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十世纪初,一次任务,池钧仁遭到革命同伴背叛,泄露了身份,生怕连累家族,他被迫逃上了荒无人烟的古蜀山脉躲难。 狼狈的亡命之旅却让他意外发现了一株形貌极其古怪的植物,遍体纯黑,枝上无叶,饶是遍览群书识万草的他也不认识,下意识便将其挖下带走栽种,但不知为何那植物明明不过半手臂高,两指粗,却愣是让他这个成年大汉使尽全力都撼动不了半分。他只得放弃,遗憾地将这个长有古怪植物的地方印在脑海里,盼望以后有机会能再看到它。 山上数月,人间已远,一段日子后,池钧仁觉察搜捕没终于走出了山林,却在这时发现庞然大物一般的池家早已在他逃难如蜀山的时候,受他牵连不复存在,家人亲友也不知何处去了。悲愤、愧疚一下便将池钧仁打倒,心灰意冷中,池钧仁再次回到了古蜀山林,直到一切风雨平复下来,他才寻了一处古蜀小村,隐姓埋名,最终再也没有踏出那个小村落。 池钧仁终身未曾娶妻,也像忘却了前尘一般,在蜀地小村从未提过以前,只收养了两个死了父母的孤儿相依为命。两子虽资质普通各有所缺,但品行良善,让池钧仁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只可惜每每想到再也不复存在的池家,和失传的池家传承已久的盆景技艺,池钧仁就心痛如绞,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既悔恨自己当年错信小人,又懊恼自己太过自大,以为自己能撑起新的天地,却不过是滚滚浪潮中随时可能被翻覆的一叶扁舟,只能任雨打风吹,稍有不慎便是深渊万丈。 在两子都育有下一代后,他先前斩断前尘的念头开始有了动摇。他已经老了,没有青年时豪情壮志,指点方遒的书生意气,心垂垂老矣,已经是无力回天了。究竟让池家的技艺再无人传承下去,湮没于历史风沙之中,还是…… 还不等他纠结出什么结果,命运就像和他开玩笑一般,一次意外,竟让他失去了二儿子一家人,而没有了二儿子的存在,长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原本忠厚老实的面孔一撕,姿态骤变。倒不是说欺负他这个老父,只是对方话语里对他的恭敬亲厚越来越少,眼睛里更多地涌现了贪婪和一丝过去从未觉察到的狠毒。池钧仁心底不禁有些惧意,虽然他从未听说这个民风质朴的村落出现过什么恶性.伦.理.事件,但这般的大儿子让他心中不住打鼓。明明先前都是好好的人,怎么二儿子一去,老大就变成这般模样,这让池钧仁实在想不明白。想到那个真正老实巴交的二儿子,池钧仁免不得泪流满面,嘴唇翕动着连连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在对方或许是看在他养育之恩的份上,加上也确实知道自己这老父怀中没有什么财宝,平日也就没怎么搭理池钧仁,出了门是一家人,然而关上门却是自己吃自己的饭,不至于饿着池钧仁,但也绝不是什么珍馐,甚至荤食也是少得可怜。池钧仁察觉自己的处境后不住摇头,自己看人的眼光确实一言难尽,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收拾了一下,他便再次搬上古蜀山脉去住了。大儿子假意挽留了一下,将他喜静所以非要上山去住自己挽留不住的消息传播到同乡耳边后,便挥挥手随便自家老父去往何处。 众人都晓得池钧仁年轻时侯在古蜀山上待过不短时间,但是那毕竟是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老山,就算是他们村里的猎户也不敢保证自己进去就一定安全了,大多是在外围大转,谁知道里面有些什么怪物,而且也担忧他的身子能不能吃得消。毕竟这么些年过去了,池钧仁虽然是外来人,但是凭着自己对草药的了解,还是帮了不少村民治一些小灾小病,平时也从不与人发生口角,村里的名声人缘都还不错。只是想到人家儿子都同意了,他们也不好去做那个恶人。 就这样,池钧仁只身一人回到了古蜀山脉。而他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多年前在山林中见到的那株古怪植物…… 不到半年的时间,久久不见踪迹的池钧仁再次回到了村子里,和他一起的还有襁褓中的一名女婴,以及一个用陶盆装着的黑色无叶植物。对外,池钧仁宣称这名女婴是他在古蜀山脉另外一边的小村落遇到的孤儿,他见着对方长得和他因意外逝去的孙女很像,便把这孩子抱了回来,以后就当是他的二孙女了。村民也知道池钧仁这人心好,不然也不可能养大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虽然其中一个运气太差还没来得及奉养老人就死了。 池钧仁的大儿子起初很反对老父收养这么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一来池钧仁老了,虽然没有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但不可否认他正在慢慢老去,以后这养孩子的重担岂不是落在他肩膀上?二来就算要养也要养个男娃吧,在他们这个偏远地区的村落,可不流行什么男女平等,男娃就是比女娃娇贵,重男轻女之风长存。 倒是池钧仁直接跟他坦白了自己一部分的过往,得知池钧仁要将池家那手艺传给他,以收养女婴为条件之后,那大儿子自然高兴,别人不知道以为池钧仁是个有点文化的赤脚医生,可是他这个和池钧仁生活了二三十年的人可知道,自家老父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就那浑身的气质就和泥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不一样,平时里的言行举止就大不相同,别说,就连他们村的村长也比不上,否则他当初也不会使计让池钧仁注意到自己。 这不就让他撬出点东西了吗?老东西,要不是为了让自己同意他养那个小娃娃,恐怕到死都不会流露出半点自己的世家传人的消息吧。 心底对池钧仁多了几分埋怨,但表面上他为了学东西对池钧仁还是孝顺恭敬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发现别说学做盆玩造型了,连基本的养护老父都要磨上他三五年,而且一个高品质卖得上钱的盆景竟然要投入二十年以上的精力之后,他满腔的热情与期待都丢去喂了狗,对老父更是完全冷了脸。好在池钧仁为了生活安宁,平日里也培育了一些速成的盆景让大儿子卖出去,也算舒缓了大儿子心中的闷气。只不过池钧仁终究不年轻了,在十二年后的一个冬夜,他静悄悄地走了,留下那个尚未成年的女娃。 第二章 是夜,深沉稠密的黑云不断从远处汇拢,如同蛰伏在夜色下的惊魂恶鬼,一片挤压着一片,密密麻麻,绝望地绽放着墨色的黑夜之声。偶尔从团云漏下的疏光倏忽闪过,落在铁锈斑驳的门窗上,影影幢幢,诡秘而渗人。 不知来处的风刮过绵延的山脉,钻入碎瓦旧砖的小院,扯着庭中花草的枝叶拉出咔嚓咔嚓的怪响,如同巨兽进食的前奏。 黑寂的深夜,一切都带着叫人难以喘息的阴沉。 就在这一片沉闷中,突然,一阵刺目的闪电亮下。雨声骤然而至,毫无过渡,绵密有力的雨便砸了下来。敲打在破旧的老屋身上,轰隆一片。 被这一曲变奏交响乐惊醒,昏黄的灯光忽地在夜色中燃起,随后便听到一阵急促却沉重的脚步声在地面拖过,‘咔擦,吱——’是开锁拉门的声响。黑暗中,露出了一道臃肿的身影。它的主人,拥有的白净肤色是黑夜遮掩不去的光明,然而定睛细瞧却让人止不住心生失望。只见那身影有着一张胖得连血色也泛不出的脸庞,挤压着五官,看上去实在普通模样。浑身堆着一圈又一圈的肥肉,油腻得就好像隔夜的奶油。区别于蜀地特有的玲珑袖珍,这人至少一米七几,五大三粗的模样,叫人望过去便想挪开眼睛。 慌慌张张地从屋子里出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整理,这人便扑向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熟稔却费力地顶着暴雨将它们搬往另一处空旷的小屋里。这一看才发现,这人住的院子不仅破旧,也确实还小,晃眼看去统共就两三个房间,不过奇异的是这里有着一扇与小院格格不入的大门,几乎快要跨满外围的整面墙。大门身上刷着劣质的新漆,朱红的颜色倒是让这个破旧的院子多了几分现代感,将人从旧时光里拉回现实。 比起粗糙对待的自己,那人对院落中的花花草草显然十分关切,不仅将它们全部搬到了温暖无风的室内,还一盆一盆替它们抖落身上的雨水和残枝枯叶,丝毫不顾自己浑身几乎湿透的现实。 突然,正忙得火热的身影动作一顿,就好像提线木偶一般,弯腰悬在半空停了几秒,一切的忙碌都戛然而止,空气也好似在这瞬间凝滞了一般。片刻,便见这人突然锁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呼吸渐渐重了起来。猛地起身,身影猛地冲出房间返回最初点燃灯光的那里。房间铁架床上,此刻正放着一个掉了漆的老式手机,屏幕不大,手机型号却大大地框在屏幕上方,显得十分廉价。 臃肿的身影一下拿起床上的手机,喘着粗气按起了一串数字。拨号声在这个沉闷的夜雨天显得十分刺耳,良久,电话那头才接了起来。 “哪个小混蛋,这么晚了找你姑奶奶做什么?”刚接起电话,一道失真的女声便透过听筒钻了出来,主人的粗鄙却是半点没有掩盖。 那身影闻声便是皱眉,满腔的怒火却在听到女子声音的一瞬间熄灭,神情闪烁,喏喏地答道,“大,大伯母,是我。” “谁?” 对方压根没听到这人的回答,顿了两秒,复又想起了之前的发现,身影像是做好了某种心理建设,放大声音道,“是我,池易。” “哦,原来是小易啊,你这孩子大晚上没事儿打什么电话,电话费不要钱啊,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跟你大伯养大你容易吗?就知道乱花钱……” 还没等这人说话,一顿埋怨便从另外一边传过来,气得这叫池易的人满脸通红。别人都以为她爷爷去世后,全靠着大伯一家人她才有今天,可是谁又知道,早在爷爷患重病的时候,就是她在想尽办法挣钱为其治病,大伯这家人根本就是面子功夫,钱舍不得花,也就跑得殷勤给旁人看,或许还存着些不为人知的阴暗想法。 后面爷爷去世,大伯一家人没捞到什么东西,别说照顾了,根本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把池易撵到了这处老宅,说是帮着看家防宵小。呵呵,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就算真有小偷,她又能起个什么作用?况且,那爬着裂纹的砖墙,布满斑驳痕迹的屋子,没有一丁点贵重物品,小偷来都嫌白费功夫。所以听到对方那么说,池易心里很恼火,被强压下的火气再度涌了上来。 忽的打断对方的责骂,池易语气很冲地说道,“大伯母,我找您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爷爷留给我的那盆‘寒枝待春风’去哪儿了?我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人来……” 未说完的话大家都明白。 对方被噎得语气一顿,大抵本就心虚,随即便立马反击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丢的那些垃圾都是被我捡走了?什么好的不学,偏偏学着污蔑别人,爷爷当时这么教你的?再说一盆芽都不发的木根,也就你跟你爷爷当成是宝贝了,还每天浇水,伺候得跟亲爹一样。再说就算是我拿的又怎么样?你吃我们的住我们的,我们那一盆枯死的花又怎么了?” 池易憋了又憋,一张脸涨得通红,却还是压下脾气好言好语地道,“大伯母,我这院子里那些五针松、紫薇都盘得不错,实在不喜欢我这还有个刚拾掇好的六月雪,这些不管是放家里还是送别人都比那盆黑木好,你看你能不能……” “哟,你这是在跟我炫耀你伺候花草的本领比你大伯好比你堂哥厉害?”当初跟着老爷子学习盆景,结果他们一家人还比不过一个几岁的小娃娃,被人家迎头追上,还狠狠丢在后头,气得他们够呛。听池易这么一说,对方脸色一下就垮了。 当然她也对池易手上的东西很感兴趣,池易开口说盘好的东西,那至少也是卖得出去的。要知道当年老爷子重病,耗光了积蓄,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池易把她做好的盆景拿出去卖了,没想到还真的拿回了不少钱,虽说最终都没能挽救老爷子的命,但至少也吊了一段时间命,而且也让他们有理由不再养这野孩子,反正饿不死不是?却忘了盆景靠盘靠养,那都是需要时间的,手上没有了昔日精心盘虬好的盆景,池易根本无以为生。现在他们更想不到那里去了,只想从池易手上多榨点东西出来,毕竟把池易养这么大也不容易嘛,虽然从来都只是老爷子一个人在养她。 想到那盆丝毫不起眼,看起来从来没活过的盆景转手竟然卖到了十多万块,这人眼里就不住得闪过贪婪之色。池易那院子里说不定还有什么宝贝,她改天要不要再去一趟看看? “大伯母,那是爷爷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值不了多少钱,实在不成我写个欠条给你,就当是报答大伯母你们的养育之恩。”池易好言道。 对面嗤笑了一声,却道,“知道我们对你有养育之恩就好,行了,别的不说,那盆东西的确是我拿走的,你也别惦记了,我们早就卖出去了。你不快高考了吗?我看你还是多去弄几盆花草出来,免得到时候上专业学校没钱。” 说完,她啪得一声就挂了电话。 屋子里的池易愣了又楞,反应过来后眼眶转瞬就红了起来,一双布满肥肉的拳头紧紧握着,泪水唰唰就滚了满脸。 大抵是气恼到了极致,却无力挽回现实,便见她忽的抽搐了一下,像是被勾破的气球,旋即痛苦地捂着胸口倒在了床上。此刻的她瞳孔放大,全身不断颤栗着,就好像离岸的鱼一般,上下嘴唇青而发紫,高频率抖动着却始终无法闭合,满脸苍白几近窒息。 等天地间响起一道几乎震破苍穹的惊雷时,池易身子骤然一抖,随后重重跌到了被套上,声息全无。 第三章 雨后的天地总是充满了一股独特的清新自然,仿佛所有的尘埃都被沉淀到了潮湿的地上。清晨的光亮也揭去了夜色的纱幔,迎来灿烂明媚的新日。 破旧的老房子在经历了一晚的风雨交织之后,显得更加凄迷了,地上破碎的瓦片随处可见,残枝落花更是掉了满地。 阳光一抹透过窗户直直地扑到了那张凌乱的床上,而床的主人在折腾了半宿又僵硬了半宿后终于有了新的变化。只见她猛地睁开一双墨澈的眼眸,原本静滞的位面空间就在这一刹那忽的颤栗了一下,就像是出了故障的灯泡,在黑夜中发出诡异的声响。不过这变动消失得比出现时还快,以至于没有任何人捕捉到它的存在。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此刻床上躺着的那人昔日的温和软糯却全然不见,森冷凛冽的眸子如鹰一般锐利扫过自动挤进眼睛里的东西,却在得到想要的讯息后眼眸越来越幽黑。 她是池易,她也不是池易。 这不是句搅脑的绕口令,而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与池易的差别,可是望着脑袋里的空白一片,也让她不自觉皱紧眉头。她觉得自己不是池易,但除了空出来的一片空白记忆,其余的全都充斥了属于池易的气息。举起那只肥胖却白皙异常的手,久违的僵硬与血液不畅通产生的疼痛让她更真实地感受着这个世界。 绯色的嘴唇微微抿着,她撑起身子,有些费力地坐了起来。 一头枯黄开叉的乱发随意地披在身后,她转动着脖子缓慢地扫过这间屋子,咔擦咔擦的骨响此起彼伏。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抖了抖睫毛,却不在意地抛在脑后。此刻就算是闭上眼睛,她也能找到想要的任何东西,足见主人对这个地方的熟悉程度,可是现在那个人变成了她。 她知道自己不是池易,可如果不是的话,她又是谁,又为什么拥有池易的记忆,以及身体? 脑海里那多出来的空白记忆肯定和她的来历有关,可是她半点消息都扒拉不出,最后也只得叹气一声,低头承认现实。不管怎么说,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会有真相毕露的时候。 离开床站了起来,她身上不停发出诡异的脆响,就好像年久失修的古老机器,让一直强迫自己忽略这些的她也不住皱眉。 这具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差劲许多,而且身上的气息也让她有些不喜,就好像时时都顶着一团黑云在眉间,郁气不散。 想了想,她从房间里走了出去,余光扫过那间堆满盆景花木的空屋,脚步下意识就往那里一移,要不是她硬止住,恐怕这具身体早就冲进来那个房间。看来池易对那些盆景也确实如她记忆中一般喜爱,否则也不能刚醒来第一件事就往那边移去。 可惜,她不打算如这具身体的意,因为她发现更紧要的事情。 随后,那双清墨般的眼眸挪向了院子。来人看了一眼大门,顿了顿便上前拉开铁栓,推开了那两扇刷着新漆的木门。 落入她眼前的是笔直的一条乡村马路,不像其余民舍周围还有农田耕种,池易家门外就是一片平坦的荒地,而那条马路就是她连通外界的唯一一条引线。下一秒她的脑海里便钻进一句话。 冲起乐宫无价宝,冲起囚宫化作灰。 池易住着的这个小院总共加起来就四间房,面积不大,倒是围合在中间的院子还算开敞,配着一扇尺度和小院有些不搭的大门,刚好大门口又迎向马路,便形成了一个纳气聚宝的格局。只是,那马路太过绵长,就像一支长而锋利的冷剑直直对着一个正在不断胀大的气球,长此以往,气满则散是轻,但万一气球憋大了直接撞到利剑上那便是凶。本来这就是外煞形成的路冲,改造不及,前一秒是乐宫,下一秒就变囚宫了。 再者,这里又不是越冲越旺的商业区,一户小住宅还真不值得布置这个格局。池易的记忆里,门口这扇新漆的大门是大伯一家后面才换的,什么时候换的呢?好像是知道池易靠着卖盆景赚了些钱之后,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吧。如果小院配小门,倒也不至于煞气这么重,明明格局不大,为什么突然换一扇大门,要知道最开始这里可没有什么大门。 想起聚拢在池易眉心的黑气,她眸光一冷,只感觉自己驱散这股和身体纠缠了数年之久的邪气轻而易举,但是现实是她无从下手。根本原因是,她都忘了该怎么去解决那些东西。之前从脑海里冒出的话语,她连自己为什么知晓都不知道。 心里生出一阵烦闷,却只得继续走动查看起来,最后她是走到了醒来的卧室里面。这个家压根就没有多少东西,有可能‘藏污纳垢’的就只能是卧室了。 弯腰屈膝,她臃肿的身体贴在了地面,一手往狭窄的床缝底下摸索起来。不多时,便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方盒。就算没有打开,一股湿冷的阴邪之气就已经透过空气钻进了她的鼻尖。 吹掉盒子上厚厚的一层灰,她玩味一笑,微眯的眼眸里却闪过冰冷的色泽。老实说,这里的风水局并不算高明,起初就是设了一个聚气阵单纯想破煞,进而纳气聚宝,可惜没弄好成了囚禁之地。后面设局的人发现了问题,就将这里弃之不用了,把池易丢过来估计是无意。只是…… 看了一眼手上的方盒子,池易肥胖的脸上挂上了与之截然不同的冷傲与强势,就好像有一股凌厉的冷风扑面而来,冻得人不住打颤。 屋小门大必破财,漏财虚耗多口角。虽然此处作废不用了,布局的人却是不想池易过得舒心,大抵是嫉妒,对方干脆转而设了个破财局,想漏掉池易的财气运势。偏偏没想到池易的命格太强,完全不受影响,布局之人转念一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设了个局,以池易为阵眼,吸纳四方气运,最后扭转乾坤将那些运势移到自己身上。作为容器的池易不仅吸收了天地运势,连同那些凶煞也一并吞到了身体里。这样一来,就算是再好的命格也会破损。所以,她才来到了这里。 至于手上方盒子里的东西,那就是一个转换媒介。不过里面的煞气要都被池易吸走了,倒是个可以养的法器。当然法器也分三六九等,盒子里面的只是最下等。 很显然,设局的人就是想夺取池易的运势,即使要了池易的命也无所谓,只可惜功亏一篑,因为她来了。她活着,池易就活着,即使她并不完全是池易。 既然知道眉间黑气的来源,她便不准备姑息。池易这人,虽然自小遭到大伯一家冷眼,但池家老爷子待她却是真的好,性格上也学了老爷子的独立自强,只是被养得太过老实。自己唯一的念想被人偷走拿来卖了,只能伤心,要换做她,绝对…… 等等,绝对什么?她以前要遇到这样的事会做什么?那她是什么人? 可是再怎么想,自己脑海里那团空白依旧存在,她只能狠狠咬牙。 现在硬拼是肯定不行的,一个下的了狠心设局至少三年的人,还比她现在有钱有势,重要的是她现在的身体实在拖后腿,只能自己暂时避开,离开这里是必然。屋主图谋不轨,况且池易唯一牵挂的东西已经被偷走卖了,她也没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可惜出了门,随处都要钱,而池易也不过是一个刚上高一的学生。上一次卖盆景得来的钱在交了学杂费之后又被池易花在养护其他花草身上了,现在只剩下一个月左右的生活费。 再看了看自己这臃肿孱弱的身躯,她愈加不满意,这吹气球一样的身体便是冲煞的后遗症,就算她不在乎外貌,强健的身体总是必要的。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来钱了,屋里不是没有盘好的盆景,只是以池易的眼光来看,那都是还没彻底侍弄好的,就算是要卖出去,总得给人家养护好了的吧,不然没养多久就死不仅买家伤心伤财,她也难过,毕竟是她盘的盆玩。 不过在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方盒子后,她心中忽的有了主意。 第四章 古蜀山脉西南角有一天然壕沟,如十方开天斧骤然砍下,斩断接连天地的脉络,隔却南北。故而腹地难出,外源难入。池易所在的村落,恰就是这嵌在天堑的一角。 当年池钧仁避世躲进此处,正是因为这里的偏僻伶仃。不过随着时代发展,再避开喧嚣世俗的居所,也难免被拖进时代发展的潮流之中。这个位于长江支流托勒江旁边,名叫打古坞的村落,很快在二十世纪末尾引起石破天惊般的震动,只因它诡秘的崖葬和离奇的传闻。 从地理位置来看,打古坞处于蜀南境内,与南疆接壤,为古西南夷腹地,是秦汉时期修“五尺道”通西南夷的起点。自古以来便是某些保留古老传承的少数民族的住所,只是后来因为历史等方面的原因,才大量涌入汉族群体,使得这里算是个汇聚了多个民族聚居地。而这里的崖葬,正是打古坞曾经消逝的奇异民族铭刻在时光里的痕迹。在数十米高的悬崖峭壁,这个民族的先人凿出无数密如蜂眼的桩孔,其上楔入木桩,而一个个棺木便分布在这些绝壁木桩之上。又或者在岩壁上凿横穴或竖穴,以盛放棺木。更简便的一种方式就是利用岩壁间的天然洞穴、裂缝盛放棺木。至今这些悬棺的主人都未被真正证明,流传众多。而且悬棺又是采用怎样的方式放进木桩上的,有什么民族文化内涵也始终没得出结论。考古界不是无人前往探秘,只可惜他们探索真知的步伐最终被拦在了这片诡异的山峦中。 其实早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就有一个来自美利坚的传教士便历经险阻进入古蜀山脉,进而发现这处遗址,当时看得他是瞠目结舌,便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全世界。之后的七八十年代更是引起了探索狂潮,一批又一批科学家云集此地,本来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态,只是不想一个事故突然发生,造成了文物管理所数名工作人员和考古人员命陨古村,其中似乎还有一个业界大拿,而事故原因成迷,被上面遮三掩四地藏了起来,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考古人员过来了。不过随着二十一世纪的到来,猎奇思想不断在年轻一代人的生根发芽,这个被古老神秘传说拥裹的偏僻村落,通过旅游业再次焕发了生机。 池易临出门的时候,特意挑选了一盆雀舌罗汉松,另外带上了床底发现的方盒子才出门。 她的目标很明确,去打古坞景区卖盆景。 喔,你可能会疑惑,前面不是说院子里的那些盆景都没盘好吗,怎么又要拿出去卖? 池易自然不是自掘坟墓,坏自己的‘卖艺’生涯了,就算她不是原身,也不愿意让自己落于下乘。她是个骄傲的人,印刻在灵魂深处的傲然让她不甘愿用次等的物件示人。要完全是院子的那些盆景,她也不会轻易拿出去。这盆雀舌罗汉松,是经过后期改造的。 原本它使用了蜀派盆景传统规则式桩景的蟠扎技艺,主干有五个弯,一弯、二拐、三出、四回、五镇顶,给人以威武雄壮的感受,侧视望过去,若骑士回首,有“立马望荆州”的悠远意境。当然,这是理想的最终形态,现阶段这盆罗汉松有形有意而无韵,至于那股味道,是需要时间的洗礼才会出来的,真要卖出去,也就几百块一千不到,而且还得委托旁人带去市区的花木交易市场才能卖出去,他们这个小村可没人买盆玩,生活都顾不上,哪去管你的风花雪月。 融合的‘池易’记忆的她自然清楚这些,不过拥有记忆是件好事,可以让她完全无障碍地接收到一门全新的技艺。而残存在脑海里时不时冒出来的某些念头,又让她的新生活多了几分助力,正好用在改造盆景上面了。 方盒子里的东西其实就只是一块不知什么材质的残片,上面刻着一个椭圆形类虫生物,身侧各有三个弯弧,粗犷的画风单独这么看很难认出究竟是何物。但是池易却一眼就看出了这玩意儿的真身,六翅天蚕。传言上古洪荒时代,有五虫七禽九兽,为至凶生灵。虫之中,又以六翅天蚕为甚,专食六道生灵,食量如无底之洞,且躯体有坚壳,无畏刀枪,不惧水火。 关于它还有个故事,当年鸿钧老祖传道,亿万生灵前来西昆仑听讲。中有西天接引道人,悟道甚多,成西天混元圣人教主。接引道人赴昆仑,路遇六翅天蚕化茧,破而成六翅天蝉,有感善恶,遂收六翅天蝉为二徒弟,取名:金蝉子,以其茧,炼八宝袈裟。这天蚕丝袈裟,邪魔不侵,五行不染,刀兵不入,穿之免堕轮回,又名:锦澜袈裟。而那金蝉子也在同接引道人一同听了鸿钧讲道,不过接引道人立三乘佛教,成西天如来,它却轻慢佛法。如来便剥其妖性,贬其真灵,转生东土,成取经僧人唐三藏,着天蚕丝袈裟,厉九九八十一难,重又成佛。这便是在华夏流传已久的经典故事《西游记》了。 残片刻有此虫,吸引运势之力也属正常,不过它本身不该是阴邪之物,显然和池易一般气运不好,本该是供奉于高台之上的佛宝,受香火真经所染必有一番光明之途,可惜被当做殉葬品一同埋入地底。打古坞怎么说呢,山清水秀出人杰,只是这地上冤魂太多,甚至还有数亿年前的恐龙化石群,就算你是佛宝又如何,遇上化龙之气,自然还是得服输,从此便是佛宝变阴煞了。 背后设局的人有这东西池易并不觉得奇怪,乡野小村,法律实施得没那么完善,加上也比较穷,弄到这些东西很简单,甚至还可能只是随便在地上捡的。要说这里还真是个捡漏之地,就比如说当年勘测局发现恐龙化石后,政.府管理不善,恐龙化石根本就随便放在那里任人捡,连池易小时候觉得好玩儿也捡了些回家。除了悬棺那里的东西没多少人敢碰,地上的人们还是照动无误。 要说那残片以‘池易’为寄体,疯狂吞噬了周边的气运,连带蚕食了‘池易’的灵窍,单单拿出来,煞气都快凝成实质了,体质弱一点的遇上可能都会随时丢命。而草木拥有比人类还要敏锐的感知,那残片一被放在它们身旁,老桩盆景还能扛一会儿,雀舌罗汉松直接撑不住,枝干上立马缠上了缕缕黑气。就像被勒紧了脖子,一瞬间就沧桑了几分。 趁着这时,池易取出了工具,飞速在那罗汉松身上动了起来。 盆景无根如插木,最初蜀派盆景的来源便是仿照峨山高寒之地长期被积雪压抑的松柏的低矮老态,雪融化后,树梢直立,枝桠由垂转手或略带倾斜状,体现花木对命运的怒吼与不屈的嘶鸣。古蜀山脉,向来不缺险阻,偏偏是重压之下的灵魂才最是动人。既然是这个地方的盆景,自然要有这里的精神特色,体现空间的美丽维度。故而,池易将原本威武如将军,却少了几分杀伐嗜血的盆景改造成了奇山险峰,墨绿的松叶直指苍穹,加上因煞气所逼变得萎靡的沧桑和不屈的锐气,竟出人意料的生出了意境。在盆景制造中,物象是第三等,意象居其上,最高等的那是意境,偏偏意境最难寻,好多手艺人摸索几十年恐怕都难成一篇意境之作,池易却做到了,十分难得。就算以前的池易在制作盆景上颇有天分,但这么多年来也始终未成大器。被如今的池易巧合之下竟做出了这样的作品,不得不说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名为《问道》的盆景要是遇上了识货的人,至少能让池易毫无障碍地离开这个小村,在外面快活到大学毕业。 第五章 老实说,刚从这具身体里复生没多久就出门还是有些冒险的,首先这壳子体质太差,走几步喘一口,先前在院子里还只是感觉身体太沉重,真正走出来才发现这具身体实在差劲,她的临时住所又是在群山深处,离景区距离不是一般远。其次是融合度的问题。不过诡异的是,从‘池易’身体中醒来,她没有遭到半点排斥,就好像这本来就是她的身体一样,契合得不可思议,仿佛只是她睡太久才会产生一些天马行空的错觉。不过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池易’是不太一样的,虽然这点不一样她至今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就算有这两个问题横在她面前气势汹汹,现实的问题迫使她只能忽略其他,咬着牙硬是翻山越岭过去了。 看到一个臃肿的身影狼狈地抱着一盆花草从乡间野路冒出来,脸上青白交杂,气喘吁吁的模样,看得旁人十分担心这人下一秒就可能断气。不过留意到旅游线路上那些人或诧异或担忧的目光,池易迅速调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一手端着盆景,空出一手拍了拍脸,又理了理衣服,才又钻进一片林子走远。原主虽然平时少有来到这个经过全新规划整改的景区,但是小时候的记忆还在,也知道走哪条小路可以避过景区管理人员,跑到景区里头买东西。 “诶,小易啊,你今天没去上课呀?” 刚来到移动摊贩固定的贩物圈坐下,一道粗犷的男声便钻进池易耳朵里。一瞧,那人还是原主村子里的人,和‘池易’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池易朝对方点了点头,态度不算热络地回答道,“阿忠叔上午好,今天周日学校不上课。” 虽然是高一阶段,但‘池易’所在的中学只是普通的乡镇中学,尤其这里还算得上是较为贫困的乡镇,加上位置偏远,老师们大多都是身兼数职的代课老师,平时周一到周五上课,周末是不会再在学校陪着学生上自习的。倒不是不重视学生,要知道越是贫穷的地方,靠读书改变命运的念头越是根深蒂固,但是现实是学习成绩好的学生自然会想办法离开这里,去市区中学读书,再不济也会转到其他教学质量好些的乡镇中学,留在打古坞这块小地方的基本是已经放弃自己的人了。 那阿忠叔显然是知道这个情况的,也没察觉出这个池易与往常的‘池易’有什么差别,只是看着池易叹了一口气,倒也没说什么。默默将自己的摊子往另一边移了一点,为池易空出更大的空间。他们村子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池易的情况,也知道她会料理一些花草拿出来卖,他们家境都不怎么好,但能帮衬着这个小姑娘的还是尽量帮衬一下。 倒是看到池易身旁的盆景,他皱了皱眉,“小易你这次只带了一盆盆景出来呀?” “对,其他都没盘好,就没拿出来。”池易自然感受得到旁边这人朝自己散发的善意,不过大抵是没有什么应对经验,她只是干巴巴地回答着别人的问话。 那阿忠叔也没介意池易的态度,摇摇头心道这孩子和她爷爷一样实心眼,现在好多年轻人都盯着景区那些游客,把他们当肥羊宰。便从山里挖出点老树桩就胡说八道是什么百年老根,一转手就是成百上千。他们虽然不懂盆景,但是看到池易精心侍弄的花草也感觉得到她的用心,然而这些东西往往卖不出什么钱,老实说他们都有点搞不懂那些有钱人怎么想的了。 其实倒不是游客全都不识货,只是他们来这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感受乡野趣味,要买盆景他们也会在市区买,何必跋山涉水来这里不是?而且一看池易这种半大不小的娃娃,他们也没什么购物的念头,大多数人还是信奉‘年龄一说’的,也就是你越老别人对你的技艺越信赖,就算只是普通的盆景,他们也会觉得你是返璞归真什么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娃娃做出的东西,实在让人不太信任。 所以从上午九点多钟坐到下午快一点,池易的盆景还是无人问津。倒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在她摊位面前停留过,不过又是点头晃脑地胡乱评论了一番,把池易那盆景批得体无完肤,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让池易有够无语的。 “小易,要不你先去吃点东西再来?”一旁的阿忠叔摊子上的土特产已经卖出去大半了,但是池易那盆花不但没卖出去,还遭到了别人的‘批判’,让他心情也不大美妙。 池易看了看头顶的烈日,脸上不住冒着热气,却是又青又白。她抹了抹额间不断滚下的汗水,倒也没逞强,朝阿忠叔点了点头便道,“那好,阿忠叔麻烦你帮我看下摊,我去吃点东西马上回来。” 她有点中暑了,即使是原主大概也是很久没有走这么远的路了,加上早上又没吃东西,现在是手趴脚软的,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阿忠叔听了她的话朝她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快去。见此,池易也不担心什么,把盆景放在地上就走了。不过她不是去买食物,而是去了一片人烟稀少的林子。 她现在脑子里接收的讯息是被动的,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却下意识地来到这里,似乎知道来到这片林子会让她好受一些。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一进入这片蔽日遮阳的林子,她心中的燥热就散了几分。饿的确是饿,但她却不想吃什么东西。随意地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看到层层叠叠笼盖在头顶的树叶枝桠,池易眼神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一片寂静里,忽地,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自远而来,踩在枯黄的落叶上,发出漱漱的声响。 抬眼望去,池易只看到一阵黑气直直朝她,哦不,是朝她手上的残片靠近。 这刻有六翅天蚕的残片,不仅吞万物之灵,也食世间至邪。 这变动很微妙,除了池易,也就只有那黑气的携带者察觉到了。 本来这些穿戴精良的魁梧大汉注意到了池易,但是不打算搭理这个乡下姑娘,隔着一段距离便兀自走开,没想到他们搀扶着的那人却在和池易错开几米后突然扬了扬手喊停。 “超哥,怎么了?”一个灰衣汉子看着满脸苍白的男人,焦急地开口问道。 被围绕在人群中间的男人顿在原地几秒,一双憔悴却丝毫遮掩不去深沉的眼眸精光闪现,直直地望向了坐在树下的池易。 池易正好望进这人眼睛里面,诧异地挑了挑眉,倒是兀地点头开口道,“马上要日跌了,朝西走比较好。” 大概谁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精气神不怎么好的乡下小姑娘还有胆子看到他们这群人讲话,,要知道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的面相,但对方丝毫不惧,还一派淡定地率先开口,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 倒是中间的男子听了叶暖这话,眼睛里顿时闪过一阵微光,“为什么要朝西走?” “要过一点了,太阳偏西跌落,阳气渐衰,你往东边走,会死。”池易也没保留,直接说道。 倒是听了她这话,一旁的壮汉就有人不满意了,带着怒气喝道,“你这小姑娘胡说八道什么?知不知道我们……” 壮汉还未说完的话被中间的男子阻止,只听那人忍着身体的不适好奇道,“你知道我身上的问题?” 池易只是目光徐徐地看了那人一眼,结合了原主的记忆,直接道,“你们去捡了悬棺吧?” 没有人回答她,不过池易也没在意继续道,“有没有看到入口的九盏灯?那可不是长明灯,只是通往枉死城的引路灯。传说枉死城住着许多无辜受伤冤枉而死的鬼魂,迟迟不愿投生,丰都大帝特此恩准,等待凶手死亡让冤魂见其受苦,以消忿恨,直至被害之魂得有投生。罪者之魂则遭押解收禁,受万般苦难。若罪恶满盈,则永世不复出。一般人不会遭此一劫,下面估计有人太惦念着你,所以才让你如此。不过好在你身上有些东西,不然这次还真出不来了。” 一个普通至极的乡村姑娘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颇有几分天师附体的感觉,让林下的那些壮汉不住汗毛站立。尤其是有过刚才的经历,即使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众人也免不得有些心惊胆战了。 第六章 听了池易的话,其中一个彪形大汉眼神闪烁着,却硬着声道,“你这小娃子是聊斋看多了吗?信口开河。” 池易却是微微挑眉,表情不置可否。 倒是那人群中央的男子见了朝池易客气地笑了笑,忽地说道,“小姑娘是打古坞本地人?” “嗯。”池易点头,原主的口音带着浓郁的西南风味,旁人一听还是很容易听出来的。 对方见到她的反应继续又道,“我姓乐,平时就喜欢到处找乐子,听说打古坞很特别,所以就和我这群兄弟出来逛逛,可惜一直没找到好的导游带我们好好玩一场,不知道能不能请小姑娘你带个路?当然,我们会给予让你满意的报酬,你觉得如何?” 对方能一眼看穿自己身上的不对劲,加上自己一靠近对方,身体的不适也会好转许多,这让乐超心底生出了某个想法。他向来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虽然眼前这乡下姑娘看起来的确不起眼,但说不准人就是某个隐士高人的徒弟,就算不是,至少也懂些门路的。与其匆忙赶回去还不一定能治得了自己突发的怪疾,不如看看这人有没有什么办法驱除。 却见池易摇了摇头,直说道,“我只是出来卖东西的,不做导游。” 池易一眼就看穿这人心底的想法,不过她既然已经好心给他对方指了路,剩下的却不想再管了。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卖盆景而已,旁的不会去参与。 乐超显然对池易的回答感到惊异,要说先开口的还是池易,他以为对方是别有图谋,可眼下听池易这么一说,难不成还真的只是好心提醒?不过这卖东西嘛自然是需要买家参与的。 本来还有些迟疑,但是身体里的阴煞突然又开始乱窜,就像一根根银针猛地扎进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乐超根本来不及多想,忍着剧痛急急道,“小姑娘卖的是什么?或者我们会感兴趣也说不定。” “盆景。”幽幽地看了一眼脸色再度发青的乐超,池易伸进袖口的手缓缓从残片身上拂过,像是察觉不到什么一般,眼睛看向了斑驳树影之上的烈日。 乐超勉强一笑,道,“那不错,我最近刚巧心浮气躁,买盆花回去好好料理一下,说不定还能静下心来。” 池易墨黑的眼睛从对方身上扫过,考究的衣物,不俗的气势,加上身后一群跟随者,很好,是个有钱有势的主。 “好吧,不过我只有一盆,不知道卖出去了没有。跟我来。” 池易起身,身体的不适因为客户的出现一扫而空,循着与来时并不相同的一条路走了出去。 身后的众人见了迟疑了几秒,老实说那乡下姑娘的模样实在不靠谱,但是偏偏他们现在也无计可施。最后乐超喊了句‘跟上’,这才打破了之前静滞的局面。 “超哥,那小姑娘真的懂这些吗?”自家老大的确是在出了那藏有棺木的洞穴之后突然怪疾,先是脸色红紫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无法呼吸,随后浑身抽搐起来,很是吓人。要不是他及时从背包里摸出之前从一老道手里重金买到的一个八卦昊天镜,狠狠砸向洞口,破了凶煞,此刻恐怕就……不过饶是如此,那面镜子也已经碎成几块了,偏偏自家老大还是被那些怪东西缠身。不会真的像那小姑娘之前说的,是枉死城的人找上了自家老大,想让他做他们的替身鬼吧? 乐超满脸凝重,却还是点了点头,一旁的人也补充道,“我看她丝毫不惧,见到我们这群陌生人也是款款而谈,根本不像什么没见过世面乡下娃,估计还是有些办法的。实在不行,Y市市区那边还有个西南地区闻名遐迩的全真道观,我之前已经同他们的馆主之前联系好了,一旦出什么问题,我们可以赶过去看看。” 不过出乎池易意料的是,逛了一圈回来后,她原本门庭冷落的摊子此刻围了一圈的游客。 “麻烦让让。”仗着自己‘壮硕’的身形,池易压过一排排肩膀,走进了属于她的摊位上。原来在她离开不久后,打古坞景区又来了一群游客。然而和先前的观光游客不同,这批新来者显然身份不太一般,从他们身边若有若无地擦过一道道锋利敏锐的视线就可以看出。乍一看,他们并没有乐超一行人有气势,但是要细细观察,这群人身边跟着的明显更有纪律性,就像军人。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群人正对她摊位上的盆景争论不休。 “我说徐老,这盆玩明显在讲山奇峰险,是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和你平时行事风格不搭,你还是让给我吧。”其中一位老者笑眯眯地道。 “哼。”另一人却是冷哼了一声,摇头道,“争者不争,你不懂,这盆雀舌罗汉松还是归我吧,你又不会养,要养病养死了太可惜了。” “你可别忽悠我,有道是‘淹不死的雀舌’,谁不知道这松好养耐浇水,我养不坏的。再说你也没比我强到哪儿去吧?上次你孙子给你祝寿送的石榴你不就……” “少来,那是他被人坑了……” “诶,老板来了,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可以直接问她。” 看到池易归来,有摊主带着探究与好奇地点明了她的身份,也成功地阻止了那群人的舌战。 一听摊主回来了,还在争吵的几人瞬间止住声,目光迥然地齐齐看向池易。 几双布满沧桑却不缺豁达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你,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目光也朝向你,那画面,让池易身体僵了一僵。 “额,你们想买这个盆景?”池易也没浪费时间,直接问道。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几位老者有些迟疑地看着摊主,有一人反应过来,赶紧抢占先机朝池易笑了笑,道,“小姑娘这盆景是你家哪位长辈做的吗?” 池易视线飞速从这些人身上略过,在脑海里过了一圈,随即摇头,“我自己盘的。” “你自己?造型、蟠扎、修剪都是你?”那人有点不信,倒不是说瞧不起人,只是华夏传统画作、园林山水都讲求一个‘言象意’,言是创作者的思维情感,象是物质化体现,意自然就是指意境。盆景作为无声的诗,立体的画,也继承了这一特点。许多盆景技艺家终其一生也难得一盆意境之作,眼前这小姑娘年纪一看就不大,实在不像是做得出这样的盆景的人。 倒是另外一个灰褂老者眼睛微眯,直道,“小姑娘姓什么呀?” “池。” “三点水那个?” 灰褂老者的声音微微拔高,池易双眉一挑,直接道,“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你这盆盆景多少钱?我买了。”听了池易这话,老者再也没有怀疑什么,如是说道。而他身旁的几人也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连连积极发声。 而一旁跟着池易过来的乐超一行人自然不甘盆景被抢,直接开口喊价,“二十万。” 第七章 乐超话刚落下,便被灰褂老者睁眼一瞪,“我说你这年轻人,懂不懂尊老爱幼啊?” 乐超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那群中老年为主的游客见了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目光徐徐从他们身上扫过,而后继续之前的事。 知道这群人来历不简单,犹豫了片刻,乐超依旧坚持,朝池易说道,“小老板,先前我遇上了你,说明我们有缘,你这盆景卖我吧,价格由你开。” 池易倒没接受,当然也没拒绝,只是缓声说道,“这盆景名叫《问道》,以极品雀舌罗汉松为原材料,采用蜀派盆景传统技法,主干有五弯,于郁郁苍苍的松叶中凸显山峦的高、悬、陡、深。与其他盆景不同的是,这盆《问道》是枯与实相结合,粗糙的根部是罗汉松曾经历风霜后抗争的痕迹,新发的枝叶并不繁茂,却有一股同命运抗衡的不屈精神,有扶摇直上重霄九的韵味,剑指苍穹而问道。这样的表现在新桩罗汉松里很少见,不可多得。” “的确,而且不得不说,你的修剪很精准,现在是多一分太密,少一分太疏。没有二三十年的手艺,做不出这样的盆景来。”而且最关键的是,这盆盆景有了自己的气韵,就像万千玉石中凝出了玉髓,这才是叫人称奇的地方。 大家一听灰褂老者的话,却是倒吸一口气。二三十年的手艺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说明盆景创作者至少有了自己在行业内的名望,但偏偏这盆景只是一个十多岁的乡下姑娘盘出的,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三十五万,这是我的报价。” 灰褂老者不是没见过盆景,甚至家里还有许多极品盆景,但是眼前这盆《问道》确实让他有些心喜,形、色、意兼备,身法自然,关键它还是眼前这人做出来的。如果他没记错,当年的蜀派盆景世家里正好有户姓池的人家,只是当年的浩劫让他们不复存在了,现在看来或许就是移居到了这片蜀南之地了。只是这棵雀舌罗汉松也就生长了几年,所以价格再高也高不到哪儿去。毕竟盆景不如古玩,古玩是死物,只要保存仔细,就会一直维持着一个恒定的模样,但盆景是会生长的,枝条虬屈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后期全靠主人修剪,说不定整盆盆景的气韵都会被改变,所以比之古董珠宝,盆景有它的劣势。 老者报的价也比较实在,要换做平时池易也就卖了,但偏偏此刻有乐超。 “四十万我带走,另外请小老板帮个忙,当然报酬另算。”无视旁边老者刺眼的目光,乐超神色微敛,直接对池易说道。 老实说他并不懂盆景,但是通过池易和那群老者的对话他倒把盆景的价值看在了眼底。想来老者那个价位差不多了,但此时他有事相求,虽然不知道究竟靠不靠谱,但总得试一试才知道。而且他靠近池易,脑海的刺痛确实减缓了些许,让他看到了一些希望。 乐超报完价,那边的几位老者互相看了一眼,倒也没继续了。到了他们现在的位置,并不是兜里没钱,只是对身外之物没那么执迷了,而且看乐超一行人的眼神,似乎确实是有事求上摊主,他们也没必要做那个坏人,一旁看戏倒是不错。 “好,成交,钱转我银行卡吧。” 原主以前也时不时靠着卖盆景过活,银行卡自然是有,还是当年池钧仁在世的时候为她办理的。大概是为了防止自己发生不测,池钧仁还特意给她存了几万块。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池钧仁大抵也没想到最后那笔钱池易还是花在了为他治病上,如果不是池易在盆景上有些天赋,恐怕现在早饿死了。 “至于你之前说的那问题,有个最简单也最见疗效的办法,把你不该拿的东西扔了,你就好了。” 乐超闻言却是紧抿双唇,“不扔又该怎么办?” “不扔的话,就把自己留在这儿咯,朝西走绕不出这座山的,除非……” 像是想到了什么,池易话语一顿,乐超赶紧问道,“除非什么?” 听到乐超二人的对话,又见那些人神情都有些焦急,不远处的几位老者眼神交错了几秒,随后静观其变起来。 却见池易摇了摇头,道,“算了,送佛送到西,你也买了我的盆景,算是我的赠品吧。” 说完,她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这边人聚集了太多,不太方便,叫上了乐超等人抱着盆景往另外一边走。 等待只剩他们一行人的时候,池易从身上摸出一块龙骨化石,用其尖锐一角对着雀舌罗汉松的枝干刻画起来。那龙骨还是她出门前随意带上的,没想到真用上了。 便见池易臃肿粗糙的一双手夹着一片薄薄的石块在罗汉松枝干上写写画画,不到片刻时间便已完工,随即她就将盆景递到了乐超手上。 “打古坞这边看着普普通通,但许多东西不能乱动,你拿了什么东西我不会管,但你买了我的盆景,我不至于让它的主人转瞬就丢命。不过你这次犯了这边的大忌讳,要知道这里的悬棺其实遵循了‘斩崖为冢,凿洞为玄宫,以水为陵号’的建设目标,兴建之初土著居民用了一套特别不人道的祭祀之法,‘打生桩’知道吧?就是因为大兴土木后防止这里风水变换,同时避免山间孤魂野鬼出来找替身投胎,他们活生生埋了很多人,具体数量不可靠,你这次中招就是因为那些冤死的亡魂。我只能将这颗罗汉松的生机转移到你身上,索性就当它是还你今后养护之恩,从今以后,这棵罗汉松与你之命运休戚相关,务必善待它。” 说这话的时候,池易的神色带着说不出的肃然,明明那些神神鬼鬼的说法叫人听了便忍不出嗤笑,但现场没有一个人笑起来,尤其是乐超。当池易将那盆景递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心脏猛地一跳,就好像有一把铁锤轻轻敲在了上面,引起咚咚的回响。血液里忽然涌进了一股温热的液体,迅猛地冲散着他体内的阴寒,随之而来的是一抹久违的暖意。本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是乐超分明看到自己眼前那盆景泛起了一股莹翠的绿意,只是随着他身体的好转,盆景身上的绿色越来越淡,到最后甚至绿色完全不见,而它本体上原本墨绿的叶子瞬息变得枯黄。最后这个现象除了他,其他人肉眼都可以看到,于是,再也没有人怀疑池易的话。 回过神的乐超赶紧看向池易,却发现眼前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原来池易早在众人对罗汉松产生变化感到惊奇的时候,便转身离开了。 “超哥,我们要不要……”发现池易消失的一众小弟在想要不要把对方找回来。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老大表情漠然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对方想来不想再和我们纠缠,财货两讫,我们走吧。” 说完,他默默地看了一眼怀中一片颓废之色的盆景,抱住它的手却是一紧,快步往外走了起来。 而走在高处看到乐超等人离开的池易,此刻迎风吹拂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右手满是斑驳血迹,而其中染血的龙骨化石,风一吹过,便化作血色粉雾盘旋远去。 第八章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拥有的力量是如何而来,只晓得当时她聚灵于掌心,画勾为线,而后那刻印在雀舌罗汉松身上便出现了一个玄秘印记,仿佛是开启某种神秘大门的密匙,串联起乐超与罗汉松之间的命运,顺便也将乐超身上的死气一驱而散。看似轻松便解决了这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付出代价。自打池易送走乐超等人后,她便整个人浑浑噩噩,全身虚软地晕倒在山顶,醒来,已是次日。 口袋里嗡嗡作响的手机将她从沉眠中唤醒。 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池易微睁的眼睛里透着迷茫,神色里也是遮掩不住的虚弱病态。不悦地抿了抿苍白脱皮的双唇,她撑起酸痛的身体,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外表破旧功能简单的老爷机,晃眼一看,是原身纠缠不休的舅妈。 本来心情就不怎么美妙,池易干脆理都不理,把手机随便丢在一旁,打量起自己的身体来。 昨天的行为让如今醒来的池易觉得有些莫名,她现在处于一种极其被动的境地,不知道自己知道什么,但是遇上了某个契机,许多记忆便如潮涌一般向她涌来,虽不至于湮没自己,却让池易多少不甘心。这种失控的状态,实在不是她所喜欢的。而且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自己随意所画的东西,就真的产生法器一般的效果。她很肯定自己这副身体在过去十多年来,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所以产生这个异变的原因,是龙骨化石? 池易垂首望了望空无一物的掌心,昨天莫名冒出的伤口还在,只是血液早已凝固,形成斑驳的痕迹嵌在莹白的手掌中。 她昨天用来刻画的龙骨化石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原主幼年不懂事那会儿在打古坞恐龙化石群遗址那儿捡的小块龙骨化石。要非说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就是原主是将这些化石和她爷爷最喜爱的那盆盆景剪下的枝叶放在一起的,另外藏了一些种子,算是原主的‘小宝库’。与其现在在这里空想,她还不如回家仔细验证结果,昨天,她算是一夜未归。 本来担心这副身体太虚弱,在野外睡了一晚上今天准得生病,却没料想到自己现在却还好好的,只是精神有些疲劳,没有半点感冒的影子,也让池易松了口气。 倒是那头,空间不大的农家小院里,此刻正站着几个脸色阴沉的男男女女。一个模样还算清秀的中年妇人此刻正十分不耐烦地播着电话,嘴里骂骂咧咧,生生折了几分秀丽风味。而瞧她的装束,很明显穿着一身价格不低却并不合身的裙装,颈间挂着重重的一条雕花金项链,指间更是带着几个金环。厚厚的一层粉底盖不住她脸上岁月留下的浮影,加上艳红的口红,一下便掉了几个档次。 这人便是之前和池易通过话的原身大伯母。 发现从昨天起便失联的池易至今没有回自己的电话,她细挑的眉毛一紧,而后尖锐的嗓音便从嘴巴里直直冲了出来,“那个小没良心的,估计挣了钱就不想再搭理我们这些亲人了,电话也不接。哼,也不看看当年如果不是我们,她哪有今天?真是忘恩负义,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 “行了,看样子她昨晚也没回来,不知道去哪儿了。”旁边,一位方脸素衣的中年男人接口说道。其实乍一看,这人有几分老实巴交、守本分的模样,但偶尔从他眼睛里闪过的精光和阴鸷,却让旁人不敢小瞧。 “难不成你还怕她有危险?得了吧,明明有屋子给她住,又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自己不回家,真要出事了难道怪我们?再说了,昨天可听村里那二狗子讲了,那小没良心的可从景区游客那里得了四十万,是四十万可不是几百块,依我看呐,那丫头准跑了,就是不想让我们占她便宜。”妇人面带怒气地愤愤说道。她觉得池易打小就被老爷子养着,虽然老爷子去世了,他们也没算亏待她,还把自家这个旧房子让给那丫头,结果没成想,这才刚挣了点钱,对方就跑路了,半点报恩的念头都没有,枉费她昨天还极有兴致地打电话想问个情况。 倒是旁边一个吊儿郎当的彩发青年一脸无精打采地蹲在地上吞云吐雾,脸上十分颓废,眼睛半眯不眯着,听着自家爸妈的对方极度不耐烦。 “还有完没完啊?我们大早上过来,守了个空屋一上午,结果人早就没了。我看呐,那丫头真是跑了不回来了。不是说了吗?昨天那丫头把盆景卖了就和一群人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了,想想就知道结果。”青年埋怨道。 妇人一听,心底的念头有些动摇,的确,要换做是她,也会跟着一群城里人走,毕竟留在大山里头却是没有什么发展的机会。但万一对方回来…… “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等个屁啊,她回来又怎么?钱在她卡上,她不给,我们难不成还抢啊?家里又不是没钱,之前不是卖了爷爷的那盆盆景吗?喏,我看院子里这些也长得不错,还是那丫头盘弄好的,我们全部打包带走,说不定这些更值钱。” “这,当家的,你看……” 中年妇人迟疑地看向自己丈夫,却见对方皱了皱眉,还是点头赞同了。 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在这个院子里设了局,现在他们在,他也不方便去池易房间找出床下那个残片。反正池易这些年也贡献了不少,就算真跑了也就跑了吧,真把残片养好了,价值绝对不会低于四十万。他想了想,也就和自家人搬完了池易院子里的盆景,溜溜走人。 等池易回家,果然就看到一个空荡荡的院落。 好吧,其实那尖酸刻薄的大伯母给她播了几十个未接电话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院子里的东西可能就没了。但真让她看到此刻的院子,她确实心底有些酸涩,大抵是原主残留的情感。毕竟对于原主来说,这些盆景是她唯一的感情倾诉对象,也是她精心侍弄的宝贝,就这么没了,难过不是一点点。 吐出一口郁气,池易却是直直走进了她的房间,从一个旧式衣柜最底层摸出了藏在最里面的一个黑布袋子。飞快解开带子,池易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果然和记忆中没有丝毫缺漏,不少长长短短的黑色枝条,一小口袋不知品种的种子,然后是几小块龙骨化石。 但是这么一看,她确实没发现什么特别。 手无意识地摸上了那长长短短的黑色枝条,突然,一阵刺痛从她指尖传来。原来在她沉思的时候,手指刚巧触到枝条一个尖刺上,然后血珠就这么冒了出来。 “嘶……” 不知道为什么,那黑色尖刺刺破的伤口带着一股灼烫的刺痛感,就好像有一把火在烤着,连绵不绝,饶是池易也忍不住额头冒出冷汗。 余光不经意扫过那黑色枝条,池易却意外地发现,一阵火光从自己眼前闪过,定睛一看,却有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之前的只是她的幻觉。可是池易十分清楚,刚才忽闪而过的火舌绝对不是她的错觉。再联想到她手上炙热的疼痛,池易原本沉稳的一颗心像是降下了一个惊雷,咚咚咚直跳。 第九章 一气化阴阳,阴阳衍五行,五行应万物。按理说木能生火,但偏偏刚才那黑色枝条给了池易了种火衍生木的感觉,很奇异。看了看指尖几不可见的小孔,池易沉吟了片刻,又硬是将手指撞上了那黑色小刺上。 一瞬间,那股让她灵魂都止不住颤抖的疼痛又涌上了她的身体,甚至因为她迟迟不把手挪开,强烈的灼烫感逼得池易更是太阳穴都在发疯乱窜,就好像有烧红的烙铁印在了上面,迟一会儿或者还会闻到什么焦臭味。 池易泛着淡红的墨眸却是死死盯着那枚小刺,咬着牙也没放开。 果然几息之后,那道耀眼的火光再度出现在池易眼前。璀璨,带着生生不息的力量,在空气,在血肉中燃烧着,不断不灭。明明痛得池易下意识就像把那东西丢出去,可是有一股从尾椎燃起的充盈感却让饱受焚烧之痛折磨的池易没有动作。怎么说,池易的这具身体素质很糟糕,虽然看着壮实,不过却属于臃肿而不扎实的虚胖,内里的底子十分差劲。倒腾一些花草还行,但是跋山涉水这种就万万做不了了。之前池易为了去景区卖盆景,硬是撑着身子走了过去,后来又为了驱除乐超体内的死气,消耗了自己的身体,一路又走回来,老实说,这副身体已经虚到不行了。要知道原身上学什么的还是有自行车代步,加上身体不好,又不喜欢做运动,现在池易接收了这具身体,自然痛苦就得她来受了。可是那木刺产生的异火在她手指里燃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血液的原因还是其他,虽然痛苦地让她想砸破脑袋,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踏实感,就好像漏气的气球已经快要瘪了,突然又补充进来一堆空气,而且空气还在持续不断地增加。让池易原本沉重的呼吸都轻盈了不少,痛并快乐着,大抵说的就是如此了。 是不是每根黑色枝条都有这个功效呢? 池易眼睛微眯地看着布袋里剩下的一堆残枝,干脆又拿起下一根,用尖头猛地扎进自己的手掌。同样的异象再次出现在池易面前,这下由不得池易不相信这种黑色枝条的作用了。 根据池易的实验,她发现这些黑色枝条在扎破她的身体后可以迅速燃烧起来,同时为她补充大量能量,甚至在木条持续不断燃烧后,还有改善体质的功效。比如池易,在经过木条熏烧后,原本的疲倦一挥而散,身体也轻盈了许多,至少气不喘,步子也没有以前的厚重,就像是卸去了原本背在身上的厚砖。再一看时间,远在在不知不觉中,池易竟让那木条灼烧了自己近半小时。现在她身体已经无恙,好像冥冥之中也知道,再让那异火在自己身体里烧下去也没什么效果,可这只验出了一个功效,这火要是脱离枝条,还会不会有效果呢? 如此一想,池易飞速起身,窜到了厨房。 这里的厨房用本地话讲是用的土灶,也就是柴火灶,用柴火煮饭。池易直接捡起一旁的干树枝和易燃的蕨类松类塞进灶坑入口处,随后飞快将尚在燃烧的黑色枝条引到那柴火面前。果然,明明还是纤细的火苗,在碰到那些柴火后,眨眼功夫不到,就飞速燃烧起来,好像遇到了火山熔岩,忍不住屈服。只是那黑色枝条在离开了池易血液供养之下,火舌迅速减小,并在几秒之后完全熄灭。 通天的火光照亮了整间厨房,映在池易脸上,竟有几分遮掩不住的意味深长。 池老爷子精心侍养多年的不知名植物,果然不是俗物。仅仅是这掉落修建下来的断枝,效果便如此神奇,那么整棵树身呢? 不过现在那东西已经被‘池易’大伯一家卖出去了,以她现在的能力,找回来无异是大海捞针,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发现那盆盆景的奇效了。至少池易这些年的记忆,包括池老爷子在内,绝无一个人察觉出来。只是安全起见,池易不打算再留在这个地方了,一则有奸人侵害,二则黑色枝条效果离奇,她想要再仔细研究一番。加上这个家里的盆景都被大伯一家人搬走了,想来是不打算在维持表面的和平了,她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何况她现在卡上也有了些钱,独立为家完全不成问题。至于养育之恩,她从来就只欠池老爷子的,原身也是真正当其是爷爷,可惜去世得太早,她现在无以为报。被大伯截取原身的运势,又加上一个院子的盆景,算是偿还够了。 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又拿走了她和池老爷子单立成户的户口本,池易带着她的‘小宝库’便往古蜀山脉走去。黑色无名植物,是被她爷爷从古蜀山上找到了,或许谜底,也应该由古蜀山来揭秘。 另说那离开打古坞的乐超一行人,也没在Y市多待,当天便买了机票回到京都。乐超刚下飞机,一个电话便拨了过来。 “三爷。”乐超神色一敛,恭敬地朝那人问了声好。 倒是对面的声音透着几分飘渺,声音沉沉地道,“嗯,事情办得如何?” “东西已经到手。” “很好,送过来吧。”对方说道。 “是。”挂了电话的乐超,下意识捏了捏手上的箱子,随后对身后抱着罗汉松盆景的那人说道,“帮我把盆景带回去,放到我房间。” 顿了顿,他又道,“路上不要出问题。” 这话,算得上是强调了,对于知道两者联系的众人而言,自然知晓这话里的意味。 那人当即神色一正,“超哥放心,就算不要命,我也会保护好它的。” 到现在众人依旧觉得在打古坞发生的那些事好像是在做梦,可是也分明的知道,那就是现实。这盆罗汉松,真的和他们的老大命运相连了,多么诡异的一件事情。西南蜀地,果然名不虚传。 乐超闻言却是凝重地点了点头,而后独身上了一辆车,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第十章 乐超现在所在的院所是在一处景色宜人的山上,在寸土寸金的京都城,这么一大片地域就意味着数不尽的金钱和背后滔天的权势。旁人只知道这座山是有主的,但具体是谁他们却无从知晓。乐超却知晓,这山的主人姓常,排行老三,大家都尊称他为常三爷。据说常三爷年轻时候就是个书生,但偏偏他喜欢钻研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后来靠着自己的学问救了几个大人物,从此身份水涨船高,堪称读书改变命运的最佳典范。不过就算是书生,这常三爷也是个不一般的书生。没人知道他多少岁,似乎从过去几十年到现在,这人依旧模样未变,连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冷漠懒散,似乎是世间最闲散的人。 到地点下车,乐超独身一人走过那看似平常实则戒备森严的一道道关卡,而后绕过造型颇有些诡秘的萧墙,映入他眼前的是一条无人却布满了红外线检测仪的狭窄曲巷。明明周围没有半个人影,随着一步步靠近,乐超的神情却骤然一紧,血液从心脏喷涌出来,在并不粗壮的血管壁砰砰扣响。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浅浅地呼吸了一口,眼神一敛,就全是义无反顾地走近了一处院子。 这院子借鉴了传统江南园林中留园的设计,经过狭窄深巷步入开阔庭院,有一种豁然开朗之韵。其间古木参天,奇峰秀石不断,更有亭台轩榭、重檐迭楼相映成趣。叠山理水,步移景异,从而‘不出城郭而获山林之趣’。在北国之地,建造一个浓郁江南气息的院落,可见背后之人的大手笔。要知晓,这造园讲求一个因地制宜,你端把南方的柔婉放到粗犷的北地,最后极有可能是南橘北枳。但这个院子却是打破了这个常规,把南方之院搬到北方,那份婉约却半点不损,让人置身其间只觉时光穿梭,又是增添了几分味道。 换做旁人见了,恐怕会被眼前景致迷了眼睛,忘却身上的事情,不过知道那人可怕之处的乐超半点不敢松懈。一双冷情的眼睛低低垂着,专心致志地走着自己的路,旁的什么也没多瞧。 等绕到一处古木交柯之地,总算出现了一个人影。不过那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乐超,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引路。而乐超紧跟这人身后,待来到垂柳池馆才停下脚步。 正了正神色,乐超将手上的盒子双手捧起,道,“三爷,我把东西带来了。” 临水之地,有微风徐徐而过,倒是吹散了几分秋日的燥热。 池馆的软塌上,一个穿着黑色暗纹长衫的男人闻言也没起身,只是懒懒地道,“拿过来吧。” 粼粼波光的水纹映在这人的眼眸里,通透,却丝毫没有增添半分温暖。 乐超也不敢多语,只是躬身上前呈上了手上那差点害他丢了命的东西,而后垂着眼立在一旁听候吩咐。 倒是那软塌上的人伸出修长却苍白泛着青的手指轻敲了一下盒子,而后上面那锁竟兀自打开,再一挑,盒子里的东西便全部露了出来。 盒子里那东西名叫幽魂万骨幡,传言由人骨穿成,高有数丈,白骨上,俱有朱砂符印,有乱人心神之效。不过他们手上那幡旗是后世做的仿品,只用了千万人血做祭,以血染幡,聚其煞。饶是如此,它也是个不可多得的邪物法器。明朝时期,打古坞还是异族人的天下,可惜他们野心膨胀起兵造反,被明王朝残忍镇压,那便是天子一怒,血流成河的人间惨剧。有邪修借着时运,便将这万骨幡埋在打古坞,想吸收其亡灵之气提升法器等级。可不想他后来出事,为他人做了嫁衣。那万骨幡被打古坞残存的居民捡到,大抵也是识货的,竟将那东西放入祖先的棺木里,以防窃贼。而这人怕后世族人不知晓,就写入了一本手札之中。而那本手札阴差阳错落到了常三手上,就有了之后乐超闯墓躲宝的故事。 眼下黑色的幡布虽完整,表面却堆满了一层灰粉,不像是粉尘垃圾,倒有几分骨灰粉的模样。自打开盒盖,空气里很快便弥漫出一股腐烂之气。而手指的主人从盒子里拿起它,那刺鼻的气味更是愈加浓郁了。 在空中随意甩了甩,黑色幡布上面的灰粉抖落在了地上,露出了幡布上奇异的纹样。勾线纵横,粗细不一,与其说是涂鸦乱画,还不如说是某种图腾,或者是异族神秘文字。黑布为底,银线作图,晃眼一瞧,竟好像好像有重重人影从幡旗里跑出来,挥舞着狂刀利剑,杀气腾腾地直冲乐超二人而来。 软塌上那人首当其冲,垂落在耳旁的散发兀自飞扬,似乎有飓风来袭。而后刺目地白光唰的一下便从黑色幡布中射出,仿佛想将人就此斩断,却被那人随手一挡,而后指尖轻弹,便将盒子盖拢,复又不知从哪儿找出一张黄色符纸飞速裹在盒子之上,异象顿歇。 看似经过了不短时间,实际上不过几息功夫,异象骤起又结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哦不,留下了,只见原本立在一旁的乐超此刻正坐在地上,脸上黑色交织,十分难看。不过眨眼,那黑气又兀自消散,就好像被什么吸走了一般,吸引了软塌上那人的注意。 “咦……” 他眼带惊奇地看向乐超,观察良久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才道,“你此番是有什么奇遇吗?” “回三爷,是遇到了个奇人。我本来被墓中煞气所伤,性命堪忧,不想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本地人,她一眼便识破了我身体的问题,后来更是出手将我身上的死黑之气转移到一株植物之上。刚才,或许又是那株植物救了我。”乐超见了这人的反应,眸光微闪,下一秒便解说道。不过他没有告诉眼前那人自己与那株植物的联系,毕竟关乎他的未来,没有人想将自己的弱点交付给其他人。何况,连这位深不可测的常三爷都看不出的东西,想来不俗,他只能直接将那位神秘的小老板卖出来了。 倒是那人听了乐超的话,点头道,“看来你运气是不错,这奇人是有点本领。” 常人要是听了乐超的话关注点首先会集中在植物身上,但这常三并不普通,他感觉得到为自己办事儿这人身上没有什么高阶灵宝的气息,至多也就草木之气浓郁,关键的,还是背后那奇人。 乐超听罢自然知道这位三爷的潜台词,于是便道,“那人就是打古坞本地人,女,名叫池易,今年不过17岁,17年前被一池姓中年人捡来收养。模样普通,体型臃肿,收养人于五年前去世,自此独自一人住在老房子里。就读于本地乡镇中学,平时表现普通,不过她制作盆景的手艺似乎不错,以前就靠卖盆景赚钱为生。至于为什么她会那些奇术,我们没查到任何线索。” 早在乐超离开打古坞后,就迅速交代人下去查池易的资料。不过就如他刚才所说,池易的信息干净得没有半点问题。索性这个难题,现在可以移交到眼前这人那里了。 第十一章 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升起,不过空气中却早已酝酿出破晓前的轻寒,浓墨的帘幕慢慢收拢,原本青苍色的天际逐渐被淡红晕染。群山深处的清晨,带着说不出的幽静神秘,就好像有一双孤寂的眼睛凝视着那寥廓苍穹,吟诵着无边生命的赞歌。 崖壁之上,三四见方米的洞穴依旧被覆盖在灰幕之下,若明若暗。只是不到片刻钟的功夫,便有亮色从天际斜斜插入,撕开了那浓重的暗色,如清朗的薄纱笼罩在洞穴里盘坐的那人身上。只见那人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凝鹅脂,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唇色朱樱一点如映日绛唇。发如墨画,用木枝轻挽于脑后,端是闭眼坐在那里,便恍若生晕明珠,仙姿玉色不自知。有道是颜如玉,气如兰,这么一看便是说不出的空灵轻逸。视线下移可以一眼看到,这人纤纤素手上正执着一根纯黑的枯枝,周身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缥缈之气,就像是被隔在云端之上。 待红日已经高高悬挂在半空中时,那人这才幽幽然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清墨般的眼眸,仿佛装有世间万千美好,再精致绚烂的宝物放在它面前,也不由得黯然失色。眼波一转,更是摄人心魂。 这人,正是失踪了数月之久的池易。 她原本臃肿肥硕的身体此刻早已消瘦,不过倒没有形成一圈圈的皮层,而是紧紧实实地贴在人身上,看不出半点昔日的痕迹。 通过这段时间的验证,池易发现那黑色异木,效果的确不凡。不光与她血液相融后可以让人快速恢复体能,带出的火也可以附着于柴薪上昼夜火燃,数日不灭。非但如此,在山林中潜住数月,池易还发现那黑木中蕴含无穷能量,借用它画图写符,无需黄纸朱砂也能立马生效,效果甚至比一些上品符咒还好,这可就不简单了。上次池易用龙骨化石在罗汉松身上刻符文救了乐超,可是究竟为什么会如此池易自己也不知道。后来她又换了其他材料再次尝试,发现再也没有相同的效果,她只以为这里的龙骨化石不一般。趁着无人管理,她去了恐龙化石群所在的遗址摸索出几小块化石,却无效。也是在一次巧合中,池易发现龙骨化石之所以有效是因为那化石曾经和黑色异木放在了一块,进而发现了黑色异木的另一效果。 这么说吧,那黑色异木就是一个灵气载体,长久相处,它身边的东西也会染上灵气而生奇效。池易借用黑色异木里纯粹异常的灵气冲刷着自己的身体,数月时间过去,竟达到了伐骨洗髓之效,后天之气也生。要按照修行等级来看,那边是迈入了炼气期。如果加上些招式体术,功力上与一般武林高手无异。 只是瞅了眼身上由白转黑的衣衫,再看看外面已是罩了薄雪的天地,池易娥眉一挑,从原地站了起来。这些日子,为了寻找黑色异木的功效,同时修复身体,她直接避进了深山。倒是忘了一件事儿,‘池易’眼下是个高一学生,无故缺到这么久,估计早就被自动退学了吧,她可不觉得大伯那家人会帮她解释请假。不过她也不准备在这个偏僻小村再待了,‘池易’没出过远门,本身也是个宅,除了上山选择盆景材料,压根儿不出半扇门。但她不一样,比起蜷曲在这个小地方,她更想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只是以她现在的年纪,似乎出门也做不了什么,估计是另寻个地方读书,另外提高下盆景手艺,算是圆了池老爷子的夙愿。于是收拾了一下,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池易终于走出了这个宅居数月的洞穴。 快步走出古蜀山脉,池易也没犹豫,径直走向了小村通向外界的乡村公交站。大抵是午饭时间,周围也没什么人,等了快一个小时乡村公交车才缓缓驶来。投了钱币,池易便低头上了车。公交司机诧异地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单衣,又瞅了瞅自己身上厚重的棉服,表情十分怪异。又经过几道转车,池易这才算走出了大山,来到钢筋混凝土筑成的都市。 这里的天空远没有山野间的澄澈明净,如同笼罩了一层浅浅的灰雾,亮丽的颜色也淡了几分。道路上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人来往不绝,没人会好奇身旁站了个什么样的人,自始至终都是脚步匆匆,或者埋头盯着手机无视周围。 池易眉目一扬,她想起自己那早已因为没电自动关机的老爷机,在摊铺上买了个充电器充好电开机,她这才发现上面数个未读短信和来电。数月前的来电主要是大伯一家的,其次有几个座机号码,大概是学校打来的,另外则是京都的手机号码。至于短信也就是询问她究竟去哪儿了,学校的老师在问她究竟要不要参加期末考试,后就没有了。一看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次年的三月十几号了。池易这才了然,她这一山上足足待了五个多月。 看着每个月几乎都会来几个电话的京都号码,池易神色莫名地回拨了过去。 那人是乐超。 电话中乐超先是表达了对池易的感谢和想念,又简单询问了一下之前池易去哪儿了,最后是发出邀请,想请池易到京都玩儿,顺便这边也有一笔生意可以介绍给她。 很显然,他调查了池易,但池易却没有生气。只搭乘了一架飞机,便抵达京都。 比起西南的微寒,一到京都,北国的寒霜便直接袭向了自远而来的客人。下了飞机的众人几乎都下意识紧了紧脖间的围巾,戴了帽子的拉拢着帽子,顺带捂住耳朵,手套也没漏。一身单衣的池易落在中间,被众人以奇葩的目光扫视着。不过一看那张脸,众人倒是都愣了几下。 早就在一旁等待的乐超看到池易后,站起了身准备迎上去,脚步却有些迟疑。老实说池易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如果不是那和旁人截然不同的气质,他恐怕都认不出来。 “小老板?”看到电话拨通,那人身上也传出了铃声,乐超这才走过去。 “嗯,好久不见,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她微微颔首说道。 乐超笑了笑,“还得多亏你。这次找你来主要是介绍一个年轻人,他呢从小在国外长大,很痴迷那些巫术之类的东西,回国后一直捣腾。大概是去年冬天,他从东南亚得了一本书,说是讲亡灵魔法的。他也没什么脑子,一股热血就按着书上的东西弄,结果过年的时候就不好了,意识一直不太清醒,整天浑浑噩噩的,到后来更是连床都起不了,浑身散发着腐臭。去了好多家三甲医院,都是束手无策,后来就想到用非物理手段了。我和那年轻人的父亲有工作上的联系,算得上是合伙人,他父亲求到我这里,我刚好就想到了你。你可以放心,那家人不说富可敌国,但也是家财万贯那种,背后的势力也不小,你要医好了那年轻人,报酬不低,就算治不好也没事。” 第十二章 池易倒也没拿乔,听乐超这么一说,便直接跟着他走了。乐超见了,只觉得眼前的女孩深不可测。要知道他从得来的资料上也看到,池易此人从未离开过Y市,甚至平时活动范围也就是家和学校,最多多个古蜀山脉。对于一个自小生活在西南边陲的三四线小城的偏远小村里的小姑娘,就这么突然闯进繁华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京都,面上半点胆怯退缩都没有,一如既往的从容,实在和她曾经的经历不符。其实就算是他,有些时候走在京都灰蒙压抑的天空下,都觉得自己渺小得可怕,池易这落落大方的态度很让他诧异。不过目光从那精致到极致的脸上挪过,复想起数月前在打古坞的情景,莫名的,乐超心底的疑问好像都得到了解答。 “嗯嗯?你说什么?”坐在车上不知不觉间走神了的乐超,被那张凑近了一些的脸惊了下,很快反应到池易在跟自己讲话,立马问道。 池易倒也没气恼,只是再重复了一遍,“我想知道那个人更详细的情况,另外,你知道他看了的书叫什么吗?” “他姓魏,全名魏南亦,今年虚岁22,京都人。生辰八字是……他之前看的那本书叫《约翰笔记》,魏家人查了,书名上的约翰应该指的是16世纪英国著名的教堂派死灵师约翰.蒂依博士。教堂派死灵师是黑暗魔法中特别的一支,相传在午夜时分,该派死灵师会在墓地吟诵黑暗诗篇,从而与另一个世界建立联系,用以召唤邪灵辅助自己。当助手用火把照亮了死亡的仪式的时候,博士站在墓地里,手持权仗并同时读着咒语。在火光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具刚刚被召唤的死灵在白布中颤抖着……好吧,听起来很不现实是吧,我也觉得,不过这是那本书上写的。虽说魏南亦是在东南亚弄到的这本书,但是他在英国待了十多年,估计早就对那位约翰有所认识,才会花重金买下那本书。”乐超表情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味道,要说他对华夏流传数千年甚至上万年之久的传说都可以将信将疑,但是面对那些什么魔法、召唤术的东西,只觉得就是小孩玩过家家,真实性很低,但他又不能否认对方的存在。 倒是听了他话的池易眉头锁了锁,老实说,她以为自己那些诡异的记忆在使用的时候会自动跳出来,然而此刻她脑海中依旧空白一片,这说明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关键词不够她解锁关卡,二是可能她真的没有关于那些黑魔法的记忆。她现在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虽然目前看来她对那些上古传说、东方秘法有一定了解,但是谁又能说她就一定学贯中西呢?更何况还是一片被遮掩的记忆。这次她似乎是托大了。 不自觉地,池易脸色微微下沉了起来,她不喜欢面对一无所知的境地。 她情绪的变化被坐在一旁一直关注着她的乐超察觉到了,隐隐间好像有点了悟,便在口袋中摸索了一下,随后拿出了一个联网且打开了网页的手机递给池易。 “或者上面的信息可以帮助你。”不过乐超说这话的时候底气有些不足。 其实那上面从网络各种渠道得来的也不知真假的黑魔法信息,他不了解这些东西,看样子池易似乎也不太懂,他们暂时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了解一下所谓魔法了。 池易接过来后倒是认真看了起来,许久都没抬起头。 网络的信息范围很广,有些也自相矛盾,但是多条数据重叠筛选,池易还是得到了一些相对靠谱的综述性内容。 魔法其实是一种传说里的神秘力量,通过人体对不同元素的感应力,向天地或者神灵谋求能量作用于人或者事物,类似萨满巫术之类的文明。而暗黑魔法便是用咒语和魔道图形,直接干涉物理现象的一种。人们普遍认为暗黑魔法是有害且邪恶的,其中死灵师就是一个代表化身。他们的历史可以追述到古波斯、希腊、罗马和中世纪的巫师,据说这些人掌握了沟通死灵和死尸回魂大法。其实如果就这么看也不算多令人发指,毕竟华夏也有鬼修的存在,他们也是起到沟通阴阳,平衡天地的作用。但死灵师在仪式中,经常用死尸来作施法的原料,而且他们相信,在暴力中死去或是夭折的死尸是最好的药引,也就直接或间接地造成了人类的死亡,所以,他们在世界各地几乎都是臭名远扬的那种。 而那位约翰博士,正是亡灵师中的召唤魔法师。传说召唤魔法师可以吸收死亡生物的死灵之气,或是自己修炼积攒,然后通过亡灵召唤魔法的媒介,召唤异界的死灵生物为自己战斗,一些强大的亡灵召唤魔法师甚至可以控制十万百万的死灵生物。很显然,那位名叫魏南亦的小伙子估计是沾了邪,或者被某种死灵附身了。这个不难猜,问题的关键是她该如何解决。 那些西方世界的东西到东方国度会不会水土不服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脑子里现在是团浆糊。想来也是,事情如果这么好解决,那个魏家也不可能拖到现在还在找人救命。 池易放下了手机,一双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望向乐超,“我可能没办法。” 她这话说得有些突兀,冷不丁地从空寂的车内响起,效果特别好。 乐超听罢倒没怎么失望,“其实也无所谓,反正已经到了,你可以看看看情况再说。” 果然,池易往窗外一看,他们已经进入了一处造景精美的小区。按‘池易’从电视上看到的记忆来说,这里就是传说中有钱人住的高档别墅区,具体高档在哪儿她也不清楚,不过这里的灵气的确是比之前路过的市区浓郁得多。 不过等池易他们到达客户住址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原来这个‘疑难杂症’已经被人治好了,就在他们来之前的半个小时。 虽然池易没帮上忙,但是这里的主人显然还是很感谢乐超等人的到来,有礼地接待了他们,但热情都全扑到了治好他们儿子的那位老者身上。 被簇拥在人群中的老者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十岁,松形鹤骨,有几分得道者的超脱之气。倒不锋利,反而显得很平和,就像普通人一般。不过池易心中隐约感觉到,如果自己和这人交手绝对是万万敌不过的,这也是她从打古坞出来后第一次有种不如人的感觉。 察觉到池易的视线,那老者也望了过来,见到池易,他眼底似乎飞快地闪过某种疑惑,低头对旁人说了几声便走了过来。 第十三章 先是观望了一眼池易,那老者眸光一闪,随后才道,“你这位小朋友也是过来给人看病的吗?” 池易挑了挑眉,对小朋友这个称呼不置可否,却是摇头回答那老者,“本来是,半路上发现自己好像没这个能力。” “哦?”听了池易的话,老者脸上挂上了几抹淡淡的好奇之色,“为什么这么说?你都还没见过病人。” “因为我不懂那些魔法神话。”池易也没遮掩,虽然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疑似同道中人的人,但观其颜面,皆是清白之色,甚至还有几分功德辅成的金光,池易便道这人应该不是什么坏心人。 果然,那老者见池易一本正经地承认自己的不足,就像面对老师规规矩矩认错的小萝卜头一般,倒是忽地笑了起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这孩子看着年纪不大,心思倒也透彻嘛。你既然不懂那些魔法学说,那就告诉我你懂什么吧,能来这里给人‘治病’,想必也是有自己所长。” 池易闻言脑筋飞速运转,她其实对自己的本事了解也不多,全靠那随机触动记忆点引发技能。就目前而言,她似乎懂些符咒之术,但那符咒之术又不是靠汲取她本身的能量生效的,而是借助那黑色异木的能量,再联想上次救乐超的情形,她开口道,“我懂一些草木之术。” “中医?”老者挑眼探过去,却并没发现池易身上有什么灵植药香,不过池易身上的生机之气确实比普通人高上许多。 池易摇头,“我自小便学习盘制盆景,草木之心懂一些。” 老者听到池易的回答玩味地捏了捏下巴上的胡须,懂草木之心,换言之就是能听植物之言,甚至厉害一点便是操控植物了。 虽然他从眼前这个小娃娃身上感受到了标志进入炼气期的后天之气,但也不能确定这人就不是异能者了。毕竟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那么一群身负奇异能量,和他们这些修者并列两方。而且有底气给人‘治病’的,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真有些本事的,他看对方明显属于后者。至于她说不懂什么魔法之类的,那也无所谓,不同区域总有不同文明,他不就靠着东方玄术治好了别人所受的西方秘术吗?再者这小娃娃虽然不过炼气期,但体内的灵气却十分纯粹,就好像散发着温暖的小太阳,立在那里便让人挪不开眼睛。根骨也好,看模样也是个心善的,心态也正,就是不知道她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势力。如是没有,他都想把这娃娃推荐给他背后的那些人了。总不能让天才流落在外,没有人指导,最后恐怕会变成伤仲永。 池易不知道自己竟然给老者留下了一个心善的印象,要是知道,恐怕会吐槽这人年纪一大把,竟是个颜控,深信颜值即正义的歪理。 “看样子你不像是京都人,从哪儿来又打哪儿去呀?”老者越看池易越觉得满意,就好像这人天生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一般,让年龄一大把的他竟生出一种含饴弄孙的感觉。 池易感到到这人身上散发的善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几句了解个情况也不错,便道,“我是西南人,来京都只是想过来治病,现在嘛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你呢老爷子?你是京都本地人?” “西南人?”要池易不开口,他还以为这人是北方的呢,毕竟西南地区的女性留给旁人的印象多是娇小玲珑,池易模样清妍,但是端一看这个子,还真是不算低的了。 至于对方礼尚往来的问话,让老者有些失笑,也不遮掩便道,“我的确是进度本地人,我看你年纪不大,还在读书吧?平时恐怕很少出门,要不要老骨头我带你出门逛逛?” 早就关注着他们对话的主人家看到老者对池易不一般的态度,便在一旁接口热情说道,“大师说的是,这位小姐不远千里而来医治犬子,现下跑了趟空,我们也很不好意思。也该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招待小姐才是。” 池易自然看出主人家态度变化的原因,只是神色莫名地看着老者,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对自己这般友善,倒是还不等她开口,一道虚软的脚步从楼上走下来。一看,那人倒是模样清俊,只是现在浑身瘦得皮包骨头,身上没有多少血色,看起来有些渗人。显然他就是那位兴趣颇怪的魏家公子魏南亦。池易见他精气神不错,眼睛里也多了些神采,便知道老者的手艺不凡,果然是将这人完全治好了,再修养一段时间完全恢复并不难。 不过他此刻正指挥着人把一顿东西搬出来,看到聚集在楼下的众人,这位魏家公子眨了眨眼睛,愣在了那里。 “南亦你怎么下来了?不歇一歇?”倒是关心儿子的魏夫人率先反应过来,立马走到儿子身旁,怕对方万一不舒服,也好扶着他。 魏南亦却摆了摆手,“妈,我就是在屋里待了太久,想出来透个气。顺便把房里的东西清出来扔了,看着晦气。” 话落,他又再道,“楼下这几位是?” 对于救了他的老者,他自然认识,但是多出来的池易等人,他却是没有印象的。而且池易长得不差,他甚至还多瞅了对方几眼。 魏夫人便道,“那位乐先生是你爸工作上的伙伴,而那位小姐似乎是乐先生带过来的医生,这次让他们多跑了一趟,该去谢谢他们才是。” 虽然魏夫人觉得池易年纪太小,不像是能治那些怪病的人,但偏偏那位大师对人很有好感,这倒让她觉得那位小姑娘应该也是个有本事的,与之交好怕是没错。 魏南亦虽是个富家少爷,但又不是蠢的,生意上的事儿他虽不管,但待人接物总是好的,便走下去和楼下的人聊了起来。就是将自己这病麻烦了大家,表达自己拳拳的感激之情啥的。倒是池易本来正可有可无地听着那些人的对话,忽然,她感觉自己心尖一烫,好像有异火在其间烧灼一般,与当初她借用黑色异木为自己伐骨洗髓一般滋味,而且这感觉来得更迅猛,就好像面前突然涌出了一把熊熊烈火,提醒着自己的存在一般。 池易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直直地投向不远处那个仆人身上。 不,准备的说是那人手上的盆景上。 深沉神秘的黑色,身姿近画,这不就是当初‘池易’爷爷精心养了十多年,去世前又特意留给她的那盆盆景吗? 第十四章 盆景作为华夏传统技艺之一,起源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历史足够源远流长。而其中,蜀派盆景以其浓郁的地域特色和造型特点,成为北派盆景的重要代表。池钧仁所属的池家,曾经是西南蜀地数一数二的盆景世家,一手盘制树桩盆景的技艺更是超绝。他们传承数百年的特制蟠扎手艺,配以剪扎,数百年来精品不断,倍受文人墨客所爱。而在‘池易’的记忆里,那盆黑色异木制成的‘寒枝待春风’便是将池家盆景技艺运用到了极致。通过蟠扎和多年的修剪短截,那黑色异木造型早就变得盘根错节,悬根而露爪,如同山野大山大水之景,风姿雄俊。书画金石起承转合的结构布局在上面得以体现,用一句话来讲,‘盎尺之盆,竟尺之树,可藏天地’。池老爷子心中有一片天地,虽囿于偏僻村落,心中却从未被云流遮掩,以盆为纸,执树为笔墨,一着笔便是笔墨江山,气魄独绝。 要池易来评价,那盆盆景便是池老爷子一辈子最杰出的作品,可惜现在出现在池易眼前的盆景,却犹如迟暮老人,色衰而气绝。原本古朴刚劲的枝干此刻如同遭受雨打风吹一般,四处零落,断枝枯枝倒在素盆中,看上去十分凄惨。大抵是许久未曾给它浇过水,盆里的土早已干出蛛网般的裂痕。就算此刻给它打吊针,饶是盆景大家来了,也只能摊手感叹‘没救了’。或许把它送回古蜀山脉深处吸一点湿气与草木生机还有一救,可偏偏她来晚了,那盆景真真是无药可救。 莫名的,原本化在池易心尖上的灼热瞬间便转为一道道冰针,不断穿刺在她心头,抽痛得让人呼吸困难,一股悲怆油然而生。就像亲眼看到自己的至亲于面前气息喘喘,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其痛苦死去的无力。 “把那盆盆景丢了吧。”看到佣人抱着盆景有些迟疑地顿在大厅,魏南亦抬头吩咐道。老实说当初他还没真正陷入那本邪书里面之前,行事还算靠谱,只是好像自从有了那盆盆景后,他运气就开始变衰,后面更是倒了大霉差点丢了命。他总觉得这盆盆景有些邪气。如今他病好了,不等他处理这盆植物前,它自己就枯死了,也就没再想什么,只是觉得摆在自己房间占空间,便开始清理房间。 却不料正当那佣人准备把那枯死的盆景抱走的时候,久未开口的池易突然喊了出来,“等等。” “池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一脸诧异地看着池易,早在刚才谈话中,乐超便道出了池易一部分消息,所以众人才知道池易姓甚名谁。可真正重要的信息,乐超却又是打太极一般不明说,大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池易有什么厉害的手艺。如今听她突然开口,还以为是魏南亦身上出什么问题了,一个个眼睛都盯向了她。 池易先是摇头,目光旋即便挪向魏南亦,“这盆盆景小魏先生是从哪儿得来的?” “额,当初陪几个国外的朋友去花木市场逛,花了小几十万买来,有什么问题吗?” “京都的花木交易中心?” 见对方点了点头,池易不禁皱眉,看向黑色异木盆景的眼神十分深沉。‘池易’的大伯母说过,他们早就把池老爷子留给她的盆景卖出去了。却不想那盆景却辗转从西南边陲的小山村来到华夏最繁华也最让人望而生畏的京城,这中间兜兜转转,意外又回到她眼前,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缘分。她不是曾经的池易,至少不是完完全全心无旁骛地爱着盆景的池易,可是面对眼前的这个‘遗产’,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有些异样。这盆盆景于原身,就是一起长大的亲人朋友,久而未见却是濒死之局,就算那黑色异木没有奇效,她也会心生恍惚,更别说这东西效果尤其神奇了。心中一直有股声音在告诉她,拿回盆景,那是属于她的东西,池易自己也不愿放弃,便看向买回盆景的魏南亦。 “我可以向你买回吗?我身上现在只有四十万,如果不够,我可以写欠条,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回还钱给你。”池易一脸郑重地对魏南亦说道。 后者一听眼睛眯了眯,笑道,“池小姐要是想要它,我白送都可以,本来这次为了医治我,也让你多跑了一趟。不过,能否请一下你为什么想要这盆盆景吗?” 池易直接回答道,“这盆盆景名叫‘寒枝待春风’,是我爷爷留给我的遗物。之前出了点事情,被宵小盗走卖出去了,没想到最后转到小魏先生这里。老实说,它本身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植物,只是我爷爷十多年前从深山里挖出来的,不过这盆盆景对我有重要的意义,所以还请小魏先生割爱卖给我。如果你不想要钱,我可以留下一个承诺,如果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一定尽我所能。” 世有奇宝,能者取之,池易没那么傻把宝物推出去,何况这东西本就跟池家有渊源,她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再者,作为交换,她留下了一个自己的承诺,也就是说无论她以后是普通人亦或是高阶修士,只要魏家发声,她便会出手相助。 魏家包括老者等人一听池易这话,目光皆是微变,尤其是乐超。他此行本是来试探池易,却不想半点没看到对方出手,似乎还让魏家讨了个便宜,自己空手而归,怎么看都觉得自己亏本了。但这话,他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魏南亦虽看着轻佻不经事,但认真起来倒也不错,便见他直起身朝池易点了点头,“我们本无意占池小姐便宜,但如果魏家能得到池小姐这样的能人相助,想必以后自是风光无限。”就算池易现在本事不大,但能被救他那位大师看好的人,想来潜力不俗,本以为与其交好要费一把力,没想到瞌睡来了正好有人送上了枕头。 于是最终的结果便是池易留下了一个承诺,然后抱走了盆景。倒是临走前,她与魏家那位小少爷以及老者都交换了一个联系方式,才随着乐超离开。 乐超试探不成,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池易,上车这人就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处理什么要事。片刻后放下手机抬头对池易道,“这几天南郊的玉泉花木交易市场有在举办花木节,算是借着新春求个好兆头,小老板感兴趣吗?” 池易挑眉,神经再大条到现在她也能感觉到乐超这人身上不太正常的殷勤,不像是讨好,更多的好像在试探着什么。她易忽地一笑,一刹那,便是春冰敲开绽放的一树浅色素梅。 “停车。”明明只是轻轻一句话,却如同惊雷一般落到司机耳朵里,吓得他赶紧踩了一个刹车。 池易也没等车停稳,直接推开门飘了下去,对着有些愣住的乐超道,“谢谢这位乐先生给我介绍生意,虽然最后没能成功,不过还是多亏你把我叫来京都,不然我也没办法拿回我爷爷的遗物。只是凡事都得有个度,虽然我收了你的钱才救的你,但毕竟也间接让你把打古坞的东西带了出来,这么算的话我们也两清了。不巧,我刚看到了一位朋友,现在就去找他了,就此别过。以后嘛,合作可以有,其他的还是不要了。我看你最近也是沾了邪气,也奉劝一句,好好做人,不要随意越界,阴间的东西遇到的多了,损伤寿命。拜拜了您嘞。” 学着本地人的腔调,池易对乐超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便迅速转身进入人潮,不过眨眼的功夫人便不见了。乐超赶紧下车追上去,却早就看不到踪迹了,气得他重重地甩下车门,才又回去。 第十五章 池易也不知自己是跑到了哪里,只是循着本能走在陌生一片的京都。此刻她的脸色远远没有乐超等人在的时候那般轻松,只是眼神不自觉地染着几抹焦灼,行色匆匆。黑色异木对她有极其重要的意义,灵魂深处有句话在这样告诉她。可是眼下她找不到地方可以让她施展拳脚,更重要的是,她甚至想不到用什么样的方法去解救这颗濒临死亡的小树。 看了一眼周围枝叶败落的枯树林,池易是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儿去了,约莫是在远离城市的郊外。她紧锁眉头地放下手上的盆景,确信周围没有什么人在,才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取出了一根根黑色的断枝。它们本是原属于那棵盆景树上的一部分,如今一方早已成为封存灵气的工具,而另一方生机尽褪,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弥漫在初春冰冷的空气中。断枝里的灵气并非源源不断、用之不竭的,至少如今池易的‘小金库’里剩下有效的断枝并不多了。之前她为自己伐骨洗髓和试验用去了一部分,此番拯救黑木母树用量必不能少,如果失败,池易也就两者俱失。不过,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灵气本应较为凝聚的京都市郊,大抵因为发展的原因,环境趋于恶劣,池易短时间内竟无法从地心凝出生气。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色异木的母树就如呼吸急喘的病者,眨眼间就可以逝去。 池易眼眸一敛,直接将一根尖头黑木划破自己的左手掌心,鲜艳近似妖异的血液汩汩冒了出来,池易也不理睬生理上的疼痛,直接将那黑木紧握在伤口处,提取它的灵气为己用。而下一秒,就见池易右手化掌对准脚下的空地便是一击。那原本平整的地面好似被突然的利刃削去了一角,竟硬生生冒出了一个大约三十厘米的坑洞。而池易则蹲了下去,右手一个运力便将盆景里的黑木母树提拉了出来,观察了一番,神色越加低沉。植物每当机体受到创伤后,其细胞就受到刺激而加速分裂,以补其损失来达到生理平衡,这是再生的作用。本来池易想截取黑木的部分根部以促进其再生,眼下看是不用了,因为它根本连自身循环都做不到,更别说再生了。 想了想,池易因剧烈的疼痛而颤抖的左手指点对空描画着什么,几息后,只觉空气中微微一荡,原本散布在空气中的湿气竟凝成了水雾直直地淋向了那棵母树。待其全身湿透之后,池易又是在空中一划,那坑洞里的土也湿润了起来。而此时,池易体内原本充盈的灵气几乎快要耗尽了。她本就不过后天之境,充其量是个炼气期的修者,就算她拥有再厉害的记忆,自身实力不济也发不出多大的作用。救了乐超那一次,她是借用了符咒之力,而眼前是完完全全将灵气化作物力,老实说,她撑得很艰难。大抵是因为断枝本就属于母树,眼下对拯救母树的行动没什么作用,只算是个灵气补充站点帮助池易。 如此,池易只能掀开自己左手臂上的衣物,露出光滑细腻的肌肤,不是欣赏,只为祭血为气。人是灵长动物,何为灵?智慧也。而智慧便是一种道,一种取自天地的规则,作用于几身的法令。人血经过提炼后有精纯的生气存在,只是与天地生成的有所不同,加之对人体有所损伤,所以一向是忌讳使用的。修者也只有一些走了邪门歪道的才会用,但池易没时间了,她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知道自己和那棵树有宿命牵绊,虽然不至于像乐超那般树死己亡,却也至关重要,用人血为祭是万不得已的办法。 为鲜血所凝炼的生机之气被池易推到临时栽种于地下的黑木之上,而那树竟也以肉眼能见的速度缓缓变化起来,虽然幅度不大,但池易看到树身的暗灰逐渐消失,露出了一个个斑驳的黑色斑点,她才眼睛一亮,心底有了些许信心。 至少,这个办法是有用的。 眼下她也不顾在野外会不会着装太过暴露了,直接卷起自己的袖口和裤腿,露出明晃晃的雪肌,然后仿佛举起了白刀直接砍在自己的身体上,一道道伤口被凭空出现的风刃划破,一下鲜血淋漓满地。而在伤口上,池易捏碎了那些常年和断枝放在一起的龙骨化石,抿了抿唇,直接撒了下去。 很痛,比在伤口上撒盐还痛,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发疯一般往她血肉里钻,灵魂都忍不住颤栗起来,差点让池易喘不过气。 不过看了一眼有了再生迹象的黑木,池易泛红的眼尾扬了扬,迅速将血液里的灵气提取出来,疏导到母树身上。 足足两个小时,池易的鲜血都快流尽,全身煞白,母树的救治工作才算完成大半。在初春的北方,裸着伤口在郊外待上两个小时,足够让人冻僵。池易此刻倒也不冷,只是有股遮天盖地的疲倦涌上心头,胸口沉甸甸的,喉咙干哑都快不敢喘气了。 感觉眼睛恍若罩了层白纱,池易晃了晃脑袋,想了想咬牙又在血迹斑斑的手臂上划拉了一个口子,动作机械一般地重复起来。 片刻后,只见天地兀的晃动起来,灰蒙蒙的苍穹忽地撕开了一个小口,刺眼的阳光直射而下,就好像有什么天地至宝将要破壳而出一般,汹涌浩荡。云流相互挤压翻滚着,似乎一个个张牙舞爪想要冲出缰绳扑向人间,隐隐然还有震耳的吼叫。 池易抬头望了望天,心下顿觉不安。而那黑云已经从遥远的天边压下,好似伸手便可及。 来不及了。 池易心中暗道。硬咬着牙将黑木母树从地上拿回盆中,埋头疾步想要走出这片树林,可天雷紧追而至。大概是感觉到地上那人已经没有多少抵挡之力,幽蓝的光束在空中发出呲呲啦啦的响声,随后亮出利爪直扑池易。池易被当背一击,只觉得剧烈的疼痛从头顶直钻脚心,痛的她灵魂都快散去,而她本就无力的身体直接倒地在了地上,最后是眼睁睁看着那棵自己好不容易救活的黑木母树被天雷击中。 “不……” 吼完这一声,池易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十六章 “此木属上古神木之一,从古至今唯有昆仑炎天之地才能生长。昼夜火燃,得暴风不猛,暴雨不灭,燃之不烬,故称为不尽木,拥有无尽的火之力。火灭时生出枝条;火一起,枝条立刻掉光。用此木为柴,不会有灰,故而又叫‘不烬木’。众所周知,火木相克而不生,不烬木超脱六道为天地不容,是为恶木,自被发现便必遭诛杀……” 冥冥之中,池易听到一道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飘飘渺渺似梵音空响,为她解答了困惑已久的疑问。也难怪那些断枝存储着浓郁的能量,焚烧而不尽,原来是上古之木。本来它的存在便是违反天地规则,一旦被发现便会降下天罚,被诛杀于滚滚雷电之中。但是世间诛邪万千,存在即合理,天与地容纳生灵无数,又为什么不耐不烬木生存?都说天地总有一把规尺,一旦发现越界生物便会将其驱逐,看那些越界的鬼怪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凭什么不烬木就活该死去?池易实在不明白,也想不透。她心中总有一把怒火,充满着莫名的愤懑与不甘,大概是原身留下的情绪,也许还有她对未知的迷茫与惊恐。 谁说为人不恨?面对柴米油盐,整日家长里短,小时有学业所压,青年被抱负所迫,中年要养家糊口,老家被疾病缠身,真正活得自在的又有多少人?做鬼也不爽快,人有人界,鬼有鬼界,烦恼同样都有,争着抢占地盘,争着投个好胎。世人又道成仙好,成仙真的好?也不定还是有争名夺利。烦恼那么多,天地规则不去管管那些凡心,却忙着诛杀毫无关系的生灵,何尝不是越界?又或者是恐惧,害怕有一方壮大威胁自己? 一想到这些,池易就控制不住心中恶毒的念头,如果不烬木没有了,就算全世界都毁灭为其陪葬也算不了什么,毕竟她并不在乎那些人是生是死,反正与自己无关不是吗?眼前恍惚闪过地崩山裂、万人哀嚎的局面,鲜血凝成的黏稠浆液汩汩冒着泡汹涌而来,打出数十丈高的血浪,好像下一秒就要将池易吞噬到汪洋无边的鲜红中。 猛地睁开眼,池易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气。她梦到自己被卷入那片妖冶的血浪之中,挣扎不出,后面口鼻都被血液灌满,沉了下去。还不等她纠结为什么做了这个噩梦,池易的眼睛便被眼前的场景吸引开去。 她是在室内,满世界的雪白很明显地提示着她这里是医院。但要说是医院病房,房里又为什么摆放着诸多的金属器械,打眼看去十分生硬冰冷,根本不像是普通的病房,反而像是某种特殊实验的实验室。不过她在床下看到了一个陶盆,熟悉的模样分别就是她陪伴了十多年的那个。只是现在里面只剩下乌黑的泥土,夹杂着黑色的粉质,抹上去还有一股焦味,池易的手下意识便捏紧了。她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那黑色异木被天罚毁灭了。 呵,好一个天道…… 穿着白褂的青年一进房间便看到池易嘴角还没放下去的冷笑,莫名的他心底闪过一阵恐慌。 察觉到来人,池易神色微敛,只是漠然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被池易冷眼一瞥,那人反应过来开口道,“池易,年十七岁,西南Y市打古坞人,有一爷爷于五年前去世,就读于本地中学,成绩平庸,擅长制作盆景。嗯,最近改变很大,疑似跨入修行。我说的对吗?” 池易闻声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感觉不到这人身上的恶意,但下意识对他有所防备,只道,“你是什么人?” “我姓年,是你的主治医生。有人在京都城郊发现你被雷电击中,就送到了我这里。” “我并不觉得医院还会特意去调查病人这么详细的资料。”池易冷声道。 那姓年的医生却笑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治病救人是我们医生的天职,只是我这里也不是慈善机构,用在你身上的药物很昂贵,我想看看能不能和你家长取得联系。” “我没有家长。”池易知道这人绝没有那么简单,也不想和这人乱扯,直接道,“你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吧。我的事情向来是我自己做主。”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愿意配合的。我们其实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需要对野生修行者登记在案,你知道的,我们总要为那些胆小的民众粉饰一下太平。来吧,告诉我你是哪个门派的新弟子,五院六派?还是什么隐门家族?” 那年姓医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平板,手指在上面敲敲打打起来,一边询问着池易。 池易却是挑眉,“五院六派是什么?” 年姓医生抬头看了一眼池易,又低头敲打起平板来,“嗯,五派六院就是当今修真界的中流砥柱,五派分别是仙剑门、万佛宗、无为道派、魔神宗和天魔教,六院就是太玄山的天剑院,九华山的菩提学院,天苍山的道园,凤凰山的凤凰书院,洛阳的儒院和西蜀秦川的易院。你那爷爷恐怕是几十年前覆灭的蜀派盆景世家嫡子,按说你就算修行也该是被吸收进易院才对。既然你不是五派六院的,那就是隐世门派了?天地门、九阴门、天禽仙宗等等等,你要认领哪家?” 池易看着年轻的医生,却是摇头道,“都不是,我师傅只教了我如何引起入体,非要说门派的话,有什么门派是画符咒之类的吗?” “符咒?易院的人主要是这个,你确定自己不是易院的?” 当今地球虽不说是什么末法时代,但确实因为工业的兴起以及一些历史原因,地球灵气越来越稀疏,能修行的人也越来越少。各个门派和俗世界遵从着当年的条约,互不干扰,但又有彼此了解,人间有什么新的研究发现会交于修真界的人共享,当然,修真界也会把自己的人名单全数递交给俗世界,表明会遵守人世间的法律法规,一旦违反任凭处置。两界一直以来都还相安无事,不过有些散修还是游离在组织之外,这不,才有了年姓医生这些人的存在。 “不是,算不得是符咒,只是如果用灵力作画,会有些超乎寻常的效果。”池易闹不清自己脑海中那些被封印的记忆是什么,眼前这个医生听语气对修真界很是了解,而且他的行为并不像是哪个门派的人,要她说更像是某种协会的工作人员。与其一个人苦恼纠结,不如透露些许去问旁人,指不定找得到答案。连上古神木都知道的记忆,究竟是属于谁的,又想做什么,让她很困扰。复又想起了已经不在了的不烬木,池易眼神一暗,不知在想什么。 “你师傅叫什么?我查一下。”池易的话让年医生皱了皱眉,如是问道。 “不知道,师傅没告诉我,只传了我些东西就离开了,你也不知道吗?”回过神来的池易装作是刚接触修真大门的菜鸟,好奇地问着青年。 青年动作一顿,怀疑地看向了池易,却见对方一双澄澈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自己,好似璀璨的星河,他一不小心就迷了眼睛,愣愣地看着池易。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面色有些尴尬,喃喃自语道,“额,修真的人果然都长得招人妒忌,这小孩儿要长大了还得了啊。果然,长得好看的还是上交给国家比较好。” 青年医生的声音很小,池易没太听清,只听到什么国家,便问道,“你说什么?” “咳,没什么,我是俗世与修真界的联络员,在我身后还有一个团队,隶属于国家。里面各色各样的人才都有,但主要是异能者。异能者知道吧?就是拥有一些先天的奇异能力的人。” “明白,所以说相当于国家救了我?” 青年点头道,“对。我查了一下,你师傅应该属于散修,还未在国家登记在案,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一个散修没有门派护着很难过,加入我们不仅可以享受各类丰富的资源,三险五金,出任务还有任务金与奖励拿,也不用怕被头顶上司压着。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活几百上千年的掌门长老,岗位流动制,谁行谁上,平时活动自由,福利满满。而且你现在还没成年,没必要就闯荡什么修真界,这个年纪就该去好好读书,奠定基础,以后的等有了一定的正确观念后再说吧至于你修行的话,我可以申报到组织上,请专家为你定制特别的训练计划,你觉得呢?” 池易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老实说,唯一的牵绊不烬木找回来却被毁,她现在也属于无所事事找不到目标的那种,想了想,她还是答应了那位年医生。至少迷茫的前路,还有人指引着,是正是歪也没有关系。 第十七章 渝城的夏日就好像直接将沸腾的火山熔浆抛溅到天上,又闷又热,空气中总是透着一股焦干和滚烫的味道,直叫人喘不过气来。午后机场的路上,极少有车辆通过,显得空旷而死寂。行道树被晒得卷起叶子,有气无力地立在那里,往下一瞧,好似随时可以划燃的一根根火柴。这样的鬼天气,除非是要命或者要钱的事情,否则绝不会有人走出空调冷气的庇护。 而此刻,一道纤瘦的身影从出租车走下,慢步走进了机场候机楼。约莫一米七八的个子,上身是沉静的灰蓝色衬衣,下面套着一条黑色休闲裤,简单的帆布鞋,在夏天里透着清清凉凉的味道。半长的短发简单地顶在头上,雌雄莫辩的眉眼映衬着别样的风流,凝眸处,更是清淡舒朗,无论是否置身于喧嚷闹市,也若立于高山巍峨之巅,带着世俗难侵的一尘不染。 而他刚进去没多久,一个棕发碧眼的欧洲壮汉便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闪着星光,快步迎向他。 “Dylan,Daquantotempo.” 说完,双臂一张就想朝人抱过来,满是胡须的下巴高扬着,支出一双丰满的唇意图在来人脸上印章。不过还未等他得逞,那蓝衣青年便甩下背包抵在他与这人之间。 黑眸微抬,便见青年表情平淡地道,“嗯,好久不见。我记得你是威尼斯大学中文系的,在良好的语言环境下说中文更有利于你融入这个国家。”青年只是单纯不想跟这人用其他语言对话,这样会引起旁人过多的关注,他不喜欢成为别人目光的汇聚点。 哦,对了,他就是她,名叫池易,距离上一次她从所谓的年医生那里醒来,已经过去了两年。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作为一名不知名散修的弟子加入朝廷,且天资不错,直接从炼气期,跨越胎息、旋照两个阶段进入辟谷期,在修真十三个等级中登上第四阶梯,她的待遇无疑是不错的。几个任务完成后她甚至还有钱去意大利学油画,虽然只待了接近一年时间,但收获颇丰,比如眼前这个名叫阿朗索·博德利的西欧人。名字听起来普通但这人并不一般,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名字,‘德鲁伊’,意为保护自然的人,自然的守护者。 德鲁伊是西欧最神秘的民族凯尔特人的神职人员,他们常年居住在森林中,擅长用草药进行医疗,崇拜自然神。德鲁伊教士精通占卜,对祭祀之礼一丝不苟,也擅长历法、医药、天文、文学等,他们可以绝对精确识别植物和动物,也可以以常速穿越自然荆刺、繁密植被和类似区域,而不会受到伤害或其它损害。一般情况下,他们很得那些野性动物的喜欢,有驯兽的天然属性。而属于特鲁伊最神奇的一个地方是,他们对所有有机毒物免疫,也就是说无论是毒花草还是毒蛇毒蜘蛛,他们就算被咬伤了也不会中毒,堪称上帝的奇迹。 凯尔特是母系社会,起初只能是女性担任德鲁伊,后面才渐渐有少许男性拥有成为德鲁伊的资格,但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阿朗索是其中之一,还是唯一一个融入现代社会并得到大学教育的德鲁伊。 池易和这人的结识十分凑巧,那是一年夏天,池易到达意大利大半年了,意大利语玩得挺溜,手上绘画功夫也练得不错,加上是外国面孔,看模样像个追求美术梦想的文青,机缘巧合之下让她混进了一个意大利民办画协,就是一群热爱画画的艺术家团队,跟着一起就去了威尼斯写生。要说每年十一月和次年二月是威尼斯最安静的季节,那其余时刻,就是它缠绵多雨的时候。正不巧池易在的那个夏天,威尼斯涨水了,突降暴雨,水一涨就是一米多,困住了无数人,其中包括刚写完生的池易和刚从学校返回租房的阿朗索。 对于一个身高接近两米又熟悉场地的大汉而言,下雨天也没什么,捷径不是没有,但阿朗索是个奇葩,虽然常年居住在森林,但他依旧保持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习惯,喜欢纤尘不染的生活环境,简称洁癖。看到地上那些不知道从哪边汇聚起来的污水,他走不动路了,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眼前的脏水玷污。另外他那天或许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然后就华丽丽地晕了。 或许是缘分,刚好在人群中就看了彼此一眼,阿朗索这个体重快到两百的汉子闭眼前选择晕倒在池易的旁边。池易当即愣了愣,只好留下来等这人醒来,谁让她周围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她。而她并不想冒着雨扛着一个彪形大汉从水城灰蒙蒙的污水里淌过,又不是天池圣水,那水还很臭,就算没洁癖也根本不想动好吗? 醒来的阿朗索发现身旁这人还在很是感动,觉得这个异国来的小少年不顾危险选择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妥妥的救命恩人的节奏,于是他就把池易带回家了,说要尽地主之谊。而池易本想感受一下意呆利人的风土人情,也就没拒绝,谁知道后面和阿朗索住一起的生活简直堪称鸡飞狗跳。阿朗索除了俗世身份外,还有个‘德鲁伊’的身份,这决定了他家里一定缺少现代科技用品,因为携带加工过的金属会妨碍德鲁伊纯粹、原始的自然本性,阻碍他们吸收自然的力量。那几个月时间池易活得跟原始人无异不说,就像华夏有修真圈,欧洲也有灵异圈,阿朗索在俗世也有任务,就是给人驱邪治病。而西方的幽灵大概是追求自由和鬼权,胆子比华夏的大多了,明晃晃就出现在那些老宅里,要阿朗索这种不靠谱的神职人员去驱除。在阿朗索屡屡鬼哭狼嚎,嫌弃空气里的霉菌会把他整个人污染,迟迟不肯动手在一处地方僵持一个多星期后,池易忍受不了出手了,当然用的是东方的办法。所幸文明有差异,但结果还是一致的。这让阿朗索很快与池易建立了救命恩人及伙伴的革命友谊(单方面),他没想到自己出个门就捡回一个华夏神秘的巫师,后面便一直与池易组队刷怪,等级一下子就窜上去了,效果棒棒哒。后面池易离开意国,这人还一脸灵魂要跟着离去的不舍表情。 这次阿朗索来华夏,一是想看看老朋友,二就是为了公务了,而池易不巧就是这个接待联络员。 要说华夏圈和西方圈并不相容,甚至里面的人还有些隐隐对立竞争,但偶尔遇到难题需要合作的,还是可以互惠互利。阿朗索因为之前的优秀表现,成功进入西方圈的中上层,加之他有个中文专业的毕业证书,这次公派出差来华夏的人选就是他了。作为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池易才会忍着高温来接这人。 “Dylan,你为什么这么冷漠,我们这么久不见你难道都不想念我吗?”看池易迈着大步朝外面走着,阿朗索赶紧拖着行李跟上去,一边走一边道。 池易只是微微挑眉,“我下午有课。” “有课?哦,对不起亲爱的,我忘了你还在上学,你是念大学了吗?不对,你成年了吗?”说完,阿朗索还上下打量着池易,看着池易单薄如少年的身材,有些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高三。”池易醒过来的确是高一,两年过去本来今年夏天她应该成年并且毕业。但是中间她因为炼体修行耽误了大半年,后来就选择重新念高一,巩固基础。毕竟‘池易’自己除了语文成绩拿得出手,其他的问题都很大。好在修真者学习能力确实比常人好许多,神识一扫,书本上的知识便印在了脑海里,稍作理解就可以化为己用,所以花了很短时间,池易总算把小学到高一的知识全部复习完成,甚至自学完高中全部内容。不过因为时不时有点任务,她没有选择跳级,而是按部就班地升学,最任性的也不过中途跑去意国待了一年。虽然身在国家,但的确国家给予他们这些修者极大的自由,任务之外只要不违法,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池易本来想去意国学习那些她原本不懂的西方奥术,歪打正着找到个西方灵异圈的人,也算圆满完成计划任务。 第十八章 “我听说你们华夏高三特别可怕,就是另类的战争集结号,你紧张吗?”似乎听到池易要面对很艰难万险的事情,阿朗索的表情很激动,隐隐然还带着某种不可知的兴奋。 池易心中白了这人一眼,“你觉得我紧张?” 毫无保留地情况下,池易绝对是学生链顶端的那种,何况她还是修行者,老实说她根本没有担心什么。 “好吧,的确看不出来。真遗憾,我还想找个机会安慰安慰你呢。不过我说过去不短时间了吧,你还这么瘦啊,你们华夏圈的都是你这种干柴身材吗?”对比喜欢健壮美的德鲁伊大人来说,池易这种干瘪的身材实在不够看,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不过他不能否认,池易这张脸的确属于祸国殃民这种,雌雄莫辩,成年了脸逐渐长开更是魅力不俗。 “我记得你曾经还建议我去做男模,一登台绝对受那些贵妇小姐的热捧。”池易语气寡淡地道。 “这不是对你潜力的信任吗?谁知道你还像个小男孩一样,跟你走一起我就像个怪蜀黍,天知道,我就比你大6岁,6岁而已。”阿朗索一脸抑郁地说着,见周围不时有人投来关注的目光,还调皮地对着那些东方姑娘眨了眨眼睛,将浪漫的意大利风情发挥到极致。 “话说Dylan,我住哪儿呀?这次你会跟我一起吗?” 池易摇头,“我只是负责接待你,为你提供必要的帮助,至于你这次的搭档另有其人。” “嗡嗡……”正说着话,池易身上的联络器响了起来。她低头晃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号码,神色微敛,便按了接听键。 “池易,任务有变,那位西方来的客人搭档意外受伤,任务从B级转到C+级,这次,你想参与吗?”池易所在的组织将任务难度从低到高划分为A、B、C、D、E、F、G、S、SS、SSS,A级一般为侦查搜集资料,B级为查找物品,而C级以上大多都带着一定危险性了。池易是被异能组领导的部门负责,相对的修真者话语权就比较少,加之他们并非国家从小培养的人才,充其量是外援,所以一般中高级的任务不会交给他们,池易自己接的任务的一直徘徊在A级和B级,这种C级任务过去从未交给池易过,所以现在对方才会询问她是否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池易思吟了几秒,便道,“任务酬劳是什么?” “圆满完成酬金20万,或者20个积分。”池易并非从一开始就跟进任务的人,所以酬劳并不算高,但20万差不多抵得上过去她做两三个A、B级的小任务了,自然没有什么好拒绝的。再说那积分,国家为他们这些圈子里的人专门设置了一个类似于装置库的东西,从里面你可以买到任何修真者或者异能者可以用到的东西,比如可以增长修为的丹药、可以抵御多少攻击的武器等,这些用金钱是买不到的,只能依靠积分换购。不过池易向来是换取现金的,这次也没有意外。 “可以,把任务书传过来吧。”虽然升高三了,但池易的学习任务并不重,现在出几个任务也并非不可行。 池易现在所用的手机并非市面上常见的智能机,而是国家内部研发的,专供组织成员所用的联络器,总算替代了池易手上曾经那个破旧老爷机。 用灵识扫完了联络器新接收到的文件,池易脚步一顿,又继续走了起来。 她的变化让一旁的阿朗索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次你的搭档换成我了。” “哈哈,我就知道,之前我就有感觉,这次我的华夏之行和你有密切联系呢。” 作为凯尔特族的德鲁伊,阿朗索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敏锐直觉,许多人将其称之为预知力。 池易闻言只是扬眉,随后沉声道,“所以现在你也没办法休息了,直接去任务点吧。你的前搭档受伤很有可能不是意外。” “什么情况?”阿朗索问道。 “具体的我们得去了再说,先走吧。”因为是移交的任务,为防止耽搁生变,上面要求池易带着阿朗索立即就位,她也就只能中途改道。 高价让机场候客的出租车将他们送往赤岭,池易二人这才来到了渝城边缘的这个偏僻旧城。 赤岭是旧称,无论朝代更替,它始终未曾改过名字。而它之所以被人叫做赤岭,是因为这里有片连绵的山脉,其上布满了红叶植物,远远看去犹如骄阳灿灿,红得璀璨绚烂。但极少有人知道,这里的群山深处,其实是有着苟延馋喘数千年之久的活火山。因为独特的地形和一些玄之又玄的原因,这座活火山从未被人发现,也从没有人知道这片宁静的山岭疯狂起来可能是毁天灭地的存在。 池易他们此次的任务,就是找到进入那座火山的最佳点,然后找出捉捕一个名为‘火光兽’的异兽。 ‘火光兽’又名‘火鼠’,传说这种老鼠可以在火中生存,它的毛皮火烧不毁,若取火鼠的毛皮来做布,经燃烧后可以得到其中精华,称为火浣布。在一定手艺萃取制作下的火浣布,可以抵挡住上千度高温。要知道一般人体在超过120度的环境中就无法呼吸了,3000度足够让一个鲜活的人瞬间变成氧化钙去见老天爷。华夏寻找此物的目的自然是科研,多用于航空,申请阿朗索来协助,想来就是国家间某些不可说的项目合作。 其实这些都不足以让池易情绪有变,真正让她之前脚步一顿的原因是‘火鼠’本身。在看到那个名词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一段话,‘南荒之外有火山,昼夜火燃。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长二尺余,细如丝,可以作布。恒居火中,时时出外而白,以水逐而沃之乃死,取其毛缉织以为布。’这是关于火鼠的记录,而她有深深记得,不烬木,生于南荒外的火山,而且传说中有一种住在南方火山里的奇鼠,栖息在名为不尽木的烧不坏的树木之中。这一下,便让池易两年前的记忆再度翻新,那被天罚降下所毁灭的不烬木。熟悉池易的人都知道池易喜欢培育花木,盘制盆景,平时没事儿就在她郊外的小院子里捣鼓不停,但往往购置了许多盆景最终都养得奄奄一息,没几分生气,败了不少钱。但却从不知道,那些苗木的生机,实际上是被池易剥夺,用以润养不烬木的残根去了。 是的,不烬木还活着。 那日的天雷将不烬木整棵树烤焦,化作黑焦随风而逝,不复存在。但池易从未将那栽种了不烬木的陶盆丢去,而是隐忍不发,将残余在泥土中的粉末收集起来,而后拿出身上最后一根断枝,以残粉做土,灵气为养分,润养断枝。没人知道会不会成功,连池易自己都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但她却一步不落地做了。用数十甚至上百年的老桩盆景特有的生气嫁接到断枝上,持续一年,又将其埋于古蜀深山一年,两年时间过去,断枝,活过来了。 大概这种世上至珍本就受上天所妒,才会磨难重重,所幸它又复生了,让池易看到了希望,此后更是不懈努力。 只可惜并非有充足的生气就可以让不烬木飞速生长,至少这么两年过去,那不烬木断枝依旧未焕发新芽,困扰了池易很久。本来她想这上古神木不一般,自然不可能短短时间就长大,但眼下却让池易看到了一些可能。她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查到‘火鼠’所在之地的,毕竟这些是传说的事情,但偏偏‘火鼠’与不烬木有着密切的联系,或许在传言中不烬木生长的地方,可以找到促进不烬木生长的东西。 第十九章 “啧啧,这天气,简直快把我烤焦了。” 不断拉扯着身上已经算是非常轻薄的衣物透气,强忍着想要换衣服的冲动,阿朗索满头大汗地爬着山,一边说道。 经过昨天的休息,他和池易,以及这次任务的随行人员一起进入了赤岭山脉中。只是还没等他们迈入火山的地界,就被渝城猛烈灼热的太阳烤得晕晕乎乎的,快闷得喘不过气了。地中海的气候向来是干爽的,渝城的湿热让阿朗索这个常年住在意国境内的欧洲人有些扛不住。就算随行的一个冰属性的异能者一直持续在旁释放冷雾降温,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德鲁伊其实是有传承一些法术的,用西方的话来说就是元素魔法,但大抵是太过年轻,再加上传承和血脉的问题,阿朗索这方面的能力不够,只能依靠异能者。 池易见这人满脸通红又气喘吁吁好像随时要断气的样子,又想到这人在意国对她的照顾,干脆从身上拿出一张莹白的纸条,点指一画,不到片刻时间,落笔符成。素净葱白的指尖交错缠绕,几息后一个三角形的白符出现在阿朗索眼前。 “临时抑温符。” 以符中的灵气为驱动核心,灵气逸散完便不再有效,也就是说时效只有8个小时。但对于一个辟谷期的修者,能炼制出这般的灵符已经算是十分厉害了。易院的那些同阶弟子在相同条件下制作的符时效大多只有几十分钟,至多一个小时,还没有池易这种百分百的成功率。 要说池易的符文也的确和易院所用的传统符文不同,秦川易院弟子的符是改造后的文字,而池易所用的却是画,讲求一个随心所欲,心念所至,灵力生成。虽说那段神秘的记忆里时不时会冒出一些深奥悠远的符文,但并不稳定,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触发,它们往往不会主动冒出来。池易只好自己去摸索,恰巧,透过图象表达真的就让她寻找到一二线索了,这也是池易后来去学画画的原因。 不过在不断尝试中池易也发现,如果她的符是落在活物上,那些符就算灵气散尽,也可以汲取活物的能量继续生效,但如果是画在死物类似于纸张、木牌上,往往就只能等灵气散去自动失效。这个效果是易院那些人所没有的,但偏偏是把双刃剑,因为那符附着在活体身上,会一直吸取母体生机或者灵气,长此以往,说严重点就是会逆天转运,而古话是命由天定,你擅自违背天地规则,自然要受到惩罚,目前的池易可断然没有抵挡天罚的能力。所以后来池易只是将灵符刻画在死物上,为了维持其持久度,特意从道家符纸中吸取经验,又根据绘画纸张的区别,炼制出了最适合她的用纸,总算暂时解了难题。 至于其他人,却是没有让池易也制作灵符给他们。这任务才刚开始,温度也只是渝城日常,就这样浪费修者的灵气制作灵符,一会儿出现棘手的难题,恰巧池易灵气不济,无异就危险了,还为他们完成任务增添了不可知性,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简直划不着。 池易自然是懂得,同行的人中,除了她和阿朗索,其他人都是十分有经验的,扛得住高温,她也就没有再浪费力气了。 反倒是阿朗索把灵符贴在身上后,顿觉凉爽透心,乐滋滋地看着池易道,“Dylan,还是你最好。你也是用了这东西才这么平静吗?” 池易摇头道,“我没用。” 一旦跨入了修行之路,确实就与常人有了分水岭,他们可以将后天之气炼化而成“先天”,像池易如今的辟谷期,便是渐渐能晋入返璞归真的状态,犹如母体之中的婴胎。加之她修行与旁人实在不同,起初是借用不烬木伐骨洗髓,而后又是依赖其灵力晋升,接着汲取草木之气修行,一路上没有功法也没有秘术,全都是自然而然就生成的,可以说是至真至简,对自然的感应也是最深的。池易无需调节温度,便可以使周围的空气适应自己,根本不需要外物辅助。 阿朗索也了解一点池易的情况,眼前一亮旋即道,“你们华夏的巫术的确厉害,你有没有那什么可以让我身上马上干净的巫术,我要受不了了。” 池易似笑非笑地看着阿朗索,后者被盯着只得耸耸肩,“好吧,其实我的习惯有点改变了,可以忍一忍。” 见去前方探路的土系异能者回来,这行人中领队的中年人开口道,“情况怎么样了?” 那土系异能者摇头,“之前找好的通道已经塌方,我们可能得另外找入口。” 要想捕捉火鼠首先得进入火山,原本那火山入口已经被打通,甚者阿朗索的前任搭档都率先进去探路了,然而有些意外,导致那通道被毁,那个人也受伤只能退出任务。塌方这种事情,也料不准是意外还是某种东西作祟,总之他们必须小心行事就是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池易和阿朗索对视了一眼,后者道,“我和Dylan先去看看吧。” “这……”小队中的人有些迟疑,毕竟过去从未和阿朗索合作过,他们虽然知道阿朗索在自然环境中有独特的优势,但却不了解这人的真正实力,而池易看着年纪不大,过去他们也没有合作过,不过是修行者应该实力不错吧,只是他们心中多少还有些怀疑。 “不用担心,我们过去合作过,有危险会立马回来。”池易并不信任旁人的勘察结果,毕竟仅仅是一个土系异能者快速探测的结论,必然有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而同阿朗索一起,她可以依靠对方的天赋最大程度避开丛林中的麻烦,然后找到目标地点。就算遇到危险,她身上也有不少先前炼制好的灵符,只需要激发就可保护他们,抵挡外敌,有没有这群异能者其实都无所谓。 见池易二人坚持,异能者们也不好拒绝,毕竟阿朗索的存在本就是两国之间的合作。不过他们也不放心就由池易这个小青年和国际友人一起,便叫了队伍中的最强者五阶火系异能者跟着一起。 池易知道这个异能者队伍中多是军人组成,他们之间的默契氛围旁人融不进去,也必定不会放心她和阿朗索去前方查看,也就随着火系异能者跟在后面。 赤岭中也并非全是红叶植物,中间也夹杂了一些绿叶灌木和草本植物,但总体呈现的还是一片火红。一棵棵高大乔木昂首耸立撑在头顶,密密麻麻一片,倒是挡住了骄阳的暴晒,但热度不减。池易可以很明显感觉到空气中沸腾的热气,尤其是脚下,有一股流动的滚烫,好像蛰伏的猛兽,想要将人吞噬啃咬。 五阶火系异能者算得上是异能圈中的小高手了,虽然离最高等级的九阶还差得多,但由于异能者升级困难不亚于修真者,五阶已经算不错了,而且这人大概三十岁不到的年纪,能到五阶绝对是天赋和努力。因为擅长火的操控,火系异能者在一定情况下可以恒定自己周围的温度,这人一路上也没出现什么中暑的迹象,完全跟上池易二人的脚步。池易也悄然观察过,这人虽然是火系异能者,但性格却内敛沉稳,合作起来应该不会出岔子。 靠着德鲁伊对自然的天然感知,阿朗索带着池易二人避过了许多荆棘、沼泽,甚至是野兽的追踪,很快来到那处塌方的甬道。 要说土石方塌陷去掉那些泥土石块还可以顺着那路走过去,然而赤岭山上的塌方那就是整块山都偏移压在了甬道上,完全没救的节奏。而池易等人的能力也不到移山造路的程度,如此,他们本来的计划只得改变。 第二十章 看着已经被黑泥重新覆盖成小山的通道,池易三人一时愣在那里没有办法。倒是那位火系异能者没过多久便反应过来,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几块金属部件,指尖翻转,很快一个军用摄像仪出现在他们眼前。而后便见他敛着神色,一边留意着周围,一边握着手上的仪器不断拍摄着场地的现场照片。然而不等他按个几张,原本没有动作的池易忽地制止了他。 “暂时先别拍。” 那人听到池易的话抬头望了过去,却见池易晃眼看了周围一圈,蹲在一棵红叶乔木树下,握了把泥土捏在手里,凑在鼻前嗅了嗅,随即眸光一暗,抛开黑泥起身道,“这里有问题。” 按传统的说法,山洞往往是通向另一世界的接驳点,尤其是这里的磁场本就不太对劲,池易担心用上了摄影仪,恐怕会引来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到时候徒惹麻烦,这是池易这些年做任务的经验。当然这些话她并没有为另外两人解释,现在需要的是警惕四周,因为她发现原本被异能组开辟的算是安全的小道,此刻充溢了某种未知的危险,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尾随在他们身后。 池易的话让另外二人一下绷紧身体,原本并不轻松的神情又凝重了几分,缩紧着彼此的范围。老实说他们什么也没察觉出来,但作为临时搭档,在未知的情况下他们必须相信彼此。 只是藏在背后的黑手似乎并不打算等待池易他们做好准备,便听空气中传出‘嗡嗡’的怪异声响,而后眨眼的功夫,没有任何铺垫,鲜红的火光就如翻江浪卷朝池易等人袭来。那火光还不只是零星火点,而是从四面八方汇流到一起,避开了赤岭上的植被,曜焰焚世一般降下,宛若末日。 见状,那名火系异能者移步一转,陡然挡在了池易和阿朗索面前。立桩扎于地面,右手握拳破空而出,拳势带出的红光激烈翻腾着,迎上那陡然出现的火龙,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不等对方继续出招,他左手化拳为掌,以右圈为中心划出乾坤太极图。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好像受到了巨力的撕扯,树摇枝落,妖冶胜血的叶片漱漱落下,恍惚中,那人迈起浩然正气罡步,双手合并上举,一把橙中泛蓝的光刃乍然惊现,生生隔开了源源不断的火流的包围。 看着空气中被劈开成两半的火光,池易眸底若明若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先前就感觉到这个异能者不普通,如今看着对方凭一己之力就抵挡住滔天火光,心下也是了然。不过空气中的灼烫也在不断向她敏锐的神经预警,不管眼前这些异火是不是那个火山的自动防御机制,他们也不能在这里久待。毕竟火系异能者的出手虽不让异火裹住他们,却也无法带他们脱身离开,眼下两方呈现对峙状态。而赤岭凭借地势可以源源不断提供火力,他们恰恰没办法持久下去,完全是消耗战了。 阿朗索看他们被围困,双唇一抿,旋即从身上拿出一串做工原始的橡木手链。德鲁伊将橡树奉为圣木,认为橡木里潜藏着巨大的能量,对着橡木手串祈祷可以为战士进行力量加持。而此刻,阿朗索便是如此做的。 倒是池易却是三人中最不慌不忙的那个,从旁观的角度会发现她一直都是低垂的脑袋,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但实际上她已经放出神识在观察这片火海。其实这火来得诡异,就好似突如其来,不知来源,火力却强大迅猛,范围之广,强度之大,已经完全超乎池易过去所见。但同样,这里的火也让池易感觉到一股灰白的死气。倒不是那种侵蚀人心的邪气,只是说这火是死气沉沉的,像是多年以前被采集在这里,无法再生,只等慢慢耗完就消散于世间,如同她刻画在纸上的灵符。 这样一想,忽的一个念头直钻她脑海,让池易眼底一亮。 他们此刻受到的攻击有点像是踩到了某种禁制后引发的灾难,而这样的禁制还有个名字,叫封印。上至碧落黄泉,下至仙佛妖魔,封印的对象十分广泛,同时与结界不同,封印是为了保护外部因而隔绝内部存在的,使被封印的物体进入永恒的静滞中。这座传闻中的活火山,多年都未被发现,的确像是被封印所掩藏,而这些火,也像极了被触动封印的保护层才引起的变化。如今唯有破除封印,他们才可能找到入口,否则这些囤积了数千年的火力绝对不是光靠他们三个人能消耗完的。只是,火山里头究竟封印了什么,才会让人耗费这么多心力去存放那个东西?他们此行的目的真的是火鼠吗?又或者是背后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阿朗索,你看到了什么?”德鲁伊是凯尔特民族的先知,对未知的事情有一定的感知能力,尤其是在大自然中,他们的能力更是超凡。池易只有进入下个阶段的开光期才能开天眼,获得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此刻她最好是听一下阿朗索的发现。 那头的阿朗索听到池易的喊声,停下了为异能者的祈祷,顶着一脸的庄严神秘,闭眼吟诵起来。只是片刻之后,他忽地失声高吼起来,整个人如坠深渊,满头冷汗地摔在地上,全身不住颤抖。 池易赶紧飞身过去,素净的指尖在疾跑中快速勾画着,最后落到阿朗索身前,轻吟了一句‘凝’。便见一道微弱的金光骤然出现,转瞬消失在阿朗索双眉正中心,倒是缓解了几分他身上的冷意。 “你看到了什么?” “呼呼~是火,满眼都是火,根本走不出来。”深深咽了口唾液,阿朗索睁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池易,神情十分严肃,道,“Dylan,我们得马上离开,放弃这次的任务,不然我们……” 欧洲人没有华夏一贯的委婉,说话十分直接,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眼下阿朗索很明显地感觉他们应付不了这个差事,为了安全自然想放弃这个任务。 “不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个挡在前方的火系异能者便打断了他的话。 感觉到池易二人从背后投来的目光,那人微微侧身,沉声道,“你还看到了什么?入口在哪里?” 这人身上带有浓重的军人色彩,潜藏在异能者里面还不算明显,现下独当一面,很明显可以感受到这人的铁血作风。比之池易二人的随意,这人对任务的完成度十分执着。刚劲有力的身躯,威勇肃杀的气魄,映衬着背后狂躁放肆的灼灼烈焰,一个纵横沙场的古时将军跃然纸上。 紫薇斗数中有一种命格,名曰‘杀破狼’,分别是七杀、破军、贪狼三颗星,古来征战沙场的将军多是这种命格。这人无论是气势还是形象都像极了那颗坚毅勇敢的星曜,七杀,化气为将星,主肃杀。由这人的面相转化为一帧帧数据钻进池易脑海,很快便推演出一副天命之图。这人七煞入命,杀伐过重而损父母宫,多是亲故早亡之象,早年贫困受苦,少年遇得贵人相助,脱离苦海。如今事业缓步上升,但多有危险,多是富贵险中求。为人果断独立,有运筹帷幄之力。传言七杀、贪狼、破军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时,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目前看来虽只有七杀,待其继续成长,不日也会为一方霸主。 当然,就算池易推演出来这人命格不错,她也不会随意把自己的小命压在一个玄之又玄的理论上。只是那封印里面,或许有她想要的东西…… 第二十一章 “我去。”池易沉默了片刻,忽的说道。 阿朗索一听立马皱眉,“你疯了?不管里面的东西有多重要,都不是我们能应付的。” 虽然这次的任务是两国间多项合作中的一个,但他并不觉得任务失败会对国际关系有多重大的影响,因为西方灵异圈十分讲究评级制度,会结合成员自身能力和以往任务完成度进行级别评比。他的年纪在圈子里不算大,加上行事随性,近些年虽接了不少任务,使得自己在中上层圈子有些存在感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实力就拔尖了。到华夏参与的这项任务,等级不高,原本的危险度也就跟他过去处理欧洲古堡异象等事务相差无几。可现在发现并非如此,甚至继续执行这个任务还会威胁生命安全,无异是用买菜的钱卖命,他绝不会乐意。 池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直接道:“我知道,但是我坚持。” 话落,也不等阿朗索反应,池易直接打开身后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套组织为这次任务发放的防火服,飞快地套在了身上,随后对剩下二人索道:“如果我没猜错,眼前这些火并非是火山漫出来的,而是我们不经意触动了什么禁制,遭到的特定攻击。如果我们能找到它的‘按钮’,就有办法把这些火全部熄灭。” “可是你又怎么找到它的‘按钮’?说不定没找到我们就没烧死了。”阿朗索还是不太同意。 “不找,我们可能也出不去。”池易看了一眼周围无边无际蔓延开去地火海,如是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 微微挑眉,池易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个执剑挡火的青年,道:“那不是有个火系异能者吗?” 一直凝神听着他们对话的青年发现池易提到自己,旋即回望过来,道:“需要我做什么?” 在华夏的神秘学圈子里,异能者向来是被修者压着的,因为后者大多有师门传承,懂得许多术法奥义。只是大多修真者为了提升修为,普遍都是遁世修行,仅有少部分像池易这样的人才会加入到这个隶属于国家的组织里,所以旁的看来组织里的话语权掌握在异能组里面,但真正出任务,异能者大多还是会参考甚至听从修者的建议。老实说要是一般的异能者,或许并不能担当如此重任,但是同池易他们一起的这个异能者并不普通。不然也不可能凭着一人之力,就压制住眼前这些涌来的熊熊烈焰。而且池易看的出来,这人至少是有古武传承的,加上命格不俗,如果说这次任务就是一场赌博的话,池易这边获胜的几率至少是有的。 “我要你用心观察这些火里面,哪里最浓郁,热度最高。” 不管是什么禁制,一旦开启,必定会有一个着力点,是一切火焰最初的源头。只要找到它,池易就有办法解开。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阿朗索就闲下来了,池易转头便对他道:“阿朗索,你是森林的宠儿,丛林的霸主,我想让你找出赤岭上那些动物的聚居地,既然上面的人说这里有火鼠的存在,那必须是有它们的踪迹可寻。你发现疑点立马告诉我,相信我,我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一方有着完成任务的决心,一方是有好友兼默契搭档的鼓励,三人小队总算有了执行计划,凝聚力也陡然冒出来。 按照池易的要求,阿朗索和另外的青年都开始细细查探起来,而池易则趁着无人注意,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袖珍乌木盒,快速放在紧贴胸口的位置。里面,是池易用不烬木剩下的断枝重新培育出来的母根,虽然没发芽,生机也不算浓郁,至少还是活着的,在天罚之后存活下来,艰难地活着。它的宝贵不足以向外人道,也是池易这次冒着危险也要去火山闯一闯的最终目的。 倒是另外两人按池易所说真还就找到一些线索。 “你们说火焰强度最大的是正东方?而赤岭的生物也在那附近最多?” “对,虽然很奇怪,但的确如此。这些火似乎对本地‘居民’格外宽容,只是针对我们发出的危险警告。” 池易神色微微一敛,随即道,“虽然我并不觉得这么简单就可以找到按钮所在地,但目前我们只有往那边去才有机会找到我们的任务目标。” 声落,她从背包里快速抽出几张纸条,运气在上面勾勒简单几笔,要是有笔墨,可以很明显看到池易是在画简笔的三足神鸟——青雀。传言青雀是凤凰的前身,可以浴火不灭,专为西王母取食传信。使用它的神身画出的灵符,可以暂时拥有青雀不惧火焰的能力,同时也可以辨风识向。 池易画完后便将纸条折成三角形,仿照易院常用的灵符形式。要说直到现在池易也闹不清脑海里时不时冒出的那些技艺到底传承何方,但她清楚自己的修行方式太过特别被人发现,必定有麻烦缠身。向秦川易院借鉴,不知者会认为她接受的是易院分支的传承,而不会生疑。 而她制作将灵符制作完毕后便直接递给了另外两人,道:“祭火符,可以让我们暂时不怕火,只有三个小时时效,也就是说,三个小时后无论找没找到我们的任务目标,都必须离开这里,等待下次和大部队一起。” 虽说这次不行还可以有下次,但是难保下次他们就有这样的运气,触动封印的禁制顺藤摸瓜找到入口。再者,画制灵符很费灵气,她不过辟谷期,一天能炼制的灵符有限,这种祭火符消耗不低,她没办法多来几次,所以池易是抱着仅有一次机会的心态行动的。 将祭火符贴在身上,果然,原本想要扑卷上来的火舌瞬间被挡在半米之外,好似有一个透明的光膜罩在三人身上,隔绝了外界的焰火。见状,青年和阿朗索都快速打开背后取出里面的衣物穿戴起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三人准备好人,干脆由阿朗索带领着避开丛林中缠绕繁密的植被,直往东方行进。然而三人走着走着便发现,他们原本朝东方所走的路线总是偏移,如若不是阿朗索存在,他们恐怕早就被这里古怪的磁场所影响,迷失方向了。 就在三人走到一处断峰的时候,感觉有异的池易忽地扬起手喊停。这个地方他们已经重复绕了四次,就算是阿朗索这种森林猎手也开始满脸冒汗,晕晕乎乎的,只是池易喊停的原因却并非只是迷路。 “你们听到声音了吗?”她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声音?”另外二人诧异地看着池易,不明所以。 “像是海浪翻卷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微小的不明声响,听着像是什么动物。”池易侧耳听着,有些迟疑地道。 “难道这里就是入口?可是这和任务书里的几个坐标点都不相同。”阿朗索揉了揉额头,而后翻开纸质的任务书,如是说道。 那青年也道:“或许你所谓的按钮就在这附近,而入口也和我们只有一墙之隔,但我们必须打破这面‘墙’才能进去。”虽然眼下他们还无法找到接通点进入其中,但至少他们已经和任务目标很近了不是吗? “嗯。”池易点头,而后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旧制司南,盘于左掌之上。用灵力触动,便见那位于地盘中心的勺肚飞速转动起来,指过十天干十二个地支和三十五个星宿,最终勺柄落于南方,为池易等人辩明了方向,也指出了入口所在。 这个司南是她在一次古镇写生中从乡民家中买到的,那时它身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铁锈,只有一些隐隐的刻印痕迹,乡民也不当回事随便丢在地上垫桌脚,后来是池易想买,那人才重新把司南的勺子找出来配套卖给池易,价格也不便宜,5000块,对方只当池易是个想捡漏却没眼光的败家子,殊不知待池易洗去司南地盘上的锈迹,露出的却是制作十分精良,造型古拙典雅的旧时指南器,至少是有三四千年的历史。因为时间的洗礼,又或者是曾经拥有它的主人不凡,它上面甚至衍生出了些微的灵智。众人皆知法宝难得,细分下来又有先天法宝与后天法宝,先天法宝譬如 盘古开天斧、鸿蒙昆吾剑,这类的早就消逝在历史长河里,但后天法宝乃人为炼制,残存至今的不少,池易手上的司南便是这样的宝贝。无视世间障眼法术,直抵目标。 池易凝眸看向了南方,随后缓步走了起来。别看她走得随意,其实要接受过上古传承的人必会知道,池易所用的其实是九天穿云步,传闻是天界神人创下,有破洪荒、开虚无之力。 就在池易走了九九八十一步后,忽然,一阵饱含杀气的光刃破空而来,有如慧星划空,嘶吼着朝池易三人斩来。 池易反手将司南抛在空中,指尖快速动作,一张散发着耀眼光华的玄黄之网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却不等三人歇一口气,原本平坦的地面竟骤然塌陷,池易三人快速落下,很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二十二章 大千世界,永远不可能只有矗立在地表之上的一方天地,苍穹之上、九渊之下,掩藏着不胜枚举的位面空间,或平行永不相交,或交叠相互穿插,彼此间各有门户,若是想要开启进入则需要一定的条件才能触发。也不知道刚才那道杀招意味着什么,池易只知道自己算是敲响了进入别人门户的铜铃,被带离了原本的世界。只是一睁眼便是满目绛红,重甸甸地挤压在池易面前,总有股压抑沉闷的感觉。 下意识抹了抹贴在胸口位置的木盒,池易目光沉沉地看着周围的诡异世界,没有动作。 地面塌陷,她和阿朗索二人同时掉进了地下陷入黑暗之中,再睁眼,她完完整整地落在了实处,可是其他人却不见了。都说火代表着希望,使得当年茹毛饮血的祖先开始逐步走向文明,可是火也是毁灭,可以将万千生灵瞬息吞噬。眼前这弥天的火光,给池易带来极强的压迫感,就好像不远处站着一只饥饿难忍的野兽,匍匐在地,准备趁你一时不备便咬破你的喉咙。可是想要靠近它,又发现明明近在眼前,似乎触手可及,可是真正想抓住那抹火光,却永远隔着天与地。 池易随意贴在腿边的一只手沿着防火服的裤缝弹了弹,像是敲击着某种轻盈的乐曲,她顿足思考了几秒,拿出上面发放下来的特殊联络器。果然,上面没有半点信号,准确的说,除了能开机,它什么也做不了,倒是时间是走动着的,说明这里至少是有磁场所在,虽然可能与地面有所差异。 想了想,池易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宽敞无物的空间里走动起来,最初还只是一片炽热的红色,越往里走,倒是让池易发现了一些低低的破裂声,如同篝火绽放的声响。定睛一瞧,是滚落在地的碎石,而顺着它们的身影继续前进,流淌着的熔浆慢慢映入池易的眼帘。熔浆和那些通红的碎石是夹杂在一起的,就好似裂开的地缝被灌满了火光,而熔浆正从那些缝隙里吐出来。只是明明隔着那么近,池易却半点温度都感觉不到,就好像在浑噩的梦中一般。见状,她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选择继续深入。很快,一个个火山石组成的小山丘陡然闯入池易眼前,池易伸出手去抓,却是永远摸不到,眼前的东西像是传说中见人就跑的人参精一般,就那么站着蛊惑着旁人,却吊着胃口不让他们抓到,想要放弃了,他们又偏偏再度出现在你手边。 池易心中隐隐有个想法,眸光一闪,又不做声地继续走动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池易终于走到一座巍峨的巨山之下。那山高耸入云,体量庞大,至少池易目之所及都是无边无际的山体。对比起来,立在山脚下的她不过是蝼蚁一只,别说破山取物了,连撼树可能都做不到。仔细一瞧,那座山通体绛红,外围散发着淡红色的光圈,丝丝缕缕的青烟翩跹其上,似乎想要隔绝外界,冷冰冷的突生一种诡异之感。倒是那纤细的火舌时不时从石块缝隙里钻出,逶迤盘旋依附在山体上,总算为那巨山增添了几抹生气。 正细看着,突然一阵尖锐的嘶鸣钻进池易耳朵里,震得她心脏猛地加速跳动,脑袋有些发晕。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跑出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尖叫,再是淡定的人也免不了生理上的不适反应。 伴着那声怪叫,紧随而来的是一个体型接近亚洲象的红毛怪物。细腿大肚,尖嘴圆耳,身上裹着毛茸茸的红发,在火光的映衬下莹莹生晕,如同盛丽华美的绸缎,再配合一根细长的尾巴,无异,这就是传说中的火光兽了。 池易记得那时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记忆说过,南荒之外有火山,昼夜火燃。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长二尺余,细如丝,可以作布。眼下这怪物,分明就和那描述一模一样。 只是还不等她动作,那货便忽地支起身子,圆滚透着幽绿的眼珠子一转,飞窜地朝池易扑过来。 池易下意识准备凝符,不过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右手方向一转,摸向了身后的隐藏口袋。飞速一抽,一把小巧玲珑却锋利冰冷的枪乍然出现在池易右手。她将枪口直接对准火鼠的脑袋,再一扣扳机,一记银光便直扑火鼠而去,气势汹汹。 不过那火鼠虽然身形笨重,但动起来却半点不慢,感觉到危险,它侧身一滚,直接用灵敏的反应躲开了池易的一击。不过池易的举动显然是把它激怒了,便见它目光狠狠地盯向池易,忽地对天吼了一声,原本死寂的空间竟荡出了一圈圈的红色波浪,烧得发红发亮的石头一个个炸开,如火球一般砸向池易。一瞬间,如同万千流星滑落银河,满目绚烂,却杀气冲天。高热量的凝聚使得空气在瞬息间都有些扭曲了,眼前的景物更是颤抖着,影影幢幢。 要说池易不慌张是假的,在那些火球全部涌向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深海巨浪突然打下的一叶扁舟,可是她现在不能躲,也躲不开。 凝神抬眸,她将囤积在体内的灵力高速运转起来,顺着神识凝于指尖,对空勾画。一个个繁密的图纹被点亮在空中,明明看着那般弱小可欺,但偏偏组成的一张图网,让一切炽热都无孔可入。 而池易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将黑幽幽的枪口对准着火鼠,银白色的子弹追击一般钻进火鼠庞大的身体里,很快隐去不见,却在半息时间,在内部轰然炸开。枪里的子弹并不寻常,由池易所在的组织发放,每年只有固定的五枚,池易在里面待了2年,手上一共就只有10枚子弹。过去她从未用到过这东西,也不知道它的威力如何,现在看来果然不俗。不用任何加持就可以洞穿异兽坚硬的皮肉,也难怪流出的数量那么少。 看着被子弹炸得血肉模糊不断哀嚎怒吼的火鼠,池易缩地成寸,瞬息飘至火鼠身前。右手化掌为刀,裹上了层层冰霜,正要往那火鼠头颅拍去。 火鼠恒居火中,时时出外而白,以水逐而沃之乃死。 其实制服火鼠根本不需要特殊的子弹,用水便可消灭这东西,池易纯粹是想测试一下官方下发的子弹效果如何。 不过还没等池易攻击落下,一道红光闪过,那庞然大物就兀的倒地,瞬间缩小到巴掌大小,狼狈地倒在地上吱吱叫个不停,半点没有传闻中的火光兽的威武模样。 池易眼底闪过诧异,下一秒却见不远处的巨山红光大绽,像是有什么东西急欲冲出牢笼,连整片天地都带着剧烈晃动起来。池易将一个符文打在自己身上,总算稳住了身形,死死地扎根在地上,眸色却是晦明晦暗。 这里的火鼠是假的,或者,所谓的火鼠与她记忆中的火鼠并不是同一个物种。其实想想也知道,不烬木生于昆仑山,与它相伴而生的火鼠,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只是,为什么要把巴掌大的火鼠幻化成千斤之重的火光兽?又或者说,这里有什么存在与真正的火光兽有关系? 答案,或许就在那山上。 第二十三章 “你是什么人?” 一道低沉悠远的声音从山顶传来,伴着空间剧烈的晃动,带着几分不可捉摸的味道。 “一个为了火鼠而来的人。你又是什么人?”池易扫了一眼周身潋滟红光,继而挑眉说道。 “我?我可不是人。”那声音的语速很慢,像是许久未曾说话,还带着几分别扭的腔调。不过它的主人似乎对池易很感兴趣,又道:“你知道火鼠?” “做任务,怎么会不知道目标任务是什么呢?” “不,你和他们不一样。” 听到对方的话,池易眼底掠过一阵幽光,也没否认,直接道:“看来我们得到的消息似乎有些偏差,这些被地火淬洗过的小老鼠不会是你特意放出来的吧?你吸引我们过来,又有什么目的?” 她跟其他执行任务的人的确不一样,她拥有莫名的记忆,而那些人并不知道火鼠碰水即死,还准备了大量的各类武器,池易身上没有是因为她只是探物寻宝的辅助系人员。 对方没有回答池易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不是火鼠?” “火鼠在火中时身体为赤红色,出来时却是白色,一旦碰水就会死,很明显它们第一眼就露馅儿了。最关键的是,传闻南荒之上有火山,山上生不烬之木,火鼠伴生而长。在这里,我可没看到什么不烬木。” “嗤,你以为上古神木是那些破烂玩意儿随处可见?” 说道这里,对方忽地话锋一转,“看来你果然知道些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倒没想到还有人知道这些。那些蠢人一个个把那地鼠一族当成宝,利欲熏心就想来发财,真是愚不可及。你不会也是为了火鼠来的吧?” 听到对方的贬低之词,池易不置可否,只是摇头,“我只是对不烬木很好奇,没想到却是假消息。” 被池易直接的话惊得一愣,片刻后对方才道:“你倒是诚实,只可惜来太迟了。这贼老天啊,就是不容旁物壮大,稍有点苗头就来赶尽杀绝。” 这话池易同意,两年前她刚把不烬木救活,天罚就降下,让她恼恨了许久。索性修行也是逆天而行,她这股怒气也正应景,越恨天道不公,越能刺激她增进修为。不过她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开口问道:“你被封印在这个地方,也是这天地见不惯所以降下的惩罚?” “你倒是见识不错,以前那些修真者见到我一个个屁滚尿流,喊我山神爷爷,嗤,笑死人了。你说的差不多,不过我是被一个人镇压在这里。” 一个人? 现在未触动封印的核心禁制,所以一切看起来都还普通,但池易深知若是自己真的妄图打开那封印,绝对后果不堪设想。若是这样的封印是一个人所设,那他的修为至少是分神合体期,逼近飞升渡劫的水平了。而飞升意味着成仙,仙与凡,那就不止天与地的悬殊,否则也不可能有三间七界之分。额,等等,三间七界是哪些? 甩了甩脑袋,池易硬是没想起三间七界的具体范围,大概知道有天界、人界、鬼界之类的。不过被封印的那家伙说了自己不是人,烈焰之下还没魂飞魄散,必然也不是鬼怪,魔物与这浩然之气相冲,更不可能如此休闲,想来就是妖了。 “你是妖兽所化?”池易问道。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地火焚烧数千年之久还未陨落,势必不会是鬼怪和邪魔,只能是妖。” “嘿,万一我是天界的真仙,只是在此处受罚呢?” 池易听出对方语气里的嬉笑,只道:“你若是真仙,就不会说天道无情了。” 只有被压迫才会有怨言。能被这个位面的天地规则所压迫,必定是不能超脱这个位面存在的,那就绝不是真仙。飞升成仙相当于从这个位面跳到另一个位面,从此脱离这方天地的束缚,不会再受天地影响了。 “好吧,你说的没错。我是妖,我还吃人,你怕不怕?” 池易听罢却是一笑,“你被封印在山中了,不是吗?” “就算被封印了我也能让你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对方冷哼了一声,语气瞬息阴沉地道。 “可你没对我动手,说明你要不就是对我没办法,要不就是别有所求。” 对方听了池易这话,沉默良久,就在池易无聊用灵力戏弄那倒在地上的地鼠的时候,对方叹了口气,道:“我的确是有所求,我想找人替我解开封印,所以才会故意暴露假火鼠的存在,吸引你们来这里。” “你给出的诱饵并不够吸引更厉害的人过来,我们可放不出你。再者,封印你的那位大能也不知道……”池易并不完全相信对方的话。 “他?呵,若非飞升便是陨落了,数千年的岁月谁逃得过时光的磋磨。而我为什么选择你,很简单,那些人我不喜欢,不喜所以不愿。这封印压了我几千年,我也摸索了几千年,自然是解决了大部分,剩下的我需要外力来帮我。” “这里的所有都只是你设下的骗局,你觉得我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说不定会威胁我生命安全的不知名生物?”池易其实心中觉得被镇压在这里的精怪脑回路有些不同寻常,要她被关押这么久,不管是谁,只要能利用助她逃生,根本就不会考虑其他。实在对那人不喜灭了便是,又或者不愿杀生,人类寿命不过百年,眨眼便过去了,又何须在意什么。可眼前这不知身份的精怪倒还择人合作,让池易觉得有些诚挚得可爱。 “如果有报酬呢?” 对方继续道:“这里的火的确如你所说是外火,一旦耗尽便不复存在,但是支撑整个阵法的名叫乾天火灵珠,乃世间至宝。拥有它,你就相当于拥有了顶级的火系灵根,自带功法,还会随着你的实力增长升级。放在以前,那可是修真者竞相争夺的宝贝,一出世就会引起血雨腥风。你看这个地方,就是被乾天火灵珠外泄的灵气改造的,甚至连地表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池易半点没有受对方的蛊惑,只是语气淡淡地道:“宝贝面世,我还没有藏住它的本事,到时候这天地至宝不过就是我的催命符而已。” 老实说他被池易的话呛得一噎,没想到还有修真者不想要天灵地宝的,料想这人要不就是太无所谓了,要不就是太贪心了,不甘只有火灵珠。可是偏偏他就觉得这个人比较合适,其他的,要不修为不行,要不就是性格平行不过关,总之他看不上。 “我想要不烬木。”池易沉吟了几秒,才道出想法。 想起对方来这里的目的,被封印在巨山内的声音好奇道:“你为什么对不烬木那么感兴趣?” “好奇,我想看一看真正的神木长什么样,看它们生长需要什么,又是如何长成神木的。”池易半真半假地道。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别人都巴不得多拿天地至宝辅助修行,你却喜欢那些花花草草。不过昆仑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去的,就算我带你去,你也去不了。至于那不烬木,其实生长也不太讲究吧,据我所知,只要有火源力的补充,它们就可以长下去,虽然它的出生地是在昆仑山,指不定人界也有。等你把我放出来,我送你乾天火灵珠,指不定哪天你还能拿着它养活一丛不烬木。当然,前提是你找得到不烬木。” 这话像是平地一声雷,在池易耳边炸响,一份喜意撼动着池易那颗许久未曾波动过的心。 “只是我并不知道事成之后你会不会杀人灭口,毕竟,我没有强大到不惧你的攻击。” 池易并不自傲,她很明白自己的水平,这些年虽然迫切想要解开自己脑海中的那段记忆,努力修行,却也懂得一张一弛,从未急功近利。眼前这被封印在巨山里的妖族虽说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但谁知道这就不是他的伪装了。 “我可以教你一个秘诀当是天地契约,我若是违背约定必当再遭天罚,如何?” 良久,池易双唇遽然开启,道:“成交。” 第二十四章 但凡有锁的地方,无论你折叠环复多少,必定有开启之法,封印亦是如此。大概是被镇压的那几千年都拿来想法子出来了,最终硬是让里面那位拆破了一些屏障,只留下外围需要打开的东西。而池易要做的,就是根据二十八宿,从角宿开始自西向东排列依次解开那层层灵锁。其实这些步骤说难也难,因为你要准确踏过烈焰火海,精准地找到每一个位置所在,一旦差个分毫就前功尽弃。但较之其他人,拥有司南,体内灵气又充裕得旁人根本不能比的池易,完成这个任务倒也轻松。 “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 左手执着司南石盘,池易抿了抿双唇,根据对方的提示走在漫天红光之中。先前虽是满眼火石,却只不过虚拟幻象,等她真正登入那火山,完全不逊于当日不烬木燃魂之痛直接扑卷而来,即使池易早有防备,也是被烫得浑身通红,指间发颤。好在她反应及时,瞬息又在自己身上覆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金色图纹,总算抵住了烈火焚烧的攻击。 二十八宿按东北西南四个方位分作四组,每组七宿,分别与四种四组动物形象相匹配,叫做四象或四陆,为东方苍龙,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东方七宿为角,亢,氐,房,心,尾,箕。角为龙角,亢为龙喉,氐为龙足,房为龙心,尾即龙尾,箕为固形之簸箕。池易先断东官青龙之生机,去其角,削其足,扼其喉,斩其尾,最后破其心,用簸箕以扫之。东宫锁链自断。做完,池易已经是满头大汗。不过还剩下三官,她还得继续下去。之后的西官白虎、北官玄武、南官朱雀,池易耗时大约4个小时终于结束。 而在她彻底解开锁链的时候,只听一道滔天裂响自山顶传来,像是千千万万的铁锁骤然落地断开,轰隆如震天雷鸣。紧随而来的是撼天动地的摇晃,好像八级地震来临,池易施法也无法稳住身形,只得迅速下山。 而后的景象便如陨石撞地球,燃着火光的石块如流星暴雨肆意飞窜,砸在地上便是一个个灰底深坑。平坦的地面咔擦张开蜘网裂痕,并且间距不断扩大。就连池易的脚边,也出现了三米宽的痕迹,稍有不慎,便会落下无底深渊。空气中炽热的温度让池易的呼吸由慢变快,火光映在她的眸底,闪现着妖冶的色泽。 以为是漫长的等待,实际上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那挣脱铁锁的声音终于中止,天地间复归平静。 看着这片喧嚷后骤然死寂的空间,池易舔了舔因为水分蒸发起了干皮的嘴唇,重重一抿便道:“成功了?” 低沉又不失清越的嗓音在这片劫后天地中回荡起来,许久都不见回应,正当池易准备再度开口询问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碎石滑落的声响,很轻微,就像从脚下钻出来的一般。 池易循着声音望过去,果然在一个碎石坑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吱——” 尖嘴圆眼,浑身毛茸茸一片,细长的尾巴缀在身后一甩一甩的,透着几分机敏。这,分明就是先前那只幻化成火光兽的小老鼠。 其实要说是老鼠也不对,大概是出生在赤岭,经过了这个地方特殊物候的改造,池易眼前这只巴掌大的老鼠全身披着细腻柔软的红毛,裹成一团像是团毛球,灵光流转间颇有几分可爱的味道。不过池易记得对方是被她打伤了的,这只红鼠全身似乎没有半点伤痕。 池易正打量着红鼠,却听脑海里乍然响起一道声音。 “别看了,这是我。” 闻声,池易一双墨眸忽地大睁,“你的真身是火鼠?” “呸呸呸,我才不是这种无胆鼠辈。”对方好似也很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一只红毛老鼠,语气十分烦躁,片刻后才道:“出了点意外,我暂时只能居住在这只老鼠身上。喏,你的乾天火灵珠,先前就说好了,你既然放我出来,我也不会反悔。” 说完,池易就见那只玲珑小鼠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个椭圆的珠子,四只腿一蹦一蹦地避开路障,跑到了池易身前。而后两条后腿支起来,前爪抱着火珠递给池易。 见到如此情形,池易脸上浮现出隐隐的笑意,总觉得这位被封印几千年的前辈有点呆,看上去不太像活了几千上万年的老妖怪。于是她弯身蹲了下去,拿起了红鼠手上的火灵珠,道:“前辈你现在这样打算以后怎么办?不会是以鼠身重新入道修行吧?” 圆滚滚的鼠眼一眨,像是在思考什么,半天后才回答道:“跟着你行不行?反正你不也是个散修吗,有我在一边还能指导你修行。” “这不太好吧,虽然前辈你现在暂时托身于老鼠身上,但毕竟男女有别,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不好。”池易想了想,带着几分打趣说道。她看得出,这位被封印数千年之久的不明生物遇到麻烦了,甚至可能短期无法恢复修行,只能以鼠身生活,如此才会找上她。 “修行讲究超脱物外,你在意这些不利于修行之道。我也知道你有所顾忌,这样吧,暂时收留我一段时间,事后会给你补偿。如何?”红鼠胡须微翘,说话间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于和小辈计较的模样,看上去非但没有半点威严,反而看上去十分诙谐搞怪,看得池易眼角不住想抽。 不过池易捏了捏手上那所谓的乾天火灵珠,面上虽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无波,实际上内心却翻卷起惊天骇浪。因为她明显感觉到,有股莫名地力量从胸口钻进她的身体,一直游向她握住火灵珠的右手,透着一抹强烈的进食欲。很明显,是不烬木潜在的求生意识,它需要力量的补充,而乾天火灵珠正好对它的胃口。 只是这些变化似乎除了她没人察觉的到,至少那个千年精怪感受不出。 “诶诶,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正出神着,池易被一阵喊叫唤了回来,连忙道:“在,你继续。” “你之前不是想找不烬木吗?以你现阶段的修为必然是去不了,但我可以告诉你如何去,日后你有那个能力了,再去也可以。再者……” 还没等对方说完,池易直接点头了,“行。不过我是一个很穷的散修,你跟着我恐怕活得并不潇洒。” “无碍,我也不是重物欲享乐的。现在我们就出去吧,太久了,你那些同伴恐怕要闯进来了。” 池易三人是脱离大部队出来探路了,从最开始到现在也过去了至少6,7个小时,再不出去的确遮掩不住了。 “我的另外两个同伴呢?”虽然池易知道他们二人是安全的,但具体在哪儿她并不知道,毕竟除了她被带进封印里,阿朗索他们却是分开的。 “就在刚才你落下来的那个地方,放心,我只是给他们制造了幻境,让他们在里面转了一会儿,没有受丁点儿伤。”红鼠无所谓的道。 池易闻言点头,似又想起了什么,便道:“你放出火鼠存在的消息,故意引我们过来,结果又刻意制造了幻象,要是什么收获都没有,会引人怀疑。” “到时候提几只被火灵气改造的红鼠出去交差就好,本来这里就只有这东西。封印一事绝不可外泄,否则我们两个恐怕有性命之忧,这修真界从来都不太平。”说道这里,红鼠少见的多了几分严肃。 池易点头答应,最后是揣着几只被银枪打伤的红鼠回到阿朗索二人身旁,三人最后是被大部队找到,交了这任务。至于红鼠的后续池易是不管的,只揣着那只装了鼠皮的老妖怪回到家中。 第二十五章 刚从这个世界醒来,池易家徒四壁,手上唯一的高科技产品就是不知被淘汰了多少年的老爷机。然而时代总是不断被推涌着向前的,人也得或被迫或主动接受起时光的磋磨打造,当年她手上的老爷机如今已换成了特别版的卫星联络器,而郊区的家中也安上了最新的电脑替代物多维光计算机,又称,光脑。 光脑其实并非突然冒出来的产物,实际上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便开始展开相关研究了,九十年代中期世界上已诞生第一台光脑,其运算速度比电脑快1000倍。到了池易这个时代,光脑技术渐至成熟,成功迈入民用圈。它的出现打破了常规电脑二维平面的存在,将立面纵深虚拟空间研发到了极致,而体积也浓缩成为了指甲盖大小的芯片,附着于特殊仪器上。比如喜好影视作品而手头又比较紧张的家庭,可以直接购买一个金属眼罩般的仪器,将光脑芯片插在其中,以后只需戴上眼罩,便可直接领略四维成像的方式呈现的虚拟物象。而经济宽裕的人则可以购买嵌有光脑的休息舱,人只需躺进其中,便可直接进入网络世界,获得更具有互动式的全方位体验。 在全息技术逐步成熟的今天,光脑已经渐渐覆盖寻常百姓家,就算池易曾经所在的偏远小村,其实也有不少富裕家庭选择了光脑。她刚醒来那会儿不知道,纯粹是因为原来的她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每天就只顾着照顾那些花花草草,再者连生活都过得紧巴巴的人,谁会想到追求那些不属于她这个阶段的奢饰品。手上得了乾天火灵珠的池易,自然无需再购买那些价格并不低的老桩盆景去提取生机焕活不烬木,钱省了下来就买了一个休息舱,眼下她正用着光脑在网上购物。 光脑创造出的奇迹最直观的便是成像技术,池易只需躺进休息舱,便可连接网络进入全息世界。登陆后的用户可以锁定一个虚拟形象,而那个虚拟形象等同于现实生活中的真人,能够畅通无碍地在全息世界里进行休闲娱乐、教育培训等活动。购物每个地区有专门划分出的商业街,比照现实生活,里面的产品也不再只是单一的平面,而是四维物品,有形有相,你可以触摸到产品的质感,嗅到货物的芬芳。除了味觉暂时无法即时反应外,全息世界与现实几乎无异,并且逐渐在向现实靠近。 池易对这个科技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倒是有几分兴趣,这次上来除了买东西,她自己也是租用了一个摊位卖盆景。其实只需用光脑扫描盆景,再签订一条协议,允许管理方在她卖出货物后抽取售价的百分之五作为手续费,倒也方便。 如今距离前往赤岭的那个夏天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了,阿朗索回了意国,而池易也回归自己平静的生活。不过有了乾天火灵珠,她院子里买的那些盆景也无需再抽取生机,索性被她重新修建蟠扎,用灵符促其生长,加以改造,当是练手之作。 要说这些年,她与原身的联系越来越淡了,唯一还相似的只有盆景这一项。她之所以学习作画,除了修行方面的考量,也是考虑到绘画是盆景的一门必备基本功。成为盆景大家重塑池家辉煌是池老爷子从未说过的遗愿,也是原身留下来的执念,她会坚守,也是对这个身份的感恩。在这个世界活得越久,她越能发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不同,脑海里被封存起来的那些记忆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提醒她这一点。然而她现在已经占据了这具身体,自然是想活下去的,了前尘事,行未来路。 间接害死原主的池家大伯,她在离开打古坞之前便下了阴噬咒,对方一旦有害人之心,便会以三倍以上的作用力反施彼身。她留在那里的一缕神念也反馈了那家人的消息,大抵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池家大伯在离开打古坞之后做起了包工头,然而昧着良心从工程项目里捞钱,换了劣质材料,为了防止被发现还特意栽赃给别人。在一次施工现场,劣质楼房出现问题直接把他砸了,而他当初的所作所为也被人发现上报,不仅面临终身瘫痪的残酷现实,还极有可能被判数年监禁。而当初他们从池老爷子和池易身上挖来的钱,还不够治病,更别提补那个漏洞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池家大伯的儿子也是个没出息的,平时只知道花爹妈的钱去结交酒肉朋友,和街头混混称兄道弟,一次醉酒犯晕和人一起干起了抢劫,结果失手把人捅死了,朋友都跑路了只剩他一个人傻在原地,最后被逮。后来警方在去他们家搜查作案工具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许多巫蛊之物,被官方作为特殊案例提交给了特别事务组。 也是后来池易才被她加入的那个部门通知,原来那池家大伯是南疆巫蛊后裔,当年被池老爷子收养前他其实是有个奶奶尚存于世的,只可惜他这人行事狠戾,觉得跟着村中做神婆的奶奶只会被其他人排挤,而池老爷子一看就是有大作为的,他跟在其身边至少吃穿不愁。所以他用了跟奶奶学的巫蛊之术弄死了他那奶奶,伪装成被性格老实因为无亲无故所以被人欺负的小孩儿,顺利成为池老爷子的养子。后面的事没什么悬念了,池老爷子心善养了两个孩子,可惜一个心肝儿是黑的。池老爷子沉浸在家族毁于一旦的伤痛中,没能识破池家老大的伪装,但这么多年和他一起长大的池家二儿子却看破了,一直就拘着池老大不准为恶,毕竟这老二还是有些能力的。只是后来利欲熏心的池老大担心家财会被池老爷子传给老二,干脆就用巫蛊将其一家人害死。而后池老爷子捡回池易,池老大看到小女娃的命格很硬,想着借运延寿,最终间接害死原身。 如今池家老大一家人这般下场,说起来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说到池易如今的生活,倒是挺简单,每天在家自习功课,累了就画会儿画,修剪下院中盆景,旁外走修行之路。要说会不会太枯燥无味了,也不会,毕竟她家除了她,还有那位从赤岭带回来的一点儿也不靠谱的老妖怪。 第二十六章 操纵着原始属性的虚拟人物行走在网络世界中,池易耳边不时便闪过嘈杂的耳语。 “你明明是个女修,怎么老是用副男人的形象行事,莫不是这网络上所说的异装癖?” 池易:“……” “啧,为什么别人都努力把虚拟形象往好的捣腾,花钱也在所不惜,你怎么就用这么粗糙的原始属性?修行者大多有一副好皮相,网络也不能承让。” 池易:“……” “租街角的铺子没什么生意,所谓大隐隐于市,你开在市中心也能衬着你家店的与众不同吧。本来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就是些年纪大点的人,你弄在这种网络虚拟世界,恐怕没什么人会去光顾了。易大师,我看你还是去玩那什么竞技类游戏比较好,用你最锋利的刀锋斩破一切障碍,捍卫……” 没等对方说完,池易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抽了抽,终于忍无可忍地叫停了。 “闭嘴,你最近又上网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事儿就好好修行想想怎么摆脱你现在的状况。” “易大师是你们人类热爱的网络游戏里的一个角色,修炼无极之道,执剑天下。你看你叫池易,易大师多符合你的名字呀。我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慢慢来不要着急嘛。” 说话的是附着在池易虚拟身体之上的一缕神识,来自曾被封印在赤岭的那个不知名生物。大抵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池易不是什么奸险之辈,它跳脱的天性便直接暴露开来。 时不时前一秒还躺在沙发上按着控制器观看影视节目,转眼却窜进休息舱内要上网,然而没待多久又非要出去散步,好几个小时不见影儿后又风风火火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留下被凌虐了一地的残花落叶,完全跟个多动症一样停不下来。而且不知是不是没渡过青春中二期,它每天就跟个初中少年一样给自己取个名字,还是特别苏的类似端木、慕容、淳于的姓,配上傲天、苍冥、尊楼的名,简直让池易给跪了。因为光脑是绑定身体的,它也没办法用一只变异老鼠的身体上网,所以也就只能透过神识游览网络世界。饶是如此,它当初也差点因为对光数据好奇,吞噬了一部分后造成网络世界瘫痪而被人发现,如果不是扫尾成功,可能还会连累池易。 想想池易黑脸的时候,它便忍不住甩了甩脑袋,幸好池易没发现。 听到对方的回答,池易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你上网玩得比我还溜?” “那当然,也不看看平时我在网上待了多久,那些鱼唇的凡人都被我虐的哭爹找娘。”当池易是在赞美它,附着在池易虚拟形象上的神识带着几分得意如是说道。 池易眉头微挑,道:“你在哪儿虐的?” “当然是在网上了,那些网……”正要说自己逗那些维护网络秩序的网.警玩儿,又想起自己前些日子闯出的大祸,它觉得这么一说池易可能会联想的到是它所为,干脆一口吞掉后面的字,转而道:“网友咯。我在跟他们玩对战游戏,结果他们一个二个都太弱了,没意思。” 实际上除开那具变异老鼠的驱壳,它现阶段的存在只是一抹神识,所谓神识就是身体大脑中形成的可以控制生命体行为的意识体。要知道生命体的大脑具有特殊的生物性信息加工功能,从而形成思维,通过不断复制、演化、创造和提炼新的信息,使大脑内的信息迅速膨胀,信息能量也随之增大,形成信息能量场,具有能量感应性。而这种感应性又是随着生命体的成长不断增强,最终与大脑机能一起合成了具有分辨功能和控制身体功能的意识体,这就是神识。凡人的神识只能囿于体内,然而修真者却可以游离出体外,并且随着修者能力的强弱反映在神识之中。无论那不知名生物本体是什么,至少它有数千年寿命,自然比寻常修者强大,穿梭在数据世界完全无障碍。别人一个脑子,它只需要敞开神识,提前便将路线运算出来,相当于预知了未来,怎么可能输?加上它心性不太成熟,在全息网络世界中制造了许多让官方头疼的麻烦,不过这些池易都不知道。 因为只是神识,池易感觉不到对方的表情,只好把这事儿掀过。 等她在全息商场里买了些生活必需后,便往自己那家名叫‘不烬之木’的小店走去。 的确,就如那只怪老鼠所言,在网络世界开一家卖草木盆景的店实在不是好主意,因为产品的针对人群并不怎么会在网上购物。不过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她又不想跑老远去渝城另一边的花木市场,就随便摆在网络上,有人买是最好的,没人买租金也不算贵,她也耗得起。 大概因为从小便学习盆景技艺,而灵魂里又镌刻了千古华夏之风,池易随意摆设的店面,在葱郁苍茫的盆景掩映下韵味独绝。加之运用了青乌之术,若是有懂门道进来,绝对会看到这家外表古拙朴实的店内部,契合天地的大场气正螺旋式地从这些盆景中不断生成,而后汇聚于整个店铺之中,又反哺所有植物。凡是入门的顾客,皆可受这股灵气润养,所谓虚处来,实处止。只可惜池易的用心并没被人察觉,因为压根儿就没生意。 好在池易时间也多,干脆坐在了店里看书。 蒋先最近很倒霉。 作为大家族的第三代,头顶有个工作狂大哥继承家业,蒋先十分愉快地做起了纨绔子弟,贯彻执行了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富三代行事准则。然而这有个前提,那就是得到家中长辈的默许。因为从小在老爷子膝下长大,蒋先不是一般受宠,平时胡作非为也有人担着,但偏偏这次闯了大祸。 他被个小明星撩了,正准备和其发展一段超越友情的关系,结果人傲娇吊着他。在一次有小明星参加聚会中,为了展示自己雄性的魅力,他各种酒混着喝,还来者不拒,直接把自己喝晕头了。回家迷迷糊糊地想起出门看老友的老爷子交代让他看好盆景,他就想着浇个水什么的,结果水浇多了他没发现,时间一长紫薇烂根了。等他发现都迟了,当时心底就咯噔一声大叫不妙,想找人去拯救一番。结果还不等他找的人来,他就不小心把盆景从台上摔了下去,结果就是盆碎了,树残了。最后没办法只得叫那位‘专家’给他想办法治好病,再修剪一下枝叶,能救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但你想,现在的盆景大家可不是有钱就能请来的,蒋大少的交际圈可与文玩圈子对不上。花钱找来的是个农林院校的园林博士,乍一听名头还不错,但实际上手里的功夫实在有限。实用与美观,那位博士只走了实用道路,结果把那树剪得跟个秃顶怪物一样,直接毁了老爷子精心伺候多年的紫薇。 要知道,那盆紫薇是蒋老爷子很多年前在一家农户家里买的,看树桩年份至少是几十上百年,整体造型盘得也好,就是快枯死了,被主人家贱卖给了老爷子。老爷子回家立马找了专家给那盆紫薇做急救,很快在他的精心养护下,那盆盆景活了过来,每次一开花便是花团锦簇,满树银辉。老爷子称那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捡漏’。是的,不止文玩有捡漏一说,盆玩界也不乏一夜暴富的案例。 第二十七章 那盆紫薇当年不过用小一万块买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养护,价格早已经是几十倍翻新。蒋老爷子的花友开价八十万他都没卖,盆玩这东西,讲的就是养它的过程。几十万块在老爷子心中算不得什么,但本来就是用低价买进高价值的东西,算是个可遇不可求的经历,这盆紫薇在老爷子心中自然地位不低。眼下蒋先把那紫薇弄坏了,老爷子回来绝对会剥了他的皮,潇洒日子绝不会有了。这段时间他也没有和猪朋狗友鬼混,使劲在家想自我拯救的法子。后来一个发小知道了这事儿,给蒋先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找有没有更好的盆景,就说捡漏得来的送给老爷子,说不定还能让他开心一把不要太计较。与此同时,也不要放弃看有没有人能救一把那盆命运多舛的紫薇。 只是蒋大少这些日子各种求爷爷告奶奶找大师救命,结果好不容易摸到大师家里了,人家看了紫薇直接摇头,说紫薇喜湿润却怕涝,烂根基本救不了,死亡也就两三天的事。当时他就吓傻了,那位园林博士透过理论的角度告诉他盆景还有的救,但经验人士可不会死钻书,几十年从业经验了,活不活眼睛就看得出来。 从大师家里出来蒋大少就各种魂不守舍,麻蛋,这次药丸。 是,所谓的精品盆景市面上还是很多的,但以老爷子毒辣的眼光,根本瞧不上。可人家盆景大师或者资深花友家里的,人家根本就不卖,蒋先都想哭了。 这不走投无路了,蒋大少突发奇想,想看看网络上有没有卖盆景的。足不出户,还能看盆景的实况,这是个购买盆景的绝佳方式。而且只需要搜索关键词,系统就会直接给商品定位,他只需要找过去就行。所以,他找到了池易的店铺。 老实说,最近太倒霉,他总觉得自己印堂笼罩了一层挥不散的郁气,本来都不打算进池易这种小门小店,但他看商品影像图标感觉很好,还是来了。结果刚迈进店铺大门,瞬间感到有一阵微风迎面拂过,像是扫清了他身上的晦气,一下子神清气爽,精神轻盈了不知道多少倍。再看看映入眼帘的那盆盆绿影,他眼睛骤然闪过一阵亮光。 悬崖式一树烈焰的杜鹃,桔色掩映叶丛中的凌霄,造型虬曲无叶的枯禅野山楂,各种品种各种造型的盆景应有尽有,明明许多不该是这个季节绽放的植物,也都在蒋先面前竞相开来,叫他惊叹连连。特别是好几盆老桩盆景,就算是他这种外行人看着也不觉普通,一看就是大师之作。 蒋先赶紧放下眼底原来的轻视,态度端正地看了起来。 蒋大少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家店紫薇并不多,只有三盆,而放眼望去,其实这里每个品种的盆景好像都只有两三盆,但不可否认的是,个个都是精品。一看价格,树桩盆景因为用的普遍是老桩,所以价位大多保持在十几万到一百万之间,而山水盆景价格比较固定,因为用的是生料,树龄多数并不大,不过形态优美,意蕴深厚,千元到三四十万都有。价格说得上是童叟无欺,比好些同类型作品性价比高了很多。 他看中了三盆紫薇里面浅色的那棵。树形优美,枝干虬曲,文雅柔美中带着几分不屈的刚毅,浅粉的花朵一层一层缀在叶间,交织成薄薄的轻柔云纱。微风拂过,苍郁的叶与柔雅的花浓淡掩映,仿佛眼前有万千光华要流泻而下。以蒋先外行人的水平都能看出这盆紫薇的不俗。 现在要知道好多人喜欢买福字寿字紫薇,就是用紫薇的躯干盘出‘福’‘寿’二字,以达到福寿延年的美好寓意。初入圈的人很多都会买,因为那是人工附着在自然里的美好技艺加工,寓意也在,所以有一段时间紫薇的价格炒得虚高了。实际上真正玩盆玩的人基本不会购买,盆景换一种名称那便是立体的画,这画还不是西方现实画,而是雅致深藏的中国画,太浅显直白的画面是大忌。这盆盆景售价是六十三万,树桩不到百年,但也是蒋先年龄的两三倍。整体造型如同凌飞的悬崖之石,枝叶舒展而当空欲飞,人工痕迹不多,但树龄这么多年,形态又是美到极致,确实不可多得。而且这盆紫薇还和老爷子家中那棵有些相似,当然无论是花色还是形态都更胜一筹。更何况,能养出这么多精品的人,想必技艺非凡,说不定努力一把还能救救老爷子那盆呢。 以免中途生变,蒋先干脆就找上了老板,想把这盆紫薇买下来,顺便问问情况。 池易见这人有购买的意向,便放下书走了过来。 “诶诶,小兄弟,你家老板在吗?我想问问这盆紫薇的事。”看大突然冒出来的池易,蒋大少自然不会错认她是顾客,只以为这是店主招的客服,毕竟全息世界嘛,二维职业也三维化了。 “我就是老板。”池易答道。 倒是蒋先听罢一脸惊讶,不过想到盆景虽是店家在卖,但极有可能是代大师处理一些作品,表情便又恢复过来,笑着道:“我想买这盆紫薇,不过有个不情之请,你看我在你家照顾了这么一单生意,不算便宜了吧,能不能替我介绍一下制作这些盆景的大师?” 老实说你要随便进一家商店一上去就问手艺人联系方式,没有一个老板会乐意,蒋大少高高在上的少爷做惯了,确实开始有点不拿这个年轻的小网店店主当回事儿。 池易闻声只是眼角轻抬,“做什么?” 要说池易这种性格的确不是生意人的料,但胜在气场虽冷却稳重,看起来还是有几分靠谱的模样。 蒋先见识了对方的冷漠,一时愣了,想起人家虽然是网店,但身后站了位大师,说不定还是大师亲传或者亲戚什么的,自己的态度确实有些问题。求人和被求是两码事,他被人追捧惯了一时收不住,这样在生意场上可是会坏事的。于是他赶紧的神情一变,态度带着几分谦恭,道:“我不是和老板抢生意,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爷爷也是个资深花友,他养了一二十年的紫薇最近烂根了,我怕他回来看到一盆死去的紫薇会脑充血,所以才到处想办法能不能找到替代的。但你也知道,这感情是没办法转移的,换盆新的也说不定不奏效,最好的办法还是请人只好病树。只是我找了许多专家,连我们市里的盆景大师徐清徐大师都找了,还是没办法,就想问问你后面这位师傅有没有时间看一下。” 池易微微挑了挑眉,看对方虽然之前态度有些轻佻,但眼底确实是存着对那棵病树的担忧,便道:“你用光脑拍下来给我看一下。” “是要给那位大师看吗?”蒋先听到池易的话当即一乐。 池易没说话,只是点头。 转眼便见蒋先不见了人影,大概十几分钟后才上线回来。 第二十八章 “老板加个好友呗。”虽然是全息网络,但蒋先不是卖家,无法将他手上的盆景四维图像直接提出来,只能通过添加新联系人的方式,以好友的渠道发送给对方。说这话的时候,他顺便将先前看中的那盆紫薇放进购物车买了,这样,就算老板嫌麻烦不想帮忙恐怕都不好意思了。 还在得意自己的小聪明的蒋先压根儿没想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大师,只有生产加工与销售为一体的网店店主。 池易添加了对方为好友,也就看到了那盆病树的情况。 池易看了一眼这棵枝叶已经枯黄,看模样到了癌症晚期的病树,小心地从松软的土壤里提出紫薇树,观察起它的根部来。 蒋先原本没反应过来,等池易把整棵成人怀抱大小的树桩单手提出来后当即震惊了。池易虽然经常男装示人,但毕竟是女性,骨骼纤细,从旁人的角度看便是一只风一吹就能折断的手轻轻一捏就把树都掀翻,一种病弱系花美男突变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即视感,画风转变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啊亲。虽然瞬息想到这只是图像数据没有重量,但画面也惊悚好吗。 还没等蒋先喘口气,就听池易道:“烂根太严重,主根都已经坏死了。” 之前显然是之前有人处理了基部的烂根,还消了毒,重新换了新盆新土,又为了保证它的存活率对枝叶进行了强度修剪,但主根已死,只能烧纸,换做其他人基本上是回天乏术了。 “修剪得这么丑,你是怎么做到的?”看到几乎快要秃顶成裸树桩的紫薇,池易一脸不忍直视。 蒋先尴尬一笑,道:“请的‘砖家’。” 池易听罢默默点头,拨了拨紫薇的残根,一时没有说话。 倒是蒋先等不及了,连忙道:“怎么样?能不能带我引荐引荐那位大师?我真的没有其他企图,也不会从事园林园艺行业,你不用担心。实在不行,你可以告诉我地址,我让人把紫薇送过来,医好了再来接也行。” 好多大师都有些怪癖,而且不喜欢见生人,他也不强求,只求救活紫薇。 池易想了想说道:“报酬是多少?” 她是不适合做生意,但这并不妨碍她靠技术发家致富。 蒋先瞧着有戏,立马道:“价格好说,大师随便开,只要治好这盆紫薇。” “行吧,你让人把盆景送到这个地方,尽量快,我怕路上死了。这是我电话,紫薇到了让他们联系我就可以了。” “行行行,我立马让人走航空送过来。”晃了一眼池易给出的地址,是南方的渝城,具体只到一条街,估计是不想让人顺藤摸过去。但毕竟销售这么多精品,想来是不差钱的,再者他有对方的手机号码,虽说对方不告诉他其他信息,但他可以私自查呀,这样一想,蒋先便直接让人走航空将盆景送了过去。 了却一桩心事的大少乐颠颠地翘腿半躺在沙发上,眼神迷离地抽着烟,心道,妈呀总算可以松口气了,晚上就跟李二狗他们出去泡吧,不到明早8点绝不回来。 只是,都说他最近倒霉了,一个人在客厅潇洒自在,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 ‘砰——’ 脑袋上突然冒出一只大手,恶狠狠地打在蒋先头顶,传来了一阵剧痛。 “TMD,谁呀?” “你爷爷我。”喘着粗气,蒋老爷子那张黑脸冒了出来,朝蒋先吼道:“我让你照顾的那盆紫薇呢?” 蒋先一听心底一顿哆嗦,支支吾吾地道:“嗯,额,出了点小毛病,我送一位师傅手上处理了。” “嘿,小毛病,小毛病……”蒋老爷子一边念着一边点头,突然就抽出拐杖打在了蒋先身上,怒骂道:“小毛病你给我把树都弄残了,家华说你不仅给我把它弄烂根了,还不知从哪儿找了个‘砖家’把它乱剪一通,徐大师都说没救了,这是小毛病?我把你打残在床上,也说是小毛病你觉得行不行?” “别啊老爷子,我真不是故意的,何叔你给我求个情啊。”蒋先嘴里的何叔就是何家华,几十年前蒋老爷子的战友在出任务时遇难了,家境贫困妻子跑了,只留下这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老爷子看着可怜就养在身边,后来何家华为了报恩,就一直留在蒋家照顾他们一家人。虽说看着是管家,实际上还是和家人差不多的关系。 “是啊老爷子,大少确实是无意的,中间也是到处找人想办法。” 蒋老爷子提前回来也不是何家华告状,只是他放心不下自家盆景,没想到一回来还没进屋就往院子走,偏偏逛了一圈都没看到影,心中顿觉不安,就把何家华拉来问了一通。眼见遮掩不下去了,何家华只能如实道出实情。虽说也知道蒋先那臭小子不敢对他的紫薇怎么样,但酒精坏事呀,但凡玩盆景的,谁没烂根几盆呀,可这决不能是他最喜欢的那盆。 “你给我把它弄回来,就算死我也要让它死我面前。” 蒋先看着怒气冲天的老爷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道:“我把它寄到渝城了。” 蒋老爷子揉了揉耳朵,表情很平静,柔柔地问道:“你送渝城做什么?” “这……我在天网上看到一家卖盆景的店,虽然不大,但里面的东西真得个个都是精品,想着后面肯定是有大师撑着,就借着买了盆紫薇的情面让那老板给我联系大师给你那盆盆景治病。” “你从网店给我找的大师?呵呵呵。”笑完,蒋老爷子神情剧变,手上的拐杖更是不留情地砸向蒋先,“你这个混账小子,那是你爷爷的心肝肉,你都给我随便交给骗子,你是想死还是想死。” 蒋先被打得到处乱窜,又不敢多避,怕老爷子没把火发出来憋在心底对身体不好,只得连连讨饶,“爷爷你相信我,这次绝对靠谱,那家店真的厉害,不信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盆景都送出去了,指不定都落地了,再叫回来也没意思,说不定真的医好了呢。他现在最好就是稳住老爷子情绪,然后等待池易那边诊断结果。 “行行行,我看是多厉害的店,让你敢把我的花随便打包出去。走,现在就去看,要是是假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如此,蒋先只能领着怒气冲冲的老爷子从备用的休息舱进入天网。老实说,像蒋老爷子这个年纪的人,除了少许追赶潮流的,极少会上网了,所以刚上线他还有几分新奇,不过眼下更关心的还是他的盆景。等蒋先把他带到池易的小店,他原本脸上的怒意却是骤然停顿。这,这些盆景…… 看到眼前或蜷曲慵懒或亭亭玉立,观花观叶观果观枝全都不缺的各式各样的盆景,蒋老爷子十分惊诧。不是没见过那些,只是确实未曾遇到过品相如此之好的盆景,仿佛将人工技艺做到极致,又不失植物野性,添一分太匠,减一分太散,的确是大家之作呀。 “怎么样老爷子?”看着自家爷爷许久未曾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繁多的盆景,蒋先有些摸不准,只好硬着头皮搭话。 蒋老爷子看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子孙,哼了一声道:“你这次倒还真运气好,能在网上找到这家店。不过你确定背后那位大师愿意帮忙吗?” 能侍养出这些盆景的人,无论是技艺还是经验应该都还是可以信赖的,只是人家真的愿意帮忙? 如此想着他也就问了出来,蒋先赶紧保证,最后蒋老爷子还是放不下心,和蒋先一起按着池易留下的地址飞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池易刻意暴露在外的信息并不难查,就读于什么学校,家里有几口人,住在何处,蒋先花了点功夫买到了。只是资料上太过干净,完全就是个有点业余爱好的乖乖学生,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资料上的照片实在好看得不可思议,是当年池易尚且保持长发的模样。以蒋大少阅女无数的经验来看,池易脸上绝无半点整容痕迹,要放在影视巨头里也是被捧上心尖的那种。不过蒋先也对她没起什么色心,一则他不对有交易往来的合作伙伴下手,二来不知道怎么了,自从上次对那个小明星一见钟情展开追求后,他好像就再也喜欢不上其他人了。怎么说,也不是太忙耽搁了他荷尔蒙的散发,只是单纯提不起兴致。难不成真爱上了那个小明星?不是吧,想到这里,蒋先脸上就一片青一片白。他虽喜欢玩闹,但是也讨厌一切超出自己掌控是事情,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看到坐在身旁的小孙子脸色有异,蒋老爷子想到了什么,直接道:“别告诉我盆景那边来了坏消息?” 蒋先闻声反应过来,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想起其他事情。您呐也不用太担心了,你不也看到那家店的实力了吗?徐大师救不了并不说明其他人没办法,是吧。” “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我那盆紫薇就不会遇到这个劫难,要真的……你就给我去公司,好好跟你大哥学学管理经验,别整天没事儿做跟狐朋狗友做些混事,其他人找上门来告状,老爷子我也脸上无光。”老者狠狠的瞪了蒋先一眼,如是说道。 听老爷子这么一说,蒋先的脸直接就垮了下来,他对管理公司当真是没有兴趣呀。 “别介呀老爷子,我这不是为了弥补,还从那家店买了一盆紫薇赔你吗?那盆紫薇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当我自己买不起还要你给我买?” 蒋老爷子的伴侣死得早,他年轻的时候又当爹又当妈地把蒋先的父亲养大,事业也干得红红火火,为蒋家打下了良好的根基。后面他的儿子接手公司,将原有的扩大了几倍,如今再有大孙子接杆,就在不经意间成为了一个旁人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只是紧随而来的,自然也有旁人觊觎的心思。其他人找不到机会下手,成天无所事事的蒋先就成了那些人的最佳目标。那些纨绔呼朋唤友地找到蒋先,带他去领略糜烂人生,各种玩的手段让蒋先应接不暇,最开始还真迷花了蒋先的眼睛。不过蒋先毕竟是从小养在老爷子身边的,本性上也没长歪,除了最开始有些失控,差点遭人弄去吸了米分,让他从此看清这些人面目,再也不曾和那些人联系,平时胡闹也掌握了度。他玩归玩,却从不惹超出把握的麻烦,蒋家也就放下心由他,毕竟他们这种家庭确实不需要蒋先每天累死累活在公司熬夜加班,就算继承人不行,也可以找职业经理人管理公司,这倒是无所谓了。 只是蒋老爷子知道自己那盆心爱之物之所以遭殃是因为蒋先追求一个小明星醉酒闯的祸,最近蒋家可是在竞争一项国家级的重点建设项目,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人插手。想到这里,他苍老却不是清明的眼睛掠过一阵暗光,有些深沉。 “到了爷爷。”等车身稳稳停下,蒋先率先一步打开车门下来,而后扶着老爷子出来。 不过看到眼前一大片的红粉娇颜,蒋先二人都有些愣住了。那是一片茂密繁盛的花林,上面满栽着同一种花木,枝絮四面舒展,含苞欲放的饱满正要裂开,有的则已经缀满枝头,飘飘扬扬地落在风中,满地铺满殷红,一树树红妆佳人如隔云端,美不胜收,叫人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连空气都是微醺滋味。 “诶,老爷子,这10月还有桃花呀?这背后的大师实在是高人。”蒋先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听到他的话,蒋老爷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这不是桃花,是垂丝海棠。不过,它却是不该是这个季节开花。” 明代《群芳谱》有道:海棠有四品,皆木本,分别是西府海棠、垂丝海棠、木瓜海棠和贴梗海棠。垂丝海棠因为其柔蔓迎风,垂英凫凫,如秀发遮面的淑女,脉脉深情,风姿怜人,向来受西南人的喜爱。当年唐玄宗也曾将杨贵妃比作会说话的垂丝海棠,表示其姿色、妖态更胜桃李。倒不是说植物没有过反季节开花的例子,但能绽放得如此丰盈绰约还是少见,蒋老爷子都忍不住想见那位背后的高人了。 池易租住的郊区小院不小,屋外还有房东赠送的几片土地,两年前池易就从园艺场购置了几十棵垂丝海棠栽种其间。如果你只以为它是纯装饰,那你就错了。64棵垂丝海棠,被池易分别以多种形态组合连接在一起,有的展露于实处张扬它的美丽,有的则掩映在虚处藏弓隐剑,虚与实,阴与阳,与易经64卦相互呼应。若是毫不知情的人迈步其中,绝对会在无意间迷路,然后被送出花林。 很明显,蒋先他们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还不止一两次。明明就看到院子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却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筋疲力尽后莫名走出花林,回来最开始进入的地方。可问题是他们压根儿就不是朝这个方向走的好吗? 蒋先觉得事情有些灵异,胳膊上鸡皮疙瘩骤然一起,总觉得是来到了什么鬼屋历险。但蒋老爷子却是玩味地捏了捏下吧,对蒋先道:“你给那位老板打个电话。我们这么突然闯来,没有人会高兴的。” “老爷子,你说我们是不是走入了什么迷魂阵了吧?不过这也的确像是高人住的地方,嘿嘿。” 看着蒋先自言自语地开始笑了起来,蒋老爷子一脸无语。 池易虽用的是特制的联络器,但也有对外联系的电话卡,听到电话声,原本盘腿坐于蒲垫上打坐的池易睁开了眼睛,还不等她动作,一道赤红的身影如闪电一般从她眼前闪过,飞身落到了联络器旁,爪子一点,便选择了拒绝二字。 “你干嘛?”看到对方的举动,池易问道。 “吱吱吱——”你不是在修行吗?闲人勿扰。 看到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狗腿起来的红色小鼠,池易脸上似笑非笑,对方明显是做了什么坏事怕她发火吧。不过它不说,她也不会提,顺其自然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不过通话被拒绝的蒋大少觉得奇异,又拨了过来。 不过这次池易却没有让红鼠把电话挂掉,而是指尖对空轻点,那联络器便如同被施了轻身法术一般,飘到了池易手上。 “喂?”池易这些年伪装成男性,声音早就掩住了女性特有的轻灵婉转,变得低沉了许多,不过落到耳朵里依然十分好听,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你的心尖撩动,痒痒得发出轻颤。 “喂,咳。”差点有点控制不住地破了音,蒋先咳嗽了一声才道:“小老板,我是之前寄紫薇给你的那个人。是这样的……” 一段漫长的讲话后,蒋先将事情的所有都原原本本告诉池易,包括了他那爱花成痴的爷爷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只求同那位大师见一面,希望池易给个机会。倒是池易听到对方卖弄可怜只是神识对外一扫,果然看到了不请自来的人。 第三十章 这片地域并不大,却是让人脱离钢筋水泥铸就的城市荒原,摆脱了那段令人窒息的灰色。阳光透过树影花丛被切割成一条条光束,若有若无的暗香弥漫在空气中,周围阒无人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寂静温柔,如坠迷梦。 蒋先透过重重叠叠的繁花,遥遥地听见了金属在地面滑动的声响,带着某种原始的狰狞,却又肃穆地让人忍不住想要膜拜。再然后,一张脸便出现在他眼前。见过池易的照片,可是真正看到眼前的人,蒋先心中还是忍不住冒出一句‘十里春风不如卿’。无关性别,而是这人周身旋绕的气质,明明纤细单薄,却能感觉到她体内顶天立地的磅礴气势,好像就算世界崩塌她也能安然立在这里,撑起自己的小天地。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众多,却总会有人喂食你人间五谷,因为人就是那样的卑劣,不会看着众人皆醉你独醒,你要是圣洁无瑕他就会让你堕入泥沼深潭。但是你若是强大无敌,众人非但不会反抗,还会跪倒在地上,这就是慕强心理。池易,就是后者。 “久等了。” 池易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浓不淡,似乎只是客气话。实际上,如果真不想见他们,她大可以装作不在家,毕竟如果没有她的领路,没人能擅自闯进来。只是目光从那位老者身上掠过,池易脑海里的记忆总是不自觉翻腾起当年池家爷爷生活的片段。人死如灯灭,想起那位老人她心中不会像是被什么捏拿着心脏,只是记忆躲不开,眼尾忍不住泛红,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离恨苦了。 听到池易的话,蒋先回过神来,池易的全息虚拟形象选择的是系统原始的男性设置,后来他查了池易的资料发现对方其实长得十分亮眼,只当池易是张扬个性才选择男性形象示人。结果真到了眼前他才发现,原来池易真的放弃之前靓丽的形象,改走中性风了。老实说若是不仔细,还真是很难看出雄雌。一个真正在意自己外貌形象的人,断然不可能掩藏自己的性别特征,看来池易这个人确实有点怪咖。不过也就是这种超越常人的奇怪,或许才会结识某些怪脾气的大师吧。 “我是蒋先,这是我家老爷子。”蒋先介绍道。 池易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随即左手对着院子那边一摆,道:“请进。那盆紫薇差不多救活了,你们要是想要把它带走,路上最好数个营养液,确保它在路上不会再次出问题。” “这么快?” “已经好了吗?” 蒋先和蒋老爷子同时说话,前者是惊讶,后者则是惊喜。 “嗯。”池易将两人领进院子,指着院中原本是菜地后来被改造成绿地的空间道:“最里面。” 这院子不小,除了地面空间,池易还在边缘地带架设了置物架,摆放的全都是一些精心盘制的盆景。有山水有桩景,品种不尽相同,但很明显它们任何一盆拿出去也是叫圈内花友疯抢的精品。见状,蒋老爷子的眼睛更是亮得自带小太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他自己那盆紫薇,本来他还有些担心这里面盆景太多他怕认不出来,不过真正看到了院子里的盆景,他卸下了这份奢想。一堆精品里面,只有一棵紫薇满是参差不齐的枝干,就像被剃坏了头。他相信以池易的品味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盆景,而且紫薇那熟悉的躯干分明是他养了好多年的宝贝,这样残忍的对比简直看得他牙疼。 “嗨,我知道那盆紫薇被弄得很丑,不过这么看真的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啊。”蒋先在旁边继续浇油道。 蒋老爷子扬起拐杖对着蒋先的腿就那么打过去,疼得后者顿时大吼了一声,却又不敢反抗,只好默默把自己与老爷子的距离拉远。 “池老板一个人住?” 要说遇到一个寡言的老板也挺尴尬的,倒不是对方无礼,人家看你的眼神和态度都不带敷衍的,但是就是无言的沉默让你觉得空气都好想有罪一般。知道对方年纪,蒋老爷子也没生气,只觉得对方很真,至少没学会社会上那套让他看得心烦的圆滑,便打破安静说道。 池易刚准备回答,一抹红色的身影闪电一般从屋里冲了出来,稳稳地落到众人面前。那双圆滚可爱的眼睛好似带着某种看穿人心底秘密的深邃,凝视着你,让你忍不住想要避开,实在太古怪了。 池易扫了红鼠一眼,顿了下才道,“我和它。” “呵呵,这是池老板养得小宠物?”蒋先一脸怪异地道,要说眼前这红鼠长得还真和宠物鼠不一样,尤其那皮色,油光水滑的好像诱惑着人去剥下。不过想到对方好似真人一般的眼睛,他心中打了个冷战。 “嗯。这盆紫薇是需要我直接装盆,还是你们另外处理?”不欲再谈红鼠,池易开口问道。 “装盘吧。”看着不到一天的时间就重新焕发生机的紫薇,蒋先觉得分外神奇,不住上手去摸了摸,又想到了池易背后的高人,他瞅了瞅自家老爷子,便道:“不知道这救治了紫薇的大师是不是在屋里,虽然冒昧了,但是我们想亲自同他道谢。” 蒋老爷子也是赞同地点着头。 池易却语气平淡地道:“不用,就是我,没有别人。” “什么?”蒋家二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却听池易道:“我爷爷是蜀派盆景的传人,而我自小跟着他学习盆景技艺,治好你们的紫薇,并不难。” 池易以前是准备沉默的,毕竟自己道明来路总有些奇异的羞耻感,可是后来发现如果自己永远不说出来,就再也没人会想起池家,那位让池家爷爷愧疚了半辈子的源头。如果可以,她并不介意顶着池家的名头去发扬一下她传承下来的盆景技艺。毕竟这些东西是铭刻在原主身体里的,她做的改变也仅仅是在技艺的基础上增添意境和调整布局。 蒋老爷子也在盆玩圈混了多年,犹记得当年有个花友鉴赏花木展上的蜀派盆景时,提到过一个消失在战乱年代的著名盆景之家。如果他记忆没有出差错的话,那个家族似乎正是姓池。 见蒋老爷子没有反驳而是一脸沉思,蒋先自然也不敢说话,三个人一下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无话状态。倒是那只红鼠趁着众人没有注意,绕着蒋家爷孙二人乱窜起来。片刻后,池易便见它支着后腿,两只前爪离地扬起身子对着蒋先嗅了几下,随即像是闻到了什么恶臭一般,迅速窜回池易身边,嘴里还不断动着,就像在吐口水一般。 蒋先:“……” 池易:“……” “小老板,你这宠物还真……人性化。”蒋先无语地道。总觉得对方在嫌弃自己,大概是在说‘果然一股臭男人的味道,没有姑娘好闻’。 池易却是看着红鼠,用神识与之沟通道,“怎么了?” “用腐烂尸体制成的香料。很恶心。”它的语气里带着嫌弃的不能再嫌弃的味道,池易听了却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些奇怪,倒不是惊讶对方话里的东西,只是诧异为什么自己没闻到。 第三十一章 厄气 见池易和那只怪异的红鼠四目相对,含情脉脉,蒋先胳膊上不自觉地冒出几个冷疙瘩。 “有什么问题吗?”他不禁问道。 红鼠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声音随之钻进池易的耳朵里,“啧啧啧,谋财害命哟,你们人类真的坏起来鬼都怕。” 池易却是皱眉,“我没闻到什么味道。” “那肯定,你的修为不过是辟谷期当然看……诶,不对,你什么时候进入开光期了?” 按修行的十三个阶段,初级修行者一般处在炼气期、胎息、旋照、辟谷三个层次,而进入开光期,那才算的上是真正的修行,可以捕捉神谕而拥有未卜先知之能,与后面的融合、心动是一个跨度。等到元婴期,那便是踏入天道,则是另一个层次。出窍、分神、合体是炼神阶段,为飞升做准备,直到渡劫期历经天劫才可能最终达到大乘期飞升成仙。池易虽有神木不烬木相助,又有诡异秘法相传得以伐骨洗髓,重登仙路,但终究时日太短,充其量也就两年半的时间。更何况中途还废了诸多灵力在润养神木断枝上,能进入辟谷期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如今再一看,池易竟然悄无声息又迈入一个阶段,自然会叫人诧异。倒不是说红鼠这种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妖兽没见过什么天赋异禀的人类,只是就他看来,几个月前的池易也不过刚刚辟谷期不久,这些时间她又去忙其他事情了,与那些整日苦修的修真者还真不一样,而那些人要想从辟谷期晋升到开光期怎么也得一两年,池易这两个月玩儿着就晋级了实在是叫人羡慕嫉妒。 池易自然知道对方的想法,其实这中间也有红鼠的功劳。它当初送的那颗乾天火灵珠的确非凡,在火灵珠的润养下,不烬木断枝不仅活了过来,竟然还学会反哺灵力给她。同这天地间自然生成的灵气不同,不烬木孕育的灵气好像是提纯了无数次后的灵液,一旦融入她体内,就自觉在她体内运转周天,还自发得吞噬周围的灵气辅助她修行。而对方的行为具有排他性,除了池易和它自己,旁人根本察觉不到,就像罩了一层天然的防护墙,连红鼠体内潜藏的那道千年神识也看不穿,这让池易对不烬木的好奇更浓,也更小心得呵护起对方来。 这中间的故事自然不足与外人道也,池易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道:“顺其自然,时间到了自然就上去了。” “你是想说是自己境界高所以修行快吗?”红鼠瞥了池易一脸,满是不信,不过也没深究,而是转眸看向毫不知情的蒋先,道:“你看他头顶缠着的那股厄气是不是最近才冒出来的?明显着了别人的道了,运衰寿竭呀,你要不要去普度众生一下?别人肯定会给你报酬,有钱了给我也买个营养舱,我想要昨晚电视广告上那个最新的。” “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的目的吧。”不想脱离鼠身的妖怪不是好妖怪,虽然对方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暂居在红鼠的躯体里面,但神识却是自由的,老实说换做是池易,她自己可能也会去虚拟空间过把瘾。因为单凭老鼠的身体,能做的实在太少。何况它还被镇压在赤岭几千年,现在迫切想要接触外面的世界很正常。 “但你没办法做身份认证。”光脑的绑定需要身份认证,这样进入天网才会有全息的虚拟形象,明显一只老鼠不在人类工程师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不是问题,我找到解决方法了。”红鼠听到池易的话,觉得有戏,瞬间亮着眼睛回答道。 池易自己是无所谓,外面有任务发布合适的话她也会接,现在解决了不烬木的事情,她高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去外面闯荡下增长点见识也不错。再者,还能通过这一遭试探试探红鼠的实力。如此一想,她便对红鼠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对方的请求。 旋即池易转向蒋先道:“蒋先生最近运气不大好?” “嘿,何止运气不大好啊,简直是倒霉透了,不然我家老爷子的紫薇也不会成这个鬼样子。” “闭嘴吧你,就知道给自己找借口,不是你浇多水了会有后面这些事情吗?”蒋老爷子从沉思中反应过来,没好气地说着蒋先。 池易顿了一会儿才道:“蒋先生最近手上是新买了什么古玩之类的东西吗?或者是少见的奇珍异宝?” “最近?你是说我倒霉之前?没啊,我就没事儿和朋友喝个酒聚个会,还没有那么高品质的追求。”不是没想过自己可能招了坏东西,但他确实对古玩什么的没什么兴趣,自然也不可能买地下出来的那些东西。 听到对方这么一说,池易微微蹙眉,红鼠说它闻到了腐烂尸体制成的香料味,想必对方是不会骗她。如果蒋先身上的味道不是从古董上沾的,还有其他什么渠道? “看这人一脸风流显然是桃花煞,你去问问他最近有没有招什么艳鬼吧。”红鼠浑不在意地道。如果不是现在修为受限,它也不可能靠着池易这个小散修过活。不如饶是如此,它也有自己的骄傲,绝不可能沦落到为一个犯人挡桃花的地步。 池易听罢目光移向蒋先,静静地查看起来,这一看,还真看出点东西。 “额,小老板在看什么?我知道我长得不错,不过你这眼神看得我有点瘆的慌呀。”知道池易就是那位盆景大师,蒋先对她的印象明显高了好几个层次,不过年纪就在那儿,他也没办法对对党做出什么恭恭敬敬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同龄人的语调。 缠绕蒋先的厄气与曾经差点让乐超送命的死气不同,厄,灾难也,这股气阻塞了原本属于蒋先的运势,自然会让人变得倒霉不堪。而且也不是说这样就没有性命之忧了,人一衰再衰,自然寿命枯竭。两者殊途同归,只分时间先后和过程好坏而已。只是池易仔细看了,蒋先身上的厄气不浓,还隐隐透着些粉红,大抵是因为厄气的来源与女人有关。只是那腐烂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她没在蒋先身上看到弑杀之气,也就是说这人就算行事乖张,手上也没沾过人命。 “有没有什么女性朋友送过你什么东西?”池易又道。 蒋先扬了扬眉,表情有些奇怪,“这个还真有,不过也不是什么老物件,就是一套现代工艺品,景德镇烧的茶具。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蒋老爷子听到这里自然也察觉到不对,眼神在蒋先和池易身上来回转了几圈,便待在一旁沉默起来。 只听池易道:“我会一点命理玄学,蒋先生有点不对劲。你跟我说说那套茶具的模样吧?” “啊?那茶具没什么特别的,周身淡翠色,杯底有工笔游鱼,就一般工艺品。” 看出蒋先一副要说什么又难以启齿的模样,眼神好像看着自己是中二患者,池易也没解释,又道:“那游鱼什么模样的?” “青红夹杂的鲤鱼,微微侧着身子,周围环着一圈水波。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它的颜色很鲜艳,形象也比较逼真,一旦在茶具上倒满水,还真有些像小尾鲤鱼在水中游曳。” “鱼头是不是朝下的?方便的话可以让人把照片给我看下吗?不要小看缠着你的那些厄气,一旦倒霉起来,先是破财,后面极有可能会危及你的性命。” “哈哈,小老板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啊。” 蒋先先是大笑,却看池易依旧一脸漠然,而自家老爷子也是紧锁眉头,他的笑便成了干笑。“我说我说,那茶具是我前段时间在追的那个女明星送的,她的小助理以前是美院搞雕塑的,后来行业不吃香改学的造型设计。因为和那个小明星是发小,才跑到她身边做助理。那套茶具就是那个小明星让自己助理做的,做好后送给了我,真不可能是地下挖出来的。” “材料、设计、制作全是那个助理自己弄的?” “当然,那个小明星估计觉得这样显得比较有诚意,你懂得,有些人就喜欢那些所谓的私家定制嘛。要不是她摆出了诚意,我也不会花心思追,毕竟尊重是相互的嘛。” 池易一脸无语,心道你确定最后那句话是这样用的吗? 第三十二章 鱼化龙 大概是知道事情有些大条,蒋先也就让人去他房间找出了那套茶具拍了影像过来。池易端看了许久,却是皱起眉头。 要说那杯底的图案并不奇怪,碧水加上游曳的摆尾小鱼,因为绘画者不俗的功底,看上去惟妙惟肖的,有几分意境在里面。明明是一派趣味盎然,但是池易却总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违和感。水的波浪横在鲤鱼微侧的腰间,打破了原本和谐的画面。池易将影像一百八十度对调了一下,如此一看,那分明就是鱼头冲着下方,从高处落下,而且姿态很急,看着就像即将登入龙门的鲤鱼意外被人从高处丢下来一样。 脑海里飞快闪过某些画面,池易将鱼头对准地下,又摇摆了几圈,之后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老实说,只要喜好看仙侠作品的华夏人都经常看到类似青龙、蟠龙、蛟龙、蟠螭的字眼,甚至还有些稀有之物的介绍,但是他们往往漏掉了一个最常见却也最容易忽略的种类,鱼化龙。顾名思义,鱼化龙实际上是一种龙头鱼身的龙,也是一种“龙鱼互变”的形式。古文有记载‘昔日白龙下清冷之渊化为鱼’,也有‘东海大鱼化为龙’,‘鲤鱼跃龙门’之说,这些,便正是鱼化龙的来源。青红交杂的鲤鱼看不出好坏,但如果它是降龙,往往就伴随着不好美妙的寒意。何谓降龙?就是龙头朝下方,呈下降的一种动势。 就如人一样,你本来要攀登上顶端了,突然被人从高处丢下来是个什么结果?那就不只是登顶不成功了,严重起来绝对是丢命的事情。 而且,池易还发现这些茶具里隐隐缠绕着尸气,尸不同于死,死往往伴生着另外一重世界的生灵,而尸是属于眼前世界的,作为曾经装置灵魂的载体,一旦丢失寄主之后,它便会彻底沦为无用之物,参与这个世界的生物循环。然而,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了,它就没有那么无害了。那一套茶具里夹杂着浓度不低的尸体,由内而外,还并非是因为外界沾染进的。说明制造茶具的原材料很有可能与人的尸体有关,再加上杯底的画作,一个外表姣好的艺术品很快便变成了催命符,而针对的对象,恰巧就是蒋先。 将自己看出的东西告知了蒋家爷孙二人,蒋老爷子保持了一贯的沉默,蒋先却是炸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那些茶具是人的尸体做的?”一边说着,蒋先一脸难看地吞咽着口水,有些不敢相信。 在看到池易摇头后,他重重地吐出口浊气,却不料池易下句话就把他打入谷底。 “准确的说,是骨灰。人的尸体其实并不可怕,烧成灰后可以加工成肥料,制作成人工钻石,甚至还可以入药,功能很多。” 池易并没有亲眼见过骨灰钻石,但是通过广阔的网络世界,也是见过这种神奇的钻石的。骨灰钻石的化学原理很简单,因为钻石基本成分就是碳,而人体含有18%的碳,火化后的骨灰含有2%的碳,可被提取制炼钻石。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有某大国的实验室培养出了骨灰金刚石,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更是技术先进了。只是骨灰钻石现阶段还是保持了一个富人的消费水准,再者如果想害蒋先的那个人想用钻石的形式送给蒋先,以蒋先这个公子哥的眼光,自然是看不上寻常的,那么她要花的代价就太高了。用骨灰做瓷器,显然要省钱许多,就是太渗人了,一想想别人用骨灰做成的茶具,你不仅每天摸过它,还用它装水喝下了肚,池易表示她都没办法直视了。 很显然作为事主,蒋先更不能接受,只见他皱着一张脸道:“我以为你是开玩笑?” “并没有。” 池易这话一落下,蒋先直接一个反呕,明明算是陌生人,但偏偏池易说出的话就是让人莫名有种信赖感,他都还没去验证心底却是信了,眼下更是恶心得不行。 “MD,我要叫人封杀那个bz,竟然敢这么对我。”蹲在地上干呕着,蒋先红着眼睛说道。 蒋老爷子早在蒋先弯身吐苦水的时候就半扶着他,虽然这个小孙子平时做事不靠谱,也各种犯浑,但奈何这就是他最宠的孩子,如今蒋先被人用那种歪门邪道的东西算计,他心中更是火冒三丈。要知道,如果池易的话全部当真,那背后黑手明显是要害死他们蒋家的继承人之一呀。这可不是小打小闹了,一个不知道多少线开外的小明星都敢算计蒋家人,他才不信了。 “能否请池老板具体讲一下这是个什么情况?那个小明星想害我们蒋家人,背后是不是另有其人,我们又该如何破解?”蒋老爷子捏了捏手上的拐杖,沉声问道。 他觉得池易既然敢说出来,就说明她自己心底是有把握的。很多事情不能从表面来看,比如池易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的确够神秘了,不然也不可能光看一些东西就看出有人要他孙子。不管池易最终是不是想从他们蒋家谋钱财,但眼下还是要信几分的。 池易凝眸看了看蒋先,开光期,就如人身上开了外挂一般,在某些事情上是有一定的预知能力的,只是这种能力来得比较飘渺,很难捕捉。不过大抵是池易身上已经有了不烬木这个大金手指,其他方面的运气也就一般般了,看不出蒋先身上的命运线。 最后池易摇头看向蒋老爷子,“虽然我不确定与蒋先生相关的人员究竟如何,但是目前看来蒋先生并没有性命之忧。至于如何处理,万劫不离五行宗,这次算是桃花劫煞,解决之法自然还是用五行通关、阴阳相济之法化解转运。蒋老爷子可以找人画个阴阳五行符让蒋先生随身带着,或者放在卧室床头,催动自身阴阳五行气场,保佑元神。又或者在宅院请五行八卦符镇宅理气,促进五行流通,调节阴阳。” 至于背后的黑手,这是个多么简单的问题,既然是小明星的助理亲手做的东西,只要把她抓住不愁问不出东西。蒋家光是凭着她的手机号码就能找到她家,池易相信以蒋家的手段,绝对能查清事情真相。 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这些问题,这笔账还是不亏。 第三十三章 再见杀破狼 从蒋家人那里池易最终拿到了五十万的报酬,其中二十万是她自己报的医治盆景的价格,剩下的则是蒋家人送她的附加酬劳。虽然池易只是简单地动了动嘴皮子,但却一针见血地看到症结,钱自然是她该得的,只是她没参与后面的事务,三十万也算实至名归。 不过池易没想到那天的事情还有后续,这次来的就不再是蒋家了,而是异能组的人,来人还是一个池易合作过一次的搭档,那位拥有‘杀破狼’命格的火系异能者。 原来蒋家在从她那儿得到消息后,下去就调查了一番,发现一切属实,当即就把那个小明星和她的助理抓了起来。中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人跑掉了,还顺手弄死了蒋家的人。这下闹出了人命,不再只是捉摸不透的玄虚之言,蒋老爷子一声令下直接报了警,由警方介入调查。最终,案子落入了池易加入的官方组织。 叶暖本准备收拾一下去学校转转,毕竟还有一个多月她就得参加艺考了。因为老爷子的夙愿,加上她个人的职业规划安排,她不需要去学什么热门的高精尖专业,只需要有比较多的时间自我安排,又能学习作画,艺术类的专业成为了她的最佳选择。至于为什么没有选择园林园艺专业,老实说池易这些年学到的东西不少,甚至很多早就超越的大学执教的范围,再去里面待着无异是浪费时间。选择相对轻松的艺术专业,偶尔还能去旁听一些业界大拿的课程或者讲座,差不多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要问为什么学艺术?很简单,因为她的法术有点异于旁人,别人都有修习的功法,池易却只能靠脑海里时不时刷新的信息来学习。倒不是她没想过通过其他更靠谱的修行方式,只是她曾经花大功夫买来的功法,扫眼一瞧,直觉就在她脑海中想起警报,她不能学那些东西。不是学不会,而是不能,就像无形中被谁下了某种禁制一般,拿起那些功法,她就血气翻涌,灵力在体内躁动不安,几乎想要走火入魔了。池易尝试了几本截然不同的功法,都得到同样的结果,最终她只能放弃,靠着自己摸索前行。还在有不烬木的存在,使得她的修行并没有落后于旁人,甚至脱颖而出。 这次那位‘杀破狼’找来,多少也是上面的人看到了池易的成长速度,才做出的行动。 一个入门后几乎没有师傅带领的散修,两三年就进入开光期,最关键的是她年纪还不大,未来充满了无数可能,对组织的安排也向来没有意见,这样的人就该上交给国家,由国家来栽培成为未来的中流砥柱。 ‘杀破狼’先生虽然表面上和池易一样都隶属于那个神秘组织,但从根本上说他们是不一样的。池易领任务是为了生活,对方领任务是为了磨砺,也是执行真正的任务。如今对方找上来,隐隐有些观察池易的想法。要知道组织里人员参差不齐,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考验进入核心部门。国家拉拢你,只是想让这些拥有超长能力的人有事做,而不至于扰乱社会治安,但他们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把你归为自己人。想成为自己人,那就是无数年的考验,就像筛选特种兵一般,一层层挑选,一次次考验,留下的,才是最终的核心成员。池易进入组织的时间不长,甚至中间有些事情很难查出来,多少让人不太放心,但胜在池易年纪不大,天赋不低,同时又得到核心成员的不俗评价,就像拥有了初级邀请码,开始进入第一步的选拔了。 不过以上这些池易现在并不清楚,只知道又见到‘杀破狼’先生,他身上的煞气突然浓了几分,对他自己本身无害,只是普通人不能在他身边久待,否则轻则生病重则殒命。 “那名女艺人叫柯曼,今年二十三岁,出生自云省昆城,一年前从C市音乐学院毕业。她的助理罗晴与她幼年就相识,一直都和她同一个学校,连大学都在一起,只是一个学的是音乐一个学的是美术。罗晴这人因为性格问题从小就容易被忽略,柯曼签约橙星传媒后,立即给公司申请让自己这位没有工作的发小做助理。虽然罗晴性格不讨喜,但是做柯曼助理后一反常态,很多事情都为柯曼打点得十分妥帖,而且手段也厉害,至少这么久也没人真正占到柯曼便宜。如果不是蒋家报警,恐怕都没人发现这中间发生过的事情。”谷文飚立着一张扑克脸沉声念道。 他,便是那位杀破狼先生。 粮草为谷,三火立焚,间以大风,这人成为火系异能者还真不超出池易的意料,甚至还觉得这名字挺贴切的。大抵多了个‘文’字,对方并非火爆脾气,反而多了几分沉稳,相处起来倒也还好。 当然,这并不是关键的,池易好奇的是对话话里那‘中间发生过的事情’具体指什么。 谷文飚也没吊池易胃口,直接道:“那些但凡对柯曼有企图的人,都死于非命,中间或多或少有罗晴的影子。我们调查过,第一起事件的主人公是柯曼大三时出去拍广告遇上的摄影师,那个人比较好色,不过在完成了柯曼广告的拍摄后,他失踪了,而他失踪前,曾有一个疑似罗晴的女性身影进入那个摄影师的工作室,之后摄影师凭空失踪成了悬案。我们从罗晴在景德镇租用的厂房里,发现了那些摄影师残余的骸骨。至于其他人,就跟蒋家那位遇上的情况很相似。” “两年多以前是罗晴第一次作案?之后是不是就再也没摸到她的把柄了?那她们现在又是跑到哪儿了?”池易翻看着手上的卷宗,一边问道。她不太能理解罗晴的想法,从资料上看,有二十七个人因为与柯曼的纠葛被罗晴害死,所以如今对方才会畏罪潜逃,什么样的交情能让一个本就柔弱的女生为了另外一个人举起屠刀?哦,不对,罗晴不柔弱,从某方面来说她是强者,不是修真者就是巫者,她下心思想杀的普通人,不防备还真会着道。 “逃回云城了,具体位置不清楚。”谷文飚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