孩童的面容之清雅精致,面上凝起一抹难看怪异的笑容:“小屁孩,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老……啊!”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决定在年三十晚上大概八点的时候发一章字数是一千的文,大家抓紧时间买了之后大年初一初二我再给它补成一万,昂,酱紫就是三章免费了。算作我发的小红包啦~~~ 求花花求花花求花花~~~~ 发红包发红包发红包~~~~ 第44章 新年(三) ‘老子’一词还未脱口男人便突觉下颚上的钻心疼痛,凄厉的叫喊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而那十岁的男孩正眼神极其冷然的盯着他,被那毫无波澜又布满杀意的眼神看着不禁有了些腿软之意,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又听他道:“拿来。” 男人捂着被卸掉的下巴,疼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心中因这不过十岁男孩手段便如此之狠辣而发寒,眸间一沉便将手中的玉佩递了过去。 帝晏旒伸手去取见那男人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心头一警便见眼前银光一闪而过直扎向自己的胸口,侧身一闪扬脚踢在了那男人胸口,直将他踢得飞出去了约莫十丈之远,这一脚的力道虽未用上十成力,亦算得上是五成左右了,那男人“哇”的突出一大口鲜血便昏了过去。 帝晏旒见状眸间闪了闪,弯腰拾起那莹白色的玉佩,伸出手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便转身走出了那巷子,至于那男人是死是活?她一点兴趣都没有,若非他拔刀偷袭自己而且自己发现的不迟闪了闪身,恐怕现在已然去那阎罗殿报道了。 她开始并未打算卸了那男人下巴的,谁让他出言不逊,竟敢自称于“老子”。这样想着,帝晏旒心下的异样便淡去了些许,摇了摇头将那怪异的感觉甩出脑海之中,抬眸便见那富家千金已然在不远处,面色有些郁结之意,便快步走了过去伸出手将那玉佩递了过去,笑容浅淡疏离道:“你的玉佩。” 李嫣然从那街心一路追至这人迹罕至之地却早无了那小偷的身影,心中焦急又怨怼自己为何要将母亲给自己的玉佩悬在腰上,先下归去不见了玉佩,父亲虽不会太过苛责自己却也定然会发怒的,更不必说今日女扮男装混了出来玩耍了。 因为年近新年,自己随父亲回来这家乡一道,一时贪玩便换上男装混出了门,方才于大街上未出生叫喊实是因自小便受教的礼节实在令自己张不开口,在加上方才与那小贩已然闹出了不愉快,想来亦甚是懊恼为何要将那包子掷于地上,平日里的平心静气都到哪里去了。 却也因此追丢了那小偷,现下该如何是好…… 李嫣然暗自苦恼焦急之时,只见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云白色浅紫苏边绣着靴边花蔓式样的锦靴。“你的玉佩。”这突然发出的如春风轻拂的清凉声音中尚余有一丝童音,悦耳又令闻者心生悦然。 李嫣然抬首望去便见一个面上有着浅淡微笑的男孩手中执着自己的玉佩,灿若寒星又寂若潭渊的眸中是礼貌与疏离,令人下意识想要沉浸于其中却又被“他”浑然天成的高贵拒之千里,一身极为简单的白衣偏生让“他”穿出了如仙如幻一般的感觉。 李嫣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打量对方,慌忙垂下头来,面部不禁发起烧来,又羞又恼的接过玉佩盈盈欠身:“多谢公子相助。”全然网络自己现在衣着男装,作男子打扮,这样看起来倒是只觉不伦不类得很。 帝晏旒不禁笑出了声,又轻咳两声:“不必言谢,那我便离去了。” 李嫣然听到笑声便抬头去看,只觉那冰水消融,灿如媚阳,直晃入了自己的心里,愣神间又听“他”道这便要离开了,也顾不得羞怯,忙出声叫唤道:“且慢!”见“他”又转回身且面有疑惑,心脏有些失常的跳动了起来,面上不禁又红了红:“敢问恩公姓名,来日有缘再见必有重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望小姐下回出门小心着些。”帝晏旒淡然笑道,不过片刻便再入了那人潮之中再不见其踪影。 李嫣然捏紧仍有着淡淡体温的玉佩,目露一丝怅然迷茫之色,立于原地片刻后便轻叹一声折身向家中府第之处行去。 “小姐,您可回来了!”李嫣然的丫鬟小桃见自家小姐从那后门潜了进来,连忙迎上去,面上焦急之色作不得假。 李嫣然轻轻拧了眉头道:“怎的了你如此惊慌?” “这不是看您太久未归怕出了什么事情吗,好在老爷正在与贵客商量事情尚未出来,不然您今日定然会被老爷训一顿的。”小桃重重的叹了一口,焦急之色也未散去,继而看了李嫣然一眼伸手指向了旁侧的一个屋子道:“小姐您快去这房中换了这衣裳吧,莫叫府中下人看见了,教那个嘴巴长些的告知了老爷可吃不了兜着走。” 李嫣然莞尔一笑,伸手接过小桃手上的衣裳自己准备入那屋中换上,转身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眉间萦绕了些许疑惑:“何人来寻访爹爹?” “奴婢不知,不过……”小桃转了转身四处打量一番见无人影这才神神秘秘道:“不过奴婢方才听那送茶水的碧水说……”她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李嫣然眉头微拧,眸中露出威严来:“何事?莫要如此吞吐。” 小桃欠了欠身:“是,奴婢听那送茶水进去的碧水说那来人衣着极为华贵,若是常人也定瞧不出那衣裳有何不同之处,只是碧水来咱们相府当差之前曾是于那苏绣之中学习的学徒,她说……”小桃抬头看了看李嫣然凝重的面色,也不敢再过拖沓,便一五一十的说道:“她说那衣裳的绣样是专门绣给那宫中皇子的。” “小姐,您说莫不是这皇子前来向相爷求亲的吧。”小桃突然转了话音,又自觉有理的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这皇子们已然及笄的也仅有当今太子殿下帝夜华与二皇子殿下帝昇宇,您说我猜的对不对?” 李嫣然莫名的沉下了心情,若是如小桃所说……面上便也凝重了起来,她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白衣少年,不过瞬间便因自己的思绪颇为难为情的偏了偏头。 小桃见李嫣然这般模样,便以为自己猜对了,而小姐因此心生羞怯,有些兴奋的想要继续说什么便被自家小姐有些冷然的眼神看的将话收了回去。 李嫣然折身向房中走去:“此番话莫要说与任何人。” 皇子?自己不过年十三罢了,距成亲之日尚还有三年时间,大抵是不会的吧。继而苦笑了一声,难道就不可早先定下亲事了吗?生在相府,相府千金的名头便令她自出生便无了所有的可能性。 心中苦涩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此事并非如此之简单…… —————————————————————————————————————— —————————————————————————————————————— “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店小二见来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心道此人定然是一名贵客,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询问道。 帝晏旒四处环视了一眼,面上无波道:“可有一观之年十八的二人于此处住店?” 店小二略作回想便点了点头道:“您说的可是一男一女?男子着一身青衣,背上有一包裹,女子则是一袭浅蓝且手中抱有一琴的二人?” “不错,她二人现在何处?”帝晏旒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 那店小二记性倒也是极好的,利落的说道:“男子在本客栈订下了三间上房,分别是天字一号房,天字四号房和天字八号房,小的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您可以自己去寻一寻。” 帝晏旒闻言轻轻颔首道一声多谢便折身上了楼,寻到那天字一号房便敲了敲门无人应声,便依次敲到了客栈最里面的一间房,即天字八号房。 “谁?”里面季岚疑惑的问到,方才不是才将那小二打发走吗?怎的又来了。 “开门。”帝晏旒在门外没好气道。 季岚听是帝晏旒的声音,忙起身去开了门,又有些好奇道:“你为何知晓我们在这里?”她本想说若是一炷香之后帝晏旒仍寻不得此处便将她的十里“香”点燃了,那帝晏旒准能找到地方。 帝晏旒步入房中也不打量便坐在了桌边,总之何处都好过那寒潭便是了,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会委屈你自己吗季小少爷?” “自是不会的。”季岚扬起了眉头摇头晃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帝晏旒闻言微弯了嘴角若有所思的细细品着这句话,轻声喃到:“莫使金樽空对月……” 季岚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否已有人说过,又宽慰自己道即使有人说了自己也不过是在引经据典罢了,有什好尴尬的,又听帝晏旒道:“此句甚好,可有下一局?”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在最近三更里有一章满三千字了…。以后就恢复正常了! 求撒花求撒花求撒花~~~~ 每一章就一二三个评,江畔除了编编语音的动力以外就真的没太多了…… 有时候你们花点时间评一下对写手都是很大的鼓励昂…哎。 第45章 新年(四) 半轮皎洁迷蒙的月亮被众多的繁星拱绕,星罗棋布的黑夜如同墨染的锦布面上洒下了点点莹灼之色,轻柔明亮而又溢着浅淡的孤独,恰似瀑布飞溅的火花。它们各安一方又遥相呼应着,令黑着的夜染上了一层氤氲。 一颗不起眼的小火种于空中崩裂,随即便换成一把炙红色的大伞于夜空之中飞旋,当这把“伞”还未完全消失殆尽之时,又有一朵灿烂的盛开的花朵窜上天空,她宛如一位孤傲的仙子,全身被华丽璀璨的金色包围,于众瞩目之下翩然消散,如转瞬即逝的星芒一般,却曾留给人们美好的一瞬。 在这笼罩着喜庆欢悦的城镇中,大街小巷灯火通明,换上新衣的孩童们手持烟花在奔跑嬉闹,街边站着或坐着的是闲话家常的老人,偶有几声吆喝,是满面喜庆的青年们呼唤自己家中的老人和孩子回家吃团圆饭了。只有少许路人步履匆匆,或许是正赶回家中与妻子儿女团聚,承孝于父母膝下。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春联和大红色的喜庆灯笼,灯火明亮,不时自四处传来热闹的谈笑声。 在那房顶上,一个身影兀自的站立着,显出几许孤独沉默,与这欢快的气氛有几分格格不入,那人仰着面,细碎的光影在她的眼中漾开,倒映着那光彩斐然的天空,一层幽然的寂色悄然生起,仿佛这般绚丽夺目的景色之于她的眼中一目荒芜。那深幽的眼底,凝着一抹任何人也难见的浓浓相思。她莹白如玉的面上轻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更显得那面容尤如神祗一般飘渺虚幻。 绚丽的烟花在黑着的夜空中竞相绽放,那流光溢彩四散开来的点点金光把夜空装点得更加灿烂夺目,那天空中接替连绵的烟花如同一面面灿烂耀目的笑颜,引来四周不断的笑声,孩童们被家中长者抱在怀中看着窗外的烟花,手舞足蹈,嘴里“啊”“啊”的欣喜声不绝于耳。喧闹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却只令帝晏旒心间涌上无数的萧瑟怅然。 不知从那里传来了一阵琴音,轻轻柔柔,飘飘渺渺,在这漫漫夜间婉约清唱,缓缓萦绕在耳畔,于这般欢悦的夜里,天空竟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帝晏旒眸中映着寂寥,缓缓伸出手去接住那飘然落下的雪花,缠绵成细微的水渍,湿润了溢满思念的心情。怅然伴着寂寞漂泊在心头,无法遗忘的前世,就如那漫天飘扬的白雪,无尽无止。 帝晏旒嘴角扬起一抹极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是那般寂寥蓦然,她撤去周身用以御寒的内力,缓缓坐在了屋顶之上,抬眸看着那广阔无垠的星空,任由冷风吹袭,任由那不断飘扬的雪花落在睫毛之上凝作水汽,就仿佛是身置那芳芬温婉,轻盈飘逸的夏夜之中,是桌上端两杯清茶,与她共品那一份旖旎。 她遗世独立的身姿,她清冷媚意的眉心,她清浅颔首的笑颜,在千年的梦里徘徊弥漫,即使挥毫泼墨也难描募那般绝世风华,柔情翦翦。 帝晏旒莫名的朗声笑起,忽而闭目双手后撑,面向这无际黑夜轻诵:“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 在这繁华喜悦的除夕夜之中,那浸溢的琴音未断,淡扬清雅,气韵缥缈,静澄灵秀,莫名中摄人沉醉,沉醉间幽思蔓延。仿若空山鸟语寂谷幽泉,又若行云渺渺,流水潺潺,更似绵绵细雨,盈盈晚风,清冷孤怅。 那盘坐于屋顶之上的人影徐徐立了起来,一袭素衣,一滴清泪,一缕情丝,孑然一身。满腔相思,推云拨雾而来,一个盈亭的静影,赫然定于那心中的幽潭,凝定又似一块映满月辉的浮冰,不融不散,静自酸涩。 琴声未断,帝晏旒再望一眼这洋溢着热闹气息的万家灯火,身影几个跃动后消失在了房顶之上。 —————————————————————————————————————— —————————————————————————————————————— 皇宫内,灯火长龙,通如昼明。共笙殿内,宫女们如鱼灌水般有条不紊的陈列摆设着各种奇珍异食,往来络绎不绝,觥筹交错之间谈笑风生。偶有几片梅瓣随风吹来,铺染在古色的梨木地板之上,那番繁华之景,是平民百姓穷其一生亦难以见到的景象。 共笙殿内舞姬们在蹁跹起舞,身姿曼妙,似烟雾弄姿,瞬息百态,娇态尽彰。 而皇宫另一处,绕过那红漆长廊,通如昼明的景象亦渐渐褪成灯火阑珊。那个清冷宫苑之中,一名衣着素白,淡妆明艳的女子凝眉低目,亭娴淑雅,面生风情。她盈盈坐于亭中,但是一眼那万千色彩的夜空,眸间溢漾着几缕愁念情思,素手抚琴,幽弦轻拨。 于万籁俱绝,万缘俱断之境悄然响起。锦瑟十二弦,声声入耳,丝丝扣心。悲悯隽永,空灵绝妙;散逸清宛,淡透心扉,一片琴韵悠扬中,只容肃然凝视,只容意念回旋,不容语言把握。 孤星璀璨,空亭寂然,光雾凄迷间,琴声戛然而止。 一次幽怨的眉锁,一声嗟惋的叹息,一滴清泪滴落弦间。欲将心事付瑶琴,弦断有谁听?那滴凝泪里,或许微蕴着似有还无的一抹淡淡的相思;或许盈满了红尘前世中那已化为轻烟的往事,已幻成飘雾的遗恨,其中又有多少柔肠寸断? 琴声复起,旷地雪扬。又溢满了那纷扬弥漫的希冀与浅淡的庆幸,那是对尚未发生的未来之事的悄然寄托。月色投影的宫墙上,竹影,兰影,班驳突兀,摇曳孤寂。月影西移,窥栏斜入,清辉凝泻,映着轻愁的眉宇,照着雪净的锦绸,将一具窈窕绝世的倩影印在霜洒的地上。 女子盈盈起身,步入已然披上了一层雪花的地面,留下极为浅淡的脚印,一拢一袭飘上雪花的衣袖,让雪花朦朦胧胧的飘扬而起,静静的濡湿了那柳眉轻索的面容,昔日晚亭,茶盏在手,曾经与你两眉相对,十指相扣,吴侬软语。仍记得么?前世的那些氤氲记忆,就如我早已隐入你布好的情网,甘之如饴。 书案前你放下的那一枚红叶,那只写了一半的诗句…… 她素手轻拢皎月白衣,翩翩而舞。映于雪地上的剪影起伏细碎,女子两袖轻扬,足尖轻点,卓越婉约。她眸间幽思似水雾层层萦绕,伸手拨下那束于发间的玉簪,于这夜间闪出一道莹亮的光便消失不再,三千青丝如瀑泻下,发丝飘扬在这静寂的夜中,随着那未曾间断的舞蹈跳跃挥洒。 女子阖起眉眼,眼角微微上挑着,尽是勾人的妖媚之色,她朱唇轻抿,欲语还休,矜持娇媚。舞动的幅度忽而大了起来,犹如绽放在雪地之中的一朵芳妍,热烈与清冷相互交映,独独的漾着属于她一人的勾人心魄,只可言“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 身影舞动毫无节奏却又那般洒脱自成起法,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身体软如云絮一般延冉舞动。月下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玉袖生风,带起周身雪花翩飞更甚,犹如那空谷幽兰,又如那妖冶罂粟,只消一眼,便令人此生再难忘其绝世风华。 女子广袖长挥,忽而掩面万千心绪齐齐涌上心间,静立雪中半晌后束手而立,缓缓睁开双目,潋滟水汽泫然欲泣,闪动着令人心碎的泪光,她渐渐泛起一个清淡灼目的浅笑,晶莹的泪珠在这皎洁的月色之下顺着脸颊缓缓滑下,凄美而又摄人心魂,最终落在雪地之上,晕染了这一地的苍茫。 她敛下神色,迈步向不远处的那灯火通明之处走去,轻叹之声犹如轻羽飘扬于天际,渐渐消失掩埋在这漫天的大雪之中,再无人知晓。 一帘幽梦,一雁南飞心寸恸。一语婆娑,一片晶莹湿袖罗。 一腔离索,一梦乡情枕畔落。一叶孤舟,一路飘零何日休? 作者有话要说: 百友投了一个地雷 请叫我A4妹纸投了一个地雷 幽篁紫蓝投了一个地雷 西西特投了一个地雷 、想念づ妳投了一个地雷 、想念づ妳投了一枚手榴弹 、想念づ妳投了一个火箭炮 卡卡投了一个地雷 绝世君受投了一个地雷 绝世君受投了一个地雷 snowhot投了一个地雷 snowhot投了一个地雷 绝世君受投了一个地雷 木头投了一个地雷 木头投了一个地雷 木头投了一个地雷 友情雷真素不少~~~谢谢你们!!!亲们来评论,不要占楼层哟~~前二十楼的江畔发红包了~~~ 祝福所有的朋友们新年快乐~~!! 出自《唐·张九龄·望月怀远》出自《减兰.半腹幽思词里填 》 第46章 新年(五) “啊!”刚进门的季岚被靠在窗前的白色人影吓的发出一声惊呼,再一看才发现是消失了片刻的帝晏旒,轻舒了一口气,迈步走到桌边大口地喝下了砂壶中不知已然冷却多久的茶水,瞬时如同吃了什么如梗在怀的模样,艰难的将口中冰冷的茶水吞入腹中,面容有些扭曲道:“你去哪儿了?我正找你呢。” 帝晏旒见她这“透心凉,心飞扬”的模样,心中的愁绪亦去了几分,斜靠在窗栏上扬了扬眉梢:“寻我何事?” “哎喂,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记得?”季岚伸手在胸口按了按,仿佛将凉意压下去了一般,又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帝晏旒。 帝晏旒被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除夕,又如何?” 季岚站起身来哼了哼,转身便出了房间:“过来吃年饭。” “年饭?”帝晏旒愣了愣,心中泛起几点苦涩,前世每逢除夕之时,总是宴请文武百官共度这佳节,自从父皇狩猎被刺客刺杀之时,每一年的今日,自己都是与轻纱共度的,只需于那国宴之中打一个照面罢了。 回答她的只有空气中的沉默,季岚已然先行下了楼,帝晏旒有些恍惚的愣了愣又轻轻笑了声,自己这走神的坏毛病可是真的得改一改了。 待她下来客栈大堂之中时却只见一张由四个方木桌拼成的大木桌,上面整齐的摆好了碗筷却无菜肴,帝晏旒颇为疑惑的扫了一眼那摆上了十几双碗筷的桌子,有些愕然的四处扫视一周,偌大的客栈之中,空无一人。 住于祁山之时每逢除夕,自己与季岚,绿意及一叶方丈四人于那苍茫一片的雪地之中也仅仅是如同平日一般简单的用食,兴至之时许是笑闹片刻便各自继续未完的修习,那时倒也未想过许多旁的,连现在这般心生愁绪的时间都不曾有。 那刻映于骨髓之中的思念,不必想起,从未消减。仅将其点点抑下,令自己浸于那日复一日毫无间歇的练功之中,只是现在,见着那么热闹的除夕团聚之景,那般热闹至喧嚣的夜晚,似是勾动了心中的某处角落。 帝晏旒清晰的听到那里喻名为自欺欺人的围墙崩裂发出的轰隆之声,汹涌而出的掺杂着思眷,急切,担忧与一丝委屈,那些难以言明的心绪如同一汪江河,由那不断加厚的围墙之中汹涌奔赴而出,席卷了她所有旁的杂的思考。 “晏旒,你还在这儿傻站着干嘛,快过来啊。”季岚看着面上神情落寞的帝晏旒,心中的八卦因子愈发浓厚起来,再自行推测一番,得出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可能,却因而产生了更大的疑惑,半晌不得其解后暂将其置于脑后。 “做何?”帝晏旒被这突然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季岚惊得心中一跳,方才生出的愁绪不觉又去了几分。 “帮忙啊,你难道还想吃白食?”季岚边说边转身直走入客栈的院中,帝晏旒看着季岚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折身之处,想了想便跟了上去,虽不知晓她们做饭自己那“帮忙”二字何解,想来亦是什么搭手的小事罢。 谁知进了这院中左侧的厨房之中便不禁被那房中的景象看得愣了神,本就不甚宽敞的厨房现在已然站满了人,粗略望去恐是有十几人,帝晏旒一进去他们便齐齐的偏过头来粗略的打量了她一眼,眸中俱露出一丝友善与不易发现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叹息,便立刻回过头去做自己手上的事了。 帝晏旒再一打量,发现这些人或衣着清贫或衣衫精锦,或粗狂魁梧或秀气儒生,他们俱行着一件相同之事,那就是……切菜? 正当帝晏旒讶异于她们小心翼翼使着菜刀对付各人自己面前的菜时,季岚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 ,飞速的将一个玄铁菜刀塞到帝晏旒手中,拉着她的衣袖恰巧的钻过来往手中端着或成块或已然切好的蔬菜的人潮,将帝晏旒带到了较为偏僻的厨房角落处,指了一下她面前摆着的尚未削皮的土豆与青菜:“这些就是你的任务了。” ——————————————————————————————————————— ——————————————————————————————————————— 坐于正席的客栈老板是一名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他身侧则是他的妻子,标准的中年妇女形象,眼角飘着几率鱼尾纹,面上笑意满满,见了便叫人心觉温暖。 “今日各位五湖四海的朋友能相聚在一起,大家共度这除夕团圆之夜乃是缘分,今日于我这万福客栈留宿的朋友们,想必都是未来得及赶回家中与家人一道团聚的,老徐且先于此处给大家拜个年了。”老徐站起身来徐徐作揖道。 “徐老板你这话可是客气了……”坐在依正席左边首位的衣着粗布衣的男子朗声道,中气十足,面容黝黑又显出几分刚毅与憨厚。 老徐轻摆着手笑声阵阵:“哎!莫唤我徐老板徐老板,这可不生分了,唤我一声老徐便罢了。” “老徐,哈哈,你说的不错,这天大地大,我们十二人能相聚也算是缘分了!那我赵武也给大家拜个年!”那汉子唤自己为赵武,又抱拳向在座的众人做了一个礼。 桌上瞬时笑声阵阵,处处俱是互相贺年声,老徐再次笑容满面的站起身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又在这席间四处环视一周:“不如大家便先自报姓名吧,也省的不知怎么称呼了。称我老徐即可。”又伸手将自己身旁的妻子扶了起来弯了弯嘴角道:“此乃内子,我年长一些,你们且唤她徐嫂即可。” 徐嫂抿唇笑了笑对在座众人点了点头,意为向众人打过招呼了。 赵武紧接着站起身来,抱着拳面上挂笑:“我粗人一个,名叫赵武,各位随意唤吧。” 帝晏旒看着赵武的抱拳的动作虎虎生风,底盘甚稳,虎口处的茧颇为厚实,想来也是一个练家子。 …… …… “大家唤我绿意即可。”绿意的话音十分简短,席间除却徐嫂就她一人做女装打扮,其余俱为男子,怎得也有几分不自在。 “季岚,山风岚,喊我小季也行。”季岚伸手拉了拉不知神游何处的帝晏旒,示意轮到她自我介绍了。 帝晏旒这才回过神来,略微斟酌了瞬时,便站起身来向在座众人歉意的笑了笑:“我这神游太虚的毛病自小便有,吾名陆离,随季岚一般,诸位随意吧。” “在下许文,今日有缘与诸位一道度这独身在外的除夕,先于此处敬诸位一杯。”继季岚之后起身的乃是一衣着锦绣的面若冠玉之男子,身上沉淀着书香之气与隐隐令帝晏旒心觉不适之感,却难以言明那是何感。 “那便开席吧。”老徐朗笑一声指了指桌面的精致菜肴:“大家齐力作为之膳食,恐是此生仅此一次了。” 席间谈笑玩闹好不热闹,一片喜意洋洋之状。 “不如我们玩一个游戏如何?”季岚坐于正西方,眼神中闪烁着一抹细微的狡黠的神色,坐于她旁侧的帝晏旒自然未看到,倒是绿意恰巧偏着身子去夹菜,看得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要说:L0VE`M扔了一颗地雷 pmpp扔了一颗地雷 、想念づ妳扔了一颗火箭炮 暂时先码这么多,如果晚上我可以上的话再补两章,上不了就明天三更。麻麻作死的催啊…大家吃饭了。挥爪~ 第47章 新年(六) “这就是今晚玩这游戏的目的?”帝晏旒似笑非笑的看着满面八卦神采的季岚,语气中又有些无奈之感,季岚这厮提议说什么词语接龙,好生说了一番规则,嘴中冒出各种千奇百怪的词语来,若说她错了她偏生还能扯出一个所以然来,在各自输了一番被问及各种问题之后自己也栽入了坑中。 季岚得意洋洋的哼着曲,将红烧狮子头夹入口中,嘴巴塞的满满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道:“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在场大伙儿可都输过了,可不是针对你的。说吧,现在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吧。”帝晏旒想了想,心叹一声这番规则当真是奇怪之极的,偏生这一众人还乐在其中,连那……问题亦是扭捏或爽朗着回答了,自己若是推辞了倒显得煞风景了。 季岚眉梢一挑,似是有些惆怅于帝晏旒为何未选择真心话,她这问题憋着都快憋出毛病了,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眯起眼贼笑一声:“回到你的家中与第一个见面的女子说句我爱你如何?” 一旁的绿意先变了脸色,这在场众人不明季岚所言为何含义,她可是明白得很,自家主子本就是女扮男装,于那皇宫之中与一女子言那等羞人之语岂非荒唐?再者主子此次乃代帝修行,此次归来名不正言不顺,可瞧主子那般浑不在意如何得以回宫的模样,想来亦是想好了对策,那来日定然亦是这帝国名正言顺的六皇子,若是第一面见了宫女,那当成何体统! 帝晏旒闻言亦是愣了愣,她即使于前世与轻纱请之至浓之时亦未言说过“爱”,今日叫季岚一个游戏便得随便说给一个未知其名的人吗?!简直就是荒谬,眯了眯眼道:“你不觉着太过随便了吗?” 在场除了绿意与女扮男装的帝晏旒,季岚二人以外皆为男子,他们其中几人倒不觉这般称得上是什么“大冒险”,只是那赵武与老徐倒是帮着帝晏旒说了两声:“这小陆不过十岁年纪,言此未免早了些,还是换一个吧。” 季岚嘿嘿笑出了声,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她亦不在意帝晏旒是否能够完成这项“大冒险”,她要的,不过一个答案罢了,听到帝晏旒所在意的乃是“过于随便”而非“对女子言爱”,她这疑惑也就消散了,换不换要求已是其次了,喝口茶清了清口中的油腻,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这……这……” 帝晏旒瞧她这模样,不着痕迹的磨了磨牙道:“其他要求,我尽力而为。”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哎!季岚心中兴致高昂,面上却仍是一副为难模样,只是那眼中抑不住的光芒暴露了她的本心,看的帝晏旒颇为恨恨,只恼自己为何接不上那词,又听季岚道:“好吧……既然如此便换上一个,我唱一句,你便跟着唱一句,就几句如何?” “就几句?”帝晏旒想了想,心道就这样简单?狐疑的看了季岚一眼,点了点头道:“就依你,开始吧。” 席间众人倒是饶有兴趣地正了正身,作出洗耳恭听的摸样。 季岚也不多拖拉,扬了扬眉轻咳一声:“春眠不觉晓哎哎唷嗨不嫌早,夜来暖帐中哎哎哟风流知多少。” 帝晏旒只觉此调甚为奇怪,无旁的含意,便也跟着唱道:“春眠不觉晓哎哎唷嗨不嫌早,夜来暖帐中哎哎哟风流知多少。” 季岚强忍下笑意,憋红了面色又继续唱道:“军令如山,皇命如天,压得我腰背酸,珠玉夹板,红丝线栓,悬梁吊三天。” 这下轮到帝晏旒愕然不解了,那未完成军令不是只有一死吗?何来如此之多奇怪的惩罚?在屋中众人俱为不解,只道这调虽然奇怪,倒也算不错,权当娱乐了。 几句罢,季岚笑的不能自已,只恨为何穿越过来身上不带个手机将这历史性的一刻给录下来,只见帝晏旒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愉悦去了几分,这种内涵的东西若是旁人不懂她一人乐来又有何意,想了想便偏头在绿意耳边说了几声,绿意先是疑惑的神色,在怔了半晌后盛满了笑意,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帝晏旒见状又是疑惑,想来这曲的词也不是什么好的意思,有些懊恼的瞪了季岚一眼变出声开始了下一轮游戏,也不再去想那话的意思,若是此时问了季岚岂非令她更加得意?就当玩笑一般过了便罢了。 季岚倒也不在意,反正她这目的也达到了,便也不再为难帝晏旒,与席中众人谈笑起来,左一声大哥右一声兄弟,倒是与这些人关系密切起来,甚至其中有几人留下了家中地址予她,邀其日后再聚。 绿意不似帝晏旒一般内力充盈,虽练那《亡情》亦为她积攒下不甚深厚的内力,却因连日奔波及练习曲谱耗费了极大的精神,此时她是困乏疲倦,只因季岚教主子所唱的曲子,已然笑得失了气力,先起身在众人道了歉便自行回房了。 应着帝晏旒年岁尚小,诸位倒也未多过灌酒,而季岚早已喝的不分东西南北了,索性爬上桌子呼呼大睡起来。 帝晏旒被这席间的气氛所感染,心中倒也添了不少的暖意,又见季岚已然睡着,顿了顿便道:“季岚酒醉了,我送她回房,各位好生玩着,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那许文勾了勾嘴角,面色不明的举起酒杯长饮一口,月光飘忽似是落在了季岚身上。帝晏旒只觉那令人极为不适之感,再次似有似无的出现,目光凌冽抬眸去却见众人正把酒言欢。 赵武猛灌下一大口酒便道:“季小兄弟如此便醉了,也罢,陆小兄弟便带她休息吧,可需我们搭一把手?” 帝晏旒笑了笑正欲拒绝又想到他在外人眼中不过十岁孩童,哪里负的起这年十八的“男子”的体重,便也不再推脱:“那就有劳赵大哥帮把手了。” 赵武笑着摆手,豪气道:“客气。”折身出席将季岚架着肩膀扶着站了起来,将她的左臂搭在自己肩上,帝晏旒瞧着季岚腿都是软的,被赵武三步并作两步给架上楼去,便与席间与人道了个别也跟着上去了。 “几号房?”赵武的声音浑厚有力,丝毫不见搭着一个人的疲劳,帝晏旒绕过赵武走到前面:“随我来。” 赵武将季岚送至房中双手一放任其倒在床上便先走了,帝晏旒心叹一声这赵武的心思细腻,便伸手将季岚扶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替她脱下了外袍,未曾想着酒醉之人竟是如此之重,再一想那赵虎面不红气不喘的模样,想来亦是一个外家高手。 “毒妇……”帝晏旒忽而听到季岚的呓语声,饶是耳力非凡已难以挺清楚这些迷瞪不清的声音所言为何,变侧了侧身坐在季岚的床榻上,垂首问道:“你说什么?” 季岚眉头紧锁,面上尽是痛苦之色:“毒妇……我想你……好想你……” 帝晏旒这下倒是听得真切,想到季岚那副周身闪耀着八卦的模样,弯了弯嘴角,放轻了声音继续问道:“毒妇是谁?” “毒妇,毒妇是晋国长公主……毒妇……”季岚声音愈发小了,随即干脆睡了过去,呼吸渐渐平缓起来,帝晏旒在一旁神色莫测的阖上了眼,晋国长公主,赫连闵蓝? 再望了眼睡过去的季岚,眼神忽然凛冽起来,那墨色的眼眸深处闪动着名为杀意的东西,就这样静坐许久,眼神愈发复杂起来,右手微抬起,凝着一股内力聚于掌心,站起身来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季岚,眼神中闪过几丝挣扎。 她真的怕了,被最亲的亲人背叛伤害,她已然做不到真正的相信别人了,之前命“影”多次查询季岚的身份无果,她尚能给自己留有一丝自欺欺人的信任,而现在一个与晋国长公主有所牵连之人,以女子之身混迹于帝国皇宫之中,想必那些空白的时间她都处于那晋国宫中,再一想季岚平日莫名其妙的言语,以及行为,帝晏旒愈发冷下心来,前世从未见过季岚这人,若她便是变数,那么她宁可错杀亦不可放过! 帝晏旒眸中挣扎片刻后沉下了眸色,若季岚是那晋国长公主所安排的一个眼线,亦或是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该是有多么可怖! 她的手掌一抬,便直直的向季岚面门拍去,而季岚的下场,只有一死! 一个黑影闪身进来,抬掌生生接下帝晏旒的攻势,帝晏旒见来人将季岚护在身后,心笑一声果真如此,心中却染上了一丝悲戚,她本想试试,本未真正的起杀心,而现在…… 帝晏旒退后几步,只见眼前人身段窈窕,面容浸在黑暗之中,只可见其目光灼灼,身上自成威势,那般咄咄逼人,威严高贵的气势,帝晏旒太熟悉不过了,帝晏旒亦毫不示弱,两人目光如炬的盯着对方,周身弥漫开的帝家威势一览无余。 不知是何人先动手,两人你来我往,与这黑暗之中只可见人影翩飞。内力激荡开来,只教这客栈中的物什受到牵连发出了不少的声音,帝晏旒与来人不约而同的收手,先后从窗口跳了出去,施展轻功人影浮动几下便无了踪影。 谁也未曾发现本在熟睡的季岚咬紧了下唇,眼角泪水绵延,在这黑暗弥漫的房中,孤寂而苍凉。 ———————————————————————————————————————— ———————————————————————————————————————— 对面一袭黑色夜行衣的人立于旷野青葱大树之下,月影斑驳在她的面上,却仍可见数分动人心魄的美丽无双。挺直的鼻子上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中显出极冷的凉意来,薄唇轻抿着,连着那皎洁的月色也显出几分冷意来,应着夜色弥漫,帝晏旒竟也有了些许凉意。 她也不言语,兀自挥了手冲着帝晏旒疾驰而来,帝晏旒心下一惊,这人身法诡异竟丝毫不亚于自己,却也不急着接招。待那女子化掌为爪直直对着她眼睛而来之时,帝晏旒镇静自若的轻点脚尖后退数步,心中却不禁叹一声这手法之毒辣。 凌空直上数米于半空中折身双拳带风直攻向女子面门。女子侧身闪过,以极为刁钻的角度伸手拉住帝晏旒的手臂,双臂内力呼啸就机将帝晏旒抛飞出去,帝晏旒努力稳下控制不住倒飞出去的身子再次折身疾驰而归。 若论内力,两人恐怕是不相上下,若论对敌经验,帝晏旒可是相去了十万八千里。虽然那女子亦称不上纯熟,对上帝晏旒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帝晏旒单凭着自己极高的感知避开了一个又一个致命的攻击,心中闷气愈发深厚起来,冷哼一声转守为攻,两人的身影交错在夜色之下,只可见衣袂翩飞,旋动不止。帝晏旒不断勾动丹田内的内力同时运转体内闲余内力,竟叫内力运转速度快了往日一周不止,她带着席卷的内力径直向女子攻去。 女子见来势凶猛,也不硬抗,诡异的身法转折旋飞,见帝晏旒发出的光芒翻了金黄之色,一惊之下到:“九阳功?!” 帝晏旒也未应声,极快的做出反应,再次与女子缠斗在一起。 往来数百招之后,两人竭力,各自挺直着身子站于树木两侧,帝晏旒面上浮笑,眼神却是极冷的:“不愧是晋国长公主,好功夫。” 那女子似是未料到帝晏旒猜测出了她的身份,也未有慌张之意,薄唇轻勾:“六皇子殿下不过年十便有如此功力,实在令闵蓝自愧弗如,帝国皇帝该为你感到骄傲才是。” 帝晏旒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心中升起怒气,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笑意吟吟:“长公主谬赞了。” 赫连闵蓝不再说话,两人再次浸入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再一次的战斗似乎一触即发。 帝晏旒忽然神色轻松起来,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地玩着自己的手指,语气颇为调侃:“方才晏旒听季岚酒醉后仍道尊下的名字,想来定然是极为思念的。却未想尊下原来一直就在,那又为何不出来见一面呢?” 赫连闵蓝面上浮起一丝薄怒,很快便消散下去,眉梢带了冷意,连着这皎洁的月色也冰冷起来,她冷哼一声,语气中不难听出蕴含的怒气:“关你何事,若非我今日护着小……季岚,她已然是你的掌下亡魂了!” “你有何资格来与我说这些?”帝晏旒悠哉的做了一个身体舒展,毫不在意道。 作者有话要说:拼死拼活就这么些咩……不要吐槽我…我以后每天能打多少就发多少~~~ 求花花~~~ 第48章 晋国长公主 赫连闵蓝微挑了挑眉梢不置可否,眼睛也微微眯起,冰冷的目光锁定着帝晏旒,仿若打量着猎物一般,如同一条美人蛇,阴森而嗜血。她忽而又收起了蓄势待发的蛇信子,静立在原地,比这夜晚还要冷上几分,恍惚给人以心神不宁的静谧感,她声音毫无波折,却令人不自觉便想要俯首称臣,凉凉的声音为这月色再添一丝寒意:“来了便现身吧。” 帝晏旒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凝聚精神向四周打量而去,却未发现有一丝旁的气息波动,她虽然称不上难有敌手,却也算是一流之境了,竟然未曾发现这里有旁人。心惊的同时又再次蓄起内力以防那隐匿暗处之人突然偷袭,再分出一道心神来观察赫连闵蓝的动作,以防是她出言诈骗自己而寻机攻击。 “哈哈哈哈,在下参见长公主殿下。”那声音中却毫无敬意,张狂无比而如雷震耳不知从何处传来,帝晏旒本能的嗅到了一丝危险,凉风袭开,她下意识的闪了闪身,只见自己耳畔的一缕黑发由中截断,散落着掉到了地上,她心中惊慌一瞬的同时面上却未显露出分毫波动,立于原地也未后退,冷哼一声:“何必鬼鬼祟祟。” 赫连闵蓝见这一幕,心中倒是起了几分赞赏之意,应敌经验不足却也镇定自若,险些丧命可身上气势不减反倒愈发锐利,倒也称得上风范。 那稍显粗哑的声音再次发出难听的笑声,听着变令人心觉不适,来人不过瞬间便闪身出现在了不远处,三人所站之位置,恰成一个三角状。 帝晏旒侧目去看周身如同笼罩着一层黑雾的人,静自观察起来。 来人笑声阵阵:“这小鬼但还有两下子,难怪长公主殿下仍未拿下她。”他话音一转,似是有了些莫名的意味:“倒是长公主殿下您会武功这一点着实令在下吃惊,主上果真是料事如神,一个小小的季岚便令这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长公主殿下也乱了阵脚。” 赫连闵蓝神色再度冷凝数分,那时心觉不妥将季岚送去了那帝国皇宫之中,自以为消去了自己隐生的弱点,却未想到仍是未落出那人的耳目,时隔这么些年了,竟再次由此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会武以及季岚算作自己的一个弱点,以后的局面不知要为难多少。不如今日将这耳目留在这里。 赫连闵蓝想着眼神便更冷了数分,以此人的功力,想必自己全力以赴亦是难敌其功的。她的目光瞟了瞟一旁正看着此人的帝晏旒,心中暗暗盘算起来。若是加上这帝国六皇子又如何呢?或许仍有一敌之力,只是…… 黑暗中那人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帝晏旒瞳孔微微缩起,心中冷笑,现在倒是明白了为何方才生出那般不适之感,原为杀意。 许文感觉到帝晏旒的目光,又邪气的弯了弯嘴角:“自年前季岚消失那一日起,我便随着追踪直至月前方才有了消息,一路从那蛮荒穷酸的小镇追踪至此处,本想趁那季岚酒醉之时下手,未曾想这小鬼倒还帮了忙。” 帝晏旒心恼自己未曾发现此人追踪的同时又疑窦渐生,七年前季岚不过才是年及十一,就按照她从那时入宫两年时间,又与自己一道上了祁山,整整五年未曾下山下山,月前方才一道回京 ,月前方才一道回京,这追踪之人的耐力简直令人心惊!他口中所言之主人,亦不知为何方神圣,闻言似是处处针对着这个晋国长公主,再联系季岚的语气与她往日平时不觉流露出的情感,想来又是一枚棋子,自觉被弃却未料这长公主对她……亦不似无情。 帝晏旒心中透彻,暂不论这武功神秘高强的许文身后主人为何人,想来这晋国长公主的处境也甚为微妙,单凭那句“长公主殿下您会武功这一点实令在下吃惊”此句便可推断,这晋国长公主所隐瞒的这一点若是被那个“主上”所知,自身所危之甚矣。 于那深宫之中,丝毫不察便会落得死无全尸,长公主又如何,谁会费心去查你是死于何因,重病一词便可解释所有。而这个气定神闲的长公主,想来季岚便是她的弱点罢!如此方才有了这之后季岚入宫假扮太监一事。皇宫可算是最为危险却也安全之处了。 事情的大概轮廓帝晏旒已然明晓,心中对季岚的猜忌亦消失殆尽,对这眼前的晋国长公主也生出了几分同情。 虽无法彻底了解其所处至环境,亦可知定然是凶险万分的。强逼着自己成长强大又将突如其来的弱点割舍,七年有多久……虽不明是为了保护季岚抑或保护她自己,帝晏旒皆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若是轻纱呢?她定然不会让轻纱至于危险之地,不论是谁,也别想伤害到她! “长公主殿下,若是在下先行处置了你,主上想必也不会问罪于在下的吧。”许文嗤笑一声抬掌便攻向了巍然不动的赫连闵蓝,口中一字一顿道:“小鬼莫要插手。” 帝晏旒站在一旁,面上浮出笑意:“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 许文闻言大笑一声,双掌变幻莫测直向赫连闵蓝面门攻去:“哈哈哈哈,说的好!”赫连闵蓝侧身躲过还以一掌,也无暇顾及与帝晏旒说什么了,此时若是分心一刹等着她的就是死! 月下只见两人衣袂飘飞,丝毫看不清楚是谁的人影。帝晏旒在一旁凝眸观察,只见其况比自己与赫连闵蓝攻斗时要激烈的多了,一开始便罢了,两人且算是战了个势均力敌,不过见许文面上始终浮着轻松的笑容,显然是未曾使出全力,而赫连闵蓝面上愠怒渐生,渐渐有些处于下风了,手上功夫也有些吃力起来。 许文勾着嘴角,不屑的笑了一声,面色一凝掌风忽而凛冽起来了,赫连闵蓝眉头紧皱不过一招功夫便抵挡不及看势就要被那掌风冽冽给打上了。许文心中自得之时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恼恨的转头去看,竟然是那小鬼! 帝晏旒哼笑一声:“朋友的敌人便是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手机码的,四小时就这么多了,实在没办法…先发上来。 第49章 狩猎 银光烁烁的盔甲在明媚的阳光下泛出冰冷威严的光芒,均配一把玄铁长刀悬于腰间,刀鞘纹着繁密的花纹,似是某一种旁的规矩一般,侧身放置着金黄色的旗帜于天空之中飘扬,全然是皇家的气派庄严。 三步便站着一个这样的士兵,他们面容沉静又带着戒备,将整个皇家猎场密不透风的围了起来,仿佛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高大的枣红色马匹神骏非凡,它间断地发出响鼻声,似是有些焦躁的模样。坐于马背上的人伸出手来轻抚了抚马身,一双深若寒潭的眸中闪着几丝疼惜,倏尔又直起身来,尊贵的金黄与耀目的红交错搭配,胸前一条怒目威严的五爪金龙似是闪耀着神芒,映衬这所着之人的高高在上而不可侵犯的龙颜。 他侧身后的男子剑眉星目,面容与男人极为相似,只是少了那一份儒雅大气。他面上带着高高在上的贵气,一袭晶紫色长袍上绣着四爪蛟龙,显出几分傲气来,他背上挎着镀了金的弯弓,极好的雕饰显出他不凡的身份,纯白色马匹旁侧悬着一用牛皮袋所制成的圆桶,里面有旋勾的箭矢数枝。他的眼眸微凝,又似是飘渺看着远方,亦不知在想些什么。 帝天于场中环视一周,剑眉微挑,显出几分慑人的威势来,沉声道:“可调布好了?” 站于马匹旁侧一身材高大魁梧,一身戎装英姿勃发,双锏并于腰间 ,恭敬的作揖弯身道:“回皇上,末将已调派玄武营士兵五千据狩猎场最外围,朱雀营士兵五千于中围,禁军七千于内围。” “父皇!”一个声若莺啼,清澈悦耳的声音惹来众人回眸,一衣着天蓝色劲短服饰的“男孩”步履轻快,面上溢着温暖明媚的光芒,让人见了便不自觉地心生欢喜,鹅蛋般的面庞上仍有着未褪尽的婴儿肥,灵秀中透着骨子里的可爱,一双桃花目中闪亮而清灵,精致柔和的五官教人一眼便认得出那是一女扮男装的小女孩。 帝天满意的颔首,忽然听到一声叫唤,面上的威严去了几分,取而代之是满满的慈爱,他转头去,见到来人,见到来人所着衣饰,不禁有些怪责道:“长乐,你乃我帝国三公主,岂可作此男子打扮,快去更衣。” 长乐撅了撅嘴,跑到帝天身旁扯了扯他的衣摆,示意他自己要上去。 帝天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拉住长乐的手臂将她提了上来:“又要做何?” 长乐有些委屈的伸手去扯帝天下巴上的短短的胡须:“长了也要参加狩猎嘛父皇~~” 立于旁侧的武将见此一幕惊得额上都冒出了虚汗,居然敢在天子面前如此放肆!他小心翼翼的去看帝天面前如此没大没小!小心翼翼去看帝天脸色,发现除却无奈之外,更别提自己所以为的怒容了,虽知这天宠公主受宠之程度极深,也未曾想竟是如此令人诧异的受宠。 旁边的一众人倒没有什么惊异的表情,他们见此情景已然习惯了。 帝天这次倒是单手将长乐又放了下去,有些严肃道:“你年龄尚早,况且……罢了,随你皇姐回马车中去。” 长乐不乐意的撇了撇嘴望了帝天一眼转身欲走,她心知父皇如此表情便是没得商量了,倒不如早些罢了了事,只是心有郁郁的迈步向马车那边走去。 “父皇倒是不允了吧。”说话的女子金黄色长纱掩过玉秀的足部,上面绣着一朵娟丽的牡丹,繁密的花的纹络一点一点绽开,端庄高贵,女子眉眼如画,如秋水一般轻漾着柔情宠溺的狭长美目中闪过几分笑意,与生俱来的温婉典雅映着她唇边泛着的莞尔,如同一涓春日的清流点点浅浅浸润入人的心田之中,令人舒适又沉醉。 长乐轻哼一声钻入女子身旁之人的怀中撒娇道:“大皇姐,长乐就是想要去玩耍嘛。” “素宁如何帮的了你,你当去寻皇上才是。”清冷的声音中不难听出所蕴含的笑意,女子眉眼间的清冷与面容之魅意完美的交融,妍冶灼目,轻巧勾起的唇角更添数分动人心魄的美丽,艳若红梅,清若芙兰。 再观之面容不过十四芳华,已然出落得如此美丽倾城。任其旁人是窈窕佳人,在她的映衬之下亦失色数分。 长乐似是听出了二人语气中的揶揄之意,明媚暖漾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愤之意:“轻纱姐姐,你怎得与长乐的大皇姐一般取笑长乐,近日大雪,昨日忽而晴朗,父皇方才唤上众人于今日狩猎,长乐尚小,故而……才未允的。” 赫连轻纱眸中复杂怅然的神色一闪而过,轻笑着未置一语。 帝素宁见长乐窝在赫连轻纱怀中,状似吃味儿道:“长乐如此缠着轻纱,倒比对父皇还要赖上几分。” “长乐最喜欢的人其中之一便是轻纱姐姐了。”长乐对帝素宁所言之语亦不觉有什,安心的玩着指尖道。 帝素宁这下倒起了些兴趣,长乐对轻纱如此照拂喜爱亦算作是之一,真不知那另一个之一是何人,微微侧身,对着长乐问道:“哦?之一?那还有何人?” 长乐沉默了半晌,声音有些寞然道:“另一人是咕咕……” 车厢内有些静默下来,帝素宁轻叹一声,六皇弟自五年前入宗宴席后就再未见其人影,父皇亦从未言及此事,就如同晏旒凭空消失了一般。哪怕是受宠至极的长乐亦吃了无数次的闭门羹,更遑论旁人。 赫连轻纱闻言微怔,眼神变得晦涩难明起来,只徐徐的叹了口气还未言语,马车外边传来了极为嘈杂的声音。 长乐探身欲出车厢去看,赫连轻纱伸手拉住长乐:“且慢,让我出去看看。” “护驾!快来人!护驾!” “保护皇上!” “抓刺客!快抓刺客!” 果然如此了吗……赫连轻纱眸色微沉,如同前世一般,帝夜华明日便会即位,此后直至五年后那一场席卷的瘟疫,尚才有一次机会随晏旒离开这深宫,这五年来借由长乐的名义随她一道出宫数次,用晏旒留下的银两置办了客栈,交由琉璃打理,现在虽称不上遍布帝国,再静待契机的到来即可彻底的脱了这京城。 身为晋国质子,即使是与当朝最为受宠的长乐公主一道出宫作为遮掩,其中的凶险只有赫连轻纱自己知晓,若是有一次被这帝国皇帝的耳目所发现,自己早已去了那极乐之地。虽说琉璃出宫极为困难,只是于这皇宫之中死去一个婢女亦是无人怀疑的。 只是……你现在身在何处。 再看一眼皱眉满目疑惑的长乐,赫连轻纱轻叹了一声抱歉,她即使知晓今日所发生之事,也无法告知于任何人,一是无人会选择相信,二则,赫连轻纱眸色如同沉浸于深渊之中,她无法预料若是今日帝天不曾遭遇不测,今后的事会发生怎样的逆转,会否……就当作是自己自私好了。 轻轻掀起车厢的垂帘探目而出,预料的场景与自己所见截然相反,只见马背上直直坐着帝天,面色冷峻又夹杂着担忧,却毫无受伤的模样,他的身前半躺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人,看不清楚面容,却可见那垂落与马侧的手臂指尖处一点一点滴落着那鲜红色的血。 赫连轻纱莫名心中抽痛,又听帝天声音急切的咆哮道:“御医!快把御医给朕叫过来!” 那将军见刺客因刺杀失败而自杀身亡,又听皇上那般急切甚至夹杂着慌忙的声音,方才那支箭矢又快又急,只听划破空气的声音,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听到一声闷哼与箭矢穿破骨头发出的声音。 那一瞬他只觉完了,在这般严密的防御之下仍叫那刺客刺杀了皇帝!皇上甍了! 待他愕然转身去看之时却只见皇上怀中抱着一个面色苍白无比之人,面容有几分肖像于当朝天子,却并未认出那是何人,不过皇上无事便好!他悬起的心重重的落在地上,长舒一口气忙整理军队预备或许仍未结束的刺杀。 御医老迈的身子摇晃着匆忙的奔到帝天身边,却被层层围绕的士兵拦住了去路,帝天急的眸中快要喷出火来,怒叱一声 :“都给朕滚开!” 这些士兵方才犹豫着给御医让出了一条道。 那御医见天子如此怒容也不敢多做耽搁,将礼节俱省了去,忙出声说道:“皇上莫急,且将此少年置于地面平躺。” 帝天左手扶着那少年,侧身跳了下来,再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将那少年平置于地面。 赫连轻纱远远见到那里的情况,捂着心口便不顾环境跳下了马车,随即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面上,她稳住身子隔着人群看着那处,却被牢牢的人墙堵得严严实实,不见丝毫。 长乐随即跟着赫连轻纱蹦了下来,倒是比赫连轻纱稳了不少,再见眼前的场景,有些惊愕失措的拉住赫连轻纱便向前跑去。 “都给本宫让开!”长乐肃目而视,公主的威势尽笼罩在面前几个士兵的身上。 侍卫见是这受宠至极的天宠公主,有些为难道:“可是……”顿了顿便让开了身子,虽知这长乐公主平日平易近人亦未曾惩罚过任何犯了小错的宫人,可是若真的惹恼了她下场可是极惨的……况且皇上如此疼爱于她,亦不会多加责怪的吧。 赫连轻纱跟着长乐欲要一同进去,却被侍卫拦在了外面,长乐皱眉怒叱道:“说了给本宫闪开!” 赫连轻纱站在长乐身旁,凝眸看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少年,怔愣半晌兀自落下了泪。 那白衣之上被血色浸润的斑驳如同雪地之中盛放的红梅,妖冶又颓败。 “晏旒……” 作者有话要说: 求花花~~诶喂,虽然见面不素那么美好,还是见了啊~~~ 求花花求花花啦~~~ 咩,轻纱后面要别扭了。 第50章 危在旦夕 帝国七十四年,六皇子离陆救驾有功,其孝心感诸苍天,朕心甚慰,特封为逍遥王,念其年岁尚未及笄,暂住于宫内。 一令既下,天下哗然,这皇子五年之前不知所踪,可那晚灼灼闪耀光彩却并未有多少人忘记,甚至其中数名大臣心中都有了自己的打算,可是二日自其出宫游耍之后再无人得起半点音讯,俱猜测纷纷而不得解。而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无疑在渐渐沉寂下去的水潭投下了一个重磅,惊起水花无数。 天子于皇家狩猎场一事已然满朝皆知,整整一万多士兵所内外围三之处竟仍是的那刺客险些成功刺杀当今天子!刺客于失败之际的第一瞬便自杀身亡,身上未留下任何线索,这定然是有内鬼!可内鬼是何人却无从知晓了。 也有些人暗自于心中揣测,这六皇子消失了整整五年,此次出现却恰好的替皇上挡了箭矢,被破例封为了王爷,莫非是他一手策划所致?可是任谁知晓了他的伤势也仅仅是摇头否决自己心中所想,不过一十岁孩童,哪里会有如此深厚的心机呢,且……那般伤势,能否活下来便是最大的问题了,又怎会冒如此之极险了? 未央宫中,宫人们往来奔步疾行,手中端着硕大的木盆,刚端进去的清澈水波再回来已然犯了轻浅而刺目的血色,院中站着三名女子,眉目间俱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之色,单是其中一人神色深忧又满含复杂,若是再仔细打量些,定是能发现其纤长的手指死死的按进了手心之中,骨节亦泛着青白之色。 “轻纱姐姐,咕咕会无碍的对吗?”长乐面色苍白,显然是被方才帝晏旒胸前蕴染的那一团血迹惊的尚未回过神来,不自觉便伸手去执了赫连轻纱半隐在衣袖下面的柔荑。 赫连轻纱兀自怔愣了半晌松开手紧紧的拉住了这双同样冒着细汗的小手掌,不自觉便微微战栗着,她努力使自己的神色变得自然平淡起来:“她会无碍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说的是何等牵强,帝晏旈此次伤在心口那致命之处,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箭矢,将这战马上护的江山并且险些将他国覆国的帝国天子一箭穿心。其速度兼职毋庸置疑,当时的情况并未得见,亦可知当时情况的凶险。且……晏旈的身份,一旦经御医发现,更是九死而无生。 于回宫之前帝天便颁下旨意册封帝晏旈为这逍遥王,这岂止是破格,于帝国历史,不,九州历史之上亦是先例,若说是帝天宠爱于晏旈,却于其生死攸关之时顾自处理刺杀一事而非陪同守候,似是丝毫不忧心帝晏旈是生是死的模样,再道这“逍遥”二字一意,着实令人费解。 赫连轻纱的神色愈发暗沉起来,不自觉手上的力道便更大了些,长乐不禁发出一声痛呼,这才使得赫连轻纱回过神来,放下手略微弯身去看长乐的手,已然泛了一圈深红之色,显然是已然憋了半晌方才发出声音。面上带着歉意:“可是很痛?” 长乐挤出一个笑容来,她瞧出赫连轻纱面上虽是平淡之色,心中的担忧想必亦不亚于自己半分,若非是轻纱姐姐力道太大实是无法忍住痛呼声,她定然继续隐着,莫要使轻纱姐姐太过忧心了:“无事,咕咕那般好,定会吉人天相的。” “嗯。”赫连轻纱眸间有些波动,颔首轻声道,顿了顿身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旁侧同样忧心不已的帝素宁道:“我进去片刻可否。” 帝素宁轻轻拧了眉头,声音中亦带有一点犹豫:“御医正于殿中为六弟治疗伤势,兴许有不少血色,你……” 赫连轻纱轻轻摇首:“无妨。” 不待帝素宁再说话赫连轻纱便径直走向了殿门,长乐顿了顿欲要迈步跟上去,赫连轻纱并未回首,声音一如往日清冷:“莫随我一道,我一人即可。”不严绝却带着不甚明显的命令,令人无法反抗,只需从命。 殿内人行匆忙,御医守在帝晏旒床边,面上有些怪异之色。 赫连轻纱自然明白了那一神色所喻为何,面色微沉加快了些许步伐,神姿莹然。来来去去的宫人面色焦急,有几个抬眼看到的便径自怔愣在了原地,赫连轻纱往日便待在那冷清的月寒宫中,长乐倒是天天带着那些五皇子与三公主来此处玩耍,太子后日也来得多了些,倒未有许多宫人见过赫连轻纱。 故而突见此绝色佳人不禁愣在了原地,虽这宫中佳丽无数,也未得见如斯美人!前面人步伐顿下便又惹得后来之人险些撞上,手中所端着的物什便掉在了地上,在这略显静谧的殿内发出清晰的响声。 御医抬眼便见此一幕,又皱了皱眉头抬眼望去那个引来混乱的人,继而亦不禁愣了愣面色好了些:“汝乃何人?” 赫连轻纱见状面上浮起一丝礼貌的微笑,对着御医盈盈施礼道:“天宠公主的贴身侍女,公主殿下忧心其六皇哥的安危,恰奴婢于民间学了些止血的偏方,便使奴婢进来为您搭把手。”再侧目与那些宫人,眼神凌厉:“退下!” 宫人们被那眼神惊的一抖,立刻悉数褪去。 那御医见赫连轻纱所着之衣也不疑有他,若是天宠公主的得宠婢女,此番穿着亦非不可能的。便伸手对着赫连轻纱招了招:“血现刻是止住了,此箭矢角度极为刁钻,直入了六皇子心口下端处,若是强行拔出定会损及心脉,亦难以转危为安。” 赫连轻纱见躺在床上一身血衣斑驳而与那苍白至极的面色相映衬的帝晏旒,心口钝痛的同时又生出几分怨气,怨她既然重生了为何不珍惜来之不易的生命,怨她为何偏偏要无声无息的消失,怨她为何……为何要以这般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再多的怨气也敌不过自己心头的惊慌与不可抑制的害怕。眼前氤氲起一丝雾气很快凝结成了泪滴,瞬时便被赫连轻纱自己强行压制了下去,只余下眼角微微蕴湿的痕迹,微偏了头:“可有办法?” 赫连轻纱这样的样子落在御医眼中,还以为是年龄尚小见此般场景有些惊惧,便把声音再放缓了点:“有是有的,若是寻好角度将箭矢一瞬j□j并立刻止血亦是可行。”言罢自己便轻声叹了气,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是难如登天啊!从何寻这角度! “别无他法吗?”赫连轻纱怔了半晌声音里染上焦急问道,她亦是明白此行之艰难,若是稍微偏差了那么一点,或许晏旒就永远的……心中将这不好的感觉压下,暗自说着不会如此,她怎会如此轻易便去了! 御医叹气轻摇头:“若是再不拔箭,六殿下亦会因血力不继而甍的。” 赫连轻纱抿住嘴唇,面上无了多少血色,半晌后松开已然被掐出血印的手心,语气轻盈却透着异常的坚决:“我来吧。” 御医显然为她这番话惊讶不浅,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她当这是玩吗?!这可是帝国的六皇子!况且是为了保护皇上而致此般模样,若是出了差错,自己这条老命说不定也会搭进去,怎可如此儿戏! 正欲开口斥责的话被赫连轻纱轻飘飘的一句挡了回来:“若是由您执手,六殿下性命不保,亦是您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若令奴婢着手此事,若是失败了……若是失败了,您大可将责任悉数推到奴婢的头上,若是成功了,所有的功劳奴婢亦俱不贪恋。” 御医蹙眉:“为何?” “奴婢只用去年董妃之死以及此次的代价换您的一句话。”赫连轻纱神色不变,眉间萦绕几分决绝,若是此次措了手,她宁愿随帝晏旒一道去死。 那御医闻言面色数变,董妃之死却是他与另一妃嫔合谋而致,他本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却未曾想竟叫这丫头识了去!他面色僵硬,心中盘算一番哼了声道:“一句话?” “帝国,六皇子。”赫连轻纱微微颔首,走到语气加重了‘皇子’二字。 御医身体一僵,默然半晌:“应。” 赫连轻纱轻舒一口气坐在了床榻边,心中千转百回是对前世种种与这五年来道不尽的相思相念,眸色倏尔柔情起来,如同漾着清浅的波纹,直荡到人心底里去,她伸手握在帝晏旒胸前已然削去一段的箭矢上,见帝晏旒眉头轻轻皱起,瞬时执掌用力向上拔出! 血水顺着拔出的箭头飞溅到赫连轻纱的面上,帝晏旒闷哼一声便微微向侧边垂首。 未央殿中,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戥皓Ban扔了一颗地雷 我说双更就会努力双更的,半夜手机码字,大家别急,明早就能看到。 第51章 静待(一) “长乐,轻纱仍不愿见我吗?”阳光明媚的御花园之中,一个衣着紫色长袍的少年面色有些苍白之意,倒显得清浅雅致起来,若工匠细细雕刻的精致五官因这面上的苍白而柔和几分,倒显得更加令人瞩目,长袍袖臂上绣着金色的紫荆花式样,显得华贵异常。简单却又繁复的花纹一点一点勾出了淡雅而又不失华贵的模样。 “他”笑容中泛着细微而不易发现的苦涩懊恼,使得那眸中泽泽生辉的光芒也苍白了几分,却偏生生出了另一种令人不可抑制便想要靠近的神秘吸引。不知是那阳光太过灼目亦或帝晏旈的目光太过专注期盼,竟看的长乐生出了些许不欲再与帝晏旈对视。 许是天气过于明媚了,长乐兀自想到,不然为何面上有了微微发烫之感。她回想了一番赫连轻纱所言之语,有些忧愁道:“嗯,并非是咕咕一人,轻纱姐姐所言乃是‘我近来不愿见任何人,莫带他们来了。’” 帝晏旒兀自偏过头,目光飘忽不知看到哪一处,眼神中透出一丝奇怪的复杂来。 长乐在一旁伸出手来在虚空中虚划一下,感受到微微凉风,再偏头去看帝晏旒神色迷惘飘忽,微皱了眉头,有些忧声道:“咕咕,外面起风了,回去休憩罢。” “好,回殿吧。”帝晏旒轻溢起一个温柔暖意的笑容,又似是有些乏了偏了偏脑袋,于难能明媚的阳光下轻打了一个哈欠。 长乐见状不禁趣意的笑了笑,再转首声音中不自觉便带了公主应有的威严:“来人,将步辇抬来。” …… “咕咕,此五年你去了何处?”长乐坐在与帝晏旒并肩而行的步辇上,双手扶着座位旁侧的梨花木把手上,侧过身看着神色恹恹的帝晏旒,声音里充满了好奇。 帝晏旒闻言微怔,继而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道:“与一叶大师学习罢了。”此语全部隐瞒,总不过是,换了一个由头罢了。 长乐兴奋的弯起月牙般的眼眸:“咕咕去学了些什么?” 帝晏旒侧目望了望长乐,笑容一如往日平静轻柔:“无甚,参禅论佛罢。” 长乐见帝晏旒眸色寂静而无丝毫波澜,微偏了头有些疑惑似是在想着什么的模样,又俏皮的翘起了嘴角:“咕咕学着那些僧家之气数分,长乐都有些不习惯了。” 看到帝晏旒面上泛起惊讶,长乐扬着眉头:“咕咕未能遵守约定,长乐却铭记咕咕所言令轻纱姐姐安然无虞,咕咕,你道长乐应当如何罚你。” “你还记得……”帝晏旒神情中显出几丝缅怀,又是感慨一般:“未能应约来寻确是我的不当,还望长乐手下留情啊。” “哼。”长乐偏过头对帝晏旒面上可怜兮兮的神色视而不见:“咕咕乃长乐的六皇兄,那自是要‘好生’留情的。” 半晌没有了下文,长乐由步辇上跳下,眉眼中带着些许不经意的命令:“你们于此处候着,本宫与咕咕有言相谈。” 抬架着帝晏旒的宫人闻言继续稳妥的抬着帝晏旒入了宫殿,长乐眸光潋滟,喜巧灵透,挥手唤身旁的宫人下去取来换用的伤药,坐在面色怡然安适的帝晏旒身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手中的莹玉:“不若咕咕应下长乐一个条件如何?长乐便不再计较咕咕五年的延期。” 帝晏旒有些愕然的侧目望了眼笑容盈盈可爱的长乐,竟生出那笑容中泛着狡黠的错觉,眯了眯眼正欲说什么时,长乐琉璃般剔透明亮的眼眸之中已然泛了水色,波纹一点点由眸心渐渐荡漾开来,观的哪是一个梨花带雨,惹人疼惜可言,平生便让人生出满腔的不忍宠爱来。 饶是帝晏旒已经活过一世却也未见得女子的眼泪,更莫论此仍是她心下不自觉便疼爱着的妹妹,一时便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连连转口道:“应了应了,不论长乐道何事,咕咕皆应下了。” “咕咕不问问长乐有何要求吗?”长乐转瞬笑颜如花,眸中的水光极快便不见了踪影,似乎上一秒的泫然欲泣根本未曾出现过一般,看的帝晏旒愕然一瞬便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刚刚年满八岁的孩子给骗了,心中叹息倏尔面上却无丝毫气恼之色,反倒是满满的无奈宠溺,状似扼腕的深叹一声:“那长乐有何要求呢?” 她只愿这个小祖宗莫要说什么太过刁难的要求来,早早的遂了她的心愿更好,免得横生无端旁的些什么来。 长乐眸中神采斐然,忽而闪过一丝亮色,摊了摊双手眉色愁苦道:“长乐还未想好,不若姑姑便先欠着吧。” 帝晏旒心生一股被长乐戏弄之感,却又是自己已然应下之事,若是赖了去……帝晏旒心中暗自扼去了这般想法,径自颔首道:“好,欠着便欠着吧。” 殿外传来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公主殿下,奴婢已带来了伤药。” 长乐于帝晏旒未见的角度偷笑一瞬便正了神色:“进来吧。” 那宫女放下药便静候一旁,等候帝晏旒的命令,虽已知这十岁封王的六皇子殿下不喜人伺候着,连换药亦是自己亲力亲为,可应当的询问等候亦是不可省去的,这皇家的主子性情阴晴不定,若是丝毫不当或许便会与其他同入宫的宫女一般下场了吧,莫论……此药乃宫外之人令自己带来之物。 帝晏旒垂了垂眸道:“我乏了,长乐你且先回宫去吧。” 长乐看了眼旁边手中端着纱布以及药物的宫女,抿了抿唇便直起身来对着帝晏旒笑了笑:“长乐去轻纱姐姐那里,咕咕好生休息着吧。” “嗯。”帝晏旒顿了顿有些怅然道:“你去吧。”心中烦闷不减分毫,若是在这样下去,长乐喜欢上轻纱当如何是好。 长乐出去片刻后帝晏旒便遣退了一直站在旁侧的宫女,伸手接过置于旁侧的黑色药浆,冲鼻的药味让她闻着便禁不住头晕目眩,这黑色奖状的药物倒映着帝晏旒不甚明朗的神色,帝晏旒由接口处缓慢揭起纱布,一圈一圈将其解落。 此时不过刚刚及春,屋外阳光亦不甚温暖,好在殿内设有一暖炉,并非多么寒冷,帝晏旒本是内功甚高之人,加之所练习之内力本就是于那极寒的寒潭之中练就,即使身处雪地之亦会不觉有扰,此次险些命丧西天,伤势尚未痊愈,每当自己运行内力之时心口便会有着如针扎般尖锐的疼痛,养伤期内她与常人并无太多差异。 白皙的心口处是混杂着黑色药浆颜色的腐肉,向两侧微微翻着,狰狞可怖,令人望了便不禁心惊胆怯,那日所挡之箭矢前段有旋勾,此些已然翻起的,已可算作死肉,只待伤口愈合之时将其割去。 帝晏旒眸间划过一丝失落怅然,伸手端起置于桌上的青色瓷碗,清凉的水面上漾着水汽,那寒气萦绕在碗面上,若非连着碗边也凝起了一层白霜,定叫人以为这是如何温暖,舒适怡人的水汤。 她将碗用手端起移至自己心口那可怖的伤口之处,渐渐的倒在上面。四周的肌色变染上了青紫之色,可见其水之冰寒! 帝晏旒抑着因寒冷而发抖的身体,至那伤口上的黑色药浆消失殆尽,显出原本的模样,血红色的液体从那外翻着的伤口处点点渗出,那显而易见的伤口处已生出了些许粉色的新肉,衬的旁侧的死肉更加恶心怖人,想起季岚告知于自己的话,待生新肉之时便利割去那腐肉,再覆上那生肌膏即可。 暗自紧了紧拳头,轻巧于靴中拔出一把小巧闪着寒光的刀刃,将其置于尚未倒完的寒水中静置着,刀刃在水面折射发出冰凉狠绝的银光,帝晏旒面上已有了青紫,显然是已冻得不轻了的模样。 不过瞬时,殿内寒刃一闪而过,只听一声冷嘶声缓缓起伏,继而无了丝毫声响,然后是悉悉索索细微的穿衣声,殿内传来一个虚弱却又威严的声音:“来人。” 殿外的宫人闻声便推门进了去,片刻后手中端着初进之时所携之物什,面上神色有些呆愣怔然,端着木盘的双手也因太过用力而泛起了青白之色,紧绷的身体显得极为不自然,却未与往日一般垂首行走,她努力地抬了抬自己的视线,不去望盆中所盛之物。 帝晏旒将双手隐于长袖之下,额间汗珠顺着棱角尚未分明的脸颊缓慢滑下,摆在桌上的刀刃血光盈盈,殿中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使得这处的寂冷肃穆更甚。 她伸手拿起位于桌面的那把短刃,用桌子面上的锦布将其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去,银光一闪而过后,染有血迹的锦布与桌子分离,晃晃荡荡缓缓的落在了地上,帝晏旒再次将短刃放回长靴的旁侧,弯腰之时不禁伸手捏住软榻的边沿,眸色中闪着极深的痛意。 阖上眼眸半晌后轻启已然紧抿至毫无血色的嘴唇:“影。”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好几天都没有更新了,先在这里跟大家道个歉。因为江畔是高二党,平时真心挺忙的,只能找到星期四晚上来通宵为大家码字,一个周几更我也不能太保证,我只说尽量四更吧…… 谢谢各位有耐心的朋友。 第52章 疑窦 房中凭空多出一人来,对先前那一幕没有丝毫的波动,依旧如同往日一般毕恭毕敬的立于帝晏旒前方步十之处。 帝晏旒目露问责之色,却应着痛意并未有多大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声音毫无起伏直教人觉得更为压抑:“说吧。” 影不自觉便微微垂了首,语气依旧恭敬平淡:“季岚留下药物的当日便被晋国长公主强行带走,她临行前曾留下一封信在焰月处,另,当日为主上医治之人已处理。” 帝晏旒眯起眼缓缓的半卧在了榻上,面色平常与往日一般无二,丝毫也看不出方才以刀割肉之人便是她,看得影心中暗自心惊莫名,旁人未见帝晏旒是如何,她却瞧得一清二楚,手起刀落,没有丝毫含糊。 一个人对自己已然狠绝如斯,更遑论旁人!见对面的帝晏旒并未出声,影抿了抿唇继续道:“当日依您的安排,于其将您救治之后便立即处理,影便于其回程之时于路中执行,只,此事无端生了波澜,晋国质子晋节,乃当日为主上拔箭之人,曾于殿中有一言道‘若是由您执手,六殿下性命不保,亦是您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若令奴婢着手此事,若是失败了,您大可将责任悉数推到奴婢的头上,若是成功了,所有的功劳奴婢亦俱不贪恋。’那御医本欲拒绝,晋节又道出一宫廷秘辛,闻言是与御医有关的一条命案,以此换来‘帝国六皇子’一言,不知应当如何处理,望主上指示。” “你说什么?!”帝晏旒面上起了巨大的惊诧之色,迟迟未掩下面去,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影,身体也下意识的坐直了起来,却因幅度过大牵扯了胸口的伤势,不过一瞬便握紧了双拳,额上冒出大滴的汗来,面色苍白很快便躺在了榻上,脖颈暴起的隐隐青筋便可知是如何疼痛难忍。 静了半晌帝晏旒又再次开口,声音有了些哑意:“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影诧异于帝晏旒如此之大的反应,连带着面上也显露出了几分,也不敢耽搁再次将话重复了一遍,若非那晋节乃晋国送来的质子,不定处理掉那御医之后她也无命活在这世上,故而她才有此一问。 “自今天以后不可伤及她分毫。”顿了顿,帝晏旒兀自阖上眼,声音严绝不留丝毫半分转圜余地:“不论任何人,犯之便诛。” “遵。”影的声音在这大殿中暗沉恭敬,也仍可见其中些许讶色。 帝晏旒挥了挥手便教影退下,脑中混乱一片难以思索,那日本已制定万无一失之机会,若摈去自己中箭身亡此点风险,单论那御医识破身份一事,仅是无伤大雅的,宫家之事一介御医即使有所发现亦不会当场便叫嚷出来,否则日后他定然难以善终。 皇上如何处理乃这天家不可言传的秘辛,若叫一个御医给传了出来,定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这一点想必那御医已然知晓的十分清楚,得其出宫归府之时再令其消失的人不知鬼不觉,此时传扬之前便可掩了去,由影全程盯着他,想来亦不会节外生枝.她千算万算却未想竟是轻纱为她拔箭!甚至还有那一番言语,显然是显然是已知她女子身份甚久,且……以命换取为自己拔去箭矢…… 帝晏旒百思不得其解今生自己不过五年之前与与轻纱有过一日相处,之后五年于这京城之中无了任何联系,她即使发现了……又何故如此帮自己? 没有缘由……总不是借此感谢自己那时的相助,不不……帝晏旒在心中否决了这个答案,却又寻不出其他的丝毫头绪来告诉自己此事为何,不时侵袭的痛意与混乱让她在闭目于不觉之中睡去。 皇宫另一处,一女子闲坐于荷花池边,池中只余一个孤零零的秃杆,与这宫中的静寂遥映,显出几分萧寂苍凉之感,桌面上独独摆着一盏茶,热气轻巧萦绕于茶盏之上,再向上由及些许便散于空气之中不见其影。 ———————————————————————————————————— ————————————————————————————————————— 女子侧面被暖金色的阳光度了一层光亮,斐然迷离,在氤氲的热气与朦胧的阳光下绝美的容颜有些模糊恍然,她静自坐在那里,眼眸如一潭静止多年的冰湖,清冷而透彻,却不难看到那眼底的忧色,疼惜与恼怒。 身形曼妙也可见其及笄后的绝色无双,如一株清兰婷婷,有人以遥不可及的疏离感,那尽态极妍,千娇百媚的容貌给这份疏离感染上一层悠遥的迷离动人,像是平添的致命诱惑,让人不禁驻足慨叹却不舍远离。 她半晌后方才有了动作,伸手端起茶盏轻抿,像是从画中出来的女子,染上了一丝真实生气,她的动作优雅而恰成时候,不偏移一分一毫却未有半点死板生硬之感,反倒尽显清雅涵蕴,舍不得移开半分视线。 “晋节公主好雅兴。”一个朗润的声音打破了这番美景,赫连轻纱闻声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微微颔首弯腰行礼:“晋节见过太子殿下。” 来人一袭黄色长袍,胸前绣一四爪巨蟒,显得威武不凡,衬得男子俊逸尊贵,仪表不凡。帝夜华远远虚扶一把,眉眼间俱是笑意:“晋节多礼了,你我二人不必如此拘束。” 赫连轻纱站起身来,偏过头去坐在了桌边,自顾的饮了口,声音不冷不热道:“太子殿下如此尊贵,晋节一介晋国质子怎敢略去礼节,若教有心人听了去,亦有损于太子殿下您的颜面。”这话说的简洁快捷,到也未驳帝夜华的面子。 故而帝夜华只是愣了愣,坐于赫连轻纱所坐之处的正对面,亦不言语静待。 半晌后赫连轻纱眼神虚晃亦不知落在何处,于茶盏的氤氲热气下显得虚幻华美,帝夜华看的有些痴了,定定的看着这方美景。 赫连轻纱微皱了眉头,被这眼神看的生出了些许怒气,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道:“太子寻晋节何事?” “哦……哦!无事,我来寻你下棋罢了。”帝夜华怔了一瞬,连有些匆忙的回答到,手心里也沁出些汗来,暗骂自己为何如此心慌难以凝神,男女之事他于及笄之日便尝过一番,现刻见到赫连轻纱竟会无端的紧张到手忙脚乱。心中懊恼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点一点缠绕,令他的心情无端变得好了起来。 赫连轻纱抿了抿唇,眉梢微微挑起,眼神亦凝了几分,口吻听不出是疑问或是夹着些许质问厌烦之意:“前些日子狩猎,六皇子殿下为皇上挡箭,不知现在如何了?” 帝夜华闻言顿了顿,神情有些莫名起来,眼眸中的狠色一闪而过并未被赫连轻纱察觉:“晋节当日随长乐一道去了,那般伤势即使能够保命,想必仍会对日后产生不小的影响吧。” 赫连轻纱听出帝夜华语气中隐含之意,不甚在意的于石桌便轻吹去旋落的叶子:“如此,那日见那般场面倒是有些吓着了,想来五年之前于六皇子的入宗宴上尚且有过几分交集。太子殿下无需去看看吗?” “原来如此,晋节的记性可算得上是极好的,哈哈。”帝夜华朗笑了一声,面色又微微凝重起来,却掩不去那一丝清浅的轻蔑之色:“这些日子长乐去看了几回,应着他要好生休养,吾皇子们都未曾去过,过些日在再去罢。” 赫连轻纱不置可否,轻轻颔首,伸手取下石桌面上的一层绒垫,露出下方的棋盘来,再于桌下取出棋子伸手递到了帝夜华面前:“还望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帝夜华朗笑了一声道:“晋节莫要太过谦虚了,我的棋艺尚不及你。如何谈得上是留情,这话应是我与你说才是。” 赫连轻纱垂首不见神情,亦不多说什么,缓缓取一枚棋子落于中心之处。 帝夜华有些诧异的看了赫连轻纱一眼,他与赫连轻纱下棋三载之久,从未见她将棋子落于中心之处,故而也来了更多的兴趣,嘴角扬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双指夹起一枚棋子将其落入赫连轻纱的周围不远之处。 赫连轻纱不避不让,全然无了平日以守为攻之态,子子锐利,有些势不可挡之态。帝夜华未觉有甚,只道是赫连轻纱忽而改了棋风想要尝试一番,倒也不作闪退,弃正面之棋子转而攻击赫连轻纱薄弱之处。 赫连轻纱亦取其法,双方一时陷入胶着之态 “轻纱姐姐!”长乐兴奋的声音打破了这般僵局,由竹林那便脚步轻快的跑跳着冲了过来。 帝夜华抬首去看,面上的凝重之色渐渐消失不再,被满满的宠溺之色所替代:“长乐,已然年八了,怎的还是这般不稳重。” “年八罢了,随她好生玩闹几年尚可。”赫连轻纱面上亦浮出笑意,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转身看向飞驰而来的长乐,心中又有些恼于帝夜华身于此处,她本欲……向长乐询问一番的。若真是如若帝夜华所说一般严重该如何是好,这样想着,心情便不自觉焦灼起来。 “唔……太子哥哥你怎的也在此处?轻纱姐姐说的多对啊!长乐现在不玩闹再过几年那里还有机会呢。”长乐蹦到两人面前,吐了吐舌头显得可爱而狡黠,惹得人生不出一丝气来,顿了顿又有些兴奋道:“太子哥哥在与轻纱姐姐对弈吗?谁赢了?” 帝夜华垂眸看了眼棋盘,有些慨叹的笑了笑:“以现在的局面看来,乃是我落了下风。” 见帝夜华尚有继续下去的意思,长乐忙扬起了明媚的笑颜,伸手拉住帝夜华的衣袖晃了晃,一副对着兄长撒娇的亲切姿态出声打断道:“轻纱姐姐真是厉害!长乐寻轻纱姐姐有些事,太子哥哥能否回避一下呢。” 帝夜华笑着摆摆手,语气中有些无奈的宠溺与恋恋不舍道:“你呀,果真是长大了,有什么事都不予太子哥哥知晓了。”见长乐撅了撅嘴又忙道:“罢了罢了,你二人说吧,我还有事,便先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上来。 江畔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谢谢大家的理解包容,鞠躬感谢。 第53章 夜深 “轻纱姐姐,太子哥哥寻你何事?”长乐坐在帝夜华方才所坐之位,面上不似往日那般嬉笑玩闹,带有一丝难见的凝色。 赫连轻纱微挑眉梢,不答反问道:“你今日去了何处?” 长乐撇了撇嘴角,面上又多出一分忧色:“长乐今日去寻了咕咕,与她在御花园中游玩了一圈,见咕咕有些乏了便先行送咕咕回宫了。” “那为何这般神情?”赫连轻纱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衬着满是凝重的眸色却丝毫看不出是喜是悲,神情忽而恍然片刻便恢复了平常模样。 长乐眉头微皱,自顾的看着手心的暖玉,欲言又止的模样显得纠结苦恼,眼神有些飘渺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赫连轻纱轻声叹息一声:“如何了?你来寻我又不说话是为何?” “哦……”长乐似是忽然被打断了思绪,显得有些怔然,又摇了摇头将那不甚好的感觉甩出脑海之中,抿出一个笑容:“咕咕要换药时让长乐先行离去,长乐……” “嗯?”赫连轻纱心下泛起几分不好的感觉,她从未见过长乐在她面前这般吞吞吐吐的模样。再一想长乐所言帝晏旒换药一事,心下一顿,又有些试探的意味道:“长乐看到了什么吗?” 长乐点了点头,抬眸神色间有些闪躲,顿了顿面上又有了些犹豫的神色看了眼赫连轻纱,似是在想着要不要说出来的模样。 赫连轻纱眯了眯眼,眼神中无了那丝笑意,尽是满浸的严肃认真:“到底如何了。” “长乐未曾离去,只呆在殿外一处角落,见那宫女不过瞬时变退了出来,想来定是咕咕自己动手来为伤口换药吧。”长乐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又顿了顿长舒一口气:“长乐忧心咕咕便到了宫殿的窗口处戳了个小小的洞看里面……” “如何?”赫连轻纱端起依然微凉的茶水,面似毫不在意的垂首去轻抿一口,捏着茶盏的指节泛了点点青白之色,手心里亦沁出了细密的汗渍,心中暗暗安慰自己道无碍,哪里有这般容易被长乐察见……便是退一万步来讲,即使长乐已然知晓,想她如此喜爱晏旒,好声言语一番亦不至于捅出大篓子来。 赫连轻纱沉思一番,心下亦有了几分把握。 “可惜咕咕卧于榻上,长乐未曾能够看清楚咕咕在做什么。”长乐面有苦恼的叹息一声,不过倏尔又面色沉沉垂下头,站起身来走到赫连轻纱旁边,弯腰低语几声。 “怎会如此!”赫连轻纱闻言微惊,手上一顿便险些撒了手中茶水,有几滴茶水落在石桌上,晕染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痕迹来,显得斑驳孤瑟。 长乐偏过头去不再言语,抿着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才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赫连轻纱的衣袖:“我们需不需要唤御医去为咕咕查看一番,见那般……” 赫连轻纱摇了摇头,眸色凝重,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又有些怅然的垂首看了眼杯底轻漾的茶叶:“莫要如此,她自行……定然是有缘由的。” 长乐默然半晌后又凑到赫连轻纱面前扬眉笑了笑,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神采:“轻纱姐姐莫要妄想转移话题。”她的笑容里带了几分狡黠的光亮:“长乐的问题你仍未回答呢。” “问题?”赫连轻纱偏了偏首,依旧是那番似笑非笑的模样,只是笑容里的晦涩挥也挥不去:“长乐问过我什么问题?”显然是装作不知的模样。 “太子哥哥寻轻纱姐姐何事?”长乐不屈不挠的想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撇了撇嘴也不气馁。 “你太子哥哥寻我无非是与我手谈一局罢了。”赫连轻纱指了指面前石桌上仍摆着的残局,对长乐语气中的揶揄听若未闻:“这不是你一来我们便结束了吗?” “轻纱姐姐你晓得长乐问的不是这个!”长乐有些着了急,双手伸出去拉住赫连轻纱的衣袖左摇右摆,却又碍于什么未有道明。 赫连轻纱亦装作浑然不觉,勾了勾嘴角忧色去了几分道:“晚上便去看看你的咕咕吧。” —————————————————————————————————————— —————————————————————————————————————— “咕咕呢?”长乐眉头微蹙,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宫女,声音中有着明显的不悦之色。自然的,长乐与赫连轻纱自用过晚膳后便来了未央宫,此时不过夕阳西下时分,本应在宫中好生休憩的帝晏旒却无了踪影。 “回三公主殿下,奴婢……奴婢不知。”那宫女弯身行礼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这脑袋便搬了家,此事却也算得是她的错误,自己主子得了重伤,现刻去哪里了自己都不知晓,简直失职至极,论宫刑自己被怎样处罚也算不得过。 赫连轻纱看了眼空荡荡的未央殿,挑了挑眉梢面上有一丝愠色,不过瞬时便消失殆尽,轻声对长乐道:“无碍,许是六皇子殿下闷在殿中无趣,出去走走吧,我二人于此处等待片刻便是了。” 长乐面上有些焦急的神色道:“可是咕咕那般……怎可四处走动!” “她自己定然是对自己身体有些把握尺度的。”赫连轻纱伸手轻拍长乐的肩膀,再侧目淡淡的看向那站在一侧惴惴不安的宫女,轻咳一声带了些许询问的语气:“可否带路。” 宫女抬眸便见那双如夏天湖水般潋滟的眸子,清浅的漾着奇异的色彩,迷人幻丽,一时有些怔神,直至那双眸子中显出了一丝微凝的威严,吓得她身子一顿,慌忙低下头去:“请公主随奴婢来这边。” 灯火通明的皇宫中,夜色为那琉璃镀金的瓦片镀上空洞的华丽与寂寥,狭长的走廊上零星的走着几个宫女。 一抹月白的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皎洁清幽,她面上忧色不减,又带有一抹别样的妖娆诱惑,如画的眉眼也因此而染上了一丝人气,不似往日那般清冷不食人烟之感,在灯光朦胧暗沉的路上,影子随着那晕黄的光忽明忽暗,在人迹鲜为稀少的西殿处一人独行,仿佛与这黑夜渐融,却又独显出一份独世的清雅来,令那皎月繁星都失了几分光彩。 她折身步入另一条路,步子不急不缓,而分明让人感受到那份闲适宁静的怡神,氤氲风情的烟眉似蹙非蹙,叫人想要伸手抚平这波纹。 暗处一个人影忽隐忽现,她精神专注地看着女子走过的路,忽而发出一声闷响,继而一个闪动,原地便只余下寂静的空气,仿佛什么都未曾出现过一般。 赫连轻纱闻声看去,抿了抿唇如同什么也未发现,自顾的向月寒宫走去。 而暗处渐渐走出一个人影,眼中闪烁着巨大的震惊与喜悦,不似赫连轻纱那般寂若冷月,仿佛整个夜空的璀璨都在她的眸中绽放一般幻丽而令人沉醉,那里的惊喜渐渐退去几分,深邃的墨色在眼底一点一点漾开,而又带着万般柔情思眷。 那夹杂无数复杂情感的心绪缠绕交汇,如同一汪泓瀚的江河来势汹涌,最终只化做一声由心而发的喟叹,渐渐消浅在这夜中。 “主子,您回来了……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一个斜靠在软榻上沉沉睡去的宫女听到开门的声音下意识便睁开双眼,眼中睡意尽去,继而是惶恐与迷醉一闪而过,匆忙站起身来微垂首不去看那披着一层朦胧月光的如仙子一般的女子。 赫连轻纱缓步进来,从长乐为她选来的宫婢身边清浅迈过,声音里染了一份夜里的寒凉,无波无澜:“不必了,退下吧。” 那宫女下意识避让了身子,头低得更低了些,却定在原地并未离去,只开口道:“主子您今日与三公主殿下去看望了六王爷……奴婢……斗胆问您不知现刻王爷如何了?” 她的声音有些许颤意,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才问出声来,赫连轻纱的步子顿了顿,神色莫名的看了她一眼,兀自的向床榻那处走去,声音隐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未曾见其人,想来能够独身去旁处,定然是无碍的。” 宫殿中再度沉寂下来,赫连轻纱坐于床榻边沿,伸手取出枕头旁的一本蓝皮书,就着明亮的烛光细细翻阅起来,眼眸中有一丝恍惚之色,扶着书的纤指却未曾翻动过书页,盯着书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黑暗处忽然传来细琐的响声,赫连轻纱面无波澜的看着渐渐显现出的身影,欲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来人的面容时微怔了神色,面上不无惊讶之色,却又极快地敛下了那显现出来的复杂情感:“不知王爷夜深来访有何贵干?”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我今天状态非常不好。 刚不小心点错就发了,晚上回来继续更这一章,买了的童鞋就不用再买了。 江畔要模拟考了,如果题简单我就中午出来上网给大家更新。 第54章 同寝 帝晏旒眉梢微扬,眼里俱是满满的笑意,连带着着满殿的沉沉暮色也轻快了几分,她衣袂轻飘起小小的弧度,镀上金丝纹络的靴子也泛起点点灼目的光华,如同踏着一世繁华,精美华贵。 她又轻笑一声,声音却与面上神情截然不同,不知为何有些哑意,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过话一般凝沉低吟,莫名的叫人有了悲怆之意:“轻纱。” 赫连轻纱眼神中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神彩,继而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显得更加冷然不可接近:“王爷何故如此唤晋节之名,未防太过失礼了些。”未待帝晏旒言语,赫连轻纱兀自便冷笑出声垂首去看置于膝盖处的书籍。 帝晏旒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起来,也不顾赫连轻纱周身散发的冷意迈步向前伸手从赫连轻纱手中取下书顺手放在了床榻旁侧,微微弯身凑近。 赫连轻纱有些怔然,眸间晕染了些许怒意,抬眼便对上了帝晏旒盛满笑意如夜空璀璨深邃的眸子,微启朱唇正要说什么,唇上忽而有了些许微凉之感 ,温润的触觉让她瞬间怔愣了起来,眸间的恼意渐渐褪为怔然。 帝晏旒睁开眯起的双眼,见赫连轻纱此般神情,有些微微恼意的轻咬了她的下唇,试探而温柔的摩挲,如同迷醉一般试辗转流连,伸出左手撑在床榻两侧,颇有压迫性的加重了嘴唇触碰的力道,继而轻轻的含住那柔软的朱唇。 殿内的气温渐渐上升,空旷的宫殿中只剩下两人渐渐加重的呼吸,在这夜里一点一点灼烧着人的淡然与理智。 “轻纱……”帝晏旒一点一点轻触,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只是这笑容并未持续多久。赫连轻纱眼神渐渐清醒起来,不自主的溢出一声嘤咛,魅惑的眉眼泛起足以令世人倾倒的风情,忽而伸手推开嘴边挂着窃笑与沉醉的帝晏旒。 殿中响起一声闷响,帝晏旒后退数步,面上笑意曲的甚是干净,面色苍白的揪着自己衣领的衣服,额间片刻便滴下了一滴汗珠。嘴唇不受控制的紧紧抿了起来,泛起了难忍的令人观之便能够明晓的忍耐与疼意。 赫连轻纱见状不可抑制的发出一声低呼,由床榻站起三步并作两步站到帝晏遛身旁,伸手按住帝晏旒揪着衣领因气力过大而使得骨节泛白的拳头,似是想要将她的手拽下一般,一向清冷的不近人情的眉眼之间萦绕了显而易见的担心与自责,语气亦是显出了几分焦急起来:“方才我未曾念起你受了重伤,感觉如何,我……” 帝晏旒勉强的勾起嘴角,如同想要安慰赫连轻纱一般,话还未开口便又被赫连轻纱恼怒的嗔视一眼,语气急切而恼怒:“有何好笑,比哭还难看!” “嘿嘿。”帝晏旒倒是有些傻气的笑了一声,眉头渐而舒展起来,然后翻手,紧紧的,不留一丝反抗余地的捏住赫连轻纱的手,眼神认真而令人忍不住便会信服:“无碍的。轻纱,我有太多的话积压在这里无法与你言明,我亦不知应当从何说起,今日我见到你走那条仅属于我们的路之时,见到你那般神情听到那般语气之时,见到这枕边不变的一本书之时,我就无比清楚的看出你与我同样重生于此世。” “一人的习惯或许会改变,可是那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在黑暗中都令我难以忽略的熟悉亲切感却是挥也挥不去的,我今生与你这般,有幸共度,不再感叹已经失去的五年,五年我未曾间断过片刻的思念,就如同未曾间断过片刻的呼吸,从今此后的年月,我便再也不愿与你有片刻分离。”帝晏旒说着便有了些语无伦次,眉间有了些焦色:“我知道你已然知晓我重生之事,此五年我随同一叶方丈去到那深山之中修习,那时未曾认出……故而并未与你道明,你莫要因此恼怒于我可好……” 赫连轻纱轻声叹息一声,似是释怀抑或感慨,缓缓抽出被帝晏遛握在手中的手,在帝晏旒眉头快要皱起的一瞬伸手抚上了她的眉间,唇角微扬,如同春水泛起涟漪旖旎温暖:“我不愿见你皱眉。” 帝晏旒闭上了眼睛,半晌不再言语,缓缓伸手将赫连轻纱拥入怀中,双手收紧至胸口的疼意提示她缓了力道,声音中也有了些哽咽之意,肩膀亦是微微的抖动起来:“轻纱姐姐,我好想你……” “嗯。”赫连轻纱小心的避开帝晏旒的伤口,慢慢揽住她单薄的身子,语气同样蕴涵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浓厚情思,一点一点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缠绕紧缩,直到勒到心头温热滚烫:“我亦是。”如斯想念。 “都已然是活了两世之人,何故仍是那般孩子气。”赫连轻纱语带宠溺揶揄之意,微微偏了头在帝晏旒耳边吐气如兰。 温热的气息一点点打在帝晏旒耳朵上,激的她发出一个微微颤抖,有些怪异之感跟着偏了偏头:“我哪里孩子气了。” 她这般的动作引来了赫连轻纱忍不住的笑意,帝晏旒言完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声,这才明白过来赫连轻纱是在逗弄自己,还未开口辩驳便听到赫连轻纱止了笑声,却依然可以听到语气中的笑意氤氲:“早些歇息吧,我乏了。” 帝晏旒闻言有些依依不舍的松开拥着赫连轻纱的双手,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垂首:“夜已然如此之深了,轻纱不留我宿在这里吗?”半晌未听闻赫连轻纱的回答,又有些疑惑的抬头去看,却只见赫连轻纱已然褪去外衣躺在了床榻上,背对着自己看不出是否睡着。 有些不死心的试探喊道:“轻纱……轻纱,你已然睡着了吗?” 回答她的是寂静的宫殿与黑沉的夜色。帝晏旒心叹一声转身准备回宫,又听身后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再磨蹭就回你的未央宫去。” 帝晏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整个人如同重新绽放了光彩一般,步履也轻快起来,快速的褪去衣服,有些忐忑的掀起一个被角钻了进去,紧紧的贴在背对着她的赫连轻纱背上,身体僵直半晌不曾放松丝毫,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赫连轻纱传来缓慢均匀的呼吸声,心道大抵是已然入睡,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双手慢慢搭在赫连轻纱的腰间,手中温热的触感让她留恋却又不敢移动分毫。 她满意的闭起眼,微微垂下首去嗅赫连轻纱发丝间的清香,却未同她所想一般能够快速的睡着,分明眼睛已然乏涩难以抵挡席卷的睡意,心间却渐渐加快速度的跳动着,在这夜里听得格外分明。 帝晏旒咬住了下唇,尽显小女儿姿态,哪里有平日的儒雅稳重分毫,她僵了僵身子,试探的将另一只手从赫连轻纱纤腰的下侧伸了进去,然后一点一点慢慢的收紧,如同正在偷盗的窃贼一般小心翼翼。 “你在做甚。”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帝晏旒手一抖却依然环抱在赫连轻纱腰间不曾松动分毫,心跳声愈发快了起来。 “没……没有啊。”帝晏旒心中哀叹一声,都如此之久了怎的轻纱还未入睡。她抿了抿唇,身子再一次僵住,露出一个讨好似的微笑,也未想此刻赫连轻纱是背对着自己的。 半晌又听不到一点回应,帝晏旒心中有了些忐忑之感,一遍遍告诉自己前世并非没有如此在一起就寝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又念及自己不告而别五年之久,这才刚刚得到原谅就如此得寸进尺,不禁没了些底气 ,手也渐渐松了下来,准备从赫连轻纱腰上抽离。 “哎,你啊。”赫连轻纱轻叹一声,不知意味,缓缓翻转过身子来伸手拉上帝晏旒的双手放在自己腰间,将双手亦放上了帝晏旒腰间去,拥住面前这个时而笨拙如同幼童的女子:“快些睡吧,夜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差些字数。我明天中午补上。 因为太瞌睡了所以没剩下多少时间,这下让她占够便宜了。。。 第55章 长公主 “轻纱姐姐,陪长乐……啊!” 长乐从小径步调轻快像是踏着云朵,满面耀如暖阳的笑容使人见了便心觉温暖,轻翘的眼角轻灵秀美,因为笑容而露出的皓齿在阳光下皎洁亮眼。令人不自觉便会上扬几分心情,对她产生喜爱之感。 “长乐何故如此惊讶?”赫连轻纱背向长乐坐着,斜睨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未曾转目的帝晏旒,眼神中有抹浅淡的羞恼一闪而过,有些提醒她收敛之意,继而转过身去。 帝晏旒自是未漏过那一瞬而逝的风景,抿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垂首掩饰性的清咳两声,轻尝一口置于桌面的点心,面上带了笑意侧身对着一脸惊喜的长乐说道:“定是长乐见到我在此处,方才如此讶异。” 长乐连连点了头,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面上的惊喜化作疑惑:“长乐本欲唤上轻纱姐姐一道去寻咕咕,未想咕咕已然来了此处。” 赫连轻纱伸手抚了抚长乐小跑过来而有些凌乱的发梢,动作温柔宠溺:“王爷来我这处寻你,我便让她等上一等。” 帝晏旒见此一幕不自觉抿了抿唇,心中冒出一股酸意,于是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子正好正面看向了长乐,自然无比的伸手将长乐与赫连轻纱隔开,不甚用力的将长乐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咕咕就知道长乐做事之前定会唤上轻纱,故而先来了此处,这下倒是让我猜对了。” 长乐微微偏头,就势坐在帝晏旒身边的石凳上,狡黠的笑了笑道:“咕咕年长长乐几岁?” 帝晏旒有些莫名之感,下意识看了眼眸里嗫着无奈而宠溺笑意的赫连轻纱,微微愣了一瞬便答道:“两岁。” 长乐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点了点头道:“长乐年八岁,咕咕年十岁,轻纱姐姐年长长乐六岁,故而咕咕应与长乐同唤为轻纱姐姐才是。”那一板一眼甚为正经的模样逗得帝晏旒有些哭笑不得的撇了撇嘴,还未言语时赫连轻纱便轻笑出声站起了身子:“岂敢,晋节不过一名质子,王爷何等尊贵,此称晋节实是担当不起。” 帝晏旒愣了愣,欲要辩驳的言语在口中绕了一圈便点了点头道:“实为不妥,若招来旁人口舌对轻纱亦是有所影响的,长乐日后于大庭广众之下须得注意言语。” 长乐也未多问,似是已然明晓地点点头,面色亦带着认真之色:“长乐知道了。”顿了顿又说道:“私下长乐仍此般唤轻纱姐姐可否?”声音软糯带了几分祈求之意,叫人听了便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赫连轻纱轻轻颔首:“自是可以,前些日子大公主相邀,今日天气甚好,我欲过殿一叙,不知王爷同往否?” 还未待帝晏旒应声,长乐便有些按捺不住的喜意:“自狩猎一日后长乐尚未曾得见大皇姐,咕咕随我们一道去嘛。”说着便伸手拉住了帝晏旒的手一摇一晃。 “自是应当。”帝晏旒扬颜一笑,心中颇为繁复起来,至狩猎遇刺后,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给殿中送来了不少物什,帝素宁乃已逝贵妃所诞,亦不似长乐般受宠,想来这些物什也废了她不少心力,加上对于帝素宁的印象,也知她是疼爱自己的,这份人情她记在心里,又正因如此才愈发疑惑为何她未曾到来,上门道声谢也是应当的。 —————————————————————————————————————— —————————————————————————————————————— “本宫派人送来之物,素宁可否称心?”一身赤红色长裙于这繁花似锦的御花园中如同一朵盛放的牡丹,雍容华贵,衣裙上金线绣成的牡丹怒放,花瓣娇艳勾人,不时闪耀的几点光芒更显其华贵逼人,说话之人凤眼微挑,其中藏着几许闪烁不明的光芒,薄唇勾着一个浅浅的弧度,独独的添了数分邪肆英气,她随心披着发,不似旁人梳着繁杂的发式,青丝如瀑垂落于那纤腰之处,显得洒脱不羁而又突出了女人独有的妩媚风情,与那邪肆英气矛盾而又完美的杂糅,如同踏碎一地光华而来,盛气凌人,灼目耀眼。 另一女子眉目温婉,嘴角凝着一抹涩然说道:“皇姑姑所赠之物乃当世珍宝,素宁自是喜欢的。”语调轻缓浅徐如同夏日的一袭清风吹拂在心尖上,莫名便使人去了浮躁,心安神宁。 帝和秋凤眸微眯,眉梢小幅度的上扬,眸中光芒显得深沉了些许,那不可一世的骄傲似是又浓烈了些,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倒是令帝素宁心下慌了慌,她的声音较方才冷上些许,自然而然便透出了几分威慑之意:“想来本宫那六侄儿更喜欢些。” 帝素宁暗暗叹气,自一次失足落入湖中被自己这神秘的皇姑姑给救了上岸之后这日子便愈发“热闹”了,对于这常年不在宫中的姑姑,她心底尚是好奇不已的。 当朝长公主,也是父皇仅余下的唯一一个妹妹,今年已是年方三十三岁的年纪了尚未出嫁,而父皇也未曾有过为这帝国长公主寻找驸马的意思,这着实令帝素宁费解而又隐隐的羡慕。闺中女子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莫论这亲情淡薄的天家,自己已然年近十八,私下皇后娘娘也与自己说过几回,只是…… 又见帝和秋的眸色渐冷,莫名的心慌更甚,应着自小所习的教导面上倒未出现半点波澜,依旧清妍温婉:“素宁已然五年未曾见过六皇弟,他前些日子为救父皇而受了重伤,素宁未曾去看顾过。”说到这里,帝素宁若有似无的叹息一声继续道:“再者晏旒虽已封王,不过年方十岁,想来仍是居于宫中,姑姑赠与素宁的物什精巧珍贵,故而我便转送了六弟。” 帝素宁一番话明着是解释了为何将帝和秋送与她的东西转送出去,暗着也清清楚楚的表明了这几日未曾去看顾帝晏旒的遗憾,不轻不重的一声“赠与素宁的物什”也明确的表出了那些物什此刻已送与她便可任由她处置,声音轻轻柔柔,听了便叫人心中舒怡。 帝和秋自然听出了她这侄女的弦外之音,想到这几日每日唤她陪自己手谈或闲逛便也只有敛下了心中闷闷的不快,自己挑选的好东西送给她不过半日工夫便被她一股脑的转送给了别人,着实令人不悦的紧。 帝和秋对于帝晏旒的印象尚且停留在入宗一日,此后便四处游玩去了。至前些日子方才归来,宫中同五年前自己离开一般冷清无趣,倒是出现了令她兴趣甚浓的一点,便是这个已然亭亭玉立的侄女了,几年前便已经是那般温婉大方的稳重性子,对谁都漾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只是帝和秋看得出,那秋水盈盈的眸中隐藏的戒备与冷意,不过那时倒也不甚令人有现在这般明显的疏远感觉。 稍进一步便会感到她不轻不重的生疏与冷淡,典型的外热内冷之人,至今亦只见过她对长乐与这六皇侄上心罢了,只有触到她的底线,才会得见那来之不易的蹙眉,若非这般逗弄她蹙眉有些趣味,在这皇宫中她呆不上两日便会寻由再度出游。 想到这里,帝和秋眸色冷了冷,若是无那几只讨厌的苍蝇,游玩定是更加愉悦的,一番思绪罢,又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来,衬得那张精致的面庞更显邪魅,倒是极为隐秘未叫帝素宁发觉,瞧她眉心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清逸的风轻轻拂过她的发丝,让帝和秋微怔半晌后摇摇头,正欲说什么,余光便见到几个不甚熟悉的身影渐渐明晰,话在口中转了一圈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帝素宁闻言,下意识抬眸看到帝和秋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顿了一瞬便偏转了目光看向那处,心中感叹这皇姑姑的颜容毫不亚于双十年龄的女子,也不知如何保养竟然如此……令人心悸。 “大皇姐!”长乐手拉着帝晏旒,正欲跑上前来,面上露出犹豫的色彩,看了看面上扬着笑的帝晏旒,索性慢慢的随着帝晏旒一同向前走。 赫连轻纱一眼便瞧见与帝素宁并立的女子,只消一眼便识得了此人乃帝国长公主,前世见她亦不过寥寥几面,却对她不拘宫规的行事风格印象颇深,若说帝天对长乐是极宠,对她便是放纵。故而帝和秋与这皇宫而言不过一个透明之人,甚至许多王公大人对她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只是……和连轻纱垂了垂眸不再露出什么神色来。 长乐看到这个很是生疏的皇姑姑,只记得几日前父皇曾告诉自己她的身份,须得守的礼节姿势不可忘的,暗暗拉了拉帝晏旒的手指,小声道:“此乃父皇的妹妹,我们的皇姑姑。” 帝晏旒前世或许见过帝和秋几面,现下竟是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了,倒是礼节一点也没有落下,与长乐齐齐行礼道:“晏旒(长乐)见过皇姑姑。” 赫连轻纱侧了半个身位一同行礼道:“赫连轻纱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帝和秋饶有兴趣地扫过帝晏旒的面庞,面色略有些苍白之意,却也不掩那精致的眉眼,倒是与皇兄有几成神似之处,身上没有一丝十岁少年的童稚之气,倒有几分说不清严不明的气势在,眯了眯眼声音平淡道:“平身。” 方才只顾着看这个十岁封王的皇侄儿,倒未注意他旁侧盈盈而立的女子,心念一动便已知晓此人乃晋国质子,略有些惊讶她与这极受宠的皇侄儿与侄女相交不浅,又见她低于二人半个身位,这才微挑眉眸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也不再纠结于此。 这才仔细瞧起了这个“独特”的质子,饶是走遍大江南北见过各色美人的帝和秋也为这倾世容颜怔愣了片刻。周身清冷的气质与那沉静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眸叫人不自觉便忽略了她的年岁,上有几分稚色的面容叫人看了便不忍再移开目光,待其来日,该是何等慑人心魄的美貌!只有叹一声美人绝代。 女人俱是爱美的,反倒帝和秋不甚,反正她在外为寻方便做男子装扮已久,故而只是在心中赞许一声也无其他感觉,直觉告诉她,此次归来,不会似往日一般无趣了,留下来看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想着唇边的笑意便加深了些许。 长乐笑颜明媚甜甜的唤了一声皇姐,帝晏旒欲要行礼便被帝素宁抬手阻止了,语气夹杂了一丝关切的薄怒:“六弟身子尚未恢复,不需与我问好。”话音一转又道:“轻纱也免了礼吧,我们且去那边亭阁的暖炉边坐着,这天气虽已回暖,倒也是有些寒意的。” 应着方才二人说话,故而将这处的宫人逐了个干净,帝素宁便开口唤了两个宫人将暖炉的炭火添了添,几人围坐着便开始闲聊,气氛一直是不温不火的。 因为帝和秋在此处,长乐连往日的闹腾都减去了。 帝晏旒在这般氛围下显得有些沉默,心中杂乱的思绪萦绕着,有些出神的看着面前暖炉的纹络,此次一劫虽安然度过,却发生了数件令她心有担忧之事。 一是父皇破格封自己为逍遥王引来群臣哗然,虽不符合祖训倒也未有什么太大的不妥之处。据宫外传来的消息,市井上却是传出了此事乃自己一手谋划为获取这王爷之位,加之刺客已死,死无对证。依那消息便是道,自己不过十岁,但是五年前年仅五岁之时于那大殿之上的言论才华群臣共睹,不知如何被编成戏曲传唱于市井之间,帝晏旒这帝家六皇子可言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反倒是为今日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此事查到一个赌鬼便再无丝毫音讯,着实让帝晏旒头疼的可以。 二是自己重伤在床之时,除了长乐未曾见任何人前来探望,依常是极大的失礼。若说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恐怕傻子也不会相信,而作梗之人恐怕除了自己那可敬的太子哥哥再无人有此般大的权利了。此次行事自然会引起他的敌视,若非自己挡住那一箭,父皇定然已经命丧黄泉,而他! 已圆了那皇帝美梦了吧。 帝晏旒心中一顿,母妃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浮现,她抿紧了下唇,不再去想。这幅模样看在几人眼中便是不同意味了。 帝素宁率先问出声来:“晏旒可是身体不适?” 帝晏旒的思绪渐渐收回,扬了扬笑容,目光不经意与赫连轻纱对上,看到那眸中隐藏的担忧与心疼,心下一暖轻轻摇头道:“无碍。”像是为了防止帝素宁再继续说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皇姑姑常年于五湖四海游玩,定然见过不少更甚皇宫中的美食吧,可否说出来让侄儿也过过耳瘾。” 众人被她这一句“耳瘾”逗乐,帝和秋勾了勾唇角,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不过瞬时便做出思考的模样:“若是往日你问我这个问题本宫恐是回答不了你。天下美食何其多,可能入得了本宫之口的……” 帝晏旒有了几分兴趣声音一转:“哦?” “素宁所做膳食甚合我心。”帝和秋语罢眸中似有揶揄之意的看了眼耳根已泛上粉红的帝素宁,不由心中莞尔,这个侄女倒还挺容易害羞。 帝素宁不免想起几日前手谈输与帝和秋的一个条件,便是令自己下厨做一顿膳食出来。想她帝国公主,哪里去过厨房这种地方,去时倒还将那些御厨惊得不浅。饶是努力做了一整天亦只端出一盘烧焦的青菜,从此她便决定再也不踏入厨房半步,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皇姑姑竟然边笑边将那盘青菜用尽。 故而听闻于此自然觉得是帝和秋在嘲笑自己,不禁便羞红了脸,强作镇定道:“姑姑莫要取笑素宁了,素宁与那厨房实是互不牵扯。” 赫连轻纱看着帝和秋那般轻柔的眼神,心中不觉闪过一个念头,却又暗自摇了摇头笑自己的多疑。 作者有话要说: 江畔弱弱的泪奔求原谅 以后尽量调整 第第56章 争端起(一) “此事可查的清楚了?”沉稳洪亮的声音不徐不急的飘荡于大殿之中,轻缓的语调却如同沉重的铁刃架在分立两侧的文武百官心上,令他们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神态间俱有了不自然的紧张之色。 帝天眯了眯眼睛,眼神犹如锐利的剑芒似是锁定了朝中百官,一个体态微福的男子比起其余朝臣的凝重来说,倒是显得轻松了一分,不过也仅仅只是一分而已,毕竟难见天子动怒。他由旁侧走出先行一礼,言语也不自觉便去了几分笑意道:“启禀皇上,贼人已然自决,恕微臣愚钝,未发现其他线索。” 众人不禁低头更甚,刺杀皇帝的刺客已死,自然是死无对证。可自己堂堂帝国竟连一个刺客的来路都查不出,有臣子偷偷侧目去打量天子神色,生怕帝天一怒之下这刑部尚书的乌纱帽恐怕是保不住了。 想至此倒有几人面上露出细微的担忧之色来,这赵笑人如其名,笑面虎,倒是对人分外诚恳,是这朝中难有的值得相交之人。这赵笑因公得罪的人却也不少,故而亦有几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喜意来。 谁道那压的人不得抬头得威慑忽而如同潮水一般尽数褪去,众臣不约而同轻舒一口气的同时却又产生了疑惑。 帝天不甚在意的拂了拂手:“无碍,既然如此便不必查了。” 那刑部尚书一怔,面色无波得再次行礼归回原处,与他同样大小的大臣亦有不少,未曾想这样一件大事竟被天子轻描淡写的放下不再追究了,有几名大臣面色有异欲要说些什么又碍于天子之威将疑语吞进了肚子。 礼部尚书面无它色,霜白的鬓角一丝不苟,朝服妥帖没有一处皱褶,观之便予人生硬古板之感,他伏腰行礼道:“启禀皇上,微臣有言。”见帝天轻轻点首这才暗叹一声道:“逍遥王爷年已十岁,不知该否修建王府以待之?” 帝天眼神扫过众大臣,将他们脸上的神情的神情变动收在眼中,沉吟片刻道:“离陆年幼,待其及笄之日罢,这王府便依一等修建吧。” 这……诸臣面色有异,礼部尚书更深,只愣了一瞬倏尔便道:“臣以为不妥。” “哦?”帝天左手轻轻敲击在鎏金的龙椅上,一下一下规律清晰又莫名的予人威压,礼部尚书梗着脖子继续道:“依帝国礼法,自古太子府邸一等,王公大臣俱为二至四等。”说着便顿了顿,亦不抬眸去察帝天神色,言语间有了些僵硬之感:“逍遥王爷的府邸与太子府邸同为一等实乃于礼不合。” 帝天闻言面色一肃,一声不大不小的“哼”于静默的朝堂中清楚可闻,震得那立于中央的礼部尚书心头一跳,细密的汗由额间渗出,右相李儒守瞥了一眼那礼部尚书,暗叹一声老顽固便向外迈一步垂首道:“微臣有言。” 帝天闻言抬了抬手示意,李儒守这才不急不缓道:“此次刺客目标乃帝国天子,六王爷舍身相救险些命丧黄泉,于家,是救父,为孝。于国,是救帝,为忠。于市,是救天子,为义。如此大孝大忠大义之子,有何当不起这一等府邸?”见礼部尚书不甘不愿仍要说什么,李儒守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继续朗声道:“圣上英明!” “太子以为呢?”帝天扫过立于前方眉眼神俊温和的帝夜华,忽而多出一问来,帝夜华自是弯腰行礼,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恭顺孝敬:“父皇英明,六皇弟功当此赏。” 群臣见这正主都没有异议,再加上右相所言确实有理,不若卖他一个面子,这下倒是默契十足齐声道:“圣上英明。”声声震耳,太子都发了话,倒让那礼部尚书再也无言以对,只得俯身道:“微臣谨遵圣意。” 群臣伏首山呼万岁,声音透过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响彻云霄,谁也未曾注意那衣着明黄色太子袍的男子眸中一闪而过的狠戾。 “李相今日一行甚有深意。”那男人唇边留着两撇八字胡,一身灰袍在帝夜华明黄色锦衣的映衬下显得暗淡无光,五官平常却可见那细长的眼眸中不时闪过的光芒,令人心生几许奇怪之感,不愿与其对视,他恭顺的弯着身子站在帝夜华身侧,微垂着头看不出神情。 帝夜华闻言眸色变的复杂起来:“先生有何高见。” 灰袍男人莫名一笑声音无甚波澜,让人有了些凉意:“殿下既已知晓,何须在下直言。”未待帝夜华再说什么,他话音一转带了几分凝重道:“右相与左相于这朝堂之中已然呈分庭抗礼之势,此次行动失败,殿下下一步待作何准备?” 帝夜华眸中狠戾之色愈甚,左相家中无女,故而自己才决意去寻那李儒守暗示将他那千金嫁与自己作以太子妃,后日风光无上谁曾想竟被那李嫣然拒绝,想他一朝太子,何时受过这般冷脸!心中怒火熊熊不过瞬时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理智的开始分析该如何重新布局。 刺杀失败实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在那般境地下若非那碍事的老六,帝天定然已经去了西方极乐,他花费心血安排了一场完美无瑕的刺杀,只因为一个人,全部付诸流水,唾手可得的皇位再次变得遥不可及!隐隐又生出一种事情再难掌握之感。 帝夜华自然而然的将这些事全部记在了帝晏旒头上,故而对她的厌恶更甚。 脑海中飘过那个如仙子一般的身影,帝夜华眼神中闪过一丝痴迷,继而是铺天盖地的不甘,若非帝晏旒,此刻天下佳人俱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皇宫内已加强戒备,短暂时间之内难有作为,此事父皇已然停止调查,先不要再有任何行动。”帝夜华沉吟道,顿了顿又眉头微皱:“焰月那里情况如何?” 灰袍男子面上没有丝毫波澜,似乎永远是那般闲散模样,他不做太多回答,只对着帝夜华道:“殿下一看便知。” —————————————————————————————————————— —————————————————————————————————————— 李嫣然眸中光彩闪耀,那一瞬的光彩直将这灯光通明,热闹之极的长街都比了下去,她仔细的看着那个在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身影,嘴角不自觉边一处了笑意,“他”依旧是这般浑然天成的风采。 “小……少爷,少爷你怎么了?”一个作丫鬟打扮的女孩面上有些疑惑的推了把自家小姐,李嫣然摇了摇头对自己的小丫鬟安慰一声无碍,便快步跟了上去。在人群中紧紧锁定着那个身影,见“他”忽而偏头对着“他”身旁之人微笑,两人不知在交谈着什么,她脚下步子一顿,有些疑惑的打量起“他”身旁之人。 周围的嘈杂声仿佛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凝固下来,清冷不似人间的气息如同湖心的波纹一点一点漾开,似是有一种别样的魔力令人浮躁的心绪慢慢沉淀,观之背影是一名男子,比起自己的恩人身姿高上些许,两人背影却给自己一种难以描述的和谐之感。 被自己这般想法逗得摇了摇头,载抬眸已不见了二人身影,倒是因为二人过于耀眼,由来往百姓的目光也使李嫣然再次轻松的找到两人行踪,心中莫名的有羞怯与激动,道定要好生感谢“他”那日对自己的帮助。 小桃跟着自家小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一时未曾注意被迎面撞来的人遮挡住了视线,待她站稳后哪里还有李嫣然的身影,一时大惊失色,忙唤来一直跟着的侍卫四处去寻,心中默默祈祷李嫣然莫要一时贪玩儿钻去了旁的地方。这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之处,若是遇上坏人,该如何是好! 李嫣然一直跟着帝晏旒想要追上他们以表自己的感谢之情,却因摩肩接踵的人群而难以加快自己的速度,便也一直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心道待人少之时再追上去打招呼吧,许是月色红灯映衬,李嫣然的面色红润了几分,看起来倒像是起了红晕。 到底是自小家教严谨的宰相之女,她不禁因自己现刻的作为而感到分外的难为情,不过瞬时又安慰自己道是有恩必报。 鼻尖忽然萦绕了许多脂粉的香气,或浓重或清淡夹杂在一起倒令人鼻尖有些难受之感,只得屏住呼吸不时换换气,李嫣然有些好奇的开始观看其四周,这条街已然偏离了主街往里面去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亭阁楼宇颇有特色,显得极具气势,轩昂磅礴或文雅闲适。 那楼阁门口倒是簇拥了不少人,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却见两人身影忽然向右折进了一处巷子中,李嫣然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已然走入了旁处,看了看那灯光有些昏暗的巷子,犹疑了一瞬便跟了进去。 一道劲风扑面而至,还未反应眼前便是一双写满了杀意的眸子,惊得李嫣然腿下一软而又强行撑着站直了,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眸子化作一滩深渊,布满了危险与未知的敌意,不过一瞬便又消失殆尽变成疑惑。 那股令人心颤的杀意尽数褪去,李嫣然加速的心跳声在这巷中分外清晰,那个温润的声音中带了些不解:“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可以保持日更一段时间,运动会然后五一假。 江畔会努力更文的 T^T 木有花花木有动力 泪目。。 第第57章 争端起(二) 帝晏旒近日由宫人口中得知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打赏了这告知消息的宫人后便有了些许烦扰,倒也不是因为朝堂之中的事。 帝国最大的青楼,其用处自然不仅仅是提供于那些达官显贵寻欢作乐,由焰月管理了五年那镜水院,暗地构建的消息机构主要针对这京城中的消息,自然也包括了满朝文武。 自三年前季岚提出的一个建议完善后交由焰月实施下去,获得的成果显著非凡。 季岚用草药调制出的各类称作“美容品”一物的出现起始,将药方交予了焰月之后便着手办起了“美容坊”,本就不需做任何宣传。 依季岚的话来说,这镜水院中,各式各样的美人便是最好的招牌! 只要由她们不经意的透露出对所传闻之物的喜欢,愿意掷千金而搏美人一笑的人自是不在少数,自然而然便会在这些人的妻妾之中传播开来。 依女子争宠攀比之心来讲,达官显贵们家中妻妾成群,再加上她们整日闲暇在家中,除了家长里短就是勾心斗角,比胭脂水粉,比首饰衣装,比受宠程度,比膳食,比容貌身段。这下有了传言中改善容貌的物什,自然对此更加重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要使这些美容品在整个京城中风靡起来自然也不是难事。 再者她们整日呆在家中,钱财亦未用来做些什么,故而不过几月功夫,这美容品便成了家家户户口耳相传之神奇药物。由焰月另外置办于偏郊之处的美容院便推出了更为高级,效果显著的高等美容品,概不外售仅用于“会员”。 一来二去这些富家妇人小姐们闲暇时便相邀同往,也应着季岚所画的草图被焰月完善修改后制成了一个“度假山庄”的模样,如此一来,这京城之中便掀起了一阵美容热,因此获得了更多的财路来源以及朝廷秘辛。 可是宫中消息来源太过狭窄,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这宫中换上一批宫人,若是不在宫中培养出自己的势力,消息闭塞所带来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此次出宫去寻焰月一是为了与她商量此事顺便看看季岚走之前留下来的信上说了些什么。 二是为了将绿意带回宫中,自己的身份特殊,贴身宫女一责除了绿意难将此任交予旁人。 三是带轻纱一道去镜水院中,将自己目前的情况告知于她。虽然自二人相认以来轻纱未曾问过自己相关这些事情分毫,却也能从她几次的言语中看出她的担忧与未曾言明的观点,这必定徐行之途,自然要坦白的告知,也免了她为自己忧心。 刚出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被不知哪方势力的人盯上了行踪。虽然那目光不甚强烈,凭借着帝晏旒的感知亦是捕捉分明,故而脚下步伐不顿,仍与女扮男装的轻纱轻声谈笑将其引进了一处距镜水院不甚远的小巷之中。 不论来者何人,来路如何,杀一儆百! 却未曾料到竟是帝晏旒在回京途中,于年间相助的那个扮作男装的女子,若非她此次所着亦是男装,被帝晏旒认了出来,现刻定然已经被扼住了脖颈,性命交代在此处也未可知。 不过惊诧一瞬帝晏旒便收回了杀意,后退一步站在了赫连轻纱身侧。便见那女子怔然半晌抿了抿唇道:“我方才在人群中得见恩公,应着上次恩公去时匆匆未曾表达谢意,故而想邀恩公去仙乐楼用膳。” 帝晏旒眉间氲了的一丝不悦这才消散了去,扬了扬嘴角:“不必费心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顿了顿又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道:“我不过年十,你也不必唤我恩公,心里总归是有些……别扭。” 李嫣然心下有了些焦急之感,听了后半句又不禁因为自己的称呼笑了笑,笑容明艳大方,倒也没有平常小姐们的羞涩拘束:“当日询问恩……兄台名讳,兄台也未曾告知。” 帝晏旒瞧见她大方而又算不得失礼的笑容,又听她说话不似方才平常女子忸捏,心中有了几分好感,便也有了相交之意:“在下陆离,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李嫣然这下笑容更甚:“在下李然,今日与陆兄再次相见乃是缘分,不如一起去仙乐府用晚膳如何?”侧目又不禁看了眼帝晏旒身旁的赫连轻纱,因为身处黑暗之中,也未能看得清楚。 “此乃我堂兄陆连,李兄直接唤我名讳即可。”帝晏旒未漏掉她不经意的一瞥,自然而然的介绍起来,又有些遗憾的笑了声:“今日恐怕是要拂了李兄好意,在下与堂兄二人有些小事要做,有缘自会。” 话已至此李嫣然自然无话可说,对着赫连轻纱的方向点了点头以作打招呼之意,难以忽略心中升的一阵遗憾接道:“还望下次再会之时有缘与陆离和陆连一道用膳。” 帝晏旒朗笑一声:“那是自然,我二人便先行了,再会。” 李嫣然看着并立的二人拐出巷子再次进了人群之中,心下泛起微不可察的一点失落之感,又笑了笑摇摇头走了出去,想来小桃已然着急了吧。 赫连轻纱面上笑容似是有些揶揄之意:“不知堂弟在何处识得这面容阴柔秀美的男子?” 帝晏旒干笑一声与赫连轻纱执手并行,应着衣袍宽大且两人并肩而行,倒是看不出什么的。她感受着手中微凉的触感,心中有了些微妙的酸涩之感,不过倏尔又皱了皱眉头答非所问道:“怎得手仍是这般冷,前世御医告知于你的方法未曾再用吗?” 赫连轻纱垂了垂眸,眼波流转之间似是将这灯火星辰纳入了这秋水剪瞳之中,璀璨而令人迷醉。她唇边漾起了不浓不淡的笑意,却意外的温暖沁人心脾,语气中有了些无奈的宠溺:“堂弟不过年十便可帮助旁人于水火之间,堂兄甚是欣慰。” 感受到指尖被轻轻的捏起,继而被那微凉的指尖摩擦了一下,背上不禁泛起鸡皮疙瘩,连手也僵硬了几分。帝晏旒兀自便微红了脸颊,显出一分女子的羞涩来,侧过头去怕被赫连轻纱瞧了去。 听到赫连轻纱传来的一声嗤笑,帝晏旒心中有了些懊恼,将面上的羞意压了下去:“轻纱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的身子乃是寒性,日后定要好生调养。” 赫连轻纱不置可否的轻吟莞尔道:“哦?”声音中带了几分平日不曾有过的黏腻风情,直教人心尖酥软成了一滩泉水,点泛涟漪之间又心痒惹得什么蠢蠢欲动。她上挑了眼角,眸中氤氲了几分朦胧的妩媚,加上本就尽态极妍的面庞,更是美艳的不可方物,这勾人心魂的妖娆姿态帝晏旒看的分明,目光怔然,如鼓点一般的心跳声被掩盖在这繁闹的街中。 似是很满意帝晏旒的反应,下一秒赫连轻纱的神情便如同平日一般清冷,如同上一瞬的风景只是一场幻境,音色清淡:“说起顾左右而言他,比之堂弟,堂兄实是自愧弗如。” 帝晏旒顿了一瞬却不知再接什么,忙侧过头对着赫连轻纱解释道:“我回京途中在一个小镇中遇到她,她的钱袋被贼人所取,我便帮她取了回来,也未曾言谈过几句,谁知道在这京城中又遇到了。”言语间有了些焦急。 赫连轻纱眼中隐过一丝笑意,神色不变:“那当真是有缘分。” 两人此时已经到了镜水院门前,里面女子的嬉笑嗔骂与男子粗俗的言语不绝于耳。引得帝晏旒抿了抿唇,本就有些百口莫辩之感,现在更是心烦不已,索性拉着赫连轻纱施展轻功越过人群直接拐入镜水院的后院之中。 夜晚的月光洒在莫大的院中,湖面漾着涟漪映衬着皎洁的月色,上面修着一座拱形的竹桥,显得清闲幽静,让人的心情莫名便静了下来。环院而建的亭台楼阁俱是这镜水院的贵宾阁,隔音极好,故而更加寂静闲适。 院中除了几个往来的丫鬟并无太多人,帝晏旒也不放开揽在怀中的赫连轻纱,嘴角溢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容,垫了垫脚尖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吻在了赫连轻纱的薄唇之上。她旁若无人的在这美好的领地上吸允起来,轻轻啃咬惹得赫连轻纱轻哼一声。 在赫连轻纱还未反应过来时唇间便感觉到一个霸道炙热的力道,惊讶的微启朱唇,却正好给了帝晏旒使坏的机会,滑入口中的舌尖似是在唇间勾起温软一道共舞一般,她的的动作忽然变得细腻缓慢起来,一点一点侵蚀着赫连轻纱眸中的清明,辗转厮磨在唇舌之间的旖旎却又极具占有欲。 耳边传来的小声谈论唤回了赫连轻纱的理智,她面上飞快的飘起红晕,在这夜色下显得不甚分明。 赫连轻纱倒也未真的因李嫣然与她生气,只是揶揄帝晏旒几句罢了,也不过只是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未曾相伴的怅然罢了,没想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般……手上微微用力将帝晏旒推开,又怕伤到她的伤口,冷下面色还未说什么又听她有些郑重的意味道:“轻纱莫要计较那些,我只心悦你一人。” 听到这般直白的言语,赫连轻纱面上还未完全淡去的红晕又浮了起来,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嗔骂一声:“你怎得如此油嘴滑舌。” 帝晏旒挑了挑眉梢得意洋洋道:“确是油嘴滑舌,亦只有轻纱知晓。”语调婉转似是另有含义。 赫连轻纱愣了一瞬面上红晕更甚,翻了一个白眼转身便背了过去向楼阁处走去,难能见她表情如此生动,帝晏旒站在原地差点哈哈大笑起来,又怕真的惹恼了赫连轻纱,生生的将笑声扼在喉咙里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噗,感觉我木有节操了 捂脸遁。无视本章题目,过渡章节。 求花花~~~ 第5端8章 争端起(三) “来此处。”帝晏旒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赫连轻纱,伸手拉住她,十指相扣未留一丝缝隙,感受到赫连轻纱微微的别扭继而似若任何事都未发生过一般面露询问之色,不禁畅怀,面上亦忍不住满溢而出几分笑意来。 见赫连轻纱有了些许不满的神色,也不敢再将这个于她而言甚是讨打的笑容继续下去,清咳两声正了正神色用目光示意应当向左边前行。 帝晏旒在归京以来,在狩猎之前皆住于这镜水院中的“天上间”中,那守门的婢女倒也算得有眼色,她见帝晏旒与她身旁的赫连轻纱气度不凡,故而在她二人直接了当的推门而入时未加阻拦,只是顿了顿便尾随进去向帝晏旒询问道:“公子,奴婢斗胆请问您的名讳为何。” 帝晏旒扫了她一眼,微皱了眉头:“吾名陆离,告知焰月一声,道我有事寻她。”见那婢女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帝晏旒心下了然这是焰月重新安排的人,就是不知之前守门的婢女何处去了。也未在这一点上纠结太久,帝晏旒挥手唤她过来吩咐了几道酒菜,轻纱尚未用膳便被自己带出来,此时定然已经饿了。 “你倒是对此处熟的很。”赫连轻纱似是感叹一般,眼角微微挑起,透出几分怅然的韵味来,她径直走进去坐在了房间里距门最近的木椅上,开始侧目环视起房间的构造,半晌后目光像是不经意落在窗户那一侧,停留了片刻便轻轻笑了笑收回眼神也未再说什么。 帝晏旒被赫连轻纱这一笑笑的有些莫名的疑惑,想了想坐下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抿了抿唇装作无意的看了看木窗旁悬挂着的画卷,耳根也不禁泛起了红晕,颇有些懊恼的意味小声嘟囔道:“谁让焰月把那个挂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的。” 赫连轻纱闻言美目流转,纤细的眉梢挑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声音中隐约有些揶揄的笑意,音调拉长更显出数分意义深长来:“哦?” “我说在狩猎之前我一直住在这个房间。”帝晏旒连忙开始转移话头,免了赫连轻纱再次揶揄自己。 赫连轻纱面上的笑意微微一滞,眼神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忧愁,便也未再继续说下去。狩猎一事一直是她心中隐存的担忧,亦是她与帝晏旒想法决然不同的分岔口。她怨她不顾性命,恼她隐瞒自己,却又心疼心软她的情深,这种矛盾简直令她不堪其忧。 帝晏旒自是未曾漏掉赫连轻纱这一瞬而逝的神情变化,心里不禁泛起几分复杂的情绪来。 两人兀自静默了片刻后,帝晏旒轻叹一声垂下眼睑显出几分颓然的落寞来,她忽而抬眼目光灼灼的看着赫连轻纱,眼中的诚恳与坚决看得赫连轻纱于一瞬之间便明白了她要说的话,她做的选择,却也未出言打断,她想听听,那时快乐无忧的长乐在长大后,会是哪般想法,哪般作为。 帝晏旒定定的看着赫连轻纱那双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的眼眸,那里氤氲着一缕缕一丝丝情思,静静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专致温柔再无旁骛。 帝晏旒被心底忽然冒出的温暖酸涩激红了眼睛,晶莹盈于眼眶却又迟迟未曾落下,这五年之间她心中的纠葛复杂又能与谁言。她时常去水面看着自己的倒影,却恍惚的认不出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不愿去争去夺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她不愿去体会那高处不胜寒的孤寂苍凉,她不愿成就那一人功成万古枯的血腥。 可她只有成长,只有逼着自己担下更多人的责任,因为她爱,爱那个让自己这颗心仍有一处栖息之地的轻纱,却又不仅仅是为了那分温暖,而是轻纱与任何人都不同的,独一无二的温暖。她想用一生来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只有她才能感受到的纯粹彻底的爱情。 她亦想归隐山林从此与轻纱不问这世事,任它沧海桑田,任它繁华破败,只要有轻纱相守身边,共看朝霞暮沉,春花秋月。可是她不敢赌,只要一分会使她们再度分开的隐忧,她都不敢去赌。 即使她们去到天涯海角,亦只有短暂的安然闲逸。 只有与太子博弈拼杀,拿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伤到轻纱,能把轻纱从自己身边抢走。 她亦是恨,恨那个为了早日登上皇位而杀父的太子,恨将她们一手拆散夺取轻纱的太子,恨杀害自己母亲的皇后,更是恨透了无力保护他们的自己! 即使她重生而来,也仍未保护好自己的母妃,甚至母妃较上一世逝去的时间更是提前,她自回京当日便知晓了这个消息。前些日子住于宫中,却只有逼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她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她怕表现出自己深埋不住的憎恨让旁人心疑。 她有多痛就有多恨,弑母之仇不共戴天,定要他十倍百倍的感受那失去至亲至爱的无力与哀大莫过于心死! 如果真有天道,为何这苍天不曾开眼! 女子相恋又何罪之有。 现在让她放下这些仇恨实属无稽之谈,即使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她也要与这天道争一个因果报应,与这命运抢一片自己的天地! 帝晏旒扬了扬笑容,不言几分温暖几分苦涩:“这一世发生的变故太多,已经不能用前世的目光去审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了。” 赫连轻纱微微皱眉,未曾说什么静待帝晏旒的下言。 “大皇姐帝素宁并未被父皇许给岳国太子,二皇姐帝素寒被父皇无端的一旨贬为庶民。还有五年之前我在宫宴开始之前,于共笙殿前识得一个女扮男装的宫人……”帝晏旒说着下意识看了眼赫连轻纱的神情,她心中终是有些担忧轻纱仍责怪自己不告而别,见她仍专心听着神色未有异样这才舒了口气继续说道:“她名为季岚,为人奇特,亦不知她从何得知我乃女扮男装一事,却也与我以心相交。” “莫名出现的季岚和晋国长公主,她二人似是有着与我们同样的纠葛。”说到这里帝晏旒不出所料的见到了赫连轻纱难得泛起的惊讶之色,故而将那日自己为了逼出赫连闵蓝而抬掌击向季岚一事从前至尾说了一遍,却将后来两人共商之事隐瞒了下来,此事若是叫轻纱知道了,决然是不会同意的,甚至她怕轻纱会因此与自己产生嫌隙。 赫连轻纱一心惊讶于自己的姑姑竟然与自己一般喜欢女子之事,故而并未见到帝晏旒那瞬息而逝的犹豫与忧色。 她眉头微皱起来,自年九岁便被帝国当质子,前世对那几乎把持半个朝政的姑姑并无多少了解。而今世她未来帝国之前在旁观了几件影响着整个晋国的大事之后,便深深为赫连闵蓝的明着或暗着的势力讶异着,那日帝国大军将要踏破晋国主城之时,帝天停下征伐的步子亦非自己曾以为的巧合,而是赫连闵蓝一手促成! 这样一个心思缜密权势通天的女子,却未曾想到她与晏旒的至交挚友竟有了这样一层关系,意味着日后定然会有所来往。赫连轻纱犹豫片刻,眸光中带着一丝深深的担忧,语气竟有了乞求之意道:“晏旒你可否应我一事。” 帝晏旒见赫连轻纱如此神色,自然也慎重起来,郑重的点了点头道:“何事?” “今后无论何事,绝不可与赫连闵蓝共谋。”语气一如往日平淡却可闻其夹杂其中隐约的紧张与不可反驳的决绝。 帝晏旒怔了怔,一脸疑惑的看着赫连轻纱道:“为何?” 赫连轻纱摇了摇头,秀眉紧锁显然是不愿再回想,只是语气较之方才更加担忧些:“你应下我便是了。” 帝晏旒抿住嘴唇,若是那赫连闵蓝真如当日所言那般,定能予以自己莫大的帮助,她不是不可应下轻纱,若是轻纱让她现刻去取了赫连闵蓝的项上人头,她拼了命亦会做到,她只是疑惑罢了,再者轻纱所言乃是今后之事,可是之前已然与赫连闵蓝达成了那事的相约,定然是不算在其中的吧,这样想自欺欺人的着便点了点头不再犹豫道:“我应你。” 赫连轻纱这才放心下来,却仍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只道是自己想多了,便微微颔首示意帝晏旒继续说。 “还有我前世未见几面的皇姑姑,她身为皇家之人仍能这般自由潇洒定也不是简单的角色。”帝晏旒这次不再停顿,面上隐隐多了一丝忧色:“我让焰月派人查了整整三年的那个凭空出现拥有巨大财力的子归商号,却也查不出它的幕后主人到底是何人。” 一切都变得错综复杂起来,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难以掌控的模糊感,所以才准备将计划全部推前。 赫连轻纱忽然轻笑出声,看着疑惑的帝晏旒更是忍俊不禁,正欲说什么便被敲门声打断了,推开门进来的仍是那个方才守门的丫鬟,却未见焰月的人影。 那丫鬟面有急色道:“求陆公子救救我家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继续,还有一更。 不过大家不要等更,可以美美的睡一觉明天早上醒了看,因为很有可能是手机慢慢码。 各位五一快乐 ~~ 卖萌求花花求收藏,花花少的生活都木有了色彩~~~(>_<)~~~ 第5端9章 争端起(四) 帝晏旒闻言不过疑惑一瞬面上便无了多余颜色,她镇静自若的问道:“莫急,发生何事?”语气平常犹如在谈论今日用了什么膳食一般。 小丫鬟亦被她这般语气所感染,那仿若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淡然与成竹在胸的气魄使她莫名的安了心,倒也不似方才那般语气急促,略作思考后说道:“小姐因之前重新为院里选择了花魁,故而往常是不需要抛头露面的,今日来见公子的路上却被一伙人挡了道,小姐就被为首的人带到贵宾间去了,小姐吩咐我告诉您他是壹离。” 帝晏旒一怔,帝夜华?他来此处寻焰月做什么。 那小丫鬟见这小姐吩咐自己来寻的公子没有什么反应,不禁又有了些焦急,一瞬间眼眶也红润起来:“求陆公子救救我家小姐,小姐平日待我们这些下人极好,不似其他小姐们对丫鬟非打即骂。小姐是好人,求求您……” 帝晏旒见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不过顿了顿有些疑惑罢了,倒引起这小丫鬟这般大的反应,故而语气亲和下来的连声道:“你莫要着急,我这便去了。”心里油然而产生了对焰月收拢人心手段的赞赏。 太子今日来将焰月强行带去包厢,若不是与她谈论让焰月另换明主一事,他的来意就有些发人深省了,而自己若是贸然前去,虽能够带着焰月全身而退,但定然会引起他的怀疑,这样一来,自己的暗势力相当于完全暴露在了太子眼中,于未来而言,确是极为不妥,甚至会令自己满盘皆输。 若是不去,焰月即使再巧舌如簧,平日再于那些权贵之间游刃有余,亦是会留下些什么的……帝晏旒脑海中一闪而过焰月那张褪去万千铅华而绽放的至真笑容,那个笑容包含了她所有的真诚与郑重。 她转过头去看着赫连轻纱淡然饮茶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再次转过身对着那丫鬟道:“我方才说的膳食早些上过来。”语罢一步未顿的走出了包厢,衣袂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洒脱的弧度。 无论来日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们于我的信任。 赫连轻纱看着帝晏旒离开的背影,眉间萦绕起一道难以得见的疼惜,那抹神色太过轻淡,却又是那样的深刻浓厚,分明是这般瘦小的身子,肩上却担下了怎样沉重的责任。她知道劝帝晏旒放下仇恨放下已然开始布局的棋盘与她隐于市隐于田已是无稽之谈,既然无法选择退避,那就与她一同面对未来的荆棘丛生,与她执手夺下这江山。 她想要的不过是相守,无论是云淡风轻抑或惊涛骇浪,无论如何,她们都不会再次分开。 赫连轻纱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木窗旁的画卷之上,那画极为简单,青山绿水中的一叶扁舟,扁舟之上执手并立的两个背影,寥寥数笔勾画出的画面简洁大方而情深意浓,即使是旁观者也能看出作画之人对这个画面所铭记在心的熟悉自然。 梦回一场,只愿与君共行千万里。 —————————————————————————————————————— —————————————————————————————————————— 那丫鬟根据帝晏旒离开前的叮嘱,又火急火燎的催了遍后厨,脚下生风的向焰月被带去的包厢那里赶。她方才只是粗略的与帝晏旒说了句包厢的名字,只担忧“他”寻不到地方,于是一路上丝毫未停左右打量的目光。 这一看之下却又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继而重重的落下,使她有些心颤的恐慌滋生在心底。那一瞬的焦急冲上大脑,致使她已然无了平日的理智,直奔着那个与人相交甚欢的陆公子冲过去,全然无视了她周那一名衣着华贵,通身气势的玉面少年。 帝晏旒常年练武积累下来的警惕心在那小丫鬟距她数步以外之处便敲起了警钟,告诉她来者不善。她面上笑容未变,提起手中的美酒再度浅饮一口,继而伸手挡住了站在旁侧正欲给自己与那出身将门的宫家世子添酒的小厮,取过他手中的酒壶将两人的空杯填满,站起身来神色郑重道:“多谢宫兄今日出手相助,陆离改日定当备酒与宫兄一叙。” 被她称作“宫兄”之人端起已然盛满的酒杯,面上透出一分与将门不符的书生气来,显得分外儒雅一点也不似自小学习排兵布阵拉弓射箭的将门世子,倒像是书香世家中的翩翩少年郎,用君子如玉一词形容确是再妥帖不过的。 若非帝晏旒已然摸透了这朝中文武的情况,定然不会相信这个眼前温和知礼的少年是向来因杀伐决断而闻名的宫家一手培养出来的世子。或许又因为他身上的书卷气息过于浓厚,方才恰好的,将那份隐隐的杀气掩盖的天衣无缝。 说起这宫家,它是这帝国之中唯一不曾延用嫡长子继承制的世家,反倒是通过测试家族之中每一个适龄儿童而选取其中最为优秀的那一个,再次进行全心全意的教导培养。故而无论掩饰也好,帝晏旒是都不会相信自己的主观看法的。 宫家世子自小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自然也未漏过与帝晏旒愈发接近的那个身后的小丫鬟,见她面上焦色难掩,心中暗忖片刻将酒一口灌了下去:“君子一言。” 帝晏旒露出了只有两人明了的笑容来,扬起手将酒杯凑到唇边,利落干脆的放下空酒杯,继而神色悠闲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眉梢微微上挑起,倒是有了些揶揄的意味,像是与挚友平日笑闹的模样,却仍可见她的郑重:“快马一鞭。” 宫家世子心中对这个初次相识的精致少年平添了数分好感,她方才直接寻到正在独自饮酒的自己,开门见山让自己帮助她一个小忙,直来直去,洒脱且好不拖泥带水。这正是他所欣赏的性格,虽然通过后来的交谈这个“小忙”并不是自己所想一般那么“小”。 虽然不明她所对付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即使是哪家达官显贵家的少爷,就冲着两人相谈之时自己颇为深厚的相见恨晚之意,此人也值得上自己一帮,反正这京城之中诸家文官纷纷与宫家极为不合,道是自家选择世子的方式有违祖训,有违礼教。说到底还不是怕自己家族的方式扩散出来危及他们的地位吗? “陆兄弟,可别忘了将请帖送到府上,冉沃敬候佳音。”宫冉沃嘴角凝起一抹极深的笑意来,心中却也不禁为这个陆兄弟所提出的方式而忍俊不禁,这法子极损,却也是最为有效的。 小丫鬟赶到帝晏旒身旁时,宫冉沃已然离开桌子踏出了镜水院。她看着帝晏旒一脸成竹在胸的平淡模样,心中焦色更甚起来,正欲开口的话被自己咽入喉中,神情谦卑的行礼后才不急不忙道:“陆公子,请问您找到我家小姐所在包厢了吗?” 帝晏旒本以为这小丫鬟过来定是劈头盖脸一顿疑问催促,却为想她尚是有些分寸的,于是也放下了避之不谈的心思,仍是点了点头让那小丫鬟安下心来:“不必忧心,我自有安排。”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模样,眼神有些悠远起来:“焰月不会出事的。” 那丫鬟见帝晏旒这般说了,语气中的笃定与自信让她心急如焚的情绪缓解了不止一星半点,于是默默的站在了帝晏旒身旁等待吩咐。 “膳食已然给与我一同来的那位公子送去了吗?”帝晏旒语气中隐有一丝忧心与自责,轻纱自午时之后便未再用膳,现在已然是戌时时分,若非她带着轻纱出宫,也不至于让她四个时辰都未曾用膳,她竟让她一直挨着饿。 小丫鬟点了点头,她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一直保持着淡然的陆公子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情绪,心中倒是有些惊讶起来,只是这惊讶很快便被对于焰月的担心给掩埋了下去,语气恭敬道:“方才奴婢便去催过一道,那时已然做好了,想来与您一道来的公子已然开始用膳了。” 帝晏旒点了点头还未说什么,镜水院入门处便传来了巨大的吵嚷声,惊得整个镜水院中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们瞬时安静了下来,帝晏旒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来,宫冉沃的速度倒是极快。 “搜查!现怀疑这镜水院中窝藏朝廷钦犯,都给我立在原地勿动!”洪亮粗犷的声音瞬时便盖过了镜水院中一阵又一阵的嘀咕,那些本因被打扰了兴致而准备发飙的富家子弟们咽下了口中险些脱口而出的骂咧声,窝藏罪犯一事可大可小,若是沾染上了那可不是简单的用钱便可解决之事了。 官兵一涌而入,无视了老鸨的笑语相对,开始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的搜查起来,阵势宏大倒像是什么江洋大盗藏于此处一般。 贵宾包厢中,一个衣着黑衣的身影极快冲进房中,对着那个因面色狠厉而致使俊秀的面庞变得有些可怕的锦衣男子道:“主子,外面来了许多官兵,说是镜水院中窝藏了钦犯,正在挨个搜查。您需不需要……” “啪!”尖锐的碎裂声惊得那身影一僵,鼻尖忽而传来一缕轻微而撩人的香气,一个娇媚如水的声音显得悠闲慵懒,犹如天籁的声音中隐隐含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勾人韵味,听了便叫人心中奇痒难耐:“太子殿下莫要生气,这茶盏亦是无辜的不是。” 帝夜华额间青筋暴起,冷哼一声示意跟在他身旁的灰衣男子放开衣衫有些许凌乱的焰月,语气中是道不明的嘲弄:“今日由你侥幸逃过,尚有明日后日,本太子倒看看你能躲过几日。你不如好生想想本太子说的话!” 焰月似是毫不在意的揉了揉被捏的发红的手腕,笑容一如往常妖娆魅惑:“民女恭送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说昨天半夜把时间记岔了定在了5.3号早上七点发文,江畔会不会被拍死… 泪奔,刚刚睡醒准备看评论结果发现根本没有发出去! 今天登山去了,海拔四千六百米,江畔到顶了 哈哈 好累啊我继续睡了… 向大家致歉,安。 第60章 心意 现 “给我查清楚此次派人来这里搜查那个子虚乌有的朝廷钦犯的是何人。”帝夜华神情阴霾,此次他亲自出来寻焰月最后一道,让她为自己做事。 谁知她仍是那般不识好歹,巧舌如簧倒将自己的手下蛊惑的为她说好话,还未教训又遇上了这样一个意外,若是让那些官兵看到这帝国太子殿下夜晚不在东宫之中而是在这青楼中,任他有什么缘由定然也会臭名远扬。 若是让自己查处是何人所为,定叫他长长记性,什么事应当做,什么事不应做! 镜水院中不时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倒是有许多人正在兴头上被冲进来的官兵惊得一时无了反应,帝晏旒站在镜水院楼阁旁的暗处,看着遮住脸颊,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帝夜华与一票未见其人但闻其名的显贵们,不禁发了笑,这下惹得麻烦大了。 焰月倚在栏边扫了眼闹哄哄乱糟糟的大厅,神色中带了一丝无奈,却又是十足的笑意。继而眼神专注的看着某一处,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唇边溢了一抹平日难以得见的温婉颜色,那永远斥满了风情撩人的眸中忽而萦绕出一缕缕夹杂着宠溺与挣扎的复杂,朱唇微启漾出一声清浅的叹息,那般孤寂隐忍,不觉便令人心中酥软疼惜。 不过瞬时这些繁杂的神情便消失殆尽,犹如从未出现过一般,竟使人恍惚觉得那是一个美丽绝伦的幻景。她伸手轻抚搭在肩边的发丝,一如往常那般妩媚风情,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声音里蕴含了令人难以明晰的情绪:“你倒是给我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帝晏旒趁着人潮混乱很快便消失在原地朝着赫连轻纱那处奔去了,应着年龄尚小且并未在众人面前露过面,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人认出来。等焰月收拾完这里再与她好好谈谈,在这之前还是同轻纱一道用膳是为正事。 “解决了?”赫连轻纱正端坐于桌前看着推门而入的身影,眼神中有些难见的轻松惬意,犹如一泓清泉轻轻漾起涟漪,凉意初融显现出青山春黛之色,竟让人看着便痴醉了心。 帝晏旒心下明了,有些喜不自胜点了点头算作回答,眼神下意识扫过桌面,见那并未有多少消减的精致菜肴,心中喜意便去了不少,继而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径直走到赫连轻纱旁侧的位置上,语气里蕴含了一丝未加掩饰的忧心:“你可吃过了?” “嗯。”赫连轻纱看着帝晏旒面上的担忧之色与她正欲说些什么的模样,不自觉便微微勾起了嘴角,只是不甚明显便又隐了下去,一副食欲不振的模样,神色也有些倦怠:“我无甚胃口,不愿吃。” 帝晏旒平日不论何事都顺由着赫连轻纱的心思,倒是难得的坚持了一次,语气有些劝解之意道:“再没有食欲也多吃一些好吗,你已然饿了一天了。” 赫连轻纱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不再说话,斜过眼神不再看向帝晏旒,活脱脱的像是一个拒绝完成功课的小孩子,这幅模样在平日里看在帝晏旒眼里确是分外可爱的,如此这般的表现分明是她不愿做什么事之时,同帝晏旒无声的表达自己的不愿的典型动作。 只是出现在此时却让帝晏旒莞尔的同时又有了笨拙的心急,言语中满是宠溺道:“再吃一点吧,我也未曾用膳,我们一道可好?” 还未待赫连轻纱回答,帝晏旒便自顾自的拿起赫连轻纱面前的筷箸,不假思索的夹起赫连轻纱爱吃的菜便送到了她的嘴边,小心翼翼又缓慢仔细,避免菜掉在赫连轻纱身上,似是在哄小孩子一般神情温腻,显得有些呆呆的张开嘴做出吃饭的模样,拖长声调道:“啊。” 赫连轻纱本是面无任何表情的看着她,见她这般模样便不自觉扬起了揶揄的笑容,眼神中透着一份表明着“你怎的这般呆傻”的韵意,清楚明晰而不加丝毫掩饰,也不张开嘴去吃那送到嘴边的菜。 她直直的看着,至到看到帝晏旒的脸颊染上了些许绯红,继而如同渐熟的苹果愈发红润起来,如同气馁一般染上了懊恼之色,这才轻笑出声张口含住了帝晏旒端送半晌的菜肴,显出几分甚是满意的模样,眼角上挑着揶揄之意不减分毫,反倒是更加浓厚起来道:“甚好。” 帝晏旒被她这般眼神看的羞恼愈甚,透出几分重生以来显现极少的小女儿姿态来,同平日稳重的小大人模样相去甚远,有些报复意味的挑了挑眉用方才赫连轻纱用过的筷箸夹起菜送到自己嘴里,还若有似无的含着砸了咂嘴。 或是被羞恼的情绪占据了思考,她如同挑衅一般又夹了菜递到赫连轻纱唇边,半晌不见赫连轻纱张口,这才渐渐恢复了理智,心中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冒失,即使是前世她也从未用自己用过的筷箸给赫连轻纱喂过东西。 想起方才自己赌气一般用轻纱含过的筷箸用膳,却又莫名的生出了浅淡的窃喜来,帝晏旒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而再次红了红脸,耳边忽然传来赫连轻纱带有调笑意味的声音:“晏旒不再‘啊’了么。” 帝晏旒有些不可置信的怔了怔,她未曾忘记轻纱的洁癖有何等严重,被旁人触过的衣衫都会命琉璃多洗几遍,帝晏旒为她的弦外之音怔愣半晌后呆呆的疑问着道:“啊?” 看着筷箸再次被赫连轻纱含入口中,帝晏旒下意识便僵住了身子,这下是真的呆着看着慢条斯理嚼着菜肴的赫连轻纱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赫连轻纱见她这样神情不禁便又笑了笑,眸中水波流转显出几分勾人的朦胧旖旎来,衬着那张绝色娇娆的面庞,活脱脱的像是一只狡黠诱惑的狐狸。她看着帝晏旒呆愣愈甚,满意的扬了扬眉梢便恢复了往常那般清冷虚幻的模样,语气一本正经如同正在教导学生的夫子一般:“你的‘啊’音调应当再降些,再拖长一些才是。”顿了顿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这饭菜较方才倒是更加香甜些。” 帝帝晏旒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怔怔的点了点头然后去给自己夹菜,脑海中反复重复着赫连轻纱那句别有深意的“香甜”,极快的垂下头不让赫连轻纱看到自己唇角那止不住的上扬弧度与几乎红透的耳根。 这样一来一往将汤羹也消灭的干干净净,帝晏旒抑制不住的打了一个浅浅的饱嗝,看着眼中蕴着笑意的赫连轻纱,面上难得的露出些许羞意道:“轻纱饱了吗?” 赫连轻纱露出了一丝惊讶,继而状似无意的露出些许怅然道:“原来我的食量在晏旒眼中这般大。” 帝晏旒忙摆着手摇头道:“自然不是自然不是,我只是问一问。” “问一问的意思是本就无意唤人来为我添些菜吗?” 赫连轻纱眉眼中黯然更甚,让帝晏旒心觉不忍又只觉自己有些百口莫辩的无力,她忙摇着头道:“我的意思是若是轻纱未饱腹便再唤人做了端上来。” 赫连轻纱其实早已有些撑了,现下亦只是为了调侃帝晏旒罢了,哪知帝晏旒分外较真,站起身来就要出门去唤丫鬟添菜,这才无奈而宠溺的笑了声唤住快要出去的帝晏旒:“不必了,我早已饱了,与你玩笑几句罢了。” 帝晏旒为自己的较真又红了红脸颊,有些左右为难的坐回了原处,轻纱较上一世的变化分外明显,现在的她似是有了一种别样的风姿来,不似前世那般令自己难以触碰,而是鲜活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可以大胆拥抱亲昵的爱人。 这样想着,心中满足亦是喜悦,她虽不知这样的转变是为何,只要能真切的体会到那份喜悦便足够了,她动了动嘴角准备说什么便被一个风情万种的声音打断了言语。 “陆连公子,好久不见。”焰月看到房中之人,没有一丝惊讶,反倒是如同旧友一般自然的打起了招呼。 赫连轻纱听到这个称呼,想起他们初次相见之时帝晏旒口中的介绍,心中不禁莞尔,自古便只有已然嫁人的女子冠夫姓,陆离虽是帝晏旒名号的倒写,却也是她在皇宫以外的地方所用之名,那时尚未知晓帝晏旒便是长乐重生而来,故而也未想太多,今日忽而听闻这个不熟悉的名讳,方才想起。她竟还有这般小心思。 她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回应道:“好久不见,焰月姑娘。” 帝晏旒看着赫连轻纱一如既往清冷的模样,未有任何波澜的声音,却莫名的觉得她有几分笑意,只顿了顿便不再深究:“已然清理好了?” 焰月微微抬眸,语气中包含了一分浓厚的不过尔尔的意味道:“自然,不过是礼部尚书的贵公子,兵部侍郎钱大人,吏部侍郎陈大人,宗正寺大人,参知政事的贵公子,巡抚大人的贵公子不满至极,顺带今夜将所赚得的银钱全数返还,被损坏的酒盏桌椅分文不取而已。” 帝晏旒闻言颇有些不在乎的意味道:“这些哪里及的上你的安危重要,若是无了你,这镜水院也制造不得这般多的价值。”顿了顿又扬起了一贯的笑容道:“况且,你是我陆离的朋友。” 焰月眼眸中黯然一闪而过,勾着唇角对帝晏旒所言不置可否,这次倒是显出了几分抱怨来:“感情不是你去赔笑脸,就不能换个小点的阵势吗。” 赫连轻纱在一旁未曾错过焰月那瞬间逝去的神情变化,眉梢微微挑起,自顾的伸手去取茶盏为自己添茶。 帝晏旒见状甚是积极的伸手将茶盏提起为赫连轻纱填满,这才回过身去回答焰月的话,语气中满是无辜道:“这你可是错怪我了,此次唤官兵前来之人并非是我。” 焰月忽略掉那张绝美的面上仅对着帝晏旒才会绽放的浅笑,闻言确是有了些疑惑,连带着一贯舒展又恰到好处的眉梢弧度也变得微皱道:“那又是何人?” 帝晏旒本欲卖个关子,眼角余光扫到窗外夜色已沉,心道若是再耽搁下去今夜便回不了宫了,明日若是被父皇发现自己带着轻纱私自出宫定少不了一番麻烦,于是干脆直接道:“宫家世子宫冉沃,改日我将他邀来此处饮酒,一道便见见吧。” “天色不早了,我们须得回宫了,我会让人将今夜要说的事情告知于你的。”帝晏旒说完便站起身伸手拉住赫连轻纱准备出门,焰月喊住迈开步子的帝晏旒,递过一封被封好的信封道:“季岚留给你的书信。” 帝晏旒接过看了眼,很快的装进衣袖中便向焰月再一次告别,踏出房门几个跳跃便带着赫连轻纱消失在了夜色中,留下原地的焰月眸色复杂的跟着出了房间,看着那两个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轻叹一声抚了抚腰间的绸带,目光似有眷恋。 半晌后她才唤人来将屋子打扫干净,关门前再度看了眼那幅五年前共游湖畔的画卷,失落的神色萦绕片刻便渐渐被这夜中的凉风吹散在天际。 应着帝晏旒伤势还未完全康复,仅仅拉着赫连轻纱是难以平稳的施展轻功回宫去的,帝晏旒犹豫片刻不待赫连轻纱同意,便将拉着赫连轻纱的手使了些许力气将她带入了自己怀中以防不甚伤了她,忽而间那软香玉满怀的触感让帝晏旒莫名便心跳快了数分,浮上面颊的红晕亦恰好的掩盖在这夜中,耳畔传来赫连轻纱被风吹散的呢喃:“你方才,想说却被打断的是什么。” 帝晏旒怔了怔,环着赫连轻纱的双手力气加深了些,面上浮起满满的笑意:“我好欢喜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稀饭不停调戏晏旒的轻纱仰天长笑 求花花,江畔假期完了,泪目 第61章 悉往 昔 “六弟,我前些日子被父皇关了禁闭,今日才得知你回宫一事,你身子好些了吗?”帝释泉已不似年少那般给人以毛躁之感,稚嫩的眉眼亦渐渐有了些俊朗成熟的模样,瞧他较以前黑了不少的肤色与比帝夜华更为强壮些的体魄,帝晏旒也大概猜出了他确是依前世那般,踏上了用兵打仗一途。 麦色的脸颊上隐隐竟透出些红晕来,显得十分歉疚的模样,下意识伸手在脑门上搭了搭,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抬起一半的手放了下来,甚是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六弟不会怪三哥吧。” 帝晏旒将他的动作瞧得清楚,倒是与那时一般偶有些小动作,却不知他为何半途将动作收了回去,莫不是应着在自己面前有些拘束吧,心笑一声这三皇兄倒是一如既往的真挚令人下意识便能放松心情。又听帝释泉这样问,便升起了些许逗弄他的心思,佯装一副黯然失落的模样道:“太医院的御医说已然好了八成了,晏旒哪里敢怪罪皇兄未曾前来探望呢。” 果不其然帝释泉面上露出了些许慌张之色,忙摆手道:“我真的被父皇关禁闭了,若是知道就算偷跑出来也回来看望你的,你可是……”他话音一顿,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随即便郑重了神色再行解释一番。 帝晏旒见他这般模样便也不再逗他,只是有些疑惑他未曾说完的话,故而微微挑了眉端起一杯茶盏,轻轻吹拂茶盏上面的热气,目光有些飘渺似作无意的勾起了一抹笑意:“嗯?” 帝释泉见帝晏旒这样神态动作,有些疑惑的想了片刻,怎得觉得六弟这神情有些熟悉,像是见过几次一般,可是六弟在五年之前已然离宫了,这才是两人阔别已久的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帝释泉思来想去却没有得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便告诉自己定然是幻觉了,他才懒得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烦心,思虑一事太过繁琐,索性抛在脑后一了百了轻松惬意不是妙哉。 帝晏旒见他似是在思考什么的模样,不过持续的时间不久,不过片刻他便恢复了方才的窘迫:“你可是三哥最喜欢的弟弟了。” 此话一出倒让帝晏旒有些怔愣了,她与这三皇兄不过是有几面之交,心中大抵有些对对方浅显的了解罢了。时间一隔便是五年,怎得这便成了他最喜欢的弟弟了? 帝释泉也未多做说明,很快便换了一个话头,语气中有了些缅怀道:“你可记得五年前,亦是在这未央宫中我与你约了什么?” 帝晏旒微皱了眉头,抿下一口清茶,兀自摇了摇头坦白说道:“忘了。” “我说有时间带你去玩,结果二日你便离宫去了,宫里也没有任何消息说你去了何处或是为何离去,使得我们有段时间竟听信了宫里一致流传的谣言,以为你犯了什么错被父皇秘密变为庶民发出宫去了,长乐那小丫头还为此与父皇使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小性子,整日吵着要去寻你,若非后来父皇雷霆大怒说任何人在你归来之前,于宫中再提起你的事一律严惩不贷,她定然也是消停不下来的。” 帝释泉也不在意帝晏旒忘记了,兀自说着,语气中透出几分感慨来,也未注意帝晏旒面上的神情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父皇这般说定然是你终有一日会回来的,长乐刚开始时仍不愿就此罢休,整日寻各种小刺来与父皇作对,次数多了,父皇有日却是真的与她动了气。说起来父皇自然是不舍得罚她的,只是照顾她起居的宫人全都遭了秧,被贬去浣衣局的也不在少数。大皇姐与二皇姐便与我们一道劝她,长乐平日是最照顾身边宫人的,遇上你这件事倒是犟的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说着又想起了那时长乐那般强硬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的势头,又卖了个关子道:“那时任是皇姐怎么劝都不听,差点便要闹绝食了,你可知最后如何解决的?” 帝晏旒将帝释泉话语中透出来的信息整理了一遍,心中疑窦渐生也未表现出来,只是纳入心中自行思索。 往日皇宫中传出的消息自然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此次自己离宫一事竟是只有一种,还是被贬为庶民逐出皇宫,若说不是有心人散布引导她自己都不愿相信,至于此人是何人,仍是有待商榷的。再道父皇的态度却也是有些微妙的,父皇让自己随一叶大师离开之日并未说任何关于何时可以归京一言,为何如此肯定自己终有一日会归来。 由帝释泉的叙述便可以想象那时长乐搅得父皇不得安生是何番景象,心中奇异的温暖而欣慰起来。依着长乐的性子,贴身的宫人代她受罚,大皇姐与二皇姐一众人一道劝说于她都未转变想法,对长乐后来遇着了什么而解决此事倒是有了浓浓的好奇,便也由了帝释泉小小的目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道:“如何?” 帝释泉见她的神情,心中洋洋得意起来压低语调倒是透出了几分悬迷的意味来:“我一日无意得见长乐朝着距她寝宫甚远的地方去,身旁也无一个宫人,那时长乐仍不听劝反而愈闹愈甚,将这皇宫整的鸡飞狗跳,我看她一个人有些担心便跟了上去,就见她进了一个叫做月寒宫的地方,七拐八拐之后没了身影,我便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可是自长乐从那里出来之后,便也不再与父皇闹了,甚至乖乖认错态度极好!”帝释泉声音一停,端起微凉的茶来便猛灌下去润了嗓子,神情透出了不解与疑惑:“后来我打听了一下,那月寒宫是晋国质子所居住的地方。” 说到这里帝释泉显得有些兴致勃勃道:“六弟还记得那晋国质子吗?” 帝晏旒心中猜测到了几分,又听帝释泉这样一问,不假思索便自然的点了点头道:“我入宗当日的宴席上便是她跳舞,印象极深,而后在宴席中她好似坐于我的对面。” 帝释泉忽然撇了撇嘴似有揶揄道:“六弟记不得皇兄与你之约,倒是对这晋国的公主记得分外清楚。”说完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三哥你关禁闭的时候,长乐便时常带我到那月寒宫中去,与晋节交往也称得上是频繁,故而这才想了起来。”帝晏旒笑了笑,也未漏过帝释泉最后显现出的神色,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继续问道:“这晋国公主有什么问题吗?” 帝释泉摇摇头,冲着帝晏旒别有深意的眨眨眼:“这公主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我听说她那倾城绝色的容貌将大皇兄迷得情根深种,这话可是我偶然间听大皇兄的贴身宫女所言,六弟你已然年十一了吧,这……” 帝晏旒忽略掉帝释泉语气中的调侃,眸中颜色变得深重了些,不着痕迹的紧了紧拳头便又放松开,此生你别妄想再动轻纱一星半点。使自己看起来面色无异,勾了勾嘴角显现出几分与帝释泉相同的调侃来:“三哥所言甚是,晏旒不过年十一而已,这些都太早了。倒是三哥你,为何被父皇关了紧闭?” 帝释泉闻言面上透出些不自然来,不过很快便被他掩了下去,笑了几声有些轻描淡写道:“我在校场上训练之时失手将五营统领还有玄武营统领的嫡长子给打伤了。” 帝晏旒闻言露出了一分惊讶与笑意来,这京城之中的武官分为九品,上至正一品的掌銮仪卫事大臣,皇家出行仪仗以及安全都由其掌管,一般会由历代皇帝的亲信担任,而自己这三哥打的便是仅低其一等的从一品的五营统领,或言之禁军统领。 禁军统领统合京城内城的九座城门,即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安定门、德胜门、东直门、西直门、朝阳门、阜成门的内外的守卫和门禁,并且还负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职务。 再就是这禁卫军的四个组成部分之一的玄武的统领,却是目前朱雀营、白虎营、青龙营以及它之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亦是除了武职外官以外,京官之中唯一的正二品官员。 将他二人的嫡长子打伤了,三皇兄倒是弄了不小的麻烦出来啊。帝晏旒笑着看了眼帝释泉,有些好奇父皇给了他如何的惩罚:“三哥,父皇关了你几日?” 帝释泉闻言显出了几分忿忿不平的气恼来,哼了一声:“那里是几日,关了我整整六个月,都在宫殿里不得踏出半步,宫人每日送个饭便出去了,根本相当于坐牢一般。前些日子的狩猎便也没有了我的份儿,故也不知你的消息。” “如此。”帝晏旒心下有些慨然之感,该是打得有多狠才使得父皇不得不将帝释泉变相软禁起来半年时间以平息两位大臣的怒气,只是看帝释泉方才一闪而逝的神情变化,打那二人的缘由定然不仅仅是失手那般简单,至于为何,帝晏旒确是生出了几分兴趣,改日有机会再问问焰月是否知晓这件事吧。 “六弟,我们莫要再谈这些令人郁气的事情,今日我来寻你是还有一事的。”帝释泉挥挥手似是将烦恼都挥了去,重新展露出了他一贯的笑容来:“我好不容易从那牢笼里出来,又听闻你回宫并且无碍一事,心情实是晴朗的过分,今日外面阳光甚好,不如便履行你我兄弟二人年幼之时的约定如何?” 帝晏旒心情莫名开朗了几分,扬了扬眉头悦声道:“三哥要带晏旒去何处玩?” “便去那校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在期中考没时间更新。明天如果有时间就再补一章。 And 这一章都是铺垫啊铺垫啊 等江畔铺垫完了就再蹦到五年后。 求花花,评评好少,都木有力气写了 T.T 6第62章 校场比试 “好在我从那个暗无天日之处被放了出来,可以在今日参与此次校验。”帝释泉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说着步伐便愈发快了起来。帝晏旒还未来得及问他是什么校验,帝释泉便已经走到守门的士兵旁交涉起来。 两人此时已然到了目的地,前方青色的石墙耸立,正面石墙的中央有一一大块玄黑色的方形空白,那处是非青石板筑造的铁壁。其上精湛大气的雕刻着校场二个大字,显现出几分令人心生震撼的磅礴之意来。帝晏旒抬头看那不断在城墙上面巡逻的士兵,有了些疑惑,不过片刻便通透明晓,既然是校场,其中的兵器当然是不少的。 里面传来阵阵欢呼,透过这厚厚的墙壁钻入耳膜中,帝晏旒莫名有了些难言的激动振奋,她站在原地,忽然笑容满面,享受着这一刻的悦然轻松。 “六弟,过来。”帝释泉朝着帝晏旒招招手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帝晏旒扬起了眉梢,忽略掉周围不断传来的打量眼神,将笑容敛了下去,对着帝释泉轻轻地点了点头,步履不紧不慢。与私下与人交往截然不同的神情与感觉,感受到渐渐消失的眼神,帝晏旒满意的眯了眯眼上前唤了声莫名发怔的帝释泉。 四周的士兵垂首弯腰,模样显得恭敬抑谨,帝晏旒见一声唤不应,干脆上前拉住了帝释泉走入了校场之中,入眼便是一番热闹至极的景象。 应着帝晏旒站在校场上方的石台上还未下去,故而将场中的情景尽收眼底。在宽敞巨大的校场上,人头攒动围成了七个大小不一的圈,圈中露出一块甚大的空白来,空白之中似是站着一个或两个士兵,距的太远故而并看不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 左侧距帝晏旒最近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帝晏旒来了兴致,偏了偏头对自己身旁的帝释泉问道:“三哥,他们这是在做甚?” 待帝晏旒拉着有些怔然的帝释泉从正门处进了校场后,帝释泉才算是被这冲天的呼喝声唤回了神游的思绪,正感叹于今年的阵势更大了些,便听到帝晏旒的发问,清了清嗓子神情中是说不出的激动道:“这是三年一度的校验,不论新兵老兵,只要愿意都可以参与,赢的人便可以到兵器坊中一试,看是否能获得一把趁手的兵器。” “一试?那些武器与平常的有什么不同吗?”帝晏旒扫了眼场中正火热非凡的众人,甚是好奇道。 帝释泉眼神中透出几分向往之色来,点了点头没有了往日的嬉笑玩闹感:“兵器坊是帝国伊始便存在的一处制造兵器之地,而那里的兵器并非人人俱可使用,传言帝国历代大将之才或天赋秉异之人才有机缘获得,它象征的并不仅仅是兵器,而是所有士兵武官的尊重。” 帝晏旒听出了帝释泉语气中包含的些许激动,她反倒是更加惊异这个所谓的兵器坊,若是能获得其中的任何一柄武器便可以获得所有军士的尊重爱戴……历代皇帝怎会允许这样地方的存在。 前世倒是未曾听说半点关于这校验一事,按理说三年一度,如此热闹定会有些消息传到宫里或是街坊之间吧,她自认不是什么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公主殿下,她却对此一无所知,这也着实是有些令人费解的。 “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吗?”帝晏旒隐生了一丝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自然不是。”看这帝晏旒一瞬间便有些失落的神色,帝释泉朗声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调侃的眨了眨眼道:“只要进入此处的人便可以参加,我方才已然与侍卫打过招呼了。” 帝晏旒怔了一瞬便扬眉笑了起来:“那三哥参加吗?” “参加,即使不可能获得最终的胜利,试一试自己的能力也是不错的。”帝释泉语气肯定而郑重,他看了眼帝晏旒的神色,伸手指了指场中分散七处的人群:“六弟你看到那人群其中围出的的空白吗?” 帝释泉见帝晏旒点了点头,便勾起了笑容继续道:“那其中空白的圆圈相当于擂台,能在那里站到最后的必定是那一群人之中最强的。” 帝晏旒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那里,疑惑道:“那里所站之人要一直接受别人的挑战吗?” 得到帝释泉肯定的回答后,她更是疑惑了几分道:“若是最后精疲力竭时,岂不是很容易便会被比他弱上许多的士兵打败吗?” 帝释泉摆了摆手解释道:“若是弱于他也会很快被别人打下去,这场校验持续整整三日,即使因为精疲力竭被打了下去也是可以在之后的两日中重新挑战,不论如何,在第三日戌时仍站在那里的,便是最强的。”他迈开步子向场中走去,对走在身旁的帝晏旒继续讲解道:“故而真正精彩的比试是在第三日,前两日也相当于热身罢了,今年参加人数甚于往常,这七队每队选出一名,再于大后日进行最终的比试。” 帝晏旒心中暗自赞扬了一番这般方式,伸手指了指那高台,神色中带有一丝狡黠的挑衅:“三哥,三日之后可敢与我在那处一战?” 帝释泉怔了怔,忽然大笑起来,声音似是盖过了周围的吵嚷欢呼,他伸出一只手置于空中:“六弟太过高估你我二人,不过,就此约定。” 清脆的击掌声落,帝晏旒便与帝释泉兵分两路,一左一右的挤入了人群之中。 帝晏旒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穿着锦袍了,在一群宽松的灰衣布衫之中显得格外扎眼,再配上那张精致已隐隐透出几分英气的面庞,更是引起了周遭不少人的注意,不过好在他们的注意力很快便转回了擂场中,只当这是一个来凑热闹的富家子弟而已。 帝晏旒兴致昂昂的看着场中的打斗,心里有了些跃跃欲试的冲动,她学会武功以来,从未与任何人有过交手的机会,故而在半年前对上赫连闵蓝之时只能战个平手,再加上后来回宫,除却不时施展轻功,她几乎没有练习任何心*诀,亦或是武功招式,一是因为在宫中宫人甚多,二是因为伤势影响,有时会隐隐感觉到心口传来钝痛,她便也一直避免过度使用内力。 不论任何武功,勤练都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 “吼!”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引来了其他几个阵势不少人的侧目,帝晏旒抬眸看了眼场中情况,只道是又有何人胜了,却很快便被眼前的情景抓住了目光。 一身材魁梧健壮的士兵手中虽没有任何兵器,单看其壮硕便令人心生畏惧,他步伐稳实,如一个千斤之重的铁锤狠狠落在地上,将地面震得尘土飞扬。 校场本是由石板契合铺成,应着此次比试铺上了近乎两寸厚的沙土以防将士们受伤,谁料想这人竟然每行一步便使得那沙土下陷甚至露出了石板的表面。 观其面色平常,若这仅仅是随意的走路,哪里可以想象到他的力道是何等惊人。 帝晏旒饶有兴趣的打量了那人一眼,不是说最后一日才是最为重要的吗,单见其气势便知此人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一人难不成是准备一直站在此处待人上前打擂直到精疲力竭吗? 似是为了验证帝晏旒的想法,那髭髥大汉立定之后便不急不忙的抬起手掌对着他对面的士兵抱拳示意,倒是显得礼节十足,透出与他外形极为不符的几分孺气来。 他对面的士兵愣了愣,便也弯腰还以相同的礼节。再抬首,两人神情间俱是一派肃然凝重,场中的气氛不过倏尔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呼喊声停止,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比试。 大汉站定原地,隐隐给人犹若青山一般屹立不倒的感觉。那身材虽是健壮但远远不及大汉的士兵已在不下七人的挑战下立至现在,即使他动作稳实亦可见其面上不时流露的几丝疲态。 想那大汉定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便抬了抬手,将脚下迈出的标准起势步收回,神情无甚变化,再次站直亮声道:“君子不趁人之危,我也不占你的便宜,让你三招。” 那士兵闻言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笑了笑,眉宇间飘起一分慨然:“无需让我。”停顿不过瞬时,他神情一肃透出凝然的战意来,身体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破风而去大喝一声:“战!” 其声似是充斥着无尽的豪情,引得旁观的士兵们不禁心中澎湃激昂,遂跟着大声喝呼,较之方才的欢呼声更大更为洪亮,如一颗石头投在本是涟漪轻漾的心海里,激起阵阵浪花击鼓,使得帝晏旒生出些浓浓的兴奋来,她看着本能警戒起来抬掌防备的大汉,心里冒出对那个士兵的欣赏之意来。 不出所料那大汉定是自信满满可以战胜这个士兵,让他三招乃是出于君子所为,却被这个看起来已经疲劳乏力的士兵所借的众人之势激起了本能的危机意识而出手反击,这便达到了那名士兵欲要坦然一战的目的。 倒是个骨子硬的。 帝晏旒收敛了面上的笑意专心看起来。 士兵出拳迅猛有力,丝毫看不出方才流露的疲态,大汉掌推以力打力,震得士兵小退半步。未待其分神之时,大汉气势暴涨与方才守礼的儒态判若两人,那凛冽的攻势带着令人望而生畏之息,他就势上前抬拳击向士兵喉结之处,分明是攻其死穴,凛凛生风不留一丝退路! 围观的士兵们不禁噤声屏息,有些曾于数年之前随同帝天出征之人一点也不陌生这种气息,这是浴血奋战后,才会累积的杀气,却又有隐隐难言的不同,细微而别扭的炙烈阴寒。 场内却无一人识得此乃何人。 比试之中有所伤亡甚是正常,只是应着所有人只当它是一场比试,往往都是点到即止,谁知此人竟是下的杀招!俱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人能够避过。 那名士兵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眸中精芒一闪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折身向右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一击不成,那大汉扬手横劈而至,倒未想到那般魁梧的身姿亦是敏捷难挡,他以猛虎扑食之姿迅猛无比的攻向刚刚稳住身体的士兵,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士兵见势眸光愈冷不见丝毫慌乱之色,他不避不让猛踏一步地面地面借力反攻而来,拳掌相撞各退一步,再次交斗在一起。 大汉招招诡秘而充满杀意,两人一来二往之间不过十招功夫,那士兵便渐渐落了下风,眉色间疲态尽显,观其模样已是强弓弩末,闪避之间也不似方才敏捷灵活,甚是狼狈。 大汉见时机已可,冷哼一声踏地一击,震得士兵步履未稳便再次破风击出一掌,一掌致命,夹杂着掌风犹如利刃一般落在那名士兵脖颈的一刻,大汉猛然后退一步身子一晃险些未能站稳。 场中尚在围观的众人于方才已有不少闭目不忍再视,却未听到意料之中的倒地声响,再抬眸去看便见一个衣着锦缎,身材单薄而面容精致俊秀的男孩站在士兵面前,笑容清淡却隐含着令人震慑而不禁臣服于她的威压。 帝晏旒笑容未减,收回手转身对那看不出神情的士兵道:“你且下去吧。” 大汉眸中杀意愈甚,渐渐掩了下去一如伊始的模样:“这可不合规矩。” “你胜了他,变成了这队伍之中的擂主,我挑战擂主,哪里来的不合规矩一说?”帝晏旒不甚在意的拍了拍手,眸中一片静寂的看着对面两倍高于自己的大汉,方才对他守礼的好感在他招招必杀的攻击之下早已消失殆净,若不是自己出手,那士兵已然是一亡魂,这仅仅是一场比试,根本无需夺其性命。 士兵超着背对着自己的帝晏旒深深了一鞠躬:“多谢恩人相救。”不待帝晏旒回答便折身回了人群之中再不见踪影。 那大汉听到帝晏旒所言,似是听到了什么玩笑一般哈哈大笑一声,只当自己方才未有站稳是因为这官家子弟偷袭而致,什么都算不得。他转了转脖颈,发出咔咔的骨头碰撞声:“小孩子,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哈哈哈。” 帝晏旒毫不在意他口气中的不屑与嘲笑,只是敛了笑意,眉梢微挑,神态自然如同正在谈论什么平日的闲事一般:“哦?那不如掂量掂量你自己有几斤几两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周再更就是周五了。 我有时间就会更文的,谢谢snow的地雷一枚 求花花求收藏求动力 T.T 6第63章 变故生 日光懒洋洋的散落四处,校场上已不似前三日那般喧闹热烈,列队齐整而有序。 台上站着十几个身影,七个位于四名统领之后,体态各异,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一名衣着普通,面容极为精致的少年,“他”比起这场中士兵只能称上清瘦,观之亦不过十一二年纪,倒是身高较于同龄少年高上不少,对下面的打量视而不见,似是在沉思些什么。 “他”便是从第一日救下一名士兵战至今日的帝晏旒,她旁侧的少年与她面容有几分相似之处,自然便是帝释泉。 他不甚分明的棱角间,韵着细微的刚毅之色,他微微侧目看向帝晏旒,不知在看些什么,眉头由微皱渐渐舒缓。自己自小跟着师父习武,几乎便是在这校场之中摸爬滚打长大的,此次进入七魁之争并非运气所致,第三日选择好时机开始战敌也未花多大的气力。 倒是自己这六弟,虽不知她这五年去了何处,单听闻她以一种奇怪的外家功夫由第一日开始,竟然战胜了这三日以来所有的敌手,过程虽慢甚至不见她有丝毫倦怠之色,此事简直是自校场比试所创建伊始便仅仅出现过一次的情况,而那人便是帝国开国征战四国夺得这九州半壁江山的传奇! 六弟虽用了奇怪的方式,却也同样达到了守擂三日最终站在这处,今日比试之后,定要问问她这是什么功夫,竟是如此神奇。 同台而站的有四名衣着普通士兵布衣之人,还有一个面容清秀之人,若是帝晏旒此时偏头去看,定会惊讶他的容貌与自己所识的宫家世子那般相似,甚至如出一辙,只是宫冉沃面上的沉稳冷峻与这个气质温和的人截然相反。 位于前方的统领眉宇飞扬带着对自己带出来的士兵的骄傲之色,正准备说些什么宣布最终比试的开始,校场大门便缓缓开启,迈入了一个显然是宫中所来之人。 邓公公刚进校场,便被眼前挤挤挨挨穿着冰冷盔甲透出极为严谨气氛的士兵们震慑的愣了一瞬,倒是很快恢复了平常面色,他抖抖宽大的衣袖手上拿着的锦黄色卷轴,精致的金线似是绣着什么图案,半遮半掩下在太阳下泛出金色刺目的光芒来,透着几分庄严郑重令人下意识便弱了气势。 士兵们眼神牢牢的锁定这个宫里前来传旨的公公,心中不免疑惑顿生,往些年倒也未见这最后的比试开始之前宫里来人,仅仅是最后获胜的魁将被召入宫中,从此飞黄腾达或是再不闻其名,据说那些再不见其人的兵士们是被调入了宫中某个秘密组织中,毕竟皇家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队伍也是极有可能的。 .此次派一名公公来此,手上还带着圣旨,不知是发生了何般变故。 邓公公步履稍稍快了些许,只是很细微未有任何人发觉出来,他着实被这些眼神看的别扭。他很快便走到台中央,他眼神极快的向四人后方的七魁瞟了一瞬,不过倏尔便收回来对着四营统领点头算作打过了招呼,四人于这京城之中俱是令人仰目而视之的将军,却也未有任何一人觉得这样随意的礼节有何不妥之处。 士兵们只当这位公公手执天子旨意不必对任何人行礼,这只是其一,四营统领对视一眼,眉目间的坚毅傲然之色虽未去几分,却令人明确的感觉到他们缓下来的气势。 邓公公乃当今天子的贴身宦官,虽然仅仅是四品官职,这朝堂之中即使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也得予其三分薄面,更莫论自己区区二品将士了,倒是未曾想到此次皇上竟是有了旨意,随即对着七名夺魁之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依次下了高台神情恭敬的俯身下跪。 邓公公再次扫了眼齐刷刷跪下的浩荡人群,轻咳一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比试隆欣,朕之六子离陆,月前替朕挡下致命一击令身体大损,此次参加比试尚获参与魁将之争一机,吾皇家之子勇猛刚然,朕心甚慰。封白虎营副统领,钦此。” 邓公公的声音有些平淡,却仿佛在众人耳旁投下了一颗惊雷,他眸中有些深沉不明的意味闪动着,看着台下神情各异的将士们,唯一相同的便是那不加掩饰的震惊。 他心中暗叹一声,他亦是同般惊异,这六皇子于五年之前为圣上解决心头烦忧之后便失了踪迹,常在皇帝身边,对圣意自然也有了些揣度之法,据他所见单是这六皇子消失之后传出的流言及圣上对于此事的态度,便知这六皇子定然是被变相的流放了。 谁知月前行刺一事,若非这六皇子出现及时,这江山之主是何人还尚未可知。依常理而言,这六皇子为了回宫而设计一出刺杀舍身救父实为可能,皇上却不加追究,甚至下了暗旨命刑部尚书将刺客尸首收拾“干净”并破例将年仅十一的六皇子封为王爷,赐与太子同级府邸,此等大恩宠甚至前无古人,招来的眼线倒也是同步增多的。 这五年一度的比试,看似瘦弱的王爷竟以一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方法进入了七魁之一。圣上听闻消息的一刻毫无吃惊之色,反倒是不明意味的笑了笑便拟下这样的旨意,十一岁的王爷,十一岁手握兵权的王爷,叫人如何置信! 也难怪这些人都是这样神色了。 “逍遥王爷,接旨。”邓公公眼神扫向立于四名统领之后那一个衣着普通却又通身贵气沉稳的精致少年,但见他面色如常看不出有如何欣喜或是讶异,就是这般太过平常的神情反倒令邓公公讶异,得此殊荣恩宠,不论是哪位皇子抑或大臣,道是欣喜若狂也毫不夸张。观这六皇子平日作为及其由内散发而出的大气沉稳,还有那一分隐隐似于圣上的诸事在握的神采,虽不至于欣喜若狂,即使是平常的细微喜悦也未曾得见。 若不是这位皇子宠辱不惊的过分那便是丝毫不将这样的奖励放在眼里,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六皇子殿下啊。 邓公公眼里闪过一抹极深的慨叹之色。 帝晏旒并非邓公公眼中那般不震惊,她同样知晓今天的旨意在朝堂之中将会引发多大的哗然,将会引来多少大臣的质疑反对。她清楚地知道前些日子破例将自己封为王爷已然是一众大臣的底线,若是再被赋予兵权,这京城非得闹翻不可! 她顿了不过一瞬,再听邓公公出言提醒,微垂首紧皱眉头不为旁人所见。心中深深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迈步向前行步,步履不见一丝轻快之意,她踏上高台再次俯身跪下叩首道:“微臣接旨。” 校场中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唏嘘声来,其中不乏白虎营的士兵,即使这人是皇家六皇子,历史上最为年轻的王爷,从第一日守擂至今获得夺魁之机的历史第二人,他们心中亦是不服的。 这几日来帝晏旒所使的功夫看起来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度,虽然可以在单敌对阵之中保存体力并战胜对方,这并不代表他能够成为一个称职的将才,众人俱是由千夫长起始,一步一个脚印踏上营中高位,拿不出实力也该拿出军功来,这个皇子不过是投机取巧守擂三日便被天子直接提拔为白虎营副统领,想来若是他得了魁将,龙颜大悦之下自己的统领也会位置不保吧! 心中虽这样想着,众士兵也没有人胆敢出言反对,毕竟是圣旨,违抗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只能在心中默默慨叹这到底是皇家子弟啊。 帝晏旒举起双手感受到手中圣旨仿佛一座重如千钧的山丘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对场中众人的反应心中清楚明晰,却也只有无声的疑惑叹息。父皇连连奖赏已然将她推上文武百官面前,此次封官明着是予了自己兵权,实际上若她想调动这些士兵们,亦是痴人说梦,起码现在是这样的。 帝晏旒站起身来,看着下面密集的人群,看着他们或轻视或鄙夷的眼神,眼神忽然迷茫起来。她应当怎么做,父皇这样的举动定然不似表面一般对自己恩宠深厚,若她并非重生而来,或许心中满满都是对自己父皇恩宠的感激欣喜,可是她已然活过一世了,故而她所感受到的,全然都是疑惑,一头迷雾的感觉让她恍然了片刻。 “嘁。”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嘘声,应着场中极为安静,这一声便显得清晰嘹亮,像是划开空气不留丝毫情面的刮在帝晏旒脸上,俱是鄙夷。 帝晏旒眼神一瞬恢复往日神采,却又冷然威严了数分,整个人站在台上好似站在九天之上睥睨众生蝼蚁一般的冷寂高贵。 就在那一瞬间,帝释泉便感觉眼前的六弟有了些什么不同,不似往常那般亲和,而是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与神秘感,这种感觉他想自己是十分熟悉的,那便如同平日的父皇一般,高高在上不可触及。 他忽然想起那份在两年前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枕头下的名册,神情变得肃然,心中萦绕出的复杂将所有的羡艳都覆盖下去,只剩下一个念头一遍一遍回荡在脑海之中。 我便予你六年时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都不好意思要花了… 大家随意吧,江畔这个周补课,可能还有一章,晚上赶一赶,如果木有就请等待周二。 会第64章 T.T不会起名 “皇上说,此场比试推迟到明日午时举行,各位已然疲累了三日,且回家休息半日再行继续吧。”邓公公顿了半晌方才说道,他被帝晏旒这般气势震慑的语气尚且软了几分,转身前深深看了帝晏旒一眼,继而模样恭敬至极的弯身施礼用仅仅两人可闻的声音轻言道:“王爷,皇上允您今日随意出宫,且让奴才带一句话给您。” 帝晏旒扫了眼弯身立在台下的众人,闭了闭眼睛轻轻颔首道:“什么?” “皇上说,望您别落了皇家颜面。” —————————————————————————————————————— —————————————————————————————————————— “轻纱姐姐,你在看什么?”长乐看着侧身而坐的赫连轻纱面上那般专注的神情,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忽然发出的声音让赫连轻纱有一瞬的怔然,她将一枚长方形的黑色印鉴不急不缓的收入袖中,眉间神情一如往日清冷,却亦可见其眼眸中蕴含的细微温暖笑意,似是一点也不惊讶于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长乐,大抵是已然习惯了。 她倒未先行回长乐的疑问,侧了身对着不远处的宫女令声道:“去端一碟点心来。” 那宫女闻声便立刻行礼转身出去了,本身由于赫连轻纱仅仅只是一名敌国的质子,在这宫中是食不上点心的,可是全皇宫的人也都知晓那天宠公主有多看重这位敌国质子,倒也未敢在衣食上克扣分毫,甚至优于不少妃嫔。 长乐听闻“点心”一言,微眯了眼睛成浅浅的月牙状,眼波中尽是喜悦,教人看了便不自觉的心生喜爱,她挪动凳子坐在了赫连轻纱身旁,忽而又露出委屈之色,语调低沉黯然如同一只软软的箭矢让人毫无防备之力道:“咕咕不喜欢长乐了。”却是将方才的疑惑全然忘在了脑后。 赫连轻纱闻言嘴角便起了些笑意,眼神宠溺的伸手在长乐柔软细顺的头发上轻拂,语气中似是带有安慰之意:“莫要多想,长乐这般可爱,晏旒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真的吗?”长乐的笑容在扬起的一瞬又暗沉了下去,落寞之色映在赫连轻纱眼里莫名的便使她有了些心疼之感。 “那为何咕咕已然数日未去寻长乐了,长乐去寻咕咕也未见到她。” 赫连轻纱收回手换了一副表情,显出与长乐同样的落寞来:“那长乐是否也不喜欢轻纱姐姐了?” 长乐被这样一问问得有些怔愣了,反应过来便立刻摆手,语气也有了焦急:“自然不是,长乐最喜欢咕咕与轻纱姐姐了。” “可是长乐也已经数日未来寻我了。”赫连轻纱垂下眼睑,看不出神色。 只是不过一瞬赫连轻纱面上的黯然神色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极快的消失殆尽,对着长乐盈盈莞尔道:“想来晏旒近日定是有些事的,待找到她的时候我们再问问她好吗?” 长乐吱唔了片刻,她自小聪颖异常,虽很快便明白了赫连轻纱方才所表现的那般要告诉自己的含义,亦明白赫连轻纱所言蕴含的意味,可是…… 她看出了长乐隐藏在黯然下跳跃的不安,心中叹息一声再次伸手将长乐半揽在怀中,口气如同一个宠溺妹妹的姐姐一般轻柔又慰藉:“晏旒不会似以前一般忽然便消失无踪的,她今日便会去寻长乐的。” 长乐眸中闪过一丝光彩,只不过怔了片刻便使劲点了点头,笑意一如往日明媚温暖:“长乐相信轻纱姐姐。” 赫连轻纱唇角笑意微漾,伸手再次抚了抚长乐的发梢。 帝晏旒迈入月寒宫所见便是这样一幕,她脚步顿了顿便停在了原地,轻咳一声语调中意味不明道:“长乐。” 长乐闻声兴奋的离了赫连轻纱的轻揽,三步并作两步冲着帝晏旒奔跃而去,一如五年之前帝晏旒离宫之前在那宫殿的后园一般动作,就地一跃牢牢的抱紧了帝晏旒的脖颈。 帝晏旒身形一晃便稳了下来,长乐此时八岁年纪,已然不是那般轻易便可抱起来了,再加上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甚是出乎帝晏旒的意料之中,故而即使帝晏旒习武,也仅仅是堪堪稳住身形而已,不过在很快反应过来之后,她便扬起了大而耀目的笑容对着紧紧抱着自己的长乐戏言道:“长乐今年已然八岁了,尚且像个小孩子一般。” 长乐听着帝晏旒的声音莫名便安心了下来,眼眶却不禁红润了起来,好在她是背着赫连轻纱,故并未被看到眼底那抹深深的依恋,语气中有些撒娇的意味道:“长乐本就是孩子。” 她确是有些怕的,虽然太子哥哥对自己同样很好,但是咕咕像轻纱姐姐一样真心的宠着自己,还给自己折了一个小兔子,而他们都不会,所以咕咕便是最棒的。就是这样孩子气的想法在长乐很小的时候便根深蒂固起来,所以即使她长大了,也同样对帝晏旒有着与旁人有异的眷念与依赖。 帝晏旒自然是不明白的,却也听出了长乐语气中的依赖感,莫名便有些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一种血缘带来的奇妙温暖,全然忘怀了方才看到的景象,语气与赫连轻纱一般宠溺道:“好好好,长乐就是小孩子,是咕咕糊涂了。” 帝晏旒冲着自己正对面的赫连轻纱弯了弯嘴角,眼眸中暖意愈甚,似是所有烦恼在见到她的一瞬便消失殆尽不留痕迹。 “三公主,圣上命奴婢来此处唤您前去皇后娘娘殿中用膳。”宫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将长乐似是正欲脱口的言语生生逼了下去。 长乐面色变得有些不愉,抱着帝晏旒的手更紧了些,眉目间的留恋一览无余,她撇了撇嘴语气中尽是不愿:“你去告诉父皇说本宫与皇兄甚久不见,一会儿去六皇兄宫中用膳。”若仅仅是听这般坚定又携有威胁意味的言语,定然是难以料想她此时撅着小嘴可爱十分,却没有一丝仅由语气所猜想而出的那般公主威势十足的模样。 殿外的宫人语气急切了起来,即使平日长乐对待宫人不甚严肃或可言之不端架子,但他的言语间也不敢有一丝失当道:“三公主,圣上告诫我一定要将您请过去,若是您不去小的就该挨罚了。” 长乐并非如此排斥去那里用膳,只是她近几日都未见过帝晏旒了,这才刚刚见到便又被父皇派来的人催促着去别处,不免闹起了小脾气,倒是有几分娇憨的可爱在里面。 帝晏旒看长乐那有些郁结的面色,不禁笑了笑,笑意却未浮现在面上,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倒是也看出长乐平日看起来虽是小孩儿心性十足,心思却是细腻敏感,看她私下里嬉闹撒娇的,到了正式场合一派皇家极为尊贵的公主做派,较之前世的自己不知成熟了多少。 莫要叫她误会了才是,帝晏旒看了眼好整以暇似是在思虑什么的赫连轻纱,心下忽而有了些旁的计较,今日校场之上的旨意来的突然且着实令人费解,本当今日结束的比试亦被父皇调定到了明日,自己本意寻轻纱诉一诉心中的疑虑,又遇上长乐在此,自然是不方便了,可是平日长乐不论在这皇宫或是宫外何处玩耍,只要能够确保安全问题与隐瞒好自己的身份,时间上都是丝毫不加束缚的。 今日却是奇了怪,父皇派这宫人到轻纱的月寒宫中寻她,那么父皇定是知晓长乐与轻纱感情颇深的,对此却未曾出半点的诧异或是告诫长乐不可与轻纱有所交集。完全不似前世的自己一般,明知父皇不喜,即使再过受宠也只有偷偷来这月寒宫中,免得惹恼了父皇给轻纱带去麻烦。 这一世的长乐却是光明正大,整个宫中也知晓轻纱与受宠至极的天宠公主私交甚好,连带着轻纱的日子较前世不知惬意了多少,这也算得是长乐依约保护了轻纱了。 只是帝天的态度着实令帝晏旒疑惑不明,若非是长乐在她面前一向率真自然心无城府,她定会以为长乐使了什么方法令父皇不再管束她此事。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只是此时的帝晏旒是想不清楚根结所在了。 在自己正在纠结该如何将长乐劝下带轻纱出宫去的时候,父皇又是态度如此强硬的来寻长乐去用膳,再较之自己回宫以来父皇微妙的态度与旨意,帝晏旒心下微微泛起了讶异,若当真是如自己所想一般,那可真是……不妙了。 长乐恋恋不舍的看着帝晏旒,又转过身对着赫连轻纱道:“轻纱姐姐,长乐改日再来寻你。”语气中是浓浓绵密的亲密,与对帝晏旒的依恋不同,显得自然平常,那是相识甚久才会有的亲切,令闻者心中如馨香慢沁,温暖怡然。 赫连轻纱自然心觉柔软,掩在眼底的宠溺又溢了几分,长乐自是不同于晏旒的,她在与长乐相处五年之中亦是觉察到了她与前世长乐的不同之处,大抵是皇后娘娘教导她的方式有所不同吧,长乐虽然与晏旒前世在平日的与人相处上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可是遇到了事情,长乐便会有那时晏旒所没有的处之泰然。 五年里长乐帮助她的地方数不胜数,甚至可言之全心相待,她倒是打心底里疼爱长乐的。 帝晏旒看到这幅景象,心下倒是有些吃味起来,只不过一瞬便散了去,暗笑自己怎得与长乐吃起醋来了,她安慰长乐道:“长乐先去吧,改日咕咕与你轻纱姐姐一道陪你。” 待长乐离去之后,帝晏旒便一改面上稳重温和的笑容,透出几分痞气来凑到赫连轻纱面前,如同撒娇一般:“轻纱,我们出宫一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 话说我已经迟到了下一节课… 祝大家5.20快乐~~ 求花花求收藏 江畔高二更文时间不多希望大家能够谅解,实在追不了的盆友也可以养一段时间再看。 如第65章 恭敬不如从命 “今天吹的这是什么风。”女子斜倚在床榻上,微挑着眉梢透出十足十的慵懒妩媚来,凤眸半阖似是氤氲着雾气,薄纱制成的衣衫半遮半掩,隐隐可见其中曼妙身姿。若是教哪个男子看去了,定会血脉喷张难以自抑。 屋内这一副大好春光落在帝晏旒眼中,她倒是未有所动,只垂了垂眸侧过身对着后面的赫连轻纱笑了笑,面上浮起了一丝绯红之色,像极了羞意,不过一瞬便隐了下去,却分明的落在了赫连轻纱眼中,她声色如常道:“今日来此自是有事,不过在此之前,你且穿戴整齐随我去见见你的恩公吧。” 焰月见帝晏旒侧了身去,不由得嗤笑一声,又听她话中含义,便正了正姿势,胸前的衣襟却是又滑落些许,露出精致妖娆的锁骨来,眼波流转之间倒像是刚刚睡醒的模样。她语有疑惑道:“恩公?” 帝晏旒却不答她,兀自便拉着赫连轻纱便抬步向阁楼下行去。 焰月到达两人常用的贵宾厢时,便见帝晏旒与一名面容俊秀的男子在里面相谈甚欢,旁侧坐着一个神情淡漠的“男子”,见帝晏旒的眼神不时瞄向“他”,心中黯然一笑,虽外观作男子打扮,给人第一感觉便是清冷高贵难以接近之人,故而自然会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她外貌透出的妖娆之态。 她与赫连轻纱见面的次数虽是不多,却也能看到她对着帝晏旒展眉柔情之时,瞧出她是女子身份,那想必方才她亦是站在门外吧,焰月捋了捋耳畔的发丝便迈入了贵宾厢之中。 帝晏旒看着忽然怔愣下来的宫冉沃,心下了然便扫了眼焰月那齐整却有着撩人意味的红色衣衫,衬着她分外艳美,轻咳了声:“宫兄,此乃陆离好友焰月,亦是这镜水院的……老鸨。”说到“老鸨”二字时不禁顿了顿继而一副憋住笑的模样,她倒是头一次这样同别人介绍焰月。 赫连轻纱不禁莞尔,侧目不过一瞬便神色莫名的看了眼帝晏旒,勾唇笑了笑。 焰月不出所料的变了脸色,风情万种的翻了一个白眼,倒是分明的落在了宫冉沃眼中,他再次愣了愣神看到焰月投来似笑非笑时不禁轻咳一声抿了口面前的茶水:“焰月姑娘你好,吾名宫冉沃。” 焰月见他面颊染了些晕红,心笑一声,这男子倒是有趣得紧,颔了颔首示意已然知晓。 帝晏旒看着宫冉沃忽然拘谨下来的模样,莫名的眯了眯眼对着焰月继续道:“方才我来时遇上了宫兄,便约来了此处,上回遇上麻烦便是宫兄相助。” “哦?宫少爷的名字可真是好听的紧。”焰月勾起了诱人的朱唇,语气似是对着多年好友一般自然熟稔。 焰月本就生的性感魅惑,如此便更加令人倾倒她自小便被人卖到了镜水院中,幼时的相貌便已然是精致灵巧,一双凤眼确是能瞧出日后是何等绝色美人,在一众秀丽的女孩之中着实引人瞩目的紧,倒是深得那老鸨喜爱。 老鸨见她性子硬,不好生调【教一番日后定然难以管束,故而即使打定了主意将焰月培养成这九州第一花魁,面上也仍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冷淡,待她犹如其他人一般,甚至更为严苛些,便是丝毫没有所谓的青睐有加。 这使得焰月吃了不少苦头,本就容貌出众招来其它女子的嫉恨,再瞧她脾性不好不得老鸨宠爱,便更是使法子欺压于她,整日躲在后园中种菜,倒是也活的惬意。 后来年岁大了些,可也不过十岁年纪,被人陷害险些剁了双手,焰月这才寻到老鸨两人达成协议,刚被卖入这青楼之中自是心如死灰,便执拗了性子想要以此保护自己,却未想给自己招来了更多的麻烦事,她焰月亦非是什么好欺负的。 将陷害自己的同院女子以各种手段收拾利索,便被老鸨带去与一名女夫子学习应当学习的一切事物,自然包括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所需注意之处。 宫冉沃被这一笑勾去了心魂,怔然半晌后微垂了眸不再去看焰月,只低应一声不再言语。 焰月见状轻笑一声,步履翩然,带来一阵醉人的沁香缓缓落座在宫冉沃的身侧,看着宫冉沃透出一副欲语还休的羞怯模样,眼中一时秋波漪荡,十足十的风情,衬着那完美的容貌几乎叫人窒了呼吸。她的声音较平日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出身寒贱,唯有以身相许可报公子恩惠。” 应着她并未避过帝晏旒与赫连轻纱,落在一向清冷无甚心绪波动的赫连轻纱眼里,仍也不禁使她莞尔,心中暗叹这帝国第一花魁的称呼果真是名不虚传,这世上男子见她这般模样定是会丢了魂吧,那宫家世子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只是面对这样的绝色……赫连轻纱心中轻笑一声,倒也未可知其反应。 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眉目间氤氲的一丝笑意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惊讶的看着焰月的帝晏旒,未有丝毫停顿便看向了旁处,继而莫名的扬了眉。 宫冉沃本有些羞意的面色飞快的消失殆尽,满面冷然,侧过身直面看着焰月,在只有二人可见的角度眸色虽称不上何等危险却也是十足的冷漠,同方才那温润的音色相去甚远,仅仅是听着,便令人不自禁生出了畏惧:“哦?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焰月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梢,她倒未曾想过宫冉沃竟是顺水推舟,倒使得她难以下台了,不过一瞬便任由心绪前倾了身体距宫冉沃不过毫厘之处,似是微启朱唇便会与那抹嫣红触碰缠绵。房间里怪异的安静下来,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着,呼吸渐渐交织缠绕在一起,忽而便生出了一室的旖旎。 她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复杂,面上却也未显露分毫,仍是那般媚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直直的看着宫冉沃那冷冽而清澈不含一丝杂质的眼底,心里生出一份莫名的恼意,故而面上笑容更加艳丽娇媚,声音里添了一丝勾人的低哑:“不知公子欲要如何从命。” 宫冉沃看着焰月那水波流转的凤眸,似是陷入了沼泽之中,深陷其中不得自拔,心中犹有羽毛轻轻拂过一般有些麻痒之感,疑惑的同时下意识便垂下了眼眸不欲再与其对视。低头的一瞬不经意扫过了焰月肤如凝脂的脖颈以及其下隐隐约约似现未现的精致锁骨,面上飞快的染上红晕,索性闭了眼睛。 却因此感官更甚平日灵敏,就像是能够感受到那沁香的呼吸如同一粒粒石子轻轻投入湖泊之中漾荡起一圈又一圈的纹络,轻轻用鼻子吸了吸那令人迷醉的香气,面上显出几分心旷神怡的色彩,不过一瞬便想起了什么的模样,那神情僵在面上半晌方才隐了下去。 “嗯?”焰月将宫冉沃的神色变幻清晰的收入眼底,却是如同孩童一般眉宇间萦绕出一丝得意。正了正身子距宫冉沃远了些许,余光看到饶有兴趣看着自己与宫冉沃的帝晏旒,笑容不禁黯然了几分,不过亦只是片刻,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宫冉沃侧回了身子,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恢复了初始温文尔雅的模样,如珍珠润泽的面庞上红晕淡去,怡然自得的浅抿一口清茶,礼貌而疏离的勾起嘴角道:“今日在下来此处是有事相商,不过若是执掌这朝野官员所有消息的老鸨大人非要同在下继续耗下去,在下亦是愿意与你这样的绝色美人好生‘从命’一番,不过……” 宫冉沃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帝晏旒与她身旁的赫连轻纱,这下却是露出了真挚的笑意:“就是不知晓六皇子殿下与晋节公主是否有这个时间等候了。” 这话可是好生占了一番焰月的便宜,焰月柳眉一蹙,还未反言相讥便复杂了心绪,听到后面的话三人俱是惊诧,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帝晏旒神情淡然,不置可否的扬了眉,还未言语便听赫连轻纱清冷的声音中带了显而易见的疑惑,同往日面对任何事都不曾明显透露出心中意味倒是区别甚大:“宫兄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宫冉沃笑了笑,点头道:“自然可以。”想必是询问自己如何得知吧,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这个问题同焰月一样,宫小姐可知如何同她‘从命’?”疑问不减,却多出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此言一出,便如同在寂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惊起骇浪千般。 帝晏旒三人神色各异,赫连轻纱嘴角浮了一丝笑意,倒也不再说下去,房间里再次奇异的安静了了一瞬,赫连轻纱却是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伸手捻起桌上的点心送到帝晏旒唇边,笑容里泛着宠溺。 帝晏旒不由便露出了有些呆傻的笑容,再自然不过的张口咬了一小口,要知道重生以来轻纱从未给她喂过点心,却是前世在她不懈的“缠功”下有过不少次,这一世虽然二人较之以往更加情深,她却是…… 实在不好意思了。 今日赫连轻纱忽然有此一行,倒是令帝晏旒将方才那个足够令人惊诧的消息抛之脑后了,只觉得幸福的没了边。 焰月听完之后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眉目间又恢复了更甚以往的美艳。她就知道,哪里有男子美色当前尚且面不改色,又为自己之前一闪而过的不自信感到好笑,对于宫冉沃是个女子却也没有太大的惊异,这帝王六子以及季岚那等奇人俱是女子,一个将门世家的世子是女子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了。 看到帝晏旒与赫连轻纱的互动,撇了撇嘴自顾自的拿起点心自己吃了起来,却不再往那里瞄一眼,眼不见心不烦。 比起这三人的从容自如,宫冉沃反而更沉不住气一些,她静默了半晌却再不听赫连轻纱的下文,抬眸便见赫连轻纱眼里柔光浅溢的给帝晏旒喂着点心,赫连轻纱本就生的绝色,应着平日清冷不食人烟犹若谪仙的气质,让人自然而然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亵渎了她,这一看之下徒然便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结实的撞击到心底去,令宫冉沃下意识便垂下眼睑不敢再看。 待心绪渐渐平复,她方才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气场融合旁人无法插足的两人,语气凝重道:“不知晋节公主如何得知。” 她心里疑窦横生,除却将自己自小抚养长大的奶娘与早已过世的母亲,再无任何人知晓她是女子这一身份,而帝晏旒与赫连轻纱的身份却并不是那么难以知晓,这帝国皇宫中,藏有一绝代佳人,年十方能一舞倾城,其传说早已传遍京城。 传闻有言六皇子年五之时便出口成诗赞美于这位晋节公主道:“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暗含其名却是精妙无比,故而并不难猜测二人身份。 她着实对赫连轻纱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迷惑不解。 作者有话要说:昂,估计周二或者周三放高考的五天假,话说俺也是个准高三了,惆怅。 周一粽子节 (我为什么想到了千年大粽子……果然是探虚陵看多了 -,-) 江畔在这里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6第66章 序幕 赫连轻纱却未回答宫冉沃这个问题,好笑的看了眼满面写着心满意足的帝晏旒,伸手轻轻拂去她嘴角的碎屑,神情再次恢复一向的清冷道:“宫少爷,随我去隔壁包厢可好?” “轻纱……”帝晏旒急急地咽下口中的点心正欲说什么,看到赫连轻纱笑意里带了些不容置辩的意味时便不禁收回了脱口而出的疑问。 宫冉沃只愣了一瞬便点了点,两人的互动让她心中有了些与方才一般的复杂心绪,只是很快便被她忽略了,站起身来捋了捋有了些许皱褶的衣角,扬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对着焰月道:“老鸨姑娘应当不会介意为救命恩人提供一间免费的包厢吧。” 焰月被那声“老鸨”又呛了一次,风情万种的冲着宫冉沃翻了一个白眼不予置辩,虽然她确实是老鸨,但是听闻这个词语时便不禁想到了那个浓妆艳抹香气熏天的“老人家”,心里不禁便生出了恶寒。摇了摇头将那种奇怪的联想抛诸脑后,又有些许感慨于帝晏旒竟然如此听话。 因为心知这位晋节公主是有事要与这位宫小姐商量,亦是为了将宫冉沃带去一旁,给自己与帝晏旒腾出可以商谈事务的空间,便也没有过多纠结宫冉沃对自己的这个称呼,轻哼一声纤指便指向了门外:“右边第三个,报上我的名讳即可。” 赫连轻纱似是不经意的看了眼靠窗栏位置的漏刻,盈盈起身对着焰月轻轻颔首,视线便未再过多停留:“宫少爷,我们走吧。” 包厢的木门再次合上之时帝晏旒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憋屈,轻纱破天荒的主动给她喂点心竟然是为了先给自己一个甜头,这下在她提出要与宫冉沃“私自”聊天的时候便使得自己再无法多加阻拦,要知道是这样的话她定然是不会吃赫连轻纱喂到唇边的点心的……定然吧…… 帝晏旒无力的耷拉了肩膀,一想到轻纱在隔壁与别人饮茶洽谈,那股子酸气真是死活也消不下去的。 应着她视线未离赫连轻纱,自然也看到了轻纱出去之前那一瞥,便也跟着看了过去,心叹一声时间竟然已经过了大半,这样一来要说的事情还得加快速的才是。努力的压下心里的不乐意正色清咳一声道:“季岚在信中留下一言叫我转告与你,说是你二人所拟定的计划在她离京一年之后方可实施。” 焰月露出一抹深思的神情来,片刻后便点了点头。 帝晏旒见她也没有什么要跟自己说的,只得压下心里的疑惑继续道:“你可知半年前老三将五营统领的嫡子与玄武营统领嫡子打伤一事?” “知晓,据说是在京城的演武校场里起了争执,将那两人打成重伤,也不知现在能否下床走路,也许下半生都废了。” 焰月回想一瞬便在心里微叹,这三皇子若说是个鲁莽不知变通之人,也不会仅仅是被关在寝宫之中半年算作了结如此轻易,他虽是皇子,母妃那一族在朝中地位虽然称不上多低,却也抵不过这两个手握紧要兵权的武官,比起那两个或许要在床上度过下半生的嫡长子来说,他确是完完全全的全身而退了。 帝晏旒一点也不为焰月的好记性而感到惊讶,闻言却是有些愕然。焰月所想她自然也能料想的到,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前世未曾打过什么交道的三皇兄,她心中莫名的有些怅然,又想起了什么挑起了眉梢道:“为何之前未曾听闻。” 焰月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妩媚勾人的神情难得有了些破功,语气里的鄙夷倒是清楚分明:“你尚未看到关于此事之时不已经打扮好去送死了吗。” 帝晏旒有些尴尬的咳了咳,她自是知晓那次在狩猎场的一行有多么“不知死活”,焰月当日阻拦自己未曾成功反倒是被自己打晕了扔在床上,无视焰月“不善”的目光立刻换了话题继续问道:“争端的缘由可知?” 焰月顿了顿露出一抹深思来,停顿了好半晌,神色有些犹豫道:“听几个士兵所言,当日在较场上三……你三哥本是正在同前锋参领比试,尔后那两人不明其身份出言挑衅便发生了后来的事端。” 帝晏旒闻言微微皱眉,若仅仅是因为口角也不至于帝释泉将两人打成那般重伤,此事定有隐情,只是…… “据言那日你三哥曾说了一句‘既然做了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只是其中的事我倒是未曾去查过。”焰月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若是要查这些半年之前的事可要从那两个躺在床上的纨绔子弟下手了,确是有些难缠。 帝晏旒点了点头,虽说这件事并不必要去查出来,只是她心里总有些莫名的直觉提醒她要找出这件事幕后的缘由,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她知道焰月会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至于封了副统领一事,她心中已然有了揣度。此次出宫还有一事,帝晏旒神情不似方才那般凝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来,眼里满是恶意的算计敲得焰月不禁有些发毛。 她似是意会到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怪异,这才敛了下来:“这段时日我不便再来此处,有何事派人送入宫来即可,绿意也该回来了,来日便由她替我们传递消息吧。”停了停便继续道:“这段时间里到镜水院中的官员中,若有一名面相儒雅极度不愿与这些女子过于亲近的文官,你便替我好生检验一番,若是过关了,便教教他该如何亲近同僚。” 焰月听着这模棱两可的话语,帝晏旒不愿说明名字便是要她自己去发现,确是麻烦了不少,罢了,交代下去上点心注意着即可,倒是绿意一去已然月余,终于要回来了吗。她可是眼馋绿意弹得那一手奇怪的旋律啊,不知不觉中放松人的警惕,连套话也不知变的容易了多少。 两人再闲谈几句,说了几句对于朝中形势的分析了解,帝晏旒却破天荒的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时间都已过了这么久,为何轻纱与宫冉沃还未回来。方才压下去的酸意又不禁冒了出来,她并非不相信赫连轻纱,只是这一世愈发浓烈的占有欲使得她连看到轻纱与长乐在一起都会酸出内伤来,更别提已然与轻纱聊了这么久的宫冉沃了。 焰月也瞧出了几分她的心不在焉,抿了抿唇,眉梢扬起嗤笑道:“堂堂六皇子殿下竟然会露出这样的怨妇模样,实在难得。”说着自顾自的砸了咂嘴,眼里是浓浓的揶揄,却是让那份勾人的妩媚灵动了起来。 帝晏旒面上倒是没有显现出丝毫在意来,只是愤愤的哼声暴露了她的郁闷,她不过是有些不愉罢了,竟被焰月说是怨妇,怨妇……抽搐了一下嘴角闷声道:“莫要胡说八道。” “你可是喜欢那位晋节公主。”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焰月的语气不似方才玩笑,却是真诚的寻问。 帝晏旒倒是直言不讳道:“不错。” 焰月扬眉笑了起来,眸中泛出的感慨与祝福真心实意,却是有了些许隐而不见的落寞。方才她自己刚问完便兀自笑了笑,帝晏旒不过年岁十一,便已经为自己的未来筹谋计划,虽说晋节容貌绝美招那太子觊觎,又是晋国送来的质子,二人往后定会是十分艰难的。单瞧二人相处时那融洽而令人心生羡慕的氛围,也不是不可能的。 帝晏旒为了皇位,为了晋节而殚精竭虑,季岚为了情谊而涉足这前途不明的沼泽,绿意为了主仆恩情不计后路,再反观自己已然双十年华了,却始终不知自己是为了什么。 若说是她替自己赎身并将镜水院交予自己的恩情,倒也不至于让自己在帝夜华以性命相要挟之下仍选择坚定立场。若说是她与自己的友谊,自五年前见过一次之后俱是在书信中说些朝堂之中发生之事,也不过三个月才算是五年之后的第一次相见,情谊虽是不浅也不见得有多深。 她虽然自心底里感激帝晏旒能够给她想要的,让她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能抱负,给她足够的信任与资源,单是这一份恩情这辈子便值得替她效力。却总是觉得,不仅仅如此,不仅仅因为这些,让她甚至肯舍了自己的性命替帝晏旒去探这深浅难测的未来。 那又是为何? 帝晏旒瞧着焰月面上浮起的茫然,一瞬便转过头去,只静静的看着房门等待赫连轻纱。却听焰月又发出一声嗤笑来:“相见便去寻吧。” “可是她二人不是……”帝晏旒闻言眸光一亮,欲要起身的动作顿了下来,有些犹豫丧气道。 焰月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帝晏旒,语气里满满俱是调笑:“你难道不知道你的陆连堂兄方才为何先出去,竟还打算一直等到她来此处敲门吗?”分明是借由一个由头唤走宫冉沃为帝晏旒与自己提供可以商谈的空间,如此浅显明了她却瞧不出,竟然打算等到晋节来“打扰”,可真是迟钝的可以,哪里还有往日那个稳重睿智的成熟模样。 帝晏旒怔了怔,片刻便不见了人影,留得焰月在原地轻笑不已,情字一事,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呐。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三天能日更。 求花花~~` 从下一章之后我就要蹦进度了,大家坐稳了O(∩_∩)O~ 第67章 天意弄人 “爹,今日宫宴为何要带上女儿?”女子一身翠色长裙,映衬得容颜娇美,又宛若清荷亭亭,坐于侧座姿态优雅,周身萦绕着令人心宁的安然秀气,她正当年华的美丽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疑惑,澄澈的眸光直视着上座两鬓已然有些斑白的父亲。 此人正是当今帝国右相李儒守,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对于这个老来所得之女心中自然疼惜甚矣,想到此次的宫宴心中却也是万分不愿让自家女儿参加的,可是皇命难违啊。李儒守叹息一声道:“今日乃是逍遥王爷弱冠之日,皇上极宠这王爷,设下宫宴邀文武百官携上已然及笄而未曾出阁的千金一道赴宴。” 李嫣然闻言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却未曾再行询问,只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厅中寂然一片,李儒守不忍去看这个愈发懂事的女儿,缓缓地站起身来,满面疲态的向书房走去:“青竹,带小姐更衣。” 李嫣然看了眼那个已然苍老的背影,莫名的红了眼眶,她松了松紧握的拳头,手掌已然多出几个映出赤色的印记,继而有些无力的垂下落寞的笑了笑站起身来,对着旁侧面色忐忑的青竹道:“走吧。” 青竹惴惴不安的看了眼近年来气质愈发婉约大气的小姐,方才相爷所言分明是告诉小姐此次的宫宴真正性质乃是替那个逍遥王爷物色王妃人选,她不会忘记这几年来小姐不时出府,每次在街上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何人的模样,每每最后只落下失落,那般深刻而令人心疼,分明是情窦已开。 逍遥王爷年十一之时便被破例封王,以太子宫外府邸规格修建王府,再由一场比试提为白虎营副统领。年十二之时便步入朝堂之中参政,此后多次提出良法,功之甚深,现今已是白虎营统领,一个十六岁的正二品统领,一个十六岁便手握五千兵权的王爷,莫说以往,许是日后也定然不会再有二人。 据言其貌羞煞女子,乃是一名貌若谪仙的翩翩王爷,一日身骑枣红骏马从兵营到京门之中的路程中不知夺取了多少女子的芳心,论其才华亦有言道: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 如此天人,若是小姐能够嫁与他,即使非初恋之人,亦算是一桩美满吧。 李儒守坐在书房里,淡淡的檀香却丝毫缓解不了他的满心愁肠,六王爷的成长与才能他瞧的清楚分明,确确实实乃人中之龙,即使是那年长于他的太子殿下,若是论起脾性才华,也难以望其项背。 正是因为如此,六王爷做人虽是低调圆润,也难免招人嫉恨,明里虽无甚冲突,暗地里太子那一派却是完完全全与六王爷针锋相对丝毫不予之便。太子一势在这朝堂之中上至左相与宫家,下至京城府尹,根本就是大势已定,故而即使六王爷才华出众,即使她年仅弱冠便拥有了一股不小的属于自己的势力,与太子相比仍是蚍蜉撼大树。 但若是算上朝中那些老滑头中立的立场与皇上不明的态度,一切尚是未知之数。 前些日子皇上唤自己去御书房的情景似是仍在眼前。那个正当壮年的帝王似是通晓明晰一切的眼神令人敬畏俯首,那种芒刺在背的威势较于朝堂之中更甚数筹,他仅说了一句话:“李相的千金已然碧玉年华,与朕之六子确是相配。” 一切便已成了定数。 他反抗不得,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只要六王爷与嫣然成亲,那么自己这个权势不下于左相的右相便要开始“站队”了,虽然自古嫡长子为尊,可这一切,也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罢了。若是六王爷不是这场争端之中的一方,他确是很乐意让她当自己的乘龙快婿,可现在,也不由得他乐不乐意了。 皇上定下让嫣然嫁给她的时候,便决定了这趟浑水李儒守是不得不趟了,成王败寇,李家的上百口人命就这样交付在那个刚刚弱冠之年的少年身上。 当年太子前来提出与嫣然定亲他可以拒绝,今日帝王旨意怎可拒绝!那李家这上百条人命消失也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罢了。 李儒守极为疼宠这个千金宝贝,却身不由己只能让她踏入那个深宫之中,用女儿一生的幸福来换取李家上下几百口人的安危,他心里又何曾舒坦过! 一场帝位之争注定了牺牲,注定了血流成河的厮杀,他李家,今日便要迈入这一不小心便尸骨无存的腥风血雨之中了。 —————————————————————————————————————— —————————————————————————————————————— “轻纱,今日的宫宴你也一道去参加可好?”帝晏旒伸直双臂方便赫连轻纱为她穿戴下午参加宫宴所需衣物,语气中满是恳切。 赫连轻纱替她系上朱红白玉腰带,紫璃血玉挂于其上,伸手正了正那玄色窄袖蟒袍的衣领,神色有些复杂的轻抚那袖口处镶绣的金线祥云,抬眸看着已然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帝晏旒,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深邃的眼眸里静静的漾着那份未曾改变过的情深,让她忽而有了沦陷其中的眩晕感。 帝晏旒看着赫连轻纱眼波中一闪而过的迷蒙,轻勾嘴角吻上那瓣朱唇,顺势牵过赫连轻纱搭在自己袖口的纤纤玉手,环于自己腰间将她轻拥怀中,唇间细细品尝着那份沁入心田的馨香。舌尖描绘出赫连轻纱那完美的唇形,耳畔传来一声软糯的嘤咛,一阵热意自小腹升起,帝晏旒看着眼前那张倾城容颜上流露出的丝丝妩媚,勾魂慑魄,似嫡仙般风姿卓越的绝代佳人在落了凡尘沾染丝丝尘缘之后,轻易便令人遽然失了魂魄。 已然双十年华的赫连轻纱,便如同一支盛放的牡丹,与那份空谷幽兰般的清冷相互交融便如同是一份致命的诱惑,再也掩不住那一分雍容华贵的妩媚。 帝晏旒看着看着便痴了,再次垂首含住赫连轻纱的唇瓣,长驱直入勾起那个温软甜腻的丁香小舌共舞在唇齿之间,细细描勒。 殿内的空气似是和着醇香的烈酒燃烧起来一般,令人沉醉,将所有理智烦忧抛诸脑后,只专心于此刻的流连。 赫连轻纱游离的思绪被帝晏旒不安分的手掌唤回,她恢复理智将帝晏旒推离了几分,似嗔似怒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收敛点。 帝晏旒被这风情万种的一眼摇曳了心神,正欲再度使坏之时瞧着赫连轻纱忽然一如往常淡漠的神情便乖乖的站好,语气中带了些撒娇道:“轻纱,你也去吧。” 虽说帝晏旒弱冠的宫宴是赫连轻纱是愿意参加陪她一道度过的,只是她向来不喜热闹,且会遇到那个尽力避开的帝夜华,心中仍是存了几分犹豫,再看帝晏旒那般可怜兮兮的模样,那几分犹豫便极快的消失殆尽了,不过片刻便点了点头道:“彼时我随长乐一道去。” 帝晏旒心满意足的点头后又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不过很快便隐了下去,只道是自己多想了,才会有这样奇怪的心绪。 五年前她便加快实施计划的脚步,如今虽称不上有多大把握,凭着半年之后那场瘟疫,若是她处理得当便又会是一次实力的极大提升,民心所向之时登上皇位便也会有更大的把握,没有人可以分开她们。 “怎么了?”赫连轻纱没有漏过帝晏旒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心知她又有了什么烦恼,自然而然便开口问道。 “无甚要紧的,就是想到了一些小事而已。”帝晏旒摇了摇头将那怪异的感觉甩出脑海之中,又想起了什么:“你昨日与我说尽力帮助今日宫宴上陈太医的女儿,她是何人又如何帮助?” 赫连轻纱细想了一番娓娓道来:“你可还记得前世那场瘟疫我亦被关入那宫殿之中?” 帝晏旒沉默了片刻便点点头,她怎么会忘记,虽不知轻纱是为何忽然发起高烧被误认作瘟疫,这一世她定会牢牢的守着轻纱,再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我在那里见到两个女子,其中之一便是在你前世及笄那日被皇上看中纳为妃子的陈梦娆,那个极为受宠的梦妃。”赫连轻纱看着帝晏旒疑惑迷茫的神情暗叹一声继续道:“另一人也是妃子,大抵是在陈梦娆入宫之后跟着进来的,只是我并不知其身份。” “让我帮她避免入宫死于那场瘟疫吗?”帝晏旒实是想不出那个梦妃是何人,她前世除了皇后与自己的母妃,对皇宫中的妃子连三个都认不全,听轻纱所言便是,只是有些疑惑为何偏偏要救这个人。 “她二人相爱。”赫连轻纱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心中有些怅然唏嘘,若非二人,她那时也不会如此轻易便卸下层层心防和对未来的迷茫勇敢的与长乐相恋,这一世,如果可以,便让那二人的悲剧也不再重演吧。 帝晏旒有些惊愕,原以为自己与轻纱相恋已然是世上罕有,没想后宫之中父皇的妃子亦会如此,再联系赫连轻纱方才那一段话,心中对那位跟着陈梦娆一起进宫的女子起了些欣赏之意,既然如此那便想法子帮帮她二人。 女子敢于相爱本就不易。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设定的“弱冠”是十六岁,女子及笄也是十六岁,改了一下方便剧情发展。 碧玉年华也就是女子十六以上二十以下,皇帝要给帝晏旒找媳妇了。 这一章是直接蹦到五年之后,前面的一大段剧情会慢慢透露出来的。 第68章 佳人兮 李嫣然看着铜镜中的身影,莫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愁绪缕缕萦绕眉心,连那精致美丽的妆容也暗淡了几分。 青竹未看出自己小姐那般愁容不展的模样,自顾自的兴奋道:“小姐,您真漂亮,我猜那盛名在外的晋节也比不上您这般天姿国色。” 天姿国色?李嫣然却也担得起,一袭淡紫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与玲珑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她显得愈加端庄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青碧色玉钗,但留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 可是她闻言没有丝毫喜悦,虽说女子都喜欢旁人夸赞自己的容貌,只是此时她再难有那份闲心,李嫣然再度看了眼镜中的自己,不知是何意味的笑了笑,较之哭泣尚且悲哀几分,叫人看了不禁替她揪心。 她敛下神色,面色沉静看不出丝毫旁的情绪,对着铜镜扬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不热烈亦不漠然,衬着那自小养成的贵气,只让人心觉高贵淑雅,赞一声好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相府千金。 李嫣然迈开步伐向门外行去,被天边赤如火焰的颜色晃了眼,心情却不见丝毫放松,轻叹一声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小桃道:“今日你不必随行了,去管事那里支些银子唤上秋菊一道逛逛街吧。” 若是平日小桃定已兴高采烈的应下了,只是今日相爷特意吩咐了自己要好生照看小姐,不可出半点差错,她哪里还敢听李嫣然的,便急忙摇着头语气有些急切道:“小姐,相爷吩咐了今晚要照顾好您,青竹不敢妄为。”说着又有些担心李嫣然生气,若是再说上一遍,自己也没有胆子敢于拒绝了,便急匆匆的补了一句道:“小桃也想去见识见识今日的宫宴,是不是如同传闻之中一般。” 李嫣然便也不再说什么,只站在原地凝望了天际片刻,目光悠远,眼眸中似是蕴含着什么美好的回忆一般,眷恋而深远。她紧了紧捏着衣角的双手,又细腻的将它抚平,朝着正厅行去:“那便走吧。” 李儒守看着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眉目之间也有了几分亡妻的的风韵,心里不知是感慨亦或是怅然,生在相府她便有了替相府分忧的责任,这是与生俱来不可更改的。如今他也只有希望六王爷能够好好对待自己视若心头挚宝的明珠了。 “爹,时辰不早了。”李嫣然看得出自己父亲目光中的歉疚与无奈,她报以宽慰的微笑,上前挽住这个已然苍老的父亲,心里忽而涌出了些酸楚,只咬了咬下唇将眼眶里涌出的水汽逼了回去:“我们该入宫了。” “李相,您今日来的可真早,不知皇上命臣子们携上千金来参加六王爷的弱冠之礼是否另有深意呀。”一个衣前绣着孔雀的三品官员在李儒守刚刚迈入殿中之时便凑了上来,一番话刚刚言毕便看到了李儒守身旁身姿曼妙的李嫣然,怔了怔神不禁赞叹道:“令媛可真是国色天香啊,今日定然风头鼎盛。” 李儒守谦虚的笑了笑,对那个官员的后半句话一笑带过道:“我们这些臣子哪里螚随便揣测圣意。”言罢拍了拍自踏入这个宫殿背脊便有些僵硬起来的女儿,伸手指了指那大殿上最为尊贵的龙椅下方右侧第二个座位:“然儿你去那里落座,为父与蒋大人闲聊片刻。” “蒋大人有礼,小女子先行告退。”李嫣然微微弯腰行礼,面上笑容礼貌自然。得到应声之后便折身向李儒守所指之处行去,感觉到不少目光注视,她心里不禁有些不自在,余光扫到不少朝服上图案与花色各不相同的官员们,有些身旁坐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有些仅是独身一人。 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如此多的女子,未必便会选到自己。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双灿若寒星的眼眸,那个一袭白衣高贵浑然天成的少年,第一次帮自己取回母亲遗物的那个少年。自第二次在京城街上偶遇之后却再也未曾见过。 李嫣然想起那个已然在心中浅吟了千百遍的名字,却再也没有以往的笑容,看着眼前华丽热闹的场景,竟生出了几分对那六王爷的怨愤。这里有多少女子也许已经心有所属,只因为他一个人便要因为一份对于家族的责任而出现在这里,如同货物一般由人挑选,简直可笑至极。 桌上摆上了精致的菜肴与醇香的美酒,殿中琴乐声缓缓飘起,浓烈又不失清雅,与这样的场面却是十分相配的。站在殿中央的官员们便寒暄着暂时道别,依次坐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中。 宫殿里忽然静匿下来,李嫣然有些疑惑的抬眸,顺着众人目光看向迈入宫殿的两人,目光落在那个纤瘦清冷的女子身上,倏尔便怔愣下来,心中不由得萦绕起一丝自惭形秽的情绪来。 那是何等倾国倾城色啊,不近人烟却又有着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妖娆,矛盾而互相融合如同神祗般高贵,与生俱来那份自成闲适不食人烟的气质让周围的一切华丽都变成了背景,她穿着一件简洁大方的素白色的长锦衣,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描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枝一叶,一花一瓣,绞缠繁复,说不尽的悱恻意态。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极好的显现出那窈窕曼妙的身姿,而又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似是闲步山间,泠然风起,仿若世间仅余她一人,迷倒千世浮华。 那便是那个一舞兰魂醉人心的晋节公主吧,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世上哪里还有衬得上她的男子。 赫连轻纱皱了皱眉,牵着长乐不紧不慢的走到李嫣然正对面坐下,倒是长乐显得很是自豪,俯在赫连轻纱耳畔小声嘀咕道:“轻纱姐姐你瞧他们看你都看愣了,什么衣服着于你身上都那般合衬。” “你呀。”赫连轻纱宠溺又无奈的看了眼满面得意的长乐,五年时光如同一支工笔,把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勾勒出婷婷佳人的模样来,那圆润小巧的面颊刻画犹若瓜子,已然随着婴儿肥一同消减的娇憨,巴掌大的面庞上宛若明珠的眸子中闪烁着狡黠聪慧的光芒,几分怡然,几分调皮,精致的面庞似是细细雕刻而出,令人惊心的美丽。 她本未打算如此“盛装”,却也抵不过长乐那自小练习到大丝毫不逊于帝晏旒前世的缠功,对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心中虽是不喜却也面色无波的与长乐说着话,其中一道视线过于炽烈,又夹杂着无穷无尽的*与爱慕,令她本能的有了些厌恶,心知那是何人,只暗叹着心道一声怕什么来什么。 “轻纱姐姐,今日的宫宴之中怎得多了如此之多的女子。”长乐有些疑惑的环视了一圈,眉头微皱道。 赫连轻纱闻言微滞,这才抬眸好好打量了一番,那些女子或是小巧清秀或是端庄美丽,观其发饰分明是未出阁女子的装扮,今日乃是晏旒弱冠之礼,来了这般多各家官员的千金,其意明显至极。只轻笑一声道:“想来是你的咕咕太过优秀吧。” 长乐又是自豪的扬起了眉梢,语气中丝毫不掩崇拜道:“那是,不过今日乃是咕咕弱冠之礼,来了这般多的女子,莫不是要给咕咕婚配王妃吧。”话音越到后来越是担忧,连带着赫连轻纱心中也有了些许莫名的沉闷,赫连轻纱摇了摇头只道是自己多想了,自古也未有在皇子刚刚弱冠之时就为其挑选皇妃一说。 长乐话音一转有些欣喜道:“轻纱姐姐,咕咕来了!” 也难怪长乐这般激动,帝晏旒自从当上那白虎营统领之后能陪着她玩耍的时候就愈发少了,有时两三日也见不到一面,想着便有些愤懑,她本是打算女扮男装去军营里寻咕咕的,可是父皇好似知晓她的心思一般在第一日便告诉自己若是让他发现自己混到那军营中去,便由咕咕代为受过。 赫连轻纱自然而然的抬眸去看,帝晏旒似是有所感应,两人视线交缠的一瞬相视微笑,眸光里盛满了只有彼此才知晓的柔情万千,倏尔便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不再对视,以防被有心人发现端倪,如同一起生活多年的夫妻,默契自然。 赫连轻纱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转换了视线看向自己的正前方,一个面容柔美端丽的女子神情怔然,眼神中满是惊喜与眷恋,而视线正是向着朝这边行来的帝晏旒。赫连轻纱心底忽而升起一丝未曾有过的不安,她再度打量那女子一眼,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轻纱姐姐,你在看什么?”长乐顺着赫连轻纱的眼神望过去,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赫连轻纱介绍道:“那是右相的女儿,好像唤作李嫣然。” 李然,李嫣然。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snowhat的一枚地雷和你们的评评 瞬间有动力码字了 O(∩_∩)O~ 不要大意的用评砸死江畔吧! 求收藏求包养求花花 第69章 百花争艳 帝晏旒与那些官员们好一阵客套,应着时辰愈近这才得以脱身向自己的位置行去,虽是局势未明,却也不妨碍保持中立的大臣们前来恭贺帝晏旒的弱冠之日,倒是左相与右相坐在位上不曾对她侧目分毫。 帝晏旒起了些疑惑之意,左相权倾朝野且属于太子一派不与自己有假辞色倒也不奇怪,为何平日交好的右相现刻面上竟含着薄怒,思来想去也未有所得,只微皱眉头向自己的座位行去。她今日已是弱冠之年,再与长乐她们坐于一处已是于礼不合,更遑论那处还有一个旁人眼中与她并无多少交际的轻纱,即使心中不愿也只有折身。 帝释鱼朝着帝晏旒挥了挥手,露出纤瘦的手腕,趁着那有些苍白的面色让帝晏旒心中暗叹不已,帝释鱼自小身体便不甚健壮,在三年前忽然生了一场大病便成了现在这般羸弱的模样,也只有靠皇宫私库中的天材地宝吊着命,终日呆在他的王府中甚少外出。 帝晏旒与帝释泉这些年来愈发熟稔,连带着她与帝释鱼的关系也密切了不少,亦因此知晓了许多之前未曾明了之事,比如她的大皇姐帝素宁这一世之所以未曾被送往岳国和亲,仅仅因为长公主殿下的一力阻拦,这也是帝释鱼无意之中所听所闻。 她们的皇姑姑不再手握兵权,却仍令皇帝深深忌惮这也是有所因由的,只是这因由……至今都令帝晏旒捉摸不透,而二公主已被贬为庶民,至于长乐,帝天自然是不舍得把这个宠爱至极的女儿远嫁岳国,况且她尚且年幼,便也就作罢了,除了这些以外自然还有着一个重要的原因,前世那时,帝夜华早已登上了皇位。 帝天十年之前因岳国的奇袭而致使打败晋国大业功败垂成,数年的征战也使得帝国国库亏空严重,十年来的休养生息虽然有着明显的效果,却也不再似往日一般繁华无二,应着与岳国未曾和亲,纵观天下,现在的局势看似平稳,也是暗涌不断了。 与帝释泉交好既是无意也是有心,虽说前世未曾见识过这位皇兄的将帅之才,今生密切的往来也让她看到了帝释泉毋庸置疑的能力,对于当前的情势而言,这亦算是一个不小的助力。帝晏旒边想边朝着帝释鱼旁侧的帝夜华行去,面色恭敬的弯腰行礼道:“晏旒见过大皇兄,二皇兄。” 帝夜华眸中无甚波澜,面上笑意吟吟道:“六弟生分了,今日乃你弱冠之日,为兄替你备下了一份礼物,已经送到了你的王府上,待你归去再行查看吧。”语气中却是藏着些细微的调笑,自然未被帝晏旒略过。 她不动声色的颔首,面上扬着恰好的笑容:“那晏旒先谢过皇兄美意了。”心里却是有些烦闷之意,弱冠意味着她就要离开皇宫住到宫外为她修建的王府之中了,虽然白日尚可入宫,夜里却是必须回府,她就无法再赖在轻纱那里了,这样想着,不禁叹了口气。 帝昇宇坐在一旁,见状剑眉微挑,一双冷冽的眸中泛起了几许笑意:“六弟叹息可是为了我未曾送你礼物?” 帝晏旒闻言面上透出几分怅然,随即摆了摆手:“自然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二皇姐。”顿了顿道:“时辰快到了,那晏旒便先回座去了。” 帝夜华瞧她这幅模样唇边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来,却也很好地用端起的茶杯遮掩了去,一个区区宫女所生的皇姐,被贬为庶民又如何,果然只是个庶子,竟还为此而心生惆怅,他点了点头温声道:“去吧,你二皇兄的东西也一道送去你府中了,莫听他逗你。” “哈哈,晏旒多谢二位皇兄了。”帝晏旒再行一礼便折身向右。在外人看来当然一副兄友弟恭的亲和情景,也只有当事的二人知道自己心中有何般厌恶彼此。 帝夜华在她转身的一瞬面上神情变冷了下来,毫无波澜的自顾自饮起茶来,帝昇宇见状嗤笑了一声,丝毫不忌讳自己身旁的乃是当今太子:“皇兄对今日所来‘宾客’可有何见解,可真是百花争艳啊。” 帝夜华却也不在意,不悦的扫了眼对面的右相李修儒,自己堂堂太子之尊,五年前欲与其女定下婚事却被拒绝,今日倒是把女儿带来让自己这六弟挑选,可真是“有趣”的紧呐。 帝夜华对她虎视眈眈,帝晏旒也自然未曾忘记一年之前帝夜华的东宫之中多出了一个与轻纱颇为神似的宫女,其韵意不言而喻,单是如此,便令她忍不住想要加快动作,却也怕失了得当使一切功亏一篑,她虽是自开始变打定主意不收敛自己的才能,也是知晓分寸的适当展现,在没有确定之前,她是不会让现在的六王爷光辉形象再添上一笔的。 她坐在帝释鱼下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五哥身体可有不适?若是有什么不妥便先回府去,父皇不会计较的。”这关切之情亦非作假,对于这个性子温和而身体羸弱的五皇兄,帝晏旒生不出丝毫恶感,她不时去帝释鱼府上与一众文人墨客吟诗作乐,倒也很是亲近。 “无妨,六弟的弱冠之礼我可有不参加之理,只是都这个时辰了,三皇兄怎得还未来?”帝释鱼虽是年幼于帝释泉,比起他那个大大咧咧的性格确是内敛冷静了不少,说起来也有了几分像是在询问自家弟弟的意味。 帝晏旒心头忽然一跳,感受到许多打量的目光,方才虽也如此,只是较于现在甚是内敛,并未引起她过多的注意,现刻的眼神却是令她不自觉的有些排斥。从进殿开始她便注意到今日的宫宴多了许多的大臣之女,不经意扫过几眼,俱是盛装打扮且为未出阁发饰,她再愚钝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心中却也并未将这视作一回事,她若是不选,还能强逼于她不成。心中稍安,答帝释鱼道:“三哥定是遇上了什么好玩的物什,许是片刻之后便会到了。” 帝释鱼瞧见她细致的神情变化,声音里一反常态的有了些许揶揄之意:“看来过些时候我便又会参加六弟的一桩喜事了。” 帝晏旒闻言一怔,连连笑着摇头正欲说什么又将话咽了下去,用同样调侃的语气道:“自古长幼有序,前年太子长兄娶了左相之女,二皇兄亦已为我们添了皇嫂,依礼而言还有三皇兄与五皇兄你,晏旒可是一点也不着急。” 帝释鱼面上极快的闪过一丝不自然,心中泛起了些许怅然之意,顿了顿语气悠然自在道:“这可不一定,此礼在父皇尚未登基之时便已作废,若是六弟先行娶妻,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帝晏旒心中有些惶惶然,不欲再说下去。之前诸位皇子弱冠之时也未见帝天命大臣们携上自家千金,这几年来在外人眼中她破例年十封王,手握要营兵力,封赏不断。对于其他十六岁才可参政的皇子而言这些足以体现帝天对帝晏旒的宠爱有加,谁又知道王爷之名不过虚名,若非她暗中更换心腹,那白虎营的兵权也不过是华丽而不实的糖果。 让她披着所有人眼中风光无上的华裳,却不给她丝毫与之匹配的实际,增添的不过是太子更加严密的防范与私下只增不减的绊子。好在她也因此拉拢了不小部分的势力,也只是堪堪可用得不偿失来形容。 被打乱的步伐与被仇敌紧紧盯住的一举一动,着实令她有些疲惫烦躁。 帝晏旒暗叹一声,真不知父皇今日又要给自己出下何等难题。心绪各自有些繁杂的两人一起沉默下来,帝晏旒不自觉的看向赫连轻纱所坐之处,看着那个镌刻在自己灵魂深处的女子,那些烦恼的情绪不自觉沉淀,取而代之是静谧的温情,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四周大臣们噪杂的交谈声忽而停止下来,帝晏旒将面上的神情敛了下来,随着众人一道离开座位俯身跪下齐声道:“儿臣(微臣)参见父皇(皇上),(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母后(皇后),(皇后娘娘)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次的宫宴与往年意义不同,故而亦是严肃了不少,帝天蹙了蹙眉扫了眼跪伏在地的众人,不怒自威的气势笼罩了殿中的每一个人。 众臣虽是日日都能感受到这种威慑,却也不禁有些怯意,更莫论首次面见圣颜的各府千金,饶是李嫣然也不由得生出些敬怕之感。 帝天此时正当壮年,因着早些年的战场生活,身体已是大不如以前了,只是那份天子的气度威势不曾减少泯灭分毫,他目光如炬的扫过场中各处,这才稳坐龙椅之上道:“众卿平身,今日朕之六子离陆年及弱冠,诸位卿家且当此为家宴即可,不必拘束。” 众人不约而同的轻舒一口气,各自应声坐回了座位,心中各有考量。 帝天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来,幅度甚小的点了点头,立于旁侧的太监见到主子示意,立刻高呼道:“宴起。”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位读者提出67章里面那两个前世相爱的妃子在这一世不会进宫,因为帝天前世已经死了而现在还活着,那两个妃子本来是帝夜华纳进宫的。 江畔在这里解释一下,太子一直住在东宫里,也算是宫中,也许命运不可违抗那两个女子也会进宫去,离瘟疫开始也只有一小段时间了,所以没有问题,谢谢“.”的纠正~ 谢谢ch亲的一枚地雷~ 第70章 六王妃(一) 帝晏旒对面前精致的菜肴佳酿毫无兴趣,错着舞女曼妙的身姿遥遥看着对面的赫连轻纱,目光痴迷了片刻便有些愠怒的扫了眼周遭看似正襟危坐实则不时窥视赫连轻纱所在宴桌的各家少爷。 一直乔装站在帝晏旒身后的绿意见状不禁低笑几声,五年前她依帝晏旒之言前去边塞绘制地形图,道是季岚要在那处行办商旅两国贸易,归来之后以帝晏旒听一叶方丈道其父皇有一劫数日夜兼程回到京城,而她马力不及故而迟归之由再次回到皇宫之中,身为帝晏旒的贴身宫女,她自然由细微之处看出了帝晏旒与那晋国公主之间的情意。 一开始时她还诧异于她们乃是女子相恋,后来见二人相处之时的自然温馨便也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因为只有在面对那名公主之时,自家主子才会露出她自己的真性情来,即使这宫廷深幽,能在一人面前活真实的自我已是不易,还有什么可纠结于其性别。 这样想着又不禁再次想要发笑,帝晏旒遇到关于晋节公主的事总是十分容易失去判断,那席间坐着大公主殿下,三公主殿下以及她的心上之人三人,旁的女子虽是黯淡了几分,可这一席间哪一个不是倾国倾城之貌,各具风采。那些公子并不一定全然是在盯着晋节公主的。 舞女褪去,宴席之中的气氛回暖数分,谈笑之间已是酒过三巡,帝晏旒瞧了眼身旁空着的位置,有些疑惑的抿了口酒,清冽醇香,倒是将她心头的焦虑浇去了几分。 帝释鱼有些怅然的声音响起,与这酒一般清雅无双:“此酒名为君子,淡然处之不逐名利为其意。” 帝晏旒饶有兴趣的轻摇杯中之酒,澄澈的酒水漾出几个浅浅的波纹,帝晏旒将酒一口灌下:“此酒不适于我,倒是与五哥很为相称。”想起了什么又有些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此非宫中酒窖所藏之酒吧,莫不是五哥负责此次膳食?”这也怪不得她惊讶,自古宫中宴席俱由宫中专人采办,故而所选之酒亦为酒窖所藏,此次竟是换了她的五皇兄。 “不错,我在宫外寻到一处酒家,此佳酿乃由其所供。”帝释鱼说着,眼眸中绽出不同以往的光彩来,倏尔又有些黯淡,轻叹口气道:“那酒家名为子归,与闻名九州的子归商号乃为一体,能造出此酒的人想来心性不凡,可惜不曾有机会得见。” 帝晏旒微皱眉头,子归商号在近年来发展很是迅猛,却始终查不到幕后老板是为何人,最大的消息也不过是其代名主人是一年轻貌美的女子,前世为太子行事的焰月今生已然属于自己这一方,那子归商号便也不无可能是太子一方势力,若真是如此,那可就麻烦大了。 雄厚的资金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有可能成为极大的助力,那子归商号如今已是占据了整个北方的客源,其获益可想而知。 “儿臣参见父皇。”帝释泉浑厚的声音在殿中央响起,他一身戎装显得英武不凡,却是有些格格不入之感,今日宫宴众人俱着常服,即使是那镇国将军宫玄非也不曾穿着武将之服。 “免礼,释泉为何这时才到,又着这样一身戎装?”帝天的语气平常,听不出丝毫意味来,眼神中却是露出了几许趣味来。 “回禀父皇,今日乃六弟弱冠之日,儿臣思来想去也寻不到一个好的礼物相赠,便舞一场剑舞为她助助兴了。”帝释泉说着隐晦不明的冲帝晏旒眨了眨眼,好似有着旁的含义,让帝晏旒莫名的心生些许被算计的错觉。 “哦?如此甚好。”帝天生了兴趣,再朗声道:“来人,把三王爷的剑呈上来。” 自古进入宫门之时便会被收缴下所有兵器,以免哪个乱臣贼子图谋不轨,宫门外的太监闻声连忙前去传话。帝释泉清咳一声又看了眼帝晏旒:“父皇,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吧。”帝天侧了侧身,兴致全然被勾了起来。 帝晏旒心中咯噔一下,那股被算计了的预感愈发深重起来,心道一声糟糕,只听帝释泉朗润着嗓子道:“六弟的剑舞亦极为令人惊叹,儿臣恳请父皇允许我二人一道舞剑。” 帝天一反常态的勾了勾嘴角看向帝晏旒:“晏旒今日诞辰,让她一同舞剑恐是不妥。” 帝晏旒见帝天兴致十足的样子,只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轻叹一声站起身来:“三哥为晏旒的诞辰献舞,晏旒心中感激,随三哥一舞也无甚不妥之处。”不过是上回帝释泉要看自己舞剑让自己给想法子推搪了,倒是在今日又提了出来,他恐怕是料准了自己无法再拒绝。 “你二人兄弟情深,朕心中宽慰,便允了释泉的请求。”帝天顿了顿对着帝晏旒询问道:“晏旒可有佩剑?” 未待帝晏旒回答长乐那脆如莺啼的声音便先行响了起来,语气中俱是激动:“父皇,长乐宫里有一柄剑,乃是长乐三岁时父皇赏的,今日让六哥用那柄剑可好。” 帝晏旒起了兴趣,那柄剑乃是她前世三岁的礼物,现在虽是已然分不清楚长乐到底是前世的自己,还是恰巧同名,那柄剑与她的感情却也是极为深厚的,若是用此一舞也不失为一件乐事。转而看向帝天道:“儿臣未曾准备。” 帝天扬了扬手:“来人,将长乐的剑取来。” 那些宫人的动作倒是极快,不过倏尔两柄宝剑便送到了帝晏旒与帝释泉的身边。 帝晏旒接过剑,剑柄上镶有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石,显得华贵异常,她的神色中透出几分怀念的意味来。乐师似是早已与帝释泉达成共识,曲声如同来势汹汹的浪潮,将整个大殿席卷,肆意挥毫泼洒,曲调中所蕴含的豪情也令帝晏旒不自觉的心生慨然。 帝释泉冲着帝晏旒笑了笑,继而神情一肃缓缓阖上眼眸,随着曲子开始动作,步伐看似杂乱却别有一番令人沉浸其中的洒脱,剑上冷冽的银光不时闪烁,大开大合之势亦不禁让人沉醉其中,如同进入了那个充满传奇的江湖之中,绿林好汉,男儿本色。 帝晏旒心中是少有的轻松,虽仍无法全然解脱心中的束缚,解脱这宫廷带给她的沉重,她依然情不自禁的将手中的剑高高扬起,挽出一个简洁而又凛然的剑花,符合着拍子施展起轻功,踏出一个又一个绝妙的步法,衣衫翩翩如同羽仙,光彩斐然夺人心神。 二人身影交织,一个大气磅礴,一个儒雅清冽,分明不曾练习而各具风格,却有如同有着别样的默契步步紧扣,浑然天成。 曲罢,帝释泉与帝晏旒二人的长剑正遥遥相指,忽然爆发出慑人的战意。剑锋精芒闪烁,激烈的鼓点敲起,在场的武官面露惊讶之色,倏尔便不约而同的凝神注目于殿中央的二人。 方才剑舞虽然惊艳绝伦,落在行家眼中,二人不过是使了些外家功夫,这战鼓急促激起人心中的无限战意与胜券在握睥睨天下的霸气,好戏才刚刚开始。 帝释泉用只有二人可闻的声音道:“与本王一战。”他神情凝然,没有一丝玩笑之意。 帝晏旒不着痕迹的皱了眉头,她没有落下帝释泉用了“本王”二字,这意味着帝释泉是以王爷而非兄弟之谊请战,虽不知其意,见这般架势也知难以善了,气氛骤变。 鼓声愈发急促激烈,众人仿佛听到了战场上战马的嘶鸣与刀剑碰撞的厉声。 帝晏旒动了,却不是扬起她手中的剑。 她神色一如往常,不见分毫方才的滔滔战意,将帝释泉那愕然的神情纳入眼底,却视若未睹不失礼节的正身向帝天行礼,温润的声音在这寂静而充斥着凝重的殿中拂起一丝清风,尽去了所有磅礴:“儿臣献丑了。” 李儒守目露赞许,看了眼神色变化不大眼底却深藏情意的女儿,心中宽慰不已。这六王爷虽是幼于女儿些许,其人文韬武略,性情品格无一不是上品,为人处世亦是进退得度,成熟稳重。单论其现在避过锋芒不计来日旁人编排而选择挽回气氛也足以体现那份大气聪颖。 最重要的是,女儿现已种下情根,这门本令他忧心不已的婚事现在却是深得他心。 帝天仿佛不知方才的情形一般朗声大笑连连称好,又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明显愕然而不甘罢休的帝释泉,语气中不掩赞赏之情道:“释泉与晏旒二人剑法超群,不愧为朕的皇子。” 殿中大臣这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而连声附和起来,溢美之词洋洋洒洒。 帝天笑容更甚,帝释泉回过神来,不似帝晏旒一般将剑交到旁侧的太监手中,躬身行礼道:“父皇……” “释泉如今已然年十九了,可有心仪的女子。”帝天的问话打断了帝释泉正欲出口的请求,一时令得群臣心中惴惴。圣上命他们于今日六王爷弱冠之日携带自己未曾出阁的嫡女,他们本以为是为了给六王爷娶一名王妃,心中矛盾异常,虽然六王爷称得上是人中之龙,可现今局势不明,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有些难以拿捏得,现在圣上这一问莫不是他们误解了圣上的意思? 三王爷手中并无太大权力,自然是比不上独受皇上青睐的六王爷,可是也不曾卷入那不明的局势之中,若是如此也不会造成大碍,故而皆是轻松了下来,现在时机尚早,作出任何决定都是不明智的。 帝释泉显然为帝天所问而惊,只怔愣了一瞬面上闪过些许不自然的神色道:“回禀父皇,儿臣并无心仪女子。”顿了顿满腔豪气道:“儿臣以为男子汉大丈夫,当先立业后成家。”一语便绝了帝天欲要为他许下婚事的念头。 帝天却是不甚在意,露出一抹思索之色来,片刻便道:“释泉觉得何为立业?” “男儿当有功绩在身,如太子长兄或是六皇弟一般,都算得是立业。”帝释泉回答的简洁明了,落在帝晏旒耳中,却使她心中那份不好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暗道一声糟糕。 “那晏旒当是该成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是七月五号期末考,考完试也不知道补课是怎么安排的,不过有的时间应该比现在宽裕。 放假的时间不多,但是放假期间我会保证更新的。 江畔在这里谢谢各位到现在都没有弃文的朋友们。 第71章 六王妃(二) 帝晏旒心中起伏不断,面上也不禁露出一丝惊慌之色,只是很快便被她敛了下去。她极快的看了眼微垂着头看不出情绪的赫连轻纱,只叹一声怕什么来什么。 帝晏旒岂是那种逆来顺受之人,故而不过片刻便调理好了自己一瞬间紊乱不已的思绪,迈开步子再次躬身行礼道:“父皇,儿臣年纪尚幼心性未定,若论娶妻却是有些言之尚早,且古有礼法长幼有序,晏旒不敢有违礼序。” 这一番话虽称不上忤逆,却也拂了帝天之意。 帝天不出所料的冷凝了面色:“哦?晏旒这是说朕不识礼数吗?”字字如同惊雷一般砸落在大殿之上,殿中不禁再次冷寂一片,任何人都听的出帝天语气中所含的怒气,天子一怒避之不及,哪里还敢自讨麻烦的弄出一点声响来引起天子的注意。 帝晏旒额上冒出了一滴汗来,她极少见到帝天发怒的模样,即使不若前世那般宠溺无边,今生帝天在她面前也算得是威严而可亲的。她只觉心中一顿,跪伏在地恭敬之极道:“儿臣不敢,儿臣一时心急言语失当,望父皇责罚。” “今日乃你弱冠之日,朕不罚你,平身吧。”帝天挥了挥手,也不再谈为她娶妻一事,面上倒是与往日神情一般无二,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帝晏旒闻言没有丝毫安心之感,只是暂时放松了些许紧绷的神经行礼谢恩道:“多谢父皇。” 帝释泉在一旁看着这场变故,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疑虑,自六年前于枕头下发现那本名帖之后他便开始暗里走动,那些人要么是不受多少重视的武官,要么便是名不见经传的士兵,甚至还有些人是在他见到名册之后几年中零零散散的参兵之人,加起来已有三十余人,均被他纳入麾下,却是借用着帝晏旒的名号,故而即使是他一手操办,暗地里那些人亦是以帝晏旒为主。 现已有数人分散四营之中,各种身居要职,虽是他私下提拨花费银两来打通关系,但那些银两也均是出自神秘人之手。 他哪里能不惊讶万分,到底是何人在幕后如此帮助他的六弟,又许出那样的一个承诺给自己,名帖上那些人“他”又是从何而知,那人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预料到之后几年间才出现的人啊!唯一的可能便是名帖之上的人均是尤那神秘人一手安排,若非所做之事全然是为了帝晏旒,那么他们的忠心便值得好生推敲了。 帝释泉今晚欲与帝晏旒一战,亦是有些试探之心,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对未来有多大的影响,在嫡长子为尊的国家中,甚至可以直接以叛乱之名贬入大牢,即使是这帝国的三皇子,命也不一定能够保得住。 五年前那场比试帝晏旒虽然获得成功,却也在最后一人倒下之时精疲力竭,依旧是那奇怪的武功,以守为攻也极费时间,他虽不曾见识过以往的比试,也看得出那是历届比试中最叫人无聊的一场了。若是在战场之上他恐怕瞬时便会被刀剑所伤。 后于朝堂之上她所表现出的能力虽算得优秀,但却始终不若太子行事果断利落,总带有三分儒生的仁心,仁心之与为人确实不错,但带到这朝堂上来,便是极大的不妥了。更莫论来日成事所需要面对的种种问题,这份仁心或许不经意间便会害了他们所有人,想来父皇亦是不会喜于六弟这一点的。 这些都令他心中难以踏实,距相约之时不过仅剩一年,他如何能达成。 心中烦躁的同时也只有无可奈何的随着帝晏旒回了座,只盼可寻机一战。 “朕听闻诸卿之女各具才情,今日不如比试一番,胜者便立为郡主吧。”帝天语气甚为欣悦,在座群臣都不禁生了几分激动,与帝家扯上关系带来的好处自是不必过多言说的。 看那六王爷与圣上险些因纳王妃一事争吵起来,想必这女儿他们今日是嫁不出去了,比起那让人心中忐忑的亲事,自家女儿封为郡主,又何愁寻不到一门好亲事。 再加上平日官员之间也偶有摩擦,若是借此机会一灭对方威风,岂不快哉! 帝晏旒却是怔愣了起来,前世她及笄之日帝天已然甍了,乃是帝夜华为她办了宫宴,这宴中亦有一项是由诸位大臣的千金展示才情,不过那时是由左相提出,轻纱所说的那名女子便是在此时被帝夜华看中,继而纳入宫中的。而现在她根本不知那女子现在何处,这可令她犯了难,即使有心相助也不知当助之人身在哪里,着实让她本就有些烦躁的心绪更加一筹莫展。 这所谓的才情展示倒极为简单,宫人带来笔墨纸砚令在场的每家千金各在一方纸片上作诗一首,简易的订好之后开始传阅,由宫宴中众人在另外准备的册上勾选名单,佳者为胜。 帝晏旒正思虑应对之策时帝释泉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低声道:“父皇欲为你选择王妃?” 帝晏旒心中沉闷不已,难得的有些慌然,只忧心若真是如此她应当如何应对,拒绝显然是在激怒父皇,若是因此扯出了轻纱与自己交往密切一事,即使中间夹着长乐,轻纱都会有所危险,她怎么赌的起。 帝释泉见这个平日里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六皇弟现刻竟是露出了夹杂着无措的烦躁之意,不禁皱了眉头道:“六弟可是不愿娶妻?”见她叹息一声后苦笑着点头,帝释泉反而变成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那还不简单,此事便交给我解决了。” 帝晏旒闻言先喜后忧,双眉紧锁:“不知三哥有何法子。” “粗人有粗人的法子,这你便不必操心了,一会儿便知。”帝释泉眉间萦绕起一分得色,卖了一个关子不肯言明。 帝晏旒虽无法全然相信,可现在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只心叹姑且让帝释泉一试吧,若是不成她再另想办法。 帝释鱼在一旁听着二人谈话,唇边勾起一分宠溺的笑意,伸手接过宫人双手呈递的纸册,感慨一声神速便放到了三人中央一道翻阅起来。 帝释泉见殿中众人俱已开始欣赏歌舞,并无人注意到刚开始传递的纸册,将写着诸多诗句的册子向帝晏旒与帝释泉面前推去,沉声道:“你们瞧着哪个文采最好,我可弄不懂这些东西。” 帝晏旒与帝释鱼相视一眼,均有些疑惑,却也不再耽搁的快速翻阅起来,不过片刻功夫便挑出了五张字迹娟秀的纸张。 “这些大臣的女儿们才情俱佳,这五位可算得上佳。”帝释鱼由衷的感叹道。 帝释泉问清是哪五张之后便做了最简单的一个动作。 “嗞——”声音不大却让帝晏旒与帝释鱼包括那个负责传递纸册恭身立于旁侧的太监都瞪大了眼睛。 帝释泉毫不在意的继续,动作干净利落。在接连五声之后微眯双眼,看着刚刚反应过来而面色苍白战战兢兢的太监:“你可知道该怎么做?不必本王教你吧。”声音不大却斥满了威胁。 那太监在宫中当差时间也称得上是久了,为人亦是圆滑知趣,不然也不会被派遣来当如此肥差,在看到当今三王爷撕去圣上命众人所作的几张诗句时,只觉自个儿脑袋的稳固性已然岌岌可危了,之所以没有腿一软坐在地上便是由于那三王爷的问话。 瞧三王爷的动作虽然不知他为何如此,心中却很清楚绝不能让圣上发现,那时三王爷会受罚,自己却是会连命都保不住了!不瞒是一死,瞒下却还可以侥幸苟活。 “王爷,若您已看完了,请在此处划下尚且入得法眼的编号,奴才这便呈给其他大人了。” 帝释泉看着面色恢复如常似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的宫人,满意的挑了挑眉梢,却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嘴脸:“拿来吧。” 也不管身边分明瞠目结舌却还要装出相谈甚欢的两人,手执毛笔模样严肃,若不是一旁的帝晏旒看着他挨个清点定会被他这幅认真的模样给欺了去,那太监看的心惊胆战,就怕三王爷大手一挥将这名册也撕了去。 “给你,聪明的人才能长寿。”帝释泉似笑非笑的递过了划满标记的名册,那太监如获大赦的双手接过,点头道:“谢三王爷提点,奴才先行告退了。” “三哥,你这般恐是不妥吧。” 帝晏旒不无担心的说到,若是父皇心血来潮要看上一看,大就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帝释泉大大咧咧的侧过身去开始大快朵颐,含糊不清道:“有什么好不妥的,六弟你就是太小心了。”让人见了心中忒是不爽,帝释泉默默的在心里补上一句。 帝晏旒笑着轻叹一声,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便听天由命吧,撕去优秀的诗句亦是抹去有可能被封为郡主的女子名额,虽然简单粗暴,但不得不说却是现在最有效用的,一切的前提是不被发现。 她才不相信运筹帷幄的父皇会如此简单便放过她,若是尚未挑好是父皇的临时起意便罢了,若是已然挑好了来替自己走个过场。帝晏旒沉了沉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那便得多谢帝释泉的择善而撕了。 就是不知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暑假在补课。 高三了。。检查组来了就给放了,假期不定,人一走就得回学校… 不会坑但是很慢很慢 抱歉 第72章 六王妃(三) 帝释泉见二人仍是各有所思的模样,心中有几丝被质疑的不悦,索性将自己所想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一次性说了出来,也应着在大庭广众之下降低了声音只有三人与帝晏旒身后的绿意可闻:“太子一向不喜这些与文人墨客有关的物什,想来他与老二也未曾仔细瞧过这些东西,继而即使我将这几张薄纸撕去,也不会有人发现。就算父皇看了去心生疑窦也不会专程再行询问一次,你二人便安心吧,保管万无一失。” “三皇兄可曾想过,若是被你撕去之作的主人之父未曾瞧见他得意千金的名讳所对应的诗句,又当如何?”帝释鱼鲜少如此正式的称呼过帝释泉,他二人一母同胞,虽性情相去甚远,手足情谊却是极为深厚的,如此称呼也带着几分少有的凝重。 帝释泉果不其然被这句话噎住,怔然片刻不知该如何作答,六弟被父皇如此逼亲他也确实是一时意气未能考虑周全,心中虽是后悔不已但因那一身牛脾气下意识犟着准备强辩几句,还未来得及张口又听帝释鱼沉声道:“他们自然不敢如何,今日若在六弟弱冠之日说出实情便是打了皇家的脸,郡主之位亦或是如我等所料的王妃之位虽然尊贵无比,也不会有人胆敢因此冒犯天颜。皇弟不才,仍有疑问还望三皇兄予我答案。” 帝释鱼语气愈发沉重,目光灼灼的看着帝释泉甚至于带了几分咄咄逼人之势,帝释泉一时还未消化完帝释鱼所言,便下意识有些心虚的侧了侧目光不再与帝释鱼对视,默然一瞬便应声应允道:“你问。” 帝释鱼却不再继续方才的压人之势,恢复以往淡雅而又有几分羸弱的常态,不紧不慢的吃起面前的佳肴,至到帝释泉有些焦躁的皱眉准备再次开口时这才闲适的轻声道:“父皇如今有此择优选为郡主一举是为了何事?” “自然是为了帮六弟选王妃了。”帝释泉有些奇怪的回答道,这些方才他们不就已经知晓了吗,若非如此他又何必撕去那几张上佳之作。 “方才六弟可有就娶妻一事表态?”帝释鱼有条不紊的继续道。 “自然表态了,他言不愿还险些惹恼了父皇。”帝释泉更觉莫名,帝释鱼所问的这些不是众人皆知吗。 帝释鱼沉了沉眸语气更加缓和倒像是与友人相谈正欢的模样道:“若是皇兄身为我方才所言的某位千金的父亲,莫名其妙便再难寻自己女儿所作,又会以为是何人所为。” “这有何需要疑问的,自然是……”帝释泉本因帝释鱼语气愈发缓和而轻松下来的心情徒然有了较之方才更甚的恍然,面色一下便有些苍白难看起来。 帝释鱼似是不曾见到他的反应一般,自顾自的享用着佳肴:“自然是什么?” 帝释泉有些颓然的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息一声自斟自饮起面前的酒,若他是那些大臣,寻不到自己女儿所作的诗篇,自然会认为是因为这六皇子殿下不愿娶妻而使了手段将这些上佳之作毁去,这无疑是给所有带着府中千金前来的大臣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先不论那些被撕的大臣怎么想帝晏旒,未被撕去又何尝不是一种耻辱,虽说诗作本就有好有劣,如此不被放在心上的“留下”,让诸位大臣伤了面子不说心中又确是窝火难言。 更不必说那些武官之列了,这下帝释泉算是顶着帝晏旒之名将这朝中上上下下的大臣得罪了个透彻。 他想通这些关键之处,心里哪是一句懊悔自责可以道明的复杂,他本就欲要助帝晏旒登上帝位,虽距离一年尚有时间,却又在帝晏旒最重要的弱冠之礼上给他惹下如此之大的麻烦,真真是悔的将血往肚子里吐了。 帝释泉正觉无颜面对帝晏旒,心中涩然之时肩上传来力道不小的拍击,有些愕然的看向一如往常笑意吟吟的帝晏旒,心里的堵塞莫名边化作另一种情绪融化了去。只听帝晏旒道:“三哥亦是为了我,晏旒还得感谢三哥替我解决了这一麻烦呢。”她的表情一如幼时与帝释泉相约去玩耍而又被旁事耽搁的纠结,顿了顿继续道:“什么麻烦都抵不过现在让我娶王妃一事。” 帝释泉看着她的神情,表情有了些许恍惚,似乎又看到那个已然数年不曾出现的充满活力的六弟,心里又是一热,偏了偏头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帝晏旒见他这样心知已然无事,帝释鱼今日一反常态教训帝释泉的缘由她亦明白些许,所以一直未曾出言打断,她三哥这性子,若是来日不改确实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隐忧,若是这一番教训让他能够想明白并改变些许,那也不算是白白得罪人了。 当然,她所说的话也并非有假,如今的形势,什么麻烦都抵不过娶妻一事,若是如此确实可行,她也不在乎这一时的得罪,不过是面子问题罢了,日后便还予他们,又如何。 正想着应对之策时背后忽然传来长乐小声的叫唤,帝晏旒若非有着一身内力,在这嘈杂的宫殿之中定然是不会听到的,她有些疑惑的回过身去,只见长乐猫着腰站在柱后冲着自己挥手,还不时向帝天所在的方向瞄上两眼,莫提是何般灼灼生姿了。 帝晏旒心生几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感,轻咳两声看了眼此刻精神聚焦在那诗册上的众人,低着嗓子对已然如同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正在把酒言欢的二位皇兄道:“我离去片刻,若是父皇问起五哥可要替晏旒担待些。” 帝释鱼轻笑着看了眼长乐所在的方向,然后点了点头亦不多言。他向来观察入微,自然未漏过帝晏旒方才一瞬的目光。 倒是帝释泉恢复往常性情大大咧咧的饮酒一杯:“怎么三哥就不能帮你担待着了?”语气俨然幼时孩童之间的吃醋。 帝晏旒好笑的抿了抿嘴,她若不是担心这个心直口快不分场合的三皇兄直接对父皇言明自己偷偷摸摸的离了宴,又何至于强调一遍。若是往日的宫宴倒也没什么,今日乃是她的弱冠之日,父皇又明显别有打算,她又怎能擅自离开。却是引起了帝释泉难得出现小孩心性,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 帝释鱼好心的笑了声,轻挥长袖:“六弟去吧,这顽固我与他讲明。” 帝晏旒满是感激的点了点头,也不再看因为这句话急红了脸的帝释泉,亦猫着腰绕过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绿意,速度极快的闪身站到柱后,然后不着痕迹的避开目露欢喜准备上前的长乐,与她隔了一分距离。毕竟在年纪上,长乐再过两年便可以出嫁了,更莫论帝晏旒已然弱冠,即使她们自幼亲厚也需时刻守礼,不能再如同幼时一般肆无忌惮的亲昵玩乐了。 长乐极快的眨了眨眼,似是有什么情绪在眸中一闪而过,即使是重活一世的帝晏旒也未能捕捉到那瞬逝的神色。她俏皮的扬了扬嘴角,如同往日一般:“咕咕,你随我来。” 帝晏旒点点头,倏尔柱后便只余下一抹快速闪过的衣袂。 绿意看了眼帝晏旒离去的身影,轻笑一声不知是何意味,顿了顿却又默默叹息一声再次恢复了那副平常宫女低眉顺眼的模样。 帝晏旒跟着长乐偷偷出了共笙殿,应着场内热闹非凡也未有人发现那快速消失的两个身影。 帝晏旒一路随着长乐东拐西拐却是到了御花园之中,夜里皎月的银辉洒落,褪去满园无人的寂寥,多出了几许宁静自然的安逸韵味,帝晏旒的目光极快的落在了那个清冷出尘的身影上便再也挪不开分毫。 赫连轻纱见到两人前来,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来,这夜里的寒意也因这一丝温暖化了去,只余下满园的惊艳。 佳人绝伦。 长乐慧黠的眸光闪烁一瞬,悦耳的笑声中充满了揶揄之感,倒是将那个愣神之人笑的回过了神,继而不好意思的咧了咧嘴角别提有多呆傻。长乐心中微叹一声,不论自己这咕咕见轻纱姐姐多少次,依然会有这般丢脸的反应,虽然早已习以为常也还是忍不住笑她一笑了。 长乐看着仍然站在原地不上前去的咕咕,甚是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心中默默哀叹为何一向精明的咕咕在这种事上犹如一个呆子,清咳了一声便不怀好意的笑了声:“那长乐就先回殿中去了,轻纱姐姐你们好生聊着,我会帮你们打掩护的。” 帝晏旒轻弹长乐额头,瞧她捂着额头一副痛极模样,虽明知是装出来博取同情的也仍是忍不住软了心肠,便收回手佯怒道:“小孩子一个……” “啊呀呀,长乐爱吃的东西该被大皇姐吃完了。”长乐似是刚刚反应过来惊呼一声打断了帝晏旒的话语,不待她反应便蹦跳着跑远了,只留下一串嬉笑声,似乎让夜也热闹起来。 帝晏旒好笑的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这才折过身完全不似方才在长乐面前那般拘束,走到赫连轻纱面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夜凉,怎得出来了。” 赫连轻纱便也倚在帝晏旒怀中,一向清冷的语气也染上了一分暖意,不难听出其中的笑意:“还不是长乐说要出来透透气,那殿中又恰好在进行些与我无关之事,我便随她出来了。”顿了顿又抬起头看着眸中温柔深溺的人,勾起嘴角继续道:“谁知她片刻便将里面的主角也带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 前段时间补课完了刚放又去参加疯狂英语夏令营回来,然后又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情,今天才更新,估计九月一号开学的话之后几天会保持更新的。 对不起大家。 第73章 六王妃(四) 帝晏旒看着赫连轻纱那似笑非笑的神色,莫名的打了个冷颤,面上倒是神情不变的学着长乐清咳道:“只因为殿中恰好也进行些与我无关之事,我便也随着长乐出来了。” “哦?与主角无关还能与谁有关?”赫连轻纱眉梢轻挑,似是不打算就这样轻易的放过帝晏旒,虽是心知选妃一事并非帝晏旒所择,心中也难以控制的有了些烦躁,今时今日帝晏旒的身份与前世不同,明知她娶妻总有一日会被提出,也不曾想过便是今日,即使平日对任何事都可以波澜不惊的赫连轻纱也难得的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帝晏旒许是感受到了赫连轻纱这份难能可贵的别扭,心中不由自主的涌起热意,连之怀抱也加重了些,笑容中泛起明亮的光芒低喃一声:“这真是我今日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赫连轻纱很快便意会过来帝晏旒所言为何,面上虽是如同往日无二的清冷平静,心中却是羞恼起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来,倒是叫她瞧了好笑去,一丝薄怒尚未升起便被帝晏旒的下一句话消了一干二净。 “只有你与我有关。”帝晏旒敏锐的发现了赫连轻纱那份恼羞成怒,咽下欲出口的调笑将心中想说的话直言道出,她亦知晓赫连轻纱的反常是为了什么,即使是帝晏旒自己也是时刻烦恼着这件事的,正如前世帝夜华欲要立赫连轻纱为后一事一般无二,只是角色对调,那种感觉却是不减分毫的。 “我为你备了份生辰礼物。”赫连轻纱如同之前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转移了话题,也成功的吸引了帝晏旒的注意力。 帝晏旒又惊又喜的看向赫连轻纱问道:“是什么?”她也确确实实的被勾起了好奇心,往年她的生辰礼物都是由她自己讨要的,赫连轻纱对此一向表现极淡,依她所言便是算上前世二人已然三十左右的年华,再折过头来过这幼时的生辰倒有些别扭了,所以连她自身的生辰也是如同往日一般度过的。在某些事上赫连轻纱确是执拗的可爱,今日忽然提出要送她生辰礼物,也难免帝晏旒极快的将赫连轻纱难得表现的那份小女儿的姿态置于脑后了。 赫连轻纱笑了笑却也不多说,转身便朝着共笙殿的方向走去:“离去了这么久再不回去恐是会惹麻烦了。” 一头雾水的帝晏旒怔了片刻便也快步跟了上去,与赫连轻纱并肩却也隔了些距离,一副二人不期而遇的模样,毕竟是回途,若是叫旁人瞧了去未免一团糟了,仅仅是现在的情况就够是繁杂令人头疼了。 “到底是何物?”帝晏旒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自然得不到赫连轻纱的回应。顿了顿又继续无力道:“你为何如此吊我胃口。” 回答她的只有空气。 赫连轻纱忽然轻笑一声,挑起眉梢看着吃瘪的帝晏旒,清清淡淡的眉眼倏尔透出心情大好的神色来,一切不过片刻,如同转瞬而逝的烟火绚烂而令人迷醉。她的眼神中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凝重,只是纠结中的帝晏旒并未发觉。 “明日你便知晓了。”赫连轻纱先行进了殿中,借着添酒宫人的遮挡倒是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毕竟宴会半途偷偷出去透气的人并非没有,况且不过是一个质子而已,看到的人也只当什么都不曾见到了。 帝晏旒刚回到位置上便感觉到了来自各方若有似无的打量,自然不是什么善意的眼神,她叹息一声坐下却猝不及然的对上了正对面那束复杂至极的锐利目光,那双似乎明晰一切却又被层层迷雾阻挡的苍老眼神令她有一种被旁人看透秘密的错觉,这种感觉亦只有幼时被帝天唤去御书房才出现过一次,她压下心里的那份油然而生的惶然,面上神情一如平日儒雅温和的轻轻颔首以示尊敬。 若是旁人,定然当不起这份皇家之人的尊敬,只是那人是李儒守,李家自帝国开国之时便位居宰相,一连四任,乃是自古至今都未曾有过的皇家恩典,若非当朝皇后乃是左相之女,如今左相之位是谁还犹未可知。 虽然明面上李家不若左相权倾朝野,毕竟这世世代代传下的底蕴却也是任谁都无法彻底摸清的,李家忠诚得始皇恩赐世袭国公之名,国之公卿,即使是太子对其表示尊敬也是无可厚非的。便是因为如此,李儒守才更加难与帝天之意悖逆,李家荣耀世代,只是到他的这一代不曾诞下男儿,他心系亡妻如何也是不肯再续弦的,本已算是李家罪人,如今有一机会将女儿推上那六王妃之位,甚至是未来的皇后之位,这宰相之位便也有机会再行传承下去,他又如何真正能够舍的去。 虽然心有愧疚,在看到李嫣然对帝晏旒同样有意的那一瞬便也坚定了想法,这天下,他这把老骨头便也要进去掺和一脚了。 也正因为他已是在这朝堂之中摸爬滚打了一生的老狐狸,便发现了些旁人不知的,有趣的东西。 李儒守点点头算作是对帝晏旒的回应,心中亦默默赞许帝晏旒的反应,这诗册传阅起来也是极快,早已将结果摆在了帝天的面前,他对着一旁有些失神的李嫣然说道:“那诗册想来并非是他动的手脚,他不是那般不知轻重之人。” 李嫣然闻言一怔,她虽也心觉如此,但也无法改变心中那丝失落与哀伤,正因方才诗册之上被撕去的,她亦是其中一人。先不论这样的手脚是否光明磊落,她却算是彻底与帝晏旒无缘了。 “然儿,可记得为父书房之中高挂之字。”李儒守叹息一声,他这女儿再过聪颖遇上情爱之事也难免失了冷静,方知慌乱除了使人消怠思考便再无任何作用。 李嫣然轻咬朱唇,面露惭愧之色的颔首道:“女儿记得。”片刻便一如往日优雅端庄,令人心感迷蒙而不见分毫多余的不该显露的神情。 李儒守将她的神情变化收入眼中,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仅有一句话未曾与李嫣然言明,当今天子所做的决定又岂是几张纸便可以改变的。 “朕方才将这本诗册大略看了一遍,却独独不见相府千金的诗作,名字却记在选择之中,不知有何深意。”帝天似笑非笑的语气令殿中再次沉寂了下来,他这番话说的十分微妙,却也十分明显甚至可言是在直接的告诉群臣他心中为帝晏旒所定之王妃。 莫说帝天不会真的翻看那本诗册,即使是真的翻看了,诗册中分明少了四人,帝天却独独只言李嫣然,倘若众人还不能体会其中的韵意恐是痴傻难救。 一时间众人表情纷呈,帝晏旒直接苍白了面色,她虽然想到帝天早已为她物色好了人物,却也未想到他竟然当着所有大臣的面直接道明,莫说是她不曾想到,连李儒守也被帝天这一句言语所惊诧,他本以为帝天会以旁的手段再行继续为帝晏旒娶王妃一事,谁想这天子竟然直接道明一切不惜告诉众人这仅仅是他所设之局,所有的大臣千金俱是其中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所有的人神色一变再变,这次却是谁也无法猜透帝天心中所想了。 帝夜华的脸色比帝晏旒还要难看上数分,他曾于李儒守归故乡之时提过娶李嫣然为太子妃一事,被拒绝便罢了,今日父皇竟要将她许配给帝晏旒那个庶子! 近年来帝晏旒已然在不少地方压他这个的太子的风头,甚至有人私下议论这未来的皇位自己未必可以稳妥坐上。即使帝国的嫡长子继位一则乃亘古不变的陈俗,他也不由自主的对帝晏旒心生敌意,在方才帝天语落之时甚至心生一瞬的杀意,若是由他娶了右相之女,这皇位的变动才是真正的不可确定了! 此事绝不能待其尘埃归落。 帝夜华与帝晏旒脑海中同时冒出这一想法。 还未待她有所反应帝天便突然朗笑几声,声如洪钟:“莫不是谁人为右相千金的文采所折欲要向朕求一段姻缘吧。” 帝天有此一言便是要逼着帝晏旒自行担当下撕去了李嫣然所作之诗的名头,至于撕去的缘由便要她自己决定了。若是帝晏旒说出本意,只怕连帝释泉与帝释鱼在内,他们三人要面临的恐怕就不仅仅是有碍公允的惩罚了,欺君之罪这个由头亦高高悬挂着似乎随时都会落在他们身上,同时也算是煞了李嫣然的颜面,甚至于名声,与一个女子而言,名声有多重要也不必赘言,若是帝晏旒当真决定与帝天作对,被拉下水的就不仅仅是她的皇兄,甚至是一个无辜牵连进来的女子日后日日被人嘲笑诟病。 帝晏旒仍有一个机会,那便是对顺着帝天所说,即她为李嫣然的文采感到心悦,故而才斗胆撕下了留作纪念,这样言说并非不可,但同时一切便也就定下了。如此更趁帝天之意,大手一挥便成就了一段“金童玉女”的婚嫁。 而帝晏旒不会选择连累自己的二位皇兄和一个不曾牵连过的无辜女子便只有如此一择,仿佛一切都在帝天的掌握之中,何人也逃不去。 左右为难之际,右相忽然打破了这一时的沉默,迈步走出来躬身道:“微臣斗胆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下来该怎么发展大家要不要猜猜,哈哈 第74章 转折(一) 帝天的眉头不露痕迹的微微皱起,却仍然笑到:“此事关于爱卿的千金,有言相问自然也是应当的。” 却是不经意间给李儒守施加了更大的压力,隐含的威胁李儒守自然听的分明,他也只是垂了垂首道:“若是如皇上所言是哪位世家公子,微臣却是不愿轻易嫁女的。” 一语毕群臣哗然,这右相分明知道圣上乃是欲将他的女儿嫁与六王爷作王妃,只是如今帝晏旒尚未承认之时他有此一言分明是借“世家公子”之名暗喻,乃是告诉当今圣上,仅仅一个六王爷,他还不愿如此便将女儿嫁出。 何等狂妄! 帝晏旒却松了口气,若是右相不愿,饶是父皇也不可强人所难吧。 帝天反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朗笑几声,方才将李儒守这厮的千金拉入浑水之中,这老家伙便要向自己狮子大开口一番了,当真是不输当年的风采啊,帝天的愉悦落在众人眼中却是不同含义,他此时哪里管旁人如何想了,斜了斜身子倚在龙椅上道:“不知右相觉得如何才肯嫁你这相府的千金啊。” 李儒守坦然站立直面着帝天道:“微臣的要求不多,只求文武全才,身家清白,一等王侯。” 先不说帝天是何反应,群臣便只觉这右相今日实是狂妄至极,单单一句一等王侯便相当于变相的告诉帝天其地位若是低于当朝太子便不嫁女。 这番话在众人听来是李儒守向太子示好欲将女儿捧作太子妃,只是在帝天与帝夜华耳中却截然相反了,这分明是为帝晏旒求一个足够显赫的声名,一份不亚于太子之位的显贵地位。 只是更加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朕允了。”帝天面上无甚神情,却是在心底暗叹一声老狐狸,尚未将女儿嫁与六儿便开始替他谋取厚利了,帝天扬了扬手显出几分疲惫来,毕竟宴会已然进行了几个时辰,他着实有些困顿了:“可有谁人能告诉朕右相千金的诗作去了何处。” 帝释泉与帝释鱼同样愁眉不展,他们亦明白现在的情况,即使二人想要替帝晏旒担下,也无法在右相一番言语之后再冒大不韪顶下这个名头了,即使诗作本就是帝释泉撕去,现在也只能是帝晏旒所取,不可再有旁的答案。 帝晏旒心中繁杂万分,娶了李嫣然于她的计划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助力,却也是一份巨大的隐忧。可是右相千金又如何,一等王侯又如何,若非为了与轻纱在一起,她又为何执着于这些地位声名。 只是现在不是她想不想娶的问题,而是她不得不娶,否则要搭上的,已然不仅仅是两位皇兄了。 “该当如何?”帝释泉不禁焦急起来,他虽无法看清现在的局面,也知道他的六弟现在是难逃一娶了,即使他心底对于娶妻一事无甚抵触,只觉不过是府中多了一人罢了,可虽不知他的六弟为何视娶妻若猛虎,心里是站在帝晏旒这一边的,亦是真真切切的想要为他提供助力,却是好心办了坏事。 一向沉稳多谋的帝释鱼也不禁叹了口气,帝晏旒现在是毫无出路,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帝晏旒心知如此却仍无法就这样轻易的妥协,更何况即使日后尚有转机,天子一言尤其能随意由她更改,她不自主的抬眸看向赫连轻纱那处,她现在甚至无法冷静的判断到底应当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为何帝天定要将别人眼中天大的好处强加在自己身上,甚至不惜顺着自己的步伐再次损去所有的官员的面子。 自开始帝天对于她的态度便模棱两可,若非她寻到机会回京,也许现在仍在那山间替父出家,若非她应对得当,也许现在已然成为一个表面锋芒毕露实则并无实权的架空王爷,她的处境便是如同现在一般了。 赫连轻纱感觉到那抹熟悉的视线,她扬眉一如往日的浅笑,似乎眼前的困境并不存在一般,莫名便让已然慌张不知所措的帝晏旒心安下来。她无法告诉那个人该当如何,这一切发生不过倏尔,一时虽无应对之法,只是她能做到的便是让帝晏旒不要慌乱,她信她,无论此刻是何境况,况且此事并非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只是现在不可罢了。 “父皇,那诗作乃是儿臣撕下。” 一个蕴着些许不安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宁静,帝晏旒有些愕然的抬眸去看已然站起身对着帝天行礼的帝夜华,心中徒然一亮,她怎生忘了这样一个存在。 迎娶右相之女对自己有如何大的帮助,那便对帝夜华有多大的威胁,即使此时自己愁肠万千,帝夜华又何尝不是。 惊喜的一瞬却错过了赫连轻纱忽然苍白起来的面色。 此时众人目光俱聚焦于帝夜华身上,诸臣皆知当朝太子最为不屑的便是那些文人墨客眼中的瑰宝,又如何能因为一首诗作而对右相的千金倾心,不过是担忧他的六皇弟娶了右相的女儿会对他造成莫大的威胁罢了,即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无法明说出来,毕竟这都是皇家的家事,做臣子的哪里敢多言半句。现在却是带了些看戏的心情关注起这场闹剧了,毕竟太子是完全符合那李儒守的要求。 只有长乐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很好掩饰了神色变幻的赫连轻纱未发一言。 “哦?”帝夜华不喜诗词已然是朝野共知之事,他这个做父皇的自然也是知悉的,当朝储君不喜诗词也无甚大碍,帝天自然就随着他去了,哪知今日忽然有此一举,倒是有些出乎帝天的意料,想想缘由也知为何,面上却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反而兴致甚浓的反问于他。 “儿臣一向不喜这些文人墨客之物父皇您定然知晓,今日亦不愿去翻看那本诗册,倒是二皇弟翻看至右相千金之时发出感叹轻声吟诵,儿臣不才倒是通晓其中含义,故……”帝夜华说着顿了顿,却是不经意的扫了眼赫连轻纱所在的方向,眸深之处划过一丝镌刻的深情,郑重的站出来对着帝天一拱手道:“右相千金才华罕见,却是尽道千般心绪令儿臣心生知己之感,人生苦短,儿臣知今日乃六弟的弱冠礼,虽有些不分场合,但儿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父皇成全。” 帝晏旒闻言眉头一皱,这话头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令她心中更生几许空落不可捉摸之感,也只得静待其言毕再行判断了。 “你且道来与朕听听。”帝天目含笑意的环视了一眼这殿中众人神情,继而便阖了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帝夜华遥遥站立凝视着那个自幼时便深埋心底的身影,穿过人群却是牢牢锁定着不移分毫:“儿臣斗胆请父皇为儿臣订下一门亲事。” 帝释泉有些疑惑的看了眼突然神情骤变的帝晏旒,周围忽然斥满了令他心中热血沸腾的情绪,那是一种实质的杀意,虽然仅有一瞬,却被帝释泉精准的捕捉下,他又看了眼帝夜华所视的方向,心里渐生猜测,又见帝晏旒波澜不惊的拿起桌上的热茶,飘忽的雾气使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帝释鱼轻轻地摇了摇头,对帝释泉做出一个口型。 他说,莫要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不够明天更多点,我真是要下了爸妈催 抱歉抱歉 - - 第75章 转折(二) “太子何时有了心上人呐,说出来叫父皇瞧瞧是何女子有此魅力。”帝天对帝夜华的目光所及之处视若未见,语气恰到好处的热烈起来倒让人觉得他是在为子欲成婚而感到欣慰。 “启禀父皇,儿臣恳求您将晋……”帝夜华神情难掩激动,他等这一天已然十一年了,从赫连轻纱来到这皇宫中,那惊鸿一瞥的美丽便叫他彻夜难寐,幼时尚不知何为情爱,只知若是能讨她欢喜,何事他都是愿意去做的,他愿将这天下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的面前,即使她依旧那般清冷难以接近,帝夜华始终坚信终有一日赫连轻纱会为自己的坚持而感动。 若非赫连轻纱乃是敌国质子,于其及笄之日自己便大可恳求父皇将她许配给自己,若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必宁愿背上杀父之名也要早日获得这个终有一日会属于自己的皇位,如此才可光明正大的拥有她任何人也不可阻拦。 佳人出落的愈发难掩风华之时,身边却忽然多出了一个帝晏旒,若非是那几个宫人私下议论叫自己听着了,谁能想到这个庶出的六弟竟然已与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女子走的那般近了,今日父皇欲将右相之女许配给他便罢了,甚至不惜予他和自己同样的太子之尊,这又如何可忍得? 父皇终究是老了,那右相之女你帝晏旒休想娶得,赫连轻纱也终将是我的。 帝夜华心中波涛暗藏,只说到一半的话却被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打断,只听那个略显惊讶的声音道:“太子哥哥竟有思慕的女子了,让长乐猜猜是何等身份尊贵的女子才能配上太子哥哥。” 帝天听到这忽然□□来的语句,丝毫不见怒色,反倒是乐呵呵的看着长乐搭腔道:“身份尊贵也不必了,这帝国女子若是你太子哥哥喜欢,俱可选作侧妃。”顿了顿一反常态的语气颇有些严厉的责斥道:“堂堂帝国天宠公主岂可在此场合下随意插嘴,有事待宴后再言。” 长乐似是有些委屈的坐下,然后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俏皮的对帝晏旒眨了眨眼,心中阴沉抑闷的帝晏旒不禁勾了勾嘴角,尽抒心中郁气,到这种时候反而是长乐轻松的一句话将帝夜华未出口的晋节公主堵了回去,父皇的意思十分明确,帝国女子皆可,甚至不言其身家地位,看似极为宽松或者说是极宠太子才许下的条件,却是十足十的将帝夜华的话堵了个干净,这如何不让帝晏旒心中痛快。 帝夜华一句话堵在嗓子中将出未出险些闷出一口血来,他哪里能生出怪责长乐的心绪来,先不论长乐乃是他最为疼爱的一母同胞的妹妹,即使长乐与他并无多少交际,那脱口而出的语句亦是无意之语,也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心来,哪知道会引出父皇这样一句话来。 若是之前由自己说完了父皇再说那也算仍有一丝转机,如今父皇已然清楚的表达了他的意思,再行表白心意只会适得其反,反而会给赫连轻纱带去麻烦。 “太子,你接着说吧。”帝天不经意的扫了眼坐在下面偷着乐的帝长乐,心中难免觉得几分好气又好笑,旁人看不出他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儿到底是何神情,他这个做父皇的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视线所及赫连轻纱之处亦忍不住叹息一声。 红颜祸水之人,不可久留。 “儿臣……”帝夜华闷着声咬紧了牙齿,片刻之后才有些颓然的垂下肩膀拱手道:“儿臣恳请父皇将右相之女李嫣然许给儿臣。”即使此时娶不得赫连轻纱,也不可让帝晏旒娶到那右相的女儿。 帝天皱了皱眉沉吟一声:“这……” “臣以为右相所说的三个条件太子殿下俱是符合,论文武全才何人比的上我朝储君,论身家清白何人比的上帝国皇室,一等王侯自是不必说了。今日太子殿下对右相的千金一见钟情来日定会成为人口相传的美谈,愿陛下成人之美。”一名官员当即出声道。 帝晏旒看向那官员所在的方向,心中不禁暗乐,父皇正当壮年他便如此堂而皇之的表现出他乃是□□,这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算得上是犯大忌的,当真是官做到头了。 帝天面上无甚表情,冷凝的气氛却一时笼罩了整个宫殿,他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向帝夜华,声音听不出语气:“爱卿所言倒是正确。” “儿臣愧不敢当,只求可符合右相的要求。”帝夜华面色难掩不自然的行礼,心中暗斥那官员蠢货,却是焦急不已,如此一来若是再生什么变故他今日可算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本在赫连轻纱面前请求父皇将别的女子许配给自己已然会让自己在赫连轻纱面前失去好的印象,现在竟然又有了这一出,当真是打碎了牙齿往肚中咽。 “你也不必谦虚了,李爱卿,你觉得如何。”帝天似是并不在意那官员所言,反而向李儒守询问起来。 那官员自以为立了大功,洋洋得意的看向自己的同僚,却不明他们面上的怪异神色是为何意,只当是嫉妒自己抓住时机替太子殿下立了大功,这样想着,心中便更觉开怀了。 李儒守尚自然也明白现在的情况,却摸不准天子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太子虽是帝国储君,但……若单论为人处事,这位储君当真是比不上那刚刚弱冠的六王爷的,如今天子又将这烫手山芋扔到了自己手上,却是不接不可啊。他微微叹息一声:“臣自夫人离世之后便不再续弦,嫣然自幼丧母却格外乖巧,现在愈发形似其母,如今臣亦只有一个心愿便是希望女儿能够幸福,便由她自己选择吧。” 李嫣然有些怔然的听到李儒守唤她的名字,或者说自帝夜华说要娶她为太子妃之时她便是有些茫然的,本以为上天垂怜让她遇到那个记忆中的少年,正是爹爹所说的要嫁的六皇子,本以为二人缘分已定却始终待不到他的回应,现在却是问她是否愿意嫁给当朝太子,成为他的长嫂。 如何能够。 李嫣然抿了抿唇,尽管面色已然苍白如纸,仍是站起身离开座位直直的朝着帝天跪下,行跪伏礼,字字铿锵道:“嫣然,不嫁。” 群臣哗然,不知是为了李嫣然的容姿还是为了她的勇气。 “嫣然自幼便是由爹爹抚养长大,如今尚且年幼,只愿留在爹爹身边以尽为人女的孝心。”李嫣然抬起头不惧众人目光,目光恳切的看着帝天,心中只求这个九五之尊可以放过自己一次。 帝夜华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气质有几分相似于赫连轻纱的女子,心中哪是一个愤怒难当可以道尽的,这天下哪个女子不是费尽心机想要成为太子妃,偏偏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于自己,今日甚至当着如此之多的官员和他们的家眷面前,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再一次的说不愿,叫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帝天面上露出几分犹疑不决的神情来:“嫣然当真是一片孝心,若是朕允你嫁与太子之后可自由回相府侍奉你爹爹呢。” 这下连李儒守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抬头了,自古女子在嫁与夫家之后三日回府省亲之后便鲜少有机会再回到娘家,所谓出嫁从夫,哪里能自由出入家门,皇家变更是严苛,皇帝宠妃也不过有一次机会归家罢了,帝天居然允诺李嫣然自由回到相府。 李嫣然却没有李儒守一般的心情,心中酸涩更甚,难道当真是天命如此吗。 她略显瘦弱的身体落在坐于一旁的赫连轻纱眼中,确是使赫连轻纱心中感慨,同是女子,她自然看得出李嫣然并不愿意嫁与太子,想来却是对帝晏旒情根深种,女子可悲连婚嫁都难以自己决定。赫连轻纱思起前世自己与帝晏旒被迫分离,心下喟叹,既然如此便将晏旒的生辰礼物提早送出来吧,也当是帮这个女子一次。 赫连轻纱看着身旁目露怜悯看着李嫣然的长乐,眸中滑过一丝歉疚,随即恢复常色端起桌上的一盏酒,似是不经意的失手落在地上,在安静的大殿中响起清脆的声音,赫连轻纱面色无波的微微垂首也不作言语,似乎将杯盏打碎的并非是她一般自然坦然,旁侧的宫女急忙蹲下收拾起地上的残渣。 在旁人眼中赫连轻纱的反应也不奇怪,众人皆知这晋节公主乃是个面冷之人,若是因为打碎了杯盏便如同常人一般感到羞恼那才是不正常了。 这小小的插曲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帝晏旒眼中却有些不同寻常了,轻纱不论何事从未犯过错误,又怎么会忽然失手打碎杯盏。心觉奇怪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专注的看起眼前的事情发展来,若是李嫣然嫁与太子着实为自己省去了一个大麻烦,却也引来了旁的麻烦,太子实力本就雄厚,再添上右相,她的赢面便更小了,再者心底也是有些同情李嫣然的。 “民女多谢圣上恩典。”李嫣然抬眸瞧见帝晏旒的目光正对着自己,看不出情绪却让她心头一痛,低下头便不再言语。 帝天朗声大笑,似是对撮合了一桩亲事而感到欣慰:“那……” 李嫣然目光悲戚的闭上眼睛,晶莹的泪滴便由眼眶滑落,此生妾与君无缘。 半晌却听不到帝天的下文,再抬眸便见帝天旁边跪着一个浑身颤抖的宫人,帝天面色晦暗似是怒极,只听他冷笑一声道:“此事便作罢吧,朕乏了,诸卿自便。” 帝天怒拂衣袍起身迈下龙椅,帝夜华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嗫声道:“父皇……”他还未搞清楚为何本欲应允的父皇突然之间便如此暴怒,帝天在他眼中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鲜少见他如此难抑情绪。 帝天闻声顿了顿脚步,转头怒视帝夜华一眼,继而不置一言拂袖离去。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风云突变。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出来了 马上迈入最后一个阶段了好开森 好吧转折写完就好了 诸位美梦。 第76章 转折(三) “哎,你们可听说了前些日子六王爷弱冠之日发生的事儿?”压低的声音透着几分神秘,男子的神情却是掩不住的兴奋。 他邻座的友人却是不为所动的哼了声道:“自然知道了,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想必在这京城之中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被扫了兴的男子倒也不恼,反而有些得意洋洋的挑眉对着友人道:“你且说来听听。” “这……”男子友人见其面上并无愠色,饶有兴趣的静坐着等待自己言说,心中不禁有些打鼓起来,他二人一向不论大小事俱要争论一番,却没见过他今日这般好整以暇的模样,再看旁桌的人亦被二人的交谈吸引了过来,都等着他讲些众人不曾听闻的细节,便是清咳了一声抿些酒水道:“那十一岁便封王的六王爷,前两日乃是他的弱冠礼,汝等可知?” 看着他的人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有人小声的交头接耳片刻便也安静了下来待那看起来满腹经纶的书生继续说下去。 那男子的友人见众人如此态度,心中不免得意几分,朗声道:“那六王爷弱冠当日,三王爷曾当众向其发出挑战,只是被他规避了去,想那六王爷年十一岁便可在箭雨之中救下当今圣上,全歼刺客,尔后又在校场考验之中大杀四方,一身神秘功夫卓越骇人,夺得魁将!圣上龙心大悦封其统领之位,自然是武功盖世之人……” “你快些讲终点。”男子有些不耐的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引来一个没好气的白眼,那书生模样的人轻哼一声:“你急什么,我有一个表妹在宫中当差,传言那六王爷五岁之时便可出口成诗,小小年纪便可引得众大臣明志,解了老百姓的灾祸,仅如此便罢了,貌若谪仙温文尔雅,不知多少女子为其倾心,这不,六王爷弱冠之日众大臣纷纷携各府千金出席,当今圣上为其挑选六王妃。” 那人喝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似乎很是满意这些私家消息带给众人的震撼,他不急不缓的开口,语气尽是感慨道:“说到选王妃,便不得不提那个名满京城的右相千金,李嫣然,想必诸位亦是听过此女之名,沉鱼落雁之貌堪称帝国第一美人,那右相地位何其尊贵,李家四代俱得天子器重,娶了她,可不就是娶了权吗?” 在座众人闻言,神情中均露出几分或深或浅的羡慕与嫉妒,虽然近两日此事已在京城中传说的沸沸扬扬,但如此详尽的版本他们倒是没听过,有几个座位尚远的人亦搬着长凳靠的近了些。 “在那宴席赏析诗作之时却不见右相千金的,想来是这六王爷对此诗作心生思慕提前撕了去,在当今圣上意欲为他与右相千金定下亲事之时,太子却半路截了那六王爷的言语,请求圣上为他和右相千金辞婚。” “那右相有言道欲娶其千金之条件乃是‘文武全才,身家清白,一等王侯’,虽说太子符合这样几点,但太子求婚之后那右相千金定是不愿的,想必定然已与六王爷情根深种啊,哎。”书生叹息一声似是为这般未成的佳话有所惋惜。 “那右相之言六王爷岂不是不符合?如此说来便也只有当今太子符合才是。”坐在旁侧的一人有些疑惑道。 未待那书生回答,另一座的男子动作豪气的痛饮一口烈酒,嗓音确是极大的,让满座的人听了个清楚:“皇上本已允诺,若是让六王爷娶了李嫣然作王妃,岂非与那太子一般地位,太子储位不稳,又怎会任由他的六皇弟成为威胁,啧啧,想来太子求婚是假,巩固储位才是真呐!” 语毕酒楼中却是寂静一片,那酒醉的男子似是还要说些什么,被友人将嘴捂住连连歉声道:“诸位不必听这厮酒醉胡言,大家勿用理他,今日酒钱我兄弟二人便请了,诸位还请尽兴。” 一豪爽大汉大笑几声:“就先谢谢小兄弟的慷慨了,你这小兄弟的朋友说话有理,我乃粗人一个,不过听个有趣,你们继续,不知此事后续是否是皇上大怒拂袖而去啊?” 书生沉吟片刻道:“皇上并非是众人所想一般因太子所为而怒,倒是在即将赐婚之时一个宫人与圣上说了几句话,猜想应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惹得龙颜大怒,当场拂袖离去,据我表妹所说却是怒瞪太子,这六王爷的弱冠宴席便也就此无疾而终了。” “你可知是何事?”已有人抑不住好奇紧忙出声询问。 书生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可是不知了。”他侧头有些得意的看向同座的友人道:“可是比你知晓的详尽些?” 男子大笑一声,眉目尽显神秘之色:“兄弟,这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哦?”这下书生却没有显出任何不愉,全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周围众人也更加聚精会神了,他们倒是从未听说过这之后的事情。 男子压低了声音似是惧被别人听了去惹下祸患:“汝等可晓得那皇后本是左相千金。” 一人点点头似是反应过来什么,甚是惊讶道:“那太子在朝堂上岂非权势通天?” 男子应一声算作肯定,又不知为何长叹一声,似是在感叹世事无常一般:“确是如此,太子现在便已拥有了如此权势,虽然他乃当朝天子的嫡长子,尊为储君之位,但是仍然不妥。即使如此圣上也仍然对其恩宠如旧。” “当今天子乃一代明君,且太子仁孝,自是不会在意太子揽权的。”书生这下却是有些一反常态的维护起太子声名了,似乎方才感慨太子强拆佳话之人并非是他一般。 “太子是否仁孝并非是我等市井小民可以肯定的,只是那皇后娘娘却是狠极。”男子一眼扫过神情各异的众人,眸中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寒光。 果不其然,书生瞬时变了神色,惊诧半晌这才开口问道:“此话怎讲?” 男子低沉着嗓音,莫名便添了数分可信之感:“据说圣上怒极离席乃是因为……皇后在圣上膳食之中施放那毒性极大的慢性毒药被御医所发现,并查出了往日皇子刚刚诞世便莫名夭折一事,皇后亦是那背后的罪魁祸首。” 众人吃惊不小,甚至有几人忍不住惊呼出声,一时倒是真真的寂静了下来。 “这又是为何!”有人终是忍不住问出声来,此事太过荒诞,却又莫名的不得不信,顿了顿继续道:“皇后之位如此尊贵,太子亦是其子,深受圣宠的天宠公主亦是其女,她又为何要施此毒手,这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男子摇了摇头深叹道:“我又何尝不是同你一般想法,正因为太子乃是皇后之子,她下毒一事才可有所解释,六王爷现在风头鼎盛,亦是深受圣上器重,若是因此……确是有了解释。” “再者圣上五年之前外出狩猎险些为刺客所害,若非六皇子舍身相救,当朝天子早已是太子了,刺客已死死无对证,若是彻底追查下去或许还能寻出幕后指使是何人。但是那时圣上却是让刑部尚书李笑不必再追查下去,甚至当此事如不曾发生过一般。此事便就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圣上早已知晓是何人意欲暗害于他,却不加审查由此事翻篇,又是何人有如此之大的魅力令圣上念及情分饶了他这样诛灭九族的大罪。” “你的意思是,那刺客乃是皇后所派之人,其目的是为了令太子早日荣登大典,若是按照你的猜想,那六王爷弱冠之日圣上怒瞪太子离去确是可以解释了。”书生不似旁人那般惊诧非常,倒是拧着眉头暗自分析起来。 男子朗笑一声站起身向众人敬酒道:“哈哈,诸位切莫将此事言说出去,我也仅仅是有所耳闻罢了,若是叫那官差听闻,小弟的项上人头可是难保了,今日权当戏言一场,小弟先行离去,先在此处谢过诸位仁兄了。”语罢一饮而尽拉起书生便出了酒楼,片刻便隐匿在了来往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如同不曾留下那样骇人言语一般。 “今日这酒倒是吃的有趣。”大汉亦是大笑一声起身对在座众人拱拱手道:“粗汉便也先行一步了,敬请尽兴。” 众人却是沉默不语,倏尔便散了个干净。 酒楼二层上的包厢之中,一个清冽的声音犹如夏日清泉一般沁入人心,似乎并未为那些人所交谈之事而惊讶分毫,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稳语气中却是萦绕着调笑之意:“六王爷原来您于年十一岁便可在箭雨之中救下皇上,全歼刺客,又在校场考验之中大杀四方,一身神秘功夫卓越骇人,夺得魁将,武功盖世啊。” 那些人所谈论的事件主角帝晏旒却是皱着俊眉,听闻赫连轻纱之言面上却是透出几丝窘迫来:“轻纱莫要取笑我了,你知那些人乃是夸大其词了,只是短短几日工夫,怎得这京城之中竟将那日之事传说的如此贴近事实?”说着眼眸中闪过一分疑惑与难过道:“皇后给父皇下毒一事现在亦仅仅只有宫中少数人才知,怎得被这市井之人传言出去,可是有何人故意而为之?” “言及于此,不知你父皇体内毒性可是严重?”赫连轻纱便也依她不再取笑,面上也有了丝凝重之感。 帝晏旒摇了摇头,眸中确是沉痛至极:“怕是时日无多。”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月放一次,两个周考一次试,我今天实在是抽时间更的,十月一也不知道学校怎么安排的。 谢谢snow的地雷,我看到你的评评深感愧疚,就顶着我妈杀人的目光码字了… 抱歉,大家要是等不及可以养肥了再看的。 求评评 第77章 转折(四) “父皇,父皇!你们给本宫让开!”长乐站在上书房门前,声音难掩焦急,面上也布满了罕见的愠色,只是那朱红色的大门紧紧的掩蔽着,守于殿前的宫人三三两两站在长乐的面前,却是不依不饶的堵住了长乐意图靠近那殿门的步伐,显然是碍于长乐的地位也不敢太过放肆,仅仅堵着不曾用手将长乐向后推搡过,在这种情势下,却是令长乐愈发接近殿门了。 听到长乐的呵斥面上亦是露出了少许的惊惧之色,这宫中何人不知三公主虽然平日罕少责罚奴才,可当她自称本宫之时便已然容不得任何人再逆她之意而行之,否则那人的下场定是极惨,可是…… 守门的宫人哭丧着脸可怜至极道:“公主殿下,不是奴才们不让您进去,实是皇上吩咐,不经过皇上召唤任何人不得入内啊!奴才们给您跪下了,请您莫要再往进闯了,饶奴才们一命吧。”说着众人竟是一致跪了下来不住的往地上磕头。 那带头跪下的公公神色尤为忧虑,见长乐顿住了步子,又开口哀求道:“公主过会儿再来吧,奴才求您了。”心道一声三公主殿下自幼心善,兴许瞧他们如此模样便软了心肠不再发难了,于是磕头的力道愈发大了起来,心中却是叫苦连连,若是平日皇上如此吩咐,他们即使放了三公主进去也是不会受罚的。只是近日圣上龙颜大怒未曾缓和过一瞬,先是贬了皇后娘娘入那冷宫之中,又大削左相手中权力,宫廷朝野中皆是一派风雨欲来之势,众人心中皆是惶惶不安,想想便知三公主乃是为了其生母废后一事而来,若是此时不能拦住长乐,他们这些宫人的小命却是再也难以保全了。 听着地上不断传来的闷响与请求声,长乐怔然半晌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冷意,一反常态的不曾停下步子,不顾形象的趁着众人磕头之事跑向殿门,母后生命危在旦夕,她又怎会为几个宫人而耽误了这无比珍贵的时间,她多耽搁一瞬,母后便在那冷宫之中多受一刻的危险,传闻进过那冷宫之中人无一不是死的毫无征兆,她又怎敢耽搁?! 那太监反应极快,在长乐迈步跑向大门的一瞬间向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长乐便被扑来的宫女抱住了前行的步子,那宫女战战兢兢不敢使力却也不曾放松分毫,长乐急的眼眶也泛了红,饶她如何挣也挣不开这宫女的禁锢,直冲着殿门高声喊道:“父皇,长乐有话要说!让儿臣进来吧,父皇。” 殿外乱作一团,长乐忽然不再挣扎,一双斥红的眼睛逐渐变得不起波澜,平静却充满了杀意,她似是不经意的看着趴伏在地紧抱着她的腿的宫女,声音也不似方才激动:“谁给你这个胆子用脏手触碰本宫的,可是意图弑主?” 宫女身子一抖,手上力道松了去,长乐得目光犹如实质穿透了她,宫女抖如筛糠的跪着连连后退,她怎敢去担这样的罪名,弑主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长乐抿唇一笑,却不见丝毫笑意,那刚刚长开的精致面庞上显出了惊人的风采,眉目间竟是有了些似于帝天的威严:“你们可还有谁想要弑主的?” 方才还在苦苦哀求的宫人们这一瞬却是再也不敢有所动作,,跪俯在地上不时地颤栗着身子,却是静极,谁也不敢再因长乐尚且年幼而生出丝毫侥幸之心。 长乐嗤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黯淡了一瞬,再次迈步走向殿门,无人胆敢再出言阻拦,只求皇上莫要追究他们的罪责。 殿中不似平日一般空气中漂浮着令人心思安宁的香气,宁静得叫人窒息,只有轻轻翻动纸张的声音,却更添了几分沉闷。长乐下意识轻缓了脚步,向着正在批阅奏折的帝天行去,压抑住询问与请求的急切,犹如平常一般行礼轻声道:“儿臣见过父皇。” 帝天面无表情的继续批阅着奏折,并不因长乐的闯入而又丝毫表示,时间一点一点滑过,桌上的奏折亦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相继减少着,长乐因未曾得到帝天的应声,只得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似平日一般有所逾矩。 长乐虽然并不身娇体弱,也因时间过久而从额间沁出汗来,最难熬的却是心里的焦灼,没一瞬的时间似乎都被拉长许多倍,难过至极。 帝天似是看到了什么麻烦事情,眉头紧皱,片刻后放下手中的朱笔,阖上奏折揉了揉眉心,斥有一丝疲惫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寂静:“平身吧,堂堂公主在殿外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长乐闻言心中委屈不已,父皇向来最为疼宠于她,分明听到了她的唤声也不让她进来,更莫提方才晾她半晌,声音中自也夹杂着一丝委屈:“儿臣知错了,望父皇责罚。” 帝天心中一软,生出了些许不忍,到底是对这疼爱至极的女儿疼惜的,只叹息一声道:“罢了,你可是为你母后一事而来。” 长乐一怔,她本还在苦恼着该如何提出这件事而不令帝天动怒,现下却是帝天直言道出了,随即点了点头道:“儿臣……” “你可知你母后所犯何事。”帝天未待长乐说完,语气有些凝重的继续说道。 “儿臣……恳请父皇道明。”长乐心中打起鼓来,近日宫中风言风语她听的不少,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众人所传,母后怎么会下毒加害父皇,实属无稽之谈! 帝天看了长乐一眼,眼神复杂晦暗不明,顿了顿道:“太医近日为朕备了不少药剂,也只可延缓毒发罢了,朕的身体,心里清楚,你一向聪颖,不需要朕多言。”言罢面上也生了了几分愠色,气氛再一次冷凝了几分。 长乐神情怔然,心中清楚若非事实如此,父皇不可能如此雷厉风行的废后贬相,其中牵扯之人皆押入天牢之中,可是她不愿相信啊。 长乐今日来此本想替她的母后再求求父皇,却在帝天的言语之中彻底冷静下来,她所回避的事实就这样摆在了她的面前,就连太医也说只有静心调养才可控制住父皇体内剧毒,父皇对她几乎宠爱到极致,她又以如何立场来求父皇放了要害他的母后啊! 她面色一如死灰,平日明媚闪耀的眸光俱暗沉了下去,眼眶中打着转的泪水终究是无声无息的滴落了下来,叫帝天看了心中亦是沉痛不已,他面上露出几日来唯一和缓的神情来,语气也随之柔和:“长乐,你到朕的身边来。” 长乐扬手拭去满面泪水,紧紧抿着唇瓣,步伐有些僵硬的走到了帝天的左侧,只见帝天打开放在桌上本已阖上的奏折,指尖于其上敲了敲,混乱的思绪如同被利剑斩开。她猛然抬头看向面色凝重的帝天,眼神之中的震骇毫不作假,颤了颤声道:“父皇……此事……可是真的?” “嗯。”帝天也不多说,只应了一声算作是对长乐的回答,怜爱的轻抚长乐发丝,眸中满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宠爱与亲情,这是他从未展现给除却长乐以外任何皇子皇女的温情,此刻却丝毫温暖不了长乐逐渐冰凉下来的心。 寂静成了此刻唯一的形容。 长乐闭上斥满了惊骇痛苦的眼眸,心中似是被利刃划过,一阵停止不下的钝痛与失望。如同一个春秋那般漫长,她缓缓睁开眼睛,再不见其中分毫情绪:“父皇想让儿臣做些什么。” 帝天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女儿,心中一痛,却也不可抑制的泛起欣慰,收回手将奏折之中所夹着的纸张置于香炉之中焚烧殆尽,方才不急不缓道:“替父皇去一个地方吧。” 长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帝天深叹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口中呢喃道:“是该开始了。” —————————————————————————————————————— —————————————————————————————————————— 帝国八十一年二月,废后春寒入体,救治不及,崩。念及旧日,复其称号,为孝明皇后,下葬后陵。 帝国八十一年四月,左相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证据已明,念其苦劳,其族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帝国八十二年三月,帝三公主天宠,心念孝明皇后为其母守墓一年,帝感其孝心,赐天宠江南行宫,封,七品监察御史,允,先斩后奏之权。 帝国八十二年三月,帝六皇子离陆,替帝行西南边界,镇守边疆三年,封,镇*参将,赐婚右相千金李嫣然,归日完婚。 帝国历史上最为传奇的序幕就此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又是一个月了,我明天还有假,如果有时间会尽力更新的。 不会坑的 第78章 定三年(一) 绿意看着眼前背影透出浓厚哀伤的帝晏旒,本欲开口的提醒又不禁咽了下去,只摇了摇头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静静地等待着。 帝晏旒沉默须臾,复杂至极的叹息一声,转过身来目光沉寂的看着绿意:“我可是做错了?” 绿意摇了摇头:“对与错不过是你心中的在意,你只需知道什么是你更加在意的,就好了。” 帝晏旒沉了沉眸,半晌后又似是卸下了什么包袱一般,整个人焕发出异样的光彩。她勾起唇角:“绿意,我们是时候去那边疆看看了。” 既然势必如此,又何许为自己的决定而心生悔意,不过是将历史重演罢了。 布置雅致的楼阁中,一个形容妩媚的女子此刻正面含怅然的看着面前悠哉饮茶的锦袍少年,房中馨香的烟气袅袅缕缕的从炉鼎中飘出,除了少年饮茶不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房间中实是寂静的近乎沉闷。女子欲言又止好几次之后,那少年终是放下杯盏轻笑一声道:“有什么便直说吧,如此吞吞吐吐可真真不像你焰月。” 焰月轻哼一声也不做争辩,神色中的惆怅却是去了不少:“你当真要离开京城了?”得到帝晏旒肯定的回答后,又瞧她那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不禁有些气闷道:“你就一点也不着急?”虽说自己在这里,该知道的消息帝晏旒绝不会两眼抹黑,可是山高路远,她如今风头鼎盛盖过太子,先不说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单说那边疆又岂是好呆的地方? 虽说帝国繁华昌盛,边疆却是从来没有过得闲的时候,那是与岳国交壤之地,自从岳国派出使臣要求与帝国公主和亲被帝天以公主尚且年幼拒绝之后,大仗没有,小仗不断。谁知道帝晏旒去哪里当个劳什子参将会万无一失。 帝国在十几年前攻打晋国之时也是伤了不小的元气,否则又怎会任由岳国挑衅而至今隐忍不发,这个差事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绝对称不上是个好差事。帝晏旒才刚刚在京城建下了属于自己的人脉,又被她那父皇派去那般穷山恶水之地,也不知她的父皇到底是何想法,若说不喜爱于她,又怎会兵权相与,青眼有加,若说喜爱于她,又怎会在她那般年幼之时令她远行去替父出家,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过个几年刚刚年及弱冠又派去那样远离权利中心的边疆,时刻都有着生命危险。虽说只是三年,可谁又知道这三年间会发生多少不可预知之事,帝天身中奇毒,不知何时便会生命垂危,太子左膀丞相被废,皇后逝者已矣,可是残留下来的势力却更加统一的捏在了帝夜华的手中,怎敢忽视。帝晏旒若是去了,兴许此生都回不得这京城了。 而自己心中为她焦急万分,正主却是不慌不忙丝毫不见担忧,又怎能让焰月不心生气恼。 焰月心中所想帝晏旒又怎会不知,正因为她知晓的通透,才会压抑住心中丝毫不亚于五岁的对于未知的恐慌,从本质去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五年前她有办法回来,以后亦是。她不可能让自己一直呆在那千里迢迢的关外,看着帝夜华荣登大典。 那日长乐闯入上书房后,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在她提出要去为废后守陵的前一晚,将轻纱约到了御花园中交谈许久,虽不知详细内容,也可大概猜到。轻纱所说赠与自己的弱冠之礼,想来便是那皇后以及左相的下场吧,虽然皇后是为长乐生母,那也不能忽视了她曾害死自己母妃的事实,她不是不想为母妃报仇,只是时候未到唯有隐忍。 如今皇后甚至为了让帝夜华早日当上皇帝而下毒谋害父皇,如此歹毒的心肠,怎会不让她更加憎恨!虽不知轻纱如何知晓,她的所为在长乐眼中是否令长乐心寒,帝晏旒却是从心底里感动而至于震颤的。 她从不曾与赫连轻纱说过自己对皇后深深的恨意,从不曾告诉她自己压抑着那样滔天恨意还要隐忍孝顺的委屈,她却全都知晓,却不问不谈只送给她这样一个结果,解她心中万千愁,去她心中万千苦。她怎能不为这样的心意而感动,不为这样的心意而更加坚定夺得皇位,予她一世安稳的决心。 如今只是调去边疆任职参将而已,又有何难?更何况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父皇自长乐去守陵之后又重提李嫣然之事,虽说右相乃是一大助力,可她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娶了李嫣然,自一开始为这皇位殚精竭虑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当着天下人的面娶轻纱为妻,她的妻,只有赫连轻纱,也只能是赫连轻纱。 这次不似在弱冠宴席上无法出言拒绝,却也不可直接拒绝,帝晏旒只与帝天说了一句话,便有了她出任边疆镇*参将一事。 “父皇,儿臣愿解您心忧,恳请父皇予我三年,三年归期,天下归一。” 尤记得帝天那写满了笑意的目光,没有丝毫怀疑这句话中有多大的艰难,帝天征兵晋国五年,那时帝国强盛甚于现在几倍不止,也只落的收兵归京,而帝晏旒,她说三年要让这天下归一,狂妄至极却被帝天全全信任。那是他第一次丝毫不掩饰情感,充满骄傲的对着她说:“吾儿志远,父皇待你归来。” 她这次离去,势在必行,皇位也只会是她的,任何人都不可染指。 焰月看着帝晏旒眉宇间洋溢着自信的光彩,心中暗叹一声,她想她知道答案了。舒心的同时又暗自嘲笑自己的多虑,喜欢这样一个人的原因,不正是因为她无论身处何等境况都是如此沉着冷静,仿佛一切皆在她掌握之中的那一份灼目的气度。而今,焰月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不禁抿唇一笑,该是放下的时候了。 “既然你心中已有了打算,那为何时至今日还未离去?”焰月有些疑惑,自帝天命她离去那日开始。已然过去了半月功夫,她倒是令不少人装作她的模样先后从京城出发,若说是为了混淆视听保证她自己的安全,又为何至今仍不动身,从京城到边疆,路上约有两个月的路程,她若是再不走,时间一到她还未去报道,那事情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焰月又想起这半个月来帝晏旒时刻呆在这屋里,不与她有任何交谈,还让她少来这间房子,以免有心人发现她尚未离京的事实,故而时至今日她才有机会来抒发一下自己的满腔疑问。 帝晏旒颇有深意的笑了笑:“在等人罢,快了。”待我接了她,便可离去了。 焰月瞧她这副不欲多说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又不禁觉得荒诞,即使帝晏旒当真是在等赫连轻纱,也不可能会等到她,平日偶尔出宫玩耍,在落日时分也必须要回到宫中去,毕竟她是晋国质子,暗处必定有人时刻盯着她,若是一整日不见她的踪影,指不定会闹出多大的风波来。此次帝晏旒是要远去边疆,若是等赫连轻纱前来相送,未免太奇怪了些,她们分明可以在宫中便道别的,若非如此,帝晏旒又在等什么人? “莫要再胡思乱想想了,你很快便会知道的。”帝晏旒仍是含着笑意,顿了顿语气揶揄道:“方才你刚来我这里之时,丫鬟似是说那宫家世子前来寻你,你让他等着,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你还不去看看?别让人等急了才好啊。” 焰月闻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想到了什么颇为气恼:“那就让他继续等着。”话是这样说着,眸中也不禁露出一丝着急来,她进来可没算过时间,居然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想必那木头已经走了吧。 帝晏旒自是没有漏过那一瞬而逝的神情,心中暗笑的同时又一本正经道:“那便让他等着吧,正好我这半个月来整日闷在这里,也没人陪我说说话,今日你来了,便陪我下下棋解解闷吧。正好明日出去,省的有心人猜疑。”说着便起身去取棋盘,神情甚是期待。 焰月美目微怔,甚至忘了疑惑同帝晏旒一道来此的绿意去了哪里,连忙起身道:“我可没时间呆在你这里,生意还得看管呢,你自己下去吧。”语罢也不待帝晏旒回答便急匆匆的转身离开了房间。 帝晏旒看着匆忙离去的焰月,不由得朗声大笑,这时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从窗户飞了进来,帝晏旒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纸条,展开来看了看,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将纸条放在手心中用内力碾成粉末,她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敛起笑意躺在了床上,阖目休憩,心中暗道一声,是时候了。 皇宫中这些日子很不平静,先是一个宫女感染了风寒,风寒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那宫女第二日便浑身起了红疹,与她有过接触的宫人们皆是如此,人数一多这才引起了宫中管事们的注意,经御医诊断后却是那令人闻之色变的瘟疫,皇帝下旨将所有身染瘟疫以及有风寒症状的人全部抓起来关到一处去,将他们隔绝开来,这才制止了瘟疫的蔓延,宫中一时人人自危。 “咳,咳咳……”赫连轻纱半倚在宫殿的柱子上,看了眼四周的情景,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来,前世的瘟疫本应在两年之前到来,只是无端延后来的令人措不及防,她亦是无端感染了风寒被关到这里,除了当今皇帝是帝天,除了这里少了那两个情意深重的女子,除了这次再没有她在身边,一切都是一样的吧。 赫连轻纱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感染了风寒本就体虚发热,又被人抓来这里,早已体力衰竭难以支撑了。她缓缓阖上眼睛,朦胧中看到一个身影推开了殿门,是你吗,晏旒。 心中再次苦笑一声,又怎么会是她呢,那分明不是她所熟悉的身影,况且这时,晏旒已经离去半月了。 人影直直的走到赫连轻纱面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眉头皱了皱,然后迅速的将赫连轻纱背到了背上,掏出火折子扔到了床榻上,火焰瞬时燃起,来人不慌不忙的将火折子扔到四处,确认点燃后这才背着赫连轻纱除了殿门,他不着急离去,反而将一个昏倒的宫女提了进去,看着几里面尚有神智的宫人们眼神中恐惧,面上浮起些许歉意,很快便消散了下去。因为此处关押的俱是染了瘟疫的人,宫中侍卫们谁也不愿来这里把守,所以他所有的动作除了还有些许神智的染病的宫人们看到,便再无一人知晓,而这些宫人,也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关上殿门,几个纵身便消失在荒凉寂静的院中。 宫殿忽然燃起冲天的火焰,许久之后宫中才传来人们的奔走相告。 “走水了,走水了!”众多的侍卫和宫人们提着水桶赶向那火光闪烁的宫殿,却没有一个人踏进院子,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否会导致他们染上瘟疫,直到火焰将一切都掩埋在了废墟之下,众人默契的将水桶里的水浇了过去,各自离去,自有人向皇上复命。 夜色渐渐弥漫,帝天与帝夜华相对而坐,凝神看着眼前的棋盘,帝夜华显然心神不宁,踌躇着似是要说什么,帝天看着他心思不宁的再次落下一子,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声音中听不出情绪:“你兄弟二人皆为一个女子所惑,你已做了不少失当之事,如今你连心,也静不下来了吗。” 帝夜华却听出了语气之中的责备,额间滴下汗来,他面色惭愧的起身行礼道:“儿臣知错了。” 帝天应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只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中的黑子,起身向桌边行去:“罢了,你去看看吧。” 帝夜华如获大赦:“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祸水,不可留啊。”帝天看着帝夜华离去的背影,眸中一闪而过狠厉之色,又渐渐沉了下来,随着拍掌声,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宫殿之中,黑影毕恭毕敬的俯身跪下:“启禀皇上,如您所料。” 帝天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黑影又再次消失,他面上浮起一丝自豪与宽慰来,喃喃自语道:“真不愧是朕看中的儿子啊,既是祸水,再留你三年吧。” 夜色下,皇宫外一辆马车停顿片刻后向京城外疾驰而去,车内一个满目柔情的少年怀抱着尚在昏迷之中的女子,她掏出一直握在手中的药丸喂女子吃了下去,喃声道:“轻纱,从此这世上便只有陆轻纱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两点开始用手机码字刚刚才码完,趁有时间就多写了一些=_= 大家应该看的懂吧(>﹏<) 求花花求花花~~ 第79章 定三年(二) 称不得平坦的山路上,一辆简单的马车正快速的奔驰着,驾车的是一名衣着粗布衫的中年男人,他稳稳的坐在略有些颠簸的车架上,每一次挥动马鞭的劲道都显现出了他不凡的身手,旁侧坐着一体态纤瘦的女子,相貌平常却独有一股凌厉的气势,叫人不敢生出些许冒犯之意,她手中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 车内传出一道清润的声音:“阿四,现在何处?” 即使车中人并看不到。被唤做阿四的男子表情却依然极为恭敬:“少爷,傍晚便可到达淮水镇了。” “寻个平整的地方休息一下吧,用过午膳再继续赶路。” “是。”阿四驾着马车在前方小路处向右折去,未行多时便出现了一处树林,他停下马车手中马鞭凌空打了个响声,又是接连数下,倒像是莫一种特殊的暗号,林中随即传来一声拍击空洞枝干的响声,阿四这才继续将马车驶近。 林中清风吹拂,带来一股清爽之意,倒是吹去了不少赶路的乏累,一个衣着素锦衣衫的年轻男子弯身从马车中下来,他面容俊秀,气质尊贵,一身书卷之气倒像是哪个外出游玩的公子。 他的神情颇为清冷,眸色如同时被墨汁染过一般深邃明亮,他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垂眉低眼的阿四以及站在一旁笑容温暖的女子,转身面向马车,顿了顿轻声道:“离儿,下来用些午膳,再行不迟。” 马车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然后静默了半晌,这才传出一个有些支吾的声音:“你……你们先行去吧,我有些乏了,在此处歇息片刻。” 男子清冷的面上浮起一抹浅浅的戏谑笑意,不过一瞬便隐了下去,周遭的空气却是平和了不少,他似是有些不经意的在车架上轻轻敲了敲:“那我便一人用膳吧。”语气轻缓又似是氤氲着浅淡的怅然,如同是一只猫爪轻轻挠在了听者的心里,不轻不重却让人觉得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下一瞬,那马车中便展出了一名碧玉女子,皓齿明眸,如同春日里的一抹新阳,明媚却不灼烫。她表现得极为镇定,可颊变那抹可以的晕红依旧出卖了她的羞怯:“想来早些用完膳我再行休憩也可。” 男子也不点破她这样明显的托词,走到车边扬起手伸向她,端得是大方自然,因手臂略向上抬着,宽大的衣袖下滑少许露出了白皙纤细的手臂,仿佛多用些力气便能折断一般。他不动声色的将衣袖向上拉了拉,眸光依旧如同古井那般水波不惊,却能轻易的看到,倒映在那眼里略有些怔愣的女子以及藏在那眼眸深处的温柔。 她看着那抹转瞬而逝的柔色,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顺从的伸手搭了上去,两人并无过多言语,那样浑然天成的契合便自成了一道风景。 阿四偷偷用眼角看了看那个被主子牵在手中的女子,心叹一声好生熟悉,又确实难以将他同自己脑海中的各色人物对上号,便不再多想,毕竟这次他们一行人都易了容,相貌都做出了不小的改变,他认不出也是正常的,随即不再多想,躬了躬身转身走在了前面带路。 倒是先前同阿四一道坐在外面专心看书的女子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之后张了张嘴,如同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半晌后默默的抿了唇折身跟上了阿四的步伐。 见二人走远了,女子这才满面祈色的对着男子道:“轻纱,莫再拿我打趣了可好,若是你仍未消气……”前半句话充满了乞饶的意味,后半句却是毫无底气甚至带着深深的自责。 “我有什么气?离儿不必多想,你可记得吾名乃是陆连。”男子挑了挑眉不容置辩道,却是漾起了温和的笑意,牵着女子的手徐徐向前走去。 帝晏旒看着没有丝毫软化的赫连轻纱,心里又是内疚又是疼惜,她着实是没辙了,自从轻纱醒来那一刻,她见到了她从未在赫连轻纱面上见到的茫然失措,见到了她以为此生都不会见到的她的泪水,顺着那张绝代的容颜上一滴一滴的坠落,带着令人心碎的清绝。 她当然知道赫连轻纱是何等自持的女子。 质子,看起来风光无限,即使身处敌国依旧出入有专人伺候,衣衫华美不会减损分毫,甚至比皇室的皇子公主们更加自由,可以随心出宫四处看看风土人情,只需当日回宫便可,只要能活着,回到自己国家的时候便能直接登基为皇,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质子乃是晋国太子的基础之上。赫连轻纱却是,被破例授予太子之名送往这里的一个真正的弃女,显然帝国皇宫之中的众人与她一样清楚的明白这一点,她的生活如何便不必再多行赘述,即使是如此,在前世她尚且年幼便被送往帝国当一个弃子之时她不曾落泪,当她在宫廷之中饱受欺辱之时,她亦不曾皱过半分眉头。 在二人初明心迹之时,便与所爱之人各嫁一方,此生不复相见之时,她也只是轻轻一笑,从容与她一同赴死。 哪怕是再活一世,就在一切都貌似仍然充满希望的时候,她便再次被关进那个熟悉的宫殿,看着满屋染了瘟疫的宫人们,只因她是被晋国所弃之女,只因她染了与瘟疫症状相似的风寒,便不分缘由的,再一次被关进了那个被所有人视作阎王殿的地方。而这一世,却也再没有能够救她的人,即使是那样绝望的时候,她都不曾有过分毫的软弱与怯懦。 这世上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够打倒她那时刻挺直的背脊,没有任何人能够摧毁她时刻秉持着理智的思绪,不论出于如何境地,她都像是那尊贵无双的仙子,世间凡人俗事,红尘万千都颤动不了她如同冰封的心脏。 不论前生今世,她爱的人都是这样柔韧而不折,她想让她一世安稳不为任何事情蹙眉,更别提落泪,如果可以,她情愿用自己的一生安稳换她一世欢颜,却害得她那样脆弱绝望。 赫连轻纱自从那日之后便是现在这般,虽如同往日一般同她交谈微笑,却再难如同往日一般亲昵,她经过赶路这一月之多的不懈努力,甚至于换了前世的女装,也才换来方才那些许的软化,不过如此她也满足了,这事本就是她的错,甚至之前也想过轻纱会因此生气,她也只是不愿留赫连轻纱一人在那深宫之中,三年的变数太多了,她赌不起,即使因此,令那么多命不该绝的人付出生命,只要现在以及以后能够牵着她的手,再大的代价,她依然会这样做。 她从来就没打算过兵不血刃的获得皇位,即使那皇位是森森寒骨堆砌,她也会目不斜视的执掌这天下,予她安稳。既然一切都是为了最后能够与她在一起,现在这些人命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弥补他们的家人便罢了。 “我们走的这条路可是提前布置许久了?” 帝晏旒循声望去,只见赫连轻纱已经坐在了一块干净的石块上,手心的触感犹在,心里忽然生出些怅然,只觉莫名其妙,随即不再去想,上前几步回声道:“嗯,前些日子已令人探明地势,在容易有伏兵的地方埋了暗哨,为了不引起注意,沿途休息的地方到底是有些简陋,轻……连……嗯,我们还是早些到下个镇上去吧。” 赫连轻纱听着她没有说出口的称呼,似笑非笑的瞥了帝晏旒一眼,薄唇轻启似是要说什么,在看到拎着野兔和山鸡过来的阿四时抿紧了唇瓣,同时递给帝晏旒一个晦涩不明的眼神。 帝晏旒面色一红,即使她前世是女装打扮,如今……如今,自小扮作男子,也着实难以习惯,心中不知几何别扭。 在一旁拾了柴火过来的绿意眼里,帝晏旒就像一个害羞的小娘子般,在原地踟蹰了半晌这才迈步向赫连轻纱一旁的石块踱步过去,然后又别别扭扭的坐下,那场面当真好笑,引得她几度憋不住笑意笑出声来。 她虽然知道帝晏旒是女子,却也从未见过她身着女装,即使易容将本来面容画的普通了些,也遮不住那一身明媚尊贵,让人忍不住叹一句气质卓越,只是配上她这样的动作…… 绿意摇摇头,帝晏旒与那晋国质子赫连轻纱的关系她虽说看的分明,也料想不到她竟会为了赫连轻纱做到这个份上。又思及月前皇宫那场令人闻之色变的瘟疫以及一把火将所有感染瘟疫之人和那宫殿付之焦土的火灾,心道任何事都需付出代价,晏旒她事后毕竟也用了大量银钱以各样的名义送往了那些宫人亲戚家中,此事亦是她所经手,为了避免引起宫中那位以及有心人的注意,她做的可谓是隐晦至极,甚至用钱令那些死者家人不许发丧。 想起那些平民百姓欲言又止,双目通红的模样,绿意心中隐隐作痛,脑海中一时竟浮现出想起帝晏旒安排此事之时面无表情的模样,心头一颤,便不愿再继续深想下去。 只架好了火堆,便走到一旁坐下,等待阿四生火烤肉。 帝晏旒坐下后只觉身上哪里都很怪异,再一瞧绿意那憋笑的表情,心中瞬时便更加羞窘难言,一看阿四带回来的俱是野味,也顾不得窘迫了,站起身来开口欲唤绿意与她一道去寻些可以食用的素菜,想到了什么欲脱口而出的唤声卡在了喉咙里,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青儿,随我一道去寻些素食来,连……我不喜荤腥。” 绿意应声点头,看了看不为所动的赫连轻纱,暗叹一声,晏旒这哄妻之路当真漫漫远兮。 阿四正欲开口阻拦,这女子虽不知是何人,主子却交代自己好生伺候着,见主子方才与她那般模样,想来定是主子的相好,寻食材这种事怎能让她们去做,步子一顿,想到这林中虽有其他护卫,主子的安全才是最为重要的,而且主子并未吩咐他前去帮忙,这便蹲□专心弄起了自己的分内任务。 待两人走远了些,赫连轻纱这才轻叹一声,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地上的野草,叹息道:“若是因为我,而让人命在你眼中如同草芥一般,可怎么行。” 作者有话要说:女装的晏旒啊~不要嫌弃江畔,满足一下恶趣味,哈哈。 之后几章里面帝晏旒就用陆轻离这个名字,轻纱就是陆连,大家千万不要混乱了。 至于帝晏旒慢慢黑化这种事情是必然的,毕竟她的执念太深了,势必会导致以后种种情况的发生,轻纱,发动你的净化光波吧。 哄媳妇儿开心这种事情,着实高深啊 - - 第81章 淮水镇(一) 赫连轻纱收回飘远的思绪,眉头微皱:“阿四,东西可取到了?” 阿四正在搭柴火,闻言便停下手中的活动,简单的行过礼后甚为恭敬的出言答道:“依然命人去取,预计在来此的路上了。”他顿了顿有些踌躇的继续说道:“少爷,我们可否在镇中休整两日?” 因着他们出发之时所拖过久,这些日子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马。以防到达边疆之日过于迟缓被人诟病,现下仅余十几日的功夫了,若是今日在镇中好好休整一番再行上路,若无意外也是可以按时到达的。 他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一路以来负责抹去沿途痕迹以及负责探路的弟兄们个个都累的够呛,即使是青天白日里也不敢放松丝毫的警惕,毕竟众人都很明白此次途中的危险性远远甚于以往,之前所派出去混淆视听的兄弟们大多也都遭了难,就连曾有过接触的无辜百姓也有人莫名被杀,太子之心何其狠辣,即便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点可能。 而保护好少爷,是他们最大的任务,往日在众人流离失所,生活的尚不及畜生之时,也是少爷给了他们再一次的新生,即使必须要用他们的命去换,大家也都心甘情愿。 赫连轻纱抬了抬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阿四清了清嗓:“近日来昼夜无歇的赶路,已将路程赶行了大半,如此速度不消十日便可抵达。”他沉吟道:“那位多番阻挠,暗杀您先前派出的队伍,想来也已猜测出我们如今尚在赶路,余下几日的路程中才会真正面临危险,而下属们近日皆疲于赶路,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令您陷入危机,那便是属下们万死不辞其咎。” 赫连轻纱心知阿四所言不错,但看这沿途奔波她也从未感受到有如何辛劳,便可料想那些暗处的侍卫们耗费了怎样的心力,这些也定然是帝晏旒事先安排下去的,这世上便也只有她会在这般紧急的情况下还不忘打点好沿途的一切,只为了令自己不受奔波之苦。赫连轻纱心中一阵波澜,暗叹一声,当真是个傻瓜。 她略微颔首算是应允了阿四所言,又开口道:“待到淮水镇上时你去马车上取些银两分发下去,我们便在此休整三日,让他们都放开了去吃喝玩乐,不必顾忌。” 阿四闻言一愣,虽说此举之意是犒劳下属,难道不会过于张扬吗,淮水镇虽在周边城镇而言已然算作不错,但是这么大一批外来人,本身要做到掩人耳目已然极难,主子还要大家伙高调的游玩。他一时有些懵神。 赫连轻纱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也未解释继续说道:“另安排四个体型与我们相似之人与我们在同日到达淮水镇,行事低调些,三日后我们分程而行。” 阿四心中疑惑,也不再发问,只应了声表示自己会依言行事。 赫连轻纱亦不再言语,偏过头看着由远及近拿着果蔬的帝晏旒,眸中那隔着千山万水的迷雾化做一汪柔情四溢的清泉,她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勾了勾唇角道:“傍晚待我们到小镇之时,客栈大抵只余下三个房间了吧。” 阿四顺着赫连轻纱的目光望去,只怔愣了微微一瞬便心知肚明的走到一旁为主子的预测进行谋划去了。 帝晏旒远远看到赫连轻纱正在与阿四商讨什么,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她的脸上,竟莫名的生出些无可言喻的圣洁,令人心生敬畏难以接近,而这样遗世而独立的女子,与她一同携手经历过那般多的哀乐。帝晏旒仅看着她心中便生出一股炙热的暖流,想要牢牢的将这个女子包裹其中,不让她受风雨飘摇之苦。下一瞬她便见赫连轻纱若有所感的转过头来,那眸中的温柔快要将她的心都化了。 帝晏旒加快了脚步,走到赫连轻纱身边时如邀功般的扬起了手中的战利品,谁知她还未来得及炫耀便见赫连轻纱嘴角嗫着一抹揶揄道:“轻离,你头上那是什么东西?”她摸了摸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来,又像是茅塞顿开般低声笑道:“莫不是学那观世音手中净瓶,济度众生?” 帝晏旒愣愣的啊了一声,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下一秒便黑了脸,方才她上树去摘野果之时竟给发间插上了一根细细柔柔的枝桠,现下便被轻纱给笑话了去,又想起自己方才远远看着轻纱眼里的温柔,绝对是自己理解岔了吧!那绝对是戏谑吧!帝晏旒真是羞窘欲死。 赫连轻纱看着红透了一张脸的帝晏旒,再次低笑一声站起身来,伸手将那枝桠从她头上取下,动作轻缓温柔,她侧在帝晏旒耳畔低语:“两世都已然三十余岁了,还这般傻里傻气。”她斜睨了一眼远远站在别处的阿四和识趣到一旁打理东西的绿意,唇角微扬吻在了帝晏旒鲜红欲滴的耳垂上,感受到她身体一震,又使坏般轻轻吸允了一瞬,也不看帝晏旒的反应便立刻折身而去,唤道:“阿四,前来打理膳食。” 帝晏旒:“……” 待一行人用完午膳赶至小镇,已然日暮时分了。 阿四依赫连轻纱之命寻了四个体态与他们甚为相似之人,予了银两大家便前往了不同的客栈,即使是日暮之时,小镇中也鲜为热闹,来往商贩络绎不绝,孩童嬉闹之声不绝于耳。这让日日赶路的众人皆觉心中一松,也被这祥和热闹的小镇带来了几分快乐。 赫连轻纱,帝晏旒以及绿意仍是坐于马车之中,相比于被一反常态不时从马车中拨帘向外望的赫连轻纱,帝晏旒的安静也显得有几分反常,绿意则仍是继续自己眼观鼻,口观心的入定式休息。 帝晏旒并非安静,而是仍然沉浸在赫连轻纱那一吻的震惊中无法自拔,毕竟往日二人亲密的次数亦是少之又少,她们在皇宫中相见次数本就不能过于频繁,更遑论她也只敢在轻纱心情愉快时才敢偷香窃玉,说是偷香窃玉也不过是亲吻之类,赫连轻纱动情之时更是极少,她一向是那样不落俗尘的清冷模样,唯有的那几次也被及时出现的一众闲杂人等给截断了。 刚刚赫连轻纱却是毫不避讳的与她耳畔厮磨,中午之前轻纱还是对她一副清清冷冷,傲娇别扭的模样么。帝晏旒被自己脑海中出现的傲娇别扭一词给逗乐了,一时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这个词语貌似是曾听季岚那厮形容赫连闵兰的,现在细细想来倒还挺贴切。 帝晏旒正沉浸于这个形容词之贴切程度而窃笑不已的时候,阿四从马车外传来一声询问忽然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唤了出来:“少爷,此处是淮水镇最大的客栈,我们是否就此处歇下?” 帝晏旒便看着赫连轻纱用那一如往常般面无表情却能轻易在其中寻到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的模样盯着她:“歇下吧,轻离已然累得头昏了。” 帝晏旒:“……” 绿意见着帝晏旒满面窘迫的模样一时也绷不住,垂着头笑出声来。 赫连轻纱起身先行下了马车,毫不在意周围一瞬多起来的惊艳目光,柔声唤道:“轻离,下来。” 帝晏旒在马车中默默泪流,她断定轻纱定是换了一种方式来收拾她了,也只有乖乖受着,她起身掀开马车的车帘,就见外面一群女子对着她的轻纱愣神原地,心中恨恨的酸道:“一群花痴。”瞬间便不再纠结的伸出手去牵住赫连轻纱,利索的下了马车便倚在她身旁,毫不在意旁人目光,对着阿四说道:“阿四,先去将马车置好,快些过来。” 阿四看着主子对着这个女子时才会流露的呵护,也不在意她略有命令的口吻,只应了声便离去了。 他们虽已易容成了旁的模样,但那一身气质便令五官明艳许多,再加上赫连轻纱那温柔似水的模样简直看的周围的女子春心萌动,恨不得即刻便将自己的手帕扔过去,只是他身旁的女子如同骄阳般明艳灼目,只教她们生出无端的自惭形秽来。 赫连轻纱轻笑一声,也不再如早晨那般冷着帝晏旒,牵着她便迈进了客栈。她已然想通了,冷着帝晏旒看着她失落仍要强装笑颜之时自己心中亦是不好过的,她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帝晏旒的转变。 在她记忆力帝晏旒一直是一个灿烂到灼伤她心中晦暗之人,她不愿意帝晏旒因为她而变得逐渐失去这些色彩,变得迷失自己。她怕,她怕有一天帝晏旒变得全然陌生,变得罔顾旁人性命,她怕那双清澈的眼眸被世故蒙尘。 她上一世被当做质子送往帝国所受的委屈,母亲的亡故,因为没有力量而被旁人随意欺凌的耻辱。每一件事她都有太多的不甘心与委屈无处发泄,她不愿这一世再活的那样被动,帝晏旒重活一世一颗心全然是为着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护着她,赫连轻纱心里很清楚。她知道自己不舍得冷着她,不舍得见到那双包容她所有孤寂的眼眸闪现悲伤。 她不愿与她有一秒钟的遗憾。 可是有些事情,是需要两个人一同承担的。帝晏旒想护着她,她愿意被她护着,可是总有一天,她也要走上自己的那条路,她也想要守护这个一直满心欢喜只为她的帝晏旒。 这一世,她也只愿为她而活。 可是该有的惩罚。赫连轻纱勾起了唇角,她身侧的帝晏旒莫名的打了个寒颤,看向赫连轻纱面上高深莫测的笑容,眼皮突突直跳。 “公子,您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小二见着贵客临门,赶紧迎了上去。 赫连轻纱四处看了一眼:“住店,可还有天字房?” 小二思索片刻后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哟,瞧您一行……这天字房许是不够,今日被旁人包了去,只余两间了,不过还有一间地字房,您三人正好。” 算上阿四她们共有四人,三间房显然是不够的,赫连轻纱显得颇为为难道:“如此……” 她侧过头看着心中揣揣的帝晏旒,倏尔便轻笑道:“轻离,那你便同我一起住吧。” 帝晏旒:“……”为什么她有一种跳进火坑的感觉。 第82章 淮水镇(二) 赫连轻纱觑了一眼帝晏旒愣神的反应,轻笑一声便转身率先向二层行去,转身时冲着帝晏旒弯了弯眉眼,那眸中水波潋滟,一时美不胜收,她轻语道:“轻离莫要教我等的太久了。” 言罢便不再看帝晏旒那一瞬强装镇静却仍不自禁红了面颊的模样,翩翩然上楼去了,单叫看了的人都忍不住叹一声好一个清俊公子。 帝晏旒在原地抿唇半晌,心中暗暗鼓气道:“那般多的陷境我都不怯怕过,如今不过是与轻纱共处一室罢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有什好怕。”可是心里这毛毛的感觉亦不曾消减半分。 绿衣看着自家主子这般纠结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站在一旁提醒道:“这可尚未到就寝的时辰……” 帝晏旒闻言竟似是未曾听出绿意的揶揄之意,反倒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看着赫连轻纱已然消失在二楼走廊的衣袂,终是下定决心跟了上去。 “小二,将你们客栈里上好的饭菜给我们送一份儿到房间里。”绿意沉吟片刻又道;“那天字一号房的两位客人的饭菜再过上一个时辰送过去,若是未曾叫你便不要前去打扰。” 小二露出一副明白的神情,立刻殷勤的笑着说道:“得嘞,客官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好。”语罢倒是不给绿意反应的机会,立刻跑的飞快的去了后厨。倒是让原地的绿意颇有些不明所以之感,她不过是让小二莫要打扰那两人的二人世界,哪里有吩咐其他什么事吗? 而同在此时,站在天字一号房门前的明艳女子面露愁容,她方才好不易下定决心跟了上来,来时却听闻赫连轻纱在里间说了一句:“轻离准备好了便进来吧。”让她同绿意一般一头雾水,准备什么?难道轻纱并未消气,就等着此刻只余我二人之时…… 帝晏旒被自己吓了一跳,暗暗吐了口气默念几声不会的不会的,轻纱哪里会记挂着这种事…… 稍稍安心些许,这才推门欲要进去,谁知一推门竟直直撞进了一个清香的柔软怀抱中,赫连轻纱本就与帝晏旒身高相差无几,如今扮做男子自然是准备了一番的,这一下,倒像是她将投怀送抱的帝晏旒抱了个满怀。 “轻离,你要在我怀中赖到何时去?” 帝晏旒本已僵直的思考能力被这样戏谑意味十足的话很快惊醒,她一副很自然的模样后退了两步,轻咳一声:“我正欲进来,不知为何竟撞到了你……怀里。并非有意为之。”心中想法却是奔腾不已,又不是未曾相拥过,今日怎么变得如此没有出息,不过是换了女装而已,怎得这般多的不自然,全被轻纱笑了去,心下不禁懊恼不已。 “我等了你半晌不见动静,便想来看看。”赫连轻纱也不曾继续揪着这个明显已经强装镇静的帝晏旒不放,让开身子便做出了一副请进的模样。然后看着帝晏旒挺得比往日直上许多的背影,莞尔一笑便关上了门径直向床铺旁边走去。 帝晏旒此时脑袋混乱一片,可以说自踏入这家客栈开始她就丢掉了往日灵光的大脑,惴惴不安总觉得那件会令自己羞恼一生的事情将会发生,此时看到赫连轻纱走向床第之旁,更觉大事不妙,几欲起身出去,哪怕晚间归来也行! 正如此想着,便见赫连轻纱一头如瀑青丝倾泻而下,对着她浅弯唇角,斜倚在床榻上勾了勾手指:“晏旒,此处来。” 帝晏旒本欲夺门而逃的心思立刻被浇了个熄灭,愣着神不自觉便走了过去,眼中便只有那一处美景。须知赫连轻纱即使加上前世也不曾对她流露过这般媚态超过五指之数,一朝仙子落入凡尘,此间美景能有几次闻?她丝毫没有抵抗力的好吗! 赫连轻纱让了让身子,眼中露出浅淡的笑意,语调中却是夹杂上一丝常人难以察觉到的怅然意味:“晏旒,陪我歇息片刻吧。” 帝晏旒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那一抹愁绪,这次竟不再踌躇不前,很是干脆的躺在了赫连轻纱身侧,继而翻了个身恰与赫连轻纱正面而对,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佳人,心中一时有些莫名的意动,却与往日有那么些许不同之处,却不甚明白那不同的意动究竟是何意义。她正愣神在自己的思虑中,并不见赫连轻纱挪了挪身子。 “晏旒在想些什么?”帝晏旒被近在咫尺的热息唤回了思绪,一凝神却见距自己不到二指距离的那张令世人为之倾倒痴迷的花容,一时又有些失神,满脑子都是一些了不得的杂念。因此倒是未曾看到赫连轻纱眼中浓浓的促狭。 不过倏尔,帝晏旒的腰间缠上了一条纤长的藕臂,将她紧紧的箍在了那个令她毫无抵抗力的怀抱里。 赫连轻纱很是满意帝晏旒下意识睁大眼睛含羞带怯看着她的模样,含羞带怯,赫连轻纱被脑海中冒出的这个词语惹得发笑不已,她勾了勾唇角慢慢俯身。 帝晏旒的整个思绪都变成了一团浆糊,即使曾有过这般的亲热,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同,以至于她难以做到与往日一般的镇静,清香如同自远方袅袅而来,帝晏旒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那个令她神魂颠倒的亲吻,却闻得那阵馥香遥遥近近,难以捕捉。滚烫的热度只是轻轻擦过了唇角,落在她的耳边,声音喑哑似是蕴含着无穷的魅惑:“晏旒乖些的时候,当真令人疼爱。” 赫连轻纱看着迷迷糊糊的点着头明显是被美□□惑的帝晏旒,一向清冷的面颊上亦浮上了一丝暗红,她抿了抿唇笑意在唇边浮现,却显得有那么些不正经。 赫连轻纱另一只虚虚放在帝晏旒腹间的手,在几个灵巧的动作之后便已解开了帝晏旒的衣衫,床榻上一人衣衫凌乱面色潮红,一副茫然羞怯的意味,另一人却是施施然浅笑着,纤长的手指留在那衣衫之中,隐隐有些细微的动作,却看不清楚,一如雾里看花。只是那面上的暗红也不似那般清明。 帝晏旒只觉身上一凉,好不易才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已然赤身,而罪魁祸首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意识到此的帝晏旒面上噌的一下染上绯红,下意识便想扯些什么用以遮挡,待到眼前露出一片雪白细嫩的颜色,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面上红色更甚。 赫连轻纱伸手轻轻抚上帝晏旒腰间的一处暗痕,眸中尽是心疼之色,帝晏旒自小习武,即使有些地方处理妥当,也仍会有几次处理不及时的伤疤,即使后来用了良药,也不见修复。这是如何动人的身姿,平添伤痕,着实令人心疼的紧。感受到帝晏旒无意的动作,赫连轻纱唇角微扬, 伸手将那被扯开衣襟理了理说道;‘“未曾想晏旒竟是如此心急。”最后一个尾调浅浅拖长,有了一丝不明意味的悠长莫测,又似是调笑又似是慨叹。 不论是哪一种,都足以令帝晏旒羞恼不已了。她努力让自己缩在赫连轻纱身子下面,用以遮挡她的视线,嗫喏片刻,声音犹如蚊鸣,根本听不真切。 “晏旒在说什么?”赫连轻纱觉得愈发有趣起来,倒也不再为难于这个羞恼之中的帝晏旒,却是再次伸手揽过她的腰肢,方便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帝晏旒努力让自己忽视腰间那一处滚烫的热度,却在轻轻摩擦之下又消散掉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再次小声道:“尚未到晚间,我们……”话音还未落下,一个翻覆帝晏旒是趴在了床榻之上,她还未来得及回神便听到几声清脆的响声,而后才是屁股上传来的微微疼痛,伴随着一股强烈的羞耻之感。 但闻赫连轻纱充满疑惑而又揶揄的声音:“晏旒在想什么,难不成收拾你还得等到夜间吗?” 帝晏旒瞠目结舌,屋内的旖旎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想说些什么,微张着唇却是什么也难以道出。 赫连轻纱即使此时看不到帝晏旒的神情,也能想出个大概,心中顿觉一片欢乐,这下才算是真正消了气,想起方才手感,又忍不住拍了两下,默默感叹着,却在一瞬之后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哭声,吓得她本欲抬起的手再次落下,继而是一声更加清脆的响声,和帝晏旒更加伤心欲绝的哭声。 美人傻眼亦是一种难得的风采,只是此刻帝晏旒正顾着表达自己的情绪未曾得见。 赫连轻纱忙将帝晏旒翻身过来,只见她豆大的泪珠不停的在那双眸中积蓄,然后渗出,帝晏旒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倒叫已然消了气的赫连轻纱生出些不知所措之感,一时竟愣了下来。须知赫连轻纱两世为人,这种感受绝未出现超过三次,她只好略显笨拙的为帝晏旒拭去眼泪,只是那人哭的伤心丝毫不见那泪水有干涸的迹象,似是要将两辈子的委屈都哭个干净。 帝晏旒将赫连轻纱紧紧抱住,埋首在她胸前,鼻涕眼泪一道流,一点也不顾及脸面,都叫人把衣服扒光打了屁股,还有什么颜面好顾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