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外室已有三月身孕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元嘉三十六年,春。 这会儿已是薄暮时分,天光晦暗,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忽而一阵料峭寒风吹过,打湿了朱檐下悬着的薄纱灯笼。 那雨声自窗棂传进屋内,吵得人不得好眠。 桃霜匆匆进来,语调急.促地喊:“夫人、夫人——” 侍奉在屋内的杏雨听见外间的动静,忙掀了帘子出来,压低声呵斥:“小些声,夫人近些日子为着那名外室的事整日整夜的没睡,现如今好不容易睡着了,可别又把人吵醒了。” 闻言,桃霜忙噤了声,只是脸上仍郁气难平。 杏雨见着,心下也有了些猜测,“如何了?” 桃霜压着声,忿忿地说:“报信的小厮说那外室已有三月身孕,想想咱们夫人被瞒了有多久?” 杏雨霎时沉默下来。 桃霜仍然憋着火,咬牙切齿地说:“那外室不过是勾栏里出来的,如何能与咱们夫人相比?” “国公爷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带,亏得咱们夫人那般信他,也不怕沾了什么脏——” 杏雨心跳慢了半拍,提高声音呵斥:“慎言!” 话音刚落,又觉得嗓门太大,往里屋瞥了眼,没听到里面的动静,才安下心,瞪着她小声说:“主子就是主子,也是你能轻易议论的?” 桃霜先前是怒气上头,眼下反应过来,吓得脸都白了,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我就是心疼夫人。” 杏雨知她不是坏心眼的人,叹口气叮嘱:“下次别再莽撞了,隔墙有耳,若是传出去让国公爷知道,他要想发难,只怕夫人也不好保你。” 桃霜的脸白了又白,忙说不会了。 杏雨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再说什么。 她和桃霜都是夫人的陪嫁丫鬟,由老夫人亲自挑选陪着夫人一块长大,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她心里早就将夫人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如今见她受了这样大的羞辱,怎会不气? 桃霜话虽说得难听,倒也没错。 她们夫人是什么身份? 那可是大周第一高门,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当今太子妃的胞妹,又有几个世家女能比? 国公爷即便想纳妾,也得选家世清白的女子。 更别提国公爷成婚当日,就曾对她们夫人许下誓言,这辈子绝不纳妾,一生无异腹之子。 这才过了多久,誓言就不作数了。 平白养个扬州瘦马做外室,折得不止是夫人,还是整个清河崔氏以及太子妃的脸! - 崔窈宁自一场噩梦中醒来,刚想喊丫鬟上前,忽得听见外面杏雨和桃霜压得极低的声音。 她一怔,没再出声。 已有三月身孕啊… 崔窈宁闭了闭眼。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三月前就已经勾搭在一块。 可裴钰演得那样好,她竟半点都没察觉。 若不是前些日子,她从裴钰身上闻到一些胭脂味,起了疑心派人去查,怕是会被欺瞒至死。 好在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查出点线索。 同僚给他送了个扬州瘦马,起初裴钰没答应,后来实在是瞧那女子可怜就将她安置到偏院,据调查的小厮说,那外室的模样有一两分像她。 之后,裴钰便常常去偏院看她。 再后来,裴钰便夜夜宿在了那里。 崔窈宁带着桃霜和杏雨偷偷去过那个偏院,红烛燃了整整一.夜,裴钰都未从那个小院走出,直至天明时分,才勉强有了点动静。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崔窈宁只是觉得恶心。 裴钰同她说有公务在身,她信了。 裴钰同她说有要事缠身,她也信。 他瞒得这样好,没人怀疑过他。 他依旧给她摘花,给她买点心,跑遍整个长安也要给她买最新鲜最紧俏的珠花,仍然是她心里那个好夫君,是那个风靡长安的裴郎君。 可他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游离。 她从来没想过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红着脸说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人的裴钰会变了心。 崔窈宁没办法忍受这点,她从成婚前就已经说过,她这人小性子,决不会同外人分享丈夫。 裴钰应得干脆,发誓也干脆。 可结果呢—— 崔窈宁闭了闭眼,嘴角敛起讥讽的笑。 “国公爷。”外间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崔窈宁回神,便见着裴钰跨步进来,他穿一身竹青长衫,目如朗星,颜若冠玉,因着受到重用,又袭承爵位,自有一股卓然清傲的气质。 “窈窈。”裴钰快步近前,“身子可好些了?” 崔窈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她和裴钰自年少相识,又至如今,细数已经十年,她对他的表情实在太过熟悉,知道他此刻的担忧出于真心,却更觉得荒唐。 他装出深情样子对她嘘寒问暖,转头出了国公府却和那名外室在偏院颠鸾倒凤,耳鬓厮磨。 想到这,崔窈宁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倒海。 裴钰慌了:“窈窈——” 崔窈宁神色冷淡的避开他的手,裴钰当她在病中使小性子,也不在意,让丫鬟端了药过来。 豆蔻是新来屋里侍奉的丫鬟,见状笑眯眯地说:“夫人,全京城的贵妇们都在羡慕您呢,您病了,国公爷一连告假三日在家照顾您。” 其他不知内情的丫鬟们也跟着打趣。 崔窈宁脸上却没笑,撑着身子起来。 裴钰端着药碗吹得凉了,又摸了摸,觉得合适才凑近喂她,崔窈宁只觉厌烦,抬手推翻了。汤药洒了一身,白底桃花瓷碗跌落在地,碎成几瓣。 裴钰愣在原地,不过也只当她生病时爱委屈的小毛病又起来了,教丫鬟重新端了碗过来,耐心地哄:“窈窈,大夫交代了你得喝药,若是嫌苦,我再教人拿点蜜饯一并吃可好?” “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带你去郊外跑马,或者去陵阳散散心也好,那儿有一块温泉,对身子极好。” 他温声细语地说着,毫不在意长衫被弄脏。 崔窈宁看着只觉得恶心,抄起一旁的金丝镂空熏炉砸过去,裴钰来不及避开,额头磕破了皮,鲜血顿时渗了出来,看着极为可怖。 裴钰错愕地盯着她,很快化为愠怒,“崔窈宁!” 崔窈宁看着他,教杏雨拿了软枕给她垫着,只轻飘飘地问了句:“你那个外室怎么样了?” * 排雷:架空!架的非常空!不要考据!!!非大女主文!权谋不多!!!有点偏群像文,有多对副Cp,不是龙傲天无脑文,女主相看是为了给自己找帮手,接受无能的读者宝宝到这里可以止住啦,剧情慢热,会按正常剧情走,有点玛丽苏团宠,女主就是天下第一美,家人全都宠宠宠。慢热!慢热!慢热!想看权谋的宝宝们可以直接换文啦!弃文不必告知!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尊重喜好! (鞠躬) 第2章 崔家意图谋夺大位现已满门抄斩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的身子瞬间僵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掩饰下来,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含糊过去。 一抬头,却对上崔窈宁的视线。 她神情极为冷漠,那双清妍妩.媚的眼里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像是一汪古井不波的深潭。 成亲几年,裴钰何时见过这样的崔窈宁? 外人都说,清河崔氏的崔九娘虽生得仙姿玉貌,性子却骄纵蛮横,霸道无比,想要什么东西都得抢到手来,没有哪个世家贵女敢跟她呛声。 只有裴钰知道,不是这样。 窈窈性子是娇气任性一点,却也极为好哄,成亲后两人虽闹过矛盾,可很快就和好如初。 这还是头一次,她用这样漠然的眼神看他。 裴钰心头发冷,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崔窈宁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抬眼吩咐屋内侍奉的丫鬟,“去把她带过来。” 桃霜和杏雨都知道她说的是谁,应声下去。 裴钰的喉咙滚了滚,最终语气沙哑的出声:“窈窈,这事是我的错,不怪她。” 崔窈宁看着他清俊的脸,心头某个地方瑟缩的痛了下。 她是真的觉得难过。 纵然她从小被娇惯着长大,顺风顺水到现在,可她是真切的喜欢裴钰,喜欢到现在。 可他却变了心。 崔窈宁回想起十五岁那年的槐夏,天儿出奇的热,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城外寺庙里看新开的荷花,结果刚出来没多久,她就热的犯了病。 没能履约,她觉得可惜,又烦闷。 薄暮时分,裴钰淋着一身雨水来了,手里抱着一束荷花,他眼里亮亮的,像含着光。 他说:“这是庙里开的最好的一枝,问主持大师磨了许久才肯我摘这么一朵。” 即便是大雨也没能浇散那些暑气,可他捧着荷花的样子,却莫名让整个屋子都静下来,崔窈宁一下子就听到了自己心脏传来怦怦乱跳的声音。 她难得红了脸,支吾着喊了声:“谢…谢谢呀。” 那时,她真的以为她会和裴钰白头偕老。 那些往事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浮现,崔窈宁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十六七岁时说娶她是他这辈子最大心愿的裴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崔窈宁心里难过,面上却很平静,“你知道的,我不屑于动手。” 裴钰回了神,喉咙一片涩意。 她出身于五姓七望的崔家,自然不屑于跟一介瘦马计较。 半个时辰后,几个丫鬟婆子把人带过来。 那名女子一见裴钰就挣脱束缚扑了过去,颤颤巍巍的喊了声裴郎,裴钰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搀扶她,忽然又想到什么,顿了下又收回手。 崔窈宁神情平静:“什么时候的事。” 裴钰对上她冷漠的眼,艰难吐出一句:“四个月前…” 崔窈宁嘴角轻轻扯了下。 两个月前,她的生辰,裴钰风.尘仆仆的从扬州赶回来,生辰当晚,他们一起去了寺里,老主持准他们在后院那棵千年银杏树下放长明灯。 裴钰站在树下的石桌前,提笔在长明灯上写心愿。 她凑过去看,上面写着:愿窈窈岁岁平安。 现下想来,只觉荒唐。 崔窈宁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视线落在那名外室上,她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身水绿襦裙,小腹微微有些显怀,面若春桃,粉腮红润, 仔细看眉眼确实有一两分与她相似。 蕊娘也在看她。 这位自及笄就被称为洛阳第一美人的崔窈宁。 崔窈宁自娘胎里就带了病,生下来时体重不足三斤,打小身子骨就不好,极少外出,养成了一身冰肌玉骨,又在病中,肤色真就是欺霜赛雪,偏她又是极为鲜妍明艳的长相,灼灼其华,艳如牡丹,这样半倚着的姿态,更是平添了几分妩.媚风.流,教人觉得多看两眼都是唐突。 蕊娘自行惭愧的低下头。 之前有人说她与这位镇国公夫人生的有几分相似,可她瞧着却不像,她哪有半分比得过她。 崔窈宁收回打量的视线,平静地说:“裴钰,你知道我的性格,先前承诺我的话,你既然做不到,我们之间再无可能,和离吧。” 裴钰震惊抬头,似是没想到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猛地上前,“我可以解释,窈窈,你听我解释——” 这次是他做错事,他承认。 可他从没想过要对蕊娘如何,只是对上跟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总是不忍她被人糟践。 尤其是那双略有些像她的眼,望着他时满是温顺和濡慕。 窈窈从来不会这样看他,她是清河崔氏的嫡女,待人接物傲慢又骄纵,对谁都一样任性,便是他惹了她不高兴,也会被她直接赶出去。 也因此,蕊娘身上的温顺让他几乎沉醉。 这是全心全意只有他的崔窈宁。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准备要收蕊娘为外室,是那县令给他下了药,他将蕊娘认成了她才酿成错事。 醒来后,他不知如何面对,想打发蕊娘时,她却怀了身孕,不得已,他只好将她带回来。 他想着等个好时机再告诉窈窈,没想到她已经先一步知道。 心口一阵又一阵刺骨的疼痛,崔窈宁按了按,努力让语气变得平静下来,“把和离书给我。” 裴钰喉咙里满是苦涩,哑声问她:“窈窈,你真就半点都不顾我们的夫妻情分吗?” “夫妻情分?”崔窈宁只觉得好笑,语气满是讥讽,“裴钰,你配与我说这个吗?” 裴钰攥紧了掌心,别开脸说:“窈窈,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放你离开我身边。” 崔窈宁不想和他多说,直截了当的开口:“桃霜,把张妈妈叫进来,叫他们给家里写封信,让哥哥派人过来接我回去。” 桃霜应了声,将要出门。 裴钰喊住她,转头看向崔窈宁,语气低沉:“窈窈,你在病中,我原不想告诉你,怕你伤心过度——” 他说得很慢,崔窈宁不知怎的,心头忽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裴钰看着她,一字一句沉声说:“昨日子时,太子私下行巫蛊之事意图谋夺大位,太子妃崔氏及东宫一并妻妾皆被处死,涉事家族满门抄斩,三代之内女子充为官妓,男子流放三千里。” 第3章 一个孩子都容不下,你真教我失望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满门抄斩…崔家…胞姐… 父亲母亲…哥哥嫂子…还有刚出生的小侄女… 崔窈宁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连喘气都不能,眼前一黑,直直栽下去。 “窈窈。”裴钰急急上前,目眦欲裂地朝屋内的丫鬟婆子怒吼:“大夫呢?还不快去把大夫喊过来。” 屋内乱成一团,丫鬟们急忙去请大夫。 裴钰沉着脸坐在床前,心头悔恨万分。 早知如此,便不该说出来。 可没想到她竟动了与他和离的心思,幸好崔家倒了,否则他还真怕那位大舅哥把她接回去。 好在如今,窈窈能依靠的只有他。 裴钰握紧了她的手。 屋内安静极了,连呼吸声都格外明显,蕊娘不安地绞着手帕,小心翼翼地喊了声:“裴郎?” 裴钰抬头看她,眼底阴翳一片,没心思再跟她多说什么,随意点了几个丫鬟送她回偏院。 因崔窈宁体弱多病,三天两头的要请大夫,裴钰索性请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常住府内,丫鬟们催促过后,几个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进来。 看完后,大夫开了药,桃霜跟着出去抓了药,看着丫鬟们煎好,端进来递给杏雨喂夫人。 裴钰沉声说:“我来吧。” 杏雨垂着头,声音轻柔:“大夫说夫人这是急火攻心,不可再次动怒,若是醒来后看到国公爷,只怕……” 她顿了下,没有说下去,将头垂得更低。 裴钰面色变化几下,最终让开位置。 喂完药,过了片刻。 崔窈宁意识渐渐转醒,眼里慢慢有了焦距,她咬紧唇,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响起裴钰的话。 一字一句,满是血腥。光从话里,就能窥探出究竟会有多少人将要死于这场巫蛊之祸。 崔窈宁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当今圣上登基十年无子,以至于国本动摇,是太子姐夫的出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老实下去,当今大喜,大赦天下,将姐夫立为太子。太子对外强硬公正,对内宽顺仁和,朝堂上下无一不称赞其有太.祖之风,他太子之位做得稳稳当当,怎会行巫蛊之事? 定是有人蓄意陷害! 崔窈宁知道自己不该怨圣上,可就是忍不住。 胞姐十五岁那年嫁入东宫,崔家与太子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番横祸崔家如何躲得过? 几百条人命,她怎能不恨! 崔窈宁心口阵阵抽痛,强撑着身子起来问:“皇太孙如何了?” 裴钰忙近前,“太孙年幼,又是戾太子唯一血脉,圣上仁慈,故只是幽禁,并未伤其性命。” 仁慈? 不悔前过曰戾,不思顺受曰戾,知过不改曰戾。 崔窈宁心中讥讽,天家果真薄凉,这样的恶谥,当今下令后可曾想过太子出生时那刻的欣喜? 还有裴钰,因着两人的姻亲关系,又是太子胞弟齐王的伴读,太子姐夫待他向来不薄,不若如此,他如何能已弱冠之年任命户部郎中? 他却一口一个戾太子,真是狼心狗肺之人。 若是父兄还在,又岂会让他这般狂妄。 崔窈宁闭眼,潸然雨下。 见她神情凄然,裴钰柔声安慰:“窈窈你且安下心,当今下令时说过,外嫁女不咎其罪。” 崔窈宁回神,没想到他以为自己心生惧怕才掉了眼泪,只觉得从未认识过他,满眼失望。 裴钰不曾注意到她的神色,沉吟片刻温声说:“大夫说过你身子骨弱,之前吃的那些药就停了吧,左右不过是个孩子,何须折损你的气血?” 崔窈宁身子骨极差,成婚前大夫说过她年纪小,须得调养上数余年方才能行房事,她当时想为裴钰生个孩子,便一直吃些易孕的药材。 闻言,崔窈宁并未出声,不过须臾功夫,又听他说:“待蕊娘生下孩子后,我就教人把她送走,届时,孩子由你亲自教养,我会统一好下人的口径,他只有你一个母亲,窈窈你放心,谁都越不过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崔窈宁硬生生被气笑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面前送,你当我是什么收破烂的吗?” 裴钰想到她刚得知崔家倒台的消息心情不好,便没有与她置气,叹口气说:“窈窈,那是我的亲生骨肉。” 崔窈宁反问:“所以我就该让个奸生子来糟践我清河崔氏的名声吗?裴钰,你不要脸我还要!” 裴钰的脸色顷刻阴沉下来,恼声道:“再是清流世家又能如何,当今一句话便能让崔家倒台,你如今是罪臣之女,能保着镇国公夫人的位置已是不易,行事说话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一个孩子你都容不下,真教我失望!” 言已至此,他甩袖离开。 崔窈宁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喘不过来气,忽得喉咙一甜,她偏过头,大口大口殷红的鲜血往外涌,浸湿了雪白的寝衣。 她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昏迷前,她隐约听到杏雨和桃霜凄厉的哭喊。 * “姑娘姑娘,快醒醒,老夫人从长安回来了。” “姑娘?” “府内其余几位姑娘都早早去候着了,若是您去迟了,只怕二太太又找到机会阴阳怪气。” 耳旁乱糟糟的。 似是有人在说话,但隐隐约约,听得不太真切,越是想听,越觉得仿佛隔了层朦胧的水雾。 老夫人… 什么老夫人? 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在她还未嫁给裴钰前就已去世,除了她,府内还有谁能被称为老夫人? 二太太… 这又是在说谁? 崔窈宁费力地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坠着各式各样珍珠美玉的红鲛帐,轻薄似烟,流光溢彩,映着袅袅升腾起的清雾,更似在仙境。 崔窈宁神情发怔。 这珍珠鲛帐是她十三岁那年,父兄送她的生辰礼,花费重金请工匠制成,纵然是整个大周都难寻到第二件。 她珍惜又爱护,喜欢得不得了。只是不曾想,带到镇国公府的途中,马车遇到磕绊,其中水头最好的一块翡翠碎成两半,她觉得心疼,便让杏雨放在箱底,再也没拿出来过。 如今,那块翡翠还完好无损… 是梦还是…… 崔窈宁怔怔地盯着那里。 杏雨见她眼睛睁开,欣喜地朝后喊了声:“姑娘醒了姑娘醒了,桃霜快叫抱琴姐姐来为姑娘梳妆。” 第4章 她真的回到了十五岁这年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杏雨嗓音轻柔,还带点小姑娘似的清脆。 崔窈宁下意识地看去,见着的却是十四五岁模样的杏雨,梳着双螺鬓,神情难掩活泼之色。 她一时怔住。 杏雨是她身边的大丫鬟,素来最是稳重细心,何曾有过这样喜形于色的时候? 抱琴… 掩埋在脑海深处不愿提起的记忆,终于浮现。 杏雨和桃霜是祖母亲自给她挑的丫鬟,年纪与她相仿,她俩还没挑起大梁时,她屋内的大丫鬟一直是母亲身边的抱琴。抱琴性子稳重,杏雨就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品性与她一般。 及笄那年,府内丫鬟撞见抱琴意图勾.引二老爷,祖母知道后勃然大怒,当即发落了抱琴。 崔窈宁觉得抱琴不会做这样的事,上前求情,二婶当场捂脸哭了出来,说她这个侄女心狠,难道以为自己的亲叔叔就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崔窈宁虽这么想,却不能认。 那时,祖母也满脸失望的看着她,抱琴不愿让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冲出去撞柱以示清白。 她死的太过惨烈,鲜血染红了一地。 崔窈宁午.夜梦回之际,总是忍不住去想,若是早知道抱琴会遇到二叔,她就不会辛苦她去二房跑一趟,给六姐姐送簪子。 崔窈宁久久失神。 说话间,里屋的帘子被人掀开,十七八岁的姑娘端着铜盆进来,瓜子脸,柳叶眉,说话时笑吟吟的:“瞧瞧,咱们姑娘这是睡懵了。” 这模样,分明是抱琴。 十七八岁,俏生生的,还活着的抱琴。 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长安…老夫人回来… 这分明是她及笄之年发生的事。 崔窈宁心头隐约浮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难不成…难不成她竟—— 抱琴将铜盆搁置在高脚架上,近前笑着说:“姑娘,奴婢服侍您起床可好?” 崔窈宁心绪复杂的点点头。 伺.候穿衣的时候难免碰到,察觉到手背传来的体温,崔窈宁心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她闭上眼,忍不住潸然雨下。 不是做梦,她真的回到了十五岁及笄这年。 这时候,她还没过十五岁的生辰,没与裴钰定亲,哥哥也还没娶嫂子,一切都还没发生。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父亲、母亲、哥哥嫂子、胞姐、太子姐夫,还有崔家上下几百条人命…… 崔窈宁光是念着这些名字,就痛得几乎站不稳,她不敢想全家被抓入大狱之后,会有多惊慌害怕,这些,都是他们原本不该承担的啊。 没关系的,崔窈宁,还来得及。 崔窈宁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这辈子,她定不会让他们重蹈覆辙。不管是谁要害太子,要害崔家,她都会把他揪出来。 - 洗漱完,崔窈宁带着抱琴和杏雨去了前院。 正月才过,府内的灯笼还没收,挂在廊下,红灿灿的瞧着很是喜庆,前些日子下了场大雪,薄薄覆了一层,更显得漂亮。 一路行来,丫鬟小厮纷纷行礼。 谁都知道大房的九姑娘是崔府内最得宠的姑娘,不管是老爷夫人,还是老太太,都偏疼她。 九姑娘也没辜负他们的疼爱,小小年纪就生得仙姿玉貌,还未及笄,姝色便已名冠洛阳。 让人不禁想,若是及笄后会是何等艳色。 这样娇娇一样的美人,本就合该把全天下的珍奇宝物都捧到她面前来,以供她赏玩。 崔窈宁到前院时,厅里已坐满了人。 崔老夫人信佛,听闻长安般若寺的主持法妙大师佛法精深,特意前去拜会,小住了半个月余回来,府内所有人都到了,已示孝道。 崔窈宁进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父亲崔誉。 他坐在左首位,边上依次挨着母亲王氏,再往下是哥哥崔瞻,胡姨娘生的二哥哥崔文,以及林姨娘生的四哥哥崔弘。 右边是二房。 二叔崔礼和二婶韦氏,二婶生的三哥哥崔浩,以及裴姨娘生的五弟弟崔明。 至于姑娘,大房除了她,其余的姑娘业已出嫁,二房这边,除了六姑娘崔秀秀在相看,二房嫡女七姑娘崔萱、庶女八姑娘崔婉都刚及笄。 上辈子,崔窈宁最喜欢六姑娘。 她母亲是河东裴氏二房的庶女,被祖母求娶给二叔做贵妾,按照关系算,她是裴钰的姑母。 裴姨娘得宠,又有子嗣傍身,却不做狐媚之态,老夫人很是喜欢她,平日里也很抬举她,准许她走动娘家那边的亲戚。 因着这层关系,裴钰年幼时常来崔府。 崔窈宁对裴钰最开始其实没什么特别感觉,只当家里来了个表公子,是六姑娘在她耳边经常念叨,她听得多了就产生好奇。 一来二去,她便觉得裴钰这人真好。 他念书好,却又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他会画画,会折桃花,会送她新奇的生辰礼。 他在外出游学时,给她写过一封又一封的信,上面写着他游历时见到的风景,他文采斐然,看着那些字,崔窈宁仿佛也跟着一同游历了。 崔窈宁想,她对裴钰绝不是一时动心。 是潜移默化,是长久漫漫,一点一点占据。 崔窈宁又想到六姑娘。 六姑娘性情温柔小意,在家说话都不敢大声,却对她和裴钰之事极为关心,每回她与裴钰置气,都是六姑娘变了法的过来哄她。 崔窈宁笑她,也不怕明哥儿知道后吃醋,待个表弟竟比亲弟还关心。 六姑娘听她这么说,笑着说还不是她太好,想让表弟把她尽快娶回家。 那时,她羞得没再说话。 上辈子崔窈宁没有深思过,现在跳出喜欢裴钰的这个圈,她却能隐隐窥出几分缘由。 六姑娘,似乎不想让她高嫁。 裴钰只是镇国公府二房的嫡长子,这样的身份配别的世家女绰绰有余,配她却有些低了。 错非长房嫡子在他们定亲没多久就没了,本朝又有大房不可无嗣,必要时过继子嗣之言,镇国公的爵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袭。 崔窈宁敛下心神,一一给几位长辈行礼。 二夫人韦氏抬眼看着侄女进来,皮笑肉不笑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家九娘头回儿这么早起床,没等着老太太用饭再过来?” 第5章 再过两个月,咱们家九娘便及笄了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二夫人出身京兆韦氏,是老夫人的嫡亲侄女,出嫁前父兄疼着,出嫁后老夫人宠着,日子过得很顺心,唯一添堵的就是大房的两个侄女。 老太太虽不喜大房,对两个孙女却极宠。 不管是大一点的三娘,还是小一点的九娘,都疼到了骨子里,什么新鲜玩意都紧着她们。 大房的三娘和她生得二娘年纪相仿,两人差不多时候相看,谁曾想三娘竟有幸被太子看中,亲自求圣上赐婚,入主东宫做了太子妃。 韦氏退而其次,想着将二娘嫁给其他皇子,公爹却说崔家出了一个太子妃已经足够了,再嫁入皇家只怕会惹得圣上猜忌。 公爹都发话了,韦氏还能说什么呢? 好不容易把二娘嫁出去,过了几年的舒坦日子,如今七娘又到了相看的年纪,这就算了,偏生她后面还有个快要及笄的九娘。 韦氏实在笑不出来。 整个洛阳,谁不知道崔九娘姝色无双? 这还没及笄,明里暗里打听得人就数不胜数,要是及笄了,崔家的门槛还不得被踏破? 有九娘在前,谁能看得见她的七娘? 韦氏带着这样的怨气,素来对她们没个好脸。 崔窈宁今儿个穿了件妃色缠枝纹褙子,下搭了条荔枝白罗裙,因着天气冷,外罩着莹白缎织掐花斗篷,围领簇了圈雪白的绒,愈发衬得雪肤花貌,浓鬓香腮,像是牡丹盛开绚烂到极致的那种灼艳迭丽,带了点咄咄逼人的张扬。 她一进来,满室生辉不外如是。 韦氏看着更觉得糟心。 崔窈宁才要说话,后面忽然传来老夫人不悦的声音:“九娘自幼身子骨就不好,你这个做婶娘的不心疼就算了,怎么还跟个小辈计较?” 崔窈宁回头。 几位丫鬟搀着个面容慈祥温和的老太太进来,因是才礼佛回来,穿得很是素净,只有手腕套了两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显出几分贵气。 崔窈宁快步过去搀扶住她,嗓音又娇又软,“祖母…” 小姑娘的语气里满是濡慕和依赖。 崔老夫人听得心都化了,拍了拍她的手背,慈声说:“别怕,祖母在这,看谁敢教训你。” 二房的七姑娘崔萱见状撇撇嘴,语气泛酸,“有祖母这么偏疼着九娘,谁还敢说她啊?” 她和崔窈宁一直不合。 除了有母亲耳提面命的原因外,还因为崔窈宁总爱找六姑娘崔秀秀玩,分明她俩才是嫡女,她却总跟个庶女来往,平白折了她们的身份。 崔老夫人虽然喜欢大房的两个孙女,却也不是拿二房的孙女当草的人,闻言佯怒道:“你这丫头,倒好意思说我偏疼,仔细想想,哪回儿我教人送的东西不是你和九娘一人一份?” 七姑娘崔萱到底年幼,见祖母板着脸,以为她真生了气,忙走近晃着她胳膊撒娇说以后不会了。 崔老夫人伸手点了她眉心一下,提醒道:“你娘是个糊涂虫,别学她,都是自家姐妹,没得非要争个高低出来伤了情分,倒让人笑话。” 文岚是个争强好胜的脾气,七娘性子随了她。 好在七娘年纪还小,心地也不算坏,掰得过来,否则她要头疼死。 崔萱讪讪一笑没说话。 韦氏却恼了,被姑母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训,她臊得脸都红了,气得跺了跺脚,“母亲!” 又不是二八少女,做这种姿态。 真是没眼看。 崔老夫人瞪她一眼,教人搀扶着坐了首位。 崔誉忙起身,领着大房的人跟崔老夫人行礼,而后恭声问起老太太一路上的情况。 崔老夫人语气平淡的回了几句。 两人分明是母子,却客气疏离的像陌生人。 崔窈宁看着他们,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父亲和祖母的恩怨她后来才知道缘由。 祖母当年生父亲的时候大出血,废了好大功夫才生出来,结果父亲却被曾祖母抱去了养。后来,等祖母养好,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根本不要她,哭着闹着要回曾祖母那。祖母觉得心寒,生了二叔后留在身边亲自抚养,曾祖母说她不顾父亲,就把父亲又要回了自己院里。 直到曾祖母去世,父亲才又回到祖母身边,可那时候祖母身边已经有了嘴甜的二叔,父亲又是个沉默内敛的性子,跟祖母更加疏离。 后来,父亲到了成婚的年纪,祖母给他挑了娘家的侄女为妻,父亲拒绝了,说只想娶母亲。 祖母气个半死,她觉得是曾祖母压了她这么多年,以至于他们母子情分淡薄,好不容易把曾祖母熬走了,父亲却要娶曾祖母的嫡侄孙女。 自这次以后,祖母愈发不待见父亲,不待见大房,母亲嫁过来后更是没给过好脸。直到上辈子祖母去世,两人的心结都没解开。 父亲嘴上不说,心里大概也是难过的。 父亲和祖母对自己都一样疼爱,如果有机会的话,崔窈宁真心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尽释前嫌。 崔老夫人和两个儿子寒暄完,先问起各房公子们的学业情况,满意点点头后问起府内姑娘们的婚事。 “六娘定了亲,七娘和八娘都到了相看的年纪,八娘…”崔老夫人顿了下,看了眼韦氏,敲打道:“文岚,八娘喊你一声母亲,她的婚事你也上点心,到底是我们崔家的姑娘。” 韦氏强笑着应了声是。 八姑娘崔婉始终垂着头,一派低眉顺眼的样子。 她是庶女,生母只是瘦马,受过一阵宠爱后便被父亲抛之脑后,她自小就被人忽视惯了,没想过有一日,祖母会替自己的婚事做主。 这样一来,嫡母也会费些心思。 崔婉不敢奢想什么高门大户,只要是个清白人家,能做个当家娘子便足够了。 崔婉红着眼起身道谢。 崔老夫人笑了笑,“自家人,说什么谢。” 言毕,崔老夫人的目光又落在崔窈宁身上,小姑娘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她转头看向大儿媳王氏,“我记得再过两月,咱们九娘便及笄了罢?” 第6章 她未来的丈夫绝不会裴钰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大夫人王氏忙应了声是。 崔老夫人收回视线,再落到最疼爱的孙女身上,便带了笑,“咱们九娘及笄想要什么生辰礼?” 崔窈宁先前还在想怎么让他们两个冰释前嫌,被哥哥崔瞻推了下,才愣愣地回过神。 崔瞻压低声重复了下崔老夫人的话。 崔窈宁仰头,一双妩.媚的凤眼弯成月牙,嗓音似掺了蜜一样,“祖母送什么我都喜欢。” “瞧瞧…瞧瞧…”崔老夫人指着她笑起来,“这丫头不怪我偏疼她,嘴甜得像是抹了蜜,跟她说回话,我都觉着自己年轻了许多。” “真的呀?”崔窈宁笑眯眯地说:“那敢情好,我以后只管追着您说话,您不嫌我烦就行。” 崔老夫人笑骂:“小顽皮猴,可别烦我。” 老夫人身旁的大丫鬟晚菊,见状抿唇笑起来,“老夫人分明心里高兴着却藏着不说,若是九姑娘真不来,您怕是得失落好一阵子了。” 崔老夫人瞪她:“就你话多。” 晚菊伺.候老太太许久,知道她是什么脾气,抿着唇笑了笑,并不害怕。 崔窈宁弯了弯唇,“您再烦我,我也要去。” 崔老夫人又说她黏人,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好,不过嘴上说着烦,脸上却满是笑容。 崔萱撇撇嘴,下意识地又想酸两句。 韦氏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 崔萱不满地看着她:“母亲,你干嘛啊!” 韦氏压低声说:“你祖母刚才说的你又忘了?非得让你祖母再训你一顿,你才能长记性?” 崔萱噎了下不敢吱声了。 祖母板着脸生气时,母亲都不敢和祖母呛声,她更不敢,也不知崔窈宁哪来这么大的胆。 崔老夫人又和王氏说:“及笄了就要预备着相看了,多找些适龄少年们的画像教九娘挑一挑,她眼光高,寻常人家的男子可瞧不上。” 王氏笑着应声是。 这下,崔萱可忍不住了,“谁说她瞧不上?我看崔窈宁什么破落户的人都喜欢。” 崔老夫人的脸骤然沉了下去,眯着眼淡声问:“七娘这话什么意思?” 崔萱有些害怕,不过还是想看崔窈宁吃瘪的心思占了上风,仰着头大声说:“裴姨娘的侄子先前来咱们家住过一段时间,经常找崔窈宁出去玩,一来二去,崔窈宁就喜欢上了他。” 她又不是傻子。 崔窈宁那么霸道娇气一个人,除了跟长辈说话客气,和他们兄弟姐妹何曾像对裴钰一样? 崔萱不喜欢六姑娘,也不喜欢裴姨娘。 更讨厌那个裴钰。 河东裴氏又怎么样? 她们清河崔氏还是天下第一高门呢。 崔老夫人前些年见过裴钰一次,他念书好,相貌也端正,确实是个风采出众的少年郎,又是河东裴氏二房的嫡长子,算不上破落户。 但要说与她的九娘相配,身份确实低了。 她胞姐可是太子妃啊! 大房的这对姐妹花,崔老夫人都喜欢。 要说更喜欢谁,她私心里更偏向于九娘一点,她小时候生下来那么小一团,又娇气又爱哭,谁哄也不好使,偏一见到她,就咧开嘴笑。 那么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怎么能不喜欢? 三娘做了太子妃,崔老夫人私心里想着九娘未来的丈夫就算不是皇子,郡王什么也好啊,她实在不忍心让她家九娘差姐姐太多。 她们姐妹情深,可旁人不这么想,一想到,外人会用那些话来伤害九娘,她心肝都疼。 崔老夫人没出声,屋内的人便也不敢说话,气氛静谧极了,掉根针在地只怕都能听见。 崔萱硬着头皮主动开口:“祖母,我没说谎,不信你问六姐姐,她知道的可比我清楚。” 崔老夫人回神,抬眼看了过去。 崔秀秀被吓了一跳,后背慢慢起了层汗,在老夫人看不清喜怒的表情下,结结巴巴地说:“九娘素来爱找我玩,一来二去难免遇到表弟,要说是否…喜欢,我…我却是不知。” 崔萱不满地瞪她,“你装什么啊!你平时不就爱领着崔窈宁跟你那什么表弟一块玩吗?” 崔秀秀咬着唇,急急地说:“七妹妹误会了。” 崔萱却看不惯她这样子,故作柔弱的给谁看呢?跟她娘一样自甘下贱,好歹也是世家出来的女子,却不知打哪儿学来了勾栏里的做派。 崔老夫人神情仍然不辨喜怒,又将目光转向崔窈宁,淡声道:“既然如此,你自己来说。” 崔窈宁没有丝毫慌张。 大周民风开放,男女相约出去游玩很正常。 上一世,崔萱也提过这事。 那时她被说中了心思,当即红了脸,祖母为着她的面子没有继续问下去,匆匆让人散了。 这辈子,既然不决定和裴钰纠.缠,一些不必要的感情就不用让祖母他们知晓了。 反正,她未来的丈夫绝不会是他。 “祖母,您吓到我啦。”崔窈宁笑眯眯地说:“我从前找六姐姐玩的时候,六姐姐每回都会提到裴钰,我听多了就好奇嘛,后来发现,他这人也挺有趣的,总能找到新鲜玩意儿。” 她说得坦坦荡荡,语气里都是对玩伴的夸奖,嗓音又甜又软,分明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崔老夫人一早知道她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也没把这事情往严重了想,小姑娘年纪还小,府内头一回来外男,她觉得新鲜是正常事。 只是六姑娘—— 想到这,崔老夫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她倒不知道,六娘什么时候学了这些算计人的功夫,还把这手段用到了自家姐妹身上。 她这小心思骗骗没出阁的小姑娘还行,在场的长辈哪个不是人精,一眼就看出她耍的手段。 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有讥讽有打量有冷漠有怒意,崔秀秀脸色煞白,几乎坐不稳位置。 到底还是个刚定亲的小姑娘,稳不住,还没说什么呢,就叫她情绪外泄,差点哭出来。 崔老夫人轻轻扣着黄花梨的案面,淡淡地说:“文岚,你是二房的当家主母,阿礼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平日里多用点心教养子嗣,府内的庶女品性不端,传了出去,你脸上难道就能好看到哪去?” 第7章 母亲,我不喜欢他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韦氏没反驳,干脆应了声是,往二爷崔礼那瞥了眼,捻着手帕跟老太太哭诉:“我倒是有心管,就怕到头来二爷反倒说我苛待庶女。” 崔老夫人闻言淡淡扫了眼崔礼。 老夫人执掌崔家几十年,威严自是不必多说,脸色一旦沉下来,便没几个人敢大声说话。 二爷崔礼见状讪讪一笑,忙说不敢。 韦氏心头一阵畅快,看了眼六姑娘崔秀秀。 老太太看似是训斥她,实则是在指桑骂槐,就差没指着六姑娘的鼻子骂她心术不正了。 裴姨娘不是个好的,上行下效,这小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老太太发了话下来,又没二爷护着,看她怎么收拾这两个狐媚子。 韦氏心里痛快,连带着看崔窈宁都顺眼些了。 崔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说了会儿话便觉得疲惫劲上来,摆摆手让人散了。 大房、二房的人一一行礼告辞。 崔窈宁走得最快,刚出前院,便被人喊住。 崔秀秀领着两个丫鬟追上来,似是走得急,微微有些喘气,停顿休息了会儿,她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问:“九娘,你没生我气吧?” 崔窈宁见她不安地绞着帕子,想来应该很紧张,笑了笑,故作不知地问:“我生什么气?” 她这样子让崔秀秀觉得有些陌生。 不过,兴许只是因为她们有几天没见了罢? 崔秀秀稍稍放下心,红着眼说:“祖母他们都误会我倒没什么,我毕竟是个庶女,不受宠爱,可我们这样要好,我不想你也误会了。” “母亲是个什么脾气你也知晓,父亲又是个不管事的,我和姨娘在府内日子难过,所以见到阿钰便当成依靠,习惯性在嘴里念着,不曾想,放在别人眼里便是我蓄意教阿钰勾.引你。” 她继承了裴姨娘的好相貌,粉面桃腮,秀丽婉约,哭起来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近前安慰。 崔窈宁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崔秀秀只比她大一岁,两人年纪相仿,她脾气好,说话也温柔,她便常常找她玩,把她当亲姐姐一样看待。纵然重生后,察觉到她把裴钰介绍给她,存着不想让她高嫁的心思,可裴钰确实是她自己挑的,崔窈宁也不想计较太多。 但这辈子,祖母挑明了说,她仍然撇清自己,她倒是清清白白了,那祖母她们成了什么人? 崔窈宁觉得心寒,半句话都不想说。 没得到回应,崔秀秀哭声渐渐停歇,觑她一眼,咬着唇转了话题,“九娘,你刚才在祖母面前赌气说不喜欢阿钰,是不是怕被责怪才——” 崔窈宁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出声打断她的话:“六姐姐,你听谁说的我喜欢裴钰?” 崔秀秀一下子愣住了。 没等她开口,崔窈宁又说:“在祖母那儿,我已经说的很清楚,我只把裴钰当玩伴,女儿家的名声要紧,还请六姐姐莫要与我开玩笑。” 说完,她福身行礼,带着抱琴和杏雨走了。 崔秀秀神情发怔,连出声挽留都忘了。 阿钰那样的相貌家世,若不是她身份低了些,这样的好夫婿她怎么可能会让给九娘? 一定是老夫人在,九娘怕被责骂说了谎。 崔秀秀这样想着,心里却仍觉得有些不安,还是得给阿钰写封信,让他多哄一哄九娘。 打定主意,崔秀秀带丫鬟回了小院。 * 崔窈宁领着抱琴、杏雨去给母亲请安。 刚掀了帘子进去,便闻到一股极重的药味,崔窈宁皱了下鼻子,近前问:“您又病了?” 王氏笑了笑,“普通风寒罢了,不碍事。” 她招招手,让小姑娘坐到床边来,抚着她的长发问:“方才你祖母在那,我不好细问,现在就咱们娘俩,你跟我说说心里话,你是在和裴家的那个小郎君闹脾气,还是真不喜欢了?” 崔窈宁仰头问:“母亲不觉得裴钰身份低吗?” 王氏叹了声:“我倒宁愿你嫁些身份低的,身份低的,看在你父兄的面上,也不敢纳妾。” 她抚着小女儿柔顺的乌发,有些出神:“都说高门主母好,可又好在什么地方呢?遇到不好女色的丈夫,也就跟三四个女人分享,遇到那种好.色的,后院里全是女人,想劝阻都没那个底气,这种日子也就身份地位叫旁人艳羡,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她出身太原王氏,出嫁前是赫赫有名的才女,家世清贵,与丈夫崔誉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嫁入崔家后,过了段很是快活甜蜜的日子。 纵然婆母刁难,那日子也是快活的,让她觉得她与丈夫一体的,只是生活哪有那么如意呢? 很快,老夫人送了贵妾韦姨娘。 再后来,又来了林姨娘、赵姨娘,还有最得宠的胡姨娘,源源不断的新人往后院里送,各个都跟花骨朵一样漂亮,谁看了能不喜欢呢。 王氏已经想不起来丈夫当年说娶她时的模样,不抱希望也就没有失望,她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得幸福快乐。 三娘嫁入皇家是没这个希望了,可九娘可以。 裴家那个小郎君品性相貌都不错,身份虽比九娘略差些,却又不算太低,若是九娘嫁给他,有她父兄胞姐的面子,裴钰应当不敢纳妾。 崔窈宁仰头看着母亲,因常年服药的缘故,她的身形极为单薄,下颌清瘦,美丽脆弱的像是一朵绽放在悬崖峭壁上,摇摇欲坠的海棠花。 都说父亲和母亲感情甚笃,可若真的那么好,大房里就不会那么多庶子庶女。 崔窈宁窝在她的怀里,用脸颊蹭了蹭她放下来的手背,闷声说:“母亲,我不喜欢他了。” “真不喜欢了?” “嗯。” “不是在闹小脾气?” “不是。” “好好好。”王氏柔声应下来,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尖,笑着说:“既然你不喜欢他了,母亲就再给你挑一些风采出众的少年郎,九娘是想要家世低一点的呢,还是家世高点的?” 第8章 是那裴钰没福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想了想说:“家世高点的罢。” 上辈子太子忽然倒台,以至于崔家被满门抄斩后,她却在他们死后一日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辈子,她绝不会让他们重蹈覆辙。 既然如此,便要选个家世高的,这样的话,一来方便打听消息,二来也能让人投鼠忌器。 崔窈宁敛下心思,没再继续想。 王氏的神色有些复杂,觉得女儿没把自己刚才的话听进去,不过也没说什么,笑了笑说:“好,到时候我给你好好挑几个优秀的。” 崔窈宁猜到她在想什么,抱住她的胳膊撒娇,“母亲,我知道您怕我嫁入高门受委屈,可您想过没有,小门小户里难道就没有狂悖之徒吗?” 王氏瞪眼:“他敢?” 王氏素来是个温柔性子,可遇到女儿的事上便强势起来,冷笑着说:“他要是敢对你不敬,我立马让你大哥接你回家,官他也别想做了。” 王氏话虽说得狂妄,却也有这个底气。 五姓七望素来同气连枝,共同进退,大周朝堂近乎大半都是世家之人,牵一发而动全身。 崔窈宁听着母亲的话,眼圈顿时红了。 裴钰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只敢等崔家落魄了再欺她,这样的人比阴险小人更让她作呕。 “可万一太子倒台了呢?” 没等母亲开口,崔窈宁哽咽着说:“女儿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崔家被满门抄斩,那个裴钰好生猖狂,成亲时许女儿一生绝不纳妾,待崔家没了,却把外室带进府里让女儿养个外室子。” 王氏刚想训斥她私下议论皇家是大罪,不可再说,下一秒,却听见小姑娘哽咽压抑的哭声。 再细听她的话,顿时恼了三分。 王氏忙扯开她,小姑娘却不肯从她怀里钻出来,细瘦的肩头轻轻颤动,哭得她心都疼了。 没有谁比王氏更清楚她生的是怎样一个娇气包。 她的九娘是府内最小的姑娘,刚生下来时体重不足三斤,哭声细的跟小猫崽一样,府里不知用了多少药材银两才把这个小娇气包.养大,上至老夫人,下至丫鬟们,都对她疼得厉害。 尤其老夫人,老夫人不喜他们大房,对这个孙女真就是疼到了骨子里,也不怪二房眼酸。 从小到大,九娘要什么都有。 这还是头一回,她哭得这样委屈,想到九娘说梦里遇到的事,王氏顷刻间厌恶起了裴钰。 虽然知道,不该因梦里的话而迁怒他,可王氏就是忍不住,兴许是因为九娘说的太真了,她竟觉得那一字一句像是真发生过一样。 “九娘不哭了。”王氏轻轻拍着她的背哄,“我和你爹爹哥哥还有祖母,我们都在呢。” 这不是梦! 这就是上辈子他们的结局啊! 崔窈宁想张口告诉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任由眼泪汹涌地往外掉。 王氏心疼死了,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忍不住痛骂裴钰,连带着二房的六姑娘也讨厌上了。 幸好九娘没陷进去,不然她生撕了她的心都有。 怨不得九娘不喜欢裴钰。 别说她还是个小姑娘,就算是换成她,梦见这样的事,对裴钰都很难再升出好感。 罢了,是那裴钰没有福气。 王氏漠然的想着,愈发轻柔的拍着女儿的背。 哭了好一会儿,崔窈宁慢慢止住泪,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母亲怀里爬起来。 王氏拿手帕给她擦脸,“哭够了罢?” 崔窈宁的脸色有些微微泛红,扯着她的胳膊撒娇,“您别说了,再说我要生气了。” “好好好不说。”王氏点了下她的鼻尖,笑着吩咐身边的大丫鬟抱棋,“快去打盆水来,教姑娘洗洗,哭成了小花猫出去可怎么见人。” 抱棋捂着嘴偷偷笑,应了声下去。 崔窈宁又一次红了脸,“您答应我不许提的。” 王氏纵容地应下:“不提,不提。” 洗完脸,崔窈宁陪着母亲又坐着聊了会儿,才带着抱琴和杏雨回自己的四时院。 绕过长廊,便是小花.园里的观赏亭,丫鬟们精心侍弄的几株春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远远望去,枝头覆了层薄薄的雪,显得清艳又鲜妍。 崔窈宁兴致来了,踮起脚尖折了几枝。 不多时,天空又飘起了雪,看那样子,一时半会儿估计都不会停,有愈下愈大的架势。 再往前还要走好一截路。 抱琴柔声催促:“姑娘快些回罢,您若是喜欢,稍后我教人摘些送过来,您前些时候风寒才好,若是淋了雪惹出病来。老夫人和夫人又要担心了。” 她是母亲指过来伺.候的,崔窈宁向来敬重她,闻言不再耽搁,一路回了院里。 崔秀秀身边的大丫鬟兰香在院里等候多时,见她们回来,迎上前行了个礼,“九姑娘。” 桃霜还不知两位姑娘今天已经闹翻的事,近前笑着解释:“姑娘,兰香姐姐在这儿等了许久,说是六姑娘有话让她带给您。” 崔窈宁的好兴致瞬间散了干净,朝杏雨使了个眼色,抱着怀里的几枝桃花进了屋里。 桃霜愣了下,刚想问什么,杏雨便拉着她到一旁说话去了。 抱琴掀了帘子跟进去。 兰香在心里苦笑了声,可六姑娘交代过,她若是办不成就没好果子吃,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说:“九姑娘,我家姑娘有话让奴婢带给您。” 屋内烧了地龙,和外面的温度截然相反。 崔窈宁嫌热,进来便把斗篷脱了,抱琴接过去挂在架子上,又关紧了窗棂,这才近前问:“刚刚在外面淋了雪,姑娘要不要换身干净衣裳?” 从始至终,都没人搭理过兰香。 兰香明白为什么,并不怨恨,恭恭敬敬的等。过了好一会儿,她见九姑娘换了身素色的褙子出来,下搭了条胭脂色罗裙,这样素净清雅的颜色更显得她容色姝丽,不可方物,那双妩.媚鲜妍的凤眼抬眼一扫,教人连身子都软了半边。 她倚在美人塌上,把.玩着手里的桃花,漫不经心地问:“说罢,她要你带什么话。” 第9章 祖母就是偏心,用饭只喊九娘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兰香松了口气,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响头,“九姑娘仁慈。” 崔窈宁捏着桃枝轻点了下,“起来罢。” 兰香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回话:“我们姑娘说,今日之事,是她说错了话,还请九姑娘念着往日情分,莫要与她置气。” 崔窈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还有吗?” 兰香摸不准九姑娘是个什么想法,硬着头皮又说了一句:“有…有的。姑娘说,若是您肯原谅她,她必定亲自登门道歉,给您赔罪。” “不必了。” 崔窈宁把.玩着桃枝的手指顿了下,淡声说:“回去告诉六姐姐,都是自家姐妹,又没深仇大恨,谈什么原不原谅,倒教外人看了笑话。” 九姑娘容色姝丽,那双凤眼多情又妩.媚,便是没说话都给人一种欲语还休的意味,可一旦神情冷下来时,便如那画像上的九天仙子,凛若秋霜,气质清艳,浑身带着摄人的贵气。 兰香心头发颤,应声告退。 才出门,见九姑娘身旁的大丫鬟抱琴姐姐也跟着出来,兰香忙停了步子。 抱琴笑笑,递给她一把伞,“外面下了雪,姑娘怕你路上受寒,特意教我过来送你。” 兰香拿着伞,一时怔住。 抱琴觑了眼外面的天色,拍拍她的手背笑着说:“快回去罢,路上雪越下越大了。” 兰香抿唇说:“那姐姐替我谢过九姑娘。” 抱琴点头应下,见她撑着伞快步出了院子,才收回视线,掀了帘子回屋。 姑娘不知道何时从美人塌上起了,站在窗棂前,拿着把精致的小铰刀修剪着刚抱回来的桃枝。 抱琴挑了个白底粉桃玉壶瓶递过去,笑着说:“倒是个知道感恩的,也不枉您一番心思了。” 崔窈宁头也没抬,“也是个可怜的。” 从前没细想,只觉得六姐姐脾气温柔,可昨儿个听她说的一番话,她倒觉得那些温柔都是装出来的,她真正的性子未必是这样。 若真像她猜测的这般,只怕伺.候她的丫鬟日子都不大好过,兰香回去,少不了被责骂。 到底也是因为她,一把伞又算得了什么。 崔窈宁没在意,将修剪好的桃枝插.入瓶内。 * 雪愈下愈大,伴随着阵阵寒风,刮在脸上刺骨的疼,不过片刻,四周便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晚香院内,几个婆子伸头看一眼外面的天气,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凑在一块说话。 忽然听到“吱呀”一声。 几个婆子眯了眯眼定睛去瞧,原来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兰香回来了,连忙堆出笑容打招呼。 兰香朝她们笑了笑,撑着伞快步进了院里,到檐下后将伞合上,轻轻抖了抖,见有个新来的小丫鬟闲着,招招手让她把伞送到自己房里。 小丫鬟刚进来伺.候六姑娘,知道兰香是六姑娘的大丫鬟,正想讨好她呢,笑嘻嘻地接了。 兰香见她走远,转身进了屋。 崔秀秀信写到一半,见兰香掀了帘子进来,提笔的手微顿,轻声问:“九娘如何说的?” 兰香心神一凛,如实说道。 崔秀秀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语气不复方才的温柔,咬牙问:“她可是怪我没亲自去?” 兰香低垂着头没出声。 依她来看,九姑娘就算怪,大概也是怪姑娘算计她,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生气。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觉得九姑娘待姑娘其实很好,什么新鲜玩意都往她这送,姑娘却说这是九姑娘在收买人心,变着法的炫耀她过得好。 兰香觉得并不是这样,可也不敢说。 之前新来院里伺.候的小丫鬟,因为一时嘴快说了这些话,没过几天便失足掉进池子里了。 她们心里都有猜测,却没一个敢声张。 “我问你呢!”崔秀秀拍了下桌,压抑不住火气,“说话!” 兰香身子一颤,低声回答:“九姑娘应当不是那个意思,兴许只是还没消气,说了气话罢了。” 崔秀秀觉得这话挺有道理,心头的火气散了三分,丢了笔,脸色由阴转晴,“麻烦你跑一趟了。” 兰香毕恭毕敬:“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崔秀秀往外瞥了眼,“这么大的雪你一路淋着回来,待会我教人给你煮碗姜汤暖暖身子。” 兰香感激涕零,又说:“九姑娘赏了奴婢伞。” 崔秀秀神情一滞,旋即笑了起来,“倒是稀奇事,九娘一贯霸道,没把你赶出来就不错了,看来今天心情好,你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兰香笑着说:“奴婢运气好罢了。” 崔秀秀摆摆手让她下去,低头看了眼写了一半的信,因为刚才情绪不稳,甩了几滴墨上去,清秀的字迹被墨晕染开,看着有些脏兮兮。 她深呼吸口气,将纸揉成一团,又拿了张重新动笔。 见字如晤:阿钰—— - 大雪下了整整一日方才停歇。 天气冷,崔窈宁去跟祖母请安时,已到晌午。 崔老夫人教丫鬟上了杯热茶,故意逗她:“九娘怕不是知道我这有好吃的,特意赶着饭点来罢?” 崔窈宁扯着她的胳膊撒娇,“您又打趣我。” 崔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天这么冷,正好留下来陪我用完午饭再回去,小厨房那边说是从长安学了新鲜的糕点,你一并尝尝,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 崔窈宁依偎在她怀里,软声应下来。 崔老夫人抚着小孙女的长发,笑眯眯地说:“以后中午就来这用饭,也陪我说说话。” “好呀。”崔窈宁干脆地应下来,一双眼弯成了月牙,“您只要不嫌我烦,我就天天来。” 崔老夫人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大笑,“有你这个小鬼灵精陪我用饭,我高兴还来不及。” 崔窈宁埋在老太太怀里,弯唇说:“我也是。” 崔老夫人怔了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没说话。 要不说她偏疼九娘呢。 除了她,其余几个孙女都怕她怕的跟什么样,她就是再想亲近,也亲近不起来啊。 正出神着,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语气止不住的泛酸,“祖母就是偏心,用饭从来只喊九娘。” 第10章 九娘喜欢什么样的?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人还未到,先闻其声。 光听声音,崔窈宁就知道是七姑娘崔萱来了。 崔萱跟她向来不对付。 硬要说因为什么,大概…就是犯冲吧? 她们两人在一个地方时,大多都会吵起来,除了祖母能压一压,其余两房长辈根本管不住。 前些年,祖母给她摘的那枝花比给崔萱的多个花苞,崔萱要抢,她没给,她们就打了起来。 重来一世,再看这些,崔窈宁觉得还挺有意思。 进来后,崔萱脱了身上的斗篷递给丫鬟,撅起嘴说:“祖母,您心虚了是不是?” 崔老夫人闻言一阵头疼。 这个七娘她也不知说什么好。 要说害怕她吧,只要九娘在,她那张嘴就跟喝了几十瓶醋一样,酸个不停。若说不怕她吧,她稍稍板起脸,她就吓得不敢再说话。 崔老夫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心虚什么?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每回你请安,我让你留下来用饭,你哪一次肯了?” 崔萱被噎的说不出话。 她又不是崔窈宁这种厚脸皮的人,怎么好意思老过来蹭饭? 崔老夫人嫌她不够聪明,板起脸说:“快要晌午了,你不去用饭,过来做什么?” 崔萱立刻委屈起来,“您还说您不偏心,这都偏没眼了,我人都到了您还要赶我走啊?” 崔老夫人不吃她这套,淡淡地说:“早上请安时,我是不是留过你?” 崔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既然那会儿不来,现在过来做什么?”崔老夫人的脸色陡然沉下来,厉声说:“还是说,你就是见不得九娘好?” 老太太声色俱厉,崔窈宁都被吓了一跳,更别提崔萱。 她吓得当场大哭起来。 崔老夫人这次是铁了心要治治她这个毛病,偶尔跟九娘争风吃醋倒没什么,就怕她恨上九娘,再做出一些伤害自家姐妹的事,让人看笑话。 崔老夫人沉下脸:“不许哭。” 崔萱怕祖母打她,抽抽噎噎地不敢吭声了。 她容色虽不及九娘明艳,却也极为清丽,眼下泪珠挂在睫羽上,看起来倒是挺招人疼。 崔老夫人又气又心疼。 这个蠢丫头真让她娘给教坏了,她也没打过她,怎么就那么怕她?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板着脸说:“你说说,九娘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你说得清楚明白点,若真是她的错,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听到赔礼道歉四个字,崔萱的眼睛亮了起来,刚想开口,又想到什么,低着头不说话。 崔老夫人眯着眼打量她,片刻后,不咸不淡地问:“七娘,你可想好了?” 崔萱咬着唇没说话。 崔老夫人猛地拍桌。 这一次,她还未说话,崔萱便哇哇大哭起来,“我说我说,您别打我呜呜呜呜。” 她偷偷瞧了眼崔窈宁,眼一闭头一昂咬牙说:“我想九娘跟我一起玩。” 崔老夫人做好了各种七娘妒忌九娘的心理准备,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像是幻听了,“你说什么?” 这种话,说出来一遍后就容易多了。 崔萱又重复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明明我与她才是嫡女,她却总是找些庶女玩,那个崔秀秀巴着她就是没安好心。” 崔萱抹着眼泪,抽抽噎噎的说:“偏她不信,整日六姐姐六姐姐,我也是她姐姐啊。” 崔窈宁听到这句话,点心瞬间卡在了嗓子眼。 “咳咳咳…”她呛红了脸。 崔老夫人吓了一跳,顾不上和崔萱说什么,教丫鬟倒了杯水来,边喂她喝,边拍拍她的背,轻斥道:“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崔窈宁被呛出了眼泪,“我不是——” 她是被崔萱吓到了,她处处跟她比较,见着她就阴阳怪气,这种情况居然是想和她一起玩? 要不说是对头呢,她还没说完,崔萱就懂她什么意思了,又气又恼地瞪她,“谁让你总跟崔秀秀玩,她们娘俩就凑不出一个好人。” 崔窈宁也不乐意了,“你还想不想我跟你一起玩了?” 崔萱噎了下,磨蹭半天憋出一个“想”字。 崔窈宁:“那你还不快过来跟我赔礼道歉。” 崔萱瞪大眼,脱口而出一句“你想得美”。 话刚说完,对上崔窈宁促狭的表情。 崔萱才明白她在打趣,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 崔老夫人打死也没想过,两个从小到大只要见了面就要呛几句的孙女会有握手言和的一天。 她喝了口热茶,笑眯眯地问:“以后还吵吗?” 崔窈宁和崔萱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吵!” 崔老夫人愣了下,很快又笑起来,“你们啊,只要不动真火气,吵吵闹闹的反倒感情更好些。” 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些感伤,“七娘在相看,九娘过完及笄的生辰,也该相看了,想到你们一眨眼就到了嫁人的年纪,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崔窈宁蹭了蹭祖母的胳膊,软声撒娇,“那我不嫁了,留在家里陪您,” 崔老夫人捏了把小孙女如玉的脸颊,“九娘生得这样仙姿玉貌,若是嫁人定是整个洛阳最漂亮的新娘子。” 崔萱凑过来,“我呢我呢?” 崔老夫人看着她,笑眯眯地说:“第二漂亮。” 崔萱知道自己肯定没法跟九娘比美貌,摸了摸脸也笑起来,“好吧,那我就做全洛阳第二漂亮的新娘子。” 崔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想嫁人了?” 崔萱瞬间红了脸。 又有几个姑娘家不期待未来的夫君呢? 她性子再坏,再莽撞,说到底都是个女儿家,看过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又怎么不畅想自己也遇到这么一段呢。 崔老太太也是这么过来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笑着问:“喜欢什么样的?” 崔萱红着脸说了句:“我喜欢探花郎。” 崔老夫人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小孙女,“九娘呢,九娘喜欢什么样的?” 崔窈宁一时想不到,便随口按照裴钰截然相反的方向胡诌:“我喜欢那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第11章 既然贪图九娘的好颜色,就得接受她这喜怒无常的性子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萱霎时瞪大了眼,“你不是喜欢才子吗?” 虽然崔窈宁说过她只拿裴钰当玩伴,可崔萱半句话都不信,哪有人对普通玩伴态度那么好的呀? 更别提,九娘原就不是个好脾气。 话刚出口,崔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九娘这么说想必是怕祖母疑心她昨儿个的话,眼下她这么一问,岂不是摆明了拆她的台? 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要因为这点事再闹僵了,她得呕死。 崔萱飞快转着思绪,思考着该怎么才能把刚刚那话糊弄过去,视线却不经意地落到崔窈宁身上。 她这会儿早从老太太怀里起来,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却还是像个没了骨的猫一样,懒懒散散,抬了抬雪白的下巴,“才子有什么好?自古负心薄幸的多是读书人,倒不如少年将军来得坦率意气。” 崔萱一时忘了纠结,笑起来,“你这倒像是裴钰做了什么负心薄幸的事,惹了你不高兴一样。” 她话虽这么说,却也没当回事。 裴钰哪有这个胆子,敢对她们清河崔氏的嫡女不敬? 崔窈宁捏了块松软的点心吃,漫不经心地解释:“算是吧,我前些日子做了个梦,确实梦见了。” 崔萱心想那梦肯定很真,不然九娘也不会迁怒裴钰,看样子,怕是连玩伴的情分都被那个梦给毁了。 饶是她再不喜欢裴钰,这会儿都免不了有些同情。 不过,谁让你遇见的是性情骄纵的九娘呢。 活该。 既然贪图九娘的颜色,就得接受她这喜怒无常的脾性。 崔萱腹诽了几句,爱比较的小性子起来了,壮着胆跟老夫人撒娇,“您说我跟九娘喜欢的哪个好?” 崔老夫人笑笑,“只要是真心对你们,不管是文人还是武将都好,姐妹两个又何必非要争个高低?” 崔萱讨了个没趣,觉得祖母肯定心向着九娘,便也跟着嚷嚷:“我也喜欢习武的。” 崔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低头抿了口茶,真的开始琢磨起该给她们俩挑个什么样的夫婿才好。 洛阳倒是不缺青年才俊,只是她觉得都配不上自家的娇娇女。 她们清河崔氏女不论样貌还是品性都是拔尖的,若不是已经有了位太子妃,便是做王妃都使得。 七娘好面子,事事喜欢争先,又是个顽皮性子,找个武将再适合不过,可以陪她一起跑马打猎。 九娘身子弱又娇气,照她来说,选个状元郎陪她一起吟诗赏花才好。 不过,说到底还是得看她们俩的意思。 崔老夫人止住发散的思绪,回神,教人传饭。 崔老夫人不喜奢靡,晌午便教小厨房做了五菜一汤,还有一道从长安传来的糕点。 最后呈上来的是酸笋鸡皮汤,笋用的是山上才冒尖的鲜笋,今早刚从雪里挖出来的,切成细细的薄丝,热汤一滚,又脆又嫩,味道极为鲜美。 崔窈宁觉得好吃,多用了一碗。 崔老夫人笑着说:“喜欢吃的话,明儿个再来我这,我让小厨房给你做,这会儿的春笋正是嫩的时候。” 时下正冷,肉食什么的府内各个主子都不稀罕,倒是蔬菜紧俏。 崔老夫人执掌中馈多年,底下供应的膳食品种自然是最多,最新鲜的,余下才会分发给各房。 崔窈宁虽然受宠,可吃食方面也不可能跟老夫人比。 崔窈宁一口应下。 崔萱也缠着要来,崔老夫人虽然头疼,却也点了点头,好在她们现在见面不吵架,凑一块倒没什么。 用完饭,崔老夫人困意上来,教几个丫鬟搀扶着去内室休息,见状,崔窈宁和崔萱带着丫鬟告辞。 崔窈宁有睡午觉的习惯,走了会儿消完食便准备回去。 崔萱刚和她玩,干什么都觉得新鲜,准备一道过去,听她说睡觉才止了步,让她醒来给她递个消息。 崔窈宁应下,崔萱这才放心走了。 杏雨笑着说:“原先觉得七姑娘霸道,什么都要跟咱们姑娘抢,今儿一看,倒觉得还是个孩子心性。” 桃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七姑娘每次都喜欢来招惹她们姑娘,偏又说不过,气得跟个什么样,下回又像没长记性一样凑上来。 想想也挺有意思。 说到这,桃霜又想到六姑娘。 杏雨姐姐和她说过了,六姑娘其实没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她把裴公子介绍给姑娘就是没安好心。 桃霜先前有多喜欢六姑娘,这会儿便有多讨厌。 果真是姨娘养的,白瞎了姑娘待她的一番心思,她倒是要看看,没了姑娘护着,她日子能好过到哪去。 廊内几枝春桃探了进来,在一地的白雪里显得格外鲜妍清丽。 崔窈宁低头嗅了嗅,想起上一世的崔萱。 在她的记忆里,崔萱素来爱争先,因为同是嫡女,事事都要与她争个高低,她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一来二去,纵然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不和她过多计较,却也没好感。 崔萱出嫁没几年,她也出嫁了,此后近十年里,除了回来探亲遇到,没再联系过。 现在想来,只觉得唏嘘。 “走吧。” 崔窈宁收了思绪,领着两人回了院子。 昨儿个积出来的雪已经被婆子们扫的干干净净,只有地面仍然残留着一些水意,进屋后,抱琴合上窗棂,从衣架上取下杏色的寝衣,近前问:“姑娘现在换吗?” 崔窈宁点头,换好后坐在镜台前由着杏雨卸下发鬓上的珠钗,镜面里是一张妩媚鲜妍的脸,不施粉黛便已极为明艳动人。 杏雨只瞧了一眼,便垂下眼继续拆解发鬓,桃霜却看得痴了,被抱琴小声提醒,才讪笑着回过神。 自家姑娘这样的好颜色,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每日见着,仍会被她艳若桃李的容色晃了眼,也不知谁有这样的好福气娶了姑娘。 崔窈宁倒不觉得什么,简单净完面,便倚在床榻上拿了个话本子看。 抱琴放下帐子,退下去。 崔窈宁支着胳膊侧卧着,没看一会儿便觉得困意上来,打了个哈欠,合上眼小憩。 将要闭眼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第12章 若是裴钰参与其中,她要他死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觉得吵,扯了下床边的摇铃。 外面的动静顿时一滞,没过多久,抱琴掀了帘子进来,低低唤了声:“姑娘。” 因为没睡好,崔窈宁眉眼间带着几分倦色,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倚在床靠上问:“外面在吵些什么?” 抱琴素来是个稳重性子,现下却露出苦笑,“六姑娘和七姑娘来的时候撞上了。” 崔萱回院里坐下没多久,就从母亲那得来了一个消息,火急火燎地来了四时院,结果刚到,迎面就撞上了出来的崔秀秀。 七姑娘素来是个霸道性子,袭承了二房主母韦氏的脾气,她平日里连大房的嫡女都不放在眼里,更何论是同父异母的庶姐? 两人一碰面,当场就闹起来了。 为难的是一院子的下人。 不管是七姑娘还是六姑娘,对抱琴她们来说都是主子,劝也不敢多劝,只能盼着她们小点声,别把姑娘吵醒了才好。 没成想,还是吵醒了。 抱琴说完原委后,崔窈宁揉了揉眉心,一把拢起帐子,教她把人请进来说话。 抱琴应声下去。 崔窈宁随意挑了件褙子换上出来,见到的便是一脸怒容的崔萱和低头垂泪的崔秀秀。 放在平时,崔窈宁定会问问怎么回事,这次却视若无睹,倚在罗汉床上,不疾不徐地开口:“两位姐姐在外面吵什么?” 两人都抬眼看过去。 她似是才起,还没来得及梳头,浓墨的乌发柔顺地披散下来,衬出了一身冰肌玉骨,映得那张芙蓉面愈发明艳,这样天生侬艳的美貌冷下脸时,让人连多看两眼都不敢。 崔萱自觉吵到了她,有些心虚,不过想到崔秀秀,火气噌地一下又起来了,“我若不来,还不知她又想使什么手段害你呢。” 说着,她“啪”地一声将信拍到茶桌上。 这封信应当是她从崔秀秀那里抢来的,外皮被揉得皱巴巴,正上方写着“九娘亲启”四个大字,字迹清隽,力透纸背。 崔窈宁看了眼,认出那是裴钰的字迹。 上辈子,裴钰常常给她写信。 大多说一些新鲜有趣的事,说他去过什么地方,吃了什么点心小吃,有时,也会附上一两幅他新作的画或者小诗让她鉴赏。 崔窈宁身子骨弱,又极少出府,对她来说,那些都是她心所向往却不能做的事。 每回收到裴钰的信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算算时间,是该这时候寄过来了。 崔窈宁移开视线,转而看向崔秀秀,好整以暇地问:“六姐姐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吗?” 崔秀秀捻着手帕擦了擦眼泪,见她看着自己,红着眼说:“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阿钰寄给你的信到了,我想着无论我们关系如何,他是无辜的,你别迁怒他。” 崔窈宁和裴钰书信往来,都是由崔秀秀从中牵线,信也是寄给她,再由她转交。 从前未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好笑。 崔窈宁眼底浮现浅浅的冷意。 不迁怒裴钰? 她如今光是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恶心,他毁掉的不仅是他们之间的年少情谊,还是她心里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更何况,她并不确定崔家一事裴钰是否掺和其中。 如果有—— 崔窈宁的呼吸停滞了下,而后重重吐出。 她要他死。 崔萱在一旁听得火气直冒,瞪眼骂她:“崔秀秀你这存的什么心?见着九娘年纪小就哄骗她跟你那个破落户表弟书信往来,生怕别人不骂她私相授受是不是?” 大周作风开放,不拘小节。 男女之间若是来往,大大方方的即可,何必像崔秀秀这样小门小户的做派,本没什么事,让她这么一弄,倒显得偷偷摸摸,传了出去,别人不定怎么误会呢。 女儿家的名声那么重要。 要说崔秀秀不知道这些事的后果,她不信。 崔秀秀一张口,眼泪便掉了下来,“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着九娘从前最期待收到阿钰的信……” 她停顿了一下,哽咽着做出解释:“我想着九娘收到阿钰的信,兴许会高兴,一高兴也许就会与我和好。” 她说得那样小心翼翼,让人看了鼻尖发酸。 她身旁的丫鬟也跟着抹泪,“九姑娘,我们姑娘素来待您什么样,您也清楚,您怎么能因为一点捕风捉影的事就怀疑我们姑娘,这不是平白伤了自小的情分吗?” “我们姑娘昨儿个哭了一整夜,今早儿眼还是肿的,亏得还未到嫁人的时候,否则让我们姑娘怎么见人啊。” 说话时,语气难免带了几分怨怼。 崔窈宁瞥了眼。 这丫鬟瞧着脸生,不像崔秀秀身边贴身伺候的几个,想必是新调进院里侍奉的。 崔窈宁没说话,懒懒往后一靠。 抱琴冷着脸站出来呵斥:“没规没矩的东西,是谁教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杏雨,喊几个婆子过来给她长长记性。” 杏雨应了声是,叫了几个婆子过来。 这些婆子平日在院里做些粗使的活,力气大的很,闻言,把方才说话的丫鬟扯了过来,狠狠给了两个耳刮子。 小丫鬟年纪不大,顿时吓破了胆儿,哭着求饶,“九姑娘饶命,九姑娘饶命啊。” 抱琴怕吵到几位主子,让两个婆子押着她出去了。 崔秀秀心头绷紧,攥紧了手帕。 崔窈宁把玩着纤纤玉指,漫不经心地说:“六姐姐,你若记得不清楚,我再与你说一遍,只是,再没有第三次了。” “我与裴钰从前只是玩伴,如今我快要及笄,自然该避嫌,省得传出去坏了名声。” “这信我就不收了,我相信六姐姐是个聪明人,不会再重蹈覆辙。” 崔窈宁看都没看那封信,让杏雨捡起来还给她,淡声说:“若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只能请祖母和二叔来做主了。” “抱琴,送客。” 崔秀秀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可瞧着崔窈宁的神色,却不敢再说什么,领着丫鬟走了。 崔萱松了口气,“你总算看清她这个人了。” 崔窈宁不和她争辩这个,让杏雨上了两杯茶,低头抿了口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被崔秀秀耽搁到现在,崔萱差点忘了来找她的原因,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想了起来,忙不迭地说:“我就说祖母偏疼你吧,你才说了喜欢习武的,祖母就让我母亲写信,叫舅母的娘家侄子过来小住,那可是荥阳郑氏的公子。” 第13章 今年的春日宴,那些贵女怕是要被九娘压的抬不起头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妒上了。 好在崔萱这人也就嘴上爱嘀咕,其实没什么坏心眼,不然即便祖母在,崔窈宁也不会和她缓和关系。 崔窈宁放下热茶提醒她:“也未必是因为我,下月便是安平大长公主举办的春日宴。” 安平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太祖皇帝唯一的嫡女,封地便在洛阳,她老人家早年丧夫后就没再嫁,也无子嗣,最喜欢的便是年轻鲜妍的女孩儿们,每年都会举办一场春日宴,宴请城中的贵女公子。 久而久之,这场春日宴也成了贵女公子们相看的宴会。 每年被吸引来的,不光是洛阳本地的簪缨世家,甚至还有南方士族。 崔萱觉得也有这个可能,不过又想到春日宴,酸溜溜地说:“到时候你又要大出风头了。” 安平大长公主的驸马是清河崔氏的人,算起来她们还要喊声叔祖爷。 叔祖爷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倒是经常走动,去世之后,安平大长公主缅怀亡夫,闭门谢客了好几年才走出来,这一下关系便淡了下去,也就每年的春日宴会给她们下帖子,请府内的年轻女孩儿们过去坐坐。 虽是如此,却也不曾对她们亲眼。 倒是九娘因为身子骨弱不常出府,前年去了一次后很是得安平大长公主的喜欢,赏赐了好几箱首饰。 她那时候年纪还小,满脸青稚,旁人看了也只会说一声是个粉雕玉琢,清灵毓秀的小姑娘。 如今九娘将要及笄,容色如盛极的牡丹,尽情绽放着昳丽妩媚的仙姿。 从前府里的几位姑娘中,崔萱觉得三姐姐是最美的,可九娘及笄,容色还要更甚三分,尤其因为极少出府,养出了一身冰肌玉骨,她平常自负美貌不比寻常姑娘,可见了九娘,仍会生出几分自行惭愧。 不用想,崔萱也知道今年的春日宴,在场的贵女千金都要被九娘压得抬不起头。 崔萱心生艳羡,又有些泛酸的摸了摸脸。 母亲怎么就没给她生这么一张脸呢。 崔窈宁伸手去夺杏雨刚端给她的茶,瞪她,“你若再酸,我立马教抱琴把你送出去。” 崔萱护住自己的茶,低头喝了口后,才扭扭捏捏地说:“反正,我要是瞧上了谁,你不许和我抢。” 九娘要是和她抢,她可没自信能抢的过。 崔窈宁回忆了下上辈子崔萱嫁的人,她虽说喜欢探花郎,可二婶最后给她挑的却是武将,似乎姓赵,家世倒不算高,只是自身很有能力,很快就爬了上去。探亲时几次遇到,她见崔萱都觉得她气色很好。 想想也是,崔萱是清河崔氏的嫡女,赵兴娶她算是高攀,她又美貌,婚后和谐自是不必多说。 崔窈宁又想到自己,果然长辈们的眼光是极好的,她从前觉得裴钰万般好,如今觉得也就那样。 崔萱见她不说话,一下慌了,“诶,你不是真打算跟我抢吧?” 她之前很放心,觉得九娘眼光高不会跟她抢,可想想她都瞧不上裴钰,九娘却喜欢,顿时没信心了。 “放心,我不跟你抢。”崔窈宁安了下她的心,故意打趣:“要不要我再故意扮丑,衬托你的美?” “用不着。”崔萱下巴微抬,语气尽是骄矜和傲慢,“我看上的人若是瞧不上我,说明他不配我的喜欢。” 她可是清河崔氏的嫡女,自然有自己的骄傲。 那人若是看不上她,是他的损失,她可不会做些怨妇姿态,白白浪费时间在一个男人身上。 如她这般身份美貌的人,纵然不如九娘,可从小到大也是被捧着长大的,断没有伏低做小的理由。 崔窈宁含笑着看她,从前怎么没觉得这位七姐姐是个妙人呢。 这话她也十分认同。 外人都说她性情骄纵,爱作弄使唤人,可她觉得好没道理,她本就是在千娇百宠的环境下长大,又不是刻意欺负人。 裴钰若是不愿,她也不会逼他,再换个人嫁便是,他还未说什么,那些个外人倒操心的不得了,不,裴钰倒也未必没说,大概只是在她面前没说而已。 想到这,崔窈宁心中又厌了三分。 她向来是个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讨厌一个人时,便是他什么都没做,她都觉得厌恶。 崔萱被她看得脸红,故作镇定地问:“难道我说得不是吗?” “是是是。”崔窈宁回过神,将思绪掩了下去,眉眼弯弯地冲着她笑,嗓音软绵绵的,说话便像是在撒娇似的,“我只是觉得从前没和七姐姐一块玩,有点可惜。” 她嗓音又娇又甜,那双妩媚的凤眼顾盼生辉。 崔萱不争气地红了耳根。 难怪祖母那么偏疼九娘,换成她,大概也免不了偏心。 崔萱唇角悄悄翘了起来,“以后也不迟,我们姐妹俩纵然出嫁了也能凑一块玩。” 她把她当亲妹妹看,自然想她有个好姻缘,郑重其事地叮嘱:“这次春日宴你定会大放异彩,届时让婶婶给你挑个好的。” 崔窈宁一时怔住。 崔萱怕她还在惦记裴钰,拧着眉说:“裴钰那人我说不上来,看着温温和和,品性很好,可我心里就是没什么好感。” 她虽不算聪明,看人却还算准。 就像她虽然不喜欢庶女,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欺负,像二房里的八娘她就没理会,唯独六娘和裴姨娘她厌恶到了极点。 崔窈宁回神,应了句知道了。 崔萱总算放下心,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见崔窈宁眉眼露出几分倦色,她止住话,说明日再来找她,带着一并丫鬟走了。 崔窈宁回屋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抱琴说母亲王氏一早派了丫鬟过来让她晚上过去用饭。 崔窈宁简单梳洗了下,换了身衣裳带着抱琴和杏雨去了锦绣堂,刚掀了帘子进去,便见兄长在与母亲说话。 她脱了披风递给一旁的丫鬟,打了声招呼:“母亲,哥哥。” 王氏笑着招招手,“快过来,我和思言方才还在聊你呢。” 第14章 七娘莫不是被母亲骂傻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走近,语气不自觉地带了点撒娇的意味,“母亲,您和哥哥凑在一块说我什么坏话了?” 王氏没好气地点了下她的鼻尖,“哪敢说你这个小气包,等会气哭了又得哄。” 崔窈宁臊红了脸,“母亲!” 王氏一脸稀奇:“我们家九娘居然害羞了,果真是成了大姑娘。” 崔窈宁更羞了,觉得母亲故意逗自己玩,转头跟大哥告状:“哥哥,你瞧瞧母亲,又欺负我。” 崔瞻今年刚至弱冠,还未曾订亲,和父亲崔誉一脉相承是个沉默内敛的性子。 唯有在母亲和妹妹面前,才会情绪外泄。 见妹妹好不容易撒次娇,崔瞻笑着劝了声:“母亲,您就别逗九娘了。” 他今儿穿了件鸦青色刻丝圆领长袍,容貌尽挑了父亲和母亲的优点去长,剑眉英目,神采英拔。 崔窈宁瞧着,觉得自家哥哥哪哪都好。 若不是从小订下亲事那个姑娘和人私奔毁了亲,哥哥也不会到如今都没有订亲。 不过,待春日宴开始,她就要有嫂嫂了。 记忆里,嫂嫂是在春日宴上和她相识,再之后又过了段时间才被说给了哥哥。 王氏乐意见到儿女亲近,拉着她的手坐下来问:“你祖母请了荥阳郑氏的公子过来小住的事你可知晓?” 崔窈宁点点头,“七姐姐今日与我说了。” 王氏知道两个小姑娘向来不和,听到这的时候还觉得稀奇,多问了几句。 崔窈宁不想细说,便只粗略提了下,就将话题绕了回来,“那人长什么样呀?” 王氏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你祖母为你挑的人定是品性相貌俱佳,她老人家眼光高着呢,寻常青年才俊根本入不得她的眼。” 崔窈宁点点头没再说话。 虽然重活一世,她已经不期待夫妻之间情投意合,可也不会委屈自己随便找个人嫁了。 她若是嫁人,定要嫁那种不论品性相貌,还是待她的态度都要挑不出错的人。 崔瞻虽然觉得妹妹年纪还小,不急着相看,可也知道府内几个姑娘都到了年纪,若再不急,好的都被人抢了去。 “祖母将这差事交给了我,到时候我仔细打听一下。” 崔老夫人让韦氏修书回去,却也不是准备一封信就把人叫过来,而是让两个孙子以拜访亲戚的缘由上门,请人过来。 这次去的是长房的崔瞻和二房的崔浩。 崔瞻自打老夫人说完,就上了心。 都说荥阳郑氏的男儿世代习武,家世清正,可自家妹妹神仙妃子一样的人物,他觉得谁都配不上。 若是打听出有什么不好的,他可不会让妹妹嫁过去。 崔窈宁轻嗯了声问:“哥哥什么时候走?” 崔瞻摸摸妹妹的头发,温声说:“明儿一早用完饭就走。” 崔窈宁觉得时间上有点赶,皱了皱眉头。 崔瞻抬眼一瞧,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说:“荥阳到这里倒还好,只是我们要先去河东拜访舅公,来回估摸着十来天功夫,得早些走。” 毕竟是祖母的安排,崔窈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祝哥哥一路平安。 * 次日,崔窈宁早早起来去了前厅,饶是如此,两房的人也到了一大半,在为两位兄长送行。 崔窈宁一一打了声招呼。 韦氏觉得稀奇,才想阴阳两句,崔萱忙拉住了她,“母亲。” 韦氏白她一眼,“你扯我做什么?” “您是不是又准备欺负九娘?”崔萱不满地看着她,“九娘那么乖,您是长辈不疼她就算了,干嘛老盯着她不放?” 韦氏目瞪口呆,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 老天爷,她的七娘该不会被母亲骂傻了罢,这种鬼话也能说出口? 刚想完,见女儿一脸愕然,韦氏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跟我过来。”韦氏把女儿提溜到一旁,横眉竖目地问:“你今日怎么了?平时不是最喜欢跟九娘呛声吗?” 听到母亲的话,崔萱才明白从前九娘为何不喜欢她。 原来她们这么欺负人啊。 崔萱脸都红了,气地跺脚,“反正我与九娘从今以后是好姐妹,不许你再欺负她!!!” 话说完,她提着裙子跑了。 韦氏见她一路小跑着到了九娘身边,兴高采烈的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九娘眉眼弯弯,顿时气了个半死。 这没出息的表情跟她哥哥一个样。 她这个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有九娘在她挑不到什么好夫婿? 韦氏捂着心口到一旁歇息去了,再看下去她怕自己被气死。 崔窈宁头回没被二婶阴阳怪气还觉得不习惯,往那里瞥了眼,却看见她坐在椅子上闭目休息,边上还有丫鬟给她按摩。 这是没睡好? 崔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骄傲地邀功:“我和母亲说了,我们如今是好姐妹,她以后不会刁难你了。” 崔窈宁不太信二婶会突然改性子,却没说什么,笑眯眯地夸她,“谢谢七姐姐。” 崔萱耳根通红,却又自然无比地说:“我是你姐姐嘛。” 崔窈宁怔了下。 胞姐比她大十岁,又是太子妃,不能常回崔府探亲,崔窈宁对她的印象其实不算太深,也没有姐姐的概念。 上辈子,她觉得崔秀秀那样温柔的人像姐姐。 如今,却觉得崔萱的样子也像极了姐姐。 她性情不温柔,爱拈酸爱呛人,可这会儿说话的样子却让她心里“姐姐”二字一下子具化了。 过了会儿,人渐渐到齐,崔老夫人叫来两个孙子叮嘱路上要注意的事。 临出门前,崔窈宁递给两个哥哥各一道平安符,是从前陪着祖母去庙里上香求来的,据说很是灵验。 崔瞻笑着摸摸妹妹的头,郑重地收进怀里。 崔浩随他父亲崔礼,嘴甜又会说话,笑嘻嘻地说:“谢谢九娘,这次回来定给你带一些那边的新鲜玩意。” 崔萱眼巴巴地凑过来,“我呢我呢?” 崔浩一视同仁,笑着说:“都带都带,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们俩,且放心吧。” 崔萱这才满意。 崔窈宁目送他们上了马车,身形逐渐远去,才收回视线和崔萱往回走。 才进门,便见着祖母身旁的大丫鬟晚菊走近,“七姑娘,九姑娘,老夫人有请。” 第15章 我们姑娘寻了短见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晚菊领着两人往寿安堂去。 崔萱耐不住性子,好奇追问:“晚菊姐姐,你知道祖母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两位姑娘都是老太太放在心尖疼的,晚菊不敢拿乔,垂首含糊地说了声:“奴婢出来前,似乎见到二房的裴姨娘过去了。” 崔萱满脸晦气。 十有八九,是裴姨娘在搬弄是非。 她在老太太面前温顺,在二房里可猖狂着,仗着父亲宠她,什么规矩都不放眼里。 崔萱咬牙切齿,同崔窈宁说:“前天,我母亲罚她跪祠堂,你猜发生了什么?” 没等她开口,崔萱就按耐不住火气地补充:“裴姨娘跪了没半柱香的功夫就开始喊肚子疼,母亲以为她是故意耍小手段就没理会,没想到却见了红,请了大夫才知道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孩子险些流掉。” 整整两个月的身孕裴姨娘都没跟祖母说,若说她没憋着什么坏心眼,谁信? 但凡裴姨娘说一声自己有身孕,母亲怎么可能会让她去跪祠堂,好在那孩子没事,不然祖母和父亲肯定不会轻易将这事揭篇,可即便这样,父亲的态度也冷了下来。 一连几日,都宿在了裴姨娘的宝月阁。 崔窈宁安静听着。 从前她找崔秀秀玩的时候极少碰见她,是以崔窈宁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不过,能让二婶吃亏,想来确实不是个善茬。 两人刚进院里,远远就听见几声哭腔。 “老太太,六娘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平日最是乖顺,如何会像夫人说得那么有心机?” “这两日府内上下都在议论,七娘才刚刚定亲啊,若是那些嘴巴没个把门的小丫鬟传了出去,七娘可怎么做人啊。” 崔萱步子一顿,扭头和崔窈宁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真不是个安分的人,这些姨娘没一个好东西。” 崔窈宁没接这个话茬。 大房里也有不少姨娘,有老实本分的,自然也有那种爱争风吃醋的,好在父亲不像二叔那般宠妾灭妻,倒没生过事端。 二房里的事,她不好插嘴。 崔萱郁气未平,不满地嘀咕着,崔窈宁扯了她一下,“走吧,别叫祖母等久了。” 崔萱不情愿的点点头。 晚菊面色不变,掀开帘子请她们进去。 屋里侍奉的丫鬟极有眼力见,瞧见两位姑娘进来,忙拿了软凳过来,上了热茶点心。 崔窈宁接过热茶抿了口,抬头扫了眼。 老夫人边上已坐着个美妇人,穿一身桃红撒花对襟长袄,约末三十左右的年纪,此刻正捻着锦帕垂泪,很是美貌。 见她们进来,裴姨娘侧过身子擦眼泪,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让两位姑娘见笑了。” 崔老夫人瞥她一眼,沉声敲打:“哭久了伤身,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不比从前,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孩子。” 裴姨娘红着眼眶,应了声是。 崔窈宁捏了块松软的点心吃,笑着问:“祖母急匆匆的喊我们过来,可是有大事?” 崔老夫人懒懒地倚在罗汉床上,淡声说:“裴姨娘,现如今七娘和九娘都到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罢。” 她原不想理会,无非就是六娘那事。 可裴姨娘实在吵得她头疼,如今又有了身子,加上平日还算乖觉,想了想还是给她一个面子,省得老二到时候来找她吵。 裴姨娘谢过老太太,捻着帕子红着眼说:“九姑娘,我知你如今不想搭理六姑娘,她既做错了事,不管是不是抱着其他想法,老夫人和夫人怎么罚她都是应当的。”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得漂亮。 崔老夫人眉头舒展,品了口茶没说什么。 裴姨娘接着说话,先打感情牌,说这两年六娘对府内弟.妹们的照顾,又说她们之前有多要好,姐妹情谊难道全是假的吗? 崔萱当即就要嘲讽,崔窈宁按住她,冲裴姨娘淡声笑了笑,“姨娘有话不妨直说。” 她语气平静,好似没有半点动容。 裴姨娘心头一震。 果真如六娘说的一样,九娘性子变了。 分明前些日子聊起裴钰时,尽管她神情骄矜,却仍是能从其中看到女儿家的欢喜,现在却如古井般,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突然变化这样大,定是有人说了什么。 裴姨娘的目光隐晦地瞥了眼坐在崔窈宁身旁的崔萱,垂下眼,死死攥紧了帕子。 恐怕是七姑娘从中搅和。 她和韦氏还真是她们娘俩的克星,韦氏有事没事的爱作践她,七姑娘跟她母亲一学一个样,变着法的欺负她的六娘,什么好东西都要抢走,如今连九娘也要抢走。 裴姨娘恨得咬紧牙关,却因老太太在这,不敢露出分毫,捂着脸低低哭出声:“九姑娘既然问了我便不瞒着了,念在从前的情分上,还请您饶了六姑娘一次罢。” 说着,她起身就要给她行礼。 周遭丫鬟忙拦住她,好一阵劝说才让裴姨娘打消了念头,重新回到罗汉床坐下。 崔窈宁神情未变,不疾不徐地问:“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却听不明白。” 裴姨娘红着眼眶说:“九姑娘有所不知,这两日府内上下都在议论六姑娘,她如今才刚定亲,若是被那些爱嚼舌根的丫鬟传到外面去,让六姑娘的夫家怎么看待她?” “还请九姑娘怜惜下七娘的名声,将这件事揭篇吧,也求老夫人告诫一下府内丫鬟,别再提这件事了。” 裴姨娘又跟崔老夫人掰扯道理:“老太太您想想看,都是自家姐妹,若是六姑娘名声有损,于府内几位待嫁的姑娘来说脸上也没光啊,少不得要让人怀疑咱们崔府的教养。” 崔老夫人眯着眼,才要说话,帘子忽得被人掀开,一圆脸丫鬟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晚菊当即近前,冷着声呵斥:“没规矩的东西,你怎么敢在老夫人面前这么放肆?” 那丫鬟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砰砰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哭着说:“老夫人,求您去瞧瞧我们姑娘罢,姑娘她…姑娘她寻了短见。” 第16章 她敢算计九娘,拼着脸上不要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老夫人当即带着一众人去了晚香院。 院里丫鬟仆妇们忙成一团,煎药的煎药,送大夫的送大夫,还有一些留在屋内侍奉。 领着她们一道来的小丫鬟红着眼说:“幸好婆子们发现的及时,不然姑娘真就——” 说到这里,她掩面哭泣。 六姑娘这一两日心情本就不好,睡得也不踏实,今早送完两位兄长后准备回去小憩,谁想到却听到丫鬟在背后议论自己。 旁人就算了,那几个可是自小跟在六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其中还有大丫鬟兰香。 六姑娘一时想不开投了小花园的观赏湖,幸好路过打扫的婆子看见,及时把人救上来。 这会儿刚过正月,正是冷的时候,湖水凉的刺骨,身子骨弱些的女子若是不小心掉进去,命没了都是常有的事。 六姑娘被救得及时,只是发了高热。 可即便如此,也昏迷到现在都没醒,一张小脸惨白,让人瞧着就觉得心有戚戚。 裴姨娘心如刀绞,伏在床边难以抑制的痛哭。 屋内几个丫鬟轻声劝道:“姨娘您快别哭了,身子要紧啊,若是六姑娘知道您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又得念叨您了。” “是啊姨娘,您得为孩子着想啊。” “大夫刚刚瞧过了,六姑娘已经没什么大碍,只要热气退了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好。” 几个丫鬟轮番劝慰,总算让裴姨娘止住眼泪。 裴姨娘抹着眼起来,转身跪到了崔老夫人面前,哭诉道:“老太太,您也瞧见了这些丫鬟是如何狂悖的,六娘…六娘她险些因为这事没了命啊,若是再不惩治她们,怕是没过几日,府内的丫鬟都有学有样,想骑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 崔老夫人见她珠泪涟涟,倒也没计较她一时的失言。 “那几个丫鬟呢?” 先前领她们来的小丫鬟恨恨地说:“已被刘妈妈扣住了。” 崔老夫人朝着一旁的管事嬷嬷递了个眼色,派人去审,没多时,结果出来:确实如那丫鬟所言,兰香几人私下里议论主子。 话里话外,涉及到九姑娘。 管事嬷嬷没再追问下去,教婆子堵住了那几个丫鬟的嘴,省得传出去污了九姑娘的名声。 听完嬷嬷的回禀,崔老夫人转动着佛珠,只淡淡说了句:“发卖了吧。” 到此,事情结束。 崔老夫人下了命令,严禁府内丫鬟再提此事,违者依照兰香几人的下场一并发卖。 回去的路上,崔萱还在感慨。 平时觉得这个庶姐讨人嫌,如今瞧着气性倒是极小,不过是丫鬟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就教她投湖自尽。 这样的人倒也不值得她去忌讳。 “算了,祖母既然说了,听她的便是,左右六娘对我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崔萱是二房嫡女,崔秀秀毕竟只是个庶女,再优秀对她也造不成影响。 高门世家里挑妻子,第一看的当然是家世。 崔窈宁却想到了兰香。 那日她帮崔崔秀秀带话,说话行事极为守礼,怎会不懂规矩?可她派抱琴问过管事嬷嬷,嬷嬷说兰香没有辩解。 如此,便坐实了崔秀秀是因为清誉受损投湖自尽。 这样一来,谁还敢说崔秀秀是耍心思才给她介绍的裴钰? 即便传扬出去,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好名声。 崔窈宁轻吐出口气,不愿将从小一块玩的姐姐想的这么坏,敛住心神没再想。 祖母既然定下,便不容置喙。 至于兰香,多少有点受她的无妄之灾了,她能做的只有让抱琴派人暗中关照。 崔老夫人下了命令后,没过多久两房的主子都收到了消息,三令五申让下人们管好自己的嘴,前车之鉴可就摆在这。 次日请安时,崔老夫人又着重提了下这事,留下各房的姑娘。 六姑娘崔秀秀昨儿傍晚才醒,大夫交代过要好生修养,老夫人便免了她的请安,这会儿屋内的只有大房的九姑娘、二房的七姑娘、八姑娘。 屋内侍奉的丫鬟一一给各位姑娘换上新茶。 崔老夫人喝了口茶淡声敲打:“这两年府内上下待你们如何,心里也都清楚,这次的事只此一回,莫有下次。” “你们都是打断筋连着骨头的亲姐妹,在府内的时候有些小矛盾吵吵闹闹没什么,到了外面或者外人面前,不管你们平日关系怎么样,装也要给我装出和睦来,莫要使些心思手段让人看笑话,传出去堕了我们清河崔氏的门楣。” 几位姑娘都算乖顺,崔老夫人简单说了几句便让人回去。 晚菊近前替老太太捏了捏肩膀,笑着劝慰:“几位姑娘都很听话,老夫人怎么还是不高兴呢?” 崔老夫人淡笑了声:“这几个确实听话。” 晚菊听懂了老夫人话里未尽的意思,放缓了揉捏的速度,笑着说:“老夫人放心罢,几位姑娘都是懂事的,想必不会有下次。” 崔老夫人品了口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愿罢。” 又过了十来日的功夫,崔秀秀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便也开始给崔老夫人请安。 大病一场后,她身形更瘦了几分,乍一看,有一种形销骨立的意味,瞧着却也是美的,很有时下弱柳扶风的轻柔。 崔窈宁见她身边的大丫鬟眼熟。 抱琴压低声说是那天在四时院不懂规矩,被婆子掌嘴的小丫鬟,似乎叫竹香。 崔窈宁收回视线,见崔秀秀望过来,淡淡一笑。 经此一事,不管心里如何,表面上大家都和和气气。 王氏很是赞同女儿的做法,摸了摸她的头发,“就该如此,她待不了两年就要嫁人,何必闹得难看传出去倒坏了你的名声。” 崔窈宁窝在她怀里,仰头问:“母亲觉得她的亲事会照常吗?” 王氏跟她解释:“不见得,你那个二婶是个厉害的,怎么会让她们娘俩如意,瞧着罢,这亲事还有的闹呢。” 从前因着九娘和六娘玩得好,亲事上她也出了不少力,为此没少被韦氏埋怨。 如今,她既敢算计九娘,就算拼着脸面不要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正说着话,老夫人院里的丫鬟过来传话,“大夫人,大公子和三公子回来了,老夫人请您和九姑娘去前院。” 第17章 姑射神人不外如是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前院的正厅寥寥坐了几人。 上方坐着崔老夫人,左右下侧各坐着大爷崔誉和二爷崔礼,及刚回来的两位公子。 郑青陵坐在崔瞻身旁,笑着陪老夫人说话,他生得高大俊朗,很得老人家的喜欢,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老太太逗得直笑。 他品性样貌俱佳,家风也是难得的清正,虽然常年习武,皮肤却算不上黑,笑起来英姿焕发,瞧着真有点少年将军的意味。 崔老夫人暗暗点头。 这样英武的少年郎与她的九娘才算相配。 又聊了会儿,二房的主母韦氏带着几个姑娘进来,郑青陵起身行礼,喊了声:“婶婶。” 他姑母嫁的是韦氏的兄长。 两家多少沾亲带故。 韦氏应下来,笑着给他介绍几位姑娘。 “这是你七妹妹,那两位是六娘和八娘。” 府内来了客人,几位姑娘都是梳洗一番才过来,崔萱一早知道这是祖母给九娘挑的夫婿人选,便没折腾,只作寻常打扮。 八姑娘谨小慎微惯了,穿得很符合身份,温柔又不失秀雅。 六姑娘病才刚好,只在鬓上戴了几朵浅粉的绢花,中间嵌了粒圆润的珍珠,瞧着很是素净,却映得粉面桃腮,柔丽动人。 郑青陵目光克制,一一招呼。 都说清河崔氏出美人,这话倒是丝毫不假,几位姑娘各有各的美,六姑娘柔美,七姑娘清丽,八姑娘温婉。 韦氏对他很满意。 荥阳郑氏世代忠烈,教养出来的儿郎也格外出众,这一代里最出挑的便要数这个郑青陵。 说来说去,都是老太太偏心。 这样好的少年郎不想着她的七娘,反倒先给九娘挑,九娘可还未及笄呢。 况且论关系来说,七娘跟他才算是表兄妹。 若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哄得他向老太太求娶七娘,想来到时候老太太也无话可说。 韦氏心里算盘打个不停,面上却笑得和蔼,拉着他寒暄。 郑青陵陪着几位长辈聊着,心思却有些飘离。 他可没忘记此次来得目的。 临行前母亲告诉他,崔老夫人有意让他与长房的嫡女相看,家里面很是赞同,要他尽力将这位九姑娘娶回家。 怕他不愿,母亲又说太子妃极为美貌,九姑娘作为她的胞妹容貌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郑青陵想说母亲多虑了,于他而言,美人哪有刀枪来得好? 他既已到了成亲的年纪,不管九姑娘是美是丑,家里想要他娶,他便会努力娶回来。 只是不知那位大夫人与九姑娘何时到。 正出神着,忽然听见外面丫鬟婆子问候的声音。 “大夫人、九姑娘。” 郑青陵下意识地看过去。 头先进来的是个美妇人,看着三十多岁的年纪,岁月没有半分削减她的美貌,反倒因为时间的沉淀,显得气质格外端庄华贵。 郑青陵认出了她的身份。 大夫人王氏。 郑青陵守礼的垂下眼,恭敬喊了声:“大夫人。” 王氏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瞬,很快笑起来,“都是自家亲戚,这么客气做什么,喊我声婶婶便是。” 郑青陵依言照做。 王氏将身旁的少女让出来,笑着介绍:“你还未取字,我便唤你青陵了,这是你九妹妹。” 说完,她又跟边上的少女说:“九娘,这是你表兄。” 郑青陵看过去,霎时失神。 大夫人身旁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穿一身妃色织金丝牡丹团花纹褙子,下搭了条杏花长裙,冰肌莹彻,款步姗姗,鬓上斜绾了朵牡丹掐丝纱花,那花碗口般大小,分明极尽张扬,却不及她容色半点明艳。 郑青陵忽然想到逍遥游里的一段话。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如今瞧着九姑娘,这段话才真正具象了。 姑射神人不外如是。 郑青陵深深吐出口气,自觉失礼,唤了声“九妹妹”便低下头没再看。 王氏瞧着很是满意。 九娘容色姝艳,便是同为女子都免不了晃神,更别提这种第一次见到她的少年郎。 郑青陵能这么快回神,定性已是极为不错。 想来,绝不是那种轻易被美色昏头的人。 她心下满意,望向他的目光愈发和蔼。 崔窈宁挑眼打量。 面前的少年穿一身金丝滚边墨色祥云锦袍,长发束冠,剑眉斜飞,许是常年习武的关系,他身姿极为挺拔,瞧着比哥哥甚至还要高上几分,很有种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他与裴钰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裴钰面如冠玉,温润通透,郑青陵却英姿勃发,像一柄已经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单从相貌上看,崔窈宁对他还挺满意。 崔窈宁收回打量的视线,轻轻唤了声:“表兄。” 郑青陵垂首应下,露在外的耳垂却红了。 所谓美人,便是从头到脚无一不美,就连嗓音也是,清甜的像山林间的潺潺溪水,又像蜜罐里刚捞出来的蜜,甜丝丝的。 光是听着都让人觉得半个身子都酥了。 郑青陵先前因为舟车劳顿带来的一丝不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庆幸。 好在,老夫人瞧上的是他。 好在,他没有嫌弃路远把这事推给其他兄弟。 崔老夫人眯着眼瞧了会儿,笑着开口:“好了好了,快过来坐下罢,都杵在那说话像什么?” 崔窈宁和母亲进去寻了个位置坐。 郑青陵心不在焉地坐下来。 也不知九姑娘对他的印象如何。 不过相看的事老夫人应当跟她通过气,她既然答应,说明对这件事并不反对。 想到这点,郑青陵心头喜悦,想瞧一眼九姑娘,又怕对视后失态,索性端起一旁的热茶喝了口,掩饰自己的神情。 崔老夫人眼尖的瞧见少年人的耳垂红了,心下暗笑,到底还是个少年郎啊。 聊了一会儿,崔老夫人笑着看向郑青陵,“青陵舟车劳顿想必累了,先去歇息罢,晚间用完饭让你表弟表妹们带你出去逛逛。” “难得来一次,在洛阳玩一段时间再回去。” 第18章 九姑娘留步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散了后,崔窈宁随母亲回了锦绣堂。 没过一会儿,哥哥崔瞻也来了,在外奔波劳累数十日,他英挺的眉眼里满是疲倦。 王氏瞧着有些心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两日你在我这里用饭,我让小厨房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身子。” 崔瞻无奈一笑。 哪就瘦了,他倒觉得出去一趟,吃得多反倒是壮了不少,不过母亲的关心他却很受用,温顺的听着她念叨。 崔窈宁煞有其事地附和,“是瘦了。” 没等哥哥开口,她又笑眯眯地说:“不过我觉得哥哥这样更俊俏了,下个月春日宴也不知要迷倒多少贵女千金。” 哥哥长得好,根本看不出是否消瘦,只让人觉得英姿俊秀。 王氏笑着说:“要是这样就好了,你哥哥的婚事我是真的急得没法了,你瞧瞧全洛阳哪有这般年纪的世家公子还未成婚?” 说到后面时,她语气忍不住带了些埋怨。 苏家那姑娘不顾名节和人私奔毁了婚,倒让她的思言白白被人议论,坏了名声。 思言的品性相貌都是极佳,若不是摊上苏家这事,何苦到现在还没订亲? 可那是公爹活着时定下的,她能有什么法。 王氏性情再温善大度,遇到儿子的事也没法冷静下来,在丈夫面前她不会说公爹的不是,可在儿女面前却没有顾忌。 崔瞻知道母亲心疼自己,但这事涉及祖父他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求助的看向妹妹。 崔窈宁晃着母亲的胳膊撒娇,“您别急,这次春日宴我一定帮哥哥好好留意。” 王氏被转移了注意力,拍拍她的手背说:“好,到时候你瞧着觉得好的回来说与我听,我派人去打听打听名声怎么样。” 崔窈宁应下来,冲哥哥眨了眨眼。 她笑起来时,满眼狡黠灵动。 这是在外人面前从未有过的一面,只有在亲近人的面前才会展露出来。 崔瞻失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就辛苦九娘了。” 王氏嗔他一眼,“一家人的说这些多见外,对了,那个郑青陵我瞧着还不错,你可替九娘打听了他私底下什么样?” 有些世家子弟很会伪装,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私下里性子却极为暴戾。 王氏瞧不上这种人,纵然身份再高,家世再好,她也绝不会把女儿推到这样的火坑。 崔瞻把这些时日打听到的说给母亲和妹妹听,想了想又补充了下自己的观点:“其他的都没什么,就是据说是个武痴。” 王氏心里一紧,“不会有打人的习惯吧?” “那倒没有。”崔瞻哭笑不得,解释了下,“我就是担心他不解风情,九娘嫁过去后日子过得烦闷无趣。” 王氏放下心来,笑着说:“我当什么呢,这倒没什么,你这两日瞧着他性情木讷吗?” 崔瞻摇摇头。 王氏更放心了,“那就不妨事,我今日瞧他倒是很知礼,不像那种只会闷头习武的人,再说,还要看九娘的心意呢。” 饶是崔窈宁有了心理准备,也难免红了脸,轻晃着她的胳膊,“母亲!” 王氏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嗔了声:“都要成大姑娘了,还撒娇呢。” 崔瞻猜到母亲等会要和妹妹说些体己话,便没再继续待着,回了屋休息。 他走了后,王氏笑着打趣她,“现在你哥哥不在,说说你对青陵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崔窈宁在母亲面前没掩饰,懒懒地把玩垂下来的发丝:“这才第一次见,具体怎么样还得看这段时间的相处呢。” 王氏点点头,“确实得慎重点,左右你还未及笄,这个不行咱们再看下一个。” 一家好女百家求。 她虽然觉得郑青陵不错,可若是九娘不喜,这次相看只能作罢。 - 晚宴设在前院的正厅,两房足足坐了三桌,长辈们一桌,女孩儿们一桌,府内的公子们一桌。 郑青陵是客人,被安排坐在主桌,崔老夫人怕他不自在,又将崔瞻和崔浩一并叫过来陪他。 韦氏有些不大高兴,觉得老太太其实只想喊大郎,怕她生气才捎带了三郎。 崔礼一眼瞧出妻子在想什么,怕她突然生事让郑青陵看了笑话,狠狠瞪她一眼,压低声说:“别闹了。” 韦氏气得咬牙切齿。 他一连十几日都宿在裴姨娘那,狠狠打她这个主母的脸,现如今还好意思说她闹? 她为的是谁,还不是他的儿子? 韦氏越想越气,当场就想质问他。 崔老夫人抿了口茶,淡淡看她一眼,神情带着些警告。 韦氏是她的亲侄女,寻常小事她会偏袒,可若是大事上她绝不允许她胡闹。 韦氏被母亲这一眼光吓住了,嘴唇嗫嚅了下到底没说话。 郑青陵坐在崔瞻旁,倒没注意到桌上的暗流涌动,神情有些不自然地低头喝茶。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他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九姑娘。 她换了身姚黄彩绣海棠纹织金褙子,鬓间斜插了支芍药掐丝玛瑙步摇,细碎的坠子落在她白皙的脸颊,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更娇贵。 郑青陵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生怕唐突了佳人。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用完饭,崔老夫人叫两个儿媳妇陪自己打叶子牌,见一众小辈杵在那,板起脸佯怒:“都愣在这干什么,青陵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带他出去逛逛,别整日闷在府里。” 在场的姑娘公子们都知道老太太把人请回来是什么意思,笑着应了。 崔萱壮着胆明知故问:“祖母,我们也能去吗?” 崔老夫人难得笑眯眯地说:“都去都去,穿厚实些别冻着了,这会儿外面正冷着呢。” 崔萱高兴地应下来。 崔老夫人移开视线看向崔秀秀,笑着说:“六娘病才刚好不宜见风,刚好我这叶子牌缺个人,过来陪我们玩两把?” 崔秀秀步子一顿,笑着说:“只要祖母不嫌弃我打的不好就行。” 崔老夫人笑起来,“不嫌弃。” 崔萱撇撇嘴没继续看下去,拉着崔窈宁出了厅堂。 郑青陵快步追了上去,“九姑娘留步。” 第19章 她都要抢郑青陵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停了步子,挑眼看他。 廊下错落有致的挂着几盏花篮灯,灯火如昼,映得那双丹凤眼妩.媚勾.人,便是什么都没说,也带了点欲语还休的意味。 郑青陵不敢抬头看她,只闷声提醒:“夜里冷,九姑娘多穿点免受风寒侵袭。” 他本就生得高大俊朗,这种温顺的模样像极了崔窈宁在公主府见过的一条雪白大狗。 那是安平大长公主养的狗,名字叫团团,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脾性很好,见到人时会摇着蓬松的大尾巴过来蹭蹭。 很听话也很可爱。 崔窈宁回过神,道了声谢:“多谢表兄关心,我身边的大丫鬟已经提前去取了斗篷。” 正说着,抱琴匆匆从长廊另一头过来,怀里抱了条荔枝白牡丹团花纹云锦斗篷,近前唤道:“姑娘。” 郑青陵闹了个大红脸。 想想也是,九姑娘这般金贵娇弱的人物,丫鬟们怎会不用心伺.候,倒是他唐突了。 也不知九姑娘如何作想。 郑青陵一时失神。 崔萱故意拿话打趣他,别有深意的问:“青陵表哥,我们这么多兄弟姐妹都在,你眼里怎么只瞧得见九娘一人啊?” 两个年纪小的公子没忍住笑出来。 “表哥你怎么不问问我冷不冷?” “就是就是,咱们虽然不比九娘身子骨娇弱,可表哥也不能这么厚此薄彼啊。” 两个公子起哄闹了郑青陵一会儿,他的脸又一次红到了耳朵根,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又觉得欲盖弥彰,索性闭上嘴。 崔浩瞪了眼先挑事的妹妹,出来打圆场,“你们想去的,让下人把斗篷披风什么的都带上,收拾一下咱们出发。” 八姑娘崔婉在府内是个小透明,又知道老夫人请他们去外面逛灯会的目的,不想打扰他们,便说身子不适先回去歇息。 女孩儿这里只剩七姑娘和九姑娘。 公子那边,大公子崔瞻、二公子崔文、三公子崔浩,四公子崔弘及表公子郑青陵都去了。 唯有五公子崔明因为年纪小,被崔浩以这个理由留在府内,让丫鬟送回了裴姨娘那。 除了郑青陵,其他人都知道崔浩在帮韦氏出气,毕竟这段时间二房的事他们也有所听闻,不过涉及长辈,倒也不好多说。 等了一会儿,丫鬟们把各个主子的披风斗篷送过来,收拾齐整后一行人出发。 崔窈宁和崔萱坐在一辆马车。 剩下的几个公子分开坐,郑青陵和崔瞻一辆,崔文、崔浩及崔弘一辆。 上了马车,崔萱从食盒里捏了颗蜜饯吃,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聊,崔窈宁兴致不高,时不时应和两声。 崔萱凑近了问:“你身子不舒服?” 崔窈宁靠坐在马车上,神情恹恹,“倒也没什么,只是才用完饭就坐着觉得胸口闷得慌。” 她自幼身子骨不好,饭量也浅,大夫交代过用完饭要走走消食,她一直照做。 今晚因为祖母担心郑青陵吃不惯洛阳菜,宴席上加了几道荥阳的菜式,她觉得新鲜难免多用了点。 吃得多又未曾消食,不舒服也正常。 崔萱的视线自然地落在她脸上。 崔窈宁本就是妩.媚鲜妍的美人,这样黛眉轻蹙的样子当真要将人的心魂都给勾了去。 崔萱看直了眼,很快回过神撇嘴嘟囔:“你啊就是个娇气的身子。” “透透气看会不会好些。”她边说边掀了帘子,老气横生地说:“得亏府内不缺金银珠宝才养得起你,换成寻常人家可怎么好。” 晚间的冷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崔萱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皱着眉头问:“你吹这么冷的风行吗?” 她瞧着崔窈宁纤细的身子很是怀疑,别出来一趟没玩到什么新鲜玩意不说,再受了风寒。 崔窈宁摇摇头,和她换了个位置,掀开帘子透气。 这时,对面的马车帘子也刚好掀开,露出一张意气风发的少年脸庞。 是郑青陵。 从这个角度,隐约还能看见坐在他对面的哥哥崔瞻。 崔窈宁一怔。 郑青陵也怔了下,很快回过神冲她笑了笑,他笑起来肆意又张扬,很有少年人的意气。 这种意气,崔窈宁很少见到却又心向往之。 崔窈宁回以一笑,放下帘子。 崔萱见她神色有异,问了声。 崔窈宁说见到了郑青陵,便重新靠坐回去。 崔萱来了兴致,凑近好奇地问:“你觉得郑青陵怎么样?” 她看着郑青陵觉得祖母的眼光极好,不过因为他是九娘定下的人选,就没刻意关注,她可不愿意让人觉得她会与妹妹抢男人。 “还行。”崔窈宁语气平静,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波动。 崔萱哦了声撇嘴,“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他呢。” 崔窈宁这会儿心头的胸闷散去了点,漫不经心地说:“才第一次见,能说什么喜不喜欢,左右不过是个相貌不错的少年。” 崔萱一下子就被说服了。 想想也是,九娘这样的姿色,什么样的少年郎见到她会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九娘有容色有身份,郑青陵这样的少年郎于旁人而言难以高攀,于她来说,不过是众多相看的人中的一个佼佼者。 崔萱想想又捧起脸羡慕。 九娘能随意挑自己喜欢的人,她可不成。 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冷笑着说:“你猜祖母为什么不让她跟来?” 尽管没提姓名,崔窈宁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崔萱没等她回答便急冲冲地说:“你瞧瞧她那样子,府内谁不知道郑青陵是祖母给你挑的人,她打扮得那么狐媚给谁看呢?” 正常见客人哪有姑娘那么费心思打扮? 八娘是个识趣知礼的人,知道祖母的安排,没有抢风头。 虽然六娘也抢不走九娘风头,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妆容衣饰是经过精心挑选,蕴含了小女儿家的心思。 好在祖母火眼金睛,知道她没存好心,及时把人扣下了。 说到这里,见她神色仍然平静,崔萱有些恼了,“她都要抢郑青陵了,你还无动于衷啊?” 第20章 她现在的好感有一盏茶那么多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随她去,能抢得走的也不值得我用心。” 她语调娇气又散漫,带着些近乎天真的残忍。 就如上辈子那个外室,她若是安分守己,崔窈宁也不会动她,只会找裴钰的麻烦,毕竟这种事还是要从源头解决。 若是裴钰真的惦记她喜欢她,那外室想爬床也没机会。 男人啊,总是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却把责任推给女人,多荒唐。 崔萱一怔,觉得好有道理,不过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又拿了颗蜜饯吃,笑眯眯地出了个主意:“这事你不好找她麻烦,就交给我吧,我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她和六娘的矛盾府内皆知,便是吵闹也正常。 九娘则不一样,传出去很容易让人误会“二女争一夫”,到时候她们清河崔氏女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崔萱最好脸面,自然见不得崔秀秀这般想要败坏家风的人。 崔窈宁弯唇冲她笑起来,“那就多谢七姐姐啦。” 崔萱晃了神,用力咽下蜜饯,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嘴里的蜜饯甜还是她的声音更甜。 晚间洛阳城里的人并不算少,马车行驶了会儿停到目的地。 这次出来崔萱只带了个大丫鬟,崔窈宁也只带了抱琴,临下车前,两个丫鬟分别把早就备好的帷帽递给两位主子。 时下虽不注重这些,可两位姑娘都是好颜色,若是让些心怀不轨的人看了去,遇到危险就得不偿失。 崔窈宁戴好帷帽,由抱琴搀扶着下了马车。 晚间的洛阳城灯火如昼,街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有首饰摊,小吃摊,还有卖新鲜花卉的小贩。 下了车,崔瞻朝妹妹走近,轻声问:“冷不冷?” 崔窈宁拢紧了斗篷,虽然觉得有些冷,但她不愿因自己的原因让大家白跑一趟,便摇摇头说:“不冷。” 崔瞻颔首应下,又温声叮嘱:“要是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和我说。” “知道啦哥哥。”在他面前,崔窈宁难免带了点女儿家撒娇的意味,轻哼了声:“我哪有那么娇气呀。” 崔瞻失笑。 确实。 在他的眼里,妹妹最是乖巧听话,虽然身子弱了些,却不是个娇气任性的人。 崔瞻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瞥了眼郑青陵,想到妹妹有可能嫁给他,就觉得怎么看他都不太顺眼,横竖都能挑出毛病。 见他盯着妹妹失神的样子,崔瞻眉头微微拧起,很快又松开。 罢了,他又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随他去吧。 妹妹那样美,他看得失神也是再正常不过。 要是他看都不看妹妹,崔瞻又要觉得这人是不是眼瞎,再或者是什么伪君子。 一行几人在街上很是显眼,寻常百姓也都有见识,知道这种气质姿态的姑娘和公子非富即贵,远远就避开了。 崔萱难得出来一次,挽着崔窈宁的胳膊四处闲逛。 最后,两人在一个首饰摊前停了下来。 崔萱拿起一个铃兰簪子在崔窈宁的脸颊比了下,簪子算不上多精致,却能看出是花了心思,流苏下坠着几个小铃兰,里面嵌了铃铛,风一吹晃动的声音格外悦耳。 崔萱笑着说:“这个衬你,要不要给你戴上?” 崔窈宁也很喜欢,弯唇道了声谢,掀起帷帽一角,垂首让她簪上。 郑青陵惊鸿一瞥,脑海中只剩下‘云鬓花颜、瑰姿艳逸’八个字,晃神后深深吐出一口气,垂眼没再看。 小贩直接看呆了,直到崔萱提高声音喊他才回过神。 出来玩自然不用两位姑娘付钱,几个兄长自觉地跟在两个姑娘们身后。 二公子崔文和三公子崔浩及四公子崔弘都不是什么稳重性子,见姑娘们停留的都是首饰摊,跟崔瞻说了声便勾肩搭背的去玩了。 崔萱很是不齿几个哥哥的行为,跟崔窈宁咬耳朵说:“还是大哥稳重。” 又听见郑青陵拒绝了跟着一块去,也夸了声:“他也还行,不过他到底为什么没去,我想九娘心里应该清楚吧。” 崔窈宁红了脸,轻轻推了下她。 崔萱猜到她是羞赧了,觉得郑青陵倒是很有希望,一时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准妹夫。 几人走走停停,路过不少小摊。 郑青陵落在后方,目光自然而然地追逐着崔窈宁。 少女走动间鬓上刚簪的银铃轻晃,声音很是悦耳,帷帽的薄纱清透,隐隐能窥见其中的仙姿玉貌。 路过一个糖葫芦摊,郑青陵停下来买了两串,先递了一串给崔萱,另一串刚要递给崔窈宁时,崔瞻拦住了他。 “九娘脾胃虚弱,不能吃这些。” 郑青陵唰的一下红了脸,给也不是拿回来也不是。 “给我吧。” 郑青陵愣了下抬头,隔着轻纱对上少女的视线。 崔瞻皱了下眉头提醒:“九娘。” “放心罢哥哥我不吃。”崔窈宁低头嗅了嗅,唇角微微上扬,“表哥既然买了,我若是不收着,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说完话她转身就走,轻盈的像是花丛里的蝴蝶,灵动又漂亮。 郑青陵一时怔住。 不知是不是他误会,他总觉得九姑娘这话里蕴藏着一些含意。 他隐隐有些猜测,却又不敢确定。 走远了些,崔萱低声说:“还挺有眼力见。” 崔窈宁没说话,只是弯了弯唇。 因为很少吃糖葫芦,路过时她没忍住看了眼,没想到却被郑青陵注意到。 崔窈宁漫不经心地想。 如果之前对郑青陵的好感只有一滴水那么多的话,现在大概能装满一盏啦。 崔瞻他们还未跟上,崔萱找了个茶馆坐下,笑眯眯地问:“现在对郑青陵感觉如何了?” 崔窈宁还是那副没甚所谓的样子,“还行。” 崔萱撇了下嘴没说什么,叫小二上了些茶点。 没过多久,崔瞻过来了。 崔萱往他身后看了眼问:“青陵表哥呢?” 崔瞻粗略解释了下:“刚刚来找你们的路上,遇到一个纨绔欺负人,青陵修理了他一顿,现在在帮那个老丈整理桌椅呢。” 第21章 他从来没有这么欢喜过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萱一阵愕然。 于她而言,郑青陵的举动新奇到甚至有些出格。 洛阳城里的世家公子们大多骄矜清贵,再温和有礼的人也不可能如郑青陵这般,救了百姓就算了,还亲自帮忙整理。 简直闻所未闻。 这哪里像个世家公子? 崔萱无法理解,她虽然不是作践下人的主子,却也不会像他一样对百姓充满同情心。 恐怕也只有话本里才能见到郑青陵这样的人? 崔萱揶揄地看了眼崔窈宁,“没想到青陵表哥还是义薄云天的大侠呢。” 原先她觉得郑青陵不错,现如今又觉得他脑子不行,九娘要是真嫁给他,传出去洛阳城里的那些贵女还不得笑死? 连带着,她们以后出门都没脸。 崔窈宁抿了口热茶祛除身子里的寒气,笑了笑,“善良的人总比冷血的人好。” 崔窈宁不会对他的作法做出评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他既然做了,不后悔就行了。 崔萱想想也是,没再纠结。 反正九娘还没确定他呢,要是真的定下郑青陵,她再劝劝她吧。 崔瞻从容温和笑了笑,“还是个少年呢。” 郑青陵年纪不算大,又因为常年习武,性格坦率意气,会路见不平实在太过正常。 他没过多苛刻。 崔窈宁捧着茶盏取暖,抬头瞧了眼哥哥,“辛苦哥哥再跑一趟吧。” 崔瞻:“嗯?” 崔窈宁提醒:“青陵表哥帮得了他一时,帮不了他一世,哥哥还是再教人警告下那个纨绔罢,省得他不甘心再找麻烦。” 那个纨绔现在是走了,保不准明日又会过来。 届时郑青陵不在,吃苦的就是那个百姓。 崔窈宁年幼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善心。 她八岁那年去长安的路上,遇到一对乞丐祖孙,两人饿得面黄肌瘦。 崔窈宁觉得可怜,让丫鬟给了他们吃的,两人千恩万谢的走了,后来她准备再拿点给他们时,见到的却是他们的尸体。 她那时候无法理解,明明她是好心为什么他们却死了呢? 她真切的难过了许久,后来到了长安,胞姐听说了这件事找到了她。 胞姐是个极为温柔的人,先是夸她善良,然后才抱着她说道理。 她说:“那样的环境,他们爷孙保不住食物,你帮得了他们一时,却帮不了他们一世,日子终究得靠他们自己过。” 她又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从那以后,崔窈宁就明白了一点。 不要轻易干涉别人的命运。 如果真的想帮,那就做好善后。 今日那个纨绔也许只是简单找个茬,郑青陵这么一帮却有可能害了那个百姓的命。 崔瞻瞧着妹妹忍不住感慨。 妹妹果真长成大姑娘了,想得就是周到,就连他都没想到这方面。 想到这样聪慧乖巧的妹妹即将及笄嫁人,他心头涌出几分不舍,却没露出情绪,温声交代她们别乱走,下楼去了。 崔萱一脸吃味:“他逞英雄你还帮他善后啊?” 崔窈宁知道她在耍小性子,淡淡瞥了她一眼,“换成你,我也会求哥哥帮忙。” 举手之劳的事对她们而言,又有什么难呢? 也许这点善意就能帮助一个人。 崔萱又高兴起来,过了一会才撇嘴说:“我才不会像他一样给你找事做呢。” 崔窈宁失笑,支着胳膊看窗外的月色。 进了茶楼包间,两人的帷帽早已取下放在架子上,清幽如水的月色落在她脸颊,像蒙了层薄纱,愈发衬得她神色清冷。 郑青陵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美人赏月图。 他愣了片刻,回过神打招呼:“七姑娘、九姑娘。” 崔萱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故意挑他的刺,“我们都喊了半天表哥,你却还是姑娘姑娘的喊,是不是不把我们当表妹看?” 她语带不满,横眉冷目。 郑青陵连忙讨饶,从身后拿出两盏花灯,看了眼崔窈宁红着耳根说:“路上瞧见的,两位表妹不嫌弃的话拿着玩。” 两盏花灯样式不一样,一个是红鲤跃龙门、另一个是玉兔抱月,很是细致可爱。 崔萱不用瞧都知道那盏玉兔灯是给九娘的,倒也不生气,接过红鲤鱼花灯,给他们留出说话空间,去了门外。 包间霎时安静下来。 “九娘。”郑青陵率先出声,上前将玉兔花灯递给崔窈宁,挠了挠头,“我能这么喊你吗?” 崔窈宁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郑青陵心头欢喜,瞧着少女如玉的脸庞,憋了一整日的疑惑终于忍不住:“老夫人有意让我们相看,我想问一下……” 说到这里,他又不敢再问。 面前的少女却像是看穿了一切,“表哥想说些什么?” 郑青陵喉结滚了滚,眼一闭心一横,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我想问一下表妹的心思,若是表妹不愿…若是表妹不愿……” 他反复的念着这几个字,喉咙里一片苦涩。 若是表妹不愿,他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他只知道他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好像只要见到她,心脏就欣喜的快要跳出来,她笑一笑,天地间的万物都失了颜色,谁也无法与她比较。 甚至他觉得—— 要是能娶到九娘,便是让他这辈子都不碰刀剑他也甘之如饴。 崔窈宁并未回答,只弯了弯眼看他,“表哥觉得呢?” 她那双凤眼实在勾.人,这会儿笑起来像是高悬的明月,皎洁美丽的让人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捧到她面前才好。 郑青陵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懵了,许久才清醒过来,着急忙慌地追问:“表妹的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猜到了,却不敢信。 她那样美好的人真的愿意和他相看? 崔窈宁没再说话,垂眼赏玩着花灯。 郑青陵瞧见她露在外的耳垂红了半边,压住欣喜冷静下来。 九娘到底是个姑娘家,就算对他再满意也不会轻易说出口,省得传出去让人误会。 想想也是,是他急得昏了头。 他还没来之前,家里就说过清河崔氏的九姑娘是崔老夫人的心头宠,自小千娇百宠着长大。 若是她当真不愿,想来他们也不会逼她。 郑青陵胸口一阵震荡,热意慢慢涌了上来。 太好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像现在这样欢喜。 第22章 我不是故意偷听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打小就知道自己长得美,因此并不觉得郑青陵为自己失态有什么不正常。 她拖着腮,往门的方向瞥了眼提醒:“青陵表哥再不喊七姐姐进来的话,估计她就要恼了。” 郑青陵霎时间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七姑娘愿意成全他的心意他该感谢才是,哪有让她一直守在门外的道理。 “我这就——” 话还未说完,崔萱大半个身子已经探了进来,不满地皱起眉头:“你说完了没啊?” 她从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若不是为了九娘,换成任何一人都休想让她等这么久。 郑青陵尴尬的红了脸,忙起身道歉:“是我失礼了,七姑娘请进。” 崔萱横了他一眼,“七姑娘?” 郑青陵连忙改口,“表妹。” 崔萱哼了声,大大方方的推门进来,解释了一句:“我可不是故意打扰你们说话,只是算着时间估计大哥快回来了。” 她晃着手里的红鲤鱼灯,撇嘴说:“看在花灯的面子给你提个醒,大哥最是疼九娘,若是他瞧见你和九娘单独说话——” 说到这里,她幸灾乐祸的笑了声。 郑青陵是个聪明人,纵然崔萱没说完,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纵然时下民风开放不忌这些,可若是让大公子瞧见,心里肯定不痛快,连带着对他的印象也不好。 他拿崔瞻当未来大舅哥,自然不想他对自己不满。 郑青陵很能理解崔瞻的心思,换成他有这么个神仙妃子一样的妹妹,也不想她被人轻易娶走。 郑青陵起身倒了杯热茶给崔萱,真心实意的道谢。 崔萱接过喝了口,扬了扬下巴说:“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九娘着想。” 郑青陵不气反喜。 她们两个关系这么要好,她能这么说,想必私下里,九娘提起他时态度不差。 崔萱瞧着他这满脸傻子样暗自撇了撇嘴,眼珠一转笑眯眯地问:“听说青陵表哥今日救了个百姓?” 郑青陵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事,点了点头。 崔萱鼓了鼓掌,惊叹道:“哇!惩恶扬善,果然不愧是荥阳郑氏出来的人。” 郑青陵对她不熟,自是听不出来她在嘲讽,闹了个大红脸,挠挠头连声谦虚,目光却忍不住看向崔窈宁。 她会怎么想呢? 也会像七姑娘一样觉得他是在惩善扬恶吗? 少年在面对喜欢的姑娘时,总是希望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在她面前。 瞧着他紧张看来的眼神,崔窈宁笑笑,肯定了他的想法,“表哥自然是个英雄。” 郑青陵的心顿时像是在飘荡在柔软的云层中,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就连崔瞻几人回来说了什么他都没印象。 回程的路上,崔萱忍不住打听起他们在包间里说了什么。 崔窈宁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随口说了句只是在聊花灯。 崔萱却不信,拉着她追问。 崔窈宁拢紧了斗篷,小脸埋在雪白蓬松的兔毛里,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是听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没有!”崔萱提到这个就来气,愤愤地说:“都怪郑青陵说话太小声了。” 她当时贴近听,也不知是那扇门的质量太好,还是如何,半点声音都没传出来。 崔窈宁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她。 崔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支支吾吾地红着脸说:“我就是好奇,也不是故意偷听,再说不是没听到吗?” 她素来是个要强性子,除了祖母没怕过谁。 起初说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地就多了点理直气壮。 崔窈宁淡淡睨她一眼。 她这样张扬昳丽的容色一旦冷下脸,便让人觉得凛冽庄严,连争辩的心思都不敢升起。 崔萱撅起嘴有点委屈地说:“我不问就是。” 她说完又眼巴巴地看向崔窈宁,想从她眼里看出几分内疚主动告诉她,却没想到崔窈宁点点头真的没再说。 崔萱一下泄了气,老老实实地坐着没动,又忍不住拿眼瞧她。 少女靠坐着,紧闭着眼小憩,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她的情绪。 崔萱心头忐忑,总觉得九娘好像生气了,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可看着她在休息又怕打扰她,硬生生地憋住了。 这会儿路上行人并不多,马车一路畅通驶回了崔府。 下了车,崔萱终于没忍住喊住她,“九娘。” 崔窈宁步子一顿,隔着帷帽的轻纱对上她的视线,“嗯?” 崔萱绞着手帕,支支吾吾了许久才问:“你还和我玩吗?” 府内现如今还没出嫁的姑娘就剩她、六娘、八娘和九娘,她不喜欢庶女,对裴姨娘所生的六娘厌恶到了极致,对谨小慎微的八娘感官也一般,也就同为嫡女的九娘让她另眼相看。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讨喜,也没要好的手帕交,平日里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如今好不容易和九娘一块玩,要是她真的因为那些话疏远了她,她会后悔死。 崔萱紧张的攥紧了帕子,屏住呼吸看着她。 崔窈宁点点头。 崔萱如释重负,欣喜的同时心里又免不了有点委屈,“我以为…我以为你不和我玩了。” 崔窈宁笑笑,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提醒道:“七姐姐日后也要注意点,我是不与姐姐计较,可若换成旁人呢?” 崔萱呐呐无言。 崔窈宁解释:“七姐姐这么追问我,倒像是我与表哥在包间里做了什么,若是让人听见,传出去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 崔萱这下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道歉,“九娘你知道我,我…我不是那种坏心眼的人,我就是好奇。”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怕她真的误会自己的举动不安好心。 崔窈宁拍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我知道七姐姐的脾性,没有误会。” 崔萱眼里生出几分感动之色,咬着唇轻轻应了声。 这件事就这么揭篇而过。 两人正要分别,正厅伺候的丫鬟过来行了礼说:“七姑娘、九姑娘,表公子让我过来问两位姑娘明日有没有时间,一起去郊外赏花。” 第23章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想抢自家姐妹男人的样子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萱下意识地就想打趣,只是见丫鬟在便忍住了,问:“有几个人去?” 丫鬟毕恭毕敬地回答:“表公子请了大公子、三公子,其余几位公子明日没空,至于六姑娘和八姑娘奴婢稍后去问。” 崔萱撇撇嘴,不用想八娘一定不去,至于六娘—— 她冷笑了声,那个小贱蹄子就算想去,她也会求祖母把她留在府内。 九娘虽然觉得能被抢走的人她不屑要,可她这个做姐姐的却不能瞧着六娘把不该有的心思打到郑青陵身上。 崔萱告诉丫鬟她们二人明日都有空,摆摆手让她退下。 人走后,崔萱没忍住愤愤不平地说:“郑青陵也真是,请什么人不好,非得请崔秀秀?” 崔窈宁不算太惊讶,郑青陵既然想请她出去赏花,府内的姑娘公子们落下谁都不好,自然只能全请。 崔萱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涉及崔秀秀,情绪难免失控。 崔窈宁温声提醒:“你私下和我说说就算了,明日赏花的时候可别生事,省得让表哥误会咱们府上姑娘品性不端。” 崔萱记着祖母的警告,将她这番话听了进去,点点头。 她要脸,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找崔秀秀的茬,想收拾她的办法多着呢,直接让她不能去岂不是更好? 崔萱打定主意,第二日起了个早去找母亲。 韦氏这段时间因为丈夫一连数十日宿在裴姨娘那,心情很是不好,睡得晚起得早,胃口也差,简单用了几口早饭就叫人撤下。 “七姑娘。”院内丫鬟婆子恭敬的问候。 韦氏听见动静抬眼,见女儿掀了帘子,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朝她招招手,“过来。” 韦氏膝下一子二女,长女嫁的远一年最多回来一两次,小女儿七娘容貌脾性和她相似,韦氏很是疼爱她,什么好的都往她那送。 崔萱老实地坐过去。 韦氏摸着女儿的头问:“吃过了吗?” 崔萱点点头,干脆地说:“一早就用完饭了。” 韦氏觉得稀奇,自家女儿除了跟九娘攀比的时候勤快点,平日也是个懒散性子,今日怎的起这么早? “郑…”刚起了个头,担心母亲说自己不懂规矩,崔萱连忙改口:“表哥今日请我们出去赏花,我怕耽搁了就起得早些。” 韦氏眼睛一亮,“都请了谁?” 崔萱说了下此次去郊外赏花的人。 韦氏听到九娘的名字时,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没好气地说:“怎么哪都有她?” 说完韦氏又瞧了眼女儿的装扮,气得拿手戳她的额头,“你本就不如九娘长得美,还穿得这么素,生怕自己不被她比下去吗?” “母亲!”崔萱恼了,“九娘那模样我穿什么也会被比下去,况且我都说了,我如今和她玩得好,不许你说她。” 九娘的容貌气质就算换身平民穿的麻衣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别人是人靠衣装,她是衣靠人装。 韦氏气了个半死。 这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二娘性子软和跟三娘玩得好,三郎心甘情愿给大郎当跟班,七娘性子随她却也被九娘拿捏的死死的。 难道她就这么不如王氏? 韦氏自我怀疑起来,揉着额头没说话。 “母亲。”崔萱晃着她的胳膊说:“我不喜欢六娘,你去跟祖母说让她去不了好不好?” 韦氏不喜裴姨娘自然也不喜崔秀秀,闻言没好气地说:“这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那个小贱人还想耍狐媚子手段,看我怎么收拾她。” 说完,韦氏叫来大丫鬟翠微,“去把六姑娘叫来,说我这两日头痛的厉害,让她抄几卷佛经为我祈福。” 崔萱看着母亲的眼里满是崇拜,又想到什么,迟疑了下说:“母亲要不要和祖母通个气?” 她怕祖母误会,到时候训斥母亲。 韦氏摸了摸女儿的脸,有些担心。 她这个傻女儿脾气冲动却什么都不懂,以后婚事上她可有的头疼了。 韦氏解释给她听:“我是二房的当家主母,管束庶女本就是我的责任,就是你父亲也没脸跟我吵。” 崔萱放下心,抱着母亲的胳膊道谢。 韦氏又好气又好笑,捏她的耳朵叮嘱她,“去赏花的时候穿的好看点,论关系青陵跟你要比府内其他姑娘近些,可别让九娘抢了先。” 崔萱不爱听这个,皱眉说:“他是祖母给九娘选的,我才不会抢。” 韦氏气道:“那是你祖母偏心!” 那是她娘家嫂嫂的亲侄子。 这样好的人物老太太不想着给她的七娘,真是偏心偏得没眼了。 崔萱只当没听到母亲的话,轻哼了声:“反正我和九娘现在关系好得好,您别挑拨。” 韦氏见她说完就走,气得跳脚。 真是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她到底为的是谁啊! - 崔萱到四时院的时候,崔窈宁才醒。 这两日天气好些了,可山上的积雪想必还没化,崔窈宁怕冷,便让抱琴在里面给自己多加了几件衣裳。 崔萱瞧着她依旧纤细的腰肢,很是怀疑九娘的腰到底多细才能穿了这么多件仍然不显得臃肿。 梳洗完,崔窈宁喊人传饭,因崔萱在这多问了句:“七姐姐用过了吗?” 崔萱点点头,捏了块点心吃,“对了,我让母亲把崔秀秀给留在了府内,今日去了就放心玩吧不用担心她来扫兴。” 崔窈宁虽然不介意崔秀秀在不在,可崔萱既然做了她也不会去拆她的台。 “多谢七姐姐了。” “跟我见外什么,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想抢自家姐妹男人的样子。” 用完饭,崔窈宁和崔萱跟崔老夫人请完安,去了前厅。 崔瞻崔浩及郑青陵早早候着了,让人意外的是边上还坐着八娘崔婉,她今日装束较寻常多了些精致,瞧着很是用心打扮。 崔萱皱起眉头,该不会八娘也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吧? 她记着崔窈宁的话没问出口,按下疑惑想着等会儿去马车上再敲打一下她。 两人一一打招呼。 瞧着崔窈宁进来的那一刻,郑青陵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压抑着情绪唤了声:“七娘、九娘。” 第24章 抱歉我们已经有约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回以一笑,寻了个位置坐。 崔浩是个跳脱性子,早已等的不耐烦了,见妹妹和九娘都来了,忍不住问:“人都到齐了吗,到齐了的话就走吧。” 郑青陵回过神,刚想说到齐了,身边从郑府跟来的小厮提醒:“公子,还有六姑娘未到。” 郑青陵微微皱眉,脑海里浮现一个柔丽的身影。 他对六姑娘的印象实在不深,只记得那日她穿一身丝白对襟长裙,瞧着很是弱柳扶风。 府内拢共就四位姑娘,每个姑娘都很美,可九娘太过惹眼,他见了一眼后脑海里全是她的样子,再也容不下旁人。 郑青陵回神,派人去问问情况。 正说着,崔秀秀身旁的大丫鬟进来,朝着一众人行了礼,恭敬地说:“奴婢是六姑娘身边的竹香,六姑娘身子不适,特地让我过来跟表公子说一声,让您和几位主子去吧。” 郑青陵觉得奇怪,昨晚那位六姑娘分明答应了,怎么今日突然身子不适? 哪有这么巧? 他心头满是疑惑,却也知道现下不是询问的好机会,说了句知道了让竹香退下。 崔浩放下茶起身,“现在人齐了吧?” 郑青陵颔首。 一行几人往外走,门外早有绣着崔府标志的马车候着,还有小厮牵着几头高头大马。 郑青陵瞧了眼几人的神色,愈发困惑。 他没记错的话,三公子崔浩似乎是六姑娘的哥哥,怎么听见妹妹身子不适连声问候都没有? 其余几人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似的,神色平静,唯独七姑娘听见时,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冷笑,不过转瞬即逝。 他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郑青陵按下这些疑惑,利索的翻身上了马。 他今日穿一身枣红圆领长袍,长发束冠,英姿勃发,让几位姑娘看花了眼。 崔瞻瞧着暗暗点头。 除了有点莽撞外,单从其他地方看郑青陵确实比那个裴钰强多了。 因为只有三位姑娘去,便没再准备第二辆马车,上了车后,崔婉主动开口解释:“九娘,我对表公子没有那个心思。” 崔窈宁怔了下笑着问:“八姐姐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她弯起来的凤眼澄澈又漂亮,神情带着几分骄矜,像是娇气美丽的猫儿。 崔婉小心翼翼地觑她。 她和这位大房的堂妹其实不熟,只知道府内的长辈全都宠着她,性子最是娇气,霸道如七娘在她面前也讨不了便宜。 她咬着唇,刚想解释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些懊恼:“是我说错了话,九娘别与我一般见识。” 九娘还未和表公子订亲,她这话说出来倒像是默认两人在一起。 难怪九娘会这么说。 崔婉攥紧帕子,鼓足了勇气轻声解释:“母亲给我定了门亲事,我打听到他今日会去郊外的白马寺,想借这机会看一眼。” 崔窈宁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八姐姐看着谨小慎微,却能做出这种决定。 话说出口,崔婉便觉得没那么难,接着道:“若是不见一面匆忙嫁过去,我总觉得自己会遗憾,见一见我心里也有个底。” 起码,她知道未来的夫婿长什么样。 崔婉知道自己这个行径有些大胆,若不是怕七姐姐误会她要与九娘争表公子,她也不会说。 崔萱故意吓唬她,“你在我面前说这个,就不怕我跟母亲和祖母告状?” 她猜祖母和母亲根本不知道八娘来赏花的目的。 要是八娘不说,恐怕谁都不会往这个方向想,谁让她平日里的样子太唬人了,都以为她最是胆小听话。 崔婉霎时白了脸,手心里全是汗,她抿着唇故作镇定地说:“我相信七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崔萱一愣。 崔婉低声解释:“都说七姐姐和九娘性子坏又霸道,可是这么多年你们也没欺负过我。” 相对于那些空口白话,她更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裴姨娘母女在下人们口中倒是清清白白的好名声,可对姨娘对她又是另一种态度。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还是得自己切身体会才能知道。 崔萱对她倒是另眼相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你且放宽心,这事我不会说出去,你既喊我声姐姐,我又怎会不帮你?” 崔婉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多谢七姐姐。” 崔萱难得跟庶妹相处,觉得新鲜,望向她的眼神和善了几分。 若是八娘安分守己,她倒也不是不能容这个妹妹。 崔窈宁想了想,悄声问她:“八姐姐要嫁的是谁?” 崔婉免不了红了脸颊,羞声说:“是李家二房的嫡次子。” 据说是赵郡李氏的分支,很有来头,不过是真是假无从分辨,她也不计较这个,能嫁给嫡子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起码,以后她的孩子不会是庶子庶女。 崔窈宁蹙了蹙眉,她和八姐姐关系一般,不记得她的夫婿全名叫什么,但印象里应该不姓李? 她略一思索,心里有了数。 或许是因为那天祖母自长安回来,她给了和上辈子不一样的回答,从那一刻起,所有的事情都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崔窈宁轻呼了口气,但愿八姐姐的夫婿是个好的吧。 毕竟是因为她才使得八姐姐的婚事发生了变故,若那人是个坏的…… 崔窈宁拧了拧眉,她的心难安。 崔窈宁沉思了会儿,主动开口:“八姐姐,到时候我们陪你一起罢,几个姑娘家凑在一起也不显得奇怪。” 要是让崔婉一人前去,若是被人误会私相授受,传了出去名声损坏,李家定是不会再要这个媳妇。 崔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瞧了眼她,在心里记下恩情。 郊外去往白马寺的路上有一片桃花林,这会儿虽然才二月,山下的桃花却开得极好,远远望去,极尽鲜妍。 山脚下,早有不少公子贵女的马车停在那。 白马寺香火鼎盛,每日礼佛上香的人不在少数,早有机灵的小贩将摊子支到山下卖些糖水点心,鲜花诗文等,很是热闹。 崔窈宁几人戴上帷帽,由各自的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 崔瞻等人先一步到了,将马交给小厮牵去马厩喂草料,寻了个摊子等她们。 郑青陵在几位公子中个头最高,又穿一身枣红,很是俊朗出众,几个胆大的贵女笑嘻嘻地过来邀请他们一道游玩。 郑青陵朝她们身后瞥了眼,霎时亮起了眼,“抱歉,我们已经有约了。” 第25章 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几位贵女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 头先瞧见的就是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披一身妃色缠枝莲纹斗篷,身段纤细窈窕,即便戴着帷帽也能看出是个美人。 有人认出马车上的标志,拉了拉好友的胳膊,低声说:“是崔府的人。” 清河崔氏待嫁的姑娘一共四位,皆是不常出府,几位贵女一时分不清眼前的姑娘究竟是哪位。 先前说话那人又一次开口:“别想哪位了,无论是嫡女还是庶女,总归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 这话说的在理,几位贵女原先想攀比一番的心思已经散了。 谁不知清河崔氏的姑娘皆是一顶一的好颜色,谁会自讨没趣跟她们比美? 后下车的崔萱听到动静,笑着跟崔窈宁咬耳朵,“你可抓点紧,表哥可是个香饽饽呢,你若是不抢,可就被别人抢了去。” 崔婉虽然一路上和她们聊得不错,可到底谨小慎微习惯了,只安静听着她们说话。 崔窈宁抬眼对上郑青陵的视线。 少年的眼睛亮亮的,像是见到了主人的大狗狗,蓬松的尾巴雀跃的晃来晃去。 她弯了弯唇,扬起自信的笑容,“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纵然知道郑青陵兴许是因为她们在才拒绝,可他目不斜视,满心眼里都是她的模样还是戳动了她。 她原先对祖母说,喜欢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那时候只是信口胡说,如今,却真的有一点那么喜欢。 习武少年纯粹干净的喜欢确实更能打动人心。 崔萱听出她语气的变化,笑眯眯地打趣:“终于确定表哥是你的啦?” 崔窈宁没有说话。 崔萱没在意,反而觉得郑青陵很有希望。 如果九娘不喜欢肯定会直截了当的否认,如今没有说话,代表她确实对郑青陵有那么一点好感。 崔萱欣喜的同时又和崔瞻同步了心境。 如果这么轻松就让他娶到九娘,可真是令人不爽啊。 抱着这个心思,崔萱一路上对郑青陵都没什么好脸色,惹得郑青陵满心困惑,开始思考到底哪里得罪了七姑娘。 山脚下桃花开的已经极为绚烂,再往上走,风景更是极美。 崔窈宁记着要陪崔婉去白马寺的事,主动跟两个哥哥提起:“都已经到了这里,咱们再往上走走,去白马寺里上个香吧?” 崔瞻蹙了蹙眉,瞧着妹妹单薄纤细的身子没出声。 崔浩双手枕在脑后,笑眯眯地打趣她:“去白马寺倒是没什么,只是九娘你的身子撑得住吗?” 虽然一路上有青石台阶,不算陡峭,可上山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寻常女儿家都不一定受的住,更何况是娇气柔弱的九娘? 要是再出个好歹,老太太能骂死他。 崔浩自然不乐意担这个风险,故意吓唬这个堂妹,希望她能退却。 崔婉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九娘的身体情况,扯了下崔窈宁的胳膊,轻声劝道:“九娘,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若是九娘因为帮她身子不舒服,她会内疚死。 崔窈宁瞥她一眼,“你拿什么借口单独离开?” 崔婉迟疑了下,她原先想的是等她们赏花的时候找大堂哥说去白马寺上香祈福的事,如今却没多少把握他会同意。 崔窈宁拍拍她的手背安抚,“你且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见到他。” 崔婉霎时间红了脸,想再劝她,却见她步子加快,已经去了大堂哥那。 “哥哥。”崔窈宁知道一行人真正做主的人是他,晃着他的胳膊撒娇,“我都许久没有出来玩了,哥哥忍心不让我去吗?” 崔瞻神色不变,沉声说:“浩哥儿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你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 崔窈宁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自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换做上一世的身体情况,她连出来赏花都不会答应。 可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重活一世的缘故,她觉得身子骨越来越松快,已经摆脱了从前两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的状态。 按照上辈子,走这么几步早累得气喘吁吁,现下却丝毫没有感觉。 崔窈宁将这个说给他听。 崔瞻的目光扫过妹妹可怜巴巴的样子,终究还是没忍住软了心肠,“若是不舒服就到亭子歇着,或者我教人送你立马下山。” 崔窈宁乖巧的点点头,“谢谢哥哥。” 崔瞻摸摸妹妹的头,轻嗯了声抬步往前。 郑青陵难得见她撒娇,尽管隔着帷帽的轻纱,可光是听声音也酥了半边身子。 崔窈宁轻飘飘地白他一眼,“没出息。” 清甜的嗓音就算是嗔怪也像在撒娇,郑青陵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喜怒分明的样子,乐得摸着鼻子嘿嘿傻笑。 他知道九娘终于不跟他见外了。 这样鲜活的模样,比平日清冷疏离看着更让他心动。 崔萱觑了一眼撇嘴,“瞧他那出息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九娘什么好处呢。” 崔婉抿着唇直笑。 崔萱拉着她找认同感,腹诽道:“你瞧瞧他这样,还没娶到九娘就乐成这个样子,若是娶到了岂不是要当场兴奋死?” 崔婉笑着说:“七姐姐现在的样子和大哥像极了。” 崔萱一愣,旋即摸了摸脸说:“像吗?” 崔婉点点头,“像,这幅操心九娘的样子像极了。” 崔萱有几分不好意思,瞧了眼庶妹,扭扭捏捏地说了句:“不止九娘,你的婚事我也一样操心。” 崔婉笑着点头,并不仔细深究这个话题。 七姐姐这个态度她已经很满意了,她不会去问话的真假,也不会妄想拿自己与九娘比。 能有这样一门婚事,和府内姐妹和睦相处她已经很满意了。 想必看在这些关系下,纵然日后她出嫁,姨娘在府内的日子也会好过点。 崔萱怕她不信,强调了一句:“你放心,就算你今日见不到他,我也会找机会让你们见一面。” 崔婉哭笑不得,只得应下。 崔窈宁笑着打趣她,“七姐姐,我们还没到呢,你这就开始替八姐姐想后路了?” 第26章 九娘可知六姑娘为何没来?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萱唰的一下红了脸,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义正言辞地说:“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吗?” 崔窈宁和崔婉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崔萱知道她俩在笑自己,作势要来挠她们,佯怒道:“好啊你们,如今倒是凑在一起欺负我了是吧?” 几个姑娘嬉戏打闹,全然是这个年纪的少女们该有的活泼,笑声像一串串银铃,回响在山林间。 郑青陵忍不住侧目。 几位姑娘感情这么好,那位六姑娘若是在,想必也能和她们玩的很开心罢。 倒是有点可惜,病得不是时候。 他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崔瞻虽然嘴上说着让妹妹不舒服时自己开口,却刻意放缓了上山的速度,走到山上的亭子歇下来等她们。 亭子两旁的山峰陡峭,几枝野桃探了进来,枝丫上坠着粉色的花瓣,很是漂亮。 半山腰常年云雾缭绕,宛若置身仙境。 崔窈宁刚迈上台阶,正巧日光破开云层树荫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像踱了层金光,浑身上下泛着神性的光辉,恍若下一秒就要御风而去。 隔着帷帽的轻纱,也让人忍不住赞一句:“冰肌玉骨、巫女洛神。” 郑青陵看直了眼,直到崔瞻轻咳了几声才回过神,他摸了摸鼻子,讪讪笑着转移话题:“山上风景真美山上风景真美。” 崔瞻不想拆穿他。 到底是风景美还是人美他自己心里有数。 到了亭子,崔萱和崔婉自觉地坐到崔瞻那一边,将靠近郑青陵的位置让给崔窈宁。 郑青陵喜不胜喜,知道姑娘家爱干净,仔细拿手巾擦了,方才请她坐下。 崔窈宁诧异他一个习武的人都能这么细心,心下有些满意,忽而一阵料峭清风,帷帽的轻纱扬起一角,露出其中的仙姿玉貌。 郑青陵看得心不在焉,没话找话地说:“九娘可知今日为何六姑娘没来?” 崔窈宁抬眼瞧他,“表哥怎么突然这么问?” 郑青陵本就是随口一说,见她认真问起来,只好说出自己的疑惑,“我就是觉得奇怪,怎么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他神色清明,不掺一丝男女之情。 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崔窈宁抿了下唇淡声说:“兴许是因为昨晚吹了风吧。” 隔着轻纱郑青陵没看到她的神情,应和着点头,“应该是,六姑娘的身子也太弱了些,难怪要在府内养养。” 他其实更想问问崔浩几人对六姑娘的态度,可又觉得问出去伤了情分。 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回府内再打听。 崔窈宁听得心里不太舒服。 郑青陵可以关心任何人,除了崔秀秀,尽管他关注崔秀秀,可能是因为只有她一个姑娘不在的缘故。 可饶是如此,她心里也不痛快。 崔窈宁深呼吸口气,偏头看外面的风景。 山峰陡峭惊奇,即便有着台阶爬着也很累,有走得累了坐在青石上歇息的香客,也有走走停停当成玩耍的孩童。 “爹爹,你和娘亲走得还没我快哩。”四.五岁的女童举着糖葫芦,语气带着一丝得意,小跑着往上面台阶去。 她的爹爹娘亲相视一笑,抬步跟上。 百十个台阶上又是一座亭子,处于她们斜上方的位置,自悬崖峭壁上探出来一块,边上一棵巨大的松柏如华盖般,沐浴着云海,让人不禁感叹老天爷的鬼斧神工。 斜上方的亭子也坐了人,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墨色刻丝麒麟祥云鹤氅。 应当是个男子。 崔窈宁不愿被人误会,看了眼就移开视线。 郑青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忍不住问:“怎么了?” 崔窈宁摇摇头说没什么。 又坐了一会儿,崔瞻几人再次出发,他特意照顾着几位姑娘的脚力,走一半就到一个亭子歇一会儿,除了费时间外倒也不是很累。 崔萱从亭子出来就跟在了崔窈宁身旁,轻声问:“郑青陵惹你生气了?” 崔窈宁一愣。 崔萱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我刚才瞧着你在亭子里的表情就很不对,他说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吗?” 崔窈宁惊讶于她的敏锐,抿紧了唇。 要是说因为崔秀秀,以崔萱的脾气恐怕当场就会闹开,届时她的名声只怕也别想要了。 她随口扯了个谎:“没什么,就是走得累了,心情不大舒服。” 崔萱也不知信还是没信,总之没再追问。 崔婉倒是好一阵内疚,连连道歉,直到崔窈宁板起脸,她才止住话没再提。 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白马寺,红墙灰瓦,松柏繁茂,殿门前的石刻香鼎烟雾缭绕,不时有香客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前去上香,伴随着阵阵悠远清脆的钟鸣,显得肃穆庄严。 郑青陵忍不住夸了声:“天下第一寺果真名不虚传。” 他声音不小,不少信徒听见后望着他的眼神柔和几分。 崔老夫人信佛,一个月里有十天都要来白马寺听主持大师念经,崔瞻陪同她老人家来过数次,寺里的小沙弥都认得他的脸。 他们一行人才进来,一个小沙弥便过来招呼:“崔施主。” 崔瞻回了一礼。 小沙弥问了下崔老夫人的近况,这才双十合十说道:“崔施主稍等,主持现在走不开,我这就去请监院师叔过来。” “不必。”崔瞻拦住了他,温声解释:“我今日就是带弟妹过来走走,不必劳烦大师们费心。” 小沙弥应下来,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一众人身上,暗暗记下面容。 这些都是贵客,须得好生招待。 他先去汇报监院师叔,至于师叔如何决定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事了,到时候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打定主意后,小沙弥笑着说:“那崔施主有事再喊小僧。” 小沙弥走后,崔萱笑嘻嘻地说:“大哥,我和九娘他们等会要去上香,你们可不要跟来啊。” 崔瞻思索了下,猜到姑娘们可能要说些女儿家的话就没拦着,想了想说:“让青陵跟你们一道去。” 崔萱同意了,几人分开走。 崔窈宁让崔萱和崔婉先去找那位李家的公子,自己喊住郑青陵,“我有话与你说。” 第27章 你吃醋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郑青陵停下脚步看她,挠了挠微红的耳朵低声问:“九娘,你要和我说什么?”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尽管极力克制,还是能从声音里听出几分紧张。 崔窈宁这会儿已经不生他的气了,故意板起脸逗他玩,“你觉得我要说什么呢?” 郑青陵一下就慌了,心头涌起一抹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不会想说你不愿意和我相看了吧?” 他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尽管在荥阳郑氏他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可在清河崔氏最娇贵的姑娘面前他什么也不是。 她只要招招手,便会有数不清如他这般的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没认识她前,郑青陵对所谓的美人不屑一顾,认识她后,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人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大概,所有的英雄都要栽倒在美人身上。 如霸王遇到虞姬,如他遇到崔窈宁。 二月,寺里的梨花已经绽放,朵朵白梨如春雪,错落有致地映在葱翠的枝叶间,一阵微风掠过,暗香浮动。 崔窈宁接住一朵被风刮落的梨花,低头嗅了嗅,漫不经心地问:“如果我说是呢?” 郑青陵霎时失声,喉咙里一片涩意。 如果真的是,他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九娘不喜欢他,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这段相看中,真正做主导的从来都不是他。 郑青陵滚了滚喉咙,想说些什么挽回一下,忽地见眼前的少女展颜一笑,露出几分狡黠灵动,“骗你的,真信了啊?” 少年的眼睛霎时间瞪得滚圆,有些难以置信。 好半天,郑青陵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崔窈宁撇了撇嘴,掉头就走,“没听见就算了。”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我只是……”郑青陵连忙拦住她的去路 ,嗓音里透出一丝委屈,“我只是怕你这次又是逗我玩。” 崔窈宁揶揄了下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 她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月牙,像个狡黠灵动的小狐狸,让人又喜又恼。 郑青陵觉得这辈子大概是要栽到她手上了,他摸了摸鼻子,很傻的笑了下,“嗯,我怕你真的开始讨厌我。” 高大俊朗的少年露出这样坦诚又傻气的笑容,让人很难不动容。 崔窈宁撇了撇嘴:“谁让你在我面前提别的姑娘。” 郑青陵下意识地想问我什么时候提别的姑娘,忽然想起上山时问她六姑娘的事,瞬间明白了什么,惊喜地问:“你吃醋了?” 崔窈宁白他一眼,把手上的梨花往他身上一砸,转身走了。 “诶诶诶等等。”郑青陵手忙脚乱的接住花追了上去,咧着嘴笑着赔罪:“是我说错了话,九娘你别介意,我就是一时嘴欠。” 他仗着个子高腿又长,直接拦在了她面前。 崔窈宁扬了扬下巴,鼻尖轻皱,“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她。” 近乎命令般的语气,听起来刁蛮又任性。 郑青陵却没有半点不高兴,讨好地说:“不提了不提了,不光是她,以后任何一个女子我也不提了。” 都怪他脑子笨。 想想也是,到底是个姑娘家,纵然她们两人是姐妹,又怎么可能不吃味? 郑青陵不觉得她这个样子刁蛮任性,反而更加欢喜,九娘能吃醋,证明心里有他。 崔窈宁觉得他有点傻,不过也正是这种率性才更显得真诚,她轻哼了声命令:“不许跟着我,我要去寻七姐姐她们了。” 郑青陵挠挠头,迟疑了下说:“可是思言表哥让我跟着你们。” 崔窈宁眉眼弯弯,似笑非笑地问他:“那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郑青陵不用想也知道该怎么回答,连忙说:“自然是听你的。” 崔窈宁:“那你去找哥哥他们吧。” 郑青陵应下来,瞧她转身就走,咬咬牙问:“九娘,你还愿意与我相看对吗?” 少女停了脚步,狡黠的眨了下眼,“你猜?” 郑青陵抿着唇,心里忐忑不已。 崔窈宁弯唇笑起来,给了他一剂定心锤:“当然。” 她转身进了殿内,细碎的晨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身上,走动间,胭脂色的罗裙似红莲般绽放,美得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的心思。 郑青陵笑起来,双手撑在脑后,漫不经心地仰头。 寺里风景如画,一树梨花艳如春雪。 他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想起九娘刚才在梨花树下的模样,少女捻着梨花轻嗅,眼如弯月,眉如青黛,满树的梨花都不及她笑靥半点灿烂。 郑青陵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 崔窈宁进了殿内,没费多少功夫便寻到了崔萱和崔婉。 两人拿着刚抽的签文求老禅师解签,四周前来上香的人多少都有见识,只瞧两人身上的料子就知道非富即贵,远远避开。 崔窈宁由一个小师傅领着捐了香火钱,才朝她们走过去。 “找到了吗?” “快过来。”崔萱听见声音回过头,忙招招手,“还没呢,我和八娘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索性请了位小师傅帮我们留意。” 崔窈宁走近了轻声问:“八姐姐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崔婉捻着帕子摇摇头。 要是知道长什么样她倒不必费这个心思。 她毕竟只是姨娘所生,在婚事上母亲虽听了祖母的话不会过分苛待她,可要想多用心决计不可能。 别说让她挑选,就连询问都没有。 崔婉一早明白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失望,笑着说:“我派人打听过,二公子最喜穿墨色衣裳,体格壮硕,很是好认。” 是嫡子就很好了。 若是母亲心狠些,让她嫁与权贵家做妾室那才是生不如死。 崔窈宁也知道她那个二婶是什么人,并没有多说,只笑了笑,“那预先祝八姐姐如愿以偿了。” 崔婉笑起来,“多谢九娘。” “行了有什么等会再聊,快来抽签。”崔萱早等得不耐,忙扯过崔窈宁笑着说:“白马寺的签最灵了,你也来抽一抽,看看你和青陵表哥的缘分。” 第28章 你们要找的人到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从前其实不太信这些。 虽然她自幼在祖母身边耳濡目染,可到底年纪小耐不住性子静心礼佛,自然少了几分敬畏。 如今,倒是改变了一些想法。 若无漫天神佛,又怎会有她重来的一辈子? “九娘。” “你发什么呆呀?” 崔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下。 崔窈宁思绪回笼,问她们都抽中了什么签。 两人问得都是姻缘,崔萱的是中下签,崔婉则抽中了上上签,寓意极好,崔萱虽然恼怒自己运气不行,但还是真心恭喜崔婉。 她倒不是突然变了性子。 只是她心里清楚,无论如何她嫁的夫婿品性样貌都会比崔婉好,犯不着因为这事和她气。 毕竟,一个签文也算不得真。 崔萱撇撇嘴:“我今日的运气是不行了,九娘你快抽一签,我瞧瞧你的运气如何。” 崔窈宁应了声上前,捧起签筒,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问题,轻轻晃动,不多时,一支木签掉了下来。 崔窈宁捡起来看。 观音灵签第九十八:吉平遇难,下下签。 她一怔,捏着木签没说话。 见她半天没动静,崔萱凑近瞥了眼,刚准备说的话一下堵在了喉咙里,“你这是……” 崔婉看了眼,柔声开口:“这签不准的。” 崔萱心头一松,连连点头,“是不准,怎么可能我们两个人都是下签?哪有这么倒霉的呀?再说,你和青陵表哥可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可是祖母一手敲定的事! 明眼人都知道郑青陵满心眼里都是九娘。 这样的婚事怎会出错? 崔萱给崔婉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劝慰。 崔窈宁压下纷杂的思绪,回过神冲她们笑了笑,“放心罢,不过是个下签而已,我没当回事,刚刚在想事情呢。” 崔萱不信她这番话,若真的没当回事,她怎么会怔愣那么久都没反应过来? “九娘,你抽签问的是你和青陵表哥吗?” “是。” 崔萱心下更懊恼自己不该嘴快让她来抽签,九娘如今眼瞧着才对郑青陵上了几分心,陡然听到这个消息怎么会不失落? 崔萱咬唇:“九娘对不住——” “好了,我真没在意。”崔窈宁打断她的话,认真地说:“你就算不说我也会来抽一签,早晚都一样,我没怪你。” 崔萱心里愈发过意不去,心情一下不好了。 崔窈宁安抚了下她,拿着签文询问解签的老禅师。 “施主问姻缘?” “是。” “守旧随时,待贵人至。若问诸般,主事定迟。” 老禅师说的玄之又玄,崔窈宁听不太明白,老禅师笑了笑说:“施主只记住,凡事宜迟,以免受困,如此便好。” 凡事宜迟。 崔窈宁在心里念叨了句,仔细琢磨了下仍然没什么线索,索性不想了。 是她的旁人夺不走,不是她的迟早会走。 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对郑青陵还没那么喜欢呢。 顶多,算一点好感。 崔窈宁定了定神,转身找她们。 正说着,一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弥走近,低声说:“几位施主,你们要找的人似乎到了。” 第29章 万一那位不是李二公子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正想着怎么让崔萱别再内疚呢,闻言朝两人一笑,“走罢,去瞧瞧八姐姐的未来夫婿。” 崔婉唰的一下红了脸,羞赧地轻轻跺脚,“ 九娘——” 崔窈宁弯着眼,故作不知地问:“八姐姐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崔萱跟着附和打趣:“就是,这还没见到面就开始护了,若是成了婚还不知要成什么样呢。” 两人对视一眼,笑成一团。 崔婉绞着手中的锦帕,脸红得能滴血,这一下再也不肯理她们了。 几人才出殿门,郑青陵巴巴的追上来,“九娘,你们这是要去……?” 崔窈宁停下脚步:“我们陪八姐姐透透气,你别跟着我们。” 郑青陵猛地顿住,隔着台阶看她,像极了被主人丢下的雪白大狗。 想到那个签,崔窈宁难得心软了下,抬了抬下巴说:“你若是闲着无事的话去殿内抽个签罢,过一会儿我就来寻你。” 郑青陵眼睛亮起来,干脆点头。 崔萱忍不住小声跟崔婉嘟囔:“我就说这签不准吧?” 郎有情妾有意。 她实在想不通这门婚事还能出什么变故。 崔婉认同的点点头,想到刚才那一幕心生艳羡。 还不知那位李二公子是什么样的品性,若是能有青陵表哥待九娘的十分之一,她便心满意足了。 小沙弥在前面领路,没一会儿就到了一间禅院前。 “几位施主,你们要寻的人应该就在这里。” 崔萱皱眉:“应该?” 小沙弥苦笑:“小僧是按照两位施主说的模样去找,只是究竟是不是那人,小僧不敢肯定。” 崔萱追问:“那你有没有听到其他人是怎么喊得他?” 小沙弥面露难色,双手合十歉声说:“那位男施主四周围着的人太多,小僧实在不敢靠近。” 崔萱垮着脸有点不高兴,“万一不是那位李二公子,我们不是白跑一趟?” 崔婉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心里清楚这不怪小沙弥,是她们没给精准的画像,赶忙出声打圆场。 “小师傅,那人看起来如何?” 小沙弥想了想,回道:“神采英拔。” 这四个字形容那位香客实则都有些匮乏,只是以他如今的年龄和见识,再也想不出更多的词。 崔婉心头定了下来,按照她们说的去找,出错的可能性其实不太大。 洛阳城里的公子哥们要么穿白色,要么穿青色,少有爱穿墨色衣裳的人,所以她才觉得好辨认。 倘若真的出了差错,再寻个机会见一面就是。 崔婉打定主意,朝小沙弥道了个谢,让他先行回去,又跟崔窈宁两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七姐姐,九娘,你们觉得如何?” 崔窈宁和崔萱本就是陪她来见李二公子,自然没什么意见。 崔窈宁思考了下,给了个意见:“直接进去,就说不小心误入了。” 几人定了主意,刚进禅院,那门忽然开了。 一行人从里出来,为首那人披了件墨色刻丝麒麟祥云鹤氅,灰褐色的狐绒在领口簇了一圈,神情偏冷,偏生姿容清越,像极了青翠竹林间,枝上颤巍巍的一捧春雪。 第30章 他在梦里见过她无数次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四目对上。 站在男人身旁的寺庙主持率先开了口,双手合十温声询问:“几位施主是来寻贫僧的吗?” 崔窈宁这才意识到这里是住持的禅院。 她从前陪祖母来过白马寺几次,只记得主持给祖母讲经是在前殿的禅房,从未来过这里。 不过给了台阶自然得下。 她回过神,低头应了声是。 这么多年轻的公子在,说她们是来看李二公子不合适,传扬出去少不得会引起一番误会。 静持大师和善地笑了笑,戴着佛珠的手朝边上指引,“劳烦几位施主先去偏殿等一等。” 崔窈宁松了口气,拉着崔萱两人进了偏殿,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她嗅到一阵清冽的梅香。 崔窈宁垂下眼帘,压下浮动的心思。 进了偏殿,外面的声音被隔绝了大半,崔萱两人寻了个位置坐下来,拍拍胸口如释重负。 “刚刚快吓死我了。” “怎么那么多人,瞧着一个个都很脸生。” 崔萱从桌上倒了杯茶水,喝了口给自己压惊。 崔窈宁依着她们坐下来,没忍住笑了声:“这话说得,好像七姐姐你见过全洛阳的公子。” “还真见过大半。” 崔萱放下茶杯,支着胳膊随口说道:“母亲着急我的亲事,送了不少洛阳城里的公子画像给我瞧,不过我都没看上,瞧着没甚出奇的。” 她总能挑出毛病。 要么不够高,要么太壮,要么不够英俊。 连大哥和府内几位哥哥都不如。 崔萱才瞧不上他们呢。 崔窈宁刚想问那李二公子呢,又想到了原因。 七姐姐既然没说自己见过李二公子的画像,说明他的家世相貌没达到二婶的要求。 她那个二婶对她们这些侄女或是庶女都极尽苛刻,唯有七姐姐是她真心疼爱了多年。 什么好的,自然都紧着她。 崔婉也明白这点,垂眼没说话。 她自小谨慎惯了,连嫉妒的心思都不敢升起,只是这一刻,也避免不了有些细微的难过。 若她也是嫡女,日子兴许会好过点罢。 再等等,等成了亲或许就会好很多。 崔婉攥紧了帕子,眼里的湿意一闪而过。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檀香徐徐燃烧。 崔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别扭,她向来要强,即便觉得自己错了也不肯低头认错。 更何况,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崔萱抿着唇,硬梆梆地又倒了杯茶喝。 崔窈宁出声岔开话题:“也不知道那位李二公子在哪,八姐姐你确定他来了白马寺吗?” 崔萱没忍住问:“不是刚刚领头的那个人吗?” 崔婉摇摇头。 那人的风采实在太过出众,又怎是一个神采英拔能够形容的,就连青陵表哥都不及他半点。 这样的人物她不觉得母亲会舍得挑给她。 崔婉敛下心思,迟疑了下说:“应该来了吧。” 回消息的人是这么说的,真假她却无从分辨。 崔萱眼眸霎时间亮了起来,脸颊泛了丝红晕,“也不知道他们打哪来的。” 那位公子长得可真好呀。 那样出众的男人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真像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人物。 崔窈宁:“从长安那边来的。” 崔萱一怔,追问:“你认识?” 崔窈宁眼睫轻颤,脑海里浮现男人的身影,抿了抿唇:“头先那个是河东裴氏的人。” “裴钰的长房堂兄,镇国公世子裴宴书,也是晋阳长公主的儿子。” 她自然认识,算起来他应该是她的大伯子。 上辈子在安平大长公主的春日宴上,他可是大放异彩,吸引了无数洛阳贵女的芳心。 她那时候还和几个塑料手帕交感慨过一句,谁若是嫁过去,有个公主婆母日子可不太好过。 论身份,谁又能与这位长公主比? 纵然他们五姓七望,也得给皇家脸面。 不过这位名满长安的小公爷似乎天妒英才,在她与裴钰成亲前一段时间意外坠崖身亡。 后来因着长房不可无嗣的缘由,裴钰被过继给了大房,兜兜转转,那位晋阳长公主还是成了她的婆母。 晋阳长公主不待见裴钰这个半道来的便宜儿子,自然也不会对她这个儿媳多喜欢,好在一年见不到几次,她又自持公主身份,不屑于使什么手段对付他们,婚后日子倒不算难过。 相比她,裴钰的生母,那位二房的主母更教她厌恶。 她仅有的几次不愉快的记忆都是因为她。 现如今想想,果真裴钰的骨子里流着他生母的血,那副得了志便轻狂的模样简直一个样。 崔窈宁闭了闭眼,想到上辈子的事,情绪绷不住,她伸手按了按眉心,吐出胸口的郁气。 都过去了。 如今重活一世,还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呢。 无论是裴钰、还是他那位生母都只是陌路人罢了,至于那位镇国公世子—— 崔窈宁真切地希望他可以活得长久点。 他若是不死,哪里轮得到裴钰袭承爵位?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这位镇国公世子还在世的时候,裴钰被压得连半点光芒也无。 崔萱一脸讶异:“裴钰还有这么出色的堂兄?” 真是稀奇。 她还当河东裴氏那里全是乡巴佬呢。 崔婉觑着她的脸色,有意缓和气氛,笑着打趣道:“七姐姐瞧上他了?” “那样清俊的公子谁会不喜欢,只是———”崔萱停顿了下,话音一转,撇嘴说道:“有九娘珠玉在前,那位公子怎么看得上我?” 她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自知之明。 崔窈宁失笑,“我们都戴了帷帽。” 崔萱隔着帷帽的轻纱看她,被她妩.媚多情的笑容晃了眼,回过神纠正她,“不一样。” 九娘的美,是一眼就知道那是个美人。 极尽张扬艳丽。 * 一行人出了院门。 有人打趣:“小公爷风采不减,刚到洛阳就引来了几位贵女,若是到了春日宴还得了?” “就是,那几位瞧着就是美人。” “都说洛阳出美人,果真不假,先前说话那位当真是姝色无双,隔着轻纱都勾人的很。” 裴宴书脚步一顿,清冷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嗓音骤然沉了下来:“几位慎言。” 有人摸不准情况,试探性的问:“小公爷认识?” 裴宴书垂下眼帘。 他自然认识。 他在梦里见过她无数次。 第31章 表少爷来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送完贵客,静持大师折回禅房。 崔窈宁几人听见动静,忙不迭地起身行了个礼,“大师。” 静持大师笑着回了一礼,目光微移,捻着佛珠含笑着问:“崔小施主,善慧居士近来可好。” 善慧居士正是祖母在寺庙修行的法号。 崔窈宁忽然意识到主持大师早就认出了她们的身份,只是在那群年轻公子面前没有点破而已。 毕竟姑娘家追到这里,传出去免不了会让人觉得上赶着。 大师即便不知道她们来这里的缘由,为着姑娘家的名声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崔窈宁连忙道了声谢,而后恭敬回道:“托大师的福,祖母一切都好。” 静持大师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面露惭愧之色,“幸好居士无忧,否则贫僧心里难安。” 几月前,他为崔老夫人讲经闲聊时提到般若寺的法妙大师是他好友。 老夫人见猎心喜,当即请他修书一封给法妙大师,事后他才想到老夫人年事已高,路途奔波劳累身子未必吃得消,连忙请人去劝诫,却迟了一步,门房告知老夫人一早出发了,他只得歇下心思。 崔窈宁知道这事并不怪他,连忙劝慰。 静持大师笑了笑,劳她稍等一会儿,进静室取了几本书,“这是贫僧的一些注解,劳烦小施主带给居士,算是贫僧的一点心意。” 崔窈宁觉得祖母会喜欢这份礼物,郑重接过道谢,拜过大师,和崔萱两人一道出了禅院。 静持大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尽管发须皆白,慈眉善目,可自有一股气度,饶是崔萱这样急性子的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出了禅院,崔萱才轻拍着胸口,撇嘴嘀咕:“难怪祖母喜欢听他讲经呢,我看是臭味相投。” 静持大师给她的感觉就像祖母,他和九娘说话时,她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真难为九娘陪祖母听了这么多次经,换成她可不成。 崔窈宁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板起脸嗔道:“你若再管不好你的这张嘴,这话我定会告诉祖母让她好生治治你的毛病。” 崔萱连忙捂住嘴,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错了九娘。” 崔窈宁没理会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崔萱心头慌得厉害,真怕祖母铁了心收拾自己,晃着她的胳膊讨饶,“九娘你就信我一回,我下回说话前一定仔细思考再说。” 沿路几枝桃花从墙头探出来,崔婉踮起脚折了一枝递给崔窈宁,笑着帮她说情:“九娘就饶了七姐姐这一次罢。” “七姐姐这人虽然说话直了点,心却不坏,我想经此一事后,七姐姐必定不会再如此。” 崔萱一时怔住,没想过她会这么说。 崔窈宁接过桃花低头嗅了嗅,捻着桃枝点了下崔萱,提点道:“下个月就是春日宴了,不知会有多少名门贵女,你若是说错话被人挑到错处,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崔萱这张嘴不知坏了多少事。 她才想起来,上辈子崔萱似乎就是因为言语不当冒犯了贵人,以至于后来二婶只能给她挑个低门楣的人。 至于冒犯了谁,她不记得了。 上一世,她与崔萱崔婉的关系都很一般。 如今既然玩到一块,能提点的就提点,到底是自家姐妹。 相比那些外人,还是自家的亲人更值得信任一点,只是上一世她不明白这个道理。 崔窈宁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下。 崔萱不是个蠢的,听她一提点自然想到了后果,后背吓得冒了层冷汗,连连道谢。 崔窈宁见她感激神情不似作假,轻声说:“七姐姐若是能记住,也不枉我提点一场。” “自然。”崔萱谢过她又谢崔婉,扭捏地说:“你想见李二公子的事不急,若是在白马寺见不到,我去和母亲说,一定让你们见一面。” 崔婉一怔,别过头装作被风迷红了眼,轻声说了句:“谢谢七姐姐。” 崔萱不在意地摆摆手,“都是自家姐妹。” 说话间到了大殿,这个时候还有不少信徒排着队上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崔瞻远远瞧见妹妹,快步走近,“九娘。” 崔窈宁抬眼,一一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他捏在掌心的签文,笑着打趣,“哥哥怎么也想到了抽签,莫不是问菩萨姻缘,准备尽快给我找个嫂嫂?” 印象里哥哥内敛沉稳,实在不像会去问姻缘的人。 崔瞻觉得好笑,屈指轻弹了下妹妹的额头,“胡说什么呢,青陵和阿浩喊我抽的。” 他没敢太用力,知道这个妹妹是个娇气的,只是已经收了大半的力,仍然避免不了让少女吃痛地往后退了下。 崔瞻一阵懊恼。 崔窈宁摇摇头说没什么,视线转向郑青陵,少年似乎在想事情,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空空如也。 他没抽? 猜测只在脑海里过了一秒就被崔窈宁抛之脑后,若是没抽他就不会让哥哥抽,她定了神主动询问。 郑青陵回过神,扯起唇角故作轻松地说:“抽完被人撞掉了,没来得及看就不见了。” 人来人往,拥挤点倒也正常。 崔萱好一阵懊恼,她还想对比下看九娘的签准不准呢,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亮了起来,“我们陪你,你再抽一个签试试。” 郑青陵的身子骤然僵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少年站在树影交错间,斑驳的阳光透过阳光缝隙落在他脸上,影影绰绰,看不大清神色。 崔窈宁觑着他,忽然出声提醒:“这种签一天只能抽一次,不然就不准了。”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这种签只是求个平安,若是真的这么灵验,白马寺的门槛早就被踏破了。” 崔萱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没再追问。 郑青陵为了缓和气氛,主动笑着问:“九娘呢,抽了什么签?” “当然是上上签。”崔萱生怕他会有什么想法,连忙说:“我和九娘的运气自然不用说。” 郑青陵微怔了下,神情松快起来,“是。” 正说着,崔瞻身边的小厮快步走近,觑了下崔窈宁,低声说:“大公子,表少爷来了。” 第32章 你就不怕他闹事?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瞻一愣。 表公子? 清河崔氏姻亲庞大,能叫得上名字的表公子实在太多,就连他也很难记全人名。 小厮犹豫了会儿,咬牙低声提醒他:“来得是二房裴姨娘的亲侄子,裴钰公子。” 崔瞻脑海里霎时间浮现出一道少年身影。 目如朗星,颜若冠玉。 论容貌气度,洛阳城里的五陵少年捆在一块也不如他一人出众,若没有六妹妹那事,以九娘从前待他的态度,待她及笄后,若有嫁他的心思,祖母应当会允了这门亲事。 只是可惜—— 祖母眼里容不得钉子。 崔瞻心头掠过一丝很浅的惋惜,很快消散。 六妹妹那事,他作为长房的嫡子长孙,虽不屑动手,却不代表他心里真的毫无芥蒂。 纵然裴钰再优秀,那也是过去了。 更何论,祖母他们如今为九娘挑的夫婿人选丝毫不差,又是荥阳郑氏子,前途无量。 崔瞻压下思绪,朝小厮点了点头,“知道了,告知祖母,我们稍后便回去。” 小厮应了声,朝几位公子小姐行了礼退下。 即便他刻意压着嗓子,可因着离得太近,几人还是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崔萱和崔婉下意识地看向崔窈宁,裴钰这会儿突然来拜访,想必和九娘脱不了干系。 她们都记得九娘说只拿他当玩伴的话。 可裴钰明显不这么想。 两人又想到郑青陵,若是他知道裴钰的心思,届时只怕不好收场,顿觉担忧。 崔萱轻轻扯了下崔窈宁的衣角,刚想说什么,见少女对她摇了摇头,便咽下了话。 兴许九娘有自己的想法。 崔窈宁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她在意裴钰时,裴钰这个人才显得重要。 她不在意他时,他算什么? 至于郑青陵,她会和他好好解释。 毕竟这辈子的她既没有和裴钰私下来往,也没有和他定下关系,更没有任何亲密举动。 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青梅竹马相处了一段时间。 如果这样郑青陵还是很介意的话。 崔窈宁把.玩着桃枝的手指一顿,眼里的笑意淡下来。 她会告知祖母,这次的相看就此作罢。 左右不过是个男人,她再喜欢也不会折了自己的骄.傲。 更何况,如今只是好感。 崔瞻目送小厮离开,收回视线,歉意地看向郑青陵,“青陵,府内来了客人,我们恐怕得回去了,改日.我再陪你来白马寺好好逛逛。” 郑青陵爽朗一笑,“不必。” 他目光微移,落在戴着帷帽出神的少女身上,她衣裙蹁跹,不笑时容色过于清冷,似是从冰天雪地里绽开的一朵芙蓉花,鲜妍明媚。 他说:“我已经见到了洛阳最美的风景。” 崔瞻觉得他意有所指,多看了他两眼。 少年神色自若的和他对视,没有半点心虚。 崔瞻着急着府内的事,没再多想,压下满腹的心思,提出回府。 一行人都没什么意见,心思各异的下了山。 崔窈宁回忆了下裴钰上一世来洛阳的时间。 最终确定下来,应该是提前了。 大概因为自己没收他的信,也没回他,又或是崔秀秀跟他说了什么话,让他有点着急。 他比上一世提前了近半个月来崔府。 崔窈宁从不怀疑十六岁的裴钰对自己的感情。 即便上一世,他们两个人最后走到那样的地步,她也不怀疑裴钰真切的喜欢过自己。 青梅竹马,自然要比旁人情谊深厚。 但,也只是如此。 这世间多的是薄情之人抛妻弃子,区区的青梅竹马之情好像也不算什么。 简单的喜欢太过苍白,抵不过利益、抵不过悠悠岁月、更抵不过后来居上的外人。 崔窈宁不会拿上一世裴钰做的事怪现在的裴钰,却也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上一世,裴钰亲手耗光了他们十年的情分。 崔窈宁比谁都清楚,那不是一个梦。 那是她亲身经历的一辈子。 所以,做陌路人就好,再多没有了。 “想什么呢?”身旁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 崔窈宁回过神偏头。 树荫碧绿,风声簌簌。 少年双手枕在脑后,侧过头朝她笑,像极了初涉江湖意气风发的侠客,满身都是山水气。 崔窈宁心头的浮躁霎时间被抚平。 她忽然间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郑青陵生出好感。 兴许就是因为他身上有寻常五陵少年们没有的侠客气,像是话本子里出来的人物。 她压下心思,轻应了声:“在想事情。” 郑青陵自然而然地追问:“在想什么?” 然后他就瞧见少女不说话了,一双含了秋水的眼眸隔着帷帽看向他,勾的人心痒痒。 郑青陵喉咙滚了滚,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些冒犯的画面,他阖下眼,不敢再和她对视,狼狈地大步向前追上崔瞻几人。 身后是少女肆意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回荡。 郑青陵哪里还不明白少女在捉弄他,又好气又好笑,胸口却有一股激昂的情愫蔓延。 他实在太喜欢她,一颦一笑都教他魂牵梦绕。 好在这样好的姑娘即将说与他。 郑青陵一路心情震荡。 下山时日头十足,几位姑娘走得又累又热,进了马车便脱下帷帽,解下披风透气。 崔萱捏了个蜜饯吃,觑着崔窈宁,憋了一路的话终于忍不住开口:“九娘,你不着急吗?” 崔窈宁瞥她一眼,“急什么?” 她神情太过坦然,崔萱噎了下,结结巴巴地说:“就裴钰,他这个关头来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崔萱急道:“他闹事啊,你如今可是在和青陵表哥相看,若是他坏你的姻缘怎么办?” 崔窈宁定定地看着她,“我和他可有私定终身?” 崔萱摇摇头。 崔窈宁:“那我和他可有私下会面?” 崔萱又摇摇头。 他们每次出去时,都是请示过长辈,没有私下来往。 崔窈宁语气冷淡,“既如此,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若想闹,闹便是,莫须有的东西拿来攀扯我,也要看看祖母她们准不准。” 第33章 裴钰我已经相看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萱觉得九娘说得好有道理。 那她们为什么要担忧? 崔萱想来想去,觉得都怪裴钰那个乡巴佬,要不是他突然来,她们至于这么担心吗? 要不说她讨厌他呢。 这副讨人嫌的样子跟裴姨娘母女一个样。 河东不够他住?非得来她们洛阳? 崔萱忿忿不平,翻来覆去挑着词骂他。 崔窈宁嫌吵,从小柜子里抽出一本宋词递给她,“省省力气,等回了府有你骂得机会。” 崔萱一下噎住。 等到了府里她还敢骂吗? 她再不喜欢裴钰,他都是河东裴氏的子弟,外人做客,哪能失了分寸和礼数。 崔萱才不乐意为了姓裴的乡巴佬坏了自己的名声。 她冷哼了声,愤愤地拿过宋词翻起来。 崔婉失笑。 果然,要治七姐姐还是得九娘出马。 马车在宽阔的路上行驶,到了崔府,丫鬟们扶着各自的主子下了马车回院内。 崔窈宁由抱琴伺.候着梳洗,听到前院传来消息,有外客来,老夫人请她们过去用饭。 崔窈宁打发桃霜去回传话的丫鬟。 杏雨梳妆的手一顿,看着镜中少女的芙蓉面,悄声问:“姑娘可要化得素净些?” 省得裴郎君见到姑娘这样美后不肯放弃。 六姑娘是个黑心肝的人,裴郎君再好,有这么个表亲在,她觉得还是不如荥阳来的郑郎君。 崔窈宁止住她的动作:“不必。” 拆来拆去的麻烦。 裴钰还不值得她费这个心力。 抱琴拿了条鹅黄的褙子过来,闻言笑着说:“姑娘生得这样美,藏是藏不住的。” 杏雨一想也是,没再纠结。 梳洗完,崔窈宁换上衣裳,带着抱琴杏雨出了院子。 才过亭子,远远瞧见一个少年候在那。 他穿一身翠微长衫,目若朗星,颜若冠玉,如在松雪中傲然挺立的青竹,十六岁的少年眉眼还很青涩,远没有后来的沉稳。 裴钰也瞧见了她,忙唤了声:“九娘。” 因为舟车劳顿,他眼中藏着几分倦色,声线清朗,细听,能听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惊喜。 他是河东裴氏的儿郎,纵然与清河崔氏有姻亲关系,却也不可能常常来此。 算算时间,她和裴钰有大半年未见。 崔窈宁没由来的生出几分惘然,为自己、为裴钰、为崔家、为上一世浪费的那十年时间。 她是真的喜欢过裴钰。 以至于后来知道真相,才会那样厌恶。 她想不通,她和裴钰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抵不过一个外人。 多可笑。 为着那名外室,把她和崔家的脸面往地上踩,他明知她是怎样爱面子的一个人,却还是做了。 崔窈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不过是,裴钰没那么喜欢她了。 她轻舒口气,复杂又难过的目光一寸一寸掠过少年的眉眼,最终闭上眼,吐出胸口的郁气。 都过去了。 在裴钰做出那样的事后,那个红着脸为她摘花的少年已经死了。 崔窈宁眼皮微垂,压住眼底的神色,行了个礼:“世兄。” 极为疏离的称呼。 裴钰上前的步子一滞,他忽然想到表姐来信,说九娘和他置气了的话。 他那时候还当说笑。 毕竟他比谁都清楚清河崔氏娇养出来的小姑娘有多任性骄纵,又有多好哄。 她娇气、刁蛮、却又可爱。 她喊他时,从来不会规规矩矩,而是连名带姓,又娇纵又凶巴巴地命令似的语气。 裴钰那两个字在她嘴里说出来,好像也多了几分甜滋滋的味道。 他想,兴许是大半年没见的原因。 于是收到消息,他立马就告知了父母,急匆匆地赶来,为此还麻烦了堂兄。 裴钰压下心头的思绪,抬眼望着她,“九娘可是怪我来得迟了?” 崔窈宁没说话。 裴钰自认为说中了她的心思,连忙解释:“九娘,不是我不来,是这半年夫子盯我念书盯得紧,我实在脱不了身,你也知道夫子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与兄长一样高中状元。” “这次提前过来,还是我求了兄长,借着他的由头,方才能从夫子那里求到假,你再等等,等我——” “裴钰。”崔窈宁出声打断他的话,神情冷淡,“祖母他们为我相看了。” 裴钰身子一僵,喉咙里一片涩意,“什…什么?” 崔窈宁又重复了一遍。 裴钰听着却像在梦里。 是梦里吧。 一定是。 不然他怎么会听到九娘说与旁人相看的事。 许久,裴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同意了?” 对面的少女挽了下粉白的披帛,淡淡点了下头,“是。” 裴钰喉咙发涩,心口也涩地厉害。 他想问她,那我呢?我算什么?又说不出口。 他们没有任何约定。 他连质问的立场和理由都没有。 可最后他还是不顾一切的问出了口,“那我呢?” 崔窈宁神色有片刻的恍惚。 十六岁的裴钰没有任何错,这样对他似乎有些残忍,这样的念头只在脑海过了一秒就散去。 谁都能同情裴钰。 她不能。 上辈子的一切都历历在目,还有崔家。 她不确定崔家和太子倒台,裴钰有没有参与,如果参与了…… 崔窈宁定了定神,目光透过他望向五六年后的裴钰,眼底的神色暗了下来。 她会提前掐掉这个源头。 崔窈宁垂下眸,掩住眼底神色,平声说道:“世兄说笑了,我们都已经不是孩童了,自然该时刻谨记着男女有别这四个字。” “自小玩伴的情分我记着,再多就没有了。” 她神情冷清,语气平静漠然,粉白的披帛随风飘扬,像极了将要乘风而去的神女。 裴钰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心头慌的厉害,下意识地喊她的名字,“窈窈。” 抱琴近前一步行了个礼,“恕奴婢放肆,裴郎君应当知道姑娘家的名声有多重要,我们姑娘如今正在相看,求郎君念在从前的情分上莫要再提了,省得传出去教人误会。” 裴钰身子僵住,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第34章 九娘,这位是?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从未想过再见崔窈宁会是这样的场面。 陌生、冷淡。 他甚至觉得一切是个梦。 一个残忍无比的梦。 他侥幸的想,兴许只要睁开眼,那个骄纵又可爱的崔窈宁又会回来呢? 她会告诉他,刚才是逗着他玩的,他不会真信了吧? 也许呢。 裴钰攥紧了掌心,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也丝毫不觉得痛,期盼着想象中的一幕出现。 “世兄。”少女终于出声。 裴钰紧紧地盯着她。 崔窈宁抬眼望了下天边积攒的阴云,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沉声说道:“估摸着要下雨了,世兄若没有吩咐的话,九娘就先去前院了。” 裴钰循着她的视线望向檐外。 天边不知何时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阴云,瞧着便知有一场大雨要下,早上来的时候还艳阳高照,这会子的功夫又变天了。 这阴晴不定的天就像崔窈宁一样。 多变,又捉摸不透。 “窈…”裴钰收回视线,刚喊出口,又记起她身边婢女的话,咽了回去,话音一转温声询问:“九娘如果不介意的话,一同前去可好?” 崔窈宁微微颔首,神情平静。 她不介意这点,倒不是因为心软。 纯粹是这条路就在这,她总不能挡着不让裴钰走吧。 裴钰闭了闭眼,喉咙一片苦涩。 他宁愿她闹、她骂、也不愿是现在这样平静的漠然,像在看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表姐说得太过简单,九娘哪里只是置气那么简单。 他了解她,她是真的生了气。 裴钰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哪个地方做得不对惹得她恼成这样,分明大半个月前,她还是那个娇气又好哄的姑娘。 抱琴瞧一眼天,支着杏雨回去取披风,又念着:“姑娘走快些罢,这到前院还有好一截路呢。” 裴钰听见少女乖顺地应了声好。 走进长廊的那一刻,纷纷扬扬的雪粒混杂着小雨落下来,冷不丁地一吹,让人不禁打个哆嗦。 不多时,噼里啪啦,大雨倾盆而下。 “得亏走得快,不然这会儿就淋着雨了。”抱琴一阵庆幸,说着又问:“姑娘没事罢,可有淋到哪里?” 崔窈宁摇摇头。 抱琴仍是不放心,说到了前院找小厨房要碗姜汤来给她祛祛寒气。 裴钰落在她们后面,听见少女笑眯眯地应了声:“好。” 她变了,又没变。 好像还是那个崔窈宁,却又不是大半个月前他熟识的崔窈宁。 起码,现在的九娘他半点都摸不透。 裴钰压下心头的思绪,不紧不慢地缀在她们身后。 虽然摸不透她现在的脾性,可他知道她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 他看的出九娘包括她身边的婢女都不想让他靠近,自然不会明知故犯,惹得她更加讨厌他。 绕过长廊,迎面撞上主仆二人。 最右边的是个陌生少年,个头高挑,穿一身红衣,爽朗又恣意,让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了行走江湖的侠客。 裴钰凭借着敏锐的直觉,意识到这人的身份。 与九娘相看的人。 果不其然,那人很快出了声:“九娘。” 前面的少女也停下来,轻声唤:“青陵表哥。” 嗓音清甜绵软。 光是听称谓,就知亲疏有别。 裴钰步子一顿,心头不可抑制的起了嫉妒之心。 清河崔氏的崔九娘是个肆意骄纵的脾气,纵然大家都是亲戚,在她这里也会分个亲疏远近。 从前的时候,不乏有表公子来过。 那时候裴钰亲眼见着,她称呼那人世兄,也亲眼见过那人望着他时眼底满是嫉妒的表情。 如今,他也成了那人。 多荒唐。 裴钰死死攥紧拳头,压抑着心头涌动的妒火。 这人何德何能! 若不是他与九娘生分了,又岂会轮得到他。 郑青陵问过崔窈宁,目光注意到她身后不远处的裴钰,迟疑了下问:“九娘,这位是…?” 崔窈宁解释:“从河东裴氏来的一位世兄。” 河东裴氏。 郑青陵略一思索了下年纪,笑着问:“可是裴钰裴郎君?” 裴钰垂下眸,压住眼底的神色,漠然点头。 郑青陵拱拱手,“久仰大名,在下郑青陵。” 这句久仰大名倒是真的。 河东裴氏的子弟向来会读书,这一代子弟各个出众。 长房的小公爷裴宴书,十七岁就高中状元,芝兰玉树,龙章凤彩,是名满长安的世家公子。 二房的长子裴钰也是个出挑的人物,温和谦逊,十一岁那年跟随大儒徐守言念书,连中小三元,不出意外,过两年的殿试定能蟾宫折桂。 这两个名字郑青陵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郑青陵打小念书就不行,被母亲耳提面命,对这些会读书的人倒是敬佩的很。 裴钰神色冷淡,平静地应了声。 郑青陵看得出他的冷漠,自然也没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顿时歇了交谈的心思。 外面的雨势愈发大了起来,穿过树叶缝隙钻进廊内,打在人身上凉丝丝的。 崔窈宁蹙了蹙眉出声:“先去前院罢。” 几人都没什么意见,抱琴和郑青陵身边的小厮主动退后,让两个主子并行。 落在裴钰眼中,让他眼底神色又阴翳几分。 * 前院,崔老夫人及两房的主母都已到了。 裴姨娘是贵妾,又出身大族河东裴氏,此次她的侄子河东裴氏二房的长子前来拜访,崔老夫人给她脸面,亲自接见。 韦氏本不想来,奈何老夫人派人给她递了消息,不来也不行。 韦氏低头喝一口热茶,脑海里想起了蠢女儿说的话,要她替崔婉操持和李二公子见面的事。 真就是儿女都是债,一个个都不让她省心。 崔婉一个庶女而已,再老实贴心,也不是从她肚皮里出去的,不值当她废这个功夫。 偏生,七娘那个死丫头闹得厉害。 就不该让她和九娘走得太近,准是跟她学坏了。 韦氏头疼的厉害,教丫鬟过来按了按。 “表公子。” “九姑娘。” 门外传来丫鬟们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韦氏抬头扫了眼,见一行三人抬步进来,最后一人,正是从河东过来的裴钰。 第35章 老夫人的眼光自然是极好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韦氏瞧一眼身旁端坐的王氏,心里也不急了。 该急得是她这个好大嫂。 平日里装的跟寺庙里供的泥塑菩萨似的,她倒要瞧瞧,如今涉及九娘,她还能不能坐的住。 那姓裴的小子看着可没那么容易放弃。 韦氏心里一阵幸灾乐祸。 最好狗咬狗,闹得九娘去不了春日宴才好,没了她,她的七娘就是洛阳最出挑的姑娘。 裴钰进来先拜见崔老夫人,而后是两房主母。 不管韦氏和王氏心中如何作想,面上都笑的和蔼可亲,做足了世家大妇的姿态。 崔老夫人问过他家中近况,又问了学业,笑着夸奖:“往日就听说你念书念得好,果然名不虚传。” 裴钰谦逊笑笑。 他眉眼温和清朗,是极为讨长辈喜欢的长相,只要他愿意,可以轻易哄得人开心。 崔老夫人瞧着有些可惜。 是个知礼出色的孩子,只是有六娘那个表亲关系在,他和九娘就永远都不可能。 她不会让她最疼爱的孙女受到一丁点的威胁。 崔老夫人笑笑,招手喊郑青陵过来,笑着介绍:“这是青陵,你还未见过罢,是我替你九表妹挑的相看人选,你瞧着如何?” 老夫人话说完,前厅霎时一静。 崔萱和崔婉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虽然郑青陵和九娘相看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可到底没有放在明面上说,如今老太太这么一说,他们两个相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韦氏气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真是偏心啊,七娘难道就不是她的孙女了吗,什么好的都紧着九娘。 老太太真行。 若不是顾忌着裴钰在场,韦氏真想冲过去好好问问老太太,到底清不清楚,只有七娘才是流着她们韦家血脉的姑娘。 郑青陵也没想过崔老夫人会这么说,讶异了下,挠挠头笑了。 “在来的路上,我与郑兄就已经认识过了。”裴钰顿了顿,垂下眼淡笑着说:“老夫人的眼光自是极好。” 他当然清楚,崔老夫人是在打断他的念想。 只是—— 裴钰眼皮低垂,压住眼底的阴翳。 他等了这么久,就等着高中那日向崔府提亲,现如今突然告诉他没了希望让他放弃,怎么可能? 郑青陵一个外人,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的珠钗,喜欢吃什么糕点,喜欢做什么吗? 裴钰轻舒了口气,定了定神。 崔窈宁的婚事除了她自己,谁也做不了主。 他只要将九娘哄好,一切都迎难而解,什么郑青陵赵青陵不过都是过路人罢了。 又说了会儿话,见人上齐,崔老夫人叫丫鬟们传菜,各式各样的菜肴摆了长长一桌。 崔老夫人笑着说:“教人做了几道河东那边的菜式,也不知正不正宗,你尝尝,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裴钰搛了一箸尝了尝,笑着开口:“劳老夫人挂念,味道很好。” 用完饭,崔老夫人又坐着和他们说了会儿话,觉得有些疲倦,教丫鬟扶着回去休息。 长辈们散去,小辈们就自在多了。 崔萱第一时间奔向崔窈宁,顺便扯过崔婉,三个姑娘一道回院里说话去了。 外面细密的雨幕遮天蔽日,分明才晌午的时间,天色暗淡的却像是到了薄暮时分。 没法出门,崔瞻和崔浩琢磨着该带裴钰去哪。 裴钰的目光掠过独自带着丫鬟的崔秀秀秀,歉意地说:“我得先去看望姑母。” 崔瞻在心底松了口气。 平心而论,他如今不太想过多接触裴钰,只是毕竟有着姻亲关系,不好怠慢。 否则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崔家。 崔瞻:“倒是我们欠缺考虑了,你舟车劳顿,是该好好休息,待过两日天气好了,我们再为你接风洗尘。” 裴钰谢过他,由丫鬟领着往裴姨娘的院里去。 他步子迈得很大,很快追上崔秀秀。 她身形纤瘦,穿一身荔枝白团花纹褙子,在细密的风雨中,宛若一枝摇摇欲坠的杏花,楚楚动人。 “表姐。”他唤了声。 崔秀秀停住脚步,隔着伞面看向他,惊喜地喊了声:“阿钰。” 裴钰应了声,问她和裴姨娘这段时间在府内过得如何,又带来家中长辈们的问候。 裴姨娘是庶女,却是养在嫡母膝下。 因着这层关系,她和几位嫡兄关系都很不错,尤其是裴钰的父亲,不然每年裴钰也不会大老远的跑来洛阳看望她。 崔秀秀神情闪烁了下,很快散去,温和的笑了笑,“都挺好的。” 她身后的婢女神情愤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被她一瞪,退了回去,却仍是忿忿不平。 裴钰意识到或许没她说的那么轻松。 想想也是。 做妾哪有舒服的,贵妾也是妾。 表姐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裴钰不太能理解姑母嫁到崔府做妾的行为,却也不好评判长辈,于是沉默下来。 他毕竟是个外男,不好掺合太多。 一路回到了裴姨娘的宝月阁。 裴姨娘对远道而来的侄子很是欣喜,问过家中近况,好一阵抹眼泪。 裴钰连忙劝住她。 裴姨娘止住泪,让丫鬟上了几叠他爱吃的点心,又喊过崔秀秀过来一道说话。 又过了会儿,裴钰主动提出告辞,崔秀秀跟他同路,回自己的晚香堂。 裴钰忍了一路,终于问出自己的疑惑,“表姐,你怎么没和九娘一道?” 他记得,九娘和表姐的关系很好。 可方才见她们在前厅的时候一句话不说,明眼人都看出她们不合。 崔秀秀身子一颤,勉强笑了笑,“前段时间闹了些小矛盾,你知道九娘那个脾气的,不打紧,过两日.我再向她赔礼道歉。” 裴钰了然。 确实。 九娘那个脾性,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吵起来,生闷气,他都习以为常了。 裴钰忽然想到什么,半开玩笑似的说:“表姐,我这不会是受了你的无妄之灾吧?” 崔秀秀闻言身子僵住,一行清泪流了下来。 她身边的婢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声喊道:“表公子,九姑娘都快逼死我们姑娘了。” 第36章 你说要是青陵表哥知道九娘险些逼死我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怔住,下一秒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沉声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竹香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哽咽着开口:“求表公子救救我们姑娘罢,九姑娘她——” 崔秀秀厉声呵斥:“竹香。” 竹香身子一颤,咬牙出声:“姑娘,恕奴婢放肆这一回罢,奴婢实在忍不了了。” 崔秀秀气的胸口起伏,还想再说。 裴钰摆摆手止住她,沉着脸看向竹香,“继续说。” 竹香忙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说九姑娘如何欺负人。 又说府内众人又如何踩高捧低等等。 四下寂静极了。 天光晦暗,风雨飘摇。 细密的雨丝落进廊内,打湿了悬着的薄纱灯笼,裴钰静静听着,神情不辨喜怒。 “说完了?” 他声音平静,没有丝毫起伏波动。 竹香心头忐忑,忍不住抬头看一眼他。 年轻的公子倚在廊下的鎏金柱子上,大半个身子掩没在晦暗的天色中,神情冷淡而平静,让人一时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竹香攥紧了掌心,慢慢低下头去。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了。 不管表公子信或者不信,她能说的都说了,这样,主子总该不会再怪罪她了吧? 应当不会。 否则,再换了她,表公子定是要起疑心。 竹香在心里安慰自己,平静下来。 她调到六姑娘这里伺.候,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可丫鬟就是丫鬟,能有什么法? 她不是兰香那个蠢货,没有多余的同理心,主子就是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良心? 那是什么,能当饭吃,能活命吗? 兰香倒是有良心,可日子还不如她呢。 竹香攥紧了掌心,头伏得更低。 裴钰看向说话的婢女。 她跪伏在地,鬓发衣裳全被雨水打湿,却始终低垂着头,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忠心护主的丫鬟。 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九娘好像变了个人。 刁蛮、任性、自私都不足以形容她,或许用残忍、恶毒这两个词更为合适一点。 可他记忆中的九娘并非如此。 九娘的确骄纵爱耍脾气,对兄弟姐妹颐指气使,似乎天生就习惯了怎么使唤人。 可她从来不会背地里耍心思手段。 那是一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少女,她讨厌一个人,会把坏情绪摆在脸上,喜欢人也是,会把所有好的都捧过来。 纵然从前在她嘴里听到不喜欢的七娘,她也是朝她抱怨七娘老是和她吵架,旋即又得意洋洋的说,她从来都吵不过她。 她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怎么会那么做。 逼表姐自尽,让人欺负她。 真像是另外一个人。 兴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裴钰沉思了会儿,看向崔秀秀。 她自从身旁的婢女说话开始,就一直在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怎么也止不住。 他清了清喉咙,如实说道:“表姐,兴许你误会了九娘,她实在不是这样的性子。” 崔秀秀捻着锦帕擦泪的动作一顿。 裴钰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将九娘的性子说了一遍,又看着她,迟疑了下提议:“或许是个误会,表姐不若好好和她说下。” “九娘并非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你把事情说清楚明白,想必她不会与你计较。” “表姐你想想,你们交好这么多年,难道就要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断了联系吗?” 他嗓音温和,循循善诱。 崔秀秀攥着锦帕,挡住了眼底的冷漠。 真是个好提议啊。 真是她的好表弟,出了这样的事不先问她的身体如何,下意识就开始替九娘辩解。 崔秀秀听着刺耳无比。 他的意思九娘没错,那错的不就是她吗? 他虽然在劝慰,可若是真的信她,便不会这么说,分明还是在为九娘开脱。 她算是看明白了。 裴钰根本不在乎她身体如何,他只担心她会影响到他和九娘的感情。 这就是母亲心心念念的好侄子。 她曾经心心念念的好表弟。 崔秀秀觉得讽刺无比,垂下了眼。 她错在太低估了九娘在裴钰心里的地位。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她就换条路走。 崔秀秀垂首,轻飘飘地扫了眼竹香。 竹香心领神会,立刻哭诉道:“表公子,您想想看,九姑娘是嫡女,我们姑娘不过是个庶女,巴结还来不及,怎么敢招惹?” “我们姑娘倒是想赔礼道歉,可九姑娘愣是不肯见,我们姑娘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裴钰皱了皱眉。 这话他倒是信,九娘如今就是不肯见他。 他确信自己是被表姐连累了。 真是无妄之灾。 裴钰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来想办法罢,表姐不必太过担忧。” 若是表姐没有说谎,找九娘说清楚就行。 若是说了谎—— 裴钰呼吸慢了半拍,眼底的神色冷下来。 那他就要好好和表姐说道说道了。 姑娘家的名声这么重要,她怎么敢这么诋毁九娘? 崔秀秀拿锦帕拂去睫羽上挂着的泪珠,欠了欠身,“那这件事就有劳表弟了。” 裴钰从她面上看不出半点虚假,点了点头。 绕过一个长廊,两人分别。 崔秀秀带着竹香回了晚香堂。 进了屋内,伺候在屋里的丫鬟从小厨房端来一碗姜汤,摸了摸温度合适,才递过来。 崔秀秀抿了一口,随手放在了一边。 屋内烧了地龙,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暖香。 竹香身上的衣裳早已经湿透了,被热气这么一熏,反倒是觉得浑身难受,却又不敢动,毕恭毕敬地等候着主子发话。 “我记得…” 崔秀秀坐在桌沿前,支着脑袋沉思了会儿问:“青陵表哥好像是个很有侠客风范的人罢?” 竹香应了声是。 自幼习武的少年自然比旁人要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崔秀秀啧了声,轻嗤,“祖母还真是偏心,什么出挑的人物都先给九娘挑。” “真是不公平啊你说是不是?” 她幽幽叹了声,没待竹香开口,又自顾自地说:“你说要是青陵表哥知道九娘险些逼死我,他们的婚事还能成吗?” 第37章 他是裴钰堂兄,我和他绝不可能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竹香心跳慢了半拍,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可是老夫人亲口敲定下来的婚事。 板上钉钉的事。 竹香不敢想象,若是这门亲事因为六姑娘的搅和没成,老夫人知道后会如何暴怒。 她光是一想,都觉得快要窒息。 “姑娘。”竹香鼓起勇气,咬牙劝道:“若是老夫人知道,只怕我们讨不了好。” 六姑娘兴许没事,可她绝对跑不了。 就像兰香一样。 因为主子一句话,就被发卖了。 自古以来她们这种做丫鬟的都身不由己。 崔秀秀支着胳膊笑起来,眼里却没半分笑意,“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有路走吗?” 老太太早防备了她了。 不光她,就连大夫人也开始防备她。 因为九娘的一句话,她成了府上最有心计的姑娘,人人喊打,就连兰香也叛变了。 九娘无辜,她就不无辜吗? 裴钰怎么不好了? 河东裴氏都能尚主,又有哪点配不上她? 崔秀秀恨的心都在滴血。 若是裴钰瞧得上她,哪里轮得到九娘? 况且事到如今,她已经无路可走。 她的亲事成不了,没了大夫人和祖母的辖制,韦氏会肆无忌惮的作践她的婚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拼一下呢。 她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嫁与世族做妾,清河崔氏的庶女,门楣再低也不会低到哪去。 这样,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若是能让九娘名声败坏,这事就不亏。 崔秀秀一口喝完姜汤,眸光闪烁。 她倒要看看,那个有侠客风范的郑青陵面对这样的事,还会不会继续想娶九娘。 “去,把消息递给他身边的小厮。” “他不是好奇吗?就让他知道个明白。” 竹香犹豫了下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进来一个丫鬟将喝完姜汤的碗撤了下去。 崔秀秀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不紧不慢地敲打,“记住自己的本分,莫要学兰香。” 竹香悚然一惊,恭敬应了声是。 崔秀秀把.玩着自己的指甲,笑吟吟地说:“去罢,我等你的好消息。” 竹香点点头退了下去。 主子没开口让她换衣裳,她也不敢换,就这样穿着一身才快干的衣裳冲进雨幕。 * 四时院 崔萱绘声绘色地形容着韦氏说话的语气。 “我看你是昏了头,净会给我找事。” “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肯相看?” 崔婉配合地问:“七姐姐是如何说的?” 崔萱说:“我说把你和李二公子安排相看,我就听她的话愿意见一见那些人。” 崔婉听得怔住。 崔萱怕她又开始谢来谢去,连忙止住她,“行了,一件小事而已何足挂齿。” 没等她开口,崔萱便转移了话题,看向坐在一旁捧着姜茶喝的少女,“你今日怎么与裴钰一道来的,我瞧着都快吓死了。” 崔窈宁细细抿着姜茶,慢吞吞地说:“路上遇见了。” “他特意堵的你?” “嗯。” 崔萱瞪眼骂道:“真是不要脸。” 她又觑了一眼崔窈宁,忽然又能理解裴钰,这样的美人换谁也不愿意轻易放弃。 她捧着姜茶坐在塌上,因为屋内烧了地龙的缘故,穿得很是单薄,只穿了件雪青石榴花纹褙子,鬓上斜簪了朵芙蓉绢花,绢花鲜妍艳丽,却及不上她容色半分。 “郑青陵也见到他了?” “嗯。” 崔萱很不可思议,“他们俩没打起来?” 崔窈宁抬眼看她,将喝完的姜茶递给抱琴,有些好笑地问:“为什么要打起来?” 崔萱说郑青陵肯定不知道裴钰喜欢她,不然就不会对他态度这么好。 崔窈宁没有否认。 崔萱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问道:“今天祖母说你们相看,你是怎么想的呀。” 崔窈宁神情恹恹:“就相看呀。” 崔萱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一样,笑眯眯地说:“终于肯承认自己喜欢郑青陵了?” 崔窈宁白她一眼没说话。 崔婉连忙打圆场:“七姐姐你呢?” 她们都要定下来了,就七姐姐还没着落。 崔萱说不急,不以为然道:“春日宴上年轻俊才多的是,还怕我会找不到夫婿?” 崔婉抿着唇打趣,“我看七姐姐,是惦记我们在寺庙里见到的那个年轻郎君罢?” 崔萱眼睛刚亮起来,想到他姓裴,又撇嘴,“他姓裴,我们之间不可能。” 母亲绝不会让她嫁给裴姓的人。 更何况,他还是裴钰那个乡巴佬的堂兄,也就说,他和裴姨娘也沾亲带故。 他们就更不可能了。 而且她有自知之明,那天那人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她,冷得就像寒冬里的雪。 她是招架不住。 崔婉附和点头,“确实不可能。” 说着她又觉得惋惜,那样一个出众的男人也不知日后要便宜谁。 崔萱提议:“不行九娘你去把他收了吧。” 崔窈宁捏着茶点吃,差点呛死,“你说什么?” 崔萱又重复了一遍。 崔窈宁隔着茶桌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也没发热,怎么光天白日的说了胡话?” 崔萱:“那人好看呀,跟你相配。” 崔窈宁白她一眼,“全天下与我相配的人多了去,我难道都要和他们在一起吗?” “况且,他是裴钰堂兄,我们绝不可能。” 最后一句话,崔窈宁笃定的说。 崔萱想想也是,这么尴尬的身份确实不行。 “我就是今天听祖母定下来你们相看的事,总觉得郑青陵方方面面配不上.你。” 崔窈宁替郑青陵打抱不平:“我觉得很好,我看你呀,就是闲的没事找事。” 崔萱其实觉得自己确实有点,不过见她维护他,又没忍住打趣,“是是是,你的青陵表哥天下第一好,我们都说不得。” 崔窈宁捏了块糕点塞她嘴里,轻笑了声:“你知道就好,我这人护短。” 崔萱猝不及防被塞了块糕点,差点噎死。 “你还真为了郑青陵噎死我啊?” “噗嗤。” “七姐姐不说他,我就不喂你吃了。” 崔萱又好气又好笑,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 几个姑娘嬉笑着闹成一团。 抱琴掀了帘子进来,低声说:“姑娘,裴钰公子在外求见,说是有事寻您。” 第38章 他从来不信她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屋内笑声一滞。 崔萱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偏头看向崔窈宁,“真是阴魂不散,他怎么还来找你?” 祖母已经宣布了他们相看的事。 识趣的人就该划清界限。 他一来,若是让郑青陵瞧见误会了怎么办? 她虽然觉得郑青陵也能挑出许多毛病,臂如不够白,仪态不够好等等,可跟裴钰一比,她就觉得郑青陵哪哪都是优点了。 思及此,崔萱豁然起身,横眉冷竖地骂道:“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别。”崔婉连忙拉住她。 真要是让她去,以她的脾气铁定吵起来。 传扬出去,怕是会惹人发笑。 不知情的人还当她们的待客之道就这样呢。 崔窈宁起身按住崔萱的肩膀,“我去罢。” 崔萱急了,“你去了,他缠上.你怎么办?” 裴钰在长安也是个风采出众的少年,到了她口中,倒像是什么避如蛇蝎的怪物。 崔窈宁心下好笑,弯唇拍了拍她肩膀安抚,“不是还有你吗?” 崔萱的情绪一下被抚平了。 行…行叭。 若是裴钰敢放肆,她定会好好教训他。 就算会被祖母骂,她也顾不得了。 外面的温度和里面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崔窈宁刚走到窗前,便被顺着窗棂缝隙钻进来的冷风吹得一哆嗦,霎时停了步子。 抱琴连忙拿了条斗篷过来,给她系好,“外头不比里面暖和,姑娘穿严实些。” 崔窈宁干脆应了声。 抱琴领着她出了内屋,去了前面待客厅。 天光晦暗,风雪肆虐,廊下挂着的薄纱灯笼散着荧弱的光,成了夜色里唯一的光源。 崔窈宁下午回来便窝在了榻上,不曾想,外面居然下了这样大的雪。 将要春日,难得下得这么大。 真是稀奇。 穿过长廊,到了待客厅。 抱琴推开门,迎面灌来一阵暖风,她搓搓手,让开位置,“姑娘快进来罢。” 崔窈宁抬步进来,眸光在屋内扫了眼。 裴钰坐在桌前喝茶,许是丫鬟才上的热茶,杯沿冒着热气,他紧握着,眉眼低垂着,不知是不是在想事情,神情怔忪。 似乎来得太急,或是伞没举好,他额间的碎发被雨水打湿,看着显出几分狼狈。 崔窈宁平静地收回视线,坐在他对面,屋内侍奉的丫鬟忙不迭地过来又上了一壶热茶,倒了一杯,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崔窈宁接过没急着喝,握在手中感受着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神情平静漠然。 “说罢,你有什么事寻我。” 裴钰还是没习惯她的冷淡,闭了闭眼。 他从未想过他们会有这样的场面。 他以为,他会和她相守一生。 如今,好像都成了一个泡影。 稍许,裴钰睁开眼,瞧一眼眉头紧蹙的少女,知道她快没耐心了,很笃定地问:“你和我划清界限是不是因为六姑娘?” 崔窈宁神情有片刻的愕然,旋即定了定神,摇摇头回他:“不是。” 她没想过他会猜到崔秀秀身上。 尽管她如今也很讨厌她,但裴钰的事和她无关,换个角度来说崔秀秀是被他牵连了。 如果上辈子不是那样的结局,她兴许不会恨。 可崔家没了,她的亲人都不在了,这个时候,青梅竹马十年的裴钰也背叛了她。 她怎么能压住心头的恨意? 崔窈宁死死攥紧了杯子,忽而低头喝了一大口,压住心头汹涌澎湃的恨意。 裴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轻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说:“她和我说了一些事。” 这个“她”指的是崔秀秀,崔窈宁明白。 裴钰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说起从崔秀秀身边的大丫鬟那得来的消息。 “得知消息,我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我想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少年隔着桌子看她,诚恳又认真。 崔窈宁觉得好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好整以暇的问:“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裴钰果断的说:“假的。” 他认识的九姑娘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来这里就是求一个心安。 崔窈宁支着胳膊看他,恍若在看另一个人。 他用那样笃定的语气,却还是问了她一遍。 好奇怪。 崔窈宁有点没法理解他这样的行为,“既然是假的,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裴钰愕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辩解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一瞬间哑口无言。 崔窈宁看着他的神色,什么都明白了。 她轻轻笑起来,“看,你其实也不是信我,你只是在我面前表现的信我而已。” 崔窈宁有些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情。 原来很多事从一开始就定下了结局。 信任不是一两天就变了的,人也一样,从一开始,裴钰就没有多相信她。 她以为熟悉他的十年,大概只是错觉。 是她以为的。 不是裴钰。 向来能言会道的少年慌了神,连忙解释:“不是的,我是信你的,我只是确认一下。” “那…”崔窈宁停顿了下,笑吟吟地反问:“如果我说,她说的都是真的呢?” “我确实让人欺负她,逼她去死呢?” 她笑起来的时候,满室生辉,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俏皮的笑意,像是那种做了坏事却丝毫不知悔改,甚至得意洋洋的坏人。 她这张艳丽到攻击性十足的脸,实在太适合做出这样的坏表情。 裴钰霎时无言。 他的神情是最有力的答案。 崔窈宁从一开始就没有多难过,现在得到这个答案,也只觉得果然如此。 硬要说的话,大概有一点怅然。 如果上一世,她就能提前明白这些道理,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重头再来。 许久,裴钰定了定神出声:“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确实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我问你只是为了确定她是否在说谎。” 他似乎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说完,裴钰起身拿起了伞,“如今知道这个答案,我来这里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他推开门,回头望一眼桌前的少女,温声说:“你身子骨不好,喝口热茶快回去罢。” 第39章 不过是懦夫罢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年眉眼温和,叮嘱的语气一如当年。 崔窈宁神色有些恍惚,想起上一世。 他们也曾是长安众人口中的神仙眷侣。 如果太子和崔家不曾出事,没有那个瘦马介入,他们也许会恩爱相伴度过一生。 崔窈宁知道他此刻的担心是出于真心,觉得讽刺之余,又想起上一世的裴钰。 他若是知道他们如今是这样的结局,会不会后悔养了那个外室,毁了他们的承诺。 也许会,也许不会。 崔窈宁只是替十六岁的裴钰觉得可惜,他大概没想过以后的他,会因为区区几天认识的人,毁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吧。 崔窈宁目送少年举伞进了雨幕,身影渐渐隐没在廊内,被浓重的夜色吞噬干净。 她收回视线,放下茶杯。 “姑娘。”抱琴低声说:“走罢。” 崔窈宁点点头,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抬步出了门,借着荧弱的光,回了内室。 崔萱和崔婉两人闲的无事在吃点心。 听见动静,两人抬起头,见崔窈宁进来,忙追着她问裴钰来找她是因为什么事。 崔窈宁不想多说,简单提了下。 崔萱眼中露出几分讽意,“这对表姐弟真是一个样,一个阴魂不散,一个不安分。” 崔婉同为庶女不好多说,便低头抿了口茶,安静听她说着,时不时点下头应和。 “你们知道她为什么急成这样?” 崔萱卖了个关子,见两人同时看过来,笑眯眯地开口:“她的亲事快吹掉了。” 崔窈宁一怔。 崔萱跟她们说从母亲那听来的消息。 崔秀秀定下亲事的那人本是太原王氏的公子,算是王氏的远亲,性情很是温和,品性相貌也好,这样的好亲事原轮不到她。 可因着王氏这层关系在,又听说她相貌品性俱佳,这才打听一番最终定下亲事。 如今出了这事,那家人隐隐有所耳闻,过来打听,王氏自然不会替崔秀秀遮拦。 世家出色的好姑娘多得是,那人原先定下崔秀秀,本就是因为想和王氏攀亲带故,这下见她们生了嫌隙,也不肯要她了。 韦氏乐于见到这一幕,推波助澜了下。 估摸着,退亲就在这一两日。 他们定亲的事虽然没有张扬,但世家之间多少都有所耳闻。 清河崔氏女自然轮不到旁人退亲,传扬出去,其他待嫁女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韦氏便想了个法子,对外说崔秀秀生了病,一时半会儿不见好,那家公子急着娶妻,两家一拍即合,亲事不如就这么算了。 这消息还得过两日才能传过来。 崔萱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崔秀秀听到这个消息的表情了,没了婶婶帮她,她算什么? 别说母亲,就连她也能轻易揉.搓她。 崔萱说完又看向崔婉,“你可别觉得我在欺负她,九娘从前待她那样好,她都算计她,你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崔婉怔了笑说不会。 同为庶女,她比谁都清楚崔秀秀是什么人。 她不敢招惹两个嫡女,对她却没有顾虑,裴姨娘也一样,不敢对韦氏耍横,却欺负她的姨娘,她自然不会同情她们娘俩。 崔萱很满意她的行为,看了眼外面的天说:“若是明日没什么问题的话,估摸着母亲会跟你说让你和李二公子相看的事。” 韦氏懒得费这个功夫去操心,就给李家递了帖子,让他们年轻人在茶楼见一见。 李家人自无不可,当即就答应下来。 崔婉一愣:“明日?” 崔萱点点头,又问:“你不想见他吗?” “不不不,我就是觉得太快了。” “宜早不宜迟嘛。” 崔萱偏过头看向崔窈宁,笑眯眯地问:“明日要不要一起去?” 崔窈宁瞧了眼窗外便知明日天气不会好,有心犯懒,可看着崔婉望过来的眼神,又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答应下来。 崔婉松口气,脸上扬起真情实感的笑,“多谢七姐姐、九娘。” 崔萱摆摆手说不碍事,又问崔窈宁要不要喊郑青陵一起出去,顺便培养一下感情。 崔窈宁支着下巴沉吟了会儿点头。 敲定下来,崔萱和崔婉两人也不再多留,约好了明日出去的时间,便一道回去了。 抱琴喊了两个小丫鬟过来收拾。 崔窈宁随意点了个小丫鬟让她去给郑青陵送消息,叫抱琴和杏雨伺.候着梳洗。 梳洗完,崔窈宁换了身寝衣。 抱琴近前问:“姑娘要不要用晚饭?” 崔窈宁没什么胃口,让抱琴给祖母那边递了消息,晚上不过去用晚饭。 许是考虑到这个孙女身子骨弱,崔老夫人没说什么,叫小厨房送了碗滋补的汤。 崔窈宁简单用了点,倚在榻上翻书。 送信的小丫鬟掀了帘子进来,先与抱琴说了声,才近前来,小心翼翼地回禀:“回姑娘的话,表公子说,明日不得空。” 屋内霎时一静。 崔窈宁细白手指顿了下,抬眼看她。 小丫鬟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很是青稚,此刻不安地绞着衣角,似乎担心受到责罚。 崔窈宁收了视线,摆摆手让她先下去,小丫鬟如释重负,连忙行了礼退下。 崔窈宁合上书,偏头看向窗外静谧的夜色,“抱琴,你猜他明日为什么没空?” 他在洛阳又没认识的人。 除了崔府,他还能去什么地方,忙什么? 她猜到原因,却觉得荒唐可笑。 抱琴看出她情绪不好,低声劝慰道:“兴许…兴许是大公子他们喊他有事呢?” “这话你信吗?” 崔窈宁语气透出讽意,“若真是哥哥他们喊他,哥哥怎么会不和我说,他又怎么会不说个清楚明白,而是丢下一句不得空?” “无非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他信了。” 崔窈宁觉得可笑。 果然人都是要对比出来的吗? 她觉得裴钰不信她,可裴钰起码也会问一问,他倒好,问都不问就定下她的罪。 崔窈宁知道她和郑青陵才认识不久,他不了解她的品性会怀疑很正常,可连给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是他所谓的侠客心肠吗? 崔窈宁垂下眼,讥讽道:“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第40章 她再给他两日功夫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抱琴张了张嘴,想替表公子辩解一下。 兴许真的有事呢? 兴许,兴许,兴许…… 抱琴一下子泄了气。 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能说服姑娘? 更何况,她私心里觉得姑娘说得很对,若不是心里定下了罪,又怎么会拒绝过来? 这样的行径实在太过卑劣。 说句大不敬的话,真像懦夫做出来的事。 她原先觉得郑公子是个很好的郎君。 他满心眼里都是姑娘,又有一身爽朗洒脱的意气,实在太适合姑娘那样没心眼的人。 如今,却不敢肯定了。 外人的几句风言风语就让他怀疑,甚至连求证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姑娘? 抱琴甚至庆幸是在现在发现,不然婚后姑娘的日子过得怕是不会如意。 只是—— 抱琴沉吟了下,连郑公子都介意,还会有人信吗? 她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姑娘。 少女半倚在榻上,身上简单盖了个雪白的绒毯,方才看的书被她随意搁置在膝上,她支着下巴看向窗外,神情冷淡平静,没有一点起伏波动,像是高居在庙宇里的神女。 抱琴倒了杯热茶递过去,轻声唤了句:“姑娘。” 崔窈宁回过神,挑眉望了她一眼,“嗯?” 她这会儿的语气态度恢复如常,抱琴一时间摸不准她的情绪,试探性地问:“姑娘,您不生气了?” 崔窈宁接过热茶抿了口,淡淡笑了笑,“不气了,人之常情罢了。” 换成她,也许也不会比郑青陵做得好? 谁知道呢。 她就不该奢望这个世上会有人无条件的信任她。 崔窈宁将茶放到一旁的桌上。 左右她原先也没将郑青陵看得太重,因此,只是简单失望难过后心情就恢复了。 换个人便是。 只是这次,再也不要想着交心了。 兴许世家相敬如宾一生才是正确的道理。 崔窈宁恹恹的想着,忽然想起了求的签。 还真的挺准? 她想到那日郑青陵反常的态度,兴许他当时也抽到了下下签,才会是那样的表情。 抱琴知道她定下心,悄声问:“那…要不要告知老夫人,让她老人家有个底?” 老太太今日才宣布相看的事。 若是姑娘这会儿跑去说不相看了,想也知道老太太的表情一定不好看,虽然不一定会训斥姑娘,可心里定是不高兴的。 崔窈宁也想到这点,细白的手指轻扣了下桌面,定了下来,“那就过两日再说。” 也给郑青陵一个机会。 如果他来找她问清楚,她还能原谅他。 如果没有,就当没缘分罢。 崔窈宁心情松快,将书捡起来重新看。 * 次日,崔婉果真收到了韦氏递来的消息,让她与李二公子相看。 韦氏不会费这个功夫特意设个宴,便让他们在茶楼见一面,耐不住崔萱一直磨她,同意了她一道去。 昨儿个下那么大雪,今儿早上就停了,地面覆了层雪白,冷意直往身子骨里钻。 崔窈宁有过预料,起来时还是被冷了下,又让抱琴加了件衣裳,简单用过早饭出了门。 她们几人约好了时间。 到了门外,几人一道坐上马车往茶楼去。 崔婉今日不同于以往谨小慎微的打扮,衣着和簪子都是经过精心挑选,极大程度凸显了她的美貌,婉约又不失秀丽。 崔家女就没一个相貌不出众的人。 即便崔秀秀,放在洛阳一众贵女中也极为出挑。 到了茶楼,崔萱和崔窈宁自觉去了她隔壁。 小二捧着托盘,过来问她们要上些什么茶点。 崔萱随意要了两样,递给他。 没过多久茶水点心上齐。 这间包厢临街,窗户敞开,能看到斜对面药馆里栽种的几株红梅,映着皑皑白雪,格外秀丽雅致。 崔萱捧着茶,思索着措辞问:“你和青陵表哥闹别扭了?” 崔窈宁回过神,讶异于她的敏锐。 崔萱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脾气直爽,做事横冲直撞,从来只顺自己心意。 没想过她会第一时间察觉。 崔窈宁轻轻应了声。 崔萱了然,又有些诧异,“你又耍什么脾气了?” 她说得太理所当然,崔窈宁险些开始反思自己。 她失笑,“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耍脾气?” “你怎么不想想,也许是他不肯来呢?” 崔萱瞪眼:“他敢?” 说完,她没好气地说:“你什么脾气我不知道,再说他恨不得整天黏着你,会不肯来?” 崔窈宁低头喝茶,掩住眸中复杂的思绪。 都以为是她在耍脾气。 好像她喊,郑青陵就一定要答应一样。 没有这样的道理。 崔窈宁言简意赅地开口:“确实是他拒绝了。” 崔萱一愣:“为什么?” 她很快想到原因,追问:“他知道裴钰的事了?” 她想想又觉得不对,郑青陵若是个真男人,知道裴钰那件事后应该先找裴钰的麻烦才是。 崔窈宁微怔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崔窈宁不想就这个多说,轻唔了声,解释:“大概就是他可能不愿意相看了。” 崔萱张大嘴.巴,有些难以置信。 她可是知道郑青陵有多喜欢九娘,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这是闹了多大的矛盾啊。 “因为什么?” “不够了解,不够信任。” 崔窈宁想说崔秀秀,又觉得根源不在她。 如果郑青陵信她,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她早该想到。 郑青陵那样有一腔侠客心肠的人,本就喜欢拯救弱者,如那天他救得那个老者,如崔秀秀。 那样的人从来不会是她。 她是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自幼就有无限殊荣,她可以是美.艳的,骄.傲的,任性的,却唯独不可能是,需要伸手援救的人。 崔萱恍然,又问她真的不可能了吗。 崔窈宁说是,“有些裂痕一旦存在,就算极力修补,仍然会存在,更何况,我从不回头。” 也不屑于回头。 郑青陵先否决了她,直到现在都没找她说明白,她更不会舔着脸追上去。 崔萱觉得惋惜,却又不好说什么,问:“那除了他,还有哪家的青年才俊能入你的眼?” 第41章 九娘那个骄傲的性子居然会无动于衷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的确是个问题。 崔老夫人何等眼光,她挑的人不用想都是一等一的出众,家世相貌品性全都无可指摘。 除了郑青陵,她如今还能找谁? 崔窈宁支着下巴,恹恹地回忆着人选。 她虽然不想要郑青陵了,可若是嫁给比他差的人,不用旁人说,她都会生生呕死。 唔… 让她想想上辈子哪些人一直没娶妻。 一定要位高权重。 她这个人比较虚荣,不想低嫁。 崔窈宁回忆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越的脸。 裴宴书。 裴钰的堂兄。 除了他,再没有一个位高权重还没娶妻的人。 当然也可能因为他英年早逝。 这个想法有点缺德,崔窈宁默默在心里道歉。 算了。 裴钰的堂兄想也知道会有多麻烦。 更何况,那人还不一定瞧得上她,她容色出众,他同样亦是,更是比裴钰还要风姿出众。 这样的人在长安都不缺贵女喜欢,她更不会觉得,他会像其他洛阳公子一样为她神魂颠倒。 崔窈宁有些烦躁,把.玩着茶杯,闷闷地说:“等春日宴上,我再瞧瞧有没有出众的人。” “实在不行——” 她恹恹地趴在了桌子,撇嘴嘀咕:“我去长安找姐姐去,让姐姐和姐夫给我挑个好郎君。” 长安城里多是天潢贵胄,不缺富贵。 不过以五姓七望的骄.傲,宁愿世族之间彼此通婚,也不屑于嫁给皇室子弟。 姐姐已经当了太子妃,崔家不能再出个皇妃。 不到万不得已,这个打算还是不要想。 崔窈宁不太喜欢皇家规矩,她这人懒散惯了,上辈子因为身子骨差的原因,祖母她们并未拘着她学那些管家之流,只盼着她能平安长大。 真到了皇家,怕是会惹人笑话。 崔窈宁幽幽叹了口气,收敛了发散的思绪。 崔萱很羡慕她有个太子妃胞姐,不过她觉得以九娘的相貌,兴许在春日宴上就能找到夫婿。 只要她想,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她若是个男子早就拜倒在九娘的石榴裙下了。 “你且安心,这次来的世家公子多。” “我不信偌大的春日宴,寻不到一个好郎君。” 崔窈宁被她安慰到了,支着胳膊吃点心。 味道一般,聊胜于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不时看向窗外。 “也不知李二公子来了没。” “兴许早到了呢。” 正说着,隔壁传来一声:“二公子。” 崔窈宁两人霎时起身,没忍住开了一小半门,隔着缝隙瞧刚上来的少年。 他约莫和崔婉一样大的年纪,穿一身玄衫,体格壮硕,却丝毫不显胖,相貌不算英俊,却很耐看,脸上的笑容很能让人提起好感。 比起郑青陵,他更像常年习武的人。 崔萱收回视线合上了门,显而易见的失望,“我以为会很英俊,看着就一般。” 崔窈宁伸.出手指点了下她,“那是你挑。” 她瞧着其实还行。 那个人没有明显的疤痕,身体也没有残缺,以八姐姐的身份,能定下来已经极为不错。 二婶若是狠心点,换个富贵却身体有缺的,那才令八姐姐生不如死。 如今这样刚刚好,太出色的人反而轮不到她。 崔萱很快想明白缘由,讪讪一笑没说话。 包厢的隔音很是不错,她们只能隐约听见隔壁似乎在说话,具体说的是什么听不太出来。 期间茶冷了。 崔萱支着丫鬟叫小二又重新上了一壶。 “九娘,你还要再吃些点心吗?” “不用了。” 崔萱就没再另外添置点心,只要了一壶热茶。 快至晌午,崔婉身边的丫鬟过来请她们。 崔萱问:“你们姑娘说完话了?” “是。”崔婉身边的大丫鬟恭恭敬敬地应了声,笑着解释:“李二公子刚走。” 崔窈宁和崔萱一道去了隔壁。 崔婉见她们进来,忙起身请她们坐下,她脸上仍泛着浅浅的红晕,平添了几分柔和的美丽。 崔萱迫不及待地问出声:“如何?” 崔婉红着脸说:“李二公子说话很风趣。” “我瞧着他身体壮硕便问他是不是在习武,他说他从小块头就比人大,吃得也比旁人多。” 崔婉细细说着刚才的话。 从她的神情中能看出,她对这次相看很满意。 “就他了?” 崔婉很果决地说:“是。” 他是她范围内能够到最好的人,刚才聊天,她也听得出他并不计较她庶女的身份。 这样的婚事,足够她开始期待。 崔婉回家后回复韦氏,李家那边也传来消息,说对八姑娘很是满意,敲定下来婚期。 时间定在了今年的八月。 一个好时节。 韦氏虽然对崔婉感观一般,但念着她老实本分,如今又和她的七娘一块,不曾从中刁难。 过了两日,王家递来消息。 说是商量六姑娘和她家幼子的婚事。 韦氏说六姑娘身子不适,得调养个大半年,王家便遗憾的说,算命的大师说了,她家幼子得尽快成亲,于是告罪一番,又送来赔礼。 这门亲事就此结束。 崔秀秀收到这个消息后,撕碎了刚画好的画。 本就有所预料,没什么好意外的。 崔秀秀在心中告诫自己,可胸腔里却像是藏了一大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怎么都不肯熄灭。 她攥紧了笔杆,死死掐住掌心才没失态。 崔秀秀吐出浊气,随手丢下笔杆,抬头看向侍奉在一旁的竹香,“九娘那里有动静了吗?” 竹香轻轻摇了摇头。 那位郑公子的反应倒是和姑娘预想中的一样。 就是九姑娘那一点动静没有。 既没有闹,也没有生气,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若不是她亲眼目睹,九姑娘身边的丫鬟去寻郑公子,怕也是要以为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奇怪。”崔秀秀思索了下,喃喃道:“九娘那个骄.傲的性子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竹香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不了。” 崔秀秀从桌后出来,让几个丫鬟伺.候她穿衣,笑吟吟地说:“我亲自去找她。” 第42章 他要去求个答案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秀秀比谁都清楚崔窈宁是个什么坏脾气。 娇气、霸道、自私。 仗着嫡女的身份,又受宠,没少施展些小恩小惠,真问她讨要什么东西时,她又不肯了。 小气又虚伪。 她记得府内从前来了一对卢氏姐弟,他们很喜欢九娘,送了她一对翡翠镯子,水头极好。 九娘分明不喜欢,随意的搁在了妆奁里。 可当她向她讨要时,却被拒绝了。 她不喜欢的东西,就算丢了也不肯给旁人。 臂如东西,臂如人。 崔秀秀实在太好奇她如今是个什么表情。 顺风顺水活了十几年的九娘,也会被人拒绝,那样的表情她光是想着就觉得有趣极了。 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啊。 崔秀秀轻笑了声,换好衣裳朝着外走去。 天已放晴,路上的积雪被下人们打扫干净。 崔秀秀绕过一个长廊,迎面撞上了郑青陵。 他站在亭子处来回走动,似乎纠结犹豫着什么,看一眼摆在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应该来了许久,再看一眼他要去的方向,九娘的四时院。 崔秀秀在心里啧了声。 终于要去见九娘了啊。 也是,这都过去了四五天,是该给点反应了。 她以为会很快的看到一出好戏呢。 没想到要等这么久,不过好戏从来不嫌晚。 她等得起。 崔秀秀思绪敛下,轻轻唤了他一声,“表哥。” 郑青陵回过神,看见是她后,眼神闪躲,“六…六姑娘。” 他现在最怕见到的人就是这位六姑娘。 自从得知那个消息后,他整个人就萎靡下来。 他实在不敢信九娘会是那样的人。 可身旁小厮打听来的消息做不得假,若不是九娘欺负人,她一个庶女如何敢招惹嫡女? 更何况,他想到九娘听到她名字时的表情。 生气、不悦。 她说以后不想从他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那时候的他还以为她是吃了醋,高兴得说,不光她,以后任何一个女子的名字他都不会提。 现在想来,当真可笑。 她哪里是吃醋,分明是见不得六姑娘好。 因为她自小备受宠爱,所以她不喜欢六姑娘,大家都必须要迁就她,自发的远离六姑娘。 那天怀疑的一幕终于有了解释。 他回忆中来府中的种种画面,自上而下,所有人都默许着九娘欺负六姑娘,多不公平的事。 更让郑青陵唾弃自己的是——他明知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却还是因为九娘辗转反侧,不得好眠。 最后,他终于定下决心去问问她。 要一个答案。 他自幼学到的东西告诉他,若九娘是那般狠辣的女子,纵然再喜欢,他大概…也不会娶她。 他喜欢的是如神女般的她。 神女都该怜悯众生,有着柔.软心肠不是吗? 崔秀秀径直出声:“表哥去寻九娘?” 郑青陵回过神看她。 面前的少女眼神干净,即便受了诸多不公平的待遇,仍然没有半点愤怒。 郑青陵看着愈发内疚,有心想说不是,转念一想,又觉得骗不过他,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 “是,我有事寻她。” “这样啊,我刚好也是,那就一起吧?” 郑青陵拒绝的话在喉咙里一绕,说了句好。 崔秀秀眼底笑意愈发浓郁。 若是九娘瞧见他们一道来,估计会更愤怒罢? 以她的脾气,应该会当场发作。 若是郑青陵亲眼目睹,怕是会更加确信不疑。 他们的相看再也不可能继续。 骄.傲如九娘,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崔秀秀心情很好,与郑青陵同行去了四时院。 刚到院内,被告知九姑娘正在小憩。 郑青陵想要喊丫鬟去通知,崔秀秀拦住了他。 “九娘一直有小憩的习惯,不是针对我们。” “她身子骨差,是要好好养养。” 郑青陵看着她分外不解,似乎不明白她为何在经历那些事情后,还能这么好心肠。 她分明曾被九娘逼得快死了。 换成他,谁若这么待他,他定要和那人分个生死。 郑青陵想到这些日子的见闻,倒不觉得她身子骨差,若是真这么差,还能和他们去白马寺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郑青陵心头涌上一股无力之感。 他喜欢她,他很肯定。 所以才会在得知她的真面目后,那么失态。 大概因为他心中美好的那个九娘被毁掉了。 郑青陵鬼使神差地想起在白马寺抽的那个签。 下下之签。 都说白马寺的灵签极准,他那时不信,只当是手气不好,又听九娘安慰,渐渐放下来。 如今却又忍不住想起。 大概那时候,他与九娘的缘分早已经定下。 有缘无分。 * 崔窈宁睡醒时,已经是申时。 抱琴边掀起帷幔,边说:“郑公子和六姑娘已经等您许久了。” 崔窈宁有片刻怔愣,很快恢复寻常,打了个哈欠,掀开锦被下床,“他们来做什么?” 抱琴打了盆水过来,浸湿锦帕,伺.候她梳洗。 “奴婢不知。” 崔窈宁半开玩笑似的说:“总不能来求我成全他们吧?” 抱琴隔着镜面瞧她,见她脸上除了几分刚睡醒时的娇憨,再无其他,便知她真的放下了。 她松口气说:“就算他们想,只怕郑家不肯。” 同为五姓七望。 郑青陵身为长房嫡子,娶个庶女为妻怕是要贻笑大方。 就算是清河崔氏的庶女,也不行。 崔窈宁认同点头。 梳洗完,她简单换了身衣裳过去。 桌上的茶水换了一壶又一壶,点心上了一盘又一盘。 郑青陵快要等得不耐时,丫鬟过来说:“姑娘醒了,稍后梳洗一番便过来。” 他心中的躁意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忐忑。 好奇怪。 分明他来寻她问事情,紧张的却是他。 没这样的道理。 郑青陵在心中安慰自己,很快心情平复下来。 没过一会儿,门外传来缓慢地步声。 “姑娘。” 门被人推开。 郑青陵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少女抬步进来,她穿一身鲜妍的鹅黄罗裙,层层叠叠的裙裾如初春枝头绽开的银春花。 清灵又漂亮。 郑青陵克制的目光从她妩.媚鲜妍的脸上划过。 至今仍然难以置信。 这样神清骨秀的少女会如此狠毒。 他闭了闭眼,终于开口:“九姑娘。” 第43章 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排除了一个懦夫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是九姑娘,不是九娘。 简单的称呼划分出了难以逾越的距离。 彼此对视一眼,都清楚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崔窈宁平静地坐至他对面。 短短几日,已经有两个人来找她问这件事。 到此为止吧。 她有点烦了,没有耐心再去应付第三次。 侍奉的丫鬟上了热茶点心,默默站在一旁。 郑青陵见她坐下,犹豫了下看向崔秀秀。 这事当着她的面说好像有点戳人伤疤的意思。 崔秀秀善解人意地开口:“你们先聊。” 她说完起身,朝崔窈宁点点头,领着丫鬟出去。 郑青陵注意到九娘至始至终没给她一个眼神。 就好像,她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她身旁侍奉的丫鬟也是。 同样当她不存在。 当着他的面都如此不遮掩,更何况私下里? 郑青陵觉得一切都不需要再问了。 他为这些日子以来辗转反侧的自己觉得可笑,还要问什么呢,她不是已经回答清楚了吗? 他居然也曾在心里侥幸的想,万一是假的呢? 万一有什么误会呢。 如今总算死心了,是他错看了人,以为她生得琼姿花貌,就必定拥有一颗善良温柔的心。 可世上多的是金玉其质,败絮其中。 郑青陵呼出心头的郁气,抬眼看向她,一字一句地开口:“九姑娘,我们的相看到此结束罢。” 话说完,他以为自己会松快,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喘不过气。 空气静了一瞬。 对面的少女轻轻点头,“好。” 很干脆利落。 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没有拒绝不答应,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 郑青陵用来质问她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问:“什么?” 崔窈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说好。” 郑青陵木着脸坐着那,心头的石头越来越沉。 少女平静地说着接下来的处理方式。 “你放心这事我会去和祖母说,不用你操心。” “还有事吗?若没有事的话——” 郑青陵忍无可忍,下意识地喊她,“九娘——” 不该是这样的。 他想象中,不该会是这样的画面。 “是九姑娘。”崔窈宁纠正他。 她看过来的一眼平静淡漠,郑青陵霎时噤声。 他嘴唇嗫嚅了下,想说些什么,又无措。 崔窈宁没了耐心,蹙着眉问:“还有事吗?” 她一向这样,对不喜欢的人没太多耐心。 说两句就觉得烦了。 如果几日前郑青陵来找她,她兴许会好好说, 现在算了吧… 她没耐心应付注定和她不相关的人。 郑青陵怔怔出声:“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崔窈宁反问:“为什么要问。” 郑青陵一下子又说不出话来。 崔窈宁支着下巴,透过窗户瞥了眼在院内的崔秀秀,收回视线看他,“你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吧,估摸着等会儿还有人找我说话。” 她语气实在没甚所谓,神情也是。 可她生得那样漂亮,这样懒散的神态也是美的,娇娇的,让人想起被呵护得很好的花。 郑青陵忽然生出几分气,忍不住开口:“我决定不和你相看是因为六——” “嘘。”崔窈宁伸.出食指抵在唇边,轻声说:“不关心,这次的事到此为止罢。” “恭喜你,如愿以偿。” “同样,也希望世兄能在春日宴觅得佳妻。” 话落,崔窈宁偏头吩咐抱琴:“送客。” 抱琴弯腰,引着他出门,“请吧,表公子。” 郑青陵注意到她换了称谓。 世兄。 极为陌生客气的称呼。 他没由来的生出几分涩意,狼狈地起身。 她刚才听他喊九姑娘想必也是这个心情吧。 苦涩、怔忪。 临出门的那一刻,郑青陵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少女坐在椅子上,细白的手指拨弄着花瓶里插着的几枝红梅,唇边带着很浅的笑容,却一下子让得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美得不可方物。 她还是那个她。 可他却不再是他了。 郑青陵浑浑噩噩地出了院门。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知道她是那样狠毒的女子,知道她同意不再相看的事,他应该是如释重负的,可为什么心头空落落的? “表哥…青陵表哥?” 崔秀秀喊了好几声,见他好似没听见一样失魂落魄地出了门,心头升起一些不好的预感。 九娘和他说什么了? 他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 崔秀秀压住繁杂的思绪,领着丫鬟进了屋。 “九娘。”她率先喊了声。 对面的少女懒懒抬眼,指了下,“坐吧。” 崔秀秀坐下来。 “说吧六姐姐,特意过来找我什么事?” 她神情实在太过从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崔秀秀忍不住开口问她:“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郑青陵不是来解除相看之事的吗?” 崔窈宁才明白她是来看她笑话的,既然如此,更不能让她如意,笑了声问:“是又如何?” 崔秀秀一下子噎住了。 崔窈宁抚着红梅,漫不经心地说:“六姐姐,我与你不一样,郑青陵这样的世家公子在你眼中难得,于我而言,不过是寻常人罢了。”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排除了一个懦夫。” 少女轻笑了声,抽出一枝红梅递给她。 “你费尽心思让郑青陵远离了我,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会如何呢?” 她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她。 崔秀秀面色扭曲,抬手拂开了红梅。 崔窈宁瞧了眼落在地毯上的红梅,有些可惜,收回视线淡声说:“念在从小的情分上,这是最后一次,你再生事就等着去庙里做姑子罢。” 崔秀秀受够了她这样优越从容的语气,攥紧掌心咬牙说:“你什么都有,自然不需要争——” 崔窈宁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听。” 崔秀秀气得咬牙,伪装不下去温柔的面具了,“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自保而已,你说不对我动手,可大夫人呢,祖母呢,崔萱呢?” 第44章 别把旁人都傻子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当然不需要自己动手。 因为她光是坐在那,就有无数人愿意哄着她。 崔秀秀压抑不住心头涌动的恨意。 若她的母亲是王氏,若她也是嫡女。 谁敢欺辱她? 她咬牙开口:“你是嫡女当然没有我的困扰。” 崔窈宁觉得好笑,“所以你就要害我?” 崔秀秀满腔想倾吐的话霎时间噎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崔窈宁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她真的变了。 从前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祖母惩罚。 如今却视若不见。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难道全怪我吗?” 崔秀秀崩溃,捂着脸,眼泪从指间缝隙滚落下来,“你不肯原谅我,我能怎么办?” “我也不想的,是你逼我的。” 她红着眼,语气愤慨地控诉她,“若是你肯原谅我,我们之间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崔窈宁却没了耐心,反问:“凭什么呢?” 她是极尽鲜妍张扬的长相,一旦冷下脸便如刀锋般锐利艳丽,让人不敢生出半点亵渎心思。 崔秀秀愣住。 对面的少女却又开口,神情裹了几分轻蔑,“凭什么你背后算计我,却要我吞下苦果?” “换成你,你愿意吗?” 崔秀秀别开脸,没有吱声。 崔窈宁只瞧她一眼就知道她不愿意,讽刺地说:“你自己都不愿意,却奢望别人来做冤大头,六姐姐,你这人真不是一般的自私啊。” 崔秀秀下意识地反驳:“不是这样的。” 她似乎急于找出证据,颠三倒四地开口:“我只是因为,太过在乎我们打小的情分而已。” 崔秀秀说着说服了自己,语气笃定起来。 她寻求她的原谅,本就是不想她们关系淡了。 崔秀秀剖析着自己的心境,说裴钰如何好,她才会想着把他介绍给她,至于后面郑青陵那件事,是她一时冲.动,没想过那么多。 她很巧妙地说不是她去找郑青陵,是他身边的小厮打听,她院里一些爱嚼舌的丫鬟说了去。 末了,她诚恳补上自己的歉意。 “九娘,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你原谅我。” 崔窈宁气笑了,“六姐姐这话你自己信吗?” 没等她开口,她讽刺地笑了,“你当然信,你要是自己不信,又怎么会想着来说服我呢?” “只是…六姐姐,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别拿旁人当傻子看,你心里如何作想,我不关心也不在乎,不用说给我听,到此为止罢。” “至于祖母她们惩罚,你既做了错事就受着,若是你安安分分,原本什么事都不会有。” “我从前是真拿你当亲姐姐看,如今看来,倒是是我错信了人,我们从前的情分以后也不用再提了,是你自己亲手断的,抱琴回罢。” 抱琴应了声是,扶着崔窈宁出了门。 崔秀秀神情发冷,死死攥紧了掌心。 全是假的! 不过是哄骗她而已。 九娘是嫡女,她是庶女,她又有当今的太子妃做胞姐,又怎么可能会拿她当亲姐姐看待? 谎话罢了。 九娘说这些不过是想要她后悔,可她偏不。 崔秀秀轻吐口气,神情幽冷。 她如今没了亲事,还不知将来如何,她有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九娘她们这些待嫁女。 祖母她们若是敢逼她,且瞧瞧她的厉害便是。 崔秀秀起身,领着竹香回了自己的院子。 * 崔窈宁回了屋内,让抱琴过来好好按了按。 和他们说会儿话,她觉得快要累死。 好在应该不会再有人打扰她。 抱琴轻柔地揉.捏着她的额头,很是替她不值,“六姑娘真是狼心狗肺,姑娘如今认清了也是好事,日后不要与她来往便是。” 从前姑娘待她那样好,七姑娘瞧着都眼热。 若不是因为姑娘,她能有那样的好亲事? 她日子能过得跟嫡女一样? 瞧瞧八姑娘,那才是府内庶女该有的样子。 她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却不想想到底因为什么,她若没歪心思,老太太她们怎会和她一个小辈计较,还不是她自己一个劲的作死。 崔窈宁闭着眼淡声说:“且让她逍遥一阵。” 今日一来,情分彻底断了。 她当祖母她们为什么没腾出手收拾她? 还不是因为郑青陵和裴钰这两个表公子在这。 真是给她脸面还不识趣。 若把祖母她们惹恼了,她怕是没好果子吃。 内宅里有的是收拾人的法子,想跟祖母她们这种执掌中馈多年的人硬碰硬,还是太天真。 崔窈宁不会亲自动手,传出去反坏了自己名声。 为了她一人不值当。 春日宴在即,她不想出什么差错。 原先觉得有郑青陵在,春日宴于她而言,不过是帮哥哥看看嫂子,再陪着七姐姐闲逛的事。 如今看来,得重视点了。 她的亲事怕是得落到这上面,经由郑青陵一事,她不太愿意再让祖母她们请人过来相看。 若是不成,脸上也无光。 她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愿让外人看了笑话。 虽然嘴上不说,可崔窈宁心里记着。 还是头一回有人把她的脸面往地上踩,哦…她想了下,不是第一回了,第一回是裴钰。 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崔窈宁恹恹地想着,让杏雨她们做几身衣裳。 她记得祖母上次回来时,带来胞姐送她的好料子,是极好的浮光锦,日光照耀,光彩浮动。 下月便是春日宴。 按照每年的情况来看,天气应该很好。 这么一身正合适。 距离春日宴还有大半个月余时间,来得及。 还有发簪首饰… 虽然胞姐赏了些,可到底都是长安时兴的花样,漂亮,却太过华丽,不太适合春日宴戴。 崔窈宁便约了崔萱和崔婉过两日一道逛街。 崔婉定下婚期之后不能随便出去,只能遗憾的拒绝了,记着她的心意,教人送来一盘点心。 崔窈宁就和崔萱一起出去了。 马车到了西街的珍宝斋停下,瞧见崔府的标志,很快过来一个管事,满脸堆笑的引着她们进去。 崔萱喜欢华裳珍宝,各大店铺都清楚。 这是财神爷过来进货了。 管事瞧一眼她身旁的少女,带着帷帽也能窥见仙姿玉貌,再推算了下年纪身份,脸上的笑更真切了。 “七姑娘、九姑娘快往里请。” 第45章 你们明日一道去大长公主府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全洛阳都知道崔府有个姝丽无双的九姑娘。 那是金银富贵才能养出来的娇娇女。 管事从前听人说起,却从未有幸得见。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管事殷切的笑着,引着两人去了二楼包厢。 “二位喜欢喝什么茶?” “随意。” 虽是这么说,管事却不可能当真,让底下的人上了壶适合年轻姑娘们喝的茶,又奉上点心。 这才叫人将新品呈上来。 先不说东西怎么样,光论态度无可指摘。 崔萱很是满意。 九娘头一回主动找她出来玩,若是她推荐的地方出了什么差错,日后可没脸再喊人出来。 “这些饰品虽不比长安那边华贵,却很秀丽。” “你瞧瞧可有喜欢的,我送你。” 崔窈宁抬眼扫过一盘盘首饰。 步摇、点翠衩、珠花、耳铛等错落有致地摆放在一起,一眼望过去流光溢彩,秀致精细。 一看便知是工匠精雕细琢出来的艺术品。 都还行。 只是又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支着下巴,懒懒地打趣,“真送我?” 崔萱恼她居然不信自己,忙说:“当然!” 崔窈宁故意逗她,招招手让管事送镇店之宝。 崔萱一下子傻眼了。 镇店之宝想也知道会有多珍贵。 倒也不是买不起,只是买了的话私库就空了。 不过九娘第一次找自己诶。 崔萱想了想,决定狠心买下来。 大不了,大不了央求母亲和哥哥再给她点。 她拍拍钱包,豪气地说:“买!” “真买?” “瞧不起我是不是。” 崔萱恼了,不过又怕钱不够,叫丫鬟回去取。 崔窈宁拦住了她,笑着说:“逗你的。” 崔萱一愣,“啊?” 崔窈宁笑吟吟地说:“不要你买。” 崔萱以为她担心钱不够,忙说自己有钱。 崔窈宁知道她真心想替她买,便解释给她听:“不是,若是喜欢的话我买来春日宴戴的。” 崔萱眼睛瞪大。 怪不得这些都瞧不上,原来是要盛装出席。 她本就觉得今年的春日宴会很热闹,如今见九娘这样懒散的性子认真起来,更是确定下来。 今年很多贵女估计都要陪跑。 有九娘在,除非瞎了眼的才会瞧得见旁人。 她想了想问:“你跟郑青陵就这么算了?” “嗯。” “你和祖母说了吗?” 崔窈宁说没有,等下回府里再告知祖母。 “那我们一道去。”崔萱怕她难过,笨拙地安抚,“若是祖母生了气,我还能帮你求求情。” “一个男人而已换了便是。” “春日宴上不知会有多少郎君等你挑。” 崔窈宁应着,见管事进来,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声,让她不要再说了。 崔萱了然闭嘴。 管事抬步进来,将镇店之宝呈上来。 那是一整套红宝石头面,是时下最适合年轻女孩的颜色,色泽通透,像流动燃烧的火焰。 一眼瞧上去艳丽逼人,光泽耀眼。 不同于金器的富贵雍容,多了些华贵俏丽。 崔窈宁捡起一副耳铛。 玉色芍药中间嵌了粒圆润的红宝石,花.瓣做得极为逼真,层层叠叠,如一簇开的正好的芍药。 连耳铛都打磨的这么细致,其他更不必多说。 在胞姐赏的首饰里,这套头面都算精致。 崔窈宁敲定下来,问他价格几何。 管事比了个数。 价格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不过能省就省。 崔窈宁提了下会去春日宴上戴这套头面。 安平大长公主的春日宴在洛阳不是一个秘密,那是真正达官贵人、名门望族才能进去的地方。 管事有所耳闻,立刻减免了一半银子。 前提是春日宴上有人问起,她要说是从珍宝阁买来的,并且尽可能的介绍她们来珍宝阁。 洛阳最出名的首饰店自然不止珍宝阁一家。 不过管事觉得,这次春日宴后兴许就只有珍宝阁一家了,不是谁都能请崔家的九姑娘宣传。 崔窈宁自无不可。 她虽然极少参加宴会,可每次宴会都是众人的焦点,经常会有一些贵女过来问她穿得是哪家的衣裳,发簪从哪买的等等。 出了珍宝阁,两人又去逛了新出的衣裳铺。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款式,没什么意思。 两人便一道回了府。 刚到府上,崔老夫人那边传了话让她们过去。 崔萱有些忐忑,悄声问:“九娘,祖母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崔窈宁觉得不应该。 郑青陵应当不会去祖母那说,但也保不准,不过既已经木已成舟的事,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放下心,安慰了崔萱一句。 到了老太太的寿安堂,两人先去请安。 崔老夫人笑着点头,目光慈爱,屋内侍奉的丫鬟忙端来凳子,又各自上了她们爱吃的点心。 崔萱觑着她的神情,心里的大石头落地。 看祖母这个样子应该没生气。 那就好。 崔萱刚松了口气,旋即又想到九娘等会要提这事,刚落下去的心,唰的一下又提了起来。 崔老夫人没注意她的神情变化,笑着说:“刚刚大长公主府派人递来了春日宴的帖子,你们几个的名字都在其中,八娘定了亲,这次春日宴就不教她去了,省得李家那边生出事端。” “你们两个顺便跟八娘说一下这事。” 至于六姑娘,她从头到尾都没提过。 默认这个人不存在。 崔老夫人知道那个孙女是个心比天高的人,春日宴上那么多权贵,若是她冲撞了什么人,败坏了崔家女的名声,九娘她们的亲事都难。 她不安分,崔老夫人自然不会由着她。 崔窈宁和崔萱一同应下。 崔老夫人说:“毕竟是自家亲戚,该走动的还是要走动,不然时间久了,亲戚情分都淡了。” “大长公主府既然递了帖子,我们也不能无礼,明日.你们俩一道去公主府谢过大长公主。” 崔窈宁软声应下,“祖母,我有话要和你说。” 崔老夫人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笑眯眯地问:“说罢,又有什么事求我。” 崔窈宁红了脸,不依地晃着她的胳膊。 崔老夫人大笑:“好好好,是祖母说错了话,我们家九娘说说,到底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崔窈宁垂首,细声开口:“祖母,我和青陵表哥的相看到此为止吧。” 第46章 好事从来不嫌晚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老夫人一愣,第一反应是她受了什么委屈,拉过她的手细问:“可是他给你气受了?” 错非如此,九娘如何会开这个口? 她这个孙女最是乖顺,不会无缘无故生气。 都说她性子娇气,可她钟鸣鼎食之家各种富贵养出来的娇娇女,纵然娇气任性些又如何? 难不成非得学外面那些女子一样恭顺? 崔老夫人从这个年龄过来的,她心里清楚,所谓的贤淑温善不过是要女子打碎苦果咽下去。 她才不舍得她的九娘受这样的委屈。 年轻女孩们就是要活得恣意洒脱些才快活。 老太太眸光慈爱,声音里满是关切。 崔窈宁鼻尖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她原先已经做好了被祖母斥责的准备。 不曾想,祖母第一时间关心的却是她好不好。 她忽然想到上一世。 她远嫁长安,身子骨差,许久难得回来一次,那时候远方的老太太是不是也在惦念着她。 记挂她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 她又想到太子倒台后崔家的下场,她们这种外嫁女能躲,可祖母这样的当家主母绝躲不了。 崔窈宁红了眼眶,扑进她怀里,“祖母。” 崔老夫人听到怀里传来的轻微啜泣声,顿时急了,一时也顾不得什么,连忙扶起她的肩膀追问:“可是青陵让你受了什么委屈?” “你说出来,祖母给你出气。” 崔老夫人说着又看向崔萱,问她知不知道缘由。 崔萱无措地摇头。 她只知道郑青陵和九娘生了嫌隙,再具体的便不清楚了,九娘说得不详细,她也不敢追问。 她这张嘴.巴得罪人她知道。 崔窈宁伏在老夫人怀里低声啜泣,像是要将这么久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崔老夫人听得心都碎了。 纵然当着裴钰的面提她和青陵相看的事,也是因为瞧着九娘对他有几分好感,方才开口。 谁想到,会惹出这样的事。 早知如此,再多等等一段时间,总归让裴钰那小子死心不止这么简单的法子。 崔老夫人心头生出浅浅的悔意。 过了会儿,崔窈宁止住眼泪,拿帕子擦了擦眼尾,有几分不大好意思,“让祖母见笑了。” 崔老夫人说没什么,又细问她缘由。 崔窈宁简单将她和郑青陵之间的事告诉祖母。 至于崔秀秀—— 她不会故意说些挑她的刺,同样也不会隐瞒。 做了错事就得认。 崔萱没想到居然是郑青陵和九娘先提了这事,气得不行,“他倒是心疼她,可想过你的感受,我们崔家的姑娘,何时轮得到他挑三拣四?” 崔老夫人眼里带着几分赞同,面色不悦。 真是个昏了头的人。 错非为着九娘的名声,她都想直接修书一封问问郑家的当家主母,他们郑家就这么教导子嗣? 这得亏没成亲。 若是成了亲,怕不是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 崔老夫人大手一挥,直接宣布:“既然如此,这次的相看就此作罢,得了空,我再给你挑个好的,咱们不稀他一个。” “郑家和青陵这边由我来说,至于六娘,哼,待春日宴结束,看我怎么收拾她。” 这事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一次又一次算计自家姐妹,真当她不存在,若是不惩治,只怕以后底下小的都有学有样。 崔老夫人眼底露出寒意,重重冷哼一声,崔窈宁见状忙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祖母犯不着因为这事生气,提前看清他是个什么人,反倒是件好事。” 老太太知道这个理,只是仍然恼得厉害。 七娘说的一点没错,她们清河崔氏的姑娘何时轮得到旁人这么挑三拣四? 崔老夫人想着又替自家九娘觉得心酸,她那样的仙姿玉貌,亲事怎么就一直不顺。 头先那个裴钰不行,如今郑青陵也不行。 她揉着眉心,觉得疼得厉害。 崔窈宁忙替她老人家揉了揉太阳穴,宽慰她,“好事从来不嫌晚,兴许好的在后面等我呢?” 崔老夫人也只能这么想。 “春日宴上.你好好瞧瞧,有没有中意的,届时我就算厚着脸皮也得请大长公主为你做媒。” 崔窈宁答应下来。 虽然她不抱太大希望,但保不准呢。 说不定就有出色的郎君等着她挑。 又说了会儿话,崔老夫人留她们两个用了晚饭,用完饭便招招手让人回去了。 丫鬟们进来收拾,为她奉上热茶。 崔老夫人端起来轻抿了一口,“你说六娘整日心里都在想什么,她还嫌不够丢人吗?” 旁边伺.候她多年的老嬷嬷觑着她的神色说:“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六姑娘如今的心是越发大了,简直不把您说的话放在心里。” 崔老夫人冷笑,“她当我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呢,让人看紧点,临近春日宴了别让她闹出笑话。” 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老嬷嬷应了声是,又想到什么,迟疑了下问:“若是六姑娘不肯听话呢。” 崔老夫人一顿,合上茶杯,不疾不徐地说:“崔家满门清誉容不得她一人破坏,若是她再闹,便让她去和先祖赔罪罢。” 老嬷嬷神情一凛,低下头。 她知道老夫人下了狠心,若是那位六姑娘还是一意孤行,只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 次日,崔窈宁和崔萱一道拜访安平大长公主。 崔老夫人一早给她们备了上门的礼物。 崔窈宁前年去的时候,还是一团和气的孩子,如今快要长成大姑娘,门房险些没认出来。 “两位姑娘稍等,我去通传一下。” 崔窈宁和崔萱都没有二话。 直脾气如崔萱也知道安平大长公主是个厉害角色,不敢在她府里面放肆,老老实实候着。 没过多久,一个身量纤细容貌清秀的婢女出来,引着两人往里走,将她们引到了一处亭子。 四角亭子处在花.园中间,东边种着白玉兰,大片大片盛开,光是坐在这就能嗅到花香。 婢女让人送来茶水糕点,方才歉意地说道:“两位姑娘请稍等,殿下正在前厅里待客,稍后就会过来。” 第47章 他垂下眼没敢再看她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不多时,一个华服老太太被人搀扶着过来。 老太太年过六旬,鬓如秋霜,打理的整整齐齐,不显一丝疲态,衣饰华丽雍容,怀里抱一只雪白无杂色的狮子猫,笑的很是慈善和蔼。 她近前温和的问:“久等了吧?” “方才因着有男客在,不便招待你们。” 这样的语气让她们想起祖母,顿时生了几分亲近,“我们是小辈,应该我们去见您才是。” 安平大长公主不在意地笑了笑,“都是自家亲戚,哪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规矩,随意就好。” 话虽这么说,两人却不能真的放肆。 崔窈宁笑着提起祖母让她们带的问候。 安平大长公主眯着眼,视线在她身上一转,笑着问:“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九娘罢?” 崔窈宁应了声是。 “长成大姑娘了。”安平大长公主拉她到身边仔细瞧了瞧,夸赞:“比你姐姐还要出色,有你们姐妹俩,本宫这春日宴想不热闹都难。” 数十年前的春日宴,至今想来仍然记忆犹新。 十五岁的三娘第一次参加,前来拜访她的年轻太子见到她后一见倾心,回去后便亲自求了圣旨,圣上下令,将三娘赐给了他做太子妃。 那是一段至今仍然传唱的佳话。 安平大长公主很是乐意见到他们凑成一对。 如今九娘将要及笄,容色却比她胞姐还要更盛几分,她已经可以预料到春日宴时的热闹了。 安平大长公主笑着问:“你祖母可替你选定了人家?” 崔窈宁俏皮地说:“祖母让我在春日宴上好好瞧瞧有没有中意的,届时求您给我做媒呢。” 安平大长公主大笑,“好好好,你瞧上谁只管说,本宫亲自出马,捆也给你捆来做夫婿。” 崔窈宁笑声应了句好。 安平大长公主偏头,目光落在崔萱身上,夸她性子娴静不少,臊的崔萱脸唰的一下红了。 她从前争强好胜,给大长公主添了不少麻烦。 若不是九娘提点,她还会是个咋呼性子。 她垂下眼,轻声细语地说:“殿下可别取笑我了,从前不懂事,如今才明白,知道从前给殿下您惹了不少麻烦,还请您莫要怪罪我才是。” 安平大长公主多看了崔萱两眼,暗暗点头。 这是真长大了。 她倒不觉得年轻姑娘们争强好胜有什么错,只是世道如此,张扬些可不就得受人议论吗。 崔萱那性子从前是得罪人,如今却好很多。 想来今年春日宴也无须她盯着。 她又夸了两声。 正说着,安平大长公主身边侍奉的周女官过来,见崔窈宁两人在这,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安平大长公主见状道:“都不是外人,说罢。” 周女官应下,方才恭敬开口:“小公爷说方才有礼忘记给您,现如今正在前厅候着呢。” 安平大长公主迟疑了下,问了下时间。 如今已到午时,正是该用饭的时间。 她原想着留这两个丫头用饭,不曾想行之那孩子又过来了,这个点再请他走恐怕不太好。 安平大长公主思索了下,想着两家多少能沾点亲,笑着问:“中午在这陪本宫用午饭可好?” 崔窈宁和崔萱两个小辈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切听殿下安排。” 安平大长公主领着她们二人往前厅去,边走,边跟她们介绍方才来的那位小公爷裴宴书。 老镇国公是和开国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老臣,骁勇善战,能文善武,太.祖皇帝念其忠诚之心,许他三代之内不降爵,又将晋阳长公主下嫁给他的嫡长子,也就是如今的镇国公裴绍。 晋阳长公主和镇国公恩爱非常,成婚数年,无通房妾室,仅生有一子裴宴书,自小就由大儒亲自教养,气质清绝,芝兰玉树,是长安出了名的端方君子,不知多少贵女倾心于他。 安平大长公主说到这想起来,“我记得你们两家也是颇有渊源,算起来你们还得喊声表哥。” 当今太子和裴宴书是表兄弟。 二房的裴姨娘又是裴宴书的堂姑。 崔窈宁脸上有几分窘迫。 真把上辈子算起来,她还得喊声大伯哥。 不过她没和他怎么接触过,不太清楚他的脾性,但想来能被称为端方君子,品性一定不差。 至少,应该比裴钰强? 崔窈宁在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 说话间,到了前厅,茶桌旁已坐了人。 青年穿一身墨色彩绣白玉兰纹鹤氅,身形颀长,神色冷清,带着十足的疏离感,像是竹林间的一捧春雪,让人连半分亵渎的心思都不敢升起。 安平大长公主抬步进去,笑着开口:“行之。” 那人抬眼,起身行了一礼:“殿下。” 嗓音像是落了盘的银珠,透着剔透的冷气。 “这么客气做什么。”安平大长公主不在意的笑笑,偏头将身边的两人让出来,一一介绍。 “这是九娘,太子妃的胞妹,你应该见过罢?” “这是七娘,崔氏的七姑娘。” 说着,又将裴宴书介绍给她们。 “这是行之,你们两家多少沾亲带故,喊表哥就行,都是亲戚,无需学外面那些人的喊法。” 裴宴书的神情始终清冷内敛,眸光从两位姑娘身上略过,很快移开,平静地打了声招呼。 崔萱干脆喊了声表哥。 崔窈宁迟疑了下,轻声唤了句,便垂下眼。 裴宴书眼尖的瞧见少女白皙的耳根泛了浅浅的红晕,像是三月春日里枝头绽放的桃花。 他收回视线,蓦地垂下眼。 安平大长公主瞧着青年清越的脸,笑着问他什么样的礼物,值得他又特意跑回来送一趟。 裴宴书神情不变,低声解释:“祖母让我带来的礼物,没和其他东西放一块,一时没注意。” 老镇国公夫人和安平大长公主年轻时有点过节,两人都是个犟脾气,谁也不肯轻易低头。 这一僵持,就僵持了几十年。 安平大长公主笑道:“真是她送的礼物?” 裴宴书低声说:“是。” 安平大长公主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让周女官接过礼物,登记入库,才抬头笑说:“晌午留下来陪本宫一道用饭。” 第48章 他该不会有什么龙阳之好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晌午将至,安平大长公主教人传饭。 长桌摆满了山珍海味,一早料到她们会过来,大长公主特意让人备了时下年轻女孩们最爱吃的荔枝膏水,又配了一两道样式精致的点心。 安平大长公主这难得来些年轻人,兴致很好,让周女官取来梅花酿,笑着说:“这是本宫前年大雪时亲自酿的,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周女官依次过去给几人斟了一小杯。 她们用来吃酒的是一只小巧清透的玉色酒杯,椭圆形,两侧弧形耳,上面雕刻着鸟兽虫鱼等精致的图案,握在掌心的触感极为温润圆滑。 一看便知是宫廷御用。 崔窈宁接过轻嗅,鼻尖传来一股清冽的梅香。 酒味很淡。 仔细闻,才能闻到一点。 不是烈酒,喝一点应该不妨事? 她心头放松下来,低头轻抿了一小口,酒液刚入喉咙,舌尖顿时传来一股说不上来的涩意。 紧接着是一股辣意。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焰点燃了,灼得厉害。 崔窈宁蹙起眉头,舀了口荔枝膏水压下去。 她放下酒杯,偏头看一眼崔萱,见她神情如常,有些泄气,崔萱都喝了,她若不喝又不好。 正思索着对策时,对面的青年忽然开口:“殿下,姑娘家不胜酒力,我来陪您喝吧。” 嗓音清冷,透出敲冰戛玉般的霜雪意。 崔窈宁没忍住抬头看他。 青年神情平静,苍白清瘦的大手执起一杯酒,朝大长公主的方向示意了下,仰头一饮而尽。 他脖颈肤色冷白,映着周围簇的一圈褐色狐绒,愈发显得唇色艳红,无端透出几分意气风流。 偏他神情过于清冷,像高悬九天的清幽明月,任何轻佻的词汇放在他身上,都像是折辱。 崔窈宁收回视线,压下心思。 安平大长公主经他一提醒,才想起今日过来是两个年轻未出阁的小姑娘,再抬头瞧一眼。 大些的七娘面色倒看不出什么,小一点的九娘脸颊已经浮了层浅浅的红晕,一双妩媚明艳的凤眼里盛着莹莹的水光,瞧着就让人心疼。 哎呀! 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呢! 安平大长公主一阵懊恼,忙让女官撤了酒杯,关切地问:“九娘不碍事吧?” 崔窈宁摇摇头说没事。 起初的时候确实感觉有点辣,这会儿又好多了,甚至隐约还能尝到一丝丝梅花味的甜意。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叫梅花酿了。 安平大长公主拍了下额头,长叹了口气说:“怪我怪我,兴致一上来就犯浑了。” 说着,她吩咐女官叫太医过来。 安平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虽然平时保养的好,却难免会有病痛,当今圣人惦记着远在洛阳的姑母,派了好几个太医常驻公主府伺候她。 崔窈宁连忙拦住她,说自己没什么事。 她眸光清亮,像被雨水洗过一般,除了脸颊泛着的红晕,说话清楚,倒不像是吃醉了酒。 安平大长公主稍稍放下心,让她有不适就说。 崔窈宁乖顺的应了声好。 安平大长公主这才收回视线,和裴宴书喝起来。 崔窈宁松了口气,夹了一箸菜小口吃着。 崔萱放下酒杯,压低声问:“你没事吧?” 九娘身子骨差,府医绝不允许她碰“酒”这种东西,她刚才也是没想起来,还是听那位小公爷提起来,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件事。 崔窈宁轻轻摇头。 崔萱松口气,低声说:“幸好你没事,若是有事,回去后祖母知道我没劝,肯定饶不了我。” 崔窈宁没忍住笑起来。 因着有外男在,崔窈宁和崔萱两人都吃得不太自在,浅浅吃了点,好在一顿饭很快结束。 用完饭,裴宴书提出告辞。 崔窈宁和崔萱陪着安平大长公主又坐了会儿,见天色不早,便也提出回府的事。 安平大长公主很是不舍,拉着两位姑娘的手,让她们有空再过来陪她坐坐。 崔窈宁两人自然应下。 坐上回府的马车,崔萱整个人松懈下来,懒懒地摆手,“我今日是累得不行了,日后若是大长公主再给府内下帖子,你就自个儿过去罢。” 大长公主虽然没有架子,可她天生的威严摆在那,她瞧着就发怵,比见了祖母还要害怕。 总归她知道祖母再怎么气也是心疼她,大长公主却不好说。 崔窈宁觉得好笑,“若是帖子里面有你的名字,你也不过来?” 崔萱一下噎住了。 过了会儿,她又打起精神,撇嘴说:“比起我,她更想见的是你,瞧那个稀罕样。” 安平大长公主喜欢那些年轻鲜妍的像花朵一样的姑娘,九娘就像是照着大长公主喜欢的模子长出来的,一丁点都挑不出错。 崔窈宁失笑。 崔萱又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位小公爷,撇了撇嘴吐槽:“他那日分明在庙里见过我们两个,今日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当真是目中无人。” 崔窈宁笑着打趣她,“他若是主动和我们搭话,你是不是又要猜测他是不是别有心思了?” 崔萱一想也是,不过仍然愤愤不平,冷哼道:“我就算了,他连你也没多看两眼,我真好奇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正常的男人见到九娘多少会晃神。 哪像他一样目不斜视,活像个寺庙里的和尚。 崔窈宁倒觉得十分正常,整个长安都出名的世家公子表率,自然不会只是浪得虚名那么简单。 况且自古容貌盛者,都极为自负。 裴宴书的容貌放眼男子中当属顶尖的皮相,又有好家世,自然不会缺少贵女心悦于他。 她记得上辈子听人说过,贵妃所出的华阳公主似乎极为喜欢他,曾多次向他示好却被拒绝。 贵妃荣宠多年不衰,容色倾城。 华阳公主酷似她,自然也是个顶尖的大美人,这样的美人示好都无动于衷,又怎会因为她们而有半点动容。 崔窈宁将这点说与她听。 崔萱啊了一声,这下彻底老实了,又忍不住好奇,凑近了问:“他连这样的美人都不喜欢,该不会像话本子里说的,有什么龙阳之好吧?” 第49章 青陵病了你们去瞧一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差点呛住,抬头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就不许人家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吗?” 他那样的身份若是真有什么,肯定会传出来。 可她上辈子没听过,应当没有。 再说,华阳公主也不是个吃素的人,裴宴书要是真有点什么奇怪爱好,她早派人查出来了。 崔萱有点不服气,别过脸撇起嘴冷哼了声:“我才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要么,有龙阳之好。” “要么,没遇到他喜欢的那个人。” 崔窈宁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笑吟吟地说:“是呀,兴许人家就是没遇到喜欢的人呢。” 崔萱气她帮旁人说话,伸手过去掐她的脸。 崔窈宁连忙讨饶,她一动,脸颊的红晕愈发明显,宛若霜雪上点染的一抹胭脂,勾人极了。 崔萱又舍不得下手,力道变轻,改为轻弹了下她的眉心,恼道:“笨,我在帮你鸣不平呢!” 崔窈宁软软地应了声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还帮着他说话?” “也不是帮着吧,只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崔窈宁停顿了一下,支着下巴慢吞吞地说:“其实从前我有些自负美貌,觉得天下的男子见着我都该围着我转,如今才发觉我错了。” 青梅竹马的裴钰会因为外室背弃她。 有些好感的郑青陵会因为一点谣言误会她。 “裴钰如此,郑青陵如此。” “他们两个都不能保证有多喜欢我,你说,我从前怎么敢觉得所有人都会喜欢我呢?” 少女侧过头,很浅的笑了下,“容貌只是微不足道的点缀罢了,很多人其实都不在意这些。” “那位小公爷见惯美色,自然不会轻易动容,况且,天下不喜欢我的男子多了去,七姐姐不用替我鸣不平,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罢了。” 她说得认真,崔萱听得心头却难过起来。 九娘从前多骄傲一个人。 她像朵带刺又张扬的牡丹,热烈又明艳,无论出现在什么地方,永远是人群中追逐的焦点。 九娘说不会有人喜欢她,怎么会呢。 据她所知,洛阳城里就有太多的郎君心里记挂着她,只是他们身份不够,够不着她罢了。 还是怪郑青陵。 若不是因为他,九娘怎么会变得这般低落? 她不会放过六娘,郑青陵这家伙也别想跑。 崔萱愤恨的想着,又宽慰她。 “一两个人而已,代表不了天下所有男人,等到了春日宴,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了。” 崔窈宁知道她的好意,没有反驳。 实际上也不光因为郑青陵。 自从她死了一次又回到十五岁这年,她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崔九娘。 崔窈宁舒了口气,轻声应和着。 马车一路回了崔府。 崔老夫人从门房那得知她们回来的消息后,忙把人叫过来,问她们两个在公主府如何。 又问公主对崔家态度如何。 崔窈宁估摸了下,如实和祖母说了。 崔老夫人食指轻轻扣着桌面,过了会儿说:“看样子大长公主还是挺喜欢你们两个的,既然如此,你们没事的话就过去多陪陪她。” “大长公主她心里其实也苦。”她长叹了口气,抚着崔窈宁的长发,陷入了回忆。 驸马谈吐文雅,纵然是庶子,风采也出众。 安平大长公主不顾众人劝阻,一门心思要嫁他,磨了许久,终于磨的太祖皇帝点头答应。 出嫁那日,十里红妆。 两人婚后过了段很是甜蜜的日子,可好景不长,驸马身子骨不好,是被嫡母磋磨出来的毛病,没过多久就呕了血,再过一月便下不来塌。 安平大长公主很是愤怒,提剑要去杀人。 驸马撑着病拦住了她。 也不知道那日驸马说了什么,总之安平大长公主一下安静下来,再也没去找过崔府的麻烦。 后来驸马去世,安平大长公主便闭门谢客,谁也不肯见,又过了两年,才慢慢肯见人。 细想,大长公主多少也是可怜的。 驸马去的早,她又无子嗣。 这几十年漫漫长夜,只能她一个人独自苦熬。 同为女子,她知道有多苦。 崔老夫人回了神,没有同她们两个说其中的事,笑着说:“若是有空就去多坐坐也无妨。” 崔萱小声嘀咕:“她比您还威严呢。” 崔老夫人笑了笑,“那是能提刀舞剑的大长公主,自然威严,又岂是我一介妇人能比的?” 崔萱听着祖母的自谦,撇了撇嘴。 她才不普通呢。 能执掌清河崔氏这么多年,又岂会简单? 这种内宅阴私可一点不比战场容易到哪去。 崔萱窝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梅花瓣,“您让九娘一个人去就行了,大长公主瞧着很喜欢她,我去不去都行,左右也是当个陪衬。” 崔老夫人淡淡睨了她一眼。 崔萱眉心一跳,连忙坐直了身子,往后挪了挪,讨饶道:“我去,我去,我去总行了吧?” 崔老夫人这才移开视线,沉吟了两秒,看向崔窈宁,“我本来预备着今日找青陵说下你们的事,谁曾想他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说他病了。” “你们几个哥哥和八娘他们都去看过了。” “毕竟是客人,既然病了,你们两个也去看看,不要让外人觉得我们崔家的礼数有问题。” 崔萱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崔窈宁扯了下她的胳膊,朝祖母说了声好。 出去时,崔萱终于没忍住问出来,“为什么不让我说啊,我去就算了,还让你去做什么?” “越是这样才越要显得自然。”崔窈宁松开她的胳膊,慢条斯理地解释:“又不是我做错了事情,我为什么要躲躲藏藏,不敢见人?” 崔萱一想也有这个道理,就没拦着。 两人一路到了郑青陵住的院子。 他住的地方临着一片竹林,竹叶青翠欲滴,映着潺潺流水格外雅致,一推开窗便能看见。 下人通传过后,引她们两人进去。 不过数日,郑青陵就瘦成了一个形销骨立的模样,眉目沉郁,隐约能瞧见从前的神采飞扬。 见着她们进来,他目光定在稍后一步进来的少女身上,喉咙滚了滚,失控地喊了声:“九娘。” 第50章 他觉得自己太过卑劣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神情不变,没有刻意纠正他,行了个礼后,平静地唤了声:“世兄。” 世兄。 郑青陵念着这个称谓,有些失魂落魄。 有些关系终究回不去了。 他早就该明白,在那日亲口说出他们两人相看到此为止的话,他们之间就再无半点可能。 可心底仍然有一丝不真切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太过卑劣,宁愿她心底念着他,恼着他,也不愿她平静的像是从未认识他。 这对他而言无异于又是一种折磨。 甚至他在心底隐晦的想—— 纵然她恶毒又如何呢?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被他掐灭。 郑青陵绝不允许自己成为最唾弃的那种人。 绝不! 崔萱跟着改口,客气地喊了声世兄。 郑青陵浑浑噩噩的应了声,眼前恍惚一片,几乎辨不清今夕何夕,用力撑着桌子坐下来。 崔萱喊了他两声。 少年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伺候他的小厮这些日子倒是已经习以为常,忙让人奉了茶点过来,又请两位姑娘坐下。 崔萱说不必了,看过他就要回去。 崔窈宁多问了两句:“这两日可好些了?” 少年眼皮微动,终于出声:“好多了。” 崔萱扯了扯崔窈宁的衣角,她了然,笑着说:“既然如此,我和七姐姐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郑青陵没有说话。 崔窈宁便看向小厮,说等会让丫鬟送些药材过来,又说他们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 小厮谢过她,引她出去。 少年神情不变,似是没有听见般无动于衷。 到了院子里,小厮忙跪下磕了个响头,央求道:“求求九姑娘救救我们公子罢。” 崔窈宁吓了一跳,让他起来。 小厮不肯,执意跪在地上,满脸倔强。 “郑青…” 刚说了两个字,崔萱意识到什么,立刻改口:“我是说你们公子看着是消瘦了些,可也不至于到没命的程度吧,不是说这两日好多了吗?” 别不是耍什么把戏,故意想让九娘心软。 想到这个可能性,崔萱双手环抱,眼眸锐利的盯着他,大有他敢胡说就立刻收拾他的架势。 小厮满嘴苦涩,没再隐瞒。 那日回来,公子就病了。 他当晚就请了府医过来,开始说是寒气入体,开了药吃却始终不见好,没办法又请了一次。 大夫说公子这是郁结于心。 心病还须心药医,这种事除了自己想开,旁人没有办法干预,劝他多出去走走,别想太多。 他也这样劝慰公子,公子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眼见着公子一天比一天消沉,像是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消瘦的厉害,急得不行。 公子不说话,饭吃得也少。 今日见着九姑娘好歹还有了点神态变化,说了几句话,不像平时就是躺在床上像个活木偶。 小厮实在没法才壮着胆求她。 他跪伏在地,红着眼又磕了几个头,“求您念在我们公子待您一片痴心的份上,帮帮他吧。” 崔萱冷笑着刺了他一句:“那你可知道,是你们公子自己和九娘提的不再相看这件事。” 小厮愕然。 他只知道公子和九姑娘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具体却不清楚,毕竟公子不说话他也没法子。 他知道公子有多喜欢九姑娘,让他亲自开这个口,无异于等于把他的血肉硬生生挖了一块。 难怪公子会这样。 都怪他! 小厮心头悔恨,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刮子,“是我多嘴,要不是我多嘴让公子知道了六姑娘的事情,公子现如今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我对不住公子,是我的错!” 小厮半点力气也没留,不过片刻,他尚且算是清秀的脸上就多了几个红手印,看着很吓人。 崔窈宁让人拦住了他,“不怪你。” 她停顿了下,声音听来有几分飘渺,“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我们两人没什么缘分罢了。” 小厮不解的看着她,却见她身边的七姑娘笑出了声,那张清丽的脸上透出几分嘲弄之色。 “我道他因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呢,原来是因为这事,我从前还觉得郑青陵不错,如今看来,一个懦夫又怎么可能配得上我们九娘?” “这事你别再求九娘了,她不会帮你!” “你今日也看到了你家公子待九娘那个态度,纵然九娘真的答应了帮你,又有什么用呢?” “况且,郑青陵不值得九娘费这个心!” 小厮眉头一皱,难以容忍她这么说自家公子。 他刚想开口理论,又听她怜悯又轻蔑地开口:“因为谣言变成这样,真是可笑。” 小厮心头一跳,一时顾不得什么尊卑,连忙追问:“七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萱嗤笑,一字一句地说:“意思自然是你们公子知道的都是假的啊,连调查清楚都没有就去质问九娘,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九娘?” 小厮结结巴巴地问:“七姑娘说的是真的?” 如果是,岂非太冤枉了? 公子这些日子以来的意志消沉又算什么? 崔萱懒得和他多说。 小厮眼巴巴的又看向崔窈宁。 崔窈宁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轻声开口:“无论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和他不可能了。” “这事我已经告诉了祖母,她不日便会修书前往郑家,告之贵府的人相看到此结束这一事。” “至于世兄…” 崔窈宁停顿了下,露出平静又从容的笑,“毕竟是亲戚,还是希望他能够注意身体。” 说完,她朝小厮点了下头,和崔萱出去了。 小厮跪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连跑带爬地冲了屋内,没等少年开口,便急冲冲地说:“公子,公子,我刚才得知了一个消息,您先前得知六姑娘的那件事有可能是假的。” 话音刚落,少年骤然变色。 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透出许久没说话的沙哑,“你说什么?” 小厮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 郑青陵攥紧了掌心,心头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果那事是假的,那他对九娘说的话算什么? 第51章 郑青陵和裴钰打起来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出了院子,崔萱仍然愤愤不平,替她委屈。 若不是看那小厮忠心护主,早教训他了。 怎么敢舔着脸让九娘救他? 崔窈宁笑着安抚她,回想起郑青陵的样子,免不了有些唏嘘,没想到他居然病成了这样。 有点同情但不多。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任。 崔窈宁抬头望一眼檐外的天空,波澜不惊。 回了院里,王氏派人来请她过去,她与郑青陵一事没能瞒得过她,便如实同她说了原因。 王氏震怒过后又心疼起她。 这样如珠似宝的姑娘婚事怎么就这么难。 说着,她又琢磨再给她挑个什么样的郎君。 崔窈宁不想母亲为这事费神,说祖母让她在春日宴上好好瞧瞧,届时求大长公主为她保媒。 王氏一愣,不说什么了。 她和婆母关系寻常,不好忤逆她,不过婆母打心眼里疼九娘,有她看着,婚事不会出差错。 王氏稍稍放下心,瞧见她脸颊两侧的晕红,伸手摸了摸,担忧地问:“怎么这么红?” 崔窈宁可不敢让母亲知道自己吃了酒,轻唔了声,故作镇定地说:“兴许是因为太闷了罢。” 王氏不疑有他,留她下来用了饭。 吃完晚饭,崔窈宁带着抱琴一路回了四时院。 抱琴瞥一眼她的脸色。 少女肤色雪白,脸颊的嫣红没有丝毫褪去,反而因为时间的缘故,连眼角眉梢都染了几分,显出几分天真的媚态。 抱琴笃定地问:“姑娘今日吃了酒?” “嘘。”崔窈宁食指抵在唇边,挽着她的胳膊小声说:“大长公主让喝的,我们不好拒绝。” 她想了想又说:“不许和母亲告状。” 她鼻尖皱了皱,嗓音难得透出几分娇憨。 抱琴看一眼醉了的少女,无奈道:“姑娘,奴婢是您身边的丫鬟,不是大夫人的丫鬟。” 纵然她是大夫人调过来伺候九姑娘的大丫鬟,可她既然过来了,她的主子便只有她一人。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心里很清楚。 崔窈宁噢了一声,抱住她的胳膊小声嘟囔:“好,你会一直陪着我,不会离开对罢?” 抱琴怔了下,低声说:“自然。” 一路回到四时院。 一进去,抱琴就招手喊杏雨和桃霜过来帮忙,“姑娘吃醉了酒,小声些,别去外面声张。” 杏雨和桃霜点头应是,过来伺候。 吃醉了酒的少女很是好哄,没了平日里冷淡,一下子恢复到十五岁的姑娘该有的活泼娇气。 抱琴瞧着又好笑又心疼。 自老夫人回长安那日,她就觉得姑娘似乎变了,比从前更好伺候,也比从前更多愁善感。 她从未想过会在姑娘身上想到这个词。 可确实很适合形容她。 姑娘有时候光是坐在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冷淡悠远,让人觉得她像是一阵飘渺轻快的风。 好像不属于这里,随时会离开。 这样的她太过陌生,不像是那个娇气蛮横的九娘,也不像是张扬热烈、喜怒随心的九姑娘。 抱琴敛了思绪,浸湿帕子擦了擦她的脸,少女嘟囔了声,抱住她的手掌蹭了蹭,“别走。” 抱琴失笑,说自己哪也不去。 少女这才安心下来,闭上眼沉沉睡过去。 抱琴无奈一笑,“吃了多少酒醉成了这样。” 日后记下了,可不能让她在外面吃酒。 杏雨近前来,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做的事,抱琴让她把帕子取走,顺便端走架上的那盆水。 杏雨照做。 忙碌完一切,已经到了亥时,月色清幽,点点星子缀在夜幕上,。 杏雨近前,见抱琴的手掌被压在姑娘脸下,忙问道:“要不要把姑娘喊醒?” 抱琴摇摇头,让她帮忙把褥子拿过来。 “你今晚在这睡?” “是。” “那我陪你。” 杏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扭头把她和自己的褥子一起拿过来铺展开,桃霜见着也要过来。 抱琴无奈一笑,踮起脚吹灭了灯。 “都睡吧。” *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枝头的杏花绽开了,杏雨一早起来折了几枝放在窗前。 窗户半开,满院春意。 崔窈宁醒来时,眉心阵阵刺痛,她坐起身,扯了下床边的摇铃,伸手揉了揉眉心缓解。 抱琴掀了帘子进来,“姑娘醒了?” 崔窈宁低低应一声。 抱琴过来伺候她梳洗,让小厨房做了醒酒汤。 崔窈宁一顿,心虚地问:“你知道了?” 抱琴替她梳头发的动作一顿,看着镜中的美人面,笑着说:“姑娘是全忘了昨晚的事了吗?” 崔窈宁记忆不太真切,只记得从母亲院里回来,再然后就像断了片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酒这么厉害吗。 还是她其实是滴酒不能沾的体质? 这点崔窈宁并不清楚,毕竟上辈子她和裴钰成亲那日喝的交杯酒都是以水代酒。 “姑娘昨天喝了多少?” “一小口。” 见她神情不似作假,抱琴一阵错愕,紧接着说:“日后姑娘在外可得小心点了。” 就怕有心人利用这点伤害姑娘。 崔窈宁知道这事利害,点头应下来。 梳洗完,抱琴让人传了早饭。 崔窈宁端起醒酒汤喝了几口,眉心的刺痛总算缓解几分,她胃口一般,简单吃了点便停下。 崔萱就是这时风风火火闯进来的。 崔窈宁眉头一蹙,抬眼望她,“七姐姐有什么事急成这样?” 崔萱眉飞色舞地说:“十万火急的大事!” 崔窈宁放下筷子,让人撤下早饭,擦了擦嘴问:“什么事?” 崔萱:“裴钰和郑青陵打起来了!” 崔窈宁一愣,忙问她怎么回事。 崔萱说郑青陵早上去问崔秀秀,不知怎么知道了她和裴钰的过往,认定崔秀秀是因为裴钰才那么做,就和裴钰打起来了。 她刚得到这个消息,早饭都来不及用,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九娘要不要去看看?” “去,当然要去!” 崔窈宁神情骤然冷下来,起身朝外走,“他们闹这一出,传出去我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第52章 我不会选你们两个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没想过会在崔府见到一个意外的人。 裴宴书。 他伫立在园内的杏花旁,穿一身玄色鹤氅,长发束冠,眉目淡而清冷,如皎洁的明月。 离他数十步之外是个观赏亭,正对着一池春水,裴钰和郑青陵各坐了亭子一处,面上皆是负着伤,神情恹恹地由着丫鬟给他们上药。 崔窈宁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往回走。 亭子里侍奉的丫鬟却眼尖地瞧见了她们,忙不迭地欠身行了个礼:“七姑娘,九姑娘。” 霎时间,各种目光投来。 崔窈宁深呼吸了口气,这下再也不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抬步走近,回了她们一个笑容。 行至裴宴书面前,她犹豫了下该如何称呼。 喊表哥太亲昵。 世兄又显得太刻意。 正纠结着,面前的青年朝她们微微颔首致意,“七姑娘,九姑娘。” 嗓音清越,凭空驱散了几分热气。 崔萱礼貌地喊了声:“小公爷。” 崔窈宁松口气,便也跟着她这么喊。 裴宴书眸色清冷,让开身子让她们两人过去。 崔窈宁攥紧掌心,路过的一刹那,她嗅到了极为清冽的梅香,如同在寺庙那次闻见的一样。 崔窈宁屏住呼吸,没敢抬头看他,匆匆而过。 少女脚步轻快地走过,嫩绿的轻纱裙角翩跹如春日里的蝴蝶,清灵又漂亮。她眉眼低垂着,露出一截莹白细腻的颈子,映着嫩绿的圆领口,如美玉一般温润,又如兰草上落的一捧雪。 裴宴书蓦地垂下眸。 既然不该有的心思从一开始就不要升起来。 这个道理他上辈子就明白。 裴宴书压下心思,劳下人引他去见大爷崔誉。 他不愿亲眼见到她关心堂弟的模样。 上辈子已经看够了。 到此为止罢。 裴宴书闭了闭眼,吐出胸口的郁气。 “走吧。” * 裴宴书走后,崔窈宁松了口气,快步进了亭子,瞧一眼脸上带伤的两人,一言不发地坐下。 崔萱跟着过来。 侍奉在此的丫鬟连忙为两位奉上热茶点心。 裴钰见气氛凝固,忍不住开口:“九娘。” 郑青陵不甘示弱,同样唤了声。 少女没有应话,脸色如常,看不出半点起伏,越是这样,越是给人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裴钰心头不安,迟疑了一会儿主动认错。 他承认他今日有些意气用事。 他不该对郑青陵动手。 可那一刻心头的怒火冲破了他的教养道德。 郑青陵说他和九娘相看之事到此为止。 他主动提的。 因为他被六娘的话误导,对九娘生了嫌隙。 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裴钰实在没忍住。 他在心头惦记了这么多年,就连求娶都小心翼翼筹谋却始终不得的人,被他这样随意轻贱。 他如何忍得了?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九娘? 他也配来提? 然后他和郑青陵就打了起来,他先动的手,他学习君子六艺,自然不是只会读书的书生。郑青陵也没留手,斗到最后,两人都挂了彩。 还是仆人拦住分开了他们。 不然这会儿不定谁先死一个,都是少年人,谁都有意气,打到后面火气越来越盛。 若不是提到九娘,他们两人都不会冷静下来。 打完架,裴钰其实就后悔了。 他倒不是后悔揍这个郑青陵,而是不该以这样的的理由去揍他,传扬出去九娘名声不好听。 因此,这声道歉就显得情真意切。 崔窈宁面色缓和几分,目光落在郑青陵身上,他身形还是那样消瘦,只是那双眼明亮了许多,像是最开始见到他时的样子,注入了神采。 她抿了抿唇问他为何和裴钰打架。 郑青陵心头酸涩的厉害,见她进来第一眼看的是裴钰,便知自己知道的事情恐怕不是假的。 若不是老夫人不喜裴钰和六姑娘,他们两人青梅竹马,日后谈婚论嫁也是顺其自然的事。 那他呢? 他算什么? 她当真心里曾经喜欢过他吗? 还是迫于老夫人的压力,不得不与他相处? 郑青陵觉得很有这个可能性。 错非如此,九娘为何会那么轻易就放下了,没有半点难过,而不是像他一样辗转反侧呢? 他攥紧了掌心,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胸口的酸水咕嘟嘟的往外冒,沉着脸没出声。 崔窈宁又看向裴钰,问:“你呢?” 她想了想遣散了亭子里侍奉的丫鬟,崔萱见状自觉地起身,“你们说,我去外面随意转转。” 崔窈宁想了下也好,就没再拦着。 裴钰这才开口解释缘由,末了又和她道歉,不该因为这事太过冲动让她坏了名声。 崔窈宁默了两秒。 裴钰实在太过于了解她,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气的是什么,就连该怎么样哄她都得心应手。 良久,她缓声唤了他们一句。 裴钰和郑青陵抬眼看她,紧紧盯住她的脸。 崔窈宁平静地说:“我不会选你们两个。” 裴钰怔住。 郑青陵死死攥紧了拳头。 “兴许你们觉得我在说气话,可我没有。对于你们两个我不否认曾经都有过好感,但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喜欢也是真的不喜欢了。” “你们不要再为我争吵了,没必要。” “就算春日宴上我找不到什么好夫婿,我也会央求姐夫帮我赐婚,不会从你们两人中挑选。” “你们死了心吧。” 少女说话时慢条斯理,嗓音清脆又带了丝甜味,像是泡在蜜罐里长大,可说出的话却极冷。 裴钰如堕冰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缓解,却发现自己这一刻竟然连说话的能力都丧失了。 她是认真的。 她否决了他们之间的过去,认真的朝着前看,不管是他和郑青陵都被她远远抛在身后。 裴钰喉咙滚了滚,许久哑声开口:“是…因为我今日和郑青陵打架,惹到你不高兴了吗?” “有一部分,但不算是。” 崔窈宁想了想,有些苦恼地说:“你和郑青陵给我带来了一些困扰,我不太想就这么继续下去,让你们彻底死心,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 第53章 他这位堂兄一辈子活得像个木偶人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不想被人说是狐狸精。 她觉得很莫名,她并没有刻意勾引他们,可他们为她打架传出去,还是会有人暗地里指责她,说她狐媚,说她不安分,说她蓄意勾人。 尽管她什么都没做,可世道便是如此。 春日宴在即,还是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吧。 这样对她、对裴钰、对郑青陵都好。 少女垂下眼帘,眼里露出几分倦怠。 裴钰不死心地追问:“真的没可能了吗?” 崔窈宁平静地说:“是。” “一丁点都没有?” “是!” 裴钰失魂落魄,脸上苍白的几乎看不见一丝血色,从未想过会在她口中听到这般决绝的话。 几乎判下了死刑。 他又一次后悔。 后悔今日不该与郑青陵打架。 错非如此,九娘不会连最后一丝耐心也没了。 裴钰掌心用力按在脸上,压住眼中的躁意,说了句我先回去了,便跌跌撞撞地起身走了。 他不敢再听见更诛心的话。 出了亭子,一直走到小花园尽头,裴钰才踉踉跄跄地停了下来,心头浅浅的痛意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死死攥紧掌心,没忍住回头望了眼。 今日洛阳的天气出奇的好,才巳时便已经艳阳高照,微风拂过枝头的杏花,送来一阵清香。 少女穿一身嫩绿色的轻纱襦裙,料子极为轻薄,臂弯间挽着妃色的披帛,裙裾层层叠叠,繁琐精美,像是在烈阳下绽开的一枝粉荷。 清灵又漂亮。 满身的暑气好像在这一刻被洗的干干净净。 裴钰不知怎么想起两人第一次见时的模样。 他是河东裴氏二房的嫡长子,自小就被母亲拿来和晋阳长公主比较,堂兄念书,母亲便逼着他念,堂兄习武,母亲就逼着他一起去学。 可母亲不知,堂兄简单看一眼就学会的事情,他甚至要学十遍、百遍才勉强不被落后太远。 他被逼的实在喘不过气。 听见父亲说有个妹妹远嫁洛阳,想找个人去看看她过得如何,他想也没想就主动揽下来。 他其实不想见那个所谓的姑姑。 他只是,迫切的想要离开那个囚笼般的家。 想要停一停,歇一歇。 到了洛阳,崔府的长辈们接见了他。 他难得过了一阵子轻松快活的日子。 那年的雪下得格外大,园内的几株桃花却开了,桃枝摇曳,灼灼其华,他站在廊下躲雪,远远的,见丫鬟们撑伞扶着一个女童走近。 伞面微抬,匆匆一瞥。 那女童年纪尚小,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冰肌玉骨、丰神冶丽,隐约能瞧见其长大后的风采。 近前后,她嗓音清甜,拂腰行礼,“世兄安。” 后来他才知道。 那是太子妃的胞妹清河崔氏的九姑娘。 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堂兄的阴影下,纵然他念书再好,也比不过他,直到遇到九娘的那一刻,母亲才停止了逼迫他去和堂兄比较的行为。 她说让他多和九娘来往,让他讨她欢心。 她又说若是他能娶到九娘,便不会再逼他。 尽管还是从前那样命令逼迫的语气,可他生平头一次不觉得厌烦,反而满心眼里都是期待。 他花着心思打听九娘的喜好,为她折鲜花、写她爱看的话本子、买最时俏的珠花头簪。 崔府的娇娇女终于对他展露了一丝特别。 事情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那时候,他天真的以为他会和九娘白头偕老。 结果这一日所有的幻想破灭。 她亲口拒绝了他。 裴钰闭了闭眼,收回视线,大步出了花园。 会好的。 会的。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再讨好她一次。 就像从前一样陪她闹、陪她赏花、陪她逗趣。 出了花园没多久,裴钰便遇上了堂兄。 他似乎刚从前厅出来,面色平静,眉目极淡,他身量高,居高临下看人时,一片疏离漠然。 裴钰习以为常。 他这位堂兄自幼情感淡漠,无论对谁都一样,幼时更是不知哭笑,年纪渐大些方才好一点。 母亲曾在背后讽他,这样一个不知情感为何物的怪物,也就晋阳长公主还拿他当个宝了。 每到这时,母亲便会夸他。 夸他懂事孝顺,又免不了刺晋阳长公主几句,说她有这样一个儿子,大房日后怕是会绝嗣。 裴钰对这位堂兄心情很复杂。 恨、艳羡、嫉妒、怜悯、憎恶皆有。 五味杂陈。 裴宴书站定身子,冷淡的目光从他身后掠过,又转回视线,定格在他身上,“为何打架。” 清冷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 虽然是询问的话,听着却像是陈述句。 裴钰敛住思绪,简单解释了下具体的缘由。 年少慕艾,所以冲动。 青年似不关心,应了声便抬步往前走。 他容貌极美,本该是风流勾人的意气公子样,可偏生神情太冷,让人觉得像是庙宇里供奉的神仙,泥塑似的,一点人间烟火气都没有。 裴钰看着堂兄的样子忽然生出几分可怜。 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到他的感受。 一辈子活得像个木偶人。 他快步上前追上,“兄长能否为我再请些假?” “为何。” “我和九娘有些误会,我想多留在这陪陪她。” 误会? 不见得吧。 裴宴书想起方才崔誉所提之事,语气平静地说:“我帮不了,这事你自己亲自去找夫子说。” 方才崔誉委婉的说。 他们家的娇娇女养的天真烂漫,似乎把裴钰这个表公子当成了玩伴,让他生出了误会之心。 喝了口茶又说两家没有结亲的想法,让他劝诫裴钰,莫要做些意气事坏了他家九娘的名声。 这话说的实在不好听。 可裴宴书作为他的堂兄,又长他几岁,这话自然也只能说给他听。 清河崔氏的当代族长崔誉一代名士,错非老族长留下三代不许嫡系出仕的遗言,以他的身份名望学识,一旦出仕,官拜宰相也并非不可能。 这样一位名士说出这样直白难听的话,显而易见对裴钰有多不满,又有多宠爱他那位女儿。 虽不知为何事情和上辈子发生了变故。 可他实在乐于见到。 第54章 你的侠气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走了,崔窈宁自觉话已说尽,便也离开。 刚出亭子,身后响起少年沙哑的声音。 是郑青陵。 他问:“九娘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崔窈宁脚步一顿,停下来。 她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个词:“对牛弹琴”。 还真挺应景。 好像无论她说什么,郑青陵这个人都听不进去,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己的逻辑中。 崔窈宁很想剖开他的脑袋看看。 可惜不能。 少女转过身,清亮剔透的眸子盯着他,满是困惑不解,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一样。 郑青陵喉咙一滞,想解释,又忍住了。 九娘知道后会鄙夷他,会觉得他性情差吗?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洒脱点,做回从前那个侠气的郑郎君,大大方方的祝她日后觅得佳婿。 可他不想,也不愿。 凭什么要祝她姻缘美满呢? 如果可以,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他宁愿做个小人,也不想当她口中的君子。 崔窈宁按了按眉心,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耐。 她实在不愿和他多聊。 裴钰都能听明白的事他为什么还听不懂? 明明她说的很清楚。 崔窈宁叹了口气,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泄气的想,大概这就是武夫吧? 没有书生那么多花花肠子,直率坦诚,意气认真,却又爱钻牛角尖,固执的只认一个死理。 她知道如果不说明白点,郑青陵还会纠缠。 武夫一向如此。 于是她点头说:“曾经喜欢过。” 郑青陵不接受这个回答,甚至下意识逃避,不想听见那句曾经,也不想听她最后的宣判。 他下意识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如果真的喜欢,你为什么能这么快放下?” “我在你眼里看不到一点难过。” 崔窈宁眼里的笑意一点点收敛,最终消失不见,她定定地望着他,像是能看穿他的内心。 郑青陵被看得不太自在,偏了偏头。 许久,少女终于出声,抬眼看他,“所以你觉得我没有因为你拒绝相看,难过的吃不下去饭,睡不好觉,是一件不正常的事。对吗?” 平静地语气细听却能听出几分尖锐。 郑青陵下意识地想否认。 他哪有这么不堪? 他就是没法理解,她为什么能这么轻松放下? 至少他不行。 这个疑虑在知道裴钰的存在后到达了顶峰。 可抬头对上少女清亮的眼眸,那些反驳的话又说不出口了,郑青陵嘴唇嗫嚅,沉默下来。 崔窈宁没管他什么心情,径直说道:“我不是寻常的世家女子,不会因为一场相看就要死要活,于我而言,你这样的人很多。况且,就算再喜欢你,我也不会舍去自己的脸面和骄傲。” “至于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了,你不是也很清楚吗,这段感情从始至终都是你自己先放下的。” 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砸在了他心上。 郑青陵心里慌乱的厉害,着急忙慌的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就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一时误会了,九娘,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罢。” “我给过了。” “什么?” “在这件事情出来之后,我等来了裴钰,我以为也会等来你,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我想着再给你两日的机会,毕竟你和我之间不太熟。” “可当一直没有等来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是你不信我,既然你亲自斩断了过去,又何必再来问我,行事不说如何,但求莫要后悔就好。” 她说话的时候情绪一直很稳定。 毕竟过了这么多日,真的已经没什么波动了。 郑青陵听着却很难过,从未想过她的心境,更没想过,在他辗转反侧不得好眠的时候,她也会偷偷期待他,等着他什么时候会来。 他光是想着这些,心里难过的快要碎掉。 “可我后悔了。” 他苦笑着,掌住脸,哑声说:“我后悔那日拒绝你,后悔对你说出那样的话,如果我现在说,我不介意你是什么样的脾气你会相信吗?” 多可笑啊。 在这个时候,他才突然间意识到,他其实不介意九娘是好是坏,只要她肯回到他身边就好。 他从前多唾弃这样的人。 如今,却也成为了。 如果是因为九娘,他甘之如饴。 少女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相信。” 郑青陵脸上的惊喜还未彻底绽开,又听到了少女接下来的声音:“可是郑青陵,有的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呀,就像破镜不能重圆一样。” 他的笑霎时僵在了嘴角。 “什…什么意思?” 崔窈宁重复:“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郑青陵着急起来,“我知道这次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会改,我发誓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崔窈宁注视着他,其实不太愿意说得太难听,但这个时候,狠话才能斩断他的所有希望。 她轻呼了口气,定定地看着他,“你很好,有旁人都没有的少年意气,又有侠义心肠,会惩强扶弱,很多人都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郑青陵想问“那你呢”,又没问。 他知道她的回答一定是“曾经喜欢过”。 瞧,其实他也很了解她。 崔窈宁停顿了下,又接着说:“可是郑青陵,我从来不会是弱势,需要被人拯救的那一方,你的少年侠气在我这里通通施展不开。” “你的侠气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 崔窈宁没有纠着这个点说,话题一跳问他:“你若是和我成亲后会纳妾吗?” 郑青陵没想过她突然这么问,脸唰的一下红了,看了眼她说:“不会。” 他心里只有她一人。 旁人再如何,也不如她好。 “那如果你遇到个卖身葬父的姑娘,你会帮她吗?” 郑青陵只犹豫两秒就点头。 “我会,但不会要她,我会好好找人安置她。” 崔窈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说他的决定对错,接着问:“那若是那个姑娘以死相逼呢?” “什么?” “她不要安置,一心只要嫁给你呢?” 郑青陵愣住。 少女的声音像从风里传来,“你会答应吗?” 郑青陵迟疑了下。 崔窈宁看着他的神色,帮他说了那个回答:“你会答应。” 第55章 是我和九姑娘没有缘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郑青陵无法否认这点。 他自小就有热心肠,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记着刚才答应她不纳妾的事,连忙解释:“就算如此,我也不会碰她。” 崔窈宁笑起来,说他好天真。 郑青陵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不觉得这话耳熟吗?” “什么?” 日头渐晒,少女似乎嫌热,回到亭子坐下。 她支着下巴,笑吟吟地问他:“你不答应娶她,她就以死相逼,你不碰她,你觉得她会不会故技重施?到那个时候,你碰还是不碰她呢?” 郑青陵额头冷汗霎时冒了下来。 他张嘴想解释不是这样,又不知该怎么说,这个问题让他就连辩解都觉得无力。 沉默许久,他憋出一句:“我不是有意这样。” 崔窈宁肯定了他:“我知道。” 她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这有什么用呢? 他还是会纳妾,还是会睡那个妾室。 因为他的心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去死。 就像裴钰,她其实相信他当时辩解的话,看到那个外室眉眼和她有些相似,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有什么用呢? 她向来论迹不论心。 做了就是做了,无论是不是被逼。 在她这里,这就是错的,永远过不去的点。 崔窈宁说到这里有些意兴阑珊。 她有时候想自己会不会太挑了,可转念一想,前朝皇帝后宫只文皇后一人,再往前数几代,不知有多少皇帝一生只有一个皇后。 就连皇帝尚且如此,他们又为何做不到? 这个风气一直延续到当今圣上结束。 当今子嗣不丰,广设后宫佳丽三千,下面的大臣有学有样,纳妾的纳妾,养外室的养外室。 风气就这样坏了。 男子当然无所谓,难的是女子。 崔窈宁恹恹的垂眸。 郑青陵眼里含着几分期待,想说又忍住了。 被她打击习惯了。 崔窈宁回过神,说得口干,抿了口茶水润润,“有意无意都一样,总归都是做了。” 郑青陵喉咙一片涩意。 他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甚至连和她说,你不能拿莫须有的事情来为难我都不敢,因为他清楚自己真的会这么做。 他心里彷徨又害怕。 比今日知道裴钰和她青梅竹马还要害怕。 他总觉得他真的要失去了九娘。 无关外人,无关事情,而是他自己留不住她。 许久,他抿了抿唇,再尝试一次。 崔窈宁只说了一句:“若有妾室又该如何?” 郑青陵默然不语。 崔窈宁把话摊开了说:“我不会同意纳妾,你若纳妾我必和离,和离后我名声不好听,再嫁困难,不嫁又对府内姑娘们的名声有碍。” “你瞧,这就是我们婚后的结局。” 真要说的话不止他。 和谁都一样。 总归这世间男子都没几个好的。 崔窈宁喝完茶水,见郑青陵仍是怔愣的模样,便没再打扰,提着裙角出了亭子往花园外走。 郑青陵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如同她所说,他的侠气是优点也是缺点。 她说的明白,以他的侠义心肠,不会再逼她。 若变了,那便不是他了。 总算解决了一个。 崔窈宁松了口气,想到裴钰眉头又拧紧。 他没那么好打发,还是尽快找一个出色的相看人选吧。到了那时候,他不想放弃也不行。 出了园子,崔窈宁喊住无事闲逛的崔萱。 崔萱快步过来,见她神色如常,问:“好了?” 崔窈宁应下来。 崔萱没问细节,只说了句恭喜她。 崔窈宁问她用早饭没,没用的话回她院里用一点,崔萱这会儿早不饿了,说吃糕点吃饱了。 * 郑青陵和裴钰打架这事不少仆人亲眼目睹,闹得沸沸扬扬,很快传到了崔老夫人那里。 崔老夫人让人发卖了一批暗地里嚼舌根的丫鬟,这下再没人敢提起这事。 崔老夫人又把郑青陵叫过来。 见着身形消瘦的少年,崔老夫人到底还是没忍心把话说太重,只委婉的说相看不作数的事。 没好说因为六娘,只说九娘性子娇气。 沉默许久的少年终于开口:“不怪九姑娘,是我和她没有那个缘分,九姑娘性情很好。” 他在亭子静坐了一日终于想明白。 从头到尾,九娘都没有半点对不起他。 是他自负侠义心肠却错信旁人,辜负了她的真心,既然如此,他又哪来的脸面要求相看呢? 九娘已经把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 她嫁给他不会快乐。 郑青陵当时破罐子破摔的不想再做君子了,可是想了想,还是在她心里留一个好印象吧。 他不想她想起他时,全是厌恶。 崔老夫人有些意外他的回答,心里松了口气,说在春日宴上帮他挑个静雅贤淑的贵女。 郑青陵说不必了,这次春日宴结束就回荥阳。 没了九娘,洛阳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若不是顾忌着礼数,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荥阳,离开这个让他一听到就想起九娘的城池。 崔老夫人有些惋惜,却没拦着。 不能结亲倒也不必成仇。 送走他,崔老夫人脸色一冷,吩咐了人把崔秀秀押去白马寺,让她好好在寺里磨磨性子。 这一阵子,她可没空管她。 待郑青陵和裴钰走了,她再腾出手来收拾她,只是不教训她,却也不会任由她继续舒坦。 裴姨娘得知这事连忙去找老夫人求情。 崔老夫人面都没见就让她回去,又给她丢了一句,若再不老实立刻就派人要了六娘的命。 裴姨娘再不敢拿着肚子威胁了。 她知道老夫人心狠,真能做得出来这事。 * 没了郑青陵几人的打搅,崔窈宁难得过了段舒心日子,平日里不是与崔萱崔婉姐妹二人说笑,就是去安平大长公主那陪她老人家聊聊天。 一来二去,倒是熟稔许多。 去的多,难免会碰到那位小公爷。 他母亲晋阳长公主,是安平大长公主的亲侄女,因着这层关系,他常来府内拜访她老人家。 接连撞见两次,崔窈宁便没再去了。 毕竟是外男,又是裴钰堂兄,说来难免尴尬。 惊蛰过后七八日,天气渐渐放晴。 崔府内收来了安平大长公主府下的正式帖子。 春日宴到了,请府内姑娘过去赴宴。 第56章 尤其是九姑娘,见之难忘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天刚微亮,四时院内就已亮起了灯。 抱琴吩咐杏雨和桃霜二人打来热水备着,自己则去了内室,喊床上睡得正香的姑娘起床。 帷幔垂下,身形影绰。 少女雪白的藕臂搭在锦被上,一头青丝散落,盖的并不严实,露出一截温润如玉的香肩。 “姑娘,姑娘快醒醒。” “老夫人那递了消息过来,让您早些去。” 抱琴掀开帷幔,声音轻柔地喊她。 须臾过后,床上的少女总算有了些许动静,揉着惺忪的睡眼,娇声问她现在几时了。 天刚泛白,熹微的晨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洒进来,映着灯架上的烛火,愈发显得室内明亮。 抱琴将帷幔挽起系上,近前说:“将五更天。” 崔窈宁揉了下眉心,缓慢坐起身,扯了下床边的摇铃,外间等候的丫鬟们顿时鱼贯而入。 崔窈宁下了床,由着她们伺候。 “今日怎得这样早?” “姑娘忘记了?春日宴到了。” 崔窈宁一怔,估算了下时间,确实到了。 日子过得真快。 转眼就到了春日宴。 没有郑青陵和裴钰,她觉得日子都快活许多。 果然先前烦闷都是因为他们。 唔… 如果能在春日宴上找到个好郎君,就更好了。 崔窈宁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想。 桃霜将一支红宝石鎏金蝴蝶金簪插进她的鬓间,望着镜中的美人面问:“姑娘穿哪条裙子?” 崔窈宁说:“那条浮光锦绣裙。” 绣娘们赶制了快小半个月,终于在前两日绣好送过来,不愧是上好的浮光锦面料,绣裙在阳光下舒展开来时,裙摆上绣着的大簇绽开的金丝牡丹仿佛活了似的,光彩浮动,炫目逼人。 梳洗完,崔窈宁简单用了点早饭,往前院去。 路上迎见崔萱。 她今日也是盛装打扮,穿杏色缠枝莲纹襦裙,鬓间斜插了支点翠鎏金彩凤簪,华贵的流苏缀在脸颊,衬得她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崔窈宁率先唤了声:“七姐姐。” 崔萱眼里流露出几分惊艳,须臾才缓过神,笑着打趣,“平日就够美了,今日这样盛装打扮,春日宴上也不知会有多少郎君要丢了魂。” 九娘本就是极为鲜妍明媚的长相,甚至于带了点锋利华艳的美,这样张扬的颜色正是衬她。 她已经可以料想到春日宴上会有多热闹了。 反正,她不指望今年能挑到好郎君。 她可没母亲那么急,今年不成还有明年后年。 崔萱伸手捏了把她的脸,笑着说:“莫说是那些没见识的郎君,就连我瞧着都很难不心动。” 崔窈宁知道自己长得美,倒也不会刻意谦逊。 她弯唇道谢,“彼此彼此。” 崔萱自个儿对今日的妆容也很满意,见她这么说,摸着自己的脸,美滋滋的笑了。 两人一齐进了前厅。 崔老夫人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见天色不早了,便打住话,让下人送她们两个出去。 管事嬷嬷觑着她的神色,端了杯热茶给她,笑问:“老夫人是在担心两位姑娘吗?” 崔老夫人接过没喝,拨弄着茶盖,难掩眉宇间的愁思,“可不是,两个丫头都是气性大的,万望今年的春日宴,别再出了什么差错才好。” 都是她宠到大的哪能不知道脾气? 可外面毕竟不如家里,还是稍稍遮掩才好。 她原先不担心九娘,只是想到她今年和七娘一道,心又悬了起来,就怕她学了七娘的莽撞。 前两年的事情她还历历在目。 七娘上回去春日宴时,不知因为什么和赵三娘起了冲突,没聊两句,硬生生泼了人家一身茶水,不知多少人瞧见,幸而后来被人拦住了。 若是当场打起来,脸面都没了。 可即便如此,洛阳的权贵世家哪有几个不清楚的,说是说小孩子胡闹,却没人敢上门提亲。 管事嬷嬷笑说:“两个姑娘都是知道轻重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等着看咱们两位姑娘名声大噪,届时求亲的人把府上门槛都要踏破了。” 崔老夫人想起两个一个比一个出众的孙女,脸上总算显露出几分笑颜,“但愿罢。” 说着,又想起远在白马寺的那位孙女,拨开茶盖,低头抿了口热茶,淡声问:“六娘如何了?” 管事嬷嬷说:“近日安分的很。” 崔老夫人放下茶杯,不疾不徐地说:“让人多看着点,别让她跑出来了,要是真的不安分……” 停顿了下,她眼皮耷拉下来,“就动手吧。” 管事嬷嬷一凛,应了声是。 崔老夫人神情平静,淡淡地念了一声佛号,把玩着串檀木佛珠,让丫鬟搀扶着她进佛堂。 若是老六安分,她不会这么心狠手辣,毕竟是亲生孙女,就算是庶出,到底也是儿子血脉。 可要是不安分,她绝不会留手。 * 春日宴设在安平大长公主的别苑,地处郊外,朱楼碧瓦,画栋飞甍,处处透出皇家的奢靡华贵。 安平大长公主知道自己身份贵重,若是来得早年轻姑娘公子们必定拘束,往往都是最后才到,只坐一会儿便回去,留时间给他们年轻人。 大长公主还未到,为了避嫌,女眷和男客们具皆分开坐,园内女眷大多都有自己的交际圈,三两个手帕交凑在一块说话嬉笑,好不自在。 年轻公子们则聚在假山旁的楼阁,喝茶的喝茶,说笑聊天的说笑聊天,这一块都是男子们,说话没什么顾忌,话题难免落到贵女们身上。 谈论哪个女子更美,哪个更窈窕。 “斜对面亭子里坐的是卢三姑娘吧?” “是她,怎么安兄是瞧上她了?我可先说了,这卢三姑娘可是咱们洛阳里出名的脾气坏。” “啧,还是个烈性子,不过模样是真出众。” 几个外地过来的世家公子频频看向斜对面的四角亭,不论其他,单论模样,那里面坐的几位姑娘真是出众,各有各的特色,真是人比花娇。 “要论模样,还得看清河崔氏,不论是前头嫁人的,还是府内待嫁的几位姑娘各个美若天仙。” “尤其是九姑娘,见之难忘。” 第57章 我选他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真有那么美?” “骗你作甚,人来了不就知道了?” 几个世家公子半信半疑,见好友一派认真的样子,倒也不好再说什么,顺势聊起其他话题。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什么美人没见过? 再美又能美到哪去? 正想着,园内忽然躁动起来。 “九姑娘来了。” “九姑娘。” 几个年轻公子循声看去,只见两个少女由婢女领着从园外进来,抬步进了斜对面的四角亭。 亭外临着一湖春水,翠绿的荷叶中数十枝粉荷交错相映,暗香浮动,让人不免想起古时候一位卢姓诗人的诗“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1] 左边的少女穿一身宝石蓝缠枝牡丹纹褙子,下搭海棠红滚赤金团花纹轻纱裙,臂弯间挽了条赤色披帛,眉如远黛,眼若秋水,这样鲜艳张扬的颜色激发了她眉眼的迭丽,宛若烈日下傲然绽放的牡丹,灼灼其华,奢艳逼人,一切事物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 几位年轻公子霎时失声。 崔萱和崔窈宁低声咬耳朵,“我觉得有很多人在看我们,啊不对,准确说是有很多人在看你。我说的吧,今日不知有多少公子要丢了魂。” 她不抬头,也知道那些公子现在什么表情。 她天天见九娘,今日都被晃了神。 更何况那群没见过九娘姝色的毛头小子? 崔萱寻了个位置坐下来,看向靠左边坐的红裙姑娘,“卢三娘,特意请我们过来做什么?” 她也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好友,原先预备着带九娘过去找她们,没成想半路被婢女拦住了。 说是卢三姑娘有请。 卢三姑娘和她前两年春日宴上险些打起来的那位赵三姑娘是手帕交,因着这层关系,平日宴会见着她多是呛声,少有能和平相处的时候。 如今特意差人请她过来,想也知道没好心。 卢三娘目光扫过崔窈宁的脸,脸色霎时难看下来,冷冷看向坐在她对面身穿青裙的少女。 你不是说就崔七娘一人吗? 青裙少女接收到了她眼中的含义,脸色发苦。 她以为就她一人呢。 崔七娘那个脾气她们谁不知道? 别说她们不喜欢,听说就连她府内几位适龄的姐妹都不乐意搭理她,谁想到崔九姑娘这几年来第一次参加春日宴,竟是和她一起来的。 当着众人面,卢三娘不好说什么,给了她一记眼刀,才笑着和崔萱说:“自然是许久未见,想念得紧,便趁着春日宴好好与你见上一面。” 她说着请她们二人坐下。 她目光诚恳,语调真切。 崔萱若不是知她是什么性子,真就信了她。 “虚伪!” 卢三娘不在意她语气里的讽刺,目光微移,落在她身旁,迟疑了下问:“这位是九姑娘吧?” 崔窈宁颔首点头,“是我。” 嗓音清甜,光是听声音就觉得甜意渗进了骨子里。 卢三娘脸色更难看了。 原先坐在这是因为这里离男客近,听说从长安来了好几位郎君,她本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如今崔九娘一到,谁眼里还能看得见她? 可若是让她平白让出亭子,她又不肯,心里恼怒之余,不免又瞪了眼那青裙少女。 崔萱见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笑着讽她,“卢三娘,该不会是我家九娘在这挡着你相看了吧?若是如此你尽管说,我保准拉着九娘走。” 卢三娘瞥一眼她身旁的少女,硬是挤出笑来,“自然不是,九娘来这里我巴不得呢。” 崔萱这张嘴要不说她讨厌呢。 她原是想激她出丑,在这群公子面前丢了脸,谁想到她把九娘带来了,也变得没那么蠢了。 她按下火气,笑着说:“我方才打听到这次春日宴,荥阳郑氏,陇西李氏,河东裴氏,琅琊王氏几家都派了子弟过来,待会儿可有的瞧了。” 卢三娘顿了下又问:“九娘快及笄了吧?” “是,下月及笄。” 卢三娘笑说:“那待会儿你可得好好瞧瞧,若瞧上了谁只管说,我们保准不与你抢人。” 崔萱接了句:“那也得你抢的过才行。” 卢三娘面不改色,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崔窈宁失笑,扯了下崔萱的袖角,笑着道谢。 说话间,园内一阵骚动。 几个与她们相熟的年轻姑娘跑过来笑着说:“那群郎君们在比投壶呢,走,快瞧瞧去。” “三娘快点,有好几个俊美郎君。” “嘻嘻再不来可就没位置了。” 卢三娘意动,问她们两人意见。 崔窈宁和崔萱两人都没意见,剩下亭子里的几位姑娘身份本就不如卢三娘,自然更无二话。 一行几人往男客那边去。 楼阁里外围满了年轻贵女,好奇地往里看。 见着她们几人过来,早有机灵的贵女认出身份,让开好位置,请她们几人进去。 楼阁内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富贵自是不必多说,这些人都是金质玉相的世家公子,个个模样清俊,然而最显眼的还要属最里面的三人。 一个少年清朗文雅,另一个少年恣意洒脱,截然相反的气质,看得一众贵女们移不开眼。 稍后几步的窗旁坐着一个青年,他年纪较其他几位少年来说稍长些,穿一身银白缂丝白鹤纹宽大袖衫,眉目很淡,像上好的画师极尽工艺勾勒出的水墨画,神清骨秀,琼枝玉树。 崔窈宁的视线依次从裴钰、郑青陵身上掠过,而后定格在裴宴书身上。 他实在太适合穿这样一身颜色,好似竹林间的那捧春雪终于回到了他的雪山,又好似清幽湖水里倒映出的一轮弯月,风雅清冷到了极致。 总归都带了点没有人间烟火气的飘缈。 稍许,崔窈宁移开视线。 有人问:“是谁和谁比?” 早来的贵女说:“河东的裴郎君和荥阳的郑郎君。” 卢三娘笑着问崔窈宁:“九娘你觉得谁能赢?” 她声音不大,却刚好够人听见。 崔窈宁察觉到霎时间投向自己的两道目光,似乎也在等待她的回答,看她选择哪一个人。 平心而论,这两个她都不想选。 默了两秒,她的目光径直越过满眼期待的裴钰,定在那个肃静清越的青年身上,嗓音娇气又蛮横:“我选他。” 第58章 这姑娘别不是真喜欢行之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一众愕然。 先不论那个郎君投壶技艺如何,单说一点,他不参与这场比斗,选他又有什么意义? 卢三娘愣了片刻,和她解释:“是那两位比。” 她动作轻微地指了下裴钰和郑青陵。 少女轻轻点头,“我知道啊。” 她语气太过平静,好似她问了什么奇怪的话。 卢三娘面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你知道还选其他人? 崔窈宁偏头问她:“不能选吗?” 她容色极美,眸色却很清冷,如一池料峭春水,带着几分深冬残留的寒意。 卢三娘莫名发怵,反对的话咽进了喉咙里,强笑道:“能选,自然能选。” 她往临窗的青年那望一眼,为自己找补了一句:“那位郎君瞧着便比这两位要厉害。” 单论容貌气质,自然是这样。 风姿这般出众的男子实在乃她生平仅见,只是年龄委实比她们大了些,瞧着约末弱冠之年。 也不知道什么身份。 这般年龄怕是已经娶了妻吧。 卢三娘思忖片刻,又想起方才亭子里说的话,一时也不知道崔九娘是不是瞧上了这个人。 不然怎么放着那两人不选,选他。 以卢三娘自个儿的喜好来说,她还是更喜欢面前的这两个少年,而非那个不解风情的郎君。 无怪她这样想,临窗坐的那位郎君神情从始至终都很淡漠,除了九娘说话时看过来,便没再往她们这边看过一眼,仿若她们根本不存在。 确实好皮相,可这性子也太冷了点。 正想着,有人道出他的身份。 “这位是晋阳长公主之子,小公爷裴宴书。” 楼阁内,穿青色大氅的青年笑着开口介绍:“两位姑娘好眼光,不论投壶还是各种技艺,咱们小公爷都是信手拈来,从无一场败绩。” 这话细听难免有几分吹嘘的意味。 说话的青年玉冠束发,天生一双笑眼,看人时先带了三分笑意,很有几分名士的风流蕴籍。 “子玉。”冷淡的声音轻喝了声。 被唤做子玉的青年似乎和他关系很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怕崔窈宁几人多想,补了一句:“我这可没有半点吹嘘,不信你问问他们。” 几个长安来的年轻公子连忙应和。 卢三娘心想你们都一起来的,自然帮同伴说话,只是虽然这么想,她却不会蠢到表露出来。 她笑着说:“我们自然信。” 崔窈宁跟着点头。 她当然信。 上辈子在长安她听得比谁都多。 裴家百年也难出这样的人物,不论琴棋书画,亦或者杂玩投壶等等,没有一样他不拿手。 长安那群贵女喜欢他喜欢得快疯了。 她偶然得见,不像是寻常女子对男子的心仪,倒像是疯狂的信众将信奉的神明捧上神坛。 崔窈宁有时也在好奇。 这样一个人有什么东西是他不会的吗? 好像没有。 家世相貌体态气质学识他都已经做到了极致。 杜存瑜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她,以他的见识和眼力,自然看出她是真信,顿时来了几分兴致。 有意思,这姑娘别不是真对行之有想法吧? 要真是,他先默哀。 认识这么多年,他比谁都清楚行之的身体情况,再美的天仙在他眼中恐怕都不如花草显眼。 宫中那位华阳公主就是个例子。 尽管面前的少女比华阳公主还要更美三分,可杜存瑜不认为,只凭这点就足以影响行之。 不过他向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转身走向裴宴书,笑着说:“行之,快露一手给两位姑娘瞧瞧,我看她们都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裴宴书眉心拧紧,语调沉了些,“子玉!” 他眉目很淡,神情冷下来时更令人望之生畏,然而杜存瑜和他相处许久,把他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知道他看着面冷,实则算是好脾气。 更何况,他若真的生气,大不了让他打一顿。 杜存瑜壮士断腕般的想着,又继续游说。 临窗而坐的青年仿若未闻,执起杯茶抿了口放下,容色平静,看不清半点情绪的起伏波动。 好似那些话,对他没有半点影响。 卢三娘没忍住出声:“既然小公爷不愿意就算了吧,我记得没错的话是这两位公子要比斗。” 她这一声又将众人的视线拉回到郑青陵两人身上。 兴许因为众人聚焦的点不在他们,两人都有些意兴阑珊,眉眼沉郁,看着没了方才的意气。 园内伺候的仆人早早取了投壶和箭矢过来,问过两人后,各分了数十支箭矢,便退到一旁。 有贵女壮起胆问:“两位郎君开始吗?” 一声落下,附和的人不在少数。 “快开始罢,等到现在了。” “我看好裴郎君,裴郎君一定能赢。” “这话可不好说,荥阳郑氏世代习武,裴郎君纵然修习君子六艺,又如何能与郑郎君比较?” 各个贵女支持喜欢的不一样,争执不下。 裴钰把玩着一根箭矢,忽然没了半点兴致。 他和郑青陵斗的再厉害又如何呢? 九娘连多余的目光都没分给他。 他心里比谁都要明白,九娘是真的不在意他们,所以才会直接无视,就连半点动容没有。 他又想起她刚才选了堂兄,没选他也没选郑青陵。 尽管他猜到原因,却仍然觉得惶恐,堂兄的种种条件都符合九娘选夫婿的标准。 裴钰闭了闭眼,让自己别慌了神。 “不比了。”身旁忽然传来恹恹地一声。 裴钰回过神,见郑青陵随手把箭矢丢给一旁的仆人,眉目冷漠,说了句算你赢便大步出了楼阁。 众位贵女面面相觑,谁也不清楚缘由。 只有裴钰清楚,他们都输了。 在崔窈宁面前,他们两个谁都不是胜者。 他此前早没了兴致,见他这么说,便放下箭矢,也说不比了。 围着的贵女们觉得好没意思,三三两两的散开。 见状,杜存瑜笑着打趣,“行之,你瞧瞧,因为你,这场投壶游戏都没得看了。” “还不快给这几位姑娘露一手?” 裴宴书听得不耐,才要说话,见穿石榴红裙的少女还未走,抿了抿唇,让仆人拿了根箭矢过来,随手一丢,那根箭矢精准落入投壶内。 他这才抬眼看向杜存瑜,语气平静:“行了吗?” 第59章 行之行之你真是关心则乱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杜存瑜只是说笑,没想到他真答应了。 他惊疑不定地扫了他一眼,又往楼阁门口看了眼,只瞧见一行几个少女转身出去的背影。 这简直不合常理! 他裴行之什么时候是几句话就能说动的人? 正因为知道行之是什么脾气,他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打趣,谁想到他今日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杜存瑜坐到他对面,追问:“什么情况?” 裴宴书目光冷清,语气平静:“什么?” “少来。”杜存瑜抓起茶壶,倒了杯茶灌了一大口,没好气地说,“你压根不是这个脾气。” “说,今日怎么这么反常?” 他端着茶,仔细回忆了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没有…吧? 好像一切都挺正常的。 难不成真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所以内疚了? 杜存瑜想到这又开始怀疑自己。 不应该啊。 他认识的行之怎么会有内疚这种情绪? 还是说,他其实根本不了解他这位好友? 不是他不往女色的方向想,只是他见惯行之对华阳公主,对一众长安贵女的态度,清楚他不是会为女色动容的人,自然也不会往这里想。 更何况,行之平日冷清淡漠的几乎像个修道之人,女色感情这种词汇放在他身上都像折辱。 杜存瑜怎么都想不通,抓狂的问他。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始终不疾不徐,他坐姿端正,仪态极好,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公子的骄矜。 “没什么,想投就投了。” 他语调轻缓,透出一股漫不经心地意味。 杜存瑜还想再问,见穿着雪青长衫的少年走近,少年眉目清朗,眉宇间隐约有几分与行之相似,似乎是他的堂弟,叫…叫什么裴钰来着? 应该是这个名字。 只是堂弟,没听行之提起,想来不熟。 杜存瑜不确定地想,止住话头,笑着看向他:“来找行之?” 裴钰恭声喊了句:“杜六哥。” 杜存瑜出身京兆杜氏,在家行六,外人称一声杜六郎,性情最是恣意风流,一身学问却极好,以如今弱冠之龄,也跻身于那些名士之中。 不论是他和堂兄的关系,还是学识。 他都得喊一声兄长。 喊完,裴钰才老实回了句是。 裴宴书语气平静:“说吧。” 他向来是这副语气,裴钰也不觉得有什么,说夫子准许他在洛阳多待几日,问他的意见。 青年眉目极淡,嗓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夫子既然同意便行,不必来问我的意见。” 裴钰止住话头,说那他去寻九娘。 他说完抬头看了堂兄一眼,见他神情如常,仿佛不曾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稍稍放下了心。 想来堂兄对九娘没有半点意思。 他不该多想才是。 是了,是他因九娘的话而乱了心神,堂兄那不知情感为何物的性子,又如何会在意男女之情,纵然九娘真有什么想法,堂兄定也不会应。 只是九娘的心思,他还要打住。 裴钰心头松快起来,拜过他们快步出了门。 案桌上摆满糕点茶水饮子等吃食。 杜存瑜拿了个丹柰咬了口,笑说:“行之,你这堂弟看着文雅,实际上心思不少啊。” 不好说品性如何,只是看着就心思活络。 他不太喜欢。 杜存瑜说了几句就打住嘴,话题倏地一变,“他口中的九娘可是方才那位红裙姑娘?” 杜存瑜对那位姑娘的印象实在太深。 美人他见过不少,可美成那样的还是头回见,少女迎风而立,臂弯间挽着的赤色披帛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神色清冷,眉眼迭丽,像艳丽的胭脂上点染了一抹雪意,清冽又出尘。 分明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却一点没这个年纪该有的张扬热烈,那神态让他想到了行之。 两人倒是很像。 没得到回答杜存瑜也不以为意,又笑着开口:“你那堂弟眼光倒是挺好,就是不知能不能抱得美人归了,那姑娘瞧着就不是好拿下的人。” “清河崔氏,啧啧,这门楣高着呢。” “我记得太子妃好像是清河崔氏出来的吧?还是博陵崔氏,我记性不好,记不太清了。” “你堂弟想娶她,怕是困难,清河崔氏的嫡女,他的身份还是略低了些,换你来还差不多。” 眼见着杜存瑜越说越离谱,裴宴书止住了他,眼中露出几分警告之意,“到此为止,子玉。” 杜存瑜愕然的看向他。 青年面色不变,语气平静地给出自己的解释:“姑娘家名声重要,不要在外随意议论。” 杜存瑜觉出几分不对。 他也没说什么啊,顶多说了这姑娘很难娶。 哦,还提了他堂弟和她。 可这些也没什么? 相对于那些露骨的谈话,他说得再正常不过。 玩笑之谈罢了。 等等不对,他急什么? 行之他什么时候君子到连这种小事都要管? 他想起刚才投壶的异样,又想到现在的事,好像行之两次变化都是因为这个姑娘? 杜存瑜这下彻底坐不住了,狐疑地扫了他一眼,试探性地问:“行之,你认识她?” 裴宴书神情不变,嗓音如敲冰戛玉般清冷,一字一句道:“清河崔氏的嫡女谁不认识?” 他语气神态都挑不出错,还是那副漠然样,仿佛都什么事都不关心,也不在乎。 杜存瑜却一下子拍手大笑,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般,得意洋洋地说:“果然和她有关啊。” “行之啊行之啊,你真是关心则乱。” 裴行之性子多冷淡一个人,像他刚才喊他投壶,他不乐意时,任凭他怎么说都无动于衷。 现如今,句句有回应。 他若再瞧不出个中猫腻,真就是傻子了。 杜存瑜忍不住感慨,“行之,你也有今天啊。” “说说,那姑娘知道你心意吗?” 杜存瑜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谁能想到,行之竟然会喜欢上比自己小五岁的姑娘。 他问:“一见倾心?” 裴宴书抬眼,那双漆黑的眸子看人时一派疏离淡漠,他及时出声,止住了杜存瑜漫无边际的猜测,“不是。” 第60章 她这辈子是不是也没那么喜欢裴钰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话究竟是回的哪一句,杜存瑜不得而知。 若是上句,多少就有些耐人寻味。 行之久居长安,这还是他头一次来洛阳,既然没来过这里,又是什么时候见的这位九姑娘? 杜存瑜百思不得其解,又想到他刚才的态度。 难怪不喜裴钰呢。 换成他,谁若和他抢人他也不喜。 行之还是太好脾气了。 杜存瑜兴致勃勃地怂恿好友,给他出谋划策,“你听我的,姑娘家都是要捧着的,你要多送些东西讨得她欢心,才有可能抱得美人归。” “你信我,这事我有经验。” 裴宴书冷不丁地问了句:“你有经验?” 杜存瑜想到自己那些风流韵事,有点心虚,不过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那怎么不算经验! 花楼的姑娘也是姑娘! 他杜六郎无论在长安哪座花楼都受人欢迎,当然不仅仅因为他的相貌家世,最主要他会讨那些姑娘们欢心,肯舍得在她们身上花心思。 杜存瑜觉得自己很有底气,嚷嚷着大声说:“我当然有经验,不知多少贵女喜欢我。” 当然,行之更受欢迎这点被他自动跳过。 裴宴书一阵默然。 他这位好友放浪形骸也不是一两日,以他京兆杜氏出身,贵女千金任由他挑,可他却嫌拘束,宁愿在花楼和姑娘们喝酒逗趣也不愿成亲。 他执起一杯茶,垂首抿了口。 他又何尝不是。 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 大概人总是要撞一次南墙才肯回头,只是他这人执拗,撞过一次,鲜血淋漓也不肯放手,兴许因为他的执着,神佛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可是多荒唐啊? 为何再来一次他们还是已经认识了? 神佛给他重活一次的机会,难道是要他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旁人,这未免太过残忍。 若是如此,他宁愿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他垂眼,压下眼底的戾色。 杜存瑜不死心地继续劝他:“你信我,只要你肯给她花心思,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答应你。”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 裴宴书回过神,眼底闪过一丝自嘲。 凭什么呢? 凭他学问好家世好相貌好? 可在她那,她不喜欢,他再优秀也没意义。 他应该死心的,毕竟已经验证过一次。 他再执着下去还是会像上辈子一样的结局。 可是,可是—— 少女那句娇气又蛮横地“我选他”,仿佛还在耳边环绕,一次又一次提醒他,再试一次吧。 上辈子没有郑青陵。 上辈子和裴钰比投壶的也不是他。 上辈子她也没选他。 很多他记忆中的事情都发生了偏离,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她这辈子也没那么喜欢裴钰呢? 这个念头,不可抑制地疯狂跳跃起来。 青年轻舒口气,抬起手掌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眉头轻轻蹙起,他是极为清冷风流的长相,这样的一面平添了几分病弱的美。 “诶快看,你那堂弟纠缠那姑娘呢。” 杜存瑜惊呼了声,忙引他看向窗外。 裴宴书心思回笼,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 裴钰出了楼阁,一路往斜对面的四角亭去。 到了亭子前,他停下步子,喊来侍奉在一旁的婢女,让她将白玉盘中盛着的桃花送进去。 这是春日宴私下口口相传的规矩。 如果想和心仪的贵女说话便将桃花送给她,对方若是也有意,便会回赠给他一枝杏花。 若是无意—— 对方既不会要桃花,也不会送杏花。 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被拒绝,难免丢了脸面。 裴钰却不在意,他太过清楚九娘是什么性子,她虽然不会要,可见面的机会应该会给他。 她总是这样。 脾气骄纵任性是真的,可心软好哄也是真的。 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颜面扫地。 裴钰回想起少女从前生气时,故作凶巴巴的模样,可当他买来她喜欢吃的点心时,又别扭地说:“只这一次,若是还有下回,就罚你——” 她一时想不出,咬着糕点纠结。 他为了哄她,便装出一副心疼银子的样子,这时候少女就会欢呼地说,罚他再买十个。 他那时候想,她可真可爱呀。 她明知道他是故意演出来给她看的,却没有拆穿他,而是选择陪着他继续演下去。 现下想来,满心欢喜。 裴钰回了神,忽然特别特别想要见到她。 想要倾吐满腔的思念。 想要告诉她,他有多心悦她。 * 婢女端着白玉盘进了四角亭。 卢三娘几人下意识地看向崔窈宁。 无他,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波了,过来送花的人一个接一个,可她愣是一个人都没搭理过。 其中不乏洛阳出名的郎君。 更有一些从外地远道而来的世家公子。 卢三娘酸溜溜地问:“这又是哪位公子啊?” 她抬头对送花来的婢女说:“我们九娘眼光高的很,寻常公子们的花就不要再往这里送了,省得被拒绝后伤了心,你说是不是啊,九娘?” 卢三娘看向崔窈宁。 崔萱看不过去了,按住九娘的手,阴阳怪气地回怼她:“我们九娘眼光确实高,不像三娘你,旁人送了几枝花便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了。” 她捂着嘴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们九娘在这,怎么我们自来了后,就没见有几人送你?” 卢三娘横眉冷竖,差点骂出声。 青裙少女连忙拦住她,怕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崔萱打起来,到时候颜面扫地就丢人了。 “是哪位公子送的花?” 婢女垂首恭敬地答道:“是裴钰公子。” 卢三娘一阵愕然,下一秒火气噌噌往上冒。 九娘都不待见他,还上赶着过来。 可见男人骨子里就是贱的。 罢了,这种男人她原也不稀罕,让给她就是。 卢三娘冷哼一声,别开脸。 婢女捧着白玉盘,柔声问桌旁的少女意见如何 少女眉眼迭丽,神色从容平静,细白的手中把玩着一枝白杏,闻言,眼皮微掀,慢条斯理地开口:“劳烦姑娘送回给裴公子罢,多谢。” 第61章 他真被拒绝了啊?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婢女面色无异,捧着白玉盘退了出去。 这个回答她习以为常,方才那些公子们的花就是她送的,也得到了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回答。 要是九姑娘答应,她才真的要惊讶。 毕竟作为整个春日宴最美的姑娘,以她的身份相貌,自然有挑拣那些公子们的资格和底气。 婢女退下后,亭内才又热闹起来。 卢三娘想过她可能会拒绝,可见着她真的拒绝后,又免不了有些吃味,“连裴钰这样的郎君你都不喜欢,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你的眼。” 她想起方才投壶时她的选择,半开玩笑似的问:“九娘你该不会是瞧上了那位小公爷吧?” 崔萱正喝水呢,闻言差点呛住。 旁人不知道九娘为何选择裴宴书,她却清楚,无非是想彻底断了郑青陵和裴钰的念想而已。 可其他人不清楚,看着倒像九娘喜欢他。 崔萱想解释,喉咙滚了滚,又不知该怎么说。 相对于这个,郑青陵和裴钰与九娘的关系才更不能为外人所知道,否则传出去定有人酸她。 这才一个裴钰,就招来了卢三娘。 若是再加一个郑青陵,不知会引来多少贵女。 崔窈宁支着下巴,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她:“卢三姐姐为何对我的事这么关心?” 她本就生得极美,这样的姿态像极了慵懒娇气的猫儿,那双似含了秋水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纵然同为女子,被这么看着都不免有些脸热。 卢三娘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声:“我自然,自然是关心你,你若不想回答,不说便是。” 她说完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争气,可对上她极美的脸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情有可原。 她既然这么说,崔窈宁就没回答。 又不是什么闺中好友,何须在意她的感受。 崔窈宁想起之前和母亲说,帮哥哥留意嫂子的事,问她们:“河东薛氏此次有人来过来吗?” 她那位嫂子就是河东薛氏的嫡女。 薛芷薇。 河东薛氏如荥阳郑氏一样也是武将世家,家中男女一视同仁,自小都要习武,薛芷薇便学得一身武艺,英姿飒爽,是个极为爽利的性子。 上辈子裴钰和薛家的一位郎君比投壶,她毫不犹豫地选了他,薛芷薇则选了她同族的兄长。 后来裴钰赢了。 薛芷薇大大咧咧的过来和她道喜,又问她,是不是心悦裴钰,她那时并未想过她会成为她嫂子,心中带着几分防备,随意敷衍了过去。 薛芷薇毫不在意,又和她闲谈。 两人这才慢慢熟络起来,后来也不知是不是缘分,还是如此,她和哥哥居然彼此看对了眼。 两人很是恩爱,还生了个小侄女。 可惜她上辈子没来得及看。 卢三娘几人一愣,“河东薛氏?有人过来吗?” “没听说。” “九娘怎么连河东薛氏的人都认识?” 崔萱也是愣了下,满脸好奇。 崔窈宁不好解释,随口敷衍过去,说自己听说河东薛氏世代习武,想着看传闻是否是真的。 卢三娘几人不熟悉她,便信以为真。 “说是世代习武,应该差不了。” 坐在卢三娘斜对面的鹅黄襦裙少女轻声说:“要我说,还是秀才郎更文雅俊秀,武夫难免粗鲁,若是成了亲,还不知要受什么罪呢。” 她生得清秀腼腆,说话却和长相完全不同,几人笑她是不是思春了,嘻嘻哈哈闹做一团。 崔窈宁有些担心因为自己的重生,会影响到哥哥的亲事,觉得烦闷,起身说要出去走走。 崔萱连忙挽住她的胳膊,“一起。” * 杜存瑜亲眼目睹裴钰请人送花进去。 他虽然是第一次参加安平大长公主的春日宴,却对这里面心口不宣的规矩了如指掌,他一边探头看那边的情况,一边跟裴宴书解释了下。 “啧啧,众目睽睽之下,若被拒绝可就没了脸。” “你这堂弟胆儿倒是挺大。” 裴宴书收回视线,眼底漠然平静,“不会。” 杜存瑜冷不丁地听他说话,还愣了下,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后,他连忙追问:“你说什么不会?” 对面的青年却好似耐心尽失,眼底露出几分倦怠,他仪态极好的坐于窗前,玉冠束发,身上那件银白缂丝白鹤纹宽大袖衫被微风吹得扬起,愈发显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飘渺。 他不会被拒绝。 裴宴书在心里无声地和自己说了句。 她怎么会舍得让裴钰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呢? 她不会! 正因为知道,他连继续看下去的心思都没了,明知道会是怎样的场面,为何还要亲眼看呢? 他不会给自找难受。 裴宴书垂下眼,执起玉杯中的茶汤抿了口,已经冷了,只余下几分苦涩自舌尖蔓延开来。 如同他的心情一般。 他不说话,杜存瑜习以为常,招呼他继续看。 “啧,还在等呢,诶,有反应了。” “我就说那姑娘不是什么轻易就能得手的人,裴钰被拒绝了,啧啧那样子看着可真可怜啊。” 杜存瑜摇头叹息,语气感慨地评判了一句,脸上却笑眯眯的,看不出半点替他惋惜的模样。 裴宴书倏地抬眼,他掌心慢慢收紧,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杜存瑜瞥一眼他的表情,难得见他这样失态,有些好笑,坏心眼地说:“没说什么。” 裴宴书没理会他,径直看向窗外。 婢女将桃花还给裴钰,恭敬退到一旁。 少年似乎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有些难以置信,最后却还是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地到了另一处无人的亭子坐着,瞧着有些失魂落魄。 真被拒绝了啊。 果然这辈子的她没那么喜欢裴钰。 这个认知让他愉悦。 青年狭长锋利的眼尾上扬,素来寡淡的眉眼像是水墨丹青画上点染颜色,一下子鲜活起来。 杜存瑜头回见他这样,又往四角亭那瞥了眼,见那位九姑娘和她姐姐一道出来,忙喊他看。 裴宴书循声看去,却见到裴钰大步追上她们的一幕,眉头蹙起,将要起身,动作忽地又停下来。 有人拦住了他。 第62章 我堂兄他不适合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你鬼鬼祟祟跟在两位姑娘身后做什么?” 薛芷薇横眉冷竖,快步过来拦在裴钰面前,上下扫了他几眼,眼里露出几分厌恶之色。 看着衣冠楚楚,没想到行径如此卑劣。 若不是她及时赶到,真不知他会做些什么。 裴钰脚步一顿,愕然地看着面前的蓝裙少女,他一向口齿伶俐,这一刻却不知说什么好。 许久,他涩声开口:“不是,你误会了我,我没有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和她们说句话。” 薛芷薇不为所动,只问了一句:“她们同意了吗?” 裴钰霎时沉默。 薛芷薇想也知道对方没答应,不然他也用不着铤而走险,她眉头皱的更紧,认真地同他说:“既然没同意,你这样的行径就不对。” “若是人人都学你,日后谁还敢来春日宴?” 姑娘不答应还想纠缠,这什么登徒子行为?!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前面两位少女的注意。 薛芷薇见她们转身看过来,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个郎君为何如此执着,这样美的姑娘难怪呢。 她收回视线,指了下裴钰,跟她们说他刚才的行径,末了,又提醒她们,尽管是安平大长公主举办的春日宴,可也须得防着一些登徒子。 这话就差没指着裴钰鼻子骂了。 薛芷薇见那个穿杏色襦裙的少女面色古怪,似乎想笑又忍住了,心下觉得很是奇怪。 她是个直性子,藏不住话,大大咧咧地问出来:“两位姑娘认识他?” 这话一出,薛芷薇就见那个穿宝石蓝缠枝牡丹纹褙子的少女终于回过神,眨眨眼,像是在确定什么一样,过了片刻才说:“认…认识的。” 少女容色极美,双瞳剪水,云鬓花颜,一看便知是被世家以金银珠宝浇灌出来的人间富贵花。 看着娇滴滴的。 有点像薛芷薇曾见过的猫儿,猫眼圆润,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透出一些慵懒娇气的劲。 好可爱。 薛芷薇轻咳一声,从那张芙蓉面上移开视线,歉声说:“原来你们认识,是我多管闲事了。” 崔窈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原来嫂嫂上辈子还未嫁人前是这个样子呀。 上辈子她好像没太注意。 春日宴一别,再见到就是她大婚那一日。 后来嫂嫂就挽起了妇人鬓。 崔窈宁有点懊恼,又松了口气,庆幸起来。 幸好嫂嫂没受到她的影响。 不论哪辈子,她和嫂嫂还是相遇了。 少女眉眼弯弯,冲她甜滋滋地笑了下,道谢:“还是要谢过嫂…薛家姐姐。” 薛芷薇被看得有些不自然,摆摆手说没什么,忽然又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姓薛?” 崔窈宁眨眨眼,面不改色地说:“姐姐生的英姿飒爽,不同于一般的女儿家,我一看便知道是武将世家才能教养出来的,便大胆猜了下。” 她反客为主,问她:“果真是薛家姐姐吗?” 薛芷薇应了句是,和她们说自己的名字。 崔窈宁和崔萱同样报出自己名字。 薛芷薇恍然大悟。 清河崔氏,天下第一高门。 难怪能养出这样神清骨秀的姑娘。 这两位的名字她来洛阳前就有所耳闻,叔母曾抱着一丝希望说,如果能有机会让堂兄在她们面前露一手,让她们看中,娶到其中一个也好。 如今瞧瞧,堂兄怕是一丁点的希望都没有,光是这个登徒子的容貌瞧着就比堂兄出色。 薛芷薇暗暗惋惜。 若能将这个九娘娶回去做小嫂子,整日瞧着,心情也好呀,可惜堂哥是个只会练武的粗人。 算了,还是不要唐突佳人。 薛芷薇思绪回笼,见少女走近,笑眯眯地问:“薛姐姐第一次来洛阳吧,我陪姐姐逛逛?” 好生熟稔的语气,仿佛她们认识了许久。 薛芷薇有些奇怪。 她来洛阳后,隐隐听到有人说崔九娘虽然生得仙姿玉貌,却是个十足的坏脾气,她那时候想,若是长得真那么美纵然脾气坏一点又如何? 她若有那么美,脾气定然更坏。 可亲身接触,薛芷薇才发现这是个脾气软和的姑娘,有点可爱,看起来更像她见过的猫了! 这黏人的劲一模一样。 薛芷薇有些不太适应,刚想拒绝,对上少女的眼眸,拒绝的话在舌头打个卷又了咽下去。 “那…那就有劳了。”她迷迷糊糊地应下。 见她们转身预备要走,裴钰急了,忙喊了声:“九娘,我有话要对你说。” 崔窈宁眉头拧起,刚想发脾气,意识到嫂嫂在旁边,努力压抑着火气,平静地说:“世兄既然来参加春日宴,就该遵守这里的规矩才是。” 崔萱冷着脸提醒他:“莫要让九娘坏了名声,你若真有想说的话,大可晚上回去再同她说。” 怕薛芷薇误会,崔萱说他是府上亲戚。 薛芷薇点点头,没说什么。 裴钰嘴唇嗫嚅几下,还是说:“我就说几句,或者你们在这也行,我保证时间不说太久。” 他太怕了。 他怕九娘真的生出心思,片刻都不敢耽搁。 崔萱脾气上来了,“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裴钰如若未闻,目光恳切地看向崔窈宁。 “就一次。” “九娘,就给我一次机会。” 崔窈宁有些厌烦,余光瞥见薛芷薇尴尬的表情,拦住想要动手的崔萱,叹口气说:“七姐姐,你先带薛家姐姐到一旁,我和他说几句话。” 崔萱脸色一变,气得跺脚,“九娘。” 崔窈宁拍拍她的手背安抚,“我马上就来。” 崔萱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她的神情又忍住了,挤出一丝笑对薛芷薇,拉着她先去了前面等。 崔窈宁收回视线,神色冷下来,“说罢。” 意识到她的不耐烦,裴钰喉咙里满是苦涩,最终问她,“九娘,今日投壶你为何会选择我堂兄?” 崔窈宁拧眉,“你找我来就是说这个?” 裴钰怕她没耐心听下去,忙说:“我知道可能有些冒昧,但你相信我,堂兄他这人不适合你。” 崔窈宁一阵愕然:“你以为我喜欢他?” 第63章 别再诋毁他,这只会让我看轻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沉默。 崔窈宁气笑了。 还真这么想的,难怪巴巴的急着找她呢。 他到底是见不得她好,还是见不得他堂兄好? 兴许两者皆有。 她想起来裴钰这人其实不是一时坏掉的。 上辈子那位小公爷死了才轮得到他过继大房,继承镇国公的爵位,于情于理他都欠他人情。 可她却从未听他主动提起过。 上香好像也没有。 偶尔有几次,她问起那位小公爷的事。 裴钰便露出一副痛苦的模样,说从前被母亲逼着和他争,被压得抬不起头,又说他以前日子过得压抑痛苦,只要听到堂兄的名字就难受。 崔窈宁见识过他生母的厉害之处,很是心疼他,自那以后便不再提起,也是对亡者的尊重。 现如今想来,他大抵从未感激过他堂兄。 纵然他得了镇国公的爵位,纵然他代替了他。 在裴钰心中,恐怕都是应当的吧。 他血液里就带着薄情寡义。 崔窈宁注视着他,眼中露出讽意。 裴钰被她看得不太自然,别开脸努力平静下来,和她解释:“九娘,我是为了你好,我那堂兄生来就带了病,打小不知喜怒哀乐,也没有情感需求,对家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 他太知道崔窈宁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生长在金银珠宝里用爱浇灌出来的花。 她需要被疼爱,被呵护,被宠着。 可堂兄能给她什么? 他那样不知情感为何物的怪物只会伤害她。 他说的情真意切,仿佛没有半点私心。 崔窈宁看着他的样子满是感慨。 这才是他吧。 她从未见过的裴钰的另一面。 不,好像也是见过的。 上辈子临死前,他也是用讥讽恼怒的语气,说清流世家又如何,当今一句话便能让崔家倒台,又让她行事小心谨慎,说她是罪臣之女。 恍惚间,两张脸庞重叠在一起。 其实裴钰从未变过。 只是崔家没倒台前,他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再气再恼,也须得哄着她,求着她,惯着她。 崔窈宁忽然一下释然了。 她原先对这辈子什么错都还没有的裴钰生出的歉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再无半点残留。 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上辈子的他是他,这辈子的他也是他。 不需要有半点同情心。 她神色恢复如常,反问:“那又如何?” 裴钰怔住,觉得她在说气话,劝道:“九娘,我知道你在和我说气话,但姑娘家的婚事何其重要,不要与我置气,堂兄他真的不适合你。” 他这样的语气,衬得她好似多不懂事。 崔窈宁这下真来了几分火气,一字一句地嗤声问:“他不适合我,那你觉得谁才适合我呢?” 裴钰默了两秒,喉咙滚了滚没说话。 “你吗?” 她语调轻飘飘的,蔑视地说:“那还不如选他呢,他性子再冷又如何,起码那张脸很好看。” 这话倒是丝毫不假。 她纵然不知他品性如何,可那张脸无可挑剔。 裴钰心头一痛,还欲再说。 “好了裴钰。” “别再诋毁他了,这只会让我更看轻你。” 少女挑着清冷的眸子扫了他一眼,丢下这一句话,转身就走,抬步追上薛芷薇和崔萱两人。 崔萱回头看了眼,见落在原地的少年神情怅然若失,好似在那瞬间遗失了什么重要的珍宝。 她想九娘应该说的很果断。 这样也好。 她问:“说完了?” 崔窈宁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说完那句话她其实就后悔了。 她和裴宴书压根不熟,更别说要嫁给他。 她又想起刚才选他的事,裴钰都误会成这样,更别说旁人,那位小公爷不会也误会了吧? 崔窈宁有些懊恼,面皮微微发红。 崔萱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打趣,“回神了,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薛姐姐和你说话呢。” 崔窈宁回过神,见薛芷薇看着自己,熟稔地挽住她的胳膊,轻声说:“让薛姐姐你久等了。” 淡淡的香气萦绕于鼻尖。 薛芷薇身子僵住,完全不敢动,不知这位琼姿玉貌的九姑娘,为何偏偏只对自己这么热络。 她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出声。 少女怔愣片刻,有点心虚地皱了下鼻尖,支吾着说:“当然是因为我与薛姐姐一见如故。” 薛芷薇觉得这话有假。 少女忽然问:“薛姐姐今年订亲了吗?” 薛芷薇觉得她话题跳跃度太快,摇头说没有。 三人到了一处亭子坐下。 崔窈宁殷勤地倒了杯茶给薛芷薇,笑眯眯地问:“那薛姐姐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哥哥?” 薛芷薇错愕地张大嘴。 崔萱也怔住,哭笑不得地说:“九娘你——” 她想说难怪你对薛芷薇这么热络呢。 不过大兄确实该订亲,他身份相貌又不差,这么晚还没订亲,传出去倒像他有隐疾似的。 崔萱这样想着,便也偷摸着开始打量薛芷薇。 她生得美貌,肤色不算多白,那双凤眼却炯炯有神,野性又英气,让人想起山林间的豹女。 好有个性的姑娘。 也不知大兄那个沉默内敛的性子行不行。 崔萱罕见的开始担忧。 薛芷薇有些哭笑不得,见两位少女一派认真的模样,饶是以她的性子,也不免有几分赫然。 她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说。 这时有婢女过来,说她的兄长找她,薛芷薇如获大赦,忙歉声和她们说了句便落荒而逃。 崔窈宁支着下巴趴在桌上,恹恹地问崔萱,“七姐姐,我是不是把嫂嫂给吓走了。” 崔萱笑她,“别说她,我都吓到了。” “你就这么喜欢她?” “当然。” 崔窈宁想,她若是和嫂嫂熟了也会喜欢她。 她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 崔萱应了声,又问她,刚才裴钰说了什么。 崔窈宁想到这又恼:“他觉得我喜欢裴宴书,说他这人不适合我,让我不要和他置气。” 崔萱按捺住心头的无语:“你怎么说的?” 崔窈宁脸皮微红,有些羞赧,“我说裴宴书长得好看,性子再冷又如何,我喜欢他的脸。” 崔萱笑得不行,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才停下来,她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正襟危坐,“不过说真的,你确实可以考虑一下裴宴书。” 第64章 小公爷,这是崔九姑娘送与您的花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萱站在她的角度,细数着裴宴书的优点。 他家世相貌好,纵然性子冷一点,以他的教养定会给足正妻该有的体面,如此就已经够了。 大多数世家女要的仅是体面尊重而已。 这一点裴宴书完全能够给予。 崔萱说完又提醒她:“想想郑青陵,再想想裴钰,你若再不定下来,他们两人可不会死心。” 崔窈宁闷闷地泄了气,这确实是个问题。 可裴宴书的身份还是让她纠结。 崔萱可不知道裴宴书上辈子是她的大伯哥! 他们不知道自然能够坦然面对,可崔窈宁有着上辈子的记忆,想到这里,难免会有点羞赧。 她抱着侥幸的心问:“没有其他合适人选吗?” 崔窈宁回忆了下,记得裴宴书身旁那个人,那个天生笑眼的青年长得好像还不错,他能和裴宴书那般随意,身份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人家未必能瞧得上她。 崔窈宁记得那个人虽然说话放浪,眼神却清明干净,显而易见不是个会被美色所影响的人。 况且,真要是被影响,她又瞧不上了。 崔窈宁恹恹地叹了口气。 崔萱晒笑了声,伸手点了下她眉心,嗔了句:“你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这时候倒糊涂了。” “你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选了裴宴书,落在旁人眼中,就是你对他有意,朋友妻不可欺,光这一点,就算他好友再喜欢你也不可能会应下。” 崔窈宁后知后觉的想到这点。 哦,好像也是。 裴钰都误会了,更别提旁人。 她面色微红,揉了揉因为尴尬脸颊生出的热意,提醒崔萱一个事实,“裴宴书也未必会答应。” 人家和她顶多算点头之交。 她甚至怀疑裴宴书压根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再想到裴钰说他不知情感为何物,她心里已信了八分,如此更不觉得他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重活一世,她不再觉得所有人都会喜欢自己。 如裴宴书那样漠视平静地才是常态。 崔萱倒很有信心,不服气地说:“他只要没有龙阳之好,没有心有所属,见着你绝对会动心!” “男人有几个不爱色的?” “纵然不提美色,以你的家世身份配他绰绰有余,他已及冠却还未订亲,除了你,他还能找谁?” 崔窈宁默默补充了句:“华阳公主。” 崔萱一下子噎住,目光不善地扫了她一眼,见少女心虚地移开视线,方才冷哼了声训她。 “华阳公主再喜欢他有什么用?” “裴宴书既然没答应她,就说明根本看不上她。” 崔窈宁很想问,万一裴宴书也看不上她呢,可又觉得这话未免有点顶撞的意味,七姐姐毕竟是为她考虑才这么说,便止住说话的心思。 她抱着茶盏,沉默下来。 崔萱说得口干舌燥,见少女沉思不语地模样,倒了杯茶喝,把问题又抛给她,“你怎么想的?” 崔窈宁迟疑了下不知如何说。 崔萱见状问她:“你讨厌裴宴书吗?” 崔窈宁轻轻摇头。 “那你想想,春日宴上有比他身份还高的人吗?” 崔窈宁又一次摇摇头。 崔萱说到这打住,给了她一个建议,“若是你瞧不上他的话,便去长安求三姐姐为你挑个好夫婿,以你的容貌身份做皇子妃也是使得的。” 崔萱把几条路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 崔窈宁清楚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她必须嫁到长安。 如此才能找出上辈子究竟是谁害了太子一家。 至于皇子妃。 那些个皇子都是她的怀疑目标,她不可能嫁。 那么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裴宴书。 崔窈宁轻舒了口气,下定了决心,“就他了。” 什么礼义廉耻她也不在乎了。 没人知道上辈子的事,便不会有人指责她。 裴钰说裴宴书生来带着病,没什么情感需求。 那又如何呢? 她不再奢求什么真心不真心的爱,他的家世相貌品性够好,做不出宠妾灭妻之事这就够了。 再多的,她也不想要。 他们两人和陌生人比也相差无几,自然没有感情,可只要在外人面前给足她的骄傲就行了。 崔萱本来劝她,可见她真的应下,又吃了一惊,踌躇着问:“真选他?不再选一选挑一挑?” 崔窈宁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心情松快了许多,还有兴致调侃她,“先前劝我的人是七姐姐,如今让我再考虑的也是七姐姐,你说说,到底要我如何做你才能满意?” 崔萱说出自己的忧虑。 她其实就是担心自己劝错了。 万一九娘被欺负呢,万一他不如表面那么好呢,万一他宠妾灭妻,做出欺辱她的事呢? 一桩桩事她光是想着都胆颤心惊。 崔窈宁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想。 若是如此,她也认了。 哪有图人家的权势,却不吃一点苦头的。 她拍拍她的手背安抚,“七姐姐,你知道我这人性子的,若是我无意,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应下,终归到底,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崔萱默然。 怕她继续多想,崔窈宁便扯开话题,朝亭子外侍奉的婢女招了招手,“劳烦过来一下。” 这处亭子外侍奉的是另外一名婢女,却也知道面前这位九姑娘的名声,忙快步上前喏了声。 “姑娘有何吩咐。” 崔窈宁问她要了一枝新鲜的白杏,问她知不知道那位小公爷在什么地方,见她点头,便将白杏递给她,“劳烦姑娘将这个送给小公爷。” 婢女怔住,许久才回过神,点头应下,端着白玉盘上盛着的白杏往男客们所在的楼阁去了。 贵女们主动送花邀约这事不稀奇,却也少有,男客们也都好奇,猜猜收到花的是哪位公子。 一路引人注目。 婢女捧着花,到杜存瑜和裴宴书的桌前停下。 这已经是送来的第五波。 杜存瑜习以为常,朝旁边懒洋洋地喊了声:“行之。” 青年蹙了蹙眉,将要拒绝,忽地听那婢女开口:“小公爷,这是崔九姑娘送与您的花。” 第65章 他心中的明月从天上奔他而来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什…什么。” 青年嗓音发涩,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声音轻得像清幽山谷里的微风,仿佛下一秒就会散去。 婢女微微诧异,又重复了一遍。 裴宴书握着茶盏的大手骤然收紧,因为用力,腕侧青筋微鼓,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他睫羽轻轻颤动,似在辨认这句话的真假。 婢女等没得到回应,心下有了猜测。 恐怕是拒绝了。 虽然九姑娘姝丽无双,可小公爷同样玉质金相,两个容貌都极盛者倒也未必会互相吸引。 她心下可惜,却不显露出来。 婢女始终垂首,恭恭敬敬地高举着白玉盘。 白玉盘通体色泽温润,寥寥几笔勾勒出鱼戏莲叶的画,线条流畅,栩栩如生,出自上好的画师手艺,却不及那枝白杏花半点鲜活清丽。 杜存瑜看热闹不嫌事大,忙不迭地抽出裴宴书的桃花递给她,笑着说:“我们应下了!” 婢女有些为难,迟疑了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九姑娘只请了小公爷一人,您怕是不能去。” 她说得委婉。 实际上就没两人一道赴约的道理。 “这个我自然清楚。”杜存瑜笑了笑,朝裴宴书的方向努努嘴,“我那句话是替他说的。” 婢女更愁了。 这也不合规矩呀。 正主没答应,他应下算怎么个事? 她看出这位郎君是个放浪形骸的性子,又知他身份不同寻常,不敢怠慢,因此更发愁了。 “好了,子玉。” 青年终于出声,似不耐好友这般混不吝的胡闹,从他手中抽出桃枝递了过去,微微颔首:“有劳。” 嗓音如敲冰戛玉般悦耳。 婢女捧起桃枝退下,没忍住抬头瞥了眼。 窗前拂过阵阵清风,青年银白色的宽大袖衫被风吹得扬起,层层轻纱浮动,他眉目淡漠,神情疏离,好似下一秒就要羽化飞升般飘渺。 美则美矣,就是少了点人味。 她脑海里又想起九姑娘,那是位真正的人间富贵花,簪缨世家以金银玉石养出来的娇娇女。 两人的气质截然相反,真能成吗? 婢女止住心思,快步回了亭子跟她们回话。 有外人在,崔萱记念着自己的身份,不好说太多,只是朝崔窈宁得意地眨了眨眼,意思是:我说什么来着,他定是对你有意思。 崔窈宁有几分不大好意思,脸颊微红,接过桃枝,在婢女的引领下去了一处圆亭里等候。 侍奉在圆亭内的婢女上了茶水点心便退下。 没走太远,约末离亭子十几步。 这也是私下里不成文的规矩。 女眷男客若是想说话有专门供谈话的亭子,就在园子里,大大方方的,也不怕人说闲话。 侍奉在圆亭的婢女也是这个缘由。 若有人想有不轨的心思,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崔窈宁原先喊婢女送花时已经预料过后果,可真到了亭子,等待的过程,难免又有点羞赧。 他答应来应当对她也是欢喜的吧? 不对,他应该没这种情绪,大概是不讨厌她? 或者看在亲戚情面上? 又或者是出于礼貌,想着当面拒绝她? 崔窈宁脑子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 她自小被人娇惯着宠到大,从来都是她挑拣别人,这还是头一次,她坐在这等待一个男子。 没有厌恶,没有不耐,只是忐忑。 这滋味一言难尽。 崔窈宁捧着婢女刚才倒的茶,觉得心口像是有数不尽的蚂蚁在爬,细细的痒意传来,她小口抿了下茶水,勉强压下去几分心头的燥意。 裴宴书抬步走近时便见少女在发呆。 她支着下巴看向前方的海棠树,似乎在赏花,那双秋水般清透的眸子却没什么焦距,袖子落下,露出一截翡翠镯子,水头极好,似晕染了一抹春日里艳阳的绿,映得皓腕似霜雪般莹白。 裴宴书压下视线,抬步进了亭子。 “九姑娘。”他唤了声。 崔窈宁冷不丁地回了神,忙起身,“小公爷。” 裴宴书坐于她斜对面,没有挡住那一树海棠,他凝着她,直接进入主题,“九姑娘寻我何事?” 声线清冷,听来便觉得有几分冷漠。 他生得极美,寻常眉目淡漠时如皎皎明月,让人第一眼只注意到他的疏离冷漠,可当他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人时,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便似某种山林间的凶兽,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崔窈宁心头的紧张达到了顶峰。 裴宴书始终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告诉我吧,你的答案。 他不愿要一些微末可怜的相处,他要就要堂堂正正的占据,要她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若不能,他宁愿不要这么短暂的温暖。 贪恋这样的温暖会有多痛苦,他在上辈子那些辗转反侧的日夜中已经明白,他不会再重蹈覆辙,不会再给自己第二次自欺欺人的机会。 少女终于开口,她似乎有些紧张,贝齿咬住了唇,犹豫了下轻声问:“您有心悦的姑娘吗?” 裴宴书没想过她会问这么问,一时沉默。 崔窈宁有想过这话是不是太冒昧,可转念一想,若是不问清楚,等下要是被拒绝更难堪。 她细白的手指紧攥着,紧紧地盯着他。 青年清冷疏离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最后克制地移开,平静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崔窈宁心想这是有还是没有呢?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让她有些苦恼,犹豫不定。 纠结了半天,崔窈宁决定果断点说出自己的想法,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您如果没有心悦的姑娘,那您觉得…我如何呢?” 非常直白坦率地一句话。 裴宴书当场怔住,耳边嗡嗡地,万籁俱寂,满脑子都是她这一句‘您觉得我如何呢’。 他心跳的极快,像枯寂了许久的沙漠忽然开出花,像黑暗里有人提着灯笼朝他走来,在她开口的这一刻,所有的事物都被赋予了颜色。 他睫羽轻轻颤动,掌心里全是汗。 不敢置信。 有一天,他心中的明月会从天上奔他而来。 第66章 她好坏都没有关系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等待的过程,最是煎熬。 崔窈宁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不管结果如何,总归她努力过。 不成的话,便不成罢。 许久,坐于斜对面的青年终于出声,他微微颔首,下一秒,低沉清冷的嗓音落下:“很好。” 崔窈宁愣了几秒,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 她苦恼地想,要不要再问得清楚点? 万一她会错意,岂不是显得她自作多情。 正踌躇着,青年忽地问:“九姑娘为何会选我?” 他微微坐直身子,白皙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那双漆黑的眸子自说话的那一刻起就紧盯住了她,一眨不眨,似乎要辨认她说话的真假。 他顿了顿,好整以暇地开口:“以你的容貌身份,春日宴上的世家公子几乎任你挑选,对你一见倾心的也不在少数,我想知道,如此情况,九姑娘为何会选我一个才见过两三次面的人?” 崔窈宁怔了两秒。 她听出他在委婉的说,他对她并没有感情。 这一点她早有预料,若有感情才奇怪。 她想嫁他之心本就不光明,若他真对她生出心思,她倒觉得是个负担,自古情债最是难还。 如今这样就很好,各取所需。 她不在意他爱或者不爱,也不介意他情感淡漠,只要他像七姐姐所说,给足她正妻的体面。 这就是大多数世家女的一生。 相敬如宾。 崔窈宁轻舒了口气,大大方方地迎上他的视线,解释:“因为小公爷是在场身份最高之人。”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望。 若裴宴书不能接受,那说明他们不是一路人。 既如此,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为好。 裴宴书默了两秒,没有问她若是有人身份比他更高呢,他知道她的回答一定是会选那人。 总归如今春日宴上只他一人身份最高。 除了他,她也选择不了旁人。 他知道她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他,这就够了。 崔窈宁问他:“您会觉得我贪慕权势吗?” 青年容色平静,淡声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过都是人之常情罢了,何错之有?” 崔窈宁觉得他这人冷归冷,说话却很中听。 她想到郑青陵先前介意裴钰的事,迟疑了下,还是将自己与裴钰青梅竹马相识的事告诉他。 青年眼皮微掀,明明是冷淡地语气却让她听出几分轻讽地意味,“九姑娘觉得我不知道这事?” 崔窈宁愣了下反应过来。 他是裴钰的堂兄。 或多或少应该从裴钰口中听过她的名字。 她脸颊发热,捧起茶来喝掩饰自己的窘迫。 好在青年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他垂下眼睫,执起桌上的青玉缠莲纹茶壶,问她要不要,见她拒绝才给自己倒了一满杯。 崔窈宁小口抿着茶,慢慢平复了心情,问出最关键地一点:“小公爷这个意思是答应我了吗?” 青年执起杯盏的手顿了顿,银白色的袖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许久,他垂首低低应了一声:“嗯。” 崔窈宁心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下,支着下巴,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您为何会答应我呢,正如您所说,我与您才见过几次面而已。” 崔窈宁并不会自负到以为他对自己有意。 以他的性格,绝不会一见倾心。 可若论相处,他们两人总共话都没说过几句,她还和他的堂弟青梅竹马长大。 那他为什么会答应? 青年又一次沉默下来。 崔窈宁看出他不想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主动岔开话题,“您了解我的品性吗?” 她脸颊微鼓,用一种不太高兴地语气说:“您来洛阳应该也听到外面人是怎么说我的吧?” 裴宴书默了两秒。 自然听过。 嚣张跋扈、任性骄纵。 不知情的人听了,还真当她是坏心眼的人。 上辈子她到长安的时候,虽然已和裴钰定亲,却仍是有众多世家公子心悦于她,为此惹了很多长安贵女嫉妒不满,私下里各种编排她。 她那时候脾气很差,宴会和人起冲突了就当场收拾人,活得恣意妄为,像熊熊燃烧地焰火。 和他记忆中的一样。 不论几岁,她都没有变过。 她又试探地问:“您会不会觉得我欺负人呢?” 少女说这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像一只浑身雪白好奇地猫儿,圆润的眼睁大了,看似不在意,尾巴却轻轻甩了甩。 裴宴书目光克制地从她脸上移开视线,轻声说:“你不必试探我,我不在意这些,只要你是清河崔氏的九姑娘,太子妃的胞妹这就够了。” 她把他想的太光明磊落了,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她好与坏都没有关系,只要是她就行。 好坏又如何呢? 他只知道她是个心肠柔软的姑娘。 娇气任性一点又无妨。 他乐得见到她这样鲜活的样子。 崔窈宁恍然,果然是因为她的身份。 兴许真的如七姐姐说的那样,他这个年纪不好找妻子,而她的身份与他相当,刚刚合适。 至于华阳公主—— 崔窈宁上辈子只是听说过华阳公主心悦他,至于其中内情她却不太清楚,兴许有隐情。 她胡思乱想了会儿,很快就将这事抛之脑后,解决了藏在她心头的大事,她整个人都明媚起来,支着胳膊主动说:“你可以唤我九娘。” 少女说这话时带了点施舍地骄矜。 她似乎习惯了被人捧着,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眉眼笑得弯弯,像尽情绽放的牡丹,名贵又娇艳。 青年眼睫轻颤,低低应一声,平静地颔首:“唤我行之就好。” 行之。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1] 取自《礼记.中庸》。 崔窈宁想,他的夫子对他一定抱着很大期待,不过转念一想,裴宴书已经满足了他的期待。 十七岁高中状元。 纵然也许有他身份缘由,可学识也绝不会太差。 她念着他的名字,轻轻唤了声。 青年身子一僵,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待九姑娘及笄,我会修书一封求母亲请安平大长公主上门提亲。” 第67章 她不会知道他有多了解她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还没来得及纠正他的称谓,就被他说的时间惊到,结结巴巴地提醒:“我下月及笄。” 言下之意,太快啦! 她是想嫁给他,可也没想过会这么快啊? 若是下月提亲,岂非今年就要成婚? 想到这,她不可抑制地生出几分惶惶失措。 说到底,崔窈宁上辈子死前还未到桃李之年,又未经人世,还是个天真娇气的小姑娘,因着她身子骨差,身份高,晋阳长公主又不待见她和裴钰两人,纵然成婚后也没受过什么大委屈。 可这辈子却不一样。 她嫁给裴宴书,晋阳长公主可不会惯着她。 崔窈宁脑袋乱糟糟的,杂乱的思绪似线团般缠绕在一起,理又理不清,不理又缠得更厉害。 青年霎时间沉默下来,他垂下眼睫,仍是那副冷淡平静地语气:“那依九姑娘的建议呢?” 崔窈宁这下听见了,提醒他:“九娘!” 青年依言照做。 崔窈宁眼尖地看见他耳尖隐隐泛红,心下惊奇,像看见什么新鲜事一样,没忍住多看两眼。 时下民风开放,男子更是如此。 如裴宴书这般容貌的男子,被长安贵女大胆表明心意应该不止一次,没想到还会这么纯情。 崔窈宁看了两眼,见他耳尖更红,只好收回视线,同他说自己的想法:“我们先相看一段时间,彼此熟悉一下性情,若是合适再定下。” 郑青陵的事给了她一个教训。 相貌好性格好,并不代表这人就一定适合她。 幸好她提前看清楚,没有栽进去。 这一段考虑的时间是给她,也是给裴宴书,若是他有了心悦之人,或是腻了,在相看阶段结束也无伤大雅,好过于成亲后相看两厌。 裴宴书沉默两秒,点头应下:“听你的。” 他嗓音沉静,似敲冰戛玉般悦耳,分明还是那样清冷的语气,可细听来却有几分缱绻温柔。 崔窈宁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坏了。 青年停顿了几秒问:“九娘还有要问的吗?” 他坐姿端正,仪态极好,轻纱罩衣,在日光下光影浮动,举手投足间俱是世家壁玉的风采。 崔窈宁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这件也是浮光锦面料,可他气质太过清冷淡漠,硬是压去了几分浮于表面的华贵,宛若修道之人所穿的衲衣。 既然他主动说,崔窈宁便不会和他客气。 “小…行之成亲后会纳妾吗?” 她问得直白,青年眉心跳动了几下,沉默几秒,才恢复往日的平静从容,“不会!” 少女继续追问:“一直不会吗?” “是。” “那你会养外室吗?” “……” 少女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她好似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问题,睁着那双漂亮的眸子看他。 裴宴书有几分无奈,低低叹息。 她都从哪看来的话本子,有她一个还不够吗? 她真当他是什么大善人? 除了她,他没有多余的耐心再认识第二个人。 纵然上辈子,他得知她将与裴钰成亲之事,也不曾考虑过,要将对她的欢喜转移旁人。 崔窈宁就是崔窈宁。 若她能这么轻易被替代,便不是她了。 “不会。”裴宴书沉眉,一字一句和她说:“裴家有规矩,男子四十无嗣方可纳妾。” 崔窈宁想说他胡说,她怎么不知道有这规矩? 裴家二房的老爷不知多少小妾,年纪一大把还纳了四五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他子嗣也不少。 除了裴钰外,还有一个嫡子两个嫡女。 剩下庶子庶女不知多少。 许是她面上表情太过明显,裴宴书主动解释:“长房是这个规矩,我母亲嫁进来后立下的,不说其他房,单我们这房确实是这个规矩。” 崔窈宁回忆了下,好像也是。 镇国公是驸马,后院仅晋阳长公主一个人,她又只生了裴宴书,不肯再要孩子,因此他上辈子去世后,大房无嗣,不得已才过继裴钰。 若是真有这门规矩,也好。 她如今虽不介意他纳妾,可保不准以后呢? 都说日久生情,对着这样一张清冷如月的脸,崔窈宁也不敢笃定自己以后会不会喜欢上他。 她若喜欢他,免不了会生出独占之心。 崔窈宁回过神,想到自己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后,脸颊热意上涌,她抬手扇了扇,转移话题问裴宴书有没有什么要问她的话。 她是个极好哄的姑娘,喜形于色,高兴时眉眼弯弯,不高兴时尽管极力克制,仍然泄露几分。 裴宴书微微摇头,“没有。” 她不会知道他有多了解她。 那些暗无天日地环境下滋生的爱意,本就偏执,直至如今,天光乍现,才有一丝倾吐的机会。 就像他背着她,偷偷喜欢了她好多年。 她永远不会知道。 崔窈宁当他没什么想了解的,抬头看他一眼,青年眉目如玉,神色内敛,很难分辨出情绪。 她一时猜不透是不是问烦他了。 毕竟他那张脸上除了淡漠,再没有第二种情绪,仿佛先前耳尖露出的那抹红晕只是她的错觉。 她不愿讨嫌,主动提出离开。 给的理由非常合理,孤男寡女待在亭子这么久,纵然有婢女在,可也免不了会有人说闲话。 裴宴书低低应一声。 崔窈宁松口气,提起裙摆起身往外走。 “九娘。”他唤住她。 崔窈宁步子一顿停下来,她刚出了亭子,艳阳高照,日光洒在她身上,似踱了一层金光。 她回头,眼里有几分不解:“嗯?” 这会儿的风尚有几分深冬残留的寒意,被日头一晒,洗去寒意,她站在一树海棠花前,微风拂过,几片花瓣落于她发间,她臂弯间挽着的赤色披帛迎风飞舞,像一株开得热烈的凤仙。 裴宴书走近,到她面前停下,目光落于她的乌发间,抬手拂去鬓间落下的几朵残花,银白色的宽大袖袍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清冽的梅香。 崔窈宁身子顿时僵住,脸颊无端发热,她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青年伸手从她身后折了一枝新鲜的海棠花递给她,凝着她,轻声问:“明日能见你吗?” 第68章 就说我对你一见倾心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分明是清冷的嗓音,听来却有几分温柔。 崔窈宁困惑地目光掠过裴宴书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最终定格在那枝粉白的海棠上,没有急着接过来,而是问他为什么想要见她。 他明明不想了解。 那为什么还要见她呢? 似乎因为她眼中的困惑太过明显,青年艳红的唇抿了抿,轻声解释:“你说彼此熟悉一下性情,我以为的了解,是我们两人多多相处。” 言语有时太过苍白,就像他们不相处,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冷淡外表下藏了颗多灼热的心。 又有多在意她。 崔窈宁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脸颊泛上几分难为情地红晕,伸手接过那枝海棠,点头答应。 裴宴书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睫羽轻轻颤了下,才发觉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浸湿。 他毕竟没有和她真正相处过。 纵然那点可怜的经验,也是源于对她的观察。 好在她没真的生气。 应下后,崔窈宁问他在什么地方见面。 “崔府吧。”裴宴书沉吟了下提议,解释缘由:“于你名声无碍,我亦可上门拜访青石居士。” 崔誉名满天下,号青石居士。 裴宴书前两日拜访他,是作为裴钰的堂兄去拜见,可明日他只是他自己,不代表任何一人。 崔窈宁点头答应,和他说去寻崔萱。 话音才落,园内忽地嘈杂起来,人流涌动。 崔窈宁招手喊来一位婢女。 面容清秀的婢女垂首回她:“殿下到了。” 安平大长公主是这场春日宴的发起人,又身份贵重,不比寻常,她老人家一到场,依着礼数规矩,这些郎君娘子们都得前去拜见。 裴宴书默了两秒,主动问:“一起?” 崔窈宁思考了下,觉得七姐姐应该经婢女提醒先去了那里,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他。 两人一道往婢女引领的方向去。 崔窈宁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迟疑了下问:“若旁人瞧见我们走一块,问起怎么说?” 他们两人毫无疑问都是春日宴上的焦点,如今一块过去,那些贵女们一定会私下议论。 她们倒还好,若是嫂嫂追问,她该怎么说? “不说。” 顿了两秒,青年清冷地嗓音才又响起:“若实在追问的厉害,就说是我对你一见倾心。” 崔窈宁一怔,抬头望了眼他清冷疏离的侧脸,觉得自己将要说出的那句话,很没有说服力。 真有人会信吗? 她问出了声。 青年蓦地停住脚步,挑着那双漆黑清冷的眸子看她,稍许,几不可查地笑了声,“自然会信,九娘姝丽无双,我会一见倾心也是理所当然。” 他嗓音清冷,似葱翠竹林间的泠泠细雨声,那一声笑像是雨滴落进了心口,痒得厉害。 往日也有人说这话,崔窈宁并不觉得什么,如今从他口中说出,却多了说不上来的意味。 她耳根通红,装没听见。 他们到的不算早,亭子里已坐了大半的人,宽阔的方亭内摆了五个石桌,众人依着身份坐下,还有些身份更低微坐不下的便在长廊里。 安平大长公主坐在中间那桌,左边位置空着,右边上坐着崔萱,她旁边依次是卢三娘几人。 本朝以左为尊。 左边的位置显而易见留给身份更高的人。 见他们两人一齐进来,亭子内霎时一静。 这两人怎么走到一块去了? 男客们见过裴宴书收了花一事,心里隐约猜过是崔九娘,如今见他们进来,心想果然如此。 女眷那边,卢三娘的脸顷刻就拉下来。 出挑的人都让崔九娘挑走了,她们选什么? 一个个的! 长得美就那么了不起吗? 有心思活络的人想起投壶时的事情,不免猜测,如今两人一齐过来是否因为都对彼此有意? 安平大长公主吃了一惊,不过以她的见识及阅历,很快便平静下来,招手唤他们近前来坐。 两人依言照做。 落座后,四面八方投来各种视线。 崔窈宁有过预料,便不觉得如何,神色平静。 裴宴书更是习以为常,他素来清冷淡漠惯了,那些视线没能影响他半分。 裴钰与郑青陵被安排到了一桌。 他们看彼此都不顺眼,错非在春日宴,恨不得打一架消消心头的火气,石桌上了各类珍馐美味,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两人却没心思吃。 他们怔怔地看着坐在安平大长公主身旁的两人。 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一个容色清冷,如高悬的皎皎明月,另一个明艳迭丽,如烈阳下绽放的牡丹,截然相反的气质却很好的融合在一起,丝毫不显得突兀,仿若合该如此。 他们知道九娘刚才选了他,可那不是因为九娘不想从他们中间选择,所以才随意挑了他吗? 为何他们会走在一起? 想到他的家世相貌,又想到九娘曾说的那些话,两人心里避免不了升起惶惶之情,不得不承认,裴宴书完美符合九娘的所有挑选标准。 如今他们一道过来,是因为九娘定了下吗? 郑青陵止住脑海里胡思乱想的念头,苦笑了声,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一口喝尽。 罢了,不管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总归他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逐渐明白,他和九娘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纵然没六娘挑拨,没其他人介入,他和九娘仍旧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一切源于他的性子。 从前他为自己侠气的性子而自豪,毕竟他不像那些世家郎君一样,整日寻欢作乐、奢靡放荡。 可那日听完九娘的话,他忽然就有些迷茫。 他觉得府内闷,一个人出来散心,遇到那日摆摊的老人,老人还记得他,送了他一碗馄饨,比旁人多好多,满满一大碗,上面飘着鸡蛋丝。 他给钱,老人却不肯收,又感谢他,说多亏了他派人去警告那个纨绔公子,那人听说他是崔府的公子,还吓得特意来摊子上和他道歉呢。 他一阵愕然。 回到府后他问崔瞻,才得知是九娘吩咐他这么做的。 那一瞬间,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 他自以为所行的善举真的是好事吗? 他不敢深思,却明白了九娘为何会放弃他。 他啊,自诩是个意气洒脱的侠士,实际却是个识人不清的糊涂虫,他这样的人如何能给她幸福? 郑青陵又倒了杯酒,遥遥举杯和她致意,酒很辣很呛,他一口喝完,眼里呛出了泪,他却也毫不在意。 此后,他会去战场。 这本就是荥阳郑氏男子应有的归宿。 也遥祝她,万事遂心如意。 第69章 你实际上是为了见九娘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郑青陵的失态被很多人看在眼中。 不过想到九姑娘的姝色,又能理解他的行为。 自九姑娘和小公爷两人一齐进来后,洛阳大小的世家郎君们各个颓废不已,心碎了一地。 虽然知道以他们的身份,娶到九姑娘没可能。 可心里想想又不碍事? 洛阳城里的郎君们哪个没想过娶九姑娘回去? 如今彻底没了希望。 他们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若是九姑娘连小公爷都瞧不上的话,以他们的身份更没希望。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世家公子喝起了酒。 裴钰怔神片刻便缓过来,夹一箸菜慢慢吃着。 若说先前心中有十分慌乱,如今仅有三分。 九娘太刻意了。 他前脚刚提醒完,后脚她就去找了堂兄。 这不是赌气是什么? 纵然想气他,想断了他的心思,也不必如此,她若了解他,就该知道他没那么容易会放弃。 还是个小孩脾气,这么久了一点没变过。 他摇头失笑。 至于堂兄就更不需要担心。 他那人冷情冷肺,美色在他面前还不如顽石,华阳公主不知来府上找过他多少次,可惜每每都吃闭门羹,闹得华阳公主跑去和圣上告状。 圣上知道堂兄的病,很是疼惜他,说这是孩子们的事他不管,华阳公主没法,便很少来了。 不只她,他见过很多女子心慕堂兄。 可堂兄那样的性子,父母亲缘都极为淡漠,更别提旁人,他不答应,九娘说再多也没用。 裴钰又夹了箸,细细品尝。 山珍海味,金波玉液也不过如此。 “咣当。” 酒杯失手跌落,醇厚的酒液溅了一身。 裴钰瞥了眼被弄脏了的衣裳,眉头拧紧,再抬头看喝得酩酊大醉的郑青陵,心头来了火气。 一点挫折就放弃。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喜欢九娘。 不过也好,这样九娘就能认清楚郑青陵究竟什么样,也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适合她的人。 喝醉酒的郑青陵很快被婢女们搀扶去休息。 其他桌,也有不胜酒力去休息的人。 不过,都是少数。 大多数的人来参加春日宴,除了相看之外,更多的是能在安平大长公主面前留下好印象,日后无论仕途亦或者亲事,都百利而无一害。 安平大长公主眯着眼喝酒,好似没看到场上的一幕,笑着招呼大家吃菜饮酒,乐呵呵地说:“每回见着你们这群年轻人,本宫就稀罕的不得了,和你们多待一会儿,都要年轻好几岁。” “真是花一样的年纪。”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面孔,感慨了句。 卢三娘壮起胆说:“若是殿下不嫌弃,三娘日日都来陪你,只盼殿下可别嫌我不如九娘美。” 她说着,眼神瞥了眼崔窈宁。 安平大长公主知道这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笑了笑说:“在本宫眼里,你们都一样美。” 到她如今这个年龄,没什么太大美丑之分。 她们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各个水灵灵的,像刚剥的葱白似的,就算再丑,又能丑到哪去呢? 不过三娘不如九娘美倒是真的。 只是她实在清楚卢三娘这丫头是个什么脾气,怕她真跟九娘因为这件事在宴席上生出事端,便哄了两句,毕竟她与两家多少都有点关系。 于情于理,也不能让她们俩互掐。 尽管知道安平大长公主在说客套话,卢三娘心里也美滋滋的,抚着自己的脸庞故意问道:“九娘,殿下这么说,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怎么会?”崔窈宁诧异地反问,旋即又说:“卢三姐姐天香国色,殿下说得正是道理。” “噗嗤。”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嗤笑。 似乎是某个年轻郎君没忍住,笑出了声。 卢三娘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真是牙尖嘴利! 卢三娘知道自己顶多算小家碧玉,就连比她更美的崔萱都不敢称国色天香,更何论她呢? 不用想,她都知道那些人在笑她什么。 无非是想说她没自知之明,非要班门弄斧吗? 都怪崔九娘! 崔七娘、崔九娘,这姐妹俩真是她克星。 卢三娘不吭声了。 宴席后半场吃得风平浪静。 吃完宴,安平大长公主回去小憩,园内氛围又松懈下来,男客们相约去打马球,大多数贵女们都跟去看,还有小部分凑在一块打叶子牌。 崔窈宁原不想去看,耐不住崔萱磨。 她扯过薛芷薇当幌子,挽着后者的胳膊说:“走吧,薛姐姐堂哥也在,我们一道瞧瞧。” 崔窈宁顿住,没忍住看向裴宴书。 她犹豫着要不要和他说一下去看打马球的事,可想着这么多人在,又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 正纠结不定着,安平大长公主身旁的女官过来,朝着裴宴书的方向走去,到他面前停下,似乎在说什么,因为她躬着身,看不太真切。 下一秒,两人的目光一齐望过来。 崔窈宁心头一跳,慌忙移开了视线。 少女落荒而逃,石榴红的裙角被风吹得扬起,层层叠叠的绽开,似热烈盛放的大簇牡丹,赤色披帛缠绕在臂弯间,也跟着轻盈地飞舞。 她掌心间攥着一枝粉白的海棠,摘下来几个时辰,花瓣有些蔫了,不复方才的鲜妍。 她却没扔掉,始终攥着。 周女官躬身站着,等了许久没到他回应,便抬起头,见他神色疏离地在看什么,也循着他的视线一齐看去,“小公爷,您在看什么?” 青年缓慢地收回视线,“没什么。” 语速平缓,细听却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愉悦。 周女官不敢逾越,垂首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大长公主殿下有请。” 裴宴书抬头又瞧了眼少女,见她与家中姐妹一起,便收回视线,跟着周女官去前厅。 安平大长公主说是小憩,这会儿却没休息,她倚在美人靠上,身上薄薄搭一层绒毯,屋内侍奉的婢女端着盛着樱珠的玉盘跪坐一旁,还有一些捶腿的捶腿,揉肩的揉肩。 裴宴书抬步进来,垂首平声说:“殿下。” 安平大长公主睨了眼龙章凤彩、芝兰玉树的青年,忽地笑了声,意味深长地问:“行之,那日你说你祖母送我的礼落下,特意送过来,实际上是为了见九娘吧?” 第70章 她不记得他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话音落下,前厅霎时一静。 安平大长公主从玉盘里捏了颗水灵灵的樱珠吃,饶有兴致地等着欣赏裴宴书接下来的反应。 无奈、苦笑、亦或是怔愣? 无论哪种反应,都让她这个老人家觉得有趣。 他来之前,晋阳特意修书给她,说行之这孩子生性冷漠,不会与人亲近,让她多担待一下。 话里话外,全然是对孩子的维护。 安平大长公主看着信,避免不了想起当年那桩事,心头好一阵唏嘘,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孩子生下来不知哭笑,难道是他故意如此吗? 她这一生经历得多,看得自然也透彻,虽然不曾养育过孩子,却也明白稚子何辜这个道理。 刚生下来的孩子,又懂什么呢? 不想着找太医,却迁怒孩子是最失智的行为。 晋阳她啊,骄傲了一辈子。 临到如今,方才在孩子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从前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她不听。 如今才晓得后悔二字怎么写。 安平大长公主回过神,目光落在裴宴书身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这个孩子已长成了玉质金相、芝兰玉树的好相貌,学识品性更不用说。 除了性子冷一点,几乎挑不出错。 可性子淡漠又如何,他教养品性都极好。 安平大长公主叹息一声。 正是因为知道缘由,她才想着逗逗他,让他有点情绪波动也好,不然整日这样也太苦了。 方才说的那些话自然都是她信口胡来。 两人之前从未见过,哪来什么一见倾心。 换成旁人倒有可能,她这个外侄孙没可能。 这是病啊。 真要那么容易好,晋阳就不会急了这么多年。 安平大长公主意兴阑珊地捏了颗樱珠吃。 这盘樱珠是登州进贡给当今的贡品,圣上惦记着远在洛阳的姑母,特意派人送了好些过来。 个头大,色泽殷红,晶莹透亮。 这个时节吃,最合适不过。 安平大长公主不是贪口舌之欲的人,以她大长公主之尊,这么多年不知享受过多少山珍海味,她只是,想起从前的事,难免有几分唏嘘。 她眯了眯眼,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忽地听见青年出声,嗓音缓慢又平静:“殿下英明。” 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安平大长公主一怔,霎时间坐直了身子,因为用力,硬生生捏碎了指间捏着的那颗樱珠。 一旁侍奉的婢女面不改色,打来一盆温水,半跪在边上将安平大长公主的手指浸入盆里,片刻后方才捧起她的手用锦帕仔细擦拭干净。 另有婢女撤去弄脏的绒毯,新拿了条过来。 安平大长公主任由着她们伺候,神色自若,她眯着眼紧盯住了面前的青年,“你说什么。” 青年垂首又重复了一遍。 安平大长公主往后一躺,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还是觉得仿若幻听,不确定地问:“一见倾心?” 她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天方夜谭。 太医令曾经断言,行之这是生来带的病,若十岁以前能够缓解,后面兴许能做个正常人,若是好不了,这辈子都不知什么喜怒哀乐。 这也是为何晋阳急得原因。 他没有情感需求,亦不知该如何给予旁人。 纵然晋阳当初那样待他,他也不知什么是痛什么是难过,宛若没有知觉没有情感的木偶人。 这样的他如何会喜欢一个人? 若是日久生情她还信,可一见倾心太荒唐了。 青年沉默几秒,说:“不是。” 他大可以说一见倾心,只是这样的话瞒得住外面那些人,瞒不住安平大长公主,后面他还要求她老人家前去提亲,自然不能和她说假话。 再者,他与九娘的事他也想与长辈分享。 安平大长公主讶异地问:“你们从前见过?” 裴宴书应了声:“是,小时候见过。” 九娘忘了,他们第一次见其实是在御花园。 那时候她还小,才五岁,来长安见太子妃。 她生得粉雕玉琢,说话脆生生的,见谁都笑,太子和太子妃长她十余岁,那时候又无子嗣,拿她当亲生孩子宠,宠出了她恣意霸道的性子。 他和她遇见那日,他正和母亲去见圣上舅舅,见完后,母亲大声呵斥他不要跟着她,然后自己一个人回了镇国公府,把他丢在了御花园。 这件事十年内常有。 他那时并不觉得这事不正常,也不觉得委屈,硬要说的话,大概心里想的是果然又是如此。 母亲经常把他丢下。 只要他们一道出去,他总会被丢在各种地方。 可惜他认路,知道该怎么回去。 每次回去后,就听见父亲心有余悸的说他幸好回来了,又听见母亲痛恨地骂他怎么还没丢? 这时祖母和父亲便会一齐训斥母亲。 他们的训斥最后全都化为母亲的打骂,她一边打他一边哭,说她怎么就生了他这个不知哭闹的怪胎,又眼神凶狠地问他怎么还不去死! 父亲同他说,母亲是病了才会这么和他说话,实际上心里是喜欢他的,让他不要难过。 他那时候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难过啊? 这不是正常的吗? 他不觉得痛,也不想哭,可是他们都觉得他好像应该哭,他努力了下,发现还是哭不出来。 那就不哭了吧。 他被丢在御花园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怎么回去,然后他就遇到了她,她将他认成了小太监,说他长得好看,要把他带回去伺候她吃饭,骄傲的和他说自己的姐夫是太子,很了不起。 他说自己不是小太监,他表哥是太子。 九娘不信,要把他带回去打板子。 跟着来的宫女忙制止她,说这是镇国公世子。 她很是不可置信,后来恹恹地承认了他的地位,不过还是把他带回了东宫,她说这是邀请。 他那时候脸上的伤还没好,九娘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平静地说是母亲打的,然后就看到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忿忿不平地说他母亲人真坏。 他那时什么都不懂。 她却乐此不疲地教他,她告诉他什么是痛、什么是坏、什么是难过、什么是妒忌等等。 后来她回了洛阳,他们再没见过。 他一直记着她的话。 上辈子她和裴钰来长安,他一眼认出了她。 可她却不记得他了。 第71章 他会带着这件事直到老去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他那时除了有点失落外,也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只是童年的玩伴。 她既然不记得,他也没必要提起从前的事。 他冷眼旁观她与裴钰的事。 裴钰送了她时下最紧俏的珠花,她满心欢喜,回赠了他一个荷包,他学着送了她更好的,她却一点反应都没,转头又给裴钰送了本诗经。 一桩桩一件件。 他终于明白,她心里只有裴钰。 他见着两人日渐亲密,一起去般若寺里赏花,一起去郊外放风筝,宛若天作之合的眷侣。 他看着刺眼死了,决定离开。 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胸口又闷又不舒服的感觉是什么,找了太医,太医皱眉说并无大碍,兴许只是因为近来天热,有些心烦意躁罢了。 他便没作他想。 直到九娘大婚消息定下来的那一刻,他几乎控制不住心头的躁意,驱使着驾车的人加快速度,却又嫌弃他不够快,换了千里马奔赴回去。 他生来不知情感为何物,却在那一刻明白了。 什么叫做嫉妒、痛苦、艳羡。 若这些事分个先来后到,他明明比裴钰先到。 为何选了裴钰? 他心头妒忌愤恨地情绪翻涌,几乎控制不住。 快至长安时,他遇上了刺杀。 这一两年朝中动荡,各个皇子之间暗流涌动,他是坚定的太子一派,自然惹得其他皇子不满,私下里,派杀手刺杀他的事也不是一两回。 他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日。 夜色里,不断有杀手从密林里窜出,仿佛杀不尽似的,远比往常,任何一场刺杀都要凶险,好似这些人背后的命令就是不杀了他不罢休。 人终有力竭的时候。 他杀光了人倒在血泊中时,眼前闪过五岁的崔窈宁,又闪过十五六岁的崔窈宁,最终全都消散,他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什么都抓不到。 再一睁眼,他又回到了及冠之年。 裴宴书垂下眼睫,压住因回忆躁动的情绪。 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不需要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安平大长公主怔了下,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难怪你这么殷切的过来找我,原来是为了她,这么说自她来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认出了她?” 裴宴书说是。 安平大长公主看着他,不免有点唏嘘。 那么小的玩伴,难为他记到现在。 可想而知,这孩子在长安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从前只隐约听人提起过一点,说得不多,如今窥得一点,便让她觉得这孩子有多可怜。 她叹息归叹息,却问起正事来。 换成旁人倒没什么,可九娘是崔家的珍宝。 若他没真心,她断不能同意。 安平大长公主沉吟了会儿问他:“行之,你是真的对她心中有意,还是只拿她当玩伴?” 她到底记着他是个可怜孩子,说得温和。 “九娘的身份不必我说,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她是真正被娇养长大的姑娘,天真烂漫,纵然有些小脾气那也是正常事,金银富贵养出来的女儿家,哪有几个肯学外面那些贤淑忍让的?” 真正被骄纵着长大的姑娘,没几个好脾气。 “你若对她冷脸,她定会跟你闹。” “一次两次倒没什么,长久下去也影响感情。” 安平大长公主没有说的太直白,但话里话外,还是让他考虑清楚,清河崔女可没那么好娶。 她又说起从前太子娶太子妃时的事。 虽然太子那时候是求了圣上赐婚,可也是好生追在三娘身后,求了一段时间才磨得她同意。 大多数世家女求得不过相敬如宾。 如安平大长公主这样的身份,男子再如何,也没有她身份尊贵,比起相敬如宾,还不如选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如此才不枉来人间一遭。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劝的。 她希望这两个年轻人都能找到自己的那个人。 如同她和驸马一样。 裴宴书安静听完,才沉声说:“兴许您觉得我突兀,可想娶九娘这件事我已经想了许久许久。” “不止一天两天,也不止一月两月。” 更多的他没说。 没有人能明白九娘对他的重要性。 那时候他仅仅是一张白纸,除了比旁人聪慧,比旁人学东西快之外,他也只是个十岁孩子。 他什么都不懂。 他不知道为什么被打了后会疼,会觉得委屈,会想哭,也不知道被烫到后要去找伤药等等,没有人告诉过他,也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 他们都说母亲病了才会如此对他,就连夫子也是,与他说孝道,说经义,好像就因为他没有情感,不知疼痛,就觉得合该不用告知他。 他原本也以为这是正常的事。 直到遇上九娘,她在他这张白纸上肆意作画,教会他喜怒哀乐,妒忌疼痛,像山林间偶然出现的神女,点化了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顽石。 向来情淡的人说出这句话,更令人震惊。 安平大长公主听出他平静语气下浓浓情意,久久无言,过了许久,她问:“九娘知道吗?” 她想问九娘知道你这样的情吗? 裴宴书停顿了下说:“她不知道。” 说完,他抬起眼看向安平大长公主,一字一句地请求她:“这事也希望您不要告诉她。” 除非有一日她自己发现。 否则,他宁愿带着这件事直到老去。 他不需要怜悯、同情、愧疚。 安平大长公主神色恍惚,一时沉默下来。 这孩子真有点像驸马年轻时啊。 不是相貌,是那个说话语气简直一个样。 她看着他,总是避免不了想起她和驸马年轻时候的事,眼里多了几分亲切,点头答应下来。 “九娘是个什么想法?” “她说要先彼此了解一下。” 安平大长公主很是认同,指点了他几句去崔府时需要注意的事,又说下小姑娘们喜欢什么。 她笑说:“若你母亲知道这事,必定高兴。” 话音刚落,她忽地又想起什么来,瞧一眼面前青年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 “你有了心悦之人,本宫当真为你高兴。” 裴宴书眼睫垂下,谢过她后才说:“我会修书一封告知母亲,请您届时为我做媒求娶九娘。” 第72章 九娘可有瞧得上的?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安平大长公主微微诧异,到底心中有过预料,须臾便平静下来,笑着说:“那你得努力了。” 一家好女百家求。 清河崔氏女哪有那么好娶的。 裴宴书垂眸轻声说:“我明白。” 不到成亲那日,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就如她和裴钰。 青梅竹马那么多年又如何? 她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两世才求来这样的机会,他绝不会任其溜走。 安平大长公主笑了笑说:“你心中有数就好,若你与九娘的事能成,本宫定亲自帮你做媒。” 裴宴书恭敬应了声。 * 艳阳高照,晒得枝头树叶发蔫。 崔窈宁在裴宴书和周女官看过来的那一秒,就落荒而逃,快步追上在廊内的崔萱二人。 “走罢。” 少女故作平静,发红的耳尖却暴露了一切。 崔萱满眼放光,憋了一宴席的话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与那个小公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芷薇也眼眸明亮的望过去。 崔窈宁知道瞒不过她们,老实说了。 “我就说嘛!”崔萱比自个儿听到这样的事还高兴,兴冲冲地说:“我说他对你与众不同!” 她一直觉得小公爷待九娘不同于旁人。 尽管他没表现出来,可她就是莫名这么觉得。 她相信自己的感受。 这一点,有时比她的眼睛还要灵验。 毕竟她不聪明,更多凭借的是自己的感觉。 薛芷薇想了下那位小公爷的姿容,心想堂兄也别打马球试图吸引九娘了,他真的没机会了。 堂兄连裴钰都不如,更何况那位小公爷。 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等下到马场就找他说一下这事。 崔窈宁自己其实倒没觉出他待她有什么不同,不过想到他应下自己的事,又觉得有点可信。 兴许因为她的身份,又兴许因为她的脸? 谁知道呢? 无论哪点她其实都不在意,只要最终结果是好的就行,人生哪有那么多件称心如意的事呢。 崔窈宁笑笑没接话。 崔萱说了会儿便也止住话,几人一道去马场。 崔窈宁看得没意思,拉着崔萱退席。 临走前,她捉住薛芷薇的手,问她如今的住处,要给她下帖子,请她来府内坐一坐。 薛芷薇猜到这姐妹俩的目的。 请她坐一坐是假,主要还是替她兄长吧? 她想着难免又好奇她那位兄长究竟长什么样,居然至今还未订亲,让九娘这个做妹妹的操心成这样,可见着这两姐妹的脸,实在想不到。 再丑又能丑到哪去? 可至今还未定亲,又这样身份,难说。 薛芷薇来之前并未考虑过亲事,只是陪堂兄一起过来,见她们俩盛情邀请,只好狠心拒绝。 崔窈宁霎时失望起来。 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啊,这都吸引不来嫂嫂? 可不是她不帮忙,是嫂嫂实在不理会她。 她叹口气,预备将这事告诉母亲。 她已经替哥哥挑过好嫂嫂了,至于接下来的,还得看母亲,看哥哥怎么发力将嫂嫂娶回去。 薛芷薇见眼前少女明亮的眼黯淡下来,觉得自己是不是说话太重了,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若是后面无事的话,我到时再请你出来玩?” 崔窈宁急忙说:“那薛姐姐说定了。” 薛芷薇瞧着她急切的样子,思考自己不该说,可想了下又觉得没什么,干脆地答应下来。 一道出来玩,还能有什么? 难不成她兄长还会从府内追出来? 她笑笑,不以为然。 一行三人就此分别,要回府前,崔窈宁和崔萱一道去拜访安平大长公主,告知她离宴的事。 寻常人自然没有资格。 可她们和安平大长公主的关系,不得不去。 日头稍移,暑气慢慢散去。 安平大长公主刚睡醒,听见婢女们说崔府的两位姑娘一早到了,忙瞪她们一眼,让她们不早说,快步进了前厅,又让人上了几盘樱珠。 “这是今春的贡品,你们尝尝。” “若是觉得好吃,带一些回府上尝尝。” 安平大长公主不只是嘴上说说,临行前让人装了一些给她们带上,满满一盒,个头饱满。 崔萱偷摸着掀开九娘的盒子。 果不其然,比她盒内的樱珠大了许多。 她说着轻哼了声:“我就说她喜欢你吧。” 崔窈宁却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她想着被周女官喊去的裴宴书,心里总有一种预感,他一定和安平大长公主说了些什么。 从前安平大长公主虽然喜欢她,可她能感受到那是一种年长者对年轻姑娘家的包容,如今,却好似长辈对喜欢的晚辈一些偏颇心。 她不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亲和力。 那么,变化的源头就很明显。 崔窈宁托着腮,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发呆。 “咦,九娘你耳朵怎么红啦?” “没…没没有吧,应该是被风吹得。” 回了崔府,崔窈宁吩咐人将樱珠分了几份,一份送给祖母,一份送给父母,还有份给哥哥。 崔老夫人其实已经收到了安平大长公主府送来的樱珠,不过却很享受两个孙女的孝心,笑着让人洗了一盘出来,又问她们今日的情况。 “这还用问吗?”崔萱捏了颗吃,笑嘻嘻地说:“九娘都快把那群没见识的小子看呆了。” 她语气散漫,没个正经样,听得崔老夫人眉头发皱,作势要伸手打她,“那你呢?” 崔萱忙躲开了,有些心虚地说:“没几个。” 其实也不是没人给她送花。 有个姓赵的长得还行,只是他爱舞刀弄枪,让她想到了郑青陵,然后赶紧摇头拒绝了。 她还是老实喜欢念书好的人吧。 “你啊你。”崔老夫人一听就知道她没上心,没好气地说:“我也不管你,随你想怎么做,这事留着你母亲头疼罢。” 崔老夫人重新靠回榻上,丫鬟们见状,忙过来给她拍了拍后背顺气,她摆摆手止住,又看向小孙女,“九娘你呢,今日可有遇到心仪的人,若有瞧得上的,我这就派人去打听。” 崔窈宁轻轻点头,嗓音很轻,却又带着几分羞涩,“有一个。” 第73章 她相信他的手段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老夫人立时坐直了背,凝神问:“是谁?” 她这个小孙女被养得娇气任性,眼光又高,能让她一眼就相中之人,还真不多。 崔老夫人心中思索着此番春日宴上的名单,究竟是哪家的郎君引得九娘如此。 薛三郎、王五郎? 亦或者是来了哪家她不知道的出色郎君? 还未想明白,便见面前的少女出了声,她坐于榻下的软凳上,乌发如瀑,眉目迭丽,嗓音轻而坚定:“是晋阳长公主之子。” 崔老夫人一怔,忽地想到什么。 晋阳长公主之子,那不就是镇国公府的那位小公爷? 镇国公—— 崔老夫人目光复杂,“裴钰的堂兄?” 崔窈宁点头应下:“是。” 崔老夫人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扣着桌面,眼神复杂地盯着她,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钰的堂兄。 单说这个身份她就能料想到后面的热闹。 裴钰心悦九娘这么多年,真肯放弃? 若是他不肯放弃,两兄弟争一女,且不说男子会如何,传扬出去定是女儿家的名声受损。 她可舍不得让九娘受那些流言蜚语。 崔老夫人叹口气。 若不应承,她担心九娘闹脾气。 若应承下来,她又担心这不是桩良配。 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明白,抛开裴宴书与裴钰的关系不谈,任谁都清楚裴宴书有多优秀。 只是、只是—— 崔老夫人忽地出声:“真那么喜欢?” “没有。”崔窈宁如实说道:“只是论身份相貌而言,他是春日宴上最优秀的那一个。” 她若真应了喜欢,崔老夫人就要怀疑那个小公爷给九娘下了什么迷魂药,可见她如今眼神清明的阐述利弊,又知晓她心中是个有数的。 崔萱忙不迭地附和:“九娘说得没错,除了他,您还能找到什么比他更优秀的郎君,长安的那些皇子,也不见得就比他优秀到哪去吧?” 她虽然没见过那些所谓的天潢贵胃,可她私心里觉得那位小公爷已经是难得一见的极致了。 再优秀的,她连想象都觉得匮乏。 崔老夫人瞪她一眼,“你这张嘴我真该让人给你缝上,皇家之事也是你能私下议论的?” 崔萱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 崔窈宁温声安抚她:“祖母,左右只是个男人,您若觉得不合适,我们再换一个便是。” 祖母的想法最重要。 若一家人都不同意,那她只能再想个法子,总不可能因为这件婚事和家里人都闹掰了吧。 崔老夫人正因为知道裴宴书优秀,才犹豫。 没了裴宴书,难不成再找皇子? 可七娘说得有理,那些皇子真不见得多优秀。 她虽在洛阳,对那些皇子的名声也有所耳闻。 除了太子外,各个都不行。 三皇子暴戾、六皇子好大喜功、七皇子贪财。 崔老夫人顿觉头疼,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且回去歇着罢,叫我好好想一想。” 崔萱还想再说,崔窈宁拉住了她,朝祖母行礼退下。 出了院子,崔萱不满地挣开她的手:“九娘,你若不趁热打铁,祖母万一不答应怎么办?” 崔窈宁平静地说:“那就换个。” “换个不如他优秀呢?” “那就不如。” “难道不觉得委屈吗?” “不。”崔窈宁停住脚步,忽地偏头看崔萱,“难道我要因为一个男人,和家里人闹掰吗?” 崔萱一下子噎住了。 外人再好,也不如家里人对她们疼爱。 她们日后嫁出去了,若是与婆家产生矛盾,还须得娘家助力,与家里人闹掰自然不值当。 男人的感情会变,亲情不会。 崔萱想了想解释:“我就是觉得你们俩可惜。” “不必可惜。”崔窈宁脑海里浮现青年清冷沉静的模样,笑了笑,“我相信祖母自有思量。” 裴宴书若真的好,祖母定不会错过。 她相信祖母的疼爱,也信裴宴书有这个手段。 回了院内,崔窈宁由着抱琴桃霜伺候着梳洗。 沐浴完,她脸颊泛着几抹被热气熏蒸地红晕,乌黑的发梢湿漉漉的往下滴水,眉如远黛,眼含春水,如志怪书中坐在礁石上的美艳鲛人。 抱琴捧着帕子近前替她擦头发。 “姑娘,奴婢听来一个消息。” 崔窈宁一想到明日裴宴书要来,便有些睡不着,倚在榻上看书,闻言抬眼看她,“什么?” 抱琴说:“六姑娘傍晚回来了。” 崔秀秀被祖母送去白马寺的事,崔窈宁多少知道点内情,也猜到祖母是想治治她的脾气。 毕竟同为清河崔氏女,崔秀秀若是做出什么羞辱门楣之事,莫说她们这些待嫁女的声誉会受到影响,就连胞姐她们出嫁女都会受到牵连。 缘由很简单。 你兄弟姐妹都不是个好的,你能是什么好的? 为着名声,那些人也得考虑敢不敢娶。 崔窈宁算了下时间,“这么快就回来了?” 抱琴说自己从别处听来的话:“听说是六姑娘病重,找不到好大夫,实在没法才回来了。” 她努努嘴说:“这会儿裴姨娘还在哭呢。” 要说病重她却不信,六姑娘那个身子骨可比她们姑娘强多了,如今倒摆出弱不禁风的样子。 不用想,也知道她又想耍些心思手段。 这个关头回来—— 崔窈宁想了想,莫不是六姐姐听到什么了? 不是没这个可能。 毕竟她这个六姐姐见不得她半点好。 有时候她也觉得很讽刺,分明崔萱做了很多欺负崔秀秀的事,可崔秀秀却始终不敢找崔萱麻烦,反而一次又一次的来伤害对她好的她。 这大概就是升米恩,斗米仇。 崔秀秀已经习以为常她对她的好,而当她不再对她好时,崔秀秀便觉得变了,怨恨起了她。 果然是白眼狼啊。 崔窈宁感慨了一句,抬头看向窗外。 月上柳梢,繁星点点。 她凝着窗外浓重的夜色,拢紧了身上的薄毯。 那么六姐姐,你回来是想做什么呢? 是再次破坏我的相看,还是单纯的回来看? 如果是前者,明年四月我会去看望你。 第74章 这是她们欠我的!(六娘母女剧情 不喜可跳)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晚香堂内灯火如昼,府医们拎着药箱进进出出,忙活几个时辰,方才控制住崔秀秀的病情。 侍奉在崔老夫人身边的秋艾忙回去回话。 崔老夫人年纪大了,觉少,下午那会儿睡了几个时辰儿,这会儿便没什么困意,倚在榻上和人说话,闻言,她淡声问:“果真病重吗?” 秋艾回道:“果真。” 她将在晚香堂内的所见所闻说与崔老夫人听。 崔老夫人倚在榻上把玩佛珠,橘黄的烛火摇曳,她的声音淡得像从风里传来,带了点似笑非笑的意味,“这么说来,她不是在装病?” 秋艾一时怔住,她不算崔老夫人身边得脸的丫鬟,自然猜不透她老人家的心思,沉默许久,最终垂首回道:“奴婢愚钝。” 崔老夫人也没指望她回话,摆摆手让她退下。 待人走了后,崔老夫人捻着佛珠,偏头问管事嬷嬷:“你说六娘是真的偶感风寒,还是为了回来刻意装病?” 管事嬷嬷跟她许久,知道她对六姑娘起了疑心,便顺着她的心意说:“是与不是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六姑娘回来以后会做些什么。” 这话说到了崔老夫人的心坎上,她赞许的笑了笑,神情很冷,“那就给她一个机会机会。” 管事嬷嬷觑着她的神色,心里盼着那位六姑娘不要犯蠢,老太太可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为着清河崔氏的名誉,为着当今太子妃,为着那些出嫁女,待嫁女,六姑娘也必须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老夫人待她们几个庶孙女并非没有一点感情,真要闹到那步,老夫人心里也不好受。 毕竟说到底,也是二爷的血脉。 * 裴姨娘送崔老夫人身边侍奉的秋艾出门,转头回来瞧一眼昏迷不醒的女儿,顿时悲从心来。 床榻上的少女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几乎看不见一丝血色,浓重的药味充盈了整个内室。 裴姨娘坐下来哭成泪人。 “你说说你,和你祖母呛什么?” 大夫们看完开了药就已经回去,这会儿屋内都是自己人,裴姨娘倒也不怕,边擦眼泪边骂。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祖母偏心?” “七娘、九娘你说说你能和她们比吗?你要怨就怨我这个姨娘没出息,不能给你带来助力。” 裴姨娘哭得停不下来,不住地拿拳头砸胸口,声声泣血:“老太太是个心狠的,你再跟她呛下去,别说我,就连你父亲都保不住你。” “六娘,你还小,你不懂啊!” “你听姨娘的话,别再想那些不该想的了,这门亲事不行,我再求你父亲给你挑个好的。” 耳边的嘈杂哭声一阵又一阵。 崔秀秀费力地睁开眼皮,偏头看一眼在床榻上边哭边骂的裴姨娘,轻轻喊了声:“姨娘。” 裴姨娘惊喜地扑过去,“你醒了?” 崔秀秀点点头。 裴姨娘的眼泪簌簌而下,拉着她的手问她如今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要不要请大夫过来。 崔秀秀摇摇头,要了杯水抿了口,润了润被热得有些干枯的唇瓣,“没什么,我心里有数。” 她让竹香看过,知道什么程度刚刚好,更何况富贵险中求,不损失点什么,她如何回得来? 她不愿在白马寺待一辈子。 祖母想让她待着,她偏不如她的意。 裴姨娘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这次病的蹊跷,想到她被抬回来时的模样,又气又心疼,“六娘,你非要如此吗?咱们不跟她们比好不好?” “你想嫁给谁,我让你父亲帮你挑。” 崔秀秀攥紧了掌心,恨声说:“不好!” 凭什么! 凭什么九娘过得顺心如意,什么人都捧着她,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像阴沟里的老鼠。 她都已经道过歉了,还要她如何? 祖母她们就是偏心。 可凭什么呢? 更何况—— 崔秀秀恨得咬牙切齿,握住裴姨娘的手,红着眼问:“难道姨娘你就不恨她们吗?” 裴姨娘大骇,忙捂住她的嘴:“够了!” 她神色俱厉,让屋内侍奉的一众丫鬟退下,方才狠声说:“六娘,你是真的想让你的弟弟,想让姨娘,想让你还没出世的弟弟一起死吗?” 崔秀秀哭着摇头,“我没有。” 裴姨娘语气缓和几分,警告她:“你既然没有这个念头就好,把你心里的那个想法藏好了,这事一旦传扬出去,咱们几个都得没命。” 崔秀秀难得见姨娘对自己发脾气,也知道利害,点了点头,只是心中仍然觉得郁郁不平。 凭什么九娘什么都能拥有? 她在白马寺时就听人说了,这次春日宴上九娘大放异彩,不知多少郎君拜倒在她的裙下,明明她也不差,可祖母却剥夺了她去的机会。 多不公平! 崔秀秀咬着唇,眼泪簌簌滚落下来,她嗓音沙哑,像野兽的嘶嚎:“姨娘,我不甘心啊。” 她这一两日总会梦到一些画面。 她梦到自己嫁给王氏子,一辈子过得幸福美满。 她又梦到九娘嫁给裴钰。 他们琴瑟和鸣,日子过得很快活。 这样很好不是吗?! 崔秀秀恨恨地想,九娘为什么非要不听话呢? 她像以前一样听话,嫁给裴钰不好吗? 如果她嫁给裴钰,这些事情本来不必发生。 这一切都怪九娘。 她怎么能不恨她?她的一辈子被她毁了啊! 崔秀秀红着眼,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也丝毫不觉痛,“姨娘,我要她们声名败坏,纵然我这辈子不嫁又如何,我也要她与我一样——” “啪!” 裴姨娘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她站起身,目光失望地看着她,“说了半天你都没听进去是吗?” 崔秀秀捂着脸,怔怔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哭喊道:“姨娘,你居然为了九娘打我,到底为什么啊?连你也要站在她那边吗?” 她浑身都在发抖,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崩溃地大喊:“我到底有什么错,这是她们母女欠我们的,我只是想讨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第75章 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六娘母女剧情 不喜可跳)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姨娘看着她何尝不心痛。 可她不能由着她! 老太太是个狠心的人,为了崔家的声誉着想,她不会容许任何一个有可能损害的人出现。 六娘敢这么做,老太太绝饶不了她。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舍得她就这么没了。 “六娘,你真想逼死我们吗?” 一句话说完,好似已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踉踉跄跄地跪下来,声音哑得不像话:“你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老太太不光收拾你,就连我,连你弟弟,我们没一个能讨得了好。” “就当姨娘求你,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吧。” 崔秀秀心如刀绞,下床扶她,“姨娘你起来。” 裴姨娘不肯起,流着眼泪说:“你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跪到你答应的那一刻为止。” 崔秀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姨娘!” 裴姨娘罔若罔闻,看也不看她。 崔秀秀拉了半天没拉动她,情绪终于崩溃了,“姨娘,弟弟是你的孩子,我就不是了吗?” “你有为我考虑过半点吗?” “这么久以来,我明知道王氏是导致您嫁给父亲,导致我成了庶女的缘由,却还要卑躬屈膝的哄着九娘,你有考虑过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崔秀秀见姨娘眼里流露出震惊之色,不知为何心头只觉得痛快极了,她松开手,又哭又笑,“你没有考虑过,你心里只有弟弟,没有我。” “我与九娘生了嫌隙,你只想着让我去哄她,可凭什么呢?她一个病秧子怎么不死了算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恨九娘。 她恨九娘一生下来就拥有她穷尽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她恨九娘明明是个随时要死的病秧子,却被祖母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养在身边。 还有王氏! 如果不是王氏太美,父亲就不会对她生了觊觎之心,就不会见到容貌与她有三分相似的姨娘就将她强娶了回来,她也就不必成为庶女。 如果她是嫡女,她本也该拥有灿烂的一生。 可全被王氏毁了。 这一切本就是她们母女俩欠她的。 九娘对她好不是应该的吗? 以她们造成的影响,她就该对她好一辈子。 崔秀秀一想到自己这么痛苦,她们却那么快活,心头的恨意就止不住,这世道当真不公平。 裴姨娘愣住了,难以置信这些话会从乖顺的六娘口中吐出,“六娘,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深知在这个家里唯有讨老夫人喜欢才能长久,于是让她去和九娘玩,这些都是为了她好,何曾像她所说那样,是为了讨好九娘才如此?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为了爬到如今地位,她使了不少阴谋诡计,也害过不少人。 可唯独六娘,她用了心去教养。 可她还是成了这样一个满身怨怼的人。 裴姨娘心痛得厉害,呼吸困难。 崔秀秀听不进去半点,“难道不是吗?” 裴姨娘还想说些什么,腹部却忽地传来一阵刺痛,好似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流出,她低下头,只见杏色的裙摆下大片大片的殷红涌出。 她神色仓皇,朝她伸出手,“六…六娘。” 崔秀秀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发出一声尖叫,让丫鬟们进来,又去喊人请大夫过来。 她浑身发抖,始终不敢往榻上瞧一眼。 没事的! 她不是故意气姨娘的,她只是太生气了而已,都怪九娘,如果不是她们,她就不会和姨娘吵架,姨娘就不会生气,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不断在心里宽慰自己,好似这样这事就可以怪到旁人头上,心头的愧疚就能削减几分。 府医们才歇下没多久,听到晚香堂派人过来请他们,还在想是不是六姑娘不大好,急忙拎着药箱过去,一见情形,又赶紧催人去请稳婆。 这边动静闹得太大,大半个崔府的人都被惊动,府医们忙碌到后半夜,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崔秀秀在书房练字,听到竹香过来说孩子没了,她眼皮轻颤,攥紧掌心问:“姨娘如何了?” 竹香说没什么大碍,就是还没醒。 崔秀秀心头松口气,刚想说什么,外边传来丫鬟仆妇们的问候,没过多久进来一个老嬷嬷。 她认出那是祖母身边的管事嬷嬷。 管事嬷嬷笑着指引:“六姑娘,老夫人有请。” 崔秀秀身子下意识地一颤,强作镇定地问:“不知嬷嬷可清楚祖母寻我什么事?” “老奴不知。”管事嬷嬷笑了笑,客气地说:“六姑娘若是想知道的话,去了便知。” 崔秀秀没法,只得跟着她去。 直到现在,方才四更天,夜色浓郁,万籁俱寂,除了脚步声外,就连一丝鸟雀虫鸣也没有。 崔秀秀心头发怵,胡思乱想着到了寿安堂。 崔老夫人也似乎才起没多久,懒懒地倚在榻上,身上只薄薄披了层外衣,鬓发松散,苍老的面容映着橘黄的烛火,显出几分诡谲。 崔秀秀头一回见这样的祖母,心头乱得厉害,顾不得胡思乱想,行了个礼请安。 崔老夫人没让她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喝声问:“裴姨娘孩子没了的事你可知道?” 崔秀秀攥紧掌心,伏在地上说知道。 崔老夫人轻叩桌面,意味不明地问:“听你院里侍奉的人说,在此之前,你和裴姨娘吵架了?” 崔秀秀心头一惊,又想到如果祖母知道什么,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松了口气,老实说道:“是我不懂事,和姨娘因为一些事发生争执。” 崔老夫人似乎也没想过会是她导致的孩子没了,淡声说:“她虽然是姨娘,可毕竟是你生母,与长辈顶撞这是大不孝,待你病好后,去祠堂给裴姨娘还有那个可怜的孩子抄个经吧。” “这两日家中有贵客,你就不要出来了。” 崔秀秀没忍住问:“不知贵客是?” 崔老夫人仿若没察觉到她的失态,淡声说:“九娘挑的相看人选,小公爷裴宴书。” 崔秀秀攥紧了手指,应了声退出去。 崔老夫人眯着眼瞧她的背影,偏头和管事嬷嬷说:“我倒要看看,她这两日能作什么妖。” 第76章 天好,你和九娘一道出去走走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誉昨夜在胡姨娘处歇着。 胡姨娘年轻貌美,性情乖顺,最会体贴人意,崔誉很是喜欢她的性子,这些年里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宿在她这,就连正妻王氏都不能和她相比。 一早,亲信递来拜帖。 崔誉由胡姨娘伺候着穿完衣,抬步出来,随口问了句:“是谁送的帖子?” 这些年因着父亲的遗言,崔家嫡系三代之内不许出仕,他满腔抱负无法疏解,闲来无事便寻三两个好友赏花饮酒,弹琴下棋,倒也交了不少知己。 亲信回道:“是长安来的小公爷。” 崔誉奇了。 裴钰那事他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裴宴书也说会管束堂弟,在他看来,这事已经了结,何须再次登门致歉? 亲信揣摩着他的想法,笑着接话:“兴许那位小公爷觉得过意不去吧。” 崔誉笑了笑,“何至于此。” 他岂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 裴钰是裴钰,裴宴书是裴宴书,亲兄弟尚且不讲究连坐,何况是堂兄弟。 说罢,便让他去回裴宴书的拜帖。 见亲信走了,胡姨娘方才掀了帘子出来,恭顺地问他要不要在这里用早饭,见崔誉点头应下,这才喊人传饭。 用完早饭,崔誉抬步出去。 胡姨娘目送他出了院子,折返回屋,丫鬟们见状鱼贯而入,进来收拾。 新调进屋里侍奉的丫鬟流荷见崔誉一连数日留宿这里,笑着恭维:“大爷真是疼姨娘,除了您这,别说其他几位姨娘,就连夫人那——” 胡姨娘身旁的大丫鬟采杏喝了声:“昏了头的东西,还不快快住嘴,主子们的事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流荷吓得不轻,急忙磕头认错。 胡姨娘拨弄着瓶里插着的几枝桃花,随口吩咐道:“调去其他地方伺候吧,我这里是容不下这样心大的丫鬟。” 流荷面如死灰,身子不住颤抖。 她被拖下去的那一刻都想不明白,她分明没说错什么话,怎么就被调走了。 胡姨娘亲口定下心大这个词,日后还有谁敢再用她? 采杏觑着胡姨娘神色,倒了杯茶给她,“姨娘莫要与那眼皮子浅的小蹄子一般见识。” 胡姨娘笑笑接过茶,目光扫过一屋子的丫鬟,冷声喝道:“今日的话也是说给你们听,若再让我听到对夫人不敬的话,休怪我不念情分。” 一众丫鬟跪在地上齐声应是。 胡姨娘收回视线,抿了口茶,让她们起身。 她知道她们不理解,可她心里明白就足够了。 大爷和二爷不同。 她也不是裴姨娘,没有河东裴氏那样的家族做底气,她只是一介瘦马,她能过得这么轻松,除了大爷宠她外,更多的是因为有个温善的主母。 再卑贱如尘埃之人,也懂得什么叫良心。 胡姨娘至今想起那日见主母时的情形,仍然免不了晃神,都说清河崔氏的三娘和九娘琼姿花貌,却没想过,若无主母的好相貌,何来她们? 兴许采杏她们也不信,她是真心盼着主母身子骨能好些,不必再吃药。 这样好的主母再没有第二个了。 何况大爷这些年来看似厌倦主母,鲜少去她屋里,可不见得就真的无情。 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呢。 再说只要有太子妃和九娘在,只要太原王氏不倒,就没人动得了主母的位置。 她不会学裴姨娘那样自寻死路。 裴姨娘只顾着想六娘如何,也不想想六娘若是犯蠢,日后,她和五郎又该如何自处。 * 崔誉去了书房。 刚进去便见裴宴书伫立于古画前,他穿一身雪色轻纱罩着的宽大袖袍,玉冠束发,眉清目朗,很有时下名士追捧的不羁风流。 崔誉听过他的名声,很是欣赏他,若无裴钰一事,早该坐下交流。 他抬步走近,笑着说:“让你久等了。” 裴宴书回头,较之从前更恭敬几分,垂首行礼:“仆也是刚到。” 崔誉邀他坐下,让人上了茶方才开口:“我们两家沾亲带故,何须与我这么客气,你若不嫌弃,唤我声叔父。” 裴宴书依言照做。 两人聊起诗词学问。 裴宴书自幼过目不忘,学东西又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崔誉亦是当今名士,诗词策论信手拈来。 两人聊得很是尽兴。 时至中午,崔誉留他下来用午饭。 裴宴书说要先拜访下老夫人。 崔誉觉出几分不对,往后懒散一靠,握着茶轻抿了口,似笑非笑地看他。 裴宴书终于说出自己的来意。 崔誉放下茶杯,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气也不是,骂也不是。 他最开始以为裴宴书是为裴钰之事前来道歉,后来两人聊得痛快,他又当他是来请教学问,如今才明白,原来是为九娘。 崔誉对他印象好,了解缘由后便没那么气了,沉默几秒问:“心悦九娘?” 裴宴书坦然迎上他的视线,“是。” 崔誉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他本就欣赏裴宴书,如今经过一番交谈,更觉得盛名之下无虚士,对他好感倍增。 “九娘可知道你今日过来?” “知道。” 崔誉望着对面青年清冷如月的脸,倒也能明白缘由,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有几个不爱翩翩公子。 气完过后,他思索了下,觉得倒不失为一门好亲事,他没有崔老夫人她们想的那么深,他觉得只要品性相貌过得去,九娘又喜欢,这就足够了。 裴宴书刚好全都满足。 敲定主意,崔誉领着他去拜见母亲。 他们母子情分淡薄,除了逢年过节各类礼数外,鲜少来往,如今见他主动过来,崔老夫人吃了一惊,待见到他身旁的裴宴书后又了然。 她眯着眼打量下方垂首而立的青年,心下又满意几分。 她这个长子看似沉默内敛,实则狂傲,能被他看重的人想也知道有多优秀。 这份满意在她与裴宴书交谈后达到顶峰。 见时候不早,崔老夫人留他们二人晌午在这用饭,又支人去喊崔窈宁,笑着与裴宴书说:“今儿天好,用完饭,你与九娘一道出去走走。” 第77章 母亲可知今日来得是谁?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因为心里藏着事,崔窈宁昨晚睡得并不踏实,半睡半醒,直至天明时分方才彻底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 窗棂半开,细碎的天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进来,光影浮动,伴着几分晌午的暑气。 崔窈宁思绪渐渐清明,扯了下床边的摇铃。 没过多久,外间有了动静,抱琴端着一盆温水,掀了珠帘进来,身后跟着杏雨桃霜二人。 进来后,抱琴将盆置于木架上,擦了擦手,近前拢起帷幔,笑着问:“姑娘没睡好罢。” 崔窈宁微讶,摸了摸脸颊,很担心眼下青灰,“有那么明显?” 但凡知道自己长得美的,多少会爱惜这张脸。 崔窈宁也不例外,又因为今日裴宴书过来,她担心损了自己形象,忙让杏雨拿铜镜过来。 抱琴笑着安抚:“放心罢姑娘,您美着呢,是奴婢昨夜听到您翻身的动静,猜到您没睡好。” 崔窈宁松了口气,再瞧一眼铜镜,镜中的美人肌肤如玉,眉目迭丽,看不出半分萎靡之态。 桃霜笑嘻嘻地打趣:“长安来的那位小公爷可真是厉害,这才多久就把姑娘的芳心给勾了去。” 从前裴钰公子和郑公子都没这个待遇呢。 杏雨跟姑娘这么久,素日又细心,隐约窥出几分缘由,抬手敲了下她脑袋,恨其不争道:“你胡说什么呢,姑娘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桃霜很不服气地转过头:“姑娘您评评理。” 抱琴瞪了她们一眼,板起脸喝道:“我看是姑娘平日把你们惯坏了,连这种事都敢拿来打趣。” 她是崔窈宁身边的大丫鬟,又算得上是两人的师傅,见她黑下脸,二人顿时不敢吭声了。 抱琴沉着脸训斥:“还不快和姑娘认错。” 杏雨桃霜二人依言照做。 崔窈宁放下铜镜,平声说:“下次不许了。” 杏雨和桃霜二人自幼和她一道长大,忠心耿耿自是不必多说,她原也不准备计较,只是抱琴既然开口,她自然得给这个脸。 若她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传出去抱琴这个大丫鬟说话便不管用了。 这一院的丫鬟仆妇们可会看脸色着呢。 到底是自小伺候的,敲打一下就够了。 崔窈宁把玩着一缕乌发,轻声和她们解释缘由:“我和小公爷不熟,自然不好像从前一样随性。” “更何况,我们如今本就在互相了解的阶段,若是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岂不是给了人借口来挑我的错处?” 以她的骄傲,才不愿在裴宴书面前丢脸。 无关情爱,唯脸面二字而已。 解释完缘由,杏雨桃霜二人恍然,连声说自该如此。 她们姑娘这样好的人,可轮不到旁人挑三拣四。 纵然那是小公爷,也没这个道理。 崔窈宁笑了笑,坐于镜台前。 抱琴拿过梳篦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今早前院传来的消息:裴姨娘孩子没了。 崔窈宁愣住了,顾不得还在梳头,抬头看她,“什么时候的事?” 抱琴没料到她会忽然抬头,手中的梳篦一顿,卷住了一缕乌发,她心头一跳,忙问道:“姑娘,可是扯疼你了?” 崔窈宁心里的好奇大过于疼痛,冲她摇摇头,又问了一遍。 抱琴松开梳篦,垂首说:“说是今儿一早的事,具体什么时候奴婢就不知道了。”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几分,“奴婢听人说,裴姨娘是在晚香堂没的孩子,府医们忙了整整一夜。” 崔窈宁一怔,若有所思。 那么晚还在晚香堂,要说孩子没了和崔秀秀没关系谁也不信。 她这个六姐姐可真能折腾,才刚回来又闹出事。 她记得上一世这孩子是出生了的,在家行六,是个男孩,满月时,她还去瞧过一眼。 裴姨娘这胎险象环生,不知遇到多少危险,原以为是个福大命大的,谁想到在这时候却没了。 崔窈宁有些唏嘘,不过也就如此了。 毕竟只是个堂弟,又没多亲,感慨过一阵就到此为止。 “裴姨娘如何了?” “恐怕正伤心着呢,那边儿瞒得死,具体内情奴婢不太清楚,不过您要想知道,奴婢再叫人去打听打听。” 崔窈宁止住她,“不必了,我也就随口问问。” 相较于裴姨娘,她更好奇六姐姐现在的心境。 她其实一直不算了解崔秀秀,她能肆无忌惮的害她这个堂妹,那她的生母裴姨娘呢,她也能无动于衷吗? 抱琴干脆应下来,继续为她梳头。 梳洗完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崔老夫人那边派了大丫鬟过来传话。 晚菊掀了帘子进来,行了礼后方才说:“九姑娘,有贵客登门,老太太请您过去用午饭。” 崔窈宁抬眼问:“来得是那位小公爷?” 晚菊笑着应声是,又说这次只是家宴,是以只请了大爷和大夫人。 裴宴书是太子表弟,和大房多少沾亲带故,二房就远了些,崔老夫人怕再像郑青陵那样,索性这次只请了大房一家,省得日后不成抹不开脸。 崔窈宁点点头,问:“我母亲那边可派人去了?” 晚菊回道:“嬷嬷已去请了。” 崔窈宁便不再说话,喊上抱琴,同晚菊一道去了寿安堂。 路上碰上王氏,崔窈宁快步走过去,唤了声:“母亲。” 这些日子天气好,王氏的身子骨松快许多,倒也不怎么请府医,只是身上仍然泛着一股即便用熏香都压不住的药味。 崔窈宁看着母亲,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模样。 上辈子她身子骨奇差,三天两头的请大夫,重活回来,倒忘记了母亲也是个病弱身子。 她近前,挽住王氏的胳膊,问她身体如何。 “好多了。”王氏欣慰的拍拍她的手背,笑着说:“我瞧你的身子骨好多了,不似从前那样三天两头的病一次,可见多出去走走还是有用的。” 从前为着九娘的身体,她没少操心。 九娘生来体弱,走两步就喘,哭几声就上不来气,真正是病弱西子。 这一两月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没见她请大夫。 崔窈宁笑笑。 哪里就是出去走走的原因,分明因为重活一世抹去了她的病痛。 她不愿多谈这个,笑眯眯地转移话题,“母亲可知道今日来得是谁?” 第78章 他从未想过能有这样一日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还能是谁?”王氏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揶揄道:“是你这个丫头给自己挑的好夫婿。” 崔窈宁羞红了脸,气得直跺脚,“母亲!” 哪里就到夫婿这个地步了? 分明还只是相看呢! 王氏老实神在地说:“难道我说的不是?” 她难得用这样调侃的语气说话:“那位长安来的小公爷,不是你为自己挑的夫婿人选吗?” 她笑起来,神采飞扬。 王氏生得实在过于美丽,然而在其他人眼中,她永远板正温和,像世家大族用戒尺一寸一寸量好的木头,温柔美丽,却失了几分灵动。 她是太原王氏女,亦是无可挑剔的长房主母。 崔窈宁很少看见这样的母亲,一时怔住。 记忆中母亲很少这样肆意笑过。 她想,兴许是因为上一世她格外体弱,母亲整日操心她的病,很少有能够展露笑颜的时候。 她回过神,想到她的话又红了脸。 崔窈宁羞赧地瞪她,“您再这样我不理您了。” 她气归气,却没松开她的胳膊。 “好好好,不逗你了。”王氏失笑,又敛起笑容,仔细问:“春日宴上你就瞧得上他一人?” 崔窈宁觉得母亲这话很有歧义。 什么叫她就瞧得上他一人。 好似她是被裴宴书的容色所迷惑。 她纠正:“是他家世相貌都符合。” 王氏不与她争辩这个,抚着她的长发,认真问:“确定就他了吗?” 崔窈宁问:“您是指相看吗?” 王氏点头。 崔窈宁应下:“是。” 王氏轻轻叹息一声:“九娘,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影响。” 两男争一女,又是堂兄弟。 这样的关系就算没发生什么事,也足够世人津津乐道许久。 她只是担心,九娘这样的性子能够承受这些吗? “母亲您的担忧我都知道,您不必担心我一时意气。”崔窈宁迎上她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我是经过一番挣扎后方才确定了他。” 她们有的担忧,她也有。 正因为考虑过那些,她最终才确定了他。 就算世人议论又如何? 他们有人敢站在她面前堂而皇之的说这些吗? 没有。 既然如此,这就够了。 王氏摸摸她的长发,欣慰地说:“你长大了。” 崔窈宁倚在她的肩旁,撒娇似的晃了晃她的胳膊,“您不气我选了他就好。” “我相信你的眼光。”王氏笑笑,由衷地说:“何况除却身份之外,那孩子是真的很优秀。” 崔窈宁也笑起来,甜甜说道:“我的眼光随您。” 王氏神色微怔,想说她眼光可算不上好,可望着女儿憧憬的脸,叹口气又不想说了。 有他们这些孩子,她已经够幸运了,还能再奢望什么呢。 人生之事哪有那么多圆满呢。 “你嫁去长安也好,有你在,三娘也能有人说个知心话了。” 知道母亲念着远在长安的胞姐,崔窈宁没说和裴宴书不一定成的事,笑着应下来。 王氏笑了笑,忽地想起什么,笑着问:“我让你给我留意你哥哥的相看人选,你可留意了?” “有!”崔窈宁险些忘了这事,见她问起,忙不迭地说:“河东薛氏的薛芷薇。” 王氏怔了下,有几分不可思议。 崔窈宁被她的眼神看得恼了,气道:“母亲,难道在您的眼中我就这么贪玩吗?” 王氏连忙哄她,“我是觉得我们九娘快要及笄,真成了大姑娘。” 分明见九娘相看还没有这样的感慨,可见她为兄长的事操心,又打心里觉得欣慰。 若她还是从前那样的身子骨,这样的事她都不会交给她。 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王氏又问:“你觉得那姑娘如何?” 崔窈宁说好,把薛芷薇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王氏知道她性子娇气傲慢,等闲之人不放在眼里,如今这么推崇薛芷薇,她一定有过人之处。 最起码,那张脸肯定出奇的美。 她暗暗记下她的名字,预备着让人去打听打听。 说话间到了寿安堂。 崔窈宁进去先给祖母、父亲一一请安,目光这才稍稍移开,落在裴宴书身上,“小公爷。” 这一看又怔神片刻。 他今日穿一身宽大袖袍,外面罩着雪色轻纱,料子极为清透,细碎的天光透过窗棂缝隙落于他身上,神清骨秀,松风水月也不过如是。 稍许,崔窈宁回神,垂眼坐下。 这次只是家宴,坐得便随意,首位坐着崔老夫人,左下首依次坐着崔誉和王氏,及两个小辈。 人来齐,崔老夫人寒暄了几句便喊人传饭。 崔誉自王氏进来那刻,视线便落在她身上。 她又清减了几分,看着比年初那会儿更瘦了些,也不知怎么养的,怎么如今一次又一次瘦? 他不禁关切地问了几句。 王氏笑着说:“已经请府医看过了,好多了。” 她笑容娴雅,挑不出一丝错来。 崔誉心头一滞,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而后平静移开,仰头举起酒,“行之,陪我喝几杯?” 崔窈宁已经从祖母那知道下午和裴宴书一道出去的事,闻言忙拦住他,“父亲,哪有一来做客,就灌人酒的道理?我们下午还要出去呢。” “还有您,您也少喝些!” “平日里和您那些好友还没喝个够吗?” 崔誉望着女儿那双酷似王氏的眼,怔了片刻,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放下酒杯应了句好。 崔窈宁喊人将桌上的酒撤下来,换成了茶水。 想了想,她偏过头,悄声和裴宴书说:“等下你若是想给他们敬酒的话,以茶代酒便好。” 少女眉头轻蹙,显然还在因为父亲喝酒的事而生气,可他们离得这样近,近到他能瞧见她轻颤的睫羽,像展翅欲飞的蝶,清灵又漂亮。 他一时听不清她的话,眼里全是她的倒影。 裴宴书身子绷紧,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失礼,稍稍退后几分,垂下眸,掩住自己的失态。 他从未想过能有这样一日。 在崔窈宁口中,听到她这样偏颇自己的话。 第79章 您都如此,我又怎么敢信旁人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一顿饭吃得貌合神离。 用完饭,崔老夫人陪着他们在前厅说了会儿话,到底年纪大精力不足,没多久就去休息了。 王氏拉着裴宴书,温声问他家里情况。 双亲可好、学业如何、家中兄弟姐妹几个,平日有什么喜好忌讳等,尽是些细碎的琐事。 裴宴书坐于下首的位置,神情端肃,微微垂眼,并不直视王氏,却保持着倾听回应的姿态。 崔窈宁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支着胳膊看他。 裴宴书平日给人的感觉,像高居于庙宇里的仙神,俯瞰人生百态,又漠然的放任事物发展。 好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因此,很多人觉得他清冷、漠然、高不可攀,从前她也这样觉得,以为他盛气凌人,极难相处,如今却窥出几分不一样来。 他好似没她想的那样木讷。 就算他真如裴钰所说,不知情感也没关系,他这样知礼,没有一丝不耐,就已经足够了。 “九娘。”廊外亭子里坐着的父亲唤了声她。 崔窈宁收回视线,快步出了门去。 裴宴书垂下眼,睫羽轻颤,耳尖泛起一抹潮红,他不自然的侧了侧身子,掩住自己的失态。 她为何那样看他? 专注的,好似她眼中只有他。 意识到这一点,青年冷白如玉的脖颈也晕染了红意。 王氏瞧着他,真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待听到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就更满意了。 有这样的家规,九娘嫁过去应当会很舒服。 至于感情,慢慢来就是。 纵然青梅竹马也不见得就有多好。 就像她和崔誉两人,曾经也是少年相识,青梅竹马,还不是走到如今这样相顾无言的地步。 王氏有时也想,是不是她与丈夫太过熟稔,以至于长久的相处让他失了兴趣才会如此。 她并非不知变通的人,她那时候年轻,对丈夫又有情谊,也曾天真热忱的想过解决办法。 她也争取过,抛下自己身为王氏女的骄傲,小心翼翼地问丈夫能不能不要纳那个妾室。 崔誉笑了笑说好。 她那时满心欢喜,真以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可没过多久,他转头就应下好友送来的瘦马。 崔誉说实在推脱不下,又说这是最后一次。 她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含笑着说好。 可哪有什么最后一次呢。 起初的时候崔誉还过来和她认真赔礼道歉,说着各种理由原因,慢慢的,似乎是不愿让自己看来一次次的失信于人,又或者因为其他原因,他不再过来,后院里却一个个的添人。 她没去找他,也再没质问过一次。 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成了一段佳话。 可她心里不痛快。 她父兄皆是只有正妻一人,这样的环境下,她如何能接受自己选中的郎君却负了自己? 年少相看时,家里人为她挑了清白的好人家,门楣自是不如清河崔氏高,可也是世代簪缨。 那时她惦念着年少的青梅竹马。 尽管母亲说过,高门主母没那么好做,也说过祖姑母在清河崔氏过得不如意,可她还是嫁了。 自己做得决定,自己就得吞下苦果,她不愿与娘家那边诉苦,亦不愿让人看出自己有多难过,这样长久的自我折磨,她的身子日渐衰败。 她不再奢望什么,唯盼三个孩子安康快乐。 崔誉再如何不守承诺,也是他们之间的事,他对三娘,对思言,对九娘都极为疼爱,没有让任何庶子庶女爬到他们头上,这就够了。 王氏回过神,歉意的笑了笑,问起其他事来。 裴宴书一一回答。 崔誉抬头看了眼妻子,见她眉眼温婉和煦,神色微微有些恍惚,很快便回过神,瞧见无所事事的女儿,招了招手,“九娘,过来。” 崔窈宁近前,坐于他对面:“父亲。” 崔誉十天半个月难回家一次,妻妾孩子一堆,见面机会本就少,分给她这个女儿的就更少了。 她敬畏父亲,却并不亲近。 崔誉问起她对裴宴书的看法。 崔窈宁难得见父亲关心自己的亲事,有些惊奇,不过话说一遍还行,一遍又一遍就有些烦,她把和母亲祖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说给他听。 崔誉一时无言。 这话清醒是清醒,就是有些太功利了。 他的这些女儿,提起婚事来哪个不是满脸羞涩,唯独九娘神色平静,好似说得不是自己的事。 他收回思绪,问:“你喜欢他吗?” 崔窈宁说不喜欢。 崔誉眉头紧皱,想说什么又怕自己语气太重,想了想换了副温和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九娘,咱们这样的家世你无论嫁到什么地方,都不必担心有人为难你,你想嫁谁都可以。” “三娘嫁了太子殿下,我们家已足够耀眼,不必再要你去嫁权贵之家联姻,你若有喜欢的人,只要家世不是太低,都可以如你所愿。” 面前的少女好似觉得这话新奇,抬眼看他,直白地说:“可我只想嫁家世好的人。” 崔誉怔住。 他是当今名士,往来之人皆是闲云野鹤之辈,纵然对权势有所向往,也是说得隐晦内敛,哪有如九娘这般,堂而皇之说自己喜欢权势。 可这是他最疼的幼女,他舍不得说重话。 况且,向往权势并非错事。 崔誉避开女儿明亮的双眼,轻叹了口气说:“为父是希望你能嫁个心悦之人白头到老。” “可父亲——”崔窈宁直直地望进他眼睛里,一字一句地说:“人心易变,他这时候喜我容貌鲜妍对我好,日后也可能为她人而伤害我。” “既如此,我宁愿选择一个不熟之人。” 少女掷地有声,相似地眼眸让崔誉有些恍惚。 好似看见婉娘这般和他说话。 可她向来温婉,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 可不知为何,崔誉还是狼狈地偏过头。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九娘平静地声音:“父亲,恕九娘失礼,您与母亲青梅竹马仍旧不能坚守本心,您都如此,我又怎么敢信旁人会真心待我呢?” 第80章 你想放纸鸢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王氏出来时见崔誉已经走了,不禁多问几句。 他不是无礼的性子。 就算提前离席,也会知会一声。 是出了什么急事吗? 王氏心里猜测,面上并不显露出来。 闻言,面前的少女轻轻眨了眨眼,镇定地说:“不清楚,兴许是父亲有什么急事出去了吧。” 王氏点头,也只当如此,又和裴宴书说,让他不必太过客气,随意点,拿这里当自己家就行。 裴宴书垂首应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王氏眉宇间露出几分疲色,又交代了些事,让丫鬟搀扶着回去休息。 她们走后,廊内一下静下来。 裴宴书见崔窈宁坐着,便也坐下,平视她,问:“你要不要回去小憩会儿?” 他有一把好嗓子。 每次听都让崔窈宁想起高山流水,皑皑白雪。 余音绕梁也不过如此。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他:“那你呢?” 裴宴书坐姿端正,像竹林间伫立的绿竹,他眼里没有半分波澜,平声说:“我在这等你。” 崔窈宁笑:“你恐怕不知道我睡得有多久。” 裴宴书并不在意:“无妨。” 语气平静。 好似,不论多久他都会一直等下去一样。 崔窈宁一怔,不知怎么生出几分不自在,支着胳膊,无意识地捏了下耳垂,故意说笑,想让自己自在点,“你就这么想娶清河崔氏女?” 良久的沉默后,他低低应了声:“……嗯。” 崔窈宁松口气,安下了心,抬头瞧了眼外面的日头,说自己没有睡意,问他要不要去歇息。 裴宴书说不必。 崔窈宁嫌这里人多,引他去了小花园内的凉亭,让人上了壶清凉的饮子并几叠精致茶点。 裴宴书步子一顿。 他认出这是那日郑青陵和裴钰打起来的亭子。 那时他们错身而过,他并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就连梦中都不敢奢想的一幕居然成了真。 他垂眼,压住心头浮动的情绪。 少女坐下来后便主动找话说,似在试探他,又似随口一说,话题千奇百怪,随性而为。 她向来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 这几次,许是因为裴钰,她变了许多。 他既欢喜她变得不喜欢裴钰,又对这些变故感到烦躁,他只希望她永远快乐永远被人呵护。 纵然那个人不是自己,他也能接受。 过了许久,他听见她说:“他们都很喜欢你。” 他知道,她指的他们包括她的祖母和父母。 裴宴书并不意外。 自十岁以后,就很少有人不喜欢他。 自然,也不曾有人会想到,他年幼时,其实因着性子沉闷,不会说话,因此很不讨人喜欢。 直到后来遇到她—— 她性子和他截然相反,他不知伤痛,她却是个连发饰掉了,被轻轻碰一下,就要掉眼泪的人。 娇气、又蛮横、又爱哭。 年幼的小姑娘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好意思,她生来锦衣玉食,习惯了被所有人捧着,也习惯了颐指气使,理直气壮的使唤他做各种事。 许是觉得他太好欺负,没什么意思,她很快失了兴趣,虽然还是使唤他,却好似把他当成小跟班,板起脸说了很多,也教会了他很多。 再那后—— 他是长安有名的神童,再没有人不喜欢他。 所有人都说他芝兰玉树,壁玉无双。 裴宴书思绪回笼,没有问她是什么想法。 不用她说,他也知道是什么回答。 何必自取其辱。 “你想去放纸鸢吗?”他问。 崔窈宁怔了几秒,许是裴钰说的话影响,她总是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不是不知情感为何物吗? 为何会无师自通的想到该怎么讨好女孩子? 唔… 想到这,她偷偷瞧了眼裴宴书的表情,就算问出这种话,他神情也是平静漠然的,好似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像问你用饭了没这样简单。 她觉得自己想岔了。 他只是不知情感,并非不知礼数。 他想娶清河崔氏女,自然该想着怎么讨好她。 崔窈宁极力压抑住心头怪异的感觉,瞥了眼亭外的天色,发愁地说:“会不会太热了?” 她不是那种扭捏的人,既然答应他相看,也已告知长辈,基本上她和裴宴书的事板上钉钉。 当然—— 前提是他那边没出什么意外情况的话。 托郑青陵的原因,她已经对这些事稀疏平常,不到最后一秒,谁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变故呢。 晌午吹来的风尽是热气,日头透过云层直直洒下来,晒得枝叶发蔫,就连鸟雀虫鸣声也只有零星几声,若隐若现,好似人晒过头的幻觉。 这样的天出去,应当会很热。 崔窈宁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浑身出了不少汗。 裴宴书默了几秒,似乎也意识到时机不对,他抿了抿唇,补充了一句:“那便过两日。” “待天气好,我再递拜帖。” 崔窈宁应下来,捧起饮子喝了口。 酸酸甜甜,很开胃的味道,因着提前取了凉水冰过,一口喝下来只觉得暑气也驱散了几分。 “你喜欢什么样的纸鸢?” “芙蓉花。” 她随口答一声。 “九娘。”亭外有人喊了她一声。 崔窈宁抬眼,见崔秀秀领着丫鬟笑着朝这里走,她忽地生出几分笑意,请她们二人近前来。 崔秀秀好似到了亭子前,才意识到这里有人,忙说,若是早知道有客人,她就不过来了。 说着,又开始给客人介绍自己的身份。 崔窈宁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想看看,崔秀秀还能和裴宴书说什么,也想看看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吃她示弱的这一套。 “九娘。”崔秀秀笑着嗔了句:“今儿个天气这么热,何不请小公爷去前厅歇着,这里多热。” 崔窈宁笑了笑,“六姐姐病好了吗?” 崔秀秀一滞,说好多了,眼神却飘向裴宴书。 这才多久不见,九娘又换了个更优秀的人。 祖母他们当真偏心! 她攥紧了掌心,还欲再说什么,面前的青年却忽然出声,他微微垂首,极有教养地开口:“六姑娘,我还有些事要与九姑娘说。” 第81章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秀秀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并非不懂人情世故,自然听懂了裴宴书的言下之意——若无事的话,请先离开。 即便说着这样不留情面的话,青年的眼里也未起半分波澜,好似一汪古井不波的湖面。 崔秀秀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他既不像裴钰一样温和有礼,也不像郑青陵一样洒脱意气,他身上甚至带了点旁若无人的矜贵傲慢,可偏生他只要坐在那,就足以将世家公子的风采诠释的干干净净。 崔秀秀看得失神,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收回视线。 她知道九娘颜色好,可她也并非貌若无盐,这人怎么就能无动于衷到这种地步? 崔秀秀心头恼火,却也明白再留下去只会丢脸,便说:“那九娘你们先聊,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仍忍不住去看裴宴书的反应。 青年却已起身,做足了送客的姿态。 崔秀秀脸一僵,火从心头起,快步出了亭子。 崔窈宁瞧着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还是头一次看崔秀秀这样吃瘪,真是稀奇。 笑够了后,崔窈宁支着胳膊漫不经心地回了神,察觉到裴宴书在看她,她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她在等裴宴书问她话。 毕竟任谁都能瞧出她和崔秀秀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正常人都会好奇吧。 纵然裴宴书不知情感,也一定会好奇。 她笃定地想着,把玩着耳旁垂下来的一缕乌发。 他实在生得过于清越,这样一张脸光是看上几秒都会红了脸,更何况长久的对视。 崔窈宁对视不过几秒,便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忍不住好奇问:“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和她的事?” 青年眼皮微掀:“谁?” 她好似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闷闷地泄了气,“刚刚那个人。” 他挑着清冷的眼看她,似乎有些困惑,“为什么要问?” 崔窈宁一下子语塞,不知该怎么说。 沉默良久,她言简意赅地解释:“我和她之间有些龃龉,她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她。” “……嗯。” 他语气平静,好整以暇地听着她抱怨。 少女皱了皱鼻子,故作平静地说:“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敢得罪我吗?” 裴宴书想了想说:“胆大包天?” 崔窈宁噗嗤一声笑出来,很快收敛起笑容,板起脸说:“你怎么不猜猜是不是我欺负了她呢?” 裴宴书抬眼看她。 少女看起来像是被冤枉偷吃了鱼的小猫,明明不是她做的坏事,却因为没人信而破罐子破摔。 可即便这样,她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像漂亮的宝石。 他心头某个地方柔软下来,轻声说:“我信你。” 崔窈宁怔了下,有几分失措。 正因为知道裴宴书不会有情感偏向这种东西,她才更明白他话里的真诚。 可为什么呢? 裴钰不信她,郑青陵也不信,他为什么会信? 崔窈宁想他一定不知道具体缘由,她和他说自己其实做了很多坏事,脾气也不怎么好等等。 裴宴书眼里泛起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好似是她的错觉。 他说:“那又如何?” 少女呆呆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裴宴书一字一句地说:“纵然你脾气再坏,再娇气都没有关系,我要娶的人是你,不是旁人。” 崔窈宁愣愣的:“因为我的身份?” 青年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下,旋即平声说:“……嗯。” 崔窈宁了然的同时又觉得其实还挺好的。 他只看中她身份的话,她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应该都能接受,自由不必受到拘束。 她想了想,问出自己的困惑。 裴宴书直直地看着她,“你在洛阳时如何,在长安也可以一样随意,没有人能给你脸色瞧。” “你不需要做谁的妻子,只做你自己就好。” 他不需要九娘做完美的高门主母,她只要做她,做那个恣意天真的崔九娘就好。 崔窈宁的眼眸咻的一下亮起来,冲他比了下手指,“我现在比先前多那么一点觉得你很好。” 她其实想说更想嫁给他,可这话听起来未免有点太不矜持。 她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说辞,毕竟他没有情感,这番话在他听来大概和今天用什么饭没太大区别。 裴宴书看了眼,真的很小的一点,可她有在考虑他们的以后。 他轻咳了声,压住心头因为她一句话就波澜起伏的情绪,低低应了声。 果然是这个反应。 崔窈宁丝毫不觉得奇怪,问他热不热。 那时她只想着离前院远点,经崔秀秀一说,也觉得亭子里确实有些热,吹来的风都夹杂着热气。 不过,应当也就晌午这会儿。 裴宴书微微摇头。 崔窈宁瞧了眼,确实没见他身上出汗,放下心继续和他聊。 裴宴书虽然不爱说话,可基本有问必答,她原先还觉得会不会不自在,可聊了会儿就不这么想。 他实在是个很会捧场、倾听的人。 她在他面前不必为了脸面轻声细语,不必担忧哪句话说错,自在极了。 原来没有感情也可以这样轻松,倒是她从前太过忌讳。 啊不对—— 崔窈宁望着青年清冷的面容,觉得她之所以这么松快,是因为这个人是裴宴书。 除了裴宴书,大概很少有人不会为她的脸动容。 即便那些人可能不喜欢她的性格,可为着她这张脸也会故意挑些好听的话来哄她。 她习以为常被人捧着,因此更加分得清真心假意。 * 崔秀秀出了花园,脸色立刻冷下来,还未说些什么,廊下走来一个面容端肃的嬷嬷并几个仆妇。 几个仆妇各个膀大腰圆,瞧着就有一把子力气。 崔秀秀不知怎么眼皮跳的厉害,忙迎上前堆起笑容,“嬷嬷您怎么来了。” 管事嬷嬷深深看她一眼,那一眼的神色过于复杂,她一时分辨不清,好在管事嬷嬷也没想过要她明白什么,沉着脸喊几个仆妇动手。 仆妇们应了声是,一把推开竹香,猛地按住了崔秀秀,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六姑娘,请吧。” 第82章 她怎么能狠心到这个地步?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秀秀回过神后,几乎下意识地尖叫出声,一个仆妇眼疾手快地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崔秀秀心头大骇,挣扎得愈发厉害。 发生了什么? 祖母怎么会突然让人请她过去? 她心头慌乱,不知怎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难道……? 祖母已经知道姨娘孩子没了的事和她有关吗?! 想到祖母对子嗣的看重,崔秀秀咬紧牙关,心里终于生出几分惧意,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管事嬷嬷瞥了眼那名仆妇,“没规矩的东西,六姑娘到底是主子,谁准你这样自作主张?” 仆妇讪讪一笑,赔着笑脸给了自己一巴掌,“老奴知错。” 管事嬷嬷收回视线,立在一旁,神容平静地提醒崔秀秀:“六姑娘,老夫人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若闹大了,恐怕那个后果您承担不起。” 崔秀秀渐渐回过神,方才那股恐惧如潮水般散去,她深呼吸口气,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不会的。 姨娘不会说出来的。 她是姨娘的孩子,姨娘不会舍得她被训斥。 崔秀秀吐出一口郁气,朝管事嬷嬷点了点头,示意她,自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会生事。 管事嬷嬷笑了笑,朝那名仆妇递了个眼神,仆妇得了令,也不用人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将帕子拿开,也不嫌弃脏,直接揣进了怀里。 崔秀秀恨恨地看她一眼。 今日的屈辱,她一定会记着。 她隐忍地目光一寸寸地掠过这几个仆妇的面容,这几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至于管事嬷嬷,这条老狗且等着,待祖母没了看谁能护住她。 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管事嬷嬷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瞧了一眼,就看出崔秀秀压住眼底的怨恨。 她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六姑娘当自己还有以后呢? 老夫人已经给过她一次机会,是她自己没抓住,就算日后到了地下,也怨不得旁人。 裴姨娘是她生母,如今她孩子没了,这样的情况下,六姑娘看都不去看一眼,若说裴姨娘待她不好,那还情有可原,可裴姨娘那样疼她。 生母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呢? 难怪六姑娘会做出嫉恨九姑娘之事,她本性就不是个好的,又怎么会把区区堂妹放在眼里? 她们这些下人再如何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 六姑娘—— 阴沟里的毒蛇不外如是。 管事嬷嬷压下眼底的轻蔑,继续往前。 晌午正热,这会儿正是主子们小憩的时候,丫鬟小厮们得了空,都躲在院内凉快处躲懒。 一路无人,鸟雀虫鸣声也无,愈发显得空寂。 崔秀秀冷静下来后,只当去祖母那挨一顿训斥,或是被罚跪祠堂,再狠些便是讨一顿家法。 可见着越走越偏僻,她终于觉出几分不对来,猛得挣脱开那些仆妇的手,拼了命地往回跑。 这压根不是去祖母院子里的路! 她们究竟想把她带去哪儿? 她心里隐约有了点猜测,却又觉得难以置信,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祖母要下这样的狠手? 九娘是她的孙女,她就不是了吗? 真狠心啊! 她心里惶惶不安,头也不回拼了命地往前跑。 找父亲! 只要找到父亲她就安全了。 父亲是祖母最疼爱的幼子,有父亲护着她,想必祖母也不会再计较什么。 若父亲不愿庇佑她,她就将那件事捅出来! 她不好过,也绝不会让旁人好过! 她眼神发狠,死死攥紧了掌心。 仆妇们未曾想过会被她挣脱,骇了一跳,连忙去追,崔秀秀打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又如何比得上整日干粗活的仆妇,没两下便被追上。 为首的那个仆妇正是拿帕子堵住她嘴的那一个,她咧嘴一笑,“六姑娘,不要让老奴难做。” 她们力气大的出奇,崔秀秀使劲想要挣脱,却被死死钳制住,动弹不得。 管事嬷嬷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她,“六姑娘,你看起来并不如所说的那样明白。” 话说完,她好似耐心尽失,不愿再听她说话,不耐地挥手:“堵住嘴!带过去!” 仆妇们应了声是。 崔秀秀终于知道什么叫害怕,眼泪簌簌而下,可因为被堵住嘴,只能发出几声无助地呜咽。 仆妇们按着她越走越偏僻,直到穿过杂草丛生的月洞门,最终停在一处荒废许久的院落。 崔秀秀认出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曾经叫梨园,是苏老姨娘住的地方,祖父曾经活着时,她很是受宠,连带着她生得儿子也很得祖父青眼,一度是祖母的眼中钉。 后来祖父去世,祖母一刻都没等,直接一杯酒送他们下去陪祖父,伺候他们的丫鬟仆人也都发卖了,这地方又没人来,逐渐便荒凉下去。 崔秀秀怕得厉害,止不住地掉眼泪。 到了正厅,管事嬷嬷近前推开门。 崔老夫人坐在桌旁,捧了口茶喝,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好似在想什么事情,眸色淡而飘渺。 到了屋内,仆妇们便不再钳制崔秀秀,松开手,自觉站在门外等候。 崔秀秀涕泪横流地扑过去,拼命地磕头认错,“祖母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您饶恕我吧。” “我不敢了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以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不与您顶嘴。” 她再心计狠毒,这时也才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生死存亡前,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惧怕。 崔老夫人不置可否地的笑了笑,“你错哪了?” 崔秀秀思索着近来做得事,方才伏在地上痛哭出声:“我不该气姨娘,导致姨娘孩子没了。” 不待崔老夫人开口,她又紧接着哭诉道:“祖母您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是我的姨娘啊,她肚子里怀着的也是我未出世的弟弟,我盼他们好都来不及,如何会狠心到那个地步?” 四下万籁俱寂,带了点毛骨悚然的平静。 崔秀秀心头蒙了层阴霾,正欲再说时,崔老夫人似笑非笑地声音传来:“你若不说,我还不知这事与你有关。” 第83章 祖母你当真想听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秀秀愕然抬头。 既然不是因为这事,又会因为什么? 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究竟哪里得罪了祖母? 她回来不过一日,还没出过府。 崔老夫人读懂她眼里的困惑,既已经存了杀心,倒也没想过让她做个糊涂鬼,抿了口茶问道:“裴姨娘小产你为何不去看她?” 崔秀秀忽然觉得有些荒唐可笑。 原来是因为这事? 就因为这事? 是了,祖母最看重她们小辈是否孝心。 可就这么一点小事,何必小题大做,甚至动了杀心,她从前怎么没见祖母这么看重姨娘呢? 更何况,她不信祖母有多在意姨娘腹中孩子。 祖母膝下那么多小辈,不过是个还没出生,尚且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的孩子,能讨她多少喜欢,连五郎也没见祖母有多疼他。 崔秀秀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她深知这一刻的性命攥在祖母手上,她想活命,便不敢耍心思,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低着头,啜泣着说:“纵然那并非我本意,可也是真切地伤害到姨娘,我实在不敢见她。” 这话出自真心。 那时她看到姨娘倒在血泊里,不知为何,就连靠近也不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抬走。 事后,她确实有一瞬间后悔。 她不该那样伤害姨娘,姨娘明明那么疼她,就连这样,也没去和祖母说是她造成的一切。 思及此,崔秀秀眼里的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睫羽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哭起来楚楚动人。 崔老夫人面色缓和几分,好似被她的话打动,“听起来倒是情有可原——” 崔秀秀心头松了口气。 她还没来得及庆幸,又听到崔老夫人似笑非笑的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透出幽幽的寒意,“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说了什么裴姨娘才会被你刺激到小产?” 裴姨娘可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小白花。 崔老夫人不是不知道她的一些心思手段,可毕竟是儿子房里的,又讨他喜欢,再加上她还算乖觉,没惹出什么事非,她也懒得说些什么。 这样一人,会因为几句话就小产? 她还真是好奇,这六娘究竟说了什么混账话。 崔秀秀身子一颤,止不住地发抖,额头冒了层细密地冷汗,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种话她只敢跟姨娘说,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旁人知晓这件事,她第一个得被灭口。 这可是清河崔氏,天下第一高门。 尽管大多数的世家都是表面上光鲜,内里乌烟瘴气,各种内宅阴私不断,可如她父亲崔礼这样,暗中肖想着自己的嫂嫂,搜罗和她相似女子纳回府里为妾,这样的事还是少之又少。 一旦这事揭露出来,清河崔氏的声誉就没了,不到万不得己,她也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棋。 毕竟说到底,她也是清河崔氏的女儿。 清河崔氏名声不堪,难道她就能脱离干系吗? 崔老夫人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终于没了耐心,将茶杯搁置在桌上,猛得一拍桌,冷声呵斥道:“说!再不说即刻送你去陪苏氏那贱婢!” 崔秀秀身子发颤,仰着脸看她,眼泪簌簌而下,“祖母,您真就这么狠心吗?” “我也是您的孙女,您何至于要这样待我,您就不怕父亲知道后会和你生出怨怼之心吗?” 崔老夫人冷冷一笑,只说了一句:“他敢吗?” 崔秀秀如堕冰窖,浑身呢力气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空,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是啊,他不敢。 祖母出身京兆韦氏,本就是高门贵女,后执掌崔家多年,没有人敢跟她呛声,纵然是祖父,很多时候也都让她三分,别提底下两个儿子。 更何况,父亲那样薄情的人就连对姨娘都不甚上心,又怎么会为她一个庶女和祖母翻脸呢? 她看得透彻,也因此生出几分不甘。 凭什么呢?! 凭什么父亲过得这样松快,而她却因为这个身份,不得不屈居人下,不得不讨好九娘她们。 全都是贱人! 全都该死! 既然她注定要死,那她还怕什么呢? 崔秀秀直勾勾地看着崔老夫人,语气说不上来是古怪还是嘲讽,“祖母你当真想听吗?” 她这副样子瞧着有些渗人,不知怎的,让管事嬷嬷想起了苏老姨娘,想到她是怎么死的,饶是她这样的人,后背也不免冒了层冷汗。 她步子微移,挡在崔老夫人面前。 崔老夫人摆摆手,瞥了眼崔秀秀:“说吧。” 苏氏那个贱婢活着她都不怕,更何况是死了,有本事她就从地底下爬出来,她还敬她三分。 崔老夫人冷笑着,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口。 崔秀秀这会儿自知自己必死无疑,什么都不在意,自顾自地说:“我不过是和姨娘聊了聊父亲,聊他怎么敢对自己的嫂嫂生出不轨之心。” 她说得轻快,却如平地惊雷。 崔老夫人手一抖,茶杯霎时间跌落下来,碎了一地,她浑然未觉,死死地盯着崔秀秀,一字一句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说什么?” 崔秀秀头一回见祖母这样失态,痛快极了,她笑吟吟地又重复了一遍,故作惋惜地说:“只是不知,大伯知不知道这事,若是知道了——” “啪!” 崔老夫人起身甩了她一巴掌,神容俱厉,喝声问:“你从哪听来的胡话,敢这样污蔑你的长辈?” 崔秀秀捂着脸,恨恨地看着她,尖声反驳,“我没有说胡话,这本就是真的,若不是因为姨娘有些像大伯母,为何父亲会非她不娶?” 都说崔老夫人偏疼幼子,特意求了裴氏女给幼子做贵妾,可实际上,这是崔礼自己求来的。 崔老夫人想了下王氏和裴姨娘的面容,心下大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偏头吩咐管事嬷嬷,“这样忤逆不孝的孽障留她活着有何用,青天白日的,竟开始胡乱攀咬起自家长辈,还不快快一根绳子勒死拉倒!” 第84章 不过是个庶女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第二日,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崔窈宁才刚沐浴完坐于镜台前,前院差人递来消息:六姑娘昨夜发热烧得厉害人已经去了。 崔窈宁立时怔住,顾不得抱琴正在为她梳头,隔着珠帘,又问了一遍报信的丫鬟,“什么?” 报信的丫鬟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事出突然,她们刚听到消息时也是这样难以置信。 好端端的怎么人就没了? 昨儿个还有人见着六姑娘在花园内闲逛呢。 她敛住心思,低声重复了一遍。 杏雨觑着姑娘的神色,知道她奇怪,主动出声问那丫鬟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这么突然。 报信的丫鬟其实也不太清楚,大多数的事她都是从老夫人院子里听到的消息,不过见主子想知道,便也挑拣着一些可信度高的说给她听。 “说是六姑娘本来身子就没养好,结果又吹了风,半夜起了烧,谁料到她身边的竹香躲懒打瞌睡去了,直到五更天的时候才被人发现,可那会儿六姑娘已经去了,救也救不回来了。” “前天才出了裴姨娘小产的事,今儿个六姑娘又没了,可见六姑娘那院子里就没几个用心伺候的人,老夫人震怒,把她们全都打杀了。” 报信的丫鬟一脸愁容,虽然这事跟她无关,可毕竟是因为丫鬟看管不利才导致主子没了,她们日后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单看伺候六姑娘的这些人,就知道利害了。 崔窈宁听得蹙眉。 这丫鬟说六姐姐发热没了,她却有些不信,竹香伺候她尽心尽力,哪有那个胆子躲懒? 她心中隐隐觉得,兴许这事和祖母脱不了干系,六姐姐这是又作了什么,让祖母这样生气? 莫非裴姨娘小产的事真的和她有关? 可这应当也罪不至死。 她思索了几下仍没有什么头绪,便不再想,回过神对报信的丫鬟说知道了,等会就过去。 抱琴朝杏雨递了个眼色,杏雨点点头,笑着抓了把碎银递给报信的丫鬟,客气地送她出门。 人走了后,抱琴捧起姑娘的乌发继续为她梳头,见她出神,忍不住劝慰了几句。 崔窈宁思绪回笼,抬头冲她笑了笑说道:“我倒不是心里难过,只是觉得有几分唏嘘罢了。” 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怎么会不让她感慨世事变迁,人生无常呢? 要说难过还真没有多少,上一世她嫁给裴钰后,她和崔秀秀的往来本就少,如今重活一世,看清她是个什么样人,就更不会有太多难过。 抱琴也觉得唏嘘,她倒不是为六姑娘,而是想到了裴姨娘,短短两日,她失去了两个孩子。 裴姨娘得宠这么多年,风头一度盖过二夫人,谁想到子嗣却是这样的结局,说来倒也可怜。 梳完头,崔窈宁换了件素色褙子并一条湖水绿纱裙换上,很是素净,像是午后落下的雨水冲洗过后掬一捧清水透出的颜色,鬓上缀了三两朵兰花,除此之外,身上再没有半分装饰。 隔房堂姐过世,又是同辈,倒不必太忌讳。 对清河崔氏而言,不过是二房死了个庶女,不是大事,只是告知了下裴姨娘那边的亲戚。 换好衣裳后,崔窈宁往前厅去。 裴姨娘不知到了有多久,她刚小产过身子本就不大好,这一两日接连的噩耗传来,让她瘦得几乎不成人样,再没有往日杏眼桃腮的美貌。 瞧着很是可怜。 裴钰站在她身旁,低声宽慰着她。 裴姨娘仿若未闻,坐在椅子上,始终怔怔地盯着空气发呆,神情哀伤,好似能将那里看穿。 崔窈宁的目光在厅内其他人身上匆匆掠过,郑青陵、哥哥、八姐姐还有几个弟弟都在。 没看到七姐姐,崔窈宁也觉得正常。 崔萱性子傲慢,听到崔秀秀没了,高兴还来不及,要想让她过来吊唁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见她进来,崔婉过来寻她说话,捻着帕子低声说:“六姐姐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人就没了,九娘你说,怎么好端端的就这样了呢。” 她倒不难过,就是身旁熟稔之人冷不丁地离去,所带来的对岁月、对世事的一种唏嘘感叹。 “这两日家中的变故也太多了,母亲今天还说,待这两日过去,请个道长来家里看一看。” 崔窈宁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崔礼刚从母亲那出来,也不知道谁惹了她,今日气性那样大,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顿。 他刚想反驳,看着她的眼神又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怕自己母亲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也是母亲说,他才知道六娘没了。 崔礼听得有些不耐,不过一个庶女,没了就没了,他又不止这一个孩子,大不了再生一个,还要他来前厅这招待这些小辈,真是麻烦。 他嘀咕着,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二叔。” 崔礼顺势看过去,瞧见少女鲜妍明媚的脸,他眯了眯眼,笑着走近,“是九娘啊,你今日怎么穿得——” 他刚想说今日怎么穿得素净,忽然意识到是因为六娘没了她才这样穿,轻咳了声,目光又落在她身旁,还没待他开口,她身旁那名少女已经怯怯开了口:“父亲。” 崔礼勉强有了点印象,“八娘?” 八娘和她姨娘一样,不争不抢,又木讷寡言,他很少去见子女,对这个女儿就更没什么印象。 她姨娘是姓刘还是姓赵? 崔礼思索了几遍仍没什么印象,很快就将这事抛之脑后,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女人。 崔窈宁一早知她这个二叔是个混不吝的人,可见他在自己女儿过世这日,仍然能够笑得这样温和,打心底对他的薄情感到几分惧意。 她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二叔,节哀。” 她垂着头,又逆着光站着,眉眼被光拢着,看得不太真切,影影绰绰,像在雾里看花。 崔礼心头有些惋惜,目光在她乌发上落了一瞬,旋即收回视线,笑着问她,“听闻你母亲又病了,不知这两日可好些了?” 第85章 被冤枉的滋味果真不好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客气地说:“好多了。” 平日张扬的人安静下来,很难不让人侧目。 崔礼笑了笑,语气听不出是打趣还是感慨,“九娘果真长大了,说话做事就是和从前不一样,兄长和嫂嫂见着,也一定欣慰极了。” 崔窈宁不想说什么,就只笑了笑。 好在崔礼仿若只是随口一说,客套地寒暄了几句,让她们坐着吃吃茶,便大步去寻裴姨娘。 崔窈宁抬眼去瞧。 崔礼一过去,那里顿时热闹起来,他先去见了郑青陵、裴钰以及侄子们,最后才是裴姨娘。 崔礼踱步过去,一手掌着桌子,一手搭在她肩上,俯身和她说话,看起来很是亲昵的样子。 裴姨娘的眼神逐渐有了一丝焦距,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虚虚靠在崔礼身上,捻着帕子放声痛哭,好似要将心中的悲恸全都发泄出来。 崔礼拍拍她的后背,笑着安抚她。 裴姨娘靠在他怀里,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她从一开始的放声大哭慢慢转为了低声啜泣。 四下丫鬟窃窃私语地声音传来。 “二爷待裴姨娘可真好。” “唉,裴姨娘也是可怜,短短两日没了两子,如今就剩下五公子一人,这往后可怎么过呢。” “确实挺可怜的,不过以二爷待裴姨娘的好,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怀上新的小主子了。” 崔窈宁收回视线,低头抿了口清茶。 若真待裴姨娘好,如何会戳她的心窝子? 她纵然没听到二叔说了什么,可裴姨娘接连丧子,他却始终在笑,难道不是另一种嘲讽吗? 她看着二叔脸上的笑,只觉得像在树林间走路时一脚陷进了泥地里,被深居在此的长蛇冰冷湿滑的鳞片轻轻滑过,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崔婉见她神色有异,不禁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崔窈宁回过神,说没什么,用力咽下茶水,抵消心头泛起的恶心感。 也许八姐姐对二叔没有感情。 可她也不愿让她知晓她有多讨厌二叔。 从上辈子,抱琴死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厌恶他。 他那样的人何曾有个长辈样? 错非他是祖母的儿子,又是清河崔氏的二爷,以他平日的行径,早被人捆了去乱棍打死。 崔窈宁不愿再看那些浮于表面的虚伪,转过身将茶水放下,对崔婉说:“我去瞧瞧祖母。” 崔婉跟上她步子,“我也陪你一起。” 两人刚出前厅没多久,便被人从后喊住。 “八姑娘,九娘…九姑娘。” 郑青陵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上来,额头因为走得太急,天儿又热,已经冒了层细密的汗,他却没去管,喉咙滚了滚,哑着声音喊她们。 因为府内有人去世的缘故,他今日穿了身草白色的圆领袍,人瞧着还是瘦的,那双眼却亮的出奇,有一点,刚来时英姿勃发的那个味道。 崔窈宁和崔婉同时停下步子。 崔婉知道郑青陵是过来找九娘的,看了眼她,主动提出先去前边等,给他们留下说话时间。 崔窈宁朝她微微点头示意,这才转头看郑青陵,眼神清明,欠身行了一礼,“世兄。” 他们一个站在廊下,另一个站在前厅正门,和初次见面那晚一样的位置,人还是那个人,烈日还是那个烈日,心境却早已经不是当时。 郑青陵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一阵酸涩。 少年的喜欢热烈真诚,堂皇正大,也因此,像大火席卷了整片树林,久经不熄。 那时他意气风发,满心欢喜地等着将洛阳最美的花移回荥阳,何曾想过会有今日情境? 多荒唐? 多可笑啊! 郑青陵微微垂眼,不敢让自己的失态露出分毫,如今他们这样的关系,任何话都没了意义。 甚至于,只会给她带来困扰。 她说得那样清楚,把一切真相血淋淋的撕开给他看,他又怎么好意思再将她拖入泥潭里? 郑青陵往后退了几步,恪守着礼节,轻声说:“我是来辞别的。” 崔窈宁吃了一惊。 郑青陵看着她的神色,忽然苦笑出来,“九娘,请原谅我这么冒昧的喊你,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是非不分到了这个地步的人吗?” “我承认,从前因着六姑娘的话对你产生了一些误会,可那日了解过后我便明白自己错了,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别把我想得这样坏。” “六姑娘去世,我是很意外,可我也没想过会是你做的,我只是…只是来同你辞别而已。” 郑青陵说着,眼里流露出几分委屈,憋屈的同时,不知怎得想起了那一日。 原来这就是被人冤枉的滋味。 果真不好受。 他心头愧不可言,许久低低说了声:“抱歉。” 这一声歉意来得莫名。 崔窈宁却清楚他在为那日的事道歉。 实际上,事情过了这么久,她已经不在意了,那时的委屈、不舒服也早已经随着时间消逝。 她在意郑青陵时,才会在意他的看法感受,才会因为他的话和动作而影响到自己的感情,不在意他时,他的看法又与她何干呢? 崔窈宁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也没说原谅。 这时的她无法替那时委屈的她大度说不在意。 她挽了下臂弯间滑落的披帛,平声解释:“我只是讶异于你突然离开,没把你想得那么坏。” 她自始至终都知道郑青陵不是什么坏人。 他只是被养得太好,有些不涉世事的天真。 事实上世家子女大多如此,他们未曾见识过世间险恶,尤其男子以更甚,被母亲亲族保护得很好,只要不涉及人命,也随他们各种乱玩。 崔窈宁也不觉得自己比他好到哪去。 因此,她并没有过多苛待。 郑青陵看着她,忽地一下笑起来,“好吧。” 他咧起嘴,眉眼间又有了几分少年侠气,靠着门说:“我准备回荥阳啦,想来想去还是来见见你,但愿你不会觉得我在死缠烂打。” 崔窈宁笑了笑,“不会。” 郑青陵就又笑起来,他朝她摆摆手,示意了下前面,“好了快去吧,八姑娘在那等着你呢。” 第86章 一路平安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轻轻点头,看着少年故作洒脱的笑容,在心里叹了口气,送出祝福:“一路平安。” 少年愕然。 他怔怔地张大嘴巴,好似听见了什么稀奇话。 崔窈宁眉头轻挑,语气刻意停顿了下,“我以为你会想听这样的话,原来不是啊——” 郑青陵一下子急得涨红了脸,忙不迭地说:“想听的想听的,我只是…只是……” 慢慢的,他声音低落下来,“我只是没想过你会愿意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会不想再理我。” 崔窈宁挽着披帛没出声。 没得到她的回应,郑青陵也习惯了。 总归,是他自己先疏远的她,错了就是错了,得认,他哪还有脸面再奢望其他呢? 她愿意说这样一句话他已经十分动容。 郑青陵觉得好似被风沙迷了眼,眼眶有几分湿意,可他又觉得这样的姿态太过小女儿家,会被嘲笑,于是别开了脸说:“要记得我。” 说完,他想了下自己又反悔了,“算了,你还是别记得了,我好像没给你留下什么好印象,我不想你日后,想起我时全是不好的记忆。” “此次回去后我会去参军,不论生死,郑家的男儿都该待在战场上,九娘,日后你若是听到边疆有个叫郑青陵的小将军,那便是我了。” “我想那时候我应当学会了怎么做个有用之人。” 郑青陵看着少女明媚的眼,想说那时候我应该明白该怎么样做一个不被善心裹挟的郑青陵。 可想了想又没说,何必让她再徒增烦恼呢。 她过得遂心如意就够了。 那些对她的惦念、喜欢,他自己藏于心底就好,不必再让第二个人知道。 至于娶妻,他没想过。 九娘说得对,他太容易被善心裹挟,或许对其他人而言那是少年侠气,是可对他的妻子来说却是痛苦的,他不想重复她口中那样的老路。 他这样的人娶妻也是耽误人家。 再说吧。 郑青陵问她:“你定下相看人选了吗?” 少女点点头,大大方方地回他:“定下了。” 尽管已经有过预料,心头却仍是有些疼痛。 郑青陵紧了紧袖袍下的拳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来风轻云淡,“是那日那位小公爷吗?” 崔窈宁说是。 “裴钰的哥哥?” “是。” 郑青陵默了两秒,自嘲地笑了笑说:“他那样的身份配你正好,不过你若是真的确定选他,还是要调查下,别又闹出我这样的笑话来。” 他说的是崔秀秀离间他们一事。 崔窈宁想说裴宴书不会这样,可见着郑青陵的神色,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只点头应了下。 郑青陵又接着叮嘱她:“长安那边的气候也好,我记得你身子骨不好,那边气候养人,与洛阳相差无几,你去了应当也能很快适应。” 他好似真成了温和的哥哥,细心叮嘱妹妹。 崔窈宁沉默听着。 郑青陵说了会儿也停下来,自嘲地笑了笑,“好像耽误了你很久时间,抱歉九娘。” 他轻舒了口气,凝着她郑重地说:“我祝你选个称心如意的夫君,也祝你日后事事遂心。” 崔窈宁听出他话里的真心,道了声谢方才说:“也祝你披坚执锐,勇冠三军。” 郑青陵神采飞扬的笑起来,说了声好,又催促她去找崔婉,说她一个人在那定是等得急了。 崔窈宁失笑,和他道别然后走向崔婉。 郑青陵目送着少女的身影走远,直到看不到她,方才转身往前厅走,和她截然相反的方向。 这一次,他没再回头。 * 崔婉和崔窈宁挽着胳膊往寿安堂去。 一路上,她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悄声问:“九娘,青陵表哥找你说什么了?” 崔窈宁说:“道别。” 崔婉吃了一惊,忙问:“他要回荥阳啦?” “是。” “这么快,怎么好端端的就回荥阳——” 崔婉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郑青陵此次来洛阳的目的就是和九娘相看,如今他俩显然没了可能,他继续待下去好像也没有意义。 她敛住发散的思绪,又好奇九娘的想法。 毕竟他们曾经差点就成了。 要说一点都不在意,那肯定不可能。 崔婉想着,偏头去瞧九娘,她今日穿得很是素净,除却几朵兰花点缀鬓间,再无半点发饰,乌发雪肤,眉眼明媚,像拢尽了三月的春光。 何止鲜妍明艳四字可以形容。 崔婉从她脸上移开视线,瞧她的神情,见她眸色清冷,好似没有因为这事有半分波动起伏,那一眼,让崔婉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位小公爷。 九娘与他好像有了那么一点相像。 崔婉心绪复杂,问出了声。 崔窈宁怔了两秒,如实和她说道:“感慨确实是有,不过也就如此,既然错过就是错过了。” 她只是当时看着郑青陵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有那么一点点触动,也因此多嘴说了几句话。 大抵没有缘分吧。 她一直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喜欢得快,讨厌得也很快,所以很难有郑青陵那样复杂的情绪。 她是簪缨世家金石玉器养出来的娇娇女,自小就赏玩过无数世间奇珍,男子的喜欢于她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点缀,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 她想要男子的心悦,只是因为她觉得以她的容貌家世,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人能无动于衷。 权势和美人面无非是这世间大多数男子的追求,而她刚好全都满足,也许会有人不喜欢她这样的容貌,却不一定能拒绝得了她的家世,也许有人不爱权势,却不一定拒绝得了她的容貌。 崔窈宁从前很自信这点,如今却不大肯定了。 单说裴宴书,他就对她无动于衷。 许是念叨一个人太久,就会出现幻觉,不然崔窈宁怎么会在长廊尽头看到裴宴书出现在这。 她怔怔地看着那。 长廊尽头的青年抬步走近,微风吹动他身上的银纱,走动间,腰间悬着的美玉微微晃动,底下坠着的穗子似雪中一抹嫩生生的绿意。 近前后,他颔首出声:“八姑娘、九姑娘。” 第87章 不必说我信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一回生二回熟。 崔婉自裴宴书过来那一刻就明白他来找谁,偏头看九娘,用眼神示意她,我去前面等你。 崔窈宁还未回过神,仍是那样怔忪地神情,见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怔怔地应了声好。 崔婉朝裴宴书欠身行了一礼,先行过去。 裴宴书目不斜视,待崔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方才抬起头,改口又重新唤了她一声:“九娘。” 崔窈宁好半天才回过神,“你怎么来啦?” 话刚出口,她觉出几分不对。 这话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赶客的意思啊? 她轻咳了声,抬头瞧了眼廊外一碧如洗的苍穹,解释:“我是说今日不是放风筝的好天气。” 青年眼睫轻颤,琉璃般剔透的眼眸望着她,声线清越,“难道只有放风筝我才能来寻你吗?” 他那双眼睛清冷平静,分明没有半分起伏,可崔窈宁却鬼使神差地从中听出几分委屈来。 好似,在斥责她怎么这样无情。 说好了多相处相处,却转头就把人抛之脑后。 崔窈宁轻拍了下额头,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不然怎么会觉得他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呢。 她觉得在裴宴书心里,他们的相看应该是张考卷,他之所以会问出这句话,大概就是念书时,学业上碰到了不懂的问题就不耻下问一样。 因为裴宴书好像没有爱恨嗔痴。 当然,这样的念头实际有些冒犯,尽管她并没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 崔窈宁有种偷偷当着人面说坏话的内疚感,低声说:“不是的,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许久,青年低低应了声。 他神情冷淡,语气也冷淡,好似有点不高兴。 可转念一想,他兴许不明白什么是不高兴。 自古以来地处弱势令人同情,崔窈宁这样想着,心里更对他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崔窈宁和他一边走,一边说今日府上发生的事。 到底算不上多熟稔,很多话不能说,她就只提了崔秀秀去世,她和姐妹觉得有些唏嘘的事。 话说完,崔窈宁没忍住看他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出几分震惊。 可裴宴书的神色始终平静,风吹拂着他宽大的银纱袖袍,上面以银丝线绣制而成的松鹤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好似将要乘风而去的仙人。 他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也不震惊。 尽管知道因为病的缘故,可崔窈宁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人,没忍住问他,“你就不好奇吗?” 青年微微摇头。 崔窈宁想他一定不知道崔秀秀是谁,便主动告诉他,“她就是昨天和我们说话那个。” 裴宴书抬眼看着她,“我知道。” 少女滞了下,那双漂亮明艳的脸上写满了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好奇的困惑,他在心里无声地笑出来,说:“因为与我无关。” 他平静的语气甚至透出几分漠然的残忍。 因为是没有干系的人,所以不值得浪费情绪。 傲慢又冷漠。 崔窈宁仿佛窥到另一面的裴宴书。 她见了裴宴书这么多次,他给她的感觉是虽然冷淡,却极有礼数教养,不愧是高门世家教养出来的君子,如今却发现,他谦逊礼貌的外表下,骨子里却极为薄情冷淡。 很奇怪,崔窈宁并没有反感。 兴许是因为裴宴书没有隐藏,而是直白的阐述了自己的想法,相对于那些心口不一的伪君子,她反而更欣赏这样的人。 她忽然有些好奇,裴宴书是不是对所有的事都漠不关己? 那她的事呢? 她觉得他们若无意外日后会是夫妻,在裴宴书心里她应该也是不一样的存在吧? 不过虽然这样想着,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问他。 裴宴书凝着她,好似洞悉了她的内心,平声说:“你不是旁人。” 少女先是一怔,像是奇怪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很快就弯唇笑起来,带了点小得意,她鼻尖皱了皱,好似怕他会因为这件事而恃宠而骄,故作平静地应了声:“原来是这样啊。” 很不经意间的活泼娇俏。 裴宴书心头像被羽毛轻轻拂过,一片柔软。 她向来是个鲜活娇气的姑娘。 因为身子骨太差,顶头上又有个太子妃胞姐,她不必再去联姻牺牲自己,因此崔家并没有拘着她性子,把她养成了恣意张扬的脾气,和小时候一个模样,一点也没变。 可这一世见到的她却鲜少会露出这样的情绪。 他觉得她像被什么东西框束住,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活得恣意自在。 裴宴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重活一世导致她发生这样的变故。 如果是,他情愿自己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身旁的少女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她的嗓音像竹林间流淌而过的溪水,日头一晒映得水面波光粼粼,浑身上下都暖和了。 裴宴书敛住思绪,忽然出声:“我来得早,那时正好瞧见你在和那位郑郎君说话。” 崔窈宁步子一顿。 她抬眼看他,一时分辨不清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介怀? 还是不喜欢? 好在她从来不是扭捏的人,转头迎上他的视线问:“你是想问我和他的关系吗?” 没等他开口,她便坦然地说:“我们从前在相看,险些订了亲。” 青年好似有片刻的愣神,不过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再看一眼,他又恢复了之前那样的神情,眉目清冷,神色疏离,好似在山林间得道成仙的高人,没有人间烟火气。 崔窈宁眨眨眼,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介意呢还是不介意呢? 她知道很多男子都会对妻子有占有欲,就算自己不在意也绝不允许旁人来窥视。 她不知道裴宴书会不会也这样。 尽管他们如今还不是夫妻关系,可大致意思是一样的。 她想了想还是和他解释:“他今日是来同我道别的——” “九娘。”青年头一次出声打断她,眉眼沉冷,“不必说,我信你。” 第88章 别太贪心裴行之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怔了下,轻轻应了声。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裴宴书说话的语气听来好像有几分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疑心自己听错,抬眼看他。 青年眉眼低垂,浓密的睫羽掩住了眼底神色,他面色又平静如水,实在让人很难分辨清楚。 崔窈宁大失所望,放弃了探究的心思。 兴许是她的错觉吧。 他那样的性子哪来什么不高兴? 崔窈宁觉得自己这样疑神疑鬼有点不太好。 纵然她生得美,也不该觉得所有人都喜欢她。 何况裴宴书呢。 若是让人知晓定是要笑死她。 少女心里羞赧,耳尖浮现一抹薄薄的晕红。 廊外是一片荷花池,还未到盛开时,一池枯枝败叶,却被修剪的极好,瞧着别有一番趣味。 崔窈宁抬头望了眼却没空欣赏,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耳旁垂下来的一缕乌发,主动出声打断沉闷的气氛:“那个,我…我先去瞧一瞧祖母。” 裴宴书轻轻应一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眸色平静,再正常不过。 崔窈宁心说刚才果然是她的错觉。 她想了想,如实说:“还不清楚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就在府内多逛——” 话音落下,崔窈宁噎了下。 她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如今府内刚有人去世,他能怎么闲逛?可若是赶他走,又于心不忍。 他才刚过来呢。 她纠结着不知要怎么办。 好在裴宴书似乎看出她的困扰,主动出声:“我去拜访青石居士。” 崔窈宁松口气点点头。 两人在此分别。 裴宴书伫立在原地,注视着少女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沉默地收回视线。 他望了眼池内的枯枝败叶,缓缓垂下睫羽。 他知道他不该那样说话,可还是没忍住。 好在,九娘尽管有些狐疑却还是没问什么。 他不觉得她是记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么,很明显有人告诉了她,他的病。 裴钰。 他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个名字。 果然啊。 九娘不喜欢他之后,他就慌了神,做出这样昏头昏脑的蠢事,殊不知只会引起九娘的反感。 他眼睫轻颤,压下心底的讽意。 他知道郑青陵不算什么。 他也知道崔窈宁放弃他们后就不会再选他们。 可还是无法抑制住心头那一瞬的妒忌感。 他们可以光明正大诉说对她的喜欢。 他不行。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裴钰堂兄这个身份有多糟糕,糟糕到他注定不可能被她选择。 这一次,她好不容易选择了他。 他不敢让九娘知晓他有多喜欢她,毕竟于她而言,他的喜欢,只会给她带来莫大的负担,她只要知道,他是成婚后慢慢喜欢她就够了。 相比上一世,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 裴行之,别太贪婪。 他在心头告诫了自己一声。 * 崔窈宁和他说完,就去前面去找崔婉了。 崔婉性子温和,纵然等的时间有些久,也丝毫不觉得什么,见她回来笑着打趣她,“九娘真是个忙人,就怕等会前面还有个裴郎君找你。” 崔窈宁又气又恼,作势去打她,“八姐姐我瞧你如今是和七姐姐学坏了,怎么也学得这样促狭?” 崔婉抿唇笑起来,“这话我留着告诉七姐姐,让她好好瞧瞧,你都在背后说了她什么坏话。” 这一次她没细问。 郑青陵是府内正儿八经的表亲,又和九娘不再相看,她问些不妨事,可那位小公爷就不一样,若是问多了免不了让人觉得她有什么想法。 尽管九娘不一定会这么想,她却不敢冒风险。 好不容易关系融洽,她可不愿破坏。 崔窈宁挽住她的胳膊,亲亲热热的求饶起来。 “八姐姐饶了我吧。” “你是知道七姐姐性子的,到时候非得抓住我,狠狠骂我一顿不可,八姐姐你真的舍得吗?” 她生得美,又惯会撒娇。 崔婉起初还佯装不在意,慢慢的就红了脸,壮起胆子捏了捏她的脸,“放心,我不说不说。” 说话间,到了寿安堂。 崔窈宁和崔婉去给祖母请安,这一看惊住。 明明才一日不见,崔老夫人却仿佛在某个瞬间精气神都被人给抽空了,眉目间显出几分老态,她倚在榻上,神情恹恹,瞧着就病殃殃的。 崔窈宁还好,心中隐约猜到一点。 崔婉却完全怔住。 错非知道祖母对六姐姐什么态度,她都要以为她多疼爱六姐姐,以至于在她去世后这样伤心。 “是八娘和九娘啊。”见她们走进来,崔老夫人仔细辨别了下她们,方才露出几分感慨的笑,“你们两个有心了,快坐下说话吧。” 她从前是多严肃的老太太。 如今鬓发松散,银丝落下,凭空老了好几岁。 崔窈宁瞧着鼻尖有些发酸,近前握住她的手,“祖母,您千万要爱惜身子才是,就算再难过也得顾惜自己的身子,您有没有请府医来看?” 崔老夫人知道自己这是心病,也没去找大夫。 她怎么都想不通自己的幼子居然畜生不如!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啊!!!! 那是他的长嫂,他怎么能生出那样的妄念? 她为他挑的韦氏不好吗? 京兆韦氏的嫡女何曾委屈了他半点? 崔老夫人当时有多骄傲幼子听从自己的安排,选了嫡亲侄女韦氏为妻,现如今知道真相后就有多呕血,这是来自于最疼爱的幼子的背叛。 双重打击下,崔老夫人硬生生地被气病了。 她仿佛看到了婆母嘲讽的眼神,嘲讽她为幼子选了韦氏又如何,他还是惦记着她们王氏女。 崔老夫人怎么能不气! 婆母在世时,让得大郎和她母子情分淡薄,又哄得大郎不要韦氏女,也要娶了她的姑侄女,现如今,就连阿礼都对王氏心心念念,这不就在生生打她的脸,说她眼光不如婆母吗? 崔老夫人年轻时就受了婆母一肚子气,没想到好不容易把她熬走,临到老了还要受她的气。 崔老夫人实在郁郁不平。 听着孙女软和的声音,她回过神,拍拍她的后背,“不妨事,过两日就好了。” 第89章 送她们母女俩团圆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望着祖母鬓间的白发,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晰的认识到她已经老了的事实。 祖母出身尊贵,又掌着崔家,威严无比。 她们底下这些小辈敬着她,爱着她,怕着她,把祖母当成了无所不能的顶梁柱,可直到今日才发现,她其实也有了几分风烛残年之态。 这如何不让人揪心岁月无常呢? 想到祖母往日对自己的偏颇,崔窈宁心头惶惶不安,鼻尖涌上一阵酸涩,没忍住潸然雨下。 滚烫的眼泪滴在手背,带来一阵颤栗。 崔老夫人一时怔住,又慰贴又心疼,摸了摸少女的小脑袋,“哭什么,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她嗓音醇厚,仿若还是那个温和的长者。 崔窈宁睫羽轻颤,泪珠扑簌着往下掉。 她睁着一双含着泪的漂亮眸子,执着的要一个答案,“祖母且说,您有没有差人去请府医?” 崔老夫人头疼,朝晚菊递了个眼神。 晚菊心下了然,连忙开口:“请了的请了的,府医说就是偶感风寒,吃了药两日就能好。” 崔窈宁转过头看她,“请的哪位府医?” 晚菊踌躇着,犹豫不定。 崔窈宁凝着她,提醒道:“晚菊姐姐可要想好了再开口,我稍后会派人去询问那些府医——” “若是对不上……” 她说到这停下来,没再继续说下去,分明那样一张鲜妍明艳的脸,可不笑时,竟带了几分锋锐冰冷之意,瞧着就令人发怵。 晚菊求助地看向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见她面露难色,也知道这事让她为难,主动出声解围,和崔窈宁说:“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晚菊就要被你吓得不敢当差了。” 她说着,又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佯怒道:“你啊你,明知道她是奉了我的命令,还敢这么难为她,我瞧你是没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她这话说得严重,又板着脸,像是发怒的样子,换做旁人就被吓到了,可崔窈宁却不担心。 她目光灼灼地直视着祖母,恼声说:“那祖母可曾想过,您的身子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这些孙女,还有父亲他们该会有多难过啊?” “您隐瞒这些事,可曾考虑过我们的感受?难怪人人都说老小孩,您如今跟个孩童似的,什么都不肯与我们说,倒教我们跟在后面着急。” 崔老夫人一滞,对上她红肿的眼,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了,更何况她原本就没生气。 过了会儿,崔老夫人长叹了口气,主动低头认错:“是我的不是,倒难为你们跟着操心了,只是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就是六娘突然去了,我一时受了惊罢了。” “我想着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去请府医,你若是放心不下,我差人过来看一看可好?” 一屋子的人瞧着都觉得稀奇。 崔老夫人虽然平日待下人们说话语气都很和蔼,也不是那种会打骂下人的主子,可实际上她的威严浸在了骨子里,没什么人敢和她呛声。 谁想到九姑娘居然这样胆大包天。 更没想到,老夫人还真就低了头,难怪府内都说九姑娘是老太太心里最疼的人,果真不假。 崔窈宁坚持要请。 崔老夫人差人去请府医,没过多久,府医过来,把完脉后,说是因为年纪到了,天气又热,一时受了惊才会如此,除此之外,倒没什么。 府医开了些药,晚菊支人过去送他。 崔窈宁稍稍放下心,坐下来埋怨似地朝她说:“您若是早请了府医,我们哪里要这么担心?” 崔老夫人自知理亏,也不反驳,笑着说是。 稍许,她支人拿来一个软枕放在背后靠着,稍稍坐直身子,抬眼看向崔婉,笑着开口:“你与九娘都是至纯至孝的好孩子,我原本不欲对你们说什么重话,只是实在担心再出六娘这样的人。” “你们姐妹几个感情好是好事,都是自家姐妹,日后出嫁了也能互相帮扶,莫要学六娘那样眼皮子浅,谁若敢学她,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崔婉心头一突。 今天是六姐姐刚去世的日子,按理说死者为大,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不给六姐姐面子才是。 可祖母说得这么直白,摆明了告诉她们,六姐姐不安分,那她所谓的风寒而死又有几分真? 崔婉隐约窥到一点阴私,心头发寒。 纵然是庶女,那也是祖母的亲生孙女啊?! 一个孙女说打杀就打杀了。 祖母当真对六姐姐半分感情也没有吗? 那她呢? 她若是惹出什么事,祖母是不是也会放弃她。 她不知怎的想到了想到成婚后,若是她与李家二郎起了争执,祖母她们真的会为她做主吗? 崔婉心头惧怕,浑浑噩噩的应下来,祖母后面说了什么她一概没记住,直到出去后,日头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才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管事嬷嬷觑着她们的背影,轻声对崔老夫人说:“看样子,八姑娘对六姑娘的死有所猜测。” 崔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面上露出几分疲态,淡声说:“我原就没想过要瞒着,有六娘一事在前,她们日后若想做出败坏崔家名誉之事,也得掂量着自己能不能承受这样的后果。” 管事嬷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担忧地问她:“九姑娘那样聪明的人,想来应该也猜到了,只是。您就不担心九姑娘会因此和您生分吗?” 毕竟是堂姐妹,从前又那么要好。 要说一点感情没有,恐怕不太可能。 她担心会因此影响到老夫人和九姑娘的关系。。 崔老夫人笃定地说:“她不会。” 她往后懒懒地靠下来,笑着说:“你不了解九娘,她啊,实则是个极为傲慢的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个词再适合形容她不过。” 管事嬷嬷见她这样说,便放下心来,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那裴姨娘和五公子…?” 崔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淡声说:“送她们母女俩团圆吧,至于五郎,就交给周姨娘养吧。” 第90章 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九娘,你就不怕吗?” 回去的路上,崔婉终于没忍住问了她一句。 崔窈宁停了步子,“怕什么?” 她不笑时,眉目清冷,那张明艳的脸像极了志怪书中出现的神女,清冷疏离,又高不可攀。 崔婉喉咙滚了滚,犹豫了半天,轻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六娘的死,其实是祖母派人做的。” 即便四下无人,她还是将这句话压到了极低。 崔窈宁反问:“那又如何?” 崔婉一时噎住,不知做什么反应才好。 “八姐姐,你啊,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崔窈宁叹了声,有心提点她,“我且问你,不说嫡庶有别,祖母可曾刻意苛待过你?” 崔婉怔了下摇摇头。 其实除却祖母最疼的九娘之外,也就七姐姐稍微讨她欢心,剩下的孙女们她都是一视同仁。 尽管裴姨娘比她的姨娘受宠。 可祖母给她和六姐姐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分别。 崔窈宁接着问:“你会做出有辱家门之事吗?” 崔婉果断摇头,“不会。” 崔窈宁毫不意外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说:“你既然不会做出有辱家门的事,那么祖母又有什么缘由和借口,要来对付你一个孙女呢?” 她顿了下,轻声说:“祖母她并非你们想的那样无情,她对你们都是有些感情的,兴许不多,但绝对有,不至于狠心到要害你们的地步。” “至于六姐姐,她自作自受。” “说难听些,她就是又蠢又坏,若是她做出什么蠢事,害了自己就算了,若是连累了崔家满门,甚至于那些出嫁女,难道她们不冤枉吗?” 崔婉霎时怔住。 她并非是那种愚笨之人,方才不过是一叶障目,如今听九娘一说,瞬间就想通了所有的事。 确实。 若真让六娘做了那些蠢事,连累到太子妃,整个崔家倒台,难道她们就会有好日子过吗? 就算不牵连外嫁女,可母家获罪她们又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被休书一封赶出去都算心善。 更别提她们这种待嫁女。 若真的赐死还好,若死不了,才是生不如死。 她心里颤栗,总算明白了祖母的用意。 崔婉吐出心头的郁气,知道怎么和祖母相处了,她喜不喜欢她并不重要,只要她听话就行。 就算她日后与李家二郎生了嫌隙也不要紧,她毕竟是清河崔氏女,无论祖母喜不喜欢她,涉及到自家脸面,就没可能让她被外人欺负。 她安下心来,想到刚才的担忧,嘴唇嗫嚅了几下,自嘲地开口:“说来可笑,我明明比你年纪大些,竟还不如你这个做妹妹的看得明白。” 崔窈宁笑了笑,“我只是恰好了解祖母罢了。” 她不觉得祖母是什么善人。 可祖母待她好,一心疼着她,这就足够了。 难道要她为不相干的人来伤祖母的心吗? 那才是没良心的人。 崔婉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欠身和她道谢。 崔窈宁不在意地摆摆手,笑着说了句没什么。 崔婉不与她分辩这个,轻轻叹了口气。 七姐姐和九娘都是再好相处不过的人。 若是六姐姐没有鬼迷心窍算计九娘,她原本不必死,也会拥有灿烂的一生,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抉择的,就算是死,也怪不了旁人半点。 她又想到裴姨娘。 六姐姐一死倒是什么事都不用管了,可裴姨娘,五郎,日后又该如何自处呢,有这样的女儿和姐姐,祖母他们心里当真不会芥蒂吗? 两人到了长廊分别。 崔窈宁往院子的方向去,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待快出长廊才想起来,她把裴宴书给忘了! 崔窈宁步子停住。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父亲那? 她迟疑了下,还是请抱琴去那边打听一下。 若是在,就约他下午一道出去散散心。 * 三月的天气格外多变,晌午日头正晒着呢,下午才用完饭没一会儿,就已经阴云密布。 不用瞧,也知道有一场大雨要下。 崔窈宁坐在亭子里,有些无奈地对裴宴书说:“原想着出去走走,这会儿恐怕去不成了。” 不是她不想去,实在是天公不作美。 裴宴书平静地说:“那就改日再约吧。” 他语气这样平静,也没有半分委屈,好似她只要开口,无论什么时候说,他都会答应一样。 崔窈宁平白生出几分内疚,感受着亭外吹来的猎猎狂风,默了两秒提议道:“裴…行之,你若是不担心淋雨的话,我们现在出去也一样。” 她眼眸明亮起来,语气带了几分不易察觉地期待,“这会儿风也很大,我们可以去放纸鸢,就算不放纸鸢,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也好啊。” 话刚出口,崔窈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挽了挽披帛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冷漠?” 青年有些困惑,好奇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崔窈宁说,今日是六姐姐去世的日子。 裴宴书反问:“那又如何?” 崔窈宁觉得他大概不明白这些人情世故,就仔细掰碎了说给他听,“这一下你该明白了吧?” 狂风猎猎,吹落一地残花败柳。 少女支着胳膊,臂弯间淡青色的披帛垂落,她丝毫没有察觉,神态认真地教着他道理。 他们离得这样近,裴宴书甚至于能看到她说话时一颤一颤的睫羽,好似随时就会飞走的蝶。 他屏住呼吸,不敢惊扰到她。 崔窈宁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觉得这很不像裴宴书会有的反应,主动问:“你在听我说话吗?” 他敛住浮动的心绪,应她:“在听。” 没等她追问,他便凝着她说:“既然关系不好,又何必在意这些,反倒让自己不高兴呢。” 崔窈宁被他说动了,“你说得对。” 她问抱琴要了两把伞,大度地递了一把给裴宴书,“走罢。” 裴宴书接过伞道谢,他指节修长,白皙如玉,映着青翠的竹伞,更显出几分名士的风流。 “九娘,等我一下。” 崔窈宁不明所以,却还是停在原地等他。 没过多久,青年重新折返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纸鸢,上面开满了大片的粉色芙蓉花,他近前递给她,“不知画的合不合你心意。” 第91章 小公爷当真想娶我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听得怔住,下意识地接过纸鸢。 蝴蝶形的纸鸢骨架流畅,两侧蝶翅上画得并非是传统繁琐的纹路,而是大片大片怒放的芙蓉,色彩鲜妍绮丽,蝶翅边缘以墨色点染勾勒,更显得如宝石般透出锋利昳艳的美。 相较于纸鸢,它更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崔窈宁知道裴宴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听过归听过,亲眼见着仍然免不了一阵失神。 精通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他。 她伸出细白的手指轻抚,面前好像真有只双翅展开芙蓉花怒放的玉腰奴从画中飞出来。 更难得的是他这番心思。 大多数的世家公子自矜身份,绝不肯亲自动手来讨好人,他不知情感,因而更显得这份心意珍贵,如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步? 崔窈宁不缺珍宝赏玩,每年生辰都会收到各种金银玉石,也曾收到人亲手制成的礼物。 可还是头一次。 有人将她随口一提的话放于心上。 崔窈宁握紧了纸鸢,仰头冲他笑,“谢谢,我很喜欢。” 她将伞递给身后的抱琴,自己伸手虚虚抱住了纸鸢,那样郑重而爱惜的神情。 裴宴书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敢再放任自己因她一句话,而感到愉悦的情绪蔓延。 他低低应了声,嗓音淡得像从风里传来,平声说:“你喜欢就好。” 崔窈宁没说话,可那样的神情表明了一切。 这边传过话,府外早已备齐了马车等事物,抱琴掀了帘子请崔窈宁进去,另有仆人过来恭声问裴宴书,是坐马车过去,还是骑马。 裴宴书来崔府时骑了马,就没劳烦旁人。 他骑的是一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的马,神骏非凡,一看便知是匹名马。 他翻身上马,身子稍稍前倾,修长的手指执着缰绳,宽大的银纱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自有一股松风水月,琼枝玉树的清润感。 崔窈宁微微失神,许久才放下帘子。 这次随行的是抱琴和桃霜二人。 桃霜年纪小又活泼,较杏雨来说更为胆大伶俐,见状,笑吟吟地打趣她,“姑娘,外面有什么好风景,让您瞧得这样目不转睛?” 崔窈宁红了脸,没忍住白了她一眼。 桃霜知道她没生气,也不害怕,作势掀帘子,笑嘻嘻地说:“我倒要看看外面有什么人,居然把我们姑娘的注意力都给勾了去。” “啊——原来是小公爷啊。” “难怪了。” 她如同茶馆里的说书人,一个人便演了一场戏,惟妙惟肖的,抱琴瞧着没忍住笑起来。 崔窈宁耳根染了层薄薄的红晕,红了脸,又羞又恼道:“抱琴姐姐,你快管管她啊!” 她嗓音娇,撒起娇来更甜到了骨子里。 抱琴笑说:“还不是姑娘平日里太纵着她。” 见着少女睁大眼,似乎想要控诉什么时,抱琴调转话头,对桃霜说:“好了,不许再打趣姑娘,再说下去,姑娘真就要恼了。” 桃霜笑着应和下来:“是。” 崔窈宁听在耳中,仍觉得有打趣的嫌疑,她别开了脸,压住心头生出的几分羞意。 裴宴书皮相那样好,她多瞧两眼也正常。 分明不是什么大事,可由她俩说出来就多了几分旖旎暧昧,就好像,她真有什么想法。 崔窈宁有些烦躁,细白的手指捏紧了纸鸢。 城外实则有一处极适合放纸鸢的地方,只是这样风雨欲来的天气,不适合人走得太远。 他们就去了城外的护城河,沿岸种了一排垂柳,柳丝碧绿,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用诗人传唱,也拢尽了三月春光。 将要下雨,天光晦涩,行人并不多。 裴宴书骑着马先到了,牵着银粟到树下后便松开缰绳,由着它自己低头找草吃。 后面紧跟而来的马车缓缓停下,风一吹,引得四角銮铃叮当作响,两名婢女先下了车,掀起青色纱缦一角,搀扶着少女下来。 少女抱着纸鸢静立,湖水绿的纱裙被风吹得扬起,这样嫩生生的绿意,比柳丝还更甚几分,衬得她眉眼明媚,有种洗净铅华的美。 见她抬步走近,裴宴书蓦地收回视线。 “裴…行之。” 崔窈宁刚开口,忽然意识到什么,舌头一绕,唤了声他的表字,可因为停顿了几秒,听起来仍像在喊生硬的全名。 好在裴宴书并不在意。 抱琴和桃霜离得稍远,以免打扰到他们。 走了几步后,裴宴书主动出声:“我已经修书一封告知父母,我心悦于你的事情。” 他那句心悦于你说得那样坦然。 崔窈宁眉心一跳,抬眼去瞧他,见他眉目平静沉敛,没有半点波动,便打消询问的念头。 她结巴着问:“他们怎么说?” 裴宴书步子一顿,平静地视线落于她身上,“看你。” 崔窈宁一怔:“什么?” 青年疏淡的目光蜻蜓点水般在她脸上落了一瞬,很快又移开视线,平声说:“你若答应,接下来我会求大长公主殿下为我做媒,而后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你入门。” 分明那样平静的语气,听来却觉得郑重。 崔窈宁忽然生出几分紧张,不知说什么才好,细白的手指胡乱地捏着纸鸢,“哦…好。” 其实要说相看,无非相貌品性,她既然不要感情,裴宴书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项。 不过一切都得说明白。 崔窈宁抬头看他,“小公爷当真想娶我吗?” “是。” “即便我满身狼藉,心思恶毒也会娶?” 青年的语气格外平静笃定:“…是。” 崔窈宁睫羽轻颤,没让自己的情绪露出半分,转头提出一个问题:“若是你我成婚以后,我和裴钰青梅竹马的事情传出,有人在背地里乱嚼舌根,你会因此对我生出不满吗?” “不会。” 裴宴书看了她一眼,平声说:“我会送背后之人进京兆尹府,绝不会让人辱你清誉。” 崔窈宁没说话,可心底的触动一点也不少,她神色怔忪,睫羽轻轻颤了颤,慢慢抿起了唇瓣,“好。” 第92章 我们定下亲事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青年难得有些怔忪,那双漆黑清冷的眼眸浮现一丝困惑,好似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 他没问,崔窈宁自然就没主动说。 她问裴宴书:“你对我没有要求对吗?” 这话听起来很蛮横无理,但青年却好脾气地应了,他点点头,说是。 崔窈宁有心逗弄他,“我杀人放火也行?” 青年怔了一秒,然后真的开始思考起来,好似在纠结到底该不该同意。 她失笑,止住了他的想法,说自己在说笑。 少女靠近他,很小声地问他:“我要是对你有要求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贪得无厌啊?!” 她睫羽眨动,像灵巧的蝶翼,分明是询问的话,可语气却理直气壮,看不出半分歉疚。 裴宴书的目光掠过她明媚漂亮的眼,应下来:“不会,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她看上去有些怀疑,“真的?” 青年垂下睫羽,低低应了声:“嗯。” 少女轻唔了声,毫不客气地开始提要求。 “嗯…在旁人面前要给足我面子。” “不许冷着我,产生分歧我们可以商量,若是你对不住我,我可以和离,但不许你休妻。” 裴宴书眉心跳动,想说自己不会。 可见着少女兴致勃勃的样子,又觉得随她去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时间一长,她自然会明白他的心。 “你最好不要纳妾吧。” 崔窈宁迟疑了下开口:“我记得你说过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如果真到了这步你再纳妾,当然,若实在忍不住也可以同我商量。” 说到这里,少女严肃强调:“一定要经过我首肯才行,不许闹出外室来,让我被旁人笑话。” 对于骄傲的崔九姑娘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裴宴书面上覆了一层寒霜,想问她,在她心里自己就是这样负心薄幸的人吗,可见她这样小心翼翼,再多的火气都在那一瞬间被浇灭。 若不是担心受委屈,她又何必如此。 他心头某个地方瑟缩地痛了下。 许久,他涩声说:“好。” 崔窈宁没见过比他还好说话的人,说什么他都答应,更奇怪的是他并不会给人敷衍的感觉。 她偏过头瞧裴宴书。 天色晦暗,浓密的阴云几乎要遮天蔽日,阵阵狂风,伴随着还没下雨的湿热气扑面而来。 青年身形颀长,宽大袖袍上,以银丝线勾勒而成的松鹤浮动,眉目清冷,更比风雪冷峻几分。 任谁也难以猜测,他有这样柔软的心肠。 崔窈宁攥着纸鸢一角,深呼吸口气,状似无意地说:“若是我先前说的那些话,你都没什么意见的话,那我们就告知双亲定下亲事吧。” 裴宴书一时怔住。 巨大的惊喜突然降临,直接让他丧失了思考能力,他睁着那双漆黑清冷的眼怔怔地看着她,视线仿佛都没了焦距,好半天,才回过神。 他喉咙滚了滚,想问些什么。 少女的耳尖红透了,宛若胭脂掉进了雪地里,脸颊也是,显然,方才说得那句话用尽了她的全部勇气。 裴宴书屏住呼吸,应了声好。 直到现在,他仍觉得一切尚在梦中。 不然怎么会这样快,这样没有阻拦的得到她。 就算是梦,也稍稍允他再多做一会儿吧。 他垂下眼,压下杂乱无章的思绪。 崔窈宁说完后,整个人都松快下来,她抱着纸鸢,想起那个听闻许久的名字,好奇地问他:“你和华阳公主什么关系?” 裴宴书难得一怔:“什么。” 崔窈宁又重复了一遍。 裴宴书眉头微拧,华阳,他能与她什么关系。 他知道华阳心悦自己。 可她的心悦除了造成困扰外,没有一点意义。 十岁以后的他不再缺少喜欢。 如华阳这样的人太多太多,可又与他何干呢? 见少女清亮的眼里除了好奇外,没有半分多余情绪,他默了两秒,平声说:“没有什么关系。” 少女惊讶地说:“我听说她心悦你诶。” 裴宴书迎上她的视线,“我也听说很多人心悦九娘,那九娘呢,难道也一个个都喜欢吗?” 崔窈宁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脸颊微热,轻声说:“我的意思是,华阳公主和我身份相差无几,你为什么不选她呢?” 裴宴书脸上的不耐格外清晰:“她太过刁蛮。” 崔窈宁有点难以想象华阳公主到底怎么个刁蛮法,居然连他这样好性子的人都忍无可忍? 她又问他:“那我呢?” 青年望向她,尽管还是平静没什么表情的脸,却肉眼可见的温和下来,“你脾气很好。” 崔窈宁能看出他的真心实意,才更觉荒唐。 她不认为自己是个好性子,纵然她没表现出来,裴宴书也应当从裴钰口中听过她的脾气,又或者在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中听到一些。 可他仍这样说。 约末就是和华阳公主对比出来的吧。 崔窈宁理直气壮地认下了他的夸奖,“你说得对。” 裴宴书几不可察地笑了声。 好可爱。 这样理直气壮地样子都好可爱。 他心头软下来,提醒她:“再不放纸鸢要下雨了。” 崔窈宁抬头望了眼晦暗的苍穹,果然如此,她怀里抱着的蝴蝶纸鸢已经有些皱巴巴,被她刚才那样捏着,不复最开始的精美。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轻声和他道歉。 裴宴书接过纸鸢,清冷低沉的嗓音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不必在意这些,本就是哄你开心的东西,你若喜欢我下次再画给你。” 他身形颀长,步子迈得也大,修长白皙的手指灵活地轻扯着丝线,轻而易举地将纸鸢放飞到空中,借着风力,越飞越高。 裴宴书将线的另一端递给她,教她如何控制,引得那只玉腰奴在浓密的阴云下,越飞越高,仿若穿破云层而来。 两人离得这样近,近到崔窈宁能嗅到裴宴书身上浅浅的梅香,松雪一般清冽。 她脸颊微热,耳根不自在地红了,手里攥着线,心神却被一旁的他给吸引了去。 正欲说些什么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佻散漫的笑声:“行之,我说怎么一直寻不到你人呢,敢情是陪崔九姑娘放纸鸢来了。” 第93章 非她不可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青年天生一双笑眼,着粉衫,腰间松垮地别了一枝春桃,很有几分名士的放浪形骸。 春桃鲜妍,映得他面容姣好。 他是崔窈宁见过极少数适合粉衫的人。 不仅没有半分阴柔,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俊俏。 他一只手拎着白玉酒壶,另只手拎一支碧绿竹箫,笑声散漫,带着几分促狭之意。 崔窈宁认出了来人。 这是那日在春日宴上帮裴宴书说话的人。 应当是他好友。 崔窈宁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很快收回视线,低声说:“来寻你的。” 裴宴书轻嗯一声,松开丝线,抬头扫了来人一眼,平声给她介绍:“杜家六郎,杜存瑜。” 杜家。 崔窈宁琢磨了下这个姓,猜测是京兆杜氏,也只有京兆杜氏这样世代累出高官,当今还有一位宰相在朝的高门子弟,才能与他这样随意。 她止住思绪,低低应了声。 杜存瑜拎着酒壶走近,边走边仰头灌了一口,走到他们面前时,他倒是规矩了不少,眉眼低垂,拱手行了一礼:“崔九姑娘。” 崔窈宁回他一礼。 杜存瑜这才看向裴宴书,似笑非笑地说:“行之啊行之,现在见你一面可真难。” 裴宴书神色从容,面上没有一丝心虚窘迫感,他下颌微抬,语气平静:“有事?” 杜存瑜神情夸张,“无事就不能寻你了吗?” 裴宴书眼皮微掀,静静地睨着他,神情不辨喜怒,明明白白的表示他就是这个意思。 杜存瑜啧了声。 这么久的相处,他太了解行之是个什么脾气,因此见他陪崔家这位九姑娘放纸鸢才觉得稀奇。 那是一个人人皆知性情皎洁清冷如明月的世家贵公子,世人只看见他玉质金相,芝兰玉树,却鲜少有人知道,他内里实则是个情绪淡漠到近乎于无的怪物。 当然,他也是怪物。 若不是怪物,又如何能与他惺惺相惜。 尽管这惺惺相惜是杜存瑜自个儿封的,可他理直气壮地想,反正裴宴书那个性子又不会否认,久而久之,假的也成了真的。 想到如今见到的这一幕。 杜存瑜慢慢眯起眼,他不笑时,那双笑眼在阳光的照耀下,便呈现出一种近乎无情的冰冷。 难道真是行之铁树开花? 他心里喃喃几句。 杜存瑜心里纳闷,面上却不显,话音一转笑着改口:“是我不是,打扰你们两个放纸鸢了。” 虽是道歉,却没什么诚意,反而有些促狭。 崔窈宁听懂了他话里的揶揄,免不了有些羞赧,白皙的耳根染上一抹红意,攥紧了丝线,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这人混不吝也不是这一次才如此。 不必理会就是。 只是—— 崔窈宁一想到裴宴书那样清冷淡漠的性子,会有这样能说会道的好友,总觉得有些好笑。 裴宴书的目光掠过少女晕红的脸颊,抬头递给杜存瑜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适可而止。 杜存瑜接收到他眼神里的含义,挑了挑眉,识趣的止住话,心头更加好奇这位崔九姑娘。 她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哄得行之如此行事? 若说美貌—— 杜存瑜忽地想起方才惊鸿一瞥的芙蓉面。 好吧,若说美貌也无可厚非。 毕竟能美成这样的女子实在世间罕有,纵然以美貌出名的华阳公主都逊色她三分,这样的美人确实有资格让诸多男子为其倾心。 但杜存瑜清楚,这其中绝对不会包括裴宴书,只是见他如今行事,又不大肯定了。 他一时沉默,四下气氛便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崔窈宁觉得不自在,说趁着还没下雨去前面放纸鸢,不待他们接话,便牵着线主动走远。 她步子轻快,湖水绿的纱裙被微风吹起来,像盈盈草地中盛放的一株兰英,明媚鲜妍。 她走后,杜存瑜整个人松懈下来,懒散的靠着一棵垂柳,拔开酒塞,仰头灌了口酒,似笑非笑地问了声:“你和那位崔九姑娘什么情况?” 裴宴书知晓他是个什么性子,也不觉得他和崔窈宁的事有隐瞒的必要,默了几秒,平声开口:“如你所想的那样,我们即将订下亲事。” 杜存瑜一口酒险些呛住,他轻咳了几声,稍稍站直身子,惊疑不定地问:“真的假的?” 青年却没回话,别开视线。 杜存瑜合上酒塞,追问:“你真确定是她?” 许久,空气中传来低低一声:“嗯。” 杜存瑜走来走去,眉头紧锁,看着他欲言又止,“清河崔氏门楣是高,可你若想娶门当户对之人也不必非得是她,你不喜华阳公主骄纵,也可娶其他世家女,多得是与你相配的人。” “纵然那些世家女颜色不如崔九姑娘好,可娶妻娶贤,我不信你会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 他还是不觉得裴宴书真会喜欢上一个人。 怪物何来情感之说? 见他没回话,杜存瑜也习以为常,难得换了副严肃的语气,“行之你应该清楚,你堂弟待她是个什么态度,若你真和她成了,可想过日后你们如何自处,其他人又该如何说你们?” 青年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抬头慢吞吞地睨了他一眼,平静地语气却轻讽意味十足,“我竟不知子玉何时是个会在意那些谣言的人。” 杜存瑜霎时间噎住。 好吧,他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主儿。 这件事上他没资格说谁。 只是,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 他实在不忍让行之的名声受到损害。 杜存瑜长长地叹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前那些长辈们劝诫他时有多头大。 到底还是关心好友,又劝了句:“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名声全无?” 和堂弟抢妻子这事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 裴宴书抬头瞧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像刀子,“我有什么好名声?” 没待他开口,他重复了遍他刚才的话,“你说不必非她不可。” 他眸光清冷,一字一句地说:“你错了。” “是我非得是她。” “非她不可!” 第94章 我信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 若他是个正人君子,就不会在裴钰领崔窈宁上门拜访的那一日,生出了觊觎、掠夺的心思。 相比正人君子,他更觉得自己像卑劣的小人。 至于放弃—— 上辈子那样的情况他都没想过认命。 这辈子更不会。 名声全无便名声全无,这些名声本就在她的规劝之下得来,如今因为她失去也没什么不好。 平静语气下的执着令杜存瑜悚然一惊。 他探究地看向裴宴书,“你们认识多久了?” 他是在问裴宴书,又是在喃喃自语。 原本没想过裴宴书会回答,出乎意料的他居然出了声,声音却淡得几近于无:“很久。” 风愈发大了起来,吹动着柳丝肆意飞舞。 裴宴书身上宽大的银纱同样被风吹动得浮动,他眼睫垂下,眉宇似拢了层阴翳看不清的光,“若感情这事分个先来后到,也该是我先。” 言下之意,不要再拿裴钰和她说事。 杜存瑜一阵默然。 他和裴宴书骨子里实则都是一样执拗的人。 就连自己,他都劝不动。 何况是旁人。 杜存瑜想明白后止住劝诫的心思,晃荡着酒壶笑了起来,“那我…是不是该祝你遂心如意?” 没待裴宴书开口,他便一拱手真心实意地说:“祝你和崔九姑娘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注:[1] 裴宴书眸光清冷,缓声说:“多谢。” 那样珍视郑重的语气。 杜存瑜心里微叹,却没再多说什么。 劝诫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如裴宴书,如他自己这样的人本就自负,一旦做了决定,再也听不进去旁人的任何言语。 作为好友,能做到的只有祝福。 况且,若行之喜欢她,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难道怪物天生就愿意没有情感吗? 谁不愿意被救赎。 真好啊。 行之终于等到了愿意将他救出来的人。 杜存瑜重新靠回垂柳下,一派惫懒散漫的姿势,他拧开酒塞灌了口酒,“什么时候回长安?” 裴宴书默了几秒说:“再过几月。” 待九娘及笄。 待亲事定下。 他想带着她一道返回长安。 这事并非不可能,以他们这样疼九娘来看,不会舍得让她舟车劳顿,从洛阳嫁到长安。 毕竟大多数世家女若是远嫁,一般定下亲事后会在未来夫婿所在处购置住宅,又或是看望那里的亲戚,让女郎借着那个机会提前过去。 既是培养感情,又省去了舟车劳顿。 九娘的胞姐是太子妃。 说是去看望太子妃也无可厚非。 顿了几秒,裴宴书想起杜存瑜,正色道:“若是你着急,就先回长安吧,我还得再过数月。” “具体时间还未定下来,你不必等我。” 杜存瑜笑了声:“你都不急,我一个既没成亲又无官职在身的人急什么,洛阳好风光,难得来一次,还不许我在这赏一赏洛阳美景吗?” 裴宴书便不再说话。 “有人来寻我了。” 杜存瑜往城墙处瞥了眼,笑着说:“我就不打扰你和崔九姑娘了,劳烦行之替我告罪一声。” 话说完,他转身往城墙处走,一个老仆牵着马车站在路旁,边上站着几个摇着团扇笑吟吟的女子,这些女子衣着不似寻常婢女,又不似世家女,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脂粉气十足。 他一过去,几人忙不迭地迎上来扶着他。 杜存瑜喝得醉醺醺,从腰间抽出那枝春桃插在其中一名女子的鬓间,左拥右抱,上了马车。 幸而他如今在洛阳,这会儿又快要下雨,路上没什么行人,否则他这般行事若是被人瞧见,定会一状告到杜相那里,而后被狠狠骂一顿。 裴宴书平静的收回视线,抬步走向崔窈宁。 少女脚步轻盈的放着纸鸢,素色的轻纱袖口垂落,露出一截雪纤细的皓腕,“他走了?” “…嗯。” 裴宴书停顿了几秒,尽管她也许并没有看到刚才那幕,他还是为着杜存瑜的作风解释了下。 杜存瑜从前其实不这样。 当然,这事他也是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 瑜,美玉也。 以这个名字作为杜存瑜的名字,可想而知家中长辈对他的期许,只是如今长安只知道那个放荡形骸的杜六郎,鲜少有人记得他当年的风采。 那些人说得隐晦。 裴宴书只知道他家中似乎发生了一场变故。 自那以后,那个性情高洁的杜六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性情与他截然相反的杜六郎。 他还是一样的有文采,还是一样的灵气逼人,只是他不再彬彬有礼,不再做那些世家公子的骄矜之态,而是放浪形骸,厮混在各大青楼。 久而久之,再无人记起从前的杜六郎。 所有人都默认他是个放荡子弟。 裴宴书与她解释,杜存瑜虽然流连于青楼,行为看似轻佻放浪,却并非是那种好色之人。 他只是因为苦痛无法疏解选择了堕落的方式。 崔窈宁轻轻应了声。 她语气太过平静,神色也是,让他一时很难分辨出来,她这个表情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 裴宴书慢慢抿紧了唇。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只是不想崔窈宁误会他是花天酒地之人。 杜存瑜不是,他更不是。 尽管她也许不在意。 可他就想在她心中印象再好些。 浓密的阴云盘踞在高空中,乌压压的一片,狂风阵阵,纸鸢被风送得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那根极细的丝线在晦涩的天光中显得格外羸弱,仿若风再大一些,就能轻易折断。 “啪嗒!” 一滴雨珠落下来,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在雨落下来的那刻,崔窈宁急忙扯过他进了身后的亭子,幸好及时,身上并未沾到什么水。 她望了眼亭外的雨,目光又落回裴宴书身上,他神色怔然,好似被什么话所困扰到。 崔窈宁回想起他方才的话,隐约猜出几分用意,主动说:“你不必和我说这个。” 少女的睫羽轻颤,像灵巧的蝶翼。 风雨伴随着她的嗓音一同送了进来,“我信你。” 第95章 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亭外一阵疾风骤雨,狂风吹拂着岸边的柳丝,混杂着几缕泥土湿润后的气息吹进来。 亭内亭外仿佛成了两个世界。 任凭外面风雨再大,也无法惊扰这里的安静。 许是因为没人说话,四下太过安静,静到裴宴书可以清晰听见胸腔里心脏用力跳跃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该怎样用言语形容呢。 大抵是就算让他在这一刻死去他也甘之如饴。 裴宴书喉咙滚了滚,许久,才涩声应下来。 一阵急雨过后,雨势渐渐小起来。 亭外几簇怒放的迎春落了一地,叶子被水洗过,嫩生生的,极为讨喜的绿,像少女的裙角。 崔窈宁倚在亭子栏杆处坐着,伸出手拨弄着枝叶,细白的掌心拢了一瓣迎春,有些可惜地说:“刚才避雨避得太急,忘记把纸鸢拿回来了。” 这么大的雨,纸鸢可没地方躲雨。 只是可惜那样精致的画。 她心头生出几分浅浅的遗憾。 “无妨。” 裴宴书顿了顿说:“左右不过是个讨你喜欢的小玩意,你喜欢的话,便是再画百个也不难。” 少女抬起脸看他,“真的?” 裴宴书眉头蹙了起来,好似有点困惑该怎么说她才会相信自己,不过很快还是低低应了声:“…嗯。” 崔窈宁眨了眨眼,“真的再画百余只?” 裴宴书怔住。 他生得那样清冷端庄,仿佛神佛一样不可高攀,可一旦露出这样惘然迷惑的神情,周身清冷疏离的气息一下被吹散,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崔窈宁噗嗤一声笑起来,“逗你的。” 她垂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掌间鹅黄的迎春,漫不经心地说:“再画一只给我就够了。” “一模一样的?” “不。”崔窈宁摇头,“画个其他的吧。” 她托着腮,冲他笑了笑,“一样的纸鸢我已经拥有过了,第二个画得再好也不是第一个。” 裴宴书定定地看着她。 她笑起来时又是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明媚又快活,纵然阴郁低沉的天光也没法压住半分。 可他分明还是从中觉出几分遗憾。 他忽然意识到她好像真的很喜欢那只纸鸢。 怎么办。 他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没护住那只纸鸢。 尽管他应该高兴她这么珍视他送的东西。 可这一刻裴宴书心里只有后悔。 沉默了许久,他低低说了声:“好。” 这场大雨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渐渐停歇,抱琴和桃霜提着灯笼过来寻他们。 一人提着灯,另一人抱了条雪白的狐绒披风。 风雨过后,料峭春寒更甚几分。 崔窈宁由着她们伺候着换上披风,用手拢了拢,暖意涌上来后,方才察觉出身体的冰凉。 她大半张脸都埋在狐绒里,只露出清亮明媚的眼,出了亭子,她偏头望他一眼,“明日见?” 不是什么约定的时间。 只是想见而已。 裴宴书微怔,很快应下:“好。” 回程比来时更快。 崔窈宁前脚刚回崔府,后脚外面又开始下雨,好在这会儿没了方才狂风骤雨的气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就连吹来的风都分外柔和。 回了院子里,抱琴唤人备水。 沐浴完,崔窈宁换了身轻薄的寝衣,杏雨和桃霜各跪坐在一侧,捧着帕子给她擦干头发。 案桌旁放了几碟果干点心,是时下最时兴的小吃,崔窈宁瞧着新鲜,随手捏了几颗吃。 抱琴掀了帘子进来,将几枝新鲜的桃花插进瓶内,而后近前低声说:“裴姨娘下午过世了。” 崔窈宁捏着果干的手指一顿。 知道她想听什么,抱琴也没卖关子,低声说:“据说是伤心过度导致气血亏虚,裴姨娘小产后身子本来就不好,这还没养好呢又郁结在心,未时那会儿起来时摔了一下,人就没了。” 摔了一下,人就没了。 这些话也就哄哄那些不知情的外人。 裴姨娘身子是差,可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不过既然选择这条路,崔窈宁倒也不算多意外。 死人总要给活人让路。 裴姨娘是死了个女儿,可还有个儿子活着呢,只要考虑到儿子以后的将来,她就不敢造次。 裴姨娘清楚,祖母不会心狠到要了五郎的命。 说到底他都是二叔的子嗣。 可要想多重视,那也绝计不可能。 只是如今这个情况,五郎能活着都已经是莫大的幸事,裴姨娘哪里还敢再奢望要求其他呢。 六姐姐死后,崔窈宁就料到会有这一日。 没想到祖母动作这样快。 崔窈宁有些唏嘘,捏起杏子干咬了口,随口问道:“对了,五郎给谁养了?” 抱琴回道:“周姨娘。” 崔窈宁略微想了下,觉得祖母考虑得很周全。 二婶绝不可能养五郎。 至于二叔院子里的其他姨娘,要么不安分,要么年纪太轻,要么性情太坏,唯有周姨娘还算合格,为人谨小慎微,不会闹得后院起火。 八姐姐又是和她一派的温和脾气,五郎年纪还小,有这二人教导,想来不至于长歪到哪去。 崔窈宁端起案桌的茶抿了口,压下舌尖的酸意。 晚饭王氏派人过来请她去,崔窈宁下午吹了风,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搁置没动。 王氏低声问:“可是因为今日这事吓到了?” 崔窈宁摇摇头,说不是。 下一秒,触及母亲疼惜柔和的目光,崔窈宁才稍稍反应过来,在母亲心里,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少女,没历经过什么大事,胆小又怕事。 她心头柔软极了,窝进母亲怀里,悄声说:“其实不是因为这事,是我和裴宴书出去放纸鸢的时候吹了风,所以没什么胃口。” 王氏抚着女儿的长发,像幼时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有些讶异,“你们出去放纸鸢了?” 崔窈宁点头,“他给我画的。” 顿了顿,她补了一句:“就是下雨时弄丢了。” 王氏乐于见到女儿情绪没有受到影响,脸上露出笑意,“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了。” 崔窈宁脸颊浮上一丝红晕,埋进她怀里,许久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第96章 他实在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由王氏亲口考教过家世品性,各方面都对他十足满意,自然乐于见到他们两人亲近。 闻言,她笑着问:“就他了?” “…嗯。”崔窈宁停顿了几秒,点头应下来,嗓音很轻却格外坚定,“就他了,不会再变。” 她都换了两个人,再换,还能换谁呢? 更何况,她觉得裴宴书挺好的。 王氏笑了笑,“想好什么时候定下亲事吗?” 崔窈宁整个人窝在她怀里,晃着她的胳膊撒娇,“您觉得什么时候好呀?” 王氏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说:“我觉得什么时候好你就愿意定下来吗?” “是呀。” 少女应得干脆,嗓音轻快地像银铃一样。 王氏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抚着她的长发,神情肃静了几分,“九娘,你要清楚一件事,一旦你们的亲事定下,可就不能再反悔了。” 她有点担心九娘会耍小脾气。 她被她们宠得天真烂漫,兴许不懂其中缘由。 以他们两家的名望,这桩亲事会受到无数人的关注,自然也就不是想结束就结束这么简单。 王氏怕她没法理解,温声解释:“不是说他有问题还要你嫁过去,而是给你时间考虑,如果你觉得没什么问题,定下来后就不能再反悔。” “一旦你反悔,不仅你,连带着崔家,甚至你胞姐都可能受到影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正因为她疼爱九娘,才不能让她犯糊涂。 “我明白您的意思。”崔窈宁晃着她的胳膊说:“我是仔细考虑过,觉得他挺好的,才准备定下来,才不是您想的那样只是一时意气呢。” “再说您不是也觉得他挺好的吗?” 话虽然是这个话,可是王氏一想到从九娘口中听到这些道理,总觉得有一种不真切之感。 “让我缓缓。” 王氏伸手按了按眉心,“你怎么想明白了?” 崔窈宁不假思索地说:“我们一道放纸鸢时聊了聊,发现无论是性情还是其他方面都很适合。” 裴宴书他实在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尽管那张清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冷冰冰的,可他会耐着性子画纸鸢,无论她说什么话,他都会认真倾听,及时给她想要的回应。 他又不耽于美色,这些还不够吗? 她说话时,起初声音还很小,慢慢地似乎觉得很在理,逐渐大起来,带了点理直气壮的意味。 这样坦然自若,风风火火的性子。 王氏笑了下,还真是九娘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她这个人一向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喜欢一个人时,恨不得把他捧到天上去,不喜欢一个人时,就连多看他两眼都觉得是麻烦。 王氏笑了笑说:“你若真的不后悔的话,待过两日我就去和你祖母说,跟晋阳长公主那边通个气,一起商量给你挑个好日子定下来如何?” 崔窈宁脸颊有些热,深呼吸口气,别开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听你们的。” 王氏笑起来,摸摸女儿的长发,“一家好女百家求,品性相貌好的男子也是一样,我们想你早日定下来,也是担心会有人和你抢夫婿。” 好夫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既然遇到,就没有让九娘错过的道理。 说到这里,崔窈宁想起来,“我听说华阳公主也惦记着他。” 王氏一怔,“华阳公主?” 倒不是觉得公主多了不起。 对他们五姓七望而言,往上数,谁府里没娶过几个帝女,朝代更迭得快,帝女也不算什么。 毕竟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崔窈宁把玩着耳旁垂下来的几缕乌发,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呀,听说美貌冠绝京城。” 王氏蹙眉,“既然如此,行之怎么没选她?” 崔窈宁眨眨眼,“兴许因为我比华阳公主美?” 王氏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是是是,你最美,华阳公主哪能跟你比。” 崔窈宁抱住她的胳膊撒娇,“我是您生的嘛。” 王氏失笑,捏捏她的鼻子,提起一件正事来,“青陵要回荥阳这事你知道吗?” 崔窈宁点点头,“知道。” 见她面色如常,王氏也就放心了,温声叮嘱她,“不论你们先前如何,如今既然他人要回去了,就没必要闹太难看,该送什么就送什么。” 崔窈宁应下来。 王氏又提点了几句,崔瞻掀了帘子进来,恭敬唤了声“母亲”,目光才移到妹妹身上,“九娘。” 王氏招招手喊他近前坐,询问了一番后才转到正事上,“九娘替你寻了个相看人选,你瞧瞧,什么时候有空,我替你张罗一下请人过来。” 她打听了下,那个薛芷薇是挺不错。 出身河东薛氏,又生得美貌爽朗,更难得的是,九娘那样挑剔的性子都很喜欢她。 崔瞻一阵头疼。 他始终觉得妻子要寻情投意合之人,不然娶回来后也是相看两厌,相较于那些修剪齐整的名贵花卉,他更欣赏生长于赤壁上开得热烈的野花。 只是崔瞻比谁都清楚,这不可能。 他既然生于清河崔氏,享受了一切荣华富贵,就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他未来的主母就算不是出自五姓七望的嫡女,也该是簪缨世家。 总之,绝不可能出自平民。 崔瞻垂下眼睫,将脑海里那道浅蓝的身影驱散。 想到这,他抽出神来瞪了眼“罪魁祸首”。 崔窈宁连忙跟母亲打小报告:“哥哥瞪我。” 王氏看过去,崔瞻适时移开视线,苦笑道:“母亲,这两日家中变故太多,我实在没那个心情。” 王氏拧眉,“我何时说过要你现在就去相看?” 崔瞻哑然。 王氏看他一眼,方才又说:“这两日家中变故我不是不清楚,待过几日,我再请人上门。” “你是兄长,你不成亲我倒没什么,可你下面的弟弟,你二婶是如何作想的,你比我清楚。” 崔瞻默然,许久低低应了声:“听您安排。” 王氏见他应下,叹口气说:“你若瞧着不喜欢,我再给你挑,我也不是让你马上就成亲。” 她说完,偏头看向崔窈宁,“九娘届时可以把行之一道请过来,我同他说下你们的亲事。” 第97章 她觉得他好像有点心悦她?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又说了会儿话,王氏摆摆手让两人回去休息。 她这几年身子骨愈发差,尤其冬日天冷的时候,精力大不如从前,多说几句话便觉得疲倦。 崔窈宁和崔瞻一道出门。 雨已经停了,廊下悬挂着几盏薄纱灯笼,风一吹,烛火飘摇,颇有几分乍暖还寒的意味。 崔瞻叮嘱妹妹裹好披风,才摆起兄长的架势训她:“谁让你闲着没事帮我寻什么相看人选?” 崔窈宁回得理直气壮,“母亲啊。” 崔瞻哭笑不得,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你只想着帮母亲,就没想过我现在根本不需要?” 少女很老成地叹了口气,“哥哥,你已经及冠了,再不成亲,母亲和祖母她们都快急死了。” “母亲虽然嘴上说不急,可这事已经成为了她的心病,你一日不定下来,母亲就担心一日。” “你忍心让她一直这么费神下去吗?” 崔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懂? 正因为明白这点,他才会放弃虚无缥缈的梦。 母亲她已经很辛苦了。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撑着后宅很不容易。 父亲是名士,想攀附他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她们没闹,不是因为安分,也不是因为父亲提前教导过,而是母亲撑着病体掌控着后宅。 他看得到母亲的委屈,才不想成为“父亲”。 他只娶一个情投意合的妻子就足够了。 可世上哪有什么双全法呢。 他还没开口,少女又皱着鼻子,信誓旦旦地说:“再者说,我给你挑得嫂嫂绝不是寻常人。” 她强调:“芷薇姐姐生得特别美。” 崔瞻伸出手掌按了按额头,无奈地问她:“难道在你的眼中,我是那种会为美色所迷之人?” 他的母亲和胞姐胞妹都是世间难见的姝色,这样的熏陶下,寻常美色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更何况,他本就不好女色。 崔窈宁噎了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合适,嘟囔道:“反正等过两日你见到她就明白了,你肯定会特别喜欢她,到时候你就会谢我了。” 那样笃定自信地语气。 崔瞻听得无奈,想问你明白什么叫‘喜欢’吗? 可想了想,九娘还是个没及笄的小姑娘,纵然颜色好,捧着她的人也多,可她真懂感情吗? 倒也未必。 和她说再多,她也不一定懂。 崔瞻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说:“好,多谢九娘为我操劳了。” 崔窈宁听出他的敷衍,有些郁闷。 什么嘛! 哥哥要是真见了薛芷薇以后肯定会感谢她。 算了,她不和他一般见识。 崔窈宁轻哼了声,领着抱琴杏雨回了四时院。 抱琴笑着说:“难得见姑娘这么喜欢一个人。” 桃霜点点头附和道:“可不是,这下别说大公子,就连奴婢现在都对那位薛姑娘好奇了。” 崔窈宁没有说话。 她们自然不会清楚她和薛芷薇相处了多久。 不过,等过两日她们就明白了。 主仆三人穿过长廊,回了四时院,刚进去,桃霜笑眯眯地行了个礼说道:“姑娘,刚刚小公爷那边送了东西过来,还给您留了口信。” 崔窈宁抬眼问:“什么。” 桃霜领着她去看,案桌上摆着一幅稍显破旧的蝶型纸鸢,似乎被雨水浸湿后又仔细擦干修补,花纹似乎重新描绘过,颜色鲜艳,纹路清晰,除却纸张显出几分破旧外,倒不算多古旧。 崔窈宁怔怔地上前,摸了下纸鸢。 桃霜笑着说:“小公爷说纸鸢是在树上寻到的,似乎下雨的时候被大风刮到了树上,也正因为有树叶遮挡,没有被雨水淋到太多地方。” “他说第一次修补纸鸢,可能修补的不太好,希望您不会嫌弃,后面他会再给您画新的纸鸢。” 崔窈宁拿过纸鸢反复看了几眼。 怎么会修补的不好呢。 她觉得明明修补的挺好的呀。 除了旧一点,和刚开始拿到的几乎没有分别。 崔窈宁垂下眼,细白的手指描绘着蝶型的轮廓。 她没想过裴宴书还会回去找。 他们回去的时候还下着雨,好一阵子才停。 那他呢? 有没有淋到。 想到这里,崔窈宁眼睫轻轻颤了下。 桃霜凑近,笑眯眯地说:“小公爷看着面冷,不好相处,没想到却是个极为有心的人呢。” 抱琴和杏雨跟着点头。 原先她们还对姑娘的选择有所忧虑,如今看来是可以彻底放下心了,就算再怎么不靠谱,想来也不会比裴钰以及郑青陵公子要不靠谱。 崔窈宁按着纸鸢,久久没有出声。 桃霜还想再说些什么,见抱琴朝她微微摇头,便打住了说话的念头。 过了一会儿,崔窈宁才回过神,让抱琴将这只纸鸢放进黄花梨箱子,又吩咐杏雨备了份谢礼送过去。 她们二人都有事做,唯有桃霜闲着。 见姑娘倚在榻上出神,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替她捏了捏腿问:“姑娘,您难道不高兴吗?” 少女侧过脸来,“没有啊。” 桃霜有些困惑,“您高兴为什么没有半点反应?” 崔窈宁放下话本看她,“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 桃霜一时也说不上来,可她总觉得很奇怪。 从前无论是裴钰公子还是郑青陵公子,姑娘的喜怒嗔笑都是极为明显的,让人一眼便知她是高兴的还是生气的,如今,她却分辨不出来了。 桃霜瞧着姑娘鲜妍明媚的眉眼,明明还未定亲,她却隐约觉得姑娘和那位小公爷有几分相似。 不是面容,是性子。 好像也变得有些喜形不露于色。 崔窈宁怔了下,而后噗嗤一下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好半天,她才勉强止住笑。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 “有人愿意哄着我,证明我没有那么不讨喜,我自然高兴,只是——” 说到这里,崔窈宁停顿了一下,窗棂未关,她的视线落在院里被雨水打湿的海棠上,神色有几分怔然,“我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他。” 怎么办。 她好像真的疯了。 为什么她觉得裴宴书好像有点心悦她? 第98章 聊赠一枝春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如果因为身份选择她,会做到这个地步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换做崔窈宁自己,绝做不到如此。 因此,她避免不了对裴宴书产生了怀疑。 在这之后,更多的则是担忧。 如果他和裴宴书彼此没有感情,她可以毫无负担的成亲,可如果知道裴宴书也许心悦自己,再想到他的身份,她整个人都觉得不自在。 桃霜不太理解,挠挠头问:“那您喜欢他吗?” 崔窈宁怔了下,要说喜欢—— 单论相貌,谁能不喜欢他那样的人? 不过再多的感情应该没有。 崔窈宁想了想,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桃霜壮起胆子问:“那您和小公爷的亲事?” 崔窈宁迟疑了下说:“板上钉钉。” 作为奴婢不好议论主子的私事,换做是抱琴和杏雨任何一个人在,都不会开口,可桃霜性子跳脱,又被惯坏了,说话一向没那么多顾忌。 “既然已经定下,您不妨尝试对他好一点?” 桃霜说:“恕奴婢多个嘴,至少从今日的事来看,奴婢觉得小公爷比那两位公子好多了。” 崔窈宁心里乱糟糟的,咬唇轻声说:“可…他是裴钰的堂兄,而且他很有可能心悦我。” 桃霜还当什么大事呢,“您有的那些顾虑,奴婢觉得都不算事,堂兄怎么了,别说是堂兄,就算是亲兄弟为您反目,奴婢都觉得正常。” “您美成这副模样,奴婢整日瞧惯了都会晃神,别提小公爷他们那种才见过您几次面的人。” “他心悦您,难道不是什么很正常的事吗?若是不喜欢您,那奴婢倒是觉得他要去治病。” 桃霜说这些话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 崔窈宁本就乱糟糟的心绪一下子就平复了,好像,从她的语气来看,这件事还挺正常? 她摸了摸脸颊,抿唇没说话。 可是她和裴宴书才认识,他为什么会心悦她? 因为她的容貌吗? 可如果因为她的容貌才心悦她,那也会因为其他而失去兴趣,裴钰和郑青陵就证明了这点。 尽管他们后悔了。 可心思游离,就是心思游离。 崔窈宁有点担心裴宴书也是这样的人,可转瞬,这个念头就被她抛之脑后。 裴宴书不是裴钰和郑青陵。 至少在崔秀秀这件事上他做得比他们都好。 那她姑且相信一下他吧。 不管其他,桃霜有一点说得挺对,她和裴宴书既然将要定下亲事,那她确实该对他好一点。 想到这,崔窈宁到书房准备给他写信。 先谢过他。 唔…再说一下,已经和母亲说过定下亲事的事,过两日可能会请他来赴宴,让他不要吃惊。 然后,再拐弯抹角地问一下他心悦她的事? 崔窈宁咬着玉竹笔杆,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不行不行! 裴宴书那么聪敏,一定会很快发现她的意图。 万一他没那个意思呢? 崔窈宁只要想到他的脸,就明白裴钰为什么会说他不知情感为何物,对着他那张清冷如玉的脸,谈论心悦这样的感情都好似对他的玷污。 当着面,她并不觉得裴宴书心悦她。 只是回来后因为纸鸢这件事,细想了下,方才察觉出一点蛛丝马迹,他好似对她不太一样。 这点优待,她自己没察觉出来。 旁人一点拨,她才开始醒悟。 写完信,崔窈宁递给桃霜,让她派人送过去,想了想,又从院里折了一枝海棠一并递给她。 “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极好,请他一同赏花。” 桃霜自觉自己帮姑娘解决了盘踞心头的大事,笑眯眯地接过来,也没劳烦旁人,点了两个仆人陪着,叫上马车,去了裴宴书如今的住处。 那是安平大长公主的一处别院。 清静、华丽。 那是早年先帝为她建的一处避暑胜地,地处郊外,附近还有一座不大的山头,可以跑马散心。 她老人家上了年纪后不爱走动,这处便闲置下来,偶尔有从长安来的小辈们看望她,安平大长公主和他们没那么亲近,不便留他们在府内居住,便把这处别院清理出来让他们住下来。 桃霜去的时候,不巧,又下起了雨。 大片的乌云笼罩了整片苍穹,天上似破了一个大洞,雨水止不住地往下倒灌,伴随着狂风阵阵,枝叶乱舞,行人纷纷裹紧衣裳往家里跑。 到了地方,两个仆人扶桃霜从马车上下来。 幸而桃霜带了伞,可雨下得又密又急,打在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即便她撑着伞快步走到了门下,可裙角还是被溅湿了大半。 门房见马车上绣有崔府的标志,不敢怠慢,忙堆着笑请她进去,又支人去告诉小公爷。 裴宴书身旁伺候的小厮付奂知道小公爷对那位九姑娘的心思,收到消息后,一刻也不敢停。 付奂擦了擦额头因为着急的冒出的汗,快步进了书房,低声道:“爷,九姑娘身边侍奉的桃霜姐姐过来了。” 书房内,青年临窗而立,执笔画着纸鸢。 似乎刚沐浴完,他乌黑的发梢末尾仍在滴着水,打湿了他身上影青色的纱袍,窗棂未关,冷风灌进来,吹动着他宽大的袖袍翩跹而舞。 闻言,青年抬眼望了过来,他的眸色在一旁鱼戏莲叶纹的纱灯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冰冷的琥珀色,不带一丝情感,“你说什么?” 付奂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 过了许久,书房内才传来青年冷淡地嗓音:“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过来的吗?” 付奂讪笑,“没,急着过来就没有多问。” 裴宴书默了几秒,撂下笔大步出了门。 付奂忙不迭地过去拿大氅,“爷,您才淋了雨,可不能再吹风了,好歹穿件大氅再过去。” 裴宴书扫了他一眼。 付奂立时噤声。 裴宴书一路到了前厅。 桃霜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而后将信递给他,“小公爷,这是我家姑娘派我给您送的信。” “还有这枝海棠。” 桃霜从桌上拿起一路小心翼翼护着的海棠,“我们姑娘说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极好,请您一同赏花。” 第99章 他已经看见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话音落下,付奂就见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他向来清冷端肃的主子,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怔忪,须臾几秒方才反应过来,怔怔地接过。 他手指冷白,骨节分明,似园里的青竹。 那枝海棠似乎刚被人从树上折下来,枝叶沾着水珠,一路上被保护得很好,仍然鲜妍绮丽。 低头,还能嗅到一点很淡的花香。 裴宴书握着那枝海棠,枝叶水珠滚落下来,落于指间是极为冰凉的触觉,可他心头却好似被热血烫过一般,四肢百骸都涌出几分热意。 从前他只能待在暗处看着她和裴钰相处,看他们笑,看他们闹,看他们置气,看他们和好,那些相处,他想过念过却始终不曾垂怜过他。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只看得见裴钰一人。 在旁人面前,她是美丽清冷的清河崔氏女,同她胞姐太子妃一样,有着温顺柔婉的性子。 可在裴钰面前却不是这样,她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会笑会恼,那些喜怒哀乐只会在他面前展露,那是独属于他一人鲜活明媚的崔窈宁。 他妒过羡过,始终没有办法。 好在这辈子,崔窈宁的目光终于注意到了他。 他怎么能不动容。 裴宴书垂下眼睫,睫羽掩住了浮躁的情绪。 他生得过于清冷,不说话时便精致得似庙里泥塑的神像,难以从他脸上分辨出他的心情。 桃霜没敢抬头,话一说完欠身回去。 付奂见主子仍然在怔神,便自己去送桃霜。 付奂让人提前备了赏钱递给桃霜,边引着她往外面走,边替自家主子找补:“桃霜姐姐莫怪,我们家主子是太过高兴,所以才一时失神。” “他待九姑娘的心思,再赤诚不过。” 主子的事,桃霜哪里敢置喙。 她的确胆大,却并非什么都不懂的莽撞蠢货。 她敢和自家姑娘说那些,一是因为知道姑娘的脾气,二则是她看出姑娘需要有人帮她一把。 可裴宴书是什么人? 别说还没成为姑爷,就算成了她也不敢多嘴。 桃霜笑笑没接话,举手投足间倒是有了几分稳重的意味,付奂瞧着更不敢怠慢,一路赔笑。 将人亲自送上马车,付奂方才折返回去。 远远的,还没到那,就见自家主子站在厅前,还保持着刚才他们出去前的姿势,怔怔地望着那枝海棠,像是要从那枝海棠上看出什么来。 风雨飘摇,灯火晦暗。 冷风拂过他身上影青色的轻纱,猎猎作响,在纱灯的映照下,好似有流光在其上方浮动。 青年玉冠束发,眉目清冽,便是什么话都没说,也自有一股松风水月、芝兰玉树的气质。 付奂却一眼瞧见主子单薄的衣衫,更深露重,更别说还淋了雨,若是再发起热来可怎么好。 他快步拿了大氅过来,劝诫道:“爷,您多少穿一点,这要是发了热,可不好再见九姑娘。” 似乎是这个名字起了作用,又或是其他原因,青年的神情总算有了一丝波动,低低应了一声。 付奂松口气,上前替他披上大氅。 付奂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往上数几代都是在镇国公府伺候的,老镇国公夫人见他嘴皮子伶俐,便将他和其他几人一起送去伺候小公爷。 一同去伺候的其他几人最后都因为各种缘由被送走,唯有付奂是裴宴书自己亲口留下来的。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他在小公爷这里多少也比旁人多一些情分,因为这个缘由,不光是他,就连他的老子和娘在府内也比旁人得脸。 付奂格外感激小公爷,做事便更加卖力。 付奂瞥了眼外面风雨交加的天色,提了个醒:“爷,九姑娘还给您捎了信,您看看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急着回,我稍后就去崔府跑一趟。” 裴宴书回过神,摩挲着那封信,回了书房。 书桌临窗,推开窗便是一排长势极好的翠竹,特意修剪过,是文人墨客最爱的那种模样。 窗旁放着一只青玉彩蝶瓶,瓶里零星插了几枝红梅,映着窗外的风雨,一阵暗香浮动。 裴宴书将红梅交由付奂处理,重新换了水,将那枝海棠插进去,空旷的瓶中,孤零零的一枝怒放,瞧着却别有一番趣味。 净完手,裴宴书拆开那封信。 写信的时间不长,仔细闻,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墨香,字迹清雅灵秀,笔走龙蛇,单从字迹上看,很难看出这是姑娘家的字。 不过,却意外的像极了崔窈宁。 她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名门闺秀,骨子里其实比谁都有逆反之心,如果身子允许的话,她应当会是整日跑马散心,仗剑走天涯的侠女。 这还是裴宴书第一次收到她的信。 他垂下眼睫,冷白清瘦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抚着字迹,逐字逐句地看过去。 明明只是信,他却觉得少女灵动地跃于纸上。 她说她已经告知母亲定亲的事,估摸着要不了两日,母亲应该就会去跟祖母商量这件事。 又提了下,过两日设宴请他来。 她说这一次设宴主要是想为兄长寻个嫂嫂,母亲她们为着兄长的亲事已经急得不成样子。 亏得她孝顺,一早就已经替兄长看好了人选,那人生得美貌性子又好,只是兄长并不领情。 写到这里,字迹重了几分。 少女的语气有些抱怨,不过很快又得意洋洋起来,她说等兄长见到嫂嫂后就会来和她认错。 这件事絮絮叨叨写满了大半张纸。 后来似乎是意识到一直提这件事不好,话锋一转,提起他修补的纸鸢,说很喜欢那只纸鸢。 又强调了句,哪里修补的不好,分明很好看。 她细碎的说着自己的琐事,东一句西一句,洋洋洒洒的写满了两张纸。 这样亲昵倾诉的语气。 裴宴书看着唇角不自觉地轻轻上扬。 信封末尾,他看见少女用很惆怅地语气说: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好可惜,你没看见。 裴宴书侧过头,抬眼望向那枝海棠。 他已经看见了。 满树的春色尽在这一枝。 第100章 我为何要怪她?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姨娘的死没引起任何波澜。 崔老夫人支人去给河东裴氏那边递了个消息,又派丫鬟去安抚仍然住在府上的表公子裴钰。 接连没了两个亲人,换做是谁都会难过吧。 翠鸟很是同情这位远道而来的表公子。 表公子性情温和,容貌更如翠竹一般清俊,这两日许是受到亲人离世的打击,消瘦了许多,不过即便这样,仍然透出玉一样温润的气质。 翠鸟进了屋,将崔老夫人安排的炖汤搁置在桌上,抬头看向坐于罗汉榻上看书的青衫少年,柔声打断他:“表公子,这是老夫人吩咐小厨房特意给您做的补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老夫人心善,即便在病中,也关心着表公子,生怕他因为亲人的离世,而对崔府生出嫌隙,见他消瘦下去,一连几日,都令她送来补品。 那些用的可都是老夫人私库里那些上了年份的好药材,一般人可吃不着,也就老夫人大方。 要她说,老夫人多虑了。 表公子又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裴姨娘和六姑娘自己的问题,怎么能怪到崔府头上呢? 翠鸟面上不显,掀起炖汤的瓷盖,笑着道:“表公子,这可是小厨房一早就开始熬制的人参鸡汤,熬了好几个时辰,您尝尝滋味如何?” 裴钰回过神,放下书走到桌前,坐下后朝翠鸟笑了笑,温声道:“有劳老夫人费心了。” 翠鸟盛出一碗给他,笑道:“那您可得快些好起来,不然旁人瞧了,还当我们照顾不周呢。” 裴钰露出感激的笑,将这碗炖汤一口喝完。 这些只不过都是崔老夫人的补偿罢了。 姑母和表姐的死有蹊跷,裴钰心里清楚。 可那又如何呢? 他垂下睫羽,掩盖住了眼底的漠然。 左右不过是个庶姑母,他十几岁才头一回见她,此后一年更是难得见一次,又怎么可能有多少感情,至于崔秀秀敢算计九娘早就该死了。 更何况,莫说是他。 就算祖母他们知道也不会有任何举动,一个庶女死了便死了,难道还要寻崔家的麻烦吗? 那才是蠢货! 崔老夫人当他为她们两人伤心,才这样消瘦,可裴钰清楚,他只是没办法接受九娘的选择。 世上有那么多出众的世家公子。 为何独独选了压了他这么多年的堂兄。 九娘太过于了解他,知道什么是他的痛处,就是要通过堂兄,令他每一日都活在悔恨中。 可他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九娘恨他恨到这个地步,她那样娇气任性的人,生来就该被人捧着,却因为他,而选择了堂兄。 堂兄那样的木头,怎么可能懂得该如何哄她? 怎么可能懂得该怎么讨她欢心? 裴钰攥紧掌心,因为用力,手腕青筋暴起。 翠鸟看着少年眉宇拢了几分愁意,忍不住劝慰道:“表公子,斯人已逝,您要想开一点,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多想一想五公子。” “对了,今日大夫人设宴请了一些人赏花,您这几日一直闷在屋内,不妨也出去走一走?” 裴钰怔了下,松开了手掌,“设宴?” 翠鸟边收拾,边笑着:“是啊,说是园里的杏花开得极好,请了一些郎君贵女们前来赴宴。” 裴钰问都有哪些人前来参加。 翠鸟不算崔老夫人面前得脸的丫鬟,对很多事都知道得不多,想了想将自己听到的告诉他。 “小公爷肯定是会来的,听说他前两日和九姑娘出去放纸鸢,老夫人有意将九姑娘许给他。” “还有洛阳的几位贵女——” 后面那些话,裴钰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只有最开始的几句话,堂兄带九娘放纸鸢了? 他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他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懂得讨好姑娘家? 是了,一定是九娘缠着他要去。 九娘啊,想做什么事,只要说一声,无论旁人想不想做,都一定要陪她,否则她就会置气。 堂兄兴许…也是被裹挟吧。 裴钰想到这里,原本浮动的心绪慢慢冷静下来,兴许事情并不如他想得那么坏。 堂兄那样对世事不关心的样子,九娘能忍得了几时?换句话来说堂兄又能忍得了九娘几时? 裴钰吐出心头的郁气,问清楚翠鸟设宴的地点,换了身衣裳过去。 设宴的地点在杏园。 年少时的崔誉和爱妻王氏共同栽种了一棵杏树,后来不小心枯萎了,崔誉为了哄爱妻展颜,花了半个月亲手栽种了数百棵杏树,一晃几十年过去,已长成一片杏林。 一到三月,便是一树春雪。 园内走十来步便有桌椅,贵女们三五成群,有的笑着放纸鸢,有的弹琴喝茶,好不热闹。 裴钰一眼就望见了堂兄。 他在亭内坐着,穿一身雪青缂丝白海棠纹直缀,乌发用玉冠束起,眉清目朗,神色疏离,四下有不少贵女偷偷看他,却无一人敢接近。 裴钰垂下眼,掩住眼底复杂神色,快步走了过去,“兄长。” 裴宴书掀开眼皮,淡淡应了声。 裴钰笑着问:“兄长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吃茶?” 裴宴书放下茶盏,淡声说:“在等九娘。” 九娘—— 这样亲昵的称呼。 裴钰脸上笑容一僵,很快转移了话题,“我听人说兄长你和九娘前两日去放纸鸢了?” “嗯。” 裴钰也不在意他的冷淡,他从来就是这副语气,若是突然间换了态度,他反倒要开始疑心。 他用一种熟络的口吻笑着说:“兄长你不要怪九娘,她她被宠得有些娇气,做事难免会有些任性,其实她心肠不坏,只是天真烂漫了点。” 裴宴书眸色冷下来,抬眼问:“我为何要怪她?” 裴钰满肚子想说的话霎时间噎住了,支吾了半天,才低声说:“九娘要你陪她放纸鸢——” 话还未说完,便被裴宴书打断。 他身形颀长,便是坐着也比裴钰高大半个头,他挑着狭长漆黑的眸子睨了他一眼,唇角溢出一丝轻嘲的意味,“谁告诉你是她要我陪她?” 第101章 你找错了人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脸上的表情霎时僵住,喉间一股涩意,“你…你说什么?” 裴宴书没再出声,好似耐心已经消失殆尽。 裴钰心头慌乱得厉害,攥紧了掌心,明明心里已经有个猜测悬在嘴边,却始终不敢吐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 堂兄不是木头,不是生来带病吗? 错非如此,母亲又怎么会得意压了晋阳长公主那么多年,晋阳长公主又怎么会郁郁不得志呢? 裴钰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他眼睛一片血红,再也不复方才的云淡风轻。 堂兄为何会主动哄九娘高兴? 他明明是有病的!明明不通情感的! 为何会这样?!! 既然病就该一直病下去,为何要突然好呢? “裴…行之。” 亭外忽然传来少女轻快娇俏的嗓音。 下一秒,一阵熟悉的香风掠了进来,少女鹅黄的轻纱被风吹得扬起,像春日绽放的迎春。 裴钰艰难地抬起头。 少女穿一身鹅黄彩桃齐胸襦裙,臂弯间挽了条湖水绿披帛,鬓间斜戴了朵怒放的海棠绢花,那朵绢花做得极为逼真,中间的花蕊缀着圆润莹白的珍珠,映得她冰肌莹彻,鲜妍妩媚。 她缓步走进来,眉眼弯弯,说不出的灵动。 裴钰从那张熟悉的芙蓉面上移开视线,喉咙愈发苦涩,一字一句地喊出她的名字,“九娘。” 崔窈宁目光落于他身上,有些诧异,“裴钰?” 少女眼神清明,带了些愕然。 这一声呼喊好似只是疑惑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就好像,他们根本不熟。 裴钰盯着她的眼眸看了半天,最后悲哀的发现,崔窈宁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了。 不是先前那种带着几分恼怒的不在意,而是真真切切,好像放下了从前一切一样,不在意他会有什么情绪,也不关心他是什么样的想法。 他悲哀的发现,她的目光看向了堂兄。 “你送我的纸鸢我已经收到啦。” 少女的嗓音似乎有些羞赧,“我之前不是说过只要那一只就够了吗?你怎么给我送了三只。” 加上今天,她一天收到一只。 花纹图案各不相一,可每一只都非常漂亮,很裴宴书的风格,她喜欢得不得了,可又舍不得拿出来放,便将它们和第一只纸鸢放在一起。 “答应过你的。” 裴钰从未想过能从堂兄的声音里听出几分温柔,他说:“说好了百余只就百余只。” 裴钰心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轰”地一声把他的侥幸心理砸的一干二净。 堂兄真的心悦九娘。 不是他胡思乱想,也不是他信口开河。 事实现如今已经摆在了眼前,他想不相信也难。 可到底为什么,世间那么多美貌女子,以堂兄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就连华阳公主都对他青睐有加,他为什么还要来抢他的九娘? 他明知他有多喜欢九娘! 明知他来洛阳是为了什么,却还要和他抢。 这样的人怎么配当他的兄长? 裴钰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心头的怒火就不可抑制的燃烧,堂兄心悦九娘多久了? 是一见钟情,还是早有预谋? 如果是后者,他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对九娘感兴趣? 裴钰脑子乱糟糟的,眼底一片血丝,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裴宴书,“我要一个解释!” 裴宴书漠然地扫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给?” 平静的假面被撕破后,便不复平静。 崔窈宁看得出他们两人之间的锋芒,略微一想,就猜出来这件事大概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大概是因为自己选择了裴宴书? 裴钰不太甘心吧。 想也知道,以裴钰那样的性子怎么会甘心? 在他心里,恐怕无法接受自己突然不喜欢他,即便她已经说过无数遍,可他仍然充耳未闻。 换句话说,裴钰并非真的听不明白她的话,而是不想将这表面揭开,因为他心里也清楚,一旦有些事摊开来说,就覆水难收。 崔窈宁从前喜欢他的执着,如今却有些讨厌。 既然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是由她产生,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崔窈宁出声打断他,转头看向裴钰,毫不客气地说:“我有话要和裴行之说,你先离开吧。” 这样不客气地语气—— 裴钰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曾几何时这样的态度绝不会用在他身上,如今为了维护裴宴书,九娘竟然连表面上的平静都不愿意给他。 他眼底一片血红,攥紧了拳头,哑声说:“九娘,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崔窈宁平静地看着他,“你找他要说什么?” “如果这件事与我无关的话,那随你们怎么争论,如果这件事与我有关,我为什么要走?” 裴钰默然。 崔窈宁走到他面前,有几分无奈又平静地叙述:“你若是想找他说我的事,那你找错人了,我们相看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我寻得他。” 裴钰霎时间怔住。 崔窈宁其实很不愿意和他再牵扯些什么,她觉得自己该说的那些话已经说完了,不过既然裴宴书也在,很多事情在这刻也该有一个了结。 “裴钰,你弄错了一件事,不管有没有裴宴书这个人在,我都不会再选择你,没有裴宴书,也许会有李宴书,也许会有赵宴书,谁知道呢。” “不过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没有你。” “不管你想和裴宴书说什么,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我和他之间的亲事已经告知过双方长辈。” 裴钰在这一刻完全怔住。 他想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她这么恨他? 可那些质问在喉咙里绕了一圈又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她不会说的,可她的恨意那样强烈,就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少女望向他的眼神很平静,顿了几秒,又说:“过两日我会去长安,如果你想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让那些人看我笑话,你大可以试试。” 第102章 那她会有点小小的动容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闭上眼,喉结滚了滚,涩声问她:“九娘,难道在你心里我难道就是这样的人吗?” 崔窈宁没有说话,神情表明了一切。 她不信他。 在她心里他就是个卑劣的小人。 裴钰心头某个地方瑟缩地痛了一下。 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呢。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分明来洛阳前,他们还互相写信,他曾经以为,他和九娘会这样青梅竹马,和美幸福下去。 可来了洛阳,却好似噩梦的开端。 一日又一日,错非面前的少女还是一样美丽,他几乎都要认不出来,这是他心心念念的九娘。 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真的要失去她了。 九娘是认真的。 裴钰苦笑了声,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乱成了一团,他自知再待下去只会失态,闭上眼,深呼吸口气,挤出一丝笑,“那我就先走了。” 话说完,裴钰心头仍抱着不真切的念头。 兴许九娘会客气地挽留他呢? 兴许呢? 等了又等,数十秒后仍没有声音出来,裴钰心头一阵失落,攥紧了拳头,连笑也笑不出来,起身快步出了亭子,身形越走越远。 崔窈宁瞥了眼收回视线,在另一个石椅坐下。 面前忽然推来一只茶盏,茶盏内盛有一杯清亮的茶汤,上面飘了瓣杏花,很是清雅的喝法。 推着茶盏的大手冷白清瘦,骨节分明。 崔窈宁顺着这双手往上看,正好撞进青年沉静的眸中,许是天光好,他的眼眸看着没了平日冰冷的模样,瞧着倒也能算上几分温润淳厚。 她想到方才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自在,捧起茶盏抿了口,压住胡思乱想。 青年清冷的眉眼微弯,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不会有李宴书,也不会有赵宴书。”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崔窈宁唰地一下红了脸。 她…她就是为了打消裴钰的念头才随口一说。 他怎么还真记住了啊? 更让崔窈宁心头怦怦乱跳的是,昨晚猜测的那个可能性好像真的成了真,不是她胡思乱想。 裴宴书这个样子真的好像有点心悦她? 从他狭长漆黑的眸子里,崔窈宁看见了自己。 少女捧着茶盏愣神,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崔窈宁没忍住别开了脸,有些羞赧,又有些恼意,原来在裴宴书的眼中,她竟是这样的吗? 一点也不美。 她摸了摸发热的耳垂,掩住自己的不自然,向来伶俐的口舌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说话能力。 许久,少女有些结巴地说了一声:“哦…好。” 说完这句,崔窈宁就想捂住嘴。 都说得什么啊! 裴宴书真的会喜欢自己吗? 她抬起头偷偷瞧了他一眼,却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青年仍然在看她,那样一双清冷的眸子里却染了几分笑意,这样的注视带了些纵容的意味。 他极少笑,可一笑起来却好似会勾魂的妖。 崔窈宁被看得脖颈也涌上几分热意,直直地看着他,有些羞恼,“你老这么看我干嘛呀。” 似乎意识到失礼,青年眼睫稍稍垂下,抿唇,言简意赅地说:“好看。” 一句话让崔窈宁没了火气。 少女的眉眼不可抑制地弯了起来,有些得意,又强行压了下去,皱着鼻子故作姿态地轻轻朝他哼了声,就当把这件事揭篇了。 崔窈宁忽然想到他说画百余只纸鸢的事情,当时顾及着裴钰还在没好细问,如今正好问。 青年微微颔首:“真的。” “百余只诶。”崔窈宁惊讶,“要画很久。” 裴宴书眉目清冽,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平声道:“还好,就百余天。” 对崔窈宁这样没耐心又娇气的人而言,百余天很久很久,久到她根本难以想象那样的画面。 不过,如果裴宴书真的花费百余天为她画纸鸢,她想,她应该是会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动容。 就一点点。 她悄声想。 崔窈宁没说话,免得裴宴书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得意忘形,尽管他看起来并不像这样的人。 她轻轻应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裴宴书看向少女鬓间戴的那朵海棠绢花,顿了几秒,轻声说:“不及你院中那树开得好。” 崔窈宁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到他前两日回的那封信,脸颊有些发热,却强撑着不肯失态,“当然啦,我精心照顾着院里的那树海棠。” 她其实就是胡乱一说,那树海棠其实是专门侍奉花草的丫鬟精心料理,才长成这个样子。 裴宴书说:“去长安后,我们也在院里栽一棵。” 他这样毫不怀疑就信了她的模样,让崔窈宁有几分不大好意思,轻咳了声准备糊弄过去,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在说成亲以后的事? 她脸颊有些红,低头抿了口茶汤。 谁要和他一起栽了。 再说,她还什么都不会呢。 崔窈宁已经猜到自己要去长安的事。 祖母不会舍得她从洛阳一路坐马车嫁到长安,肯定会命她提前过去熟悉熟悉,她原先还是有几分忐忑,毕竟上一世她身子骨太弱,大多时间缠绵病榻,极少会有外出赏花赴宴的日子。 胞姐又在东宫,不能时常相见。 长安的那些人于她而言,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现在想想,竟然记不住多少人的模样。 不过,如今听到裴宴书的这番话,原本还有些不自然的心绪稳定了下来,至少还有他在呢。 正胡思乱想着,亭外走进来一个圆脸丫鬟,崔窈宁瞧着眼熟,似乎是祖母院里侍奉的人。 翠竹朝他们二人行了礼之后,方才恭敬地开口:“小公爷,老夫人和大夫人有请。” 崔窈宁回过神,猜到应该是祖母要问他镇国公那边对亲事的意思,耳根不自觉地热起来,主动说:“你去吧,我去寻嫂…芷薇姐姐了。” 说完这句话,崔窈宁着急忙慌地起身,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提着裙子快步出了亭子。 裴宴书目光从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中收回,起身看向翠竹,嗓音低沉:“有劳了。” 第103章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崔九姑娘?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杏园东边,薛芷薇与几个从河东过来的贵女凑在一起说笑,她今日穿了身桃夭暗花祥云纹妆花缎褙子,下搭了条杏色八破裙,鬓间只零星点缀了几朵粉色珠花,便已衬得她美貌非常。 有位贵女端起茶盏轻抿了口,悄声说:“听说这次赏花宴大夫人要给崔瞻公子选妻。” 有人问:“莫非是崔府的大公子?” “正是,我母亲来之前就已经替我仔细打听过,清河崔氏的大公子已经及冠还未定下亲事。” 几个贵女对视一眼,面露古怪之色。 “这般年纪还未定下亲事,莫不是有隐疾?” “有可能,说不定是相貌丑陋?” “若说其他隐疾还有几分可信,容貌丑陋绝不可能,太子妃和崔九姑娘皆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姝色,大夫人未出嫁前,美貌也已名满长安,有这样的母亲,还有胞姐胞妹,他怎么会丑?” 这话倒是说服了其他贵女,只是想到隐疾,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犹豫。 清河崔氏乃是天下第一高门,五姓七望之首,崔瞻又是长房嫡长子,不必说也知道他日后一定会执掌整个清河崔氏,这样的身份她们自然想嫁,可若是有隐疾在身,再好也绝不能嫁。 最开始开口的那名贵女看出她们眼中的表情,轻跺了下脚羞赧说:“你们胡思乱想什么呢,事情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崔瞻公子没有隐疾。” 其他几位贵女瞧着她羞红的脸庞,又见她这样维护,心里有了些猜测,嬉笑着打趣她。 “瞧瞧八娘这护的样子。” “嘻嘻莫不是春心萌动了吧?” “几位姐姐快住口罢,再说下去八娘该恼了嘻嘻,可不敢打趣她,八娘的气性小着呢。” 一群贵女笑嘻嘻地打趣她,笑成一团。 陈八娘红了脸,不过很快便大大方方地说:“我确实是奔着崔瞻公子来的,几位姐姐莫与我抢。” 陈八娘出身颍川陈氏,美貌异常,其他几位贵女自知就算有心想要争也争不过她,便送了个顺水人情给她,笑眯眯地说绝不会与她争抢。 陈八娘心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没落,紧紧盯着身侧的薛芷薇,这位才是她要重点提防的人。 论美貌,薛芷薇与她平分秋色。 论出身,她们也相差无几。 若薛芷薇真心想争,陈八娘还不知自己比不比得过,她自负美貌不比她差,可也知道薛芷薇身上英姿飒爽的气质兴许更令男子眼前一亮。 陈八娘面上思绪不显,笑着问:“薛四姐姐?” 薛芷薇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 她知道崔窈宁有意撮合她与崔瞻,原本不准备参加赏花宴,可帖子上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若不来,未免有些不给大夫人王氏的面子。 她的一位姑母就嫁进了太原王氏,两家多少沾亲带故,她实在没法,只好换了身衣裳过来。 可薛芷薇觉得还是得找个机会与九娘说一声。 她兄长再好也不一定适合她。 “薛四姐姐?” “…薛四姐姐?” 薛芷薇猛地回过神,见陈八娘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有些愣住,边上有人跟她说起刚才的事。 陈八娘半开玩笑似地说:“薛四姐姐莫怪,我实在是没法了,你生得这样美貌,若是不给我个确切的说法,我实在担心抢不过你啊。” 这样咄咄逼人的话,可因为她玩笑似的语气,其他人倒也不觉得反感,只觉得她是真性情。 薛芷薇有些不喜,不过这种事倒也没什么争辩的,默了几秒,平声说:“我不会和你争。” 陈八娘心头松了口气,望向她的眼神便温和了几分,又担心一群人会暗地嘲讽她眼光的事,主动解释了下崔瞻为何这么久没定亲的缘由。 不是有隐疾,只是恰巧倒霉。 即便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未曾对外说过那位苏姓女子的不是,可见其品性气度极好。 其他贵女听了免不了有些后悔。 想想也知道,陈八娘那样眼高于顶的目光,能瞧上的人绝不是什么浪得虚名之人? 不过,几人转念又想自己出身相貌都比不过她,即便跟陈八娘抢,想来崔瞻公子也不会瞧得上她们,这抹后悔就淡了几分。 只是可惜薛芷薇—— 她要是和陈八娘争,还真不好说谁才会胜出。 其他几位贵女偷偷用眼神去瞧薛芷薇,想从她脸上看出几分后悔,可见她面色平静如常,好似没听到这句话,便压下了看戏的心思。 几人顺势扯开话题,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 忽地有人惊呼:“崔九娘过来了。” 几位贵女远远见一个鹅黄襦裙少女缓步走来,她穿行于杏林间,湖水绿的披帛被风吹得扬起,满树的杏花成了她的点缀,映得那张脸愈发鲜妍妩媚,让人多瞧两眼,都觉得像是唐突。 这样的姝色下,就连皓日都黯然失色。 几位贵女免不了一阵惊叹。 “我平常自负美貌,如今见着九姑娘才知道什么是姝色,真不敢想其兄会是什么样的风采。” “太子妃还有九姑娘都是美人,崔瞻公子也不会差到哪去,更何况清河崔氏自古就出美人。” 见少女越走越近,几位贵女不知怎么心头生出几分紧张来,“不会是来寻八娘的吧。” “八娘,会不会是大夫人让九姑娘请你过去?” 陈八娘也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抚了下耳垂,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唇边适时扬起柔和的笑,“九——” 话还未说完,便见少女径直朝着她身侧走去,脸上带着见到亲近人会有的亲昵,“薛姐姐你怎么在这啊,我寻了你半天,终于找到你了。” 陈八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角,忍着怒气看向她们,剩下的话半截话咽回了喉咙里。 薛芷薇她怎么会认识崔九娘? 看这个样子还不是一日两日就认识的关系。 陈八娘压住心头的火气,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薛四姐姐,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崔九姑娘,也不与我们说一声,好让我们去拜见一下。” 第104章 怎么是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偏过头,这时候才注意到薛芷薇身旁还有个少女,穿一身石榴红弹墨团花纹烟罗百褶裙,体态丰腴,齿白唇红,很是美貌动人。 不过,她看起来好似和薛芷薇有些龃龉。 听到她呛人的语气,崔窈宁的眉头拧了拧,挽着薛芷薇的胳膊亲昵地笑问:“这位是?” “陈玉莹。” 陈八娘主动开口:“唤我八娘就行。” 陈八娘走近,极为熟稔亲昵的拉过她的手,“还没到洛阳我就听说清河崔氏有个冰肌玉骨神仙妃子一样的人物,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我平日里倒也算是自负美貌,可见到九娘你之后,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陈八娘拉着她的手,好一番细细夸赞。 说到这,陈八娘又佯装生气瞪了眼薛芷薇,“薛四姐姐好生小气,认识九姑娘也不与我们说一声,若是早些知道,我一早就来拜会了。” 她语调嗔怪,眉目含情。 其他几位贵女回过神来,也跟着打趣。 薛芷薇抿着唇没说话。 陈八娘一贯如此。 打着爽朗玩笑的语气说一些令人不适的话,若她说些什么,便成了她小气,若不计较,被她这样膈应,她都觉得自己要忍不下去了。 可她来之前答应过母亲,不会生事。 薛芷薇深呼吸口气,正欲说些什么,身旁的少女忽然从陈八娘的掌中抽回手,疏离客气地笑了笑,“我和薛姐姐也是春日宴上刚认识。” 顿了几秒,她慢条斯理地说:“陈八姑娘若是真心想结识我,大可派人来崔府递帖子给我。” “我虽不常出府,却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陈八姑娘若是真心相邀,这个面子我定会给。” 陈八娘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尽管她语调客气,可谁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摆明了讽刺她只是嘴上说说,不是真心实意。 陈八娘来之前,相较于美貌,听闻更多的则是崔九娘的脾气,任性、娇气、刁蛮、不讲理。 可大家都是世家女,谁不是如此? 可如今她算是见识到了,这张嘴真不饶人。 薛芷薇何德何能?! 春日宴才过去几日他居然能哄得崔九娘如此? 陈八娘攥紧了帕子,相较于这些更忧心另一点,崔九娘是这个态度,那崔瞻是个什么想法? 他不会也认识了薛芷薇吧? 陈八娘念及此,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其他几位贵女瞧着她的模样暗暗发笑,先前她在她们面前摆的那个架势,好像已经嫁入崔府,可谁想到,正儿八经的小姑子都不认识她。 看崔九姑娘这意思,摆明了不喜她。 她们可是听说过这位崔九姑娘在有多受宠,若是崔九姑娘不喜她,崔瞻公子真的会选她吗? 这个可能性倒不大。 陈八娘都已经放出话来,要是折腾了这么久,到最后还没能嫁进崔府,那脸算是彻底没了。 崔窈宁的目光掠过这一群人,微一颔首:“诸位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和薛姐姐失陪了。” 说着,她挽着薛芷薇的胳膊转身离开。 陈八娘饶是满心嫉妒,此刻也说不出什么阻拦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的背影远去。 走远了些,薛芷薇步子停下来,面色复杂地开口:“你其实不必为我得罪陈八娘。” “嫂…”崔窈宁刚开了个头,见她面色变化,连忙改口:“薛姐姐我如实说话算什么得罪?” 薛芷薇想说陈八娘心眼小,肯定记住了这事,可背着人这么说,看起来难免有点小人行径。 她紧抿着唇,没说话。 崔窈宁挽着她的胳膊,眼珠一转,笑眯眯地问:“她是不是想嫁给我哥哥呀?” 薛芷薇觉得这个应该不大瞒得过去,点点头。 “那我就更不用担心了。” 崔窈宁解释:“相比我来说,该担心的是她。” 陈八娘一定担心自己会去说她的不是。 可她想错了,她没那么无聊。 兄长的亲事她不会掺和其中。 他若是喜欢谁,想娶谁,只要他喜欢就好。 崔窈宁之所以忧心,是担心自己重活一世带来的变故,若是嫂嫂和兄长不在一起了怎么办? 若是蝴蝶掉了小侄女怎么办? 薛芷薇停下脚步,决定还是跟她说个清楚,“九娘,我知道你想撮合我和你兄长,但我来洛阳只是为了陪堂兄参加春日宴,没想过其他。”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 薛芷薇轻叹口气,刚准备说完,见少女可怜兮兮地盯着她,满脸委屈,不知怎么又心软了。 明明第一次见,为何觉得好像认识了许久,就好像她原本就应该宠着面前的小姑娘一样。 薛芷薇微微晃了晃头,将杂乱的思绪驱除。 崔窈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就见一面行吗?” “如果你和他见了一面后,仍然觉得对我哥哥没什么兴趣,那到时候我也不勉强你好不好?” 薛芷薇见少女那样可怜的神情,轻轻点头,“就见一面。” 崔窈宁如获大赦,连忙派抱琴去寻崔瞻。 无论如何也得把人给找过来。 这可是他最后一次的机会了,还是她争取的! 日后哥哥成亲一定得好好谢她。 * 抱琴在杏园西边的偏僻亭子寻到了崔瞻。 亭子的纱缦被风吹得扬起,他一人倚在栏杆处喝酒,杏花落了满身,他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执着酒杯,这样放荡不羁又洒落意气的姿势。 抱琴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沉稳内敛的大公子。 大公子待人接物向来沉稳,何曾这么失态过? 抱琴垂下眼,低声将姑娘的吩咐告知他。 崔瞻将酒壶扔给一旁侍奉的小厮,再起身时,便恢复了寻常沉默寡言的模样,他微微一颔首,和声道:“走吧,我这就过去。” 妹妹的心意总不能就这么辜负了。 他轻叹了口气,在抱琴的引领下往东边去,远远的,还没到亭子,就见两名少女面对面坐着。 崔瞻认出九娘,再往她对面的少女身上扫了眼,便猜出那是妹妹口中的薛芷薇。 他垂下眼睫,略微整理了下衣衫,抬步进去,眸子稍稍抬起,目光落于那少女脸上时,霎时间化为了一片惊愕:“怎么是你?” 第105章 你觉得洛阳怎么样?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薛芷薇异口同声道:“怎么是你?” 崔窈宁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不…” 薛芷薇下意识地准备辩解,目光对上崔瞻的目光,又别开视线,低低应了声:“嗯…认识。” 刚至洛阳那日认识的。 在那之后,又遇到过三两次,聊得很投机。 她谎称自己家道中落,来洛阳投奔亲戚。 他亦说自己家中只是小有钱财,因为喜爱学问,家里人便送他到洛阳读书,盼着他能高中。 两个身份‘相差无几’的人,坐在一起谈天论地,好不自在,薛芷薇还以为像他那样的书生都会满口经纶,却没想到他反而对各类志怪杂书信口拈来,甚至于对兵法地形都极为了解。 那时候她既欢喜又遗憾。 欢喜的是能遇到这样的知己。 遗憾的是他这样的身份根本挤不进官场,在这个世道,再好的学问没有出身也不会被重用。 薛芷薇如今回忆起那些话,银牙轻咬。 满嘴胡话! 清河崔氏也能算是家中小有钱财? 薛芷薇又气又恼,相较于这些,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意,他怎么会是九娘的兄长? 莫非崔瞻一早认出了她的身份? 不…不对,若是认出来他就不会是这个表情。 难不成,真有什么命定之说? 饶是薛芷薇再不信那些神鬼之事,如今也不得不信,错非如此,九娘为何会和她一见如故? 为何九娘想要介绍给她的兄长,竟然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敬佩且动了几分心思的男子? 薛芷薇心里乱糟糟的,强压住心头涌上来的欢喜,又恼又气地质问他:“王五郎?” 崔瞻老实神在地坐于她对面,神情没有变化,缓声反问:“杨四娘?” 薛芷薇升腾起来的火气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好吧,他们都说了谎。 真要较真论起来,谁都逃脱不了责任。 沉默了半天,薛芷薇像是为自己找补似地说了句:“我在家真的行四。” “我也一样。” 崔瞻目光克制,正色道:“按我母亲家中论资排辈来算,我确实排行第五,算不得说谎。” 薛芷薇看着他,心头的不自在驱散了几分。 他还是那副样子,说话不饶人。 半点都不肯落下风。 她看着他忽然笑起来,举起面前的茶盏,拱手敬他一杯,目光灼灼道:“重新认识一下,薛芷薇,出身河东薛氏,你唤我四娘就行。” 崔瞻回敬她一杯,龙眉凤眼,英姿焕发,清声道:“崔瞻,出身清河崔氏,表字思言。” 两人对视一眼,忽地笑起来。 那些过去还纠结做什么呢。 今日已经重新认识。 崔窈宁坐于一旁,大概听明白了,他们两个人一早就认识,看这样子,还不是一般熟稔的模样,若说他们对彼此没什么感情,她可不信。 崔窈宁笑嘻嘻地,似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我说母亲让哥哥相看,哥哥怎么这么不情愿呢,敢情是在外面认识了心上人,不敢带回家啊。” “这要不是我在春日宴上认识了薛姐姐,对她一见如故,哥哥还预备着瞒我们到多久?” 她这话说得促狭,薛芷薇唰得一下红了脸。 崔瞻轻斥了声:“九娘。” 崔窈宁丝毫不怕他,笑眯眯地和薛芷薇说:“薛姐姐你们慢慢说话吧,我就不打扰了。” 薛芷薇正想喊住她,却见少女灵巧地转身,冲她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身影很快远去。 崔瞻唤她,“四娘。” 他生得极为俊美,却并非裴宴书那种清冷疏离的美,而是时下最受欢喜的那种,英姿焕发,气宇轩昂,一见便令人炫目到了极致的俊朗。 “你觉得洛阳如何?” 薛芷薇回过神来,目光落于他英挺的眉眼,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低低应一声:“很好。” 崔瞻看着她:“那我呢?” 薛芷薇脸颊红晕愈盛,吐出心头慌乱的气息,直视了自己的内心想法,轻声道:“很好。” * 出了亭子,崔窈宁去寻崔萱。 接连没了两个肉中钉眼中刺,崔萱痛快极了,就连用饭都比平日多了一碗,韦氏说她年纪轻,又没城府,怕她当众笑出来,届时被人攻讦她的品性,便把她拘在院里,哪也不许她去。 也就今日,方才能出来透透风。 今日来得人多,崔萱不想被人扰了清静,便寻了处偏僻的亭子,崔婉跟着她一道坐下吃茶。 见崔窈宁过来,崔萱想到从母亲那听来的风声,好奇问道:“你和裴宴书真的定下了?” 裴宴书心悦九娘这事她倒不怀疑。 她只是稀奇的是以九娘的性子,居然这么快就愿意将亲事定下来,她还以为她要好好考察一下裴宴书呢,就像当初考察郑青陵一样。 崔窈宁坐下来,随手捏了块点心吃,应下。 崔萱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崔窈宁托着腮,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他是那种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是很可靠的人。” 崔萱对比了下裴宴书和郑青陵的气质。 还真是。 倒不是说郑青陵不好,他品性相貌自然没得挑,只是兴许因为年纪,他瞧着太有少年意气。 看起来总是不如裴宴书稳重。 崔婉笑着说:“我们都已经定下亲事,七姐姐可就你一人没有定下了,你什么时候选夫婿?” “急什么?”崔萱伸手去敲她的额头,恼道:“咱们崔府又没有那种姐姐没嫁,妹妹就不能嫁的规矩,还怕我拦了你们两人的亲事不成?” 崔窈宁白她一眼,打断她:“我要去长安了。” 崔萱动作一顿,偏头看她,“什么?” 崔窈宁解释给她听:“裴宴书的家在长安,我日后是要嫁到长安去的,自然要提前过去熟悉一下,估摸着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姐妹几个到最后难免要分别。 崔婉还好,嫁的人就在洛阳,能时常回来。 可她嫁往长安,这年头车马又慢,一年见不到几次,这次分别,大抵许久后才能再见面了。 若是崔萱也嫁人,碰面的机会就更少。 崔萱愣了几秒又说:“那我让母亲给我挑长安的郎君,届时我俩一道过去,也有个照应。” 第106章 诸位就此别过啦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婚姻大事哪能这么儿戏? 若是二婶知道,铁定又会当面阴阳怪气她了。 崔窈宁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提醒她:“你若是真的嫁去长安以后,可就很难再见到二婶了。” 她又委婉地说了下二婶的脾气。 崔萱笑眯眯地说:“你这话就不懂我母亲了,长安多权贵,若是我真的嫁过去,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怪你和我说这件事呢。” “哦…还是会念叨。” “她一定会偷偷念叨,让我找一个好夫婿,最好那人的身份还要比裴宴书高一点就好了。” 崔萱说着自己笑起来,崔婉也跟着弯唇笑。 这学得太活灵活现了。 韦氏原是崔老夫人给长子挑的主母,却没想到长子一心要娶王氏,可那时候已经放过话说韦家的姑娘会嫁进来,只好做主让幼子娶了她。 因此,韦氏这么多年一直暗暗跟王氏较劲,见了容貌酷肖王氏的两个侄女,更没好感。 她平日就是个难缠的脾气,大家都清楚。 崔萱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正色道:“你放心吧,我也不是异想天开,只是洛阳里确实没我瞧得上的人,说不定在长安就有呢?” 更主要的是她如今拿崔窈宁当亲妹妹看待,自觉两人算得上手帕交,一想到若是成亲以后她们没什么来往,这比杀了她,还令她难受。 若是一起嫁到长安,出去赴宴也有说话的人。 崔萱越琢磨越觉得这个选择很好。 崔窈宁没再泼冷水。 若是崔萱真的嫁到长安,也挺好。 相较于长安那些贵女,还是崔萱更可爱一点。 至于崔萱上辈子的夫婿她是真的记不太清,不过想到兄长和嫂嫂,她想,如果七姐姐和他是命定的缘分,兜兜转转应该还是会在一起。 * 晚间的时候,崔窈宁和母亲说了兄长的事。 王氏今日见过薛芷薇,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对她很是满意,只是不清楚儿子的想法。 如今听九娘这么一说,总算明白思言从前为何不愿相看,心下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欣慰。 思言总算也找到了心悦的姑娘。 他虽然平日沉默寡言,看着和他老子一个样,可王氏心里清楚他们不一样,思言不会像崔誉一样冷情冷性,那个薛四娘也不会像她一样。 正好崔瞻进来,王氏拉着他一道说话。 尽管已经从九娘这里知道思言的态度,王氏还是追问了一句:“思言,那个薛四姑娘你瞧着若是合你心意的话,我这就请人去帮你提亲。” 崔瞻难得有一丝不好意思,微微颔首,躬身道:“劳烦母亲为我操心。” 崔窈宁笑眯眯地插了一句嘴:“哥哥这一回怎么不说如今时间还早,还不想定亲呢?” 崔瞻听出妹妹的揶揄,有些无奈。 不过这事确实得谢谢她。 错非九娘坚持,兴许他和薛芷薇就会错过,每每想到此处,他心头仍会生出几分后怕。 崔瞻回过神,摸摸妹妹的头,和她道了个谢。 他这样认真,崔窈宁撇了撇嘴。 王氏聊完儿子的事,想到九娘的亲事,转过头说:“我已经与你祖母谈过此事,今日也与行之说了,明日安平大长公主便会上门替他提亲。” “待问名纳吉过后,你便去长安吧。” 王氏抚着女儿柔顺的长发,伸手止住了她想说的话:“我知道你不愿离开我们,可你终究是要嫁人的,去吧,顺便去替我瞧一瞧你姐姐。” “你姐姐她心里苦,你去替我多陪陪她。” 她身子骨差,不能来回奔波,三娘是太子妃,光是处理东宫的事就费心费力,等闲不能离开长安,仔细一算,她已经许多年未见过三娘。 她想三娘,三娘也想她们。 好在九娘嫁去长安后,三娘就有说话的人了。 崔窈宁推辞的话咽进了喉咙里,眼眶微微红润,点头应下来:“好,我会去多看望胞姐。” 不必母亲说,她也会常去。 崔家的命运具皆系在太子身上,太子登基,则崔家兴盛,太子倒台,则崔家跟着败落。 王氏摸了摸她的脸,“辛苦你了。” 崔窈宁摇摇头,窝进她怀里,说没什么,本就是同胞姐妹,何须说这些话听着倒显得生分。 次日,安平大长公主上门替裴宴书提亲。 两家彼此通过气,又有意结亲,事情便很顺利,问名纳吉不过十来日,就将亲事彻底定下。 婚期定在明年六月。 郑青陵本来准备三月下旬走,见崔窈宁和裴宴书在议亲,便推迟一段时间,等着他们定下。 待这门亲事尘埃落定,郑青陵才提起要走, 崔窈宁让抱琴备了礼交给他。 郑青陵一手牵着马,一手接过,略微摩挲了几下递给身后的小厮,笑着看向他们:“都说过了不必来送我,怎么你们一个个的还是来了。” 崔萱说:“你既然要走,哪有不送的道理。” 崔浩一只胳膊搭在郑青陵的肩上,笑着应和:“就是,传出去还当我们招待不周呢。” 崔瞻较弟妹而言沉稳些,看着郑青陵温声说道:“日后若是得了空,不妨来洛阳看一看。” 郑青陵笑了笑,“一定。” 他顿了顿,目光落于他们身后的少女身上,似乎为了避嫌,她并没有站得太靠近。 她今日穿一身嫩绿缂丝兰花纹妆花缎褙子,臂弯间挽了条美人焦橙轻纱披帛,薄施粉黛,便已拢尽四月春光,明媚得令人移不开眼。 许是因着将要及笄的缘故,她容色更盛往昔,他没见过洛阳牡丹花开,想来一定不及她半分。 郑青陵稍稍移开视线,唤了声:“九娘。” 其他几人都知道他对九娘的心思,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担心他会失态,琢磨着该如何阻拦。 九娘如今可是已定了亲的人。 崔窈宁和他说开,知道他不是像裴钰一样的人,倒没那么反感,干脆应下:“嗯?” 郑青陵看着她,咧嘴笑起来,“尽管已经说过好多遍,还是希望你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话说完,郑青陵利索地翻身上马,头也没回地摆摆手,“诸位,就此别过啦。” 第107章 韦氏和老夫人剧情(不喜可跳)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赏花宴回去,崔萱就和韦氏提起去长安的事。 韦氏的反应和崔萱想的一模一样,去长安可以,不过必须得挑个比裴宴书还好几倍的夫婿。 崔萱觉得母亲有些异想天开。 裴宴书的相貌品性已经是长安城里拔尖的人,还有谁比他更出众,何况就算真有这样的人,人家也瞧不上她,不过崔萱明智地没有回嘴。 真要回嘴,母亲不一定会答应让她去。 韦氏应下女儿的话后,将她打发回去,一刻也没停,风风火火地就去找崔老夫人商量事情。 她从前就想将崔萱嫁到长安做皇子妃,只是这个念头才升起,就被公爹毫不留情地掐灭了。 她如今不盼着七娘能做皇子妃,可以七娘的相貌身份嫁到国公府、侯府这些也轻而易举吧。 或者—— 说不准就有天潢胃溃瞧中七娘呢? 韦氏将自己的想法委婉地跟崔老夫人提了下,当然没说自己有想让七娘压过九娘的意思。 她心里清楚,老太太偏心没了眼。 若是知道,老太太断不可能让七娘去长安。 韦氏笑着说:“两个姑娘的年纪相差无几,一起去长安,就算遇到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崔老夫人倚在罗汉榻上,边上丫鬟恭敬地替她捶背捏腿,室内燃着袅袅的香雾,朦胧了她的眉眼,崔老夫人转动着佛珠,久久未曾说话。 韦氏急了,“母亲,您该不会真的想要眼睁睁地瞧着我们七娘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吧?” “她今年都十七了!” 眼见着崔老夫人没开口的意思,韦氏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哭诉道:“母亲,您这么偏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嫂才是您的嫡亲侄女呢。” “您瞧一瞧太子妃,再瞧瞧九娘,她们姐妹俩嫁的都是什么人,二娘嫁得不如意就算了,如今七娘又是如此,您真的就不心疼我们吗?” 韦氏哭得难以控制,不住地拿拳头砸自己的心口,“我才是您的嫡亲侄女啊母亲!” 韦氏开始是想博取崔老夫人的同情心,可越想越觉得憋屈,哭得倒是有了几分情真意切。 二娘的亲事是她心头不可磨灭的痛。 二娘嫁的夫婿是还行,可那也得要看和谁比。 她和三娘年纪相仿,出嫁的时间又差不多,可三娘做的可是太子妃啊,说句大不敬的话,以当今对太子的看重,只要不出变故,三娘可就是未来的国母,这等荣耀下面二娘算什么? 韦氏每每想到此,怄得都要吃不下饭。 若是七娘嫁得还不如九娘,她恨也要恨死了。 崔老夫人冷冷扫了她一眼,厉声喝道:“多大的人了,还在我这里做小女儿姿态,要不要我让七娘过来,瞧瞧你这个母亲做得什么样。” 崔老夫人越想越气,指着她鼻子骂道。 “活了这么一把年纪,我看你是什么都没活明白,二娘如今嫁的夫婿怎么就不好,你这个做母亲的不盼着她日子和美,非得撺掇着她和离,底下几个孩子没了娘,你才高兴是也不是?” 韦氏自小是被锦衣玉食宠着长大的,嫁过来后婆婆又是嫡亲的姑母,从未受到过什么委屈,一下子被骂懵了,有些委屈道:“母亲——” “别喊我母亲!” 崔老夫人怒目横眉,厉声喝道:“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一说倒罢了,若是敢跟二娘、七娘她们胡说八道,惹得她们动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说到这里,崔老夫人停顿了下,往后靠了靠,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那我趁早找根绳子一把勒死你,省得你丢人现眼,败坏韦氏名声。” 韦氏又气又委屈,可到底知道婆婆是个什么脾气,不敢跟她硬着来,抹着眼泪点头应下了。 崔老夫人看着她,头一次生出几分后悔,她按了按眉心,“我若早知你这么没脑子,就算嫂嫂再怎么怨我,也绝不会把你聘来给阿礼。” 她说着自嘲一笑,“我从前还嫌王氏不行,可跟你比起来,人家才是当家主母的典范。” 王氏知道自己不喜她,闹过吗? 王氏执掌大房这么多年,后院里打理得整整齐齐,子嗣齐全,那些姨娘们各个都老实本分。 反观二房,这些年里不知夭折了多少孩子,那些个姨娘也不安分,韦氏除了整日跟她们争风吃醋,还做了些什么?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 想当年,她们韦氏女是出了名的精明利落,如今在文岚这里算是被败坏得干干净净。 崔老夫人后面那句话倒也不是吓唬她,韦氏要是真敢撺掇两个孩子跟自家姐妹争抢,那她还不如让阿礼给她一封休书,让她回韦家算了,省得好好一个家被她搅和得没个安生日子。 “母亲!” 韦氏强忍着心头的委屈,抹了把眼泪,“我可是您亲手选的主母,您…您怎么那么说我。” 崔老夫人冷冷斜了她一眼,“我说得不对吗?” 韦氏嘴唇嗫嚅了几下,不吭声了。 崔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提起精神提点了她一句:“二娘和七娘都是个好孩子,二娘性情纯善,没学你尖酸刻薄这很好,七娘虽然从前有些争强好胜,可本性不坏,倒也能纠正过来。” “她们两个的事你就不要跟在后面掺合了,越掺合越乱,有那个心思,不如多为三郎上点心,整日没个正经样,怎么不知和思言学一学?” 韦氏听得有些难堪。 这话说得好像学了她是什么不好的事。 韦氏生气归生气,却老实地没有开口问她,她心里清楚,她如果真的问老太太,老太太肯定说是,半点都不会给她留面子。 崔老夫人转动着佛珠,淡声道:“你想让七娘去长安这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韦氏的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 她来这里为的不就是此事吗! 崔老夫人停顿了几秒,看着她,神色稍厉几分,“七娘去了长安以后,若是遇到心悦之人,只要身份不太差,若是她想嫁就随她去,不许你在其中撺掇,硬是逼她找个权贵,听见没有!” 第108章 不知会送你什么样的礼物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韦氏哪敢吭声,老老实实地应下。 崔老夫人又警告她一句:“若让我知晓你在其中撺掇,我就让阿礼给你一封休书,让你趁早回韦家,省得好好的姑娘被你教得尖酸刻薄。” 韦氏心头委屈极了,对上老太太冰冷的眼神,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这下是真的有些委屈。 她可是老太太嫡亲的侄女啊。 若是老太太没那么偏心眼,她又岂会如此? 她的七娘真是命苦。 明明是高门贵女,却不能嫁个天潢贵胄。 老太太多不公平! 她也命苦,她嫁进崔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太太一句话就抹杀了她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可想过她心里积累了多少委屈和不平。 韦氏刚擦干的眼泪没忍住又吧嗒掉了下来,怕被老太太说,她别过身子,拿帕子擦干净。 崔老夫人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火气顿时涌了上来,眼不见心不烦,让她先回去了。 自己挑的儿媳,又是亲侄女,再蠢也得认。 崔老夫人按了按眉心,只觉得眉心一阵胀痛,若是再被这么气下去,只怕要少活很多年。 她望着韦氏离去的身影,转动着金丝楠木雕琢的佛珠,恨铁不成钢道:“不争气的东西!” 管事嬷嬷替她揉着额头,笑着劝慰了一声:“二太太这是本性纯善,没有那么多心思。” 崔老夫人冷笑,“说白了就是蠢。” 难为她还能找到这么一句话来夸韦氏。 没那么多心思? 论尖酸刻薄谁还能和韦氏比? 崔老夫人是不喜欢王氏,可凡事就怕对比,有王氏这么个浑身上下都挑不出一丝错的儿媳在,她怎么看韦氏都觉得她蠢笨如猪。 王氏再不讨喜,也给她生了两个好孙女。 尤其是九娘—— 崔老夫人一想到那个冰雪可爱的孙女,心头再大的火气也散了个干干净净,偏头问一旁的管事嬷嬷:“我记得再过几日九娘就及笄了吧?” 管事嬷嬷应一声:“是。” 崔老夫人轻轻扣着条几的案面,敲定下来:“该请的亲戚都请一遍,风风光光的大办,这次及笄礼过后,恐怕九娘就得去长安了。” 说到这里,崔老夫人眉宇间露出几分不舍,那丫头自幼就体弱多病,打小就在她身边锦衣玉食的养着,她幼时又爱哭,一哭起来就停不下来,除了她,谁都哄不好这个小祖宗。 就算是两个儿子,也没让她这么费心过。 崔老夫人灌注了多少心血在这个小孙女身上,就有多疼她,韦氏总说她偏疼九娘,可人非圣贤,亦非草木,又怎么会没有个偏颇呢? 她自小养在身边的姑娘,自然盼着她过得好。 崔老夫人转动着佛珠停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这年纪大了就有些多愁善感,从前盼着她能找个好夫婿,如今她找到了,又有些舍不得。” 管事嬷嬷笑着说:“那是因为您疼九姑娘。” “是啊。”崔老夫人点头,拿起一旁的茶抿了口,有几分意兴阑珊,“就是因为疼她,才舍不得,怕她一个人在长安那边吃了苦,怕她吃了苦后没地方去,怕我们不能及时给她撑腰。” 果真隔代亲。 即便是当年嫁女儿时,她也没这样敏感多思。 管事嬷嬷是崔老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人,自然知道她有多疼九姑娘,故意说道:“老夫人若是惦记,不妨留九姑娘在洛阳为她选个夫婿。” 崔老夫人心头的伤心霎时间被冲散了,皱眉说:“那可不成,我的九娘合该嫁个最好的人。” 话刚说出口,崔老夫人笑了出来,知道管事嬷嬷是在岔开话题故意哄她,笑道:“你啊你——” 她又想起什么,说道:“对了,给平阳侯府也送个帖子,到时候顺便让七娘九娘一道过去。” 她的长女便是嫁去了平阳侯府。 此番九娘去长安,也是打着看望姑母的借口,这事她已经与长女通过气,正好这次九娘及笄,平阳侯府那边派人过来,让他们小住几日,待回长安的时候,让七娘和九娘跟着一道去。 毕竟路途遥远,十来日的路程。 即便有仆人护着,两个美貌姑娘她也不放心,若是和裴宴书他们同行,又怕被人说了闲话。 在孙女的亲事上,崔老夫人是一万个小心。 管事嬷嬷应下来后去忙碌。 * 韦氏回去后大哭了一场,又让人给崔萱递信,告诉她,老太太允许她和九娘一道去长安了。 崔萱兴高采烈,连忙跑去和崔窈宁分享。 韦氏听到后又气又怒,真想让人把崔萱叫过来,好好问一问她,怎么整日就只知围着九娘。 可因着老太太的话,韦氏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她一大把年纪了,若是被休弃回去,羞也要羞死,即便知道母亲可能是吓唬她,但万一呢? 韦氏捏着鼻子说:“我也不指望你嫁的人能比九娘好到哪去,只要品性相貌都挑不出错来,你又喜欢,家世不要太差,你想嫁就嫁了吧。” 她说完,闭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崔萱一脸惊奇,很难想象母亲能说出这样的话,探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您生病了?” 韦氏又气又急,从床上起身,指着外面道:“滚!” 崔萱心头松了口气,小声嘀咕道:“您还有力气骂我,看来是没病,您没病我就放心了。” 崔萱已经习惯了母亲时不时的情绪变化,猜测她应该是被祖母说了,嘿嘿一笑,跑去寻崔窈宁,将母亲和她说的话说了一遍给她听。 “我们两个终于能一道去长安了。” 崔萱捧着脸,满脸都是将要去长安的期待,“听说长安和洛阳很不一样,真想早点去看看,尝一尝那里的点心,换一身长安时俏的衣裳,不过也快了,待你及笄我们应该就会动身了。” “对了。” 说到这里,崔萱忽然想到什么,探头凑近了,揶揄地问道:“你及笄那日,小公爷应该也会过来吧,不知道他会给你准备什么样的礼物。” 第109章 可不怎么讨姑娘家喜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托着腮,那双明媚清亮的眸子里平静从容,没有一丝好奇,漫不经心地说:“兴许吧。” 崔萱没得到想要的回应,轻轻拍了拍案桌,见她的注意力转过来才问:“你就不好奇吗?” 少女懒懒地把玩着自己的乌发,“好奇什么?” 崔萱兴冲冲地说:“好奇他会送你什么礼物,发簪、珠花、玉佩、手镯又或者是珍奇摆件?” 换成她,一早兴奋地睡不好觉。 真不知九娘如今怎么变得这样从容平静。 简直和那位小公爷一模一样。 难不成,定了亲以后两人就会越来越像? 崔萱心头嘀咕几句,缠着她又追问了几句。 崔窈宁被闹得没法,失笑着问:“明明是我收到礼物,怎么你看起来反倒是比我还要激动?” 崔萱往她这边挪了挪位置,神秘兮兮地说:“这可是你们定亲后他送你的第一件礼物诶!” 崔萱强调他们两个如今可是已经定了亲的人,睁大了眼问她:“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激动?!” 崔窈宁想了想,老实地摇头。 她每日都会收到他亲手画的纸鸢,至于其他什么珍奇宝物她拥有过太多,已经不稀罕了。 裴宴书还能送什么呢? 无非就是新鲜时俏的首饰。 她有几大箱子的漂亮首饰,有祖母她们送的,也有胞姐赏的,还有每年生辰都会收到的,数不胜数,每件都很漂亮,戴都戴不过来。 崔窈宁托着腮,收回脑海中发散的思绪。 崔萱失望地叹了口气。 九娘这样冷静,反而衬得她这个做姐姐的很不稳重,为了维持住自己作为姐姐的体面,崔萱故作平静地应了一声,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反正过两日就会知道。 正想着,身旁的少女偏过头,笑眯眯地问:“七姐姐你为我准备了什么呢?” 崔萱一下子愣住,“啊…” 回过神后,她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知道就没惊喜了。” 说完这句话,崔萱借口还有事要忙,匆匆出了门去,那样子倒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 抱琴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桃霜笑眯眯地戳穿了一切:“我看七姑娘这是没准备吧,只是没想过咱们姑娘会突然问她。” 崔窈宁弯了弯唇笑起来,她倒没想过要让崔萱买什么,只是怕她一直缠着说裴宴书的事。 临近及笄,崔老夫人叫了高僧上门做法事。 崔老夫人和高僧说,今年也不知道家里面是不是犯太岁,接连没了好几个人,小孙女的及笄礼将至,她身子骨弱,可别让那些邪祟之气冲撞了她,正好做场法事,冲一冲那些晦气。 崔萱偷偷和崔窈宁说:“祖母果然心疼你,她怕她们心存怨气,到时候坏了你的及笄礼。” 崔萱指的是崔秀秀和裴姨娘。 她们死后,五郎被交给周姨娘养,崔老夫人三令五申,不许其他人再在明面上提她们两人。 五郎年纪小,慢慢地兴许就不记得她们两人。 可若是一直有人提,待他年纪大点知道事,难免会产生怨恨心理,谁也不愿见到这一幕。 毕竟是个孙子,崔老夫人还不想下狠手。 法事做完后的几日后,崔窈宁的及笄礼到了。 这次及笄礼,崔老夫人办得比前面几位姑娘的及笄礼都要盛大,韦氏知道后又抹了次眼泪。 老太太果真不装了,就是明摆着的偏心。 老太太往常还说不喜欢王氏呢,可要是真不喜欢,为何对三娘、九娘还有崔瞻都那么偏疼? 都是孙子孙女,可也没见她偏疼二娘她们。 韦氏如今算是彻底认清这位姑母兼婆母。 崔老夫人自然不知道韦氏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还没死呢,私库里面的银子想给谁花就给谁花。 若嫌她偏心,当初怎么不想着把孩子送过来,如今大了,倒知道要她这个祖母的好处了。 晚了! 这次及笄礼,崔老夫人请了安平大长公主来做正宾,赞者和有司皆是洛阳城里德高望重的夫人,观礼的客人除了清河崔氏的姻亲,还有一些高门大族,往上数家中出过宰相的那种。 随便一个客人,家中至少出过三品的官员,低于这些的,就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杜存瑜的目光掠过一张张熟稔的面孔,压低声说:“崔老夫人倒是真疼九姑娘,此番她大办及笄礼,想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镇住你”。 “虽然清河崔氏不在长安,可姻亲遍地,你日后若是想负九姑娘,恐怕也得掂量掂量看看。” 他身旁的青年穿一身墨红色缂丝祥云纹直缀,玉冠束发,长身玉立,这样浓墨重彩的颜色,让他清冷的眉眼多出几分绯糜迭丽的艳色。 好似,纯白无瑕的玉石上点染了胭脂。 他嗓音低沉:“我不会负她。” 杜存瑜话题一转:“你准备送她什么及笄礼?” 裴宴书没再出声,眉目垂敛,刚刚那句话说完后,他便已经恢复了寻常时平静疏离的神情,目光紧紧追随着正前方清灵鲜妍的少女。 他听得很清楚。 自九娘露面的那一刻,四下传来无数惊艳声。 他们都在惊叹她的美貌。 “九姑娘好相貌,姑射神人也不过如是。” “太子妃美貌出众,她的胞妹又岂会差到哪里去,可惜这位崔九姑娘好像已经定了亲事。” “和谁?” “镇国公府的那位。” 四下低低的议论声不断。 杜存瑜听见动静,低声笑着说:“若不是你抢先把九姑娘定下来,这次及笄礼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求亲的人将要踏破清河崔氏的门槛。” 他身旁的青年好似已经成了庙宇里的神佛,神情清冷,眉目平静,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见他这样平静,杜存瑜觉得没意思,故意使坏,低声说:“行之,你要知道定亲也有解除的,九姑娘今年刚及笄,小你整整五岁呢。” 杜存瑜有些幸灾乐祸,“你总板着这么张脸,可不怎么讨姑娘家喜欢。” 第110章 裴行之和崔妙仪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青年没有出声,神情好似古井不波的湖水,可轻颤的睫羽却表明他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杜存瑜收回视线,轻啧了声。 时至如今,仍然难以想象行之栽得这么彻底。 认识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 如今来了洛阳,倒是什么稀奇事都见了个遍。 要不夫子总说,学无止境呢。 杜存瑜神情轻佻地想着,目光掠过四周的年轻郎君,见他们一个个目光火热地瞧着崔窈宁,在心里无声地嗤了句,果真是一群囊虫蠢货。 即便是世间罕有的美人,也不该如此作态。 相较于他们,行之内敛太多。 前方繁琐的及笄流程进行着,杜存瑜抬头瞥了眼,往日活泼明媚的少女此刻像是世家的典范,端庄温柔,就连唇角的笑都挑不出一丝错。 好吧。 杜存瑜目光平静地收回,将脑海里的念头驱散干净,不是那群蠢货没定力,是九姑娘太美。 这世间的美人如名利一般,光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便有无数的人削破脑袋的想要追逐。 他忽地想到什么,“九姑娘过几日去长安?” 裴宴书低低应了声。 杜存瑜没再说话,只是注视着前方的崔窈宁。 长安啊。 大周权贵云集的地方,这样的美人将要去往那里,想也知道到时候长安该会有多么热闹。 杜存瑜看热闹不嫌事大,已经开始提前期待。 他收回视线,到底还是好奇,上下将裴宴书打量了下,“你到底送的什么及笄礼?” 他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像是藏了礼物的样子。 可若是什么都没送,又不可能。 以行之的礼数,绝对不可能落下这点话柄。 更何况他那样心悦九姑娘。 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裴宴书充耳不闻,目光落在崔窈宁身上。 正前方的少女穿着一身大袖礼服,头戴钗冠,肌肤莹白如玉,容色艳如牡丹,正宾安平大长公主开始为她取字,高声念着祝辞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妙仪甫。” 少女躬身答:“妙仪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话落,她和安平大长公主互相行礼。 杜存瑜压低声说:“及笄礼快结束了,九姑娘没有那么忙,你可以找机会把贺礼送过去,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你,我帮你含糊过去。” 裴宴书偏头看他一眼,平声道:“多谢。” 杜存瑜看着他又是好一阵感慨,裴行之这样循规蹈矩的人,也有一日会为了女子提前离席。 若是没来洛阳前,谁敢和他这么说。 他一定打得那人面目全非。 及笄礼流程结束后,崔窈宁便回了自己院里,由杏雨桃霜伺候着拆下钗冠,换了身料子轻薄的褙子,去了美人榻上歇息。 杏雨和桃霜各跪坐在一旁替她揉肩捏背。 “姑娘今日真是大放异彩,很多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呢,好些个都是从长安来的年轻郎君们。” “姑娘可是定了亲的,他们再心悦也没用。” “也是,和姑爷一比,他们都不算什么。” 这声“姑爷”一出,杏雨吓得连忙瞪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嘴上没个把门,真该让抱琴姐姐好好治一治你,什么话都敢往外乱说。” “姑娘可还没成亲呢,什么姑爷不姑爷的!” 杏雨边骂边去瞧姑娘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便知道她没在意,松了口气又催桃霜去认罪。 桃霜笑嘻嘻地认了。 崔窈宁拿了颗新鲜的樱珠轻扣了下她的额头,才欲说话,便见抱琴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姑娘,小公爷有请。” 崔窈宁大概猜到些什么,将这颗樱珠丢给桃霜,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要送我贺礼?” 抱琴摇头:“奴婢不知。” 崔窈宁原本就是随口一说,倒也没想过要她回答,让杏雨和桃霜重新梳了个发鬓,挽上披帛步子轻盈地出了门,朝着他们约好的亭子去。 远远的,崔窈宁就瞧见了裴宴书。 青年坐于方亭内,仪态极好,四周轻纱浮动,他容色清冷,好似冰天雪地中那一抹浓墨的艳,气质清冽,神清骨秀,清朗风雅到了极致。 崔窈宁下意识地放缓了步子,抬步走进去,背负着双手,笑眯眯地唤他的名字:“裴行之。” 青年察觉到动静,抬眸看来,目光落于她身上的那一瞬好似冰雪融化,他看着她,也学她刚才喊他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喊她:“崔妙仪。” 他嗓音清冷,如敲冰戛玉般的悦耳。 崔窈宁听得无端耳热,伸手捏了捏白皙耳垂。 妙仪:躬纯粹而往罔愆兮,承皇考之妙仪。 这是长辈们为她取的字。 分明那样一把清冷的嗓子,可从他的口中念出来,就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缱绻缠绵的意味。 崔窈宁强作镇定,低低应了声坐下来。 “刚才客人那么多没来得及和你说上话。” 裴宴书停顿了好几秒,那双漆黑清冷的眸子看向她,接着补上后半句话:“祝你及笄欢喜。” 少女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鼻子,好像有点不自在,又好像不习惯,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低低应了声:“谢…谢呀。” 裴宴书眼睫轻颤,低声说:“我有贺礼送你。” 尽管已经登记过其他贺礼,可他还是想送给她,那是上辈子就为她准备好的及笄礼,只是那时候他没有任何身份,也没有理由送给她。 如今,总算有机会。 裴宴书不知道她会不会欢喜,可他希望她高兴。 崔窈宁怔怔地看着他推过来的金丝楠木盒,木盒上雕琢着精致繁琐的鸟兽虫鱼花纹,正中间镶嵌着一颗圆润白皙的珍珠,极为华美。 光是盒子都这样精致,可想会是什么样的珍宝。 崔窈宁本来没有很期待,可见裴宴书这样郑重,又不免期待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下一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她怔了一下,拿起来摊开。 准确来说这是一张房契。 第111章 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神情有些愕然,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会是…房契? 她想过裴宴书也许会送她发簪珠花,又或者会送玉佩手镯,却怎么都没想过会是一张房契。 她眼里的困惑清晰可见。 裴宴书沉默了许久,低声和她解释:“我想了很久该送你什么样的贺礼,发簪珠花又或是玉佩璎珞,可又觉得这些都没有新意,你应该不缺少这样的首饰,想来想去还是换成了房契。” “这座宅院位于长安东大街的永安坊,若是你在平阳侯府里住得不高兴,随时可以搬出去。” “待你去了后,那里就是你在长安的家。” 这份及笄礼他上辈子来洛阳前就购置好了。 那座宅子里面的每一处都是他亲自盯着人建造,花费了无数精力钱财,合计三年方才落成。 那是独属于崔窈宁的宅子。 他曾经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送出去。 幸好。 幸好。 微风拂过亭子,青年垂下的几缕松散发丝被风吹动,墨红色领间,他冷白的脖颈似点了胭脂,又似将至的晚霞,一点点红晕攀爬至耳边。 无人窥见,青年心头涌上的一丝庆幸。 崔窈宁听得神情发怔。 好奇怪。 分明是那样平静的语气。 可崔窈宁硬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细心,这一刻,好似遥远的长安和她有了一丝牵绊。 她不再是去长安探望姑母的客人。 她有自己的宅院。 崔窈宁喜欢他用的那个词“家”。 她眉眼弯了弯,将房契叠好放进金丝楠木盒里收起来,脸颊飞上一抹红意,“谢谢你的贺礼,我很喜欢,这是今年我收到最好的一件贺礼。” 不单指价钱,更是心意难得。 裴宴书松了口气,低声说:“你喜欢就好。” 尘埃落定。 少女轻轻应了声,那双清灵明媚的眼盯住他,“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裴宴书怔了下。 崔窈宁从荷包里拿出一枚玉佩来,脸颊微微泛红,却还是强作镇定地递过去:“收了你这么多次礼,总该还你一次罢,我可不是那些不知礼数的人,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好东西。” 他那样的身份什么美玉没见过。 崔窈宁从私库里寻了好久,才寻到这两件事。 裴宴书神情怔忪地接过来,这是块双兽纹玉佩,坠着红色穗子,通体无一丝杂色,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握在掌心里触感极为温润圆滑,背面精心雕琢着龙凤凤舞的两个字“行之”。 少女脸颊有些发红,轻咳了一声努力恢复平静:“我们都定亲了,我想了想该送你一些东西,就请人做了两块玉佩,你一块我一块。” 崔窈宁朝着他摊开掌心。 她的掌心间是一块和他手上这块相差无几的玉佩,只是下方坠着的穗子换成了青绿色。 本朝婚嫁一向如此。 红男绿女。 裴宴书沉吟了几秒,问她讨要过来,接过来一看,两块玉佩雕琢得几乎看不出一丝差别,只是这块玉佩背后的名字换成了“妙仪”二字。 两块玉佩放到一起,两个名字也紧紧贴在一起,严丝合缝,好似本来就该这样放。 裴宴书低声问:“这个算定情信物吗?” 这一声话音落下,少女脸颊的红晕一路蔓延至脖颈,好似牡丹盛开,许久,她结巴地道:“算…算的。” 她刚说完就见裴宴书又从袖袍里掏出一个玉盒,她惊愕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裴宴书递给她,一字一句地说:“定情信物。” 崔窈宁打开,捡起来。 一根玉簪,大片大片的海棠花簇着一个襦裙美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那美人的脸,好似生得和她有几分相似。 她抬起脸,问出自己的疑惑。 裴宴书颔首应下来,低声和她解释:“是我自己雕琢的,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他面对她,就像在沙漠中见到一片绿洲。 因为曾经失望过太多次,所以即便见到绿洲,也生怕这是幻觉,小心翼翼,一点点地触碰。 崔窈宁反复把玩着玉簪,忽然抬手簪入鬓间,捧着脸眉眼弯弯地问他,“好看吗?” 裴宴书清冷的目光从她妩媚明艳的眉眼掠过,最终定格在她鬓间,轻轻颔首应下,“好看。” 不是玉簪好看,是她好看。 少女的语气有几分不满,“那你为什么不送给我?” 裴宴书怔了半天,那双漆黑清冷的眸子里浮现出清晰的困惑,低声问:“不是已经送了吗。” “不一样!” 少女脸颊微鼓,好像有点不太高兴,板着脸说:“你先送我,和我送你之后你再送我不一样。” 裴宴书听明白了,却又没听明白。 有点绕。 不过裴宴书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她生气了。 他从未有过和姑娘家单独相处的记忆,不知道崔窈宁为什么会生气,可却知道要怎么哄她。 他眉眼低垂,身体本能比反应更快,“抱歉。” 裴宴书将亭中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又说了一声抱歉,态度诚恳,挑不出一丝错。 崔窈宁说完那声后其实就有些后悔了。 她明知道裴宴书生来不通情感,五感淡漠,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何必来为难他。 她有心想说个抱歉,却又拉不下脸。 见他主动出声,崔窈宁心头的愧疚感更重几分,她抿着唇,低声说:“抱歉。” 裴宴书怔了下,“为什么这么说。” 少女眉眼耸拉,嗓音细若蚊吟,脸颊因为不好意思生出几分浅浅的晕红,“我不该对你生气。” 她看起来像是挠了人以后手足无措的小猫,想亲近人又不好意思,只能故作无所谓的样子来掩饰心头的不自在。 裴宴书心头软了下来,将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很多事我做得兴许不是很好,你不高兴也是正常的事,下次你直接和我说,我会一一改。” 他清冷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温柔。 崔窈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默了许久,她忽然忍不住问:“裴行之,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第112章 不止是一点点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四下静谧极了,微风送来一阵阵海棠清香。 许久,久到崔窈宁以为裴宴书不会回答她时,风中忽然了传来青年极淡的一声“嗯”。 崔窈宁把玩着乌发的手一顿。 嗯? 裴宴书他说嗯?! 他承认了,他就是心悦她! 崔窈宁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兴奋,兴冲冲地想打趣他,刚张开嘴想说话时又觉出几分不对。 她好像没法打趣他! 无论谁赢了,羞赧的人都会是她。 崔窈宁闷闷地泄了气,打消了这个念头。 裴宴书见她神情变化不定,好似有点沮丧,便将那一句“不是一点点”咽下去没再提起。 这样已经足够了。 崔窈宁难掩心里的好奇,“什么时候的事?” 青年眉目平静,好似一汪古井不波的湖面,他垂下眉,睫羽轻颤,“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崔窈宁想了想,那就是在春日宴的时候了。 没想到那时候裴宴书就喜欢她了。 崔窈宁想到那时他们去赴宴怕被人误会,裴宴书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他对她一见钟情,她那时还怕有人不信,没想过他说的是真话。 难怪呢。 他对她那么不一样。 崔窈宁鼻尖皱了皱,和他说:“我早知道了。” 裴宴书抬眼看她,少女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小得意,漂亮的眼眸微弯,有几分狡黠的灵动。 他在心里无声地笑了下。 裴宴书注视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今日客人多,人来人往得太过显眼的,聊完这些后,崔窈宁拿着玉簪和木盒一起回了院子。 崔萱得到消息第一时间的赶过来,兴冲冲地说:“快让我瞧一瞧他都送了你什么。” 崔窈宁将两样东西递给她看。 崔萱见了地契一愣,等知道是在长安的宅院,便打趣道:“他该不会将私库都贴进去了吧?” 崔窈宁怔了下,“嗯?” 崔萱说她母亲已经给她预备了去长安的银两,当时也想过给她买一间宅子,可问了价钱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又贵又不划算。 万一日后她没嫁到长安,岂不是浪费了。 崔萱不懂长安那边的地段,可只要粗略一想,就知道这间宅子一定花费了裴宴书不少银子。 崔窈宁向来要什么有什么,即便什么都不说,祖母他们也会变着法地给她买各式各样的东西,她不缺这些金银珠宝,对此便没什么概念。 如今听崔萱一说,后知后觉得有些烫手,及笄礼而已,收这么贵重的贺礼是不是不好。 她将这个念头和崔萱提了下。 崔萱不赞同:“既然已经送你,就收下,从前裴钰他们送你东西时,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吗?” 崔窈宁摇头,迟疑了下说:“价钱不一样。” 东西若是不怎么贵重,她倒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若是太贵重,难免会觉得有些烫手。 崔萱旁观者清,提醒她:“可心意是一样的,更何况对于裴宴书来说应该也算不得什么。” 崔窈宁被她说服了。 崔萱目光落于玉簪上面,眼里露出艳羡之色,大概是女子就很难不会为这样的心意动容。 崔萱语气中的羡慕止都止不住,“外面都说那位小公爷性子清冷,可我瞧着分明极好,若是我日后的夫君能有他半点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送纸鸢、玉簪、房契。 他做的每一样都很难有人愿意花费这个心思。 崔萱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未来如何,她没有九娘貌美,不知道能不能寻个满心都是她的夫婿。 母亲让她这两日留意一下平阳侯府来的两位表兄,可崔萱瞧了一眼,相貌确实都随了姑母一样出挑,可他们的目光都黏在了九娘身上。 今日及笄礼,见他们瞧得移不开眼,崔萱就知道没有希望了。 即便知道他们头一回见到九娘会有这样的表现很正常,却还是嫌弃,她也有自己的傲气,未来的夫婿可以被九娘的容色晃神,却不能痴迷住。 此次去长安,大概嫁人以后才会回来。 即便出嫁,也是从长安出嫁。 及笄过后,崔窈宁从祖母那得来消息,四月底,她们就和平阳侯府来得两位表哥一起去往长安。 出发前一晚。 四时院的仆妇丫鬟们上上下下的动起来,抱琴和杏雨两人细心,收拾着去长安后要穿得衣裳首饰,桃霜则站在外面指挥着一院子的仆人收拾东西。 抱琴收拾到那盒纸鸢时停了下来,近前低声问:“姑娘,那盒纸鸢要一起带去长安吗?” 崔窈宁回过神,点点头,“自然。” 抱琴应下来,转身收拾去了。 王氏领着丫鬟过来时,见一屋子的丫鬟们开始忙碌,笑着道:“收拾得仔细些,长安不比洛阳,把你用惯了的东西都带过去,省得到时候再置办。” 崔窈宁起身迎上去,“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王氏进了屋里,拉着她坐了下来,温声说道:“明日你就要去长安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实在放心不下你。” 崔窈宁鼻尖有些发酸,埋进她怀里闷闷地喊了声:“母亲,我有些舍不得您。…” 王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幼时一样搂着她,失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都已经及笄了,成了要嫁人的大姑娘,怎么还像从前那样爱撒娇呢。” 崔窈宁软声说:“我再大也是您的女儿嘛。” 王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舍,“长安不比洛阳,到那里收收你的脾气,不要随意与人置气,但若是真有人欺负你,就去找你胞姐,记住了没有。” 崔窈宁点点头,闷声说:“我知道。” 王氏又给她塞了一些银票,悄声说:“到了长安以后,让行之给你找个门路买个宅子,若是在平阳侯府住的不痛快就出来住,不用看其他人脸色。” 崔窈宁怔了下说:“他已经送过我了。” 崔窈宁将收起来的房契和玉簪找出来给她看,将裴宴书的话说了一遍,“这是他送给我的及笄礼。” 王氏怔了几秒,摸了摸女儿的头,“行之他实在是个很好的孩子,他既然送了你就收着吧。” 第113章 母女谈话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能想到这一点,实在令王氏有些诧异。 当今又有几个男子会为姑娘考虑得这么周全? 倒难为他费这个心思。 住在亲戚家,到底不如自个儿家里自在。 时间短些还好,再长些难免会生出几分龃龉。 九娘又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届时,若是和平阳侯府的人发生冲突,到时候小姑子会帮谁? 王氏打听过了,平阳侯府的老夫人还在呢。 平阳侯府的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就做了寡妇,不过却没有再嫁,而是独自将儿子抚育长大,历经几十年,牢牢把握着平阳侯府的掌家权不肯松开。 这样一个人物,就连性格强势的小姑子都不敢触其霉头,只能伏低做小,摆出贤良温顺的架势。 若是帮九娘,平阳侯府的老夫人不会有意见吗? 若是不帮九娘,她的九娘又该如何自处? 王氏不想恶意揣测,可很多时候事情都难两全。 就像她当年来到崔家,那时候掌权的还是祖姑母,她亦是王氏女,可也避免不了会有一些委屈。 这种委屈无从告知旁人,就连崔誉都没法理解。 所有人都觉得,姐妹间生了嫌隙不算什么。 可这其中滋味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王氏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即便这事若是被婆母知道后,可能会被训斥,她也丝毫不怕,她曾经受到过的委屈,不想让她的女儿也再经历一遍。 婆母说让九娘她们去平阳侯府住,她没法反驳。 长安那里若是没有亲戚就算了,可若是有不过去住,难免会被人说闲话,她本想着给九娘一些银子,让她找裴宴书给她购置一处宅子,姐妹俩若是在平阳侯府住得不愉快,随时可以去那里住。 没想到,裴宴书居然那样贴心。 王氏思绪回笼,想到九娘的性子,一阵头疼,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嗔了句:“好好待人家。” “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都说他不通情感,可我瞧着分明是本性纯善,没有被外界所影响,即便去了长安,你恐怕也很难找到能比拟他的人。” 这一点崔窈宁不否认。 裴宴书的风采那么多人里她没见过一个能比拟。 父亲缥缈、兄长沉稳、太子姐夫温和。 他们三人已经是她生平仅见最为出色的男子,且气质各不相同,可同裴宴书相比都要差了点。 王氏又叮咛了一遍:“好好待人家。” “母亲…”崔窈宁有些羞赧,晃着她的胳膊,窝在她怀里撒娇,“这话该您对裴宴书说吧。” 哪有对女子说好好待男子的啊? 母亲真是—— 王氏嗔道:“说的就是你,不许欺负人家脾气好。” 自己生的女儿什么样她心里清楚。 这就是个小霸王。 如今瞧着倒是有那么些沉稳的样子,可都是表面,内里还是那个娇气受不得一点委屈的小姑娘。 越是亲近的人,她性子越发肆无忌惮。 行之那个孩子那么懂事,光是他做的这一点,别说是崔誉,放眼整个大周,都没几个男子能细心想得到这一点,这样的孩子她不想九娘错过。 都说行之不通情感,可她觉得这话说九娘更合适。 她虽然曾经对裴钰产生过几分朦胧的少女心动,可那种喜欢只是由于容色,又或者是因为从未接触过几个男子,陡然间遇到一个有些新奇罢了,不是真正的心动,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但愿行之能等到吧。 王氏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温声说:“今晚我就在这陪着你,我们母女俩说说话。” 王氏那些隐晦的对女儿将要去往长安的担忧,没人知晓,即便崔誉这个做父亲的都无法理解。 在他看来那是他的妹妹,九娘的姑母。 她就算年轻时脾气不好,可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再怎么样,也不会刁难两个远道而来的侄女。 王氏却不这么想,小姑子年轻时就跟她有龃龉,这份龃龉一直持续到她出嫁方才缓和了几分。 这么多年没见,她真的改变了吗? 她和她的龃龉,小姑子会延续到女儿身上吗? 明白人都知道九娘的胞姐是太子妃,又生了皇长孙,地位稳固,若无其他意外会是下一个国母,就算那些人不站队太子,也不会轻易得罪。 可小姑子摆明了不是个聪明人,她会不会做出一些蠢事就很难说,而一个蠢货能造成的威力,往往不是寻常人能够预料到的。 王氏这些隐藏在心底的担忧没法跟丈夫,也没法跟婆母,甚至没法跟儿子说,毕竟这些话一说出口,难免显得她这个做嫂嫂的小肚鸡肠,这么久了还惦记着和小姑子的一点龃龉,恶意揣测她。 可在九娘面前,王氏没有任何顾忌。 她知道她生的女儿会明白她。 王氏将自己曾经和小姑子发生的一点龃龉告诉她,提了下她的脾气,才低声说:“正因为这一点,我才担心你会在那里住得不痛快。” 尤其见了小姑子的两个儿子,王氏的担心更甚几分,小姑子对两个儿子看得如珠似宝,若是见到他们对九娘的态度,谁知道她会不会迁怒九娘? 对她,王氏不惜用恶意揣测。 崔窈宁心里生出几分恍然,又想到母亲的脾气,有些心疼,“您从前一定吃了很多苦。” 王氏一怔,没想过女儿会提起从前,神色有些恍惚,很快便回过神笑了笑道:“都已经过去了。” 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着呢? 若不是因着九娘要上长安,王氏几乎都记不起年轻时的一些龃龉,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崔窈宁没说话,轻轻抱了抱她。 母亲不计较,不是因为她大度不愿意计较,而是姑母的身份,让她没办法计较,做嫂嫂的和小姑子计较,她要面临的是来自祖母和父亲的压力。 “母亲,您放心,我没那么容易被她欺负。” 崔窈宁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说:“她若是嫌自己的名声太好听,尽管来找我这个小辈的麻烦。” 第114章 走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王氏一想也是,九娘可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 他们这样纵容着九娘的脾性,就是不想她为外面一些所谓的贤良淑德,打碎自己的委屈咽下去。 王氏这样过来的,自然不想九娘如此。 “你知道其中利害就好。”王氏摸摸她的脑袋,轻声说:“到了长安以后,你和七娘万事要小心谨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不可无。” “我话说得难听,道理却是那个道理。” “平日里吃的喝的都让下面的人盯仔细点,旁人给的尽量不要入口,在外赴宴不要轻易离开。” “七娘性子直心却不坏,到了那以后,你们就是最亲近的人,不要听了旁人的挑拨就生出龃龉。” 王氏谆谆教诲,崔窈宁一一听着。 这一夜王氏留在四时院睡,将自己知道的那些,打听来的一些全都说出来,就怕她受了委屈。 崔窈宁窝在母亲怀里,像幼时一样紧紧贴着她。 今夜一过她就得去长安了。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到母亲和祖母。 崔窈宁闭上眼,眼里的泪意一闪而逝。 次日,天刚破晓,泛起一抹鱼肚白,四下清幽静谧极了,树影婆娑,偶有几声鸟雀虫鸣的声音。 四时院里已亮起了灯。 丫鬟仆人进进出出的忙活,惊醒了墙下趴着的几只狸奴,抱琴将崔老夫人派过来传话的丫鬟请去喝茶,转身掀了帘子进去,“姑娘姑娘快醒醒。” 她近前,语调放柔几分。 崔窈宁被吵醒了,一把拢开垂落下来的纱幔,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抬头问她:“几时了?” “刚五更天。”抱琴看了眼外面天色,轻声说:“老夫人那边派人过来传话,请您过去。” 王氏素来觉浅,稍微一点动静就能惊醒,闻言,她也没再继续睡,坐起身,拿了个软垫靠在背后,拍了拍崔窈宁,“去吧,你祖母定是有话要说,她把你看得这样重,你离开她比我更不舍。” 她那时候身子弱,九娘几乎是婆母一个人带大。 她老人家在九娘身上花费了最多的心思,自然比旁人更疼她,如今九娘离开,她自然会舍不得。 崔窈宁点点头,在抱琴的伺候下换了身衣裳,简单梳洗了下,领着她们去了祖母那里。 崔老夫人已经起来了,懒懒地倚在罗汉榻上,身上只薄薄盖了层绒毯,见她进来,崔老夫人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坐。” 崔窈宁唤了声:“祖母。” 崔老夫人拉着她近前坐,细细问她需要的东西可备好了,又问她银子够不够,偷偷塞了些给她。 崔窈宁说不要,母亲已经给过了。 崔老夫人板起脸说:“你母亲给的是你母亲给的,我给你是我给你,难不成是与祖母生分了?” 崔窈宁连忙讨饶,说没有。 崔老夫人说既然没有就收下,长者赐不可辞。 崔窈宁实在没法只好收下。 崔老夫人面色缓和几分,慈眉善目地笑了笑,“七娘的那份我也给了,你不必担心这一点,你们两个既然一同去长安,我绝不会厚此彼薄。” 给是都给了,剩下的就是多和少的事。 崔窈宁稍稍放下心。 若是没给崔萱,还不知道她知道后要怎么闹腾。 崔老夫人又拉着她说家里长短。 其实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话,叮嘱她记得添衣,又说她的身子骨弱,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记得带些厚实的衣裳,想了想,又问她要不要挑几个用的习惯的府医带过去伺候她。 崔窈宁望着她鬓间生出的几缕银丝,慢慢地眼眶里红了起来,她别开脸,强作镇定道:“祖母,我都已经及笄礼,您怎么还总拿我当孩子一样。” “我如今身子已经好多了,哪里就这么夸张了。” 她这哪是去拜访姑母,简直是去长安开府。 若是平阳侯府的人知道,还以为她排场多大呢。 崔老夫人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恨其不争道:“外面不比洛阳,谁知道你若是生病,平阳侯府会不会对你上心,多带两个人总不会坏到哪去。” 崔窈宁实在拗不过祖母,只好应了。 崔窈宁垂下眼,睫羽上挂着几串要掉不掉的泪珠,她吸了吸鼻子,咬着唇,不敢哭出声来。 崔老夫人听出崔窈宁语气里的哽咽,命她抬起头来,见平日里张扬娇气的小姑娘哭得跟小花猫似的,心头也跟着发酸,抬手抚去她脸上的泪,“傻孩子,好好地说着话哭什么?” 崔窈宁鼻尖酸涩得厉害,颤抖着喊了声“祖母”,扑进她怀里哽咽道:“我舍不得您。” 一句话说得崔老夫人险些掉下泪来,顿了顿,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开脸,没让眼里的泪落下来。 她又怎么可能不想? 可她一把老骨头了还能陪她多久? 九娘终究要嫁人。 趁她还活着,还能给她撑撑腰,若是运气好,她说不定还能见到九娘做母亲的那一日。 崔老夫人抚着孙女柔顺的长发说:“她虽然是你们的姑母,可如今掌权平阳侯府的人还不是她,你们姐妹俩过去难免要受委屈,可若是你姑母敢待你们不好,你写信给我,我亲自过去收拾她。” 说话间,满满的偏袒。 崔窈宁哽咽着应下来。 窗棂大开,外面天光明亮,晨曦透过窗纱洒进来,在地上投下小小的剪影。 抱琴提醒了下,时间不早了。 崔老夫人问崔窈宁饿不饿,叫丫鬟传饭进来,和她一道用了早饭,收拾齐整带着她往前厅去。 到了前厅,崔老夫人又拉着崔萱叮咛了几句,让她收着点脾气,长安不比洛阳,外面的人可不一定给她面子。 崔萱难得乖顺的应下。 崔老夫人欣慰极了,拉过崔窈宁的手和崔萱的手叠在一起,让她们姐妹俩相互扶持。 见平阳侯府来的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进来,崔老夫人止住话,拉着他们寒暄过后,送崔窈宁和崔萱出门。 崔府外,身骑高头大马的青年攥着缰绳等候,见她们出来,他利落地翻身下马,牵着白马走近,“走吗?” 第115章 还没走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依赖的目光依次掠过祖母、母亲、兄长和父亲,从亲人们的眼中望见了清晰的不舍后,她弯了弯唇,冲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快回去。” 她抬起手,臂弯间赤色的轻纱披帛猎猎作响。 她今日穿了一身梅子青暗花百合纹襦裙,这是一种极为清亮的颜色,像被春雨洗过,水汪汪的绿,透出明媚的生机,驱散了几分空中的暑气。 裴宴书走近和她说,时候不早了。 崔窈宁意识到不好再耽搁下去,不然晚上没地方住,匆匆拉着崔萱上了马车,上去后,她掀开车内的纱帘,用力朝他们的方向又一次挥了挥手。 “祖母、母亲、哥哥你们快回去吧。” “不用送了。” 王氏看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忍不住潸然泪下,虚虚靠在崔瞻的肩头,“九娘还这么小,还没这样出过远门,若是她路上遇到危险那该怎么办?” 她往常形容温和,脆弱又美丽。 韦氏时常在暗地里讥讽王氏是个泥塑的菩萨,平日里装得云淡风轻,好似没有什么事能令她动容,换成往日韦氏早就开始奚落她,可今日却没那个心情,她的七娘也是头一回这样出远门。 为人母,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韦氏不愿露出怯态,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府。 崔瞻压住心头对妹妹出门的不舍,安慰母亲,“不会的,不说平阳侯府本身就带了不少仆人,咱们府内跟过去的也不少,再说还有行之呢。” “您放心,有他在,九娘绝不会有事。” 这个名字一出,好似有了稳定的信心。 以裴宴书的沉稳,必定不会让九娘遇到危险。 王氏点点头,稍稍放下心。 至于彻底安心,恐怕得她们送信回来以后才行。 崔誉看得有些吃味,沉声说:“不过十来日的路程,到了长安后让她姑母好好为她们接风洗尘。” 王氏没理会丈夫。 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她才更担心呢。 没了裴宴书的照看,谁知道小姑子会做什么? 这点担忧王氏即便说了,崔誉也不会放在心上,既然如此,她又如何苦费这个口舌和他解释呢? 何况,路上就没风险吗? 这十来日的路程谁知道她们路上会遇到什么,光是一想,王氏就担惊受怕地吃不下饭,他这个做父亲的倒是能轻飘飘的一句十来日路程揭过。 到底谁生得谁心疼! 这话果真不假。 王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掩住微冷的神情。 崔誉久久没等到妻子回话,再看她的表情,又恢复了往常那样古板温和的模样,心头来了火气。 又来了。 又是这样平静不波的模样,好似对什么都不关心,每次一和她说话,她总是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样的漠然比生气发火更令崔誉难以接受。 他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到底顾忌着这么多人在,要脸面,崔誉压着火气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王氏好似有些不解,“什么?” 见她这样平静,崔誉心头的那一根弦彻底断了,“你何须这般作态给谁看?” 崔老夫人不悦地打断他的话:“好了!” “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思言还在这呢,一个个的半点长辈的样都没有!” 崔老夫人执掌崔府多年,威严自是不必多说,只厉声训了几句,在场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王氏乖顺的应了声是。 崔誉有些憋屈,可到底和崔老夫人有些离心,压着心头火气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崔礼站在崔老夫人身旁,好似没有被大房的事所影响到,笑着看向崔老夫人,“母亲我陪您回去吧,九娘她们都走远了,再看也看不到什么了。” “少在这烦我!”崔老夫人拿拐杖打了他一下。 崔礼行事随性,没顾忌到还有子侄辈们在场,跳了起来躲开了崔老夫人的这一拐杖,赔笑道:“母亲好歹这么多人在呢,您给我留个面子。” “你还要面子?!” 这一句话也不知道触动了崔老夫人的哪根筋,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又抬起拐杖打了他几下。 崔礼前面几下都灵活的避开了,可后来见着崔老夫人抬着拐杖追着他走,慢慢地,躲避的速度就降了下来,站在原地,结结实实地挨了几棍子。 他赔笑道:“您气消了?” 崔老夫人本来就没有多生气,只是被他那句话勾得起了火气,如今打了几下以后火气也消了,瞪了他一眼道:“少在这里烦我,赶紧走!” 崔礼笑说:“不用儿子陪您?” 崔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拄着拐杖回了府。 崔礼目送着崔老夫人离开,目光落于崔誉身上,笑着走近喊了声:“大哥。” 他喊完目光才落于王氏身上,恭敬地喊了声大嫂,而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崔誉,笑着问道:“兄长这是和大嫂闹矛盾了?” 崔礼是崔老夫人的幼子,自幼被惯的无法无天,说话行事一向放荡不羁,崔誉很是看不上这个弟弟,想到刚才在他面前露出窘态,脸色沉了几分。 崔誉淡声说:“并无。” 崔礼笑了笑,倒也没说信或者信,看向了王氏,“我听说大嫂给思言定了门亲事?” 王氏平静的笑了笑,“是,定的河东薛氏的姑娘。” 崔礼认同的点点头,拍了拍崔瞻的肩,“是该定亲了,你都已经及冠的年纪了,若是再不成婚,大嫂和你祖母还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子。” “虽然不知道那薛家姑娘什么样,可大嫂的眼光我是极为信服的,崔浩那小子的婚事我正头疼着呢,大嫂若是得了空,不妨也帮崔浩瞧上一瞧?” 都说崔礼行事狂悖,王氏一看果真如此。 崔浩又不是没母亲,她一个伯母操什么心思? 王氏笑了笑没搭话。 崔礼似乎也意识到这话有些失礼,忙补了一句:“文岚那个性子大嫂你也知道,我是想着若是她挑了什么人选,大嫂你去帮忙掌一掌眼。” 第116章 海棠花卖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话还算合情合理。 不过这种情况一般在妯娌相处融洽的时候出现,王氏纵然不跟韦氏一般见识,却也不会多来往。 韦氏摆明了不喜欢她。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 王氏含蓄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崔礼就此打住,又和沉着脸的崔誉寒暄了会儿,叫上崔浩并二房的其他人,一起转身回了府。 府外只剩下大房的三人。 崔誉、王氏及崔瞻。 崔誉见儿子在场,冷冷瞥了眼王氏,拂袖离开。 崔瞻见怪不怪,扶着母亲往回走,走到一半,还是没忍住问:“母亲,您和父亲——”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甚至就连在他这个亲儿子面前都不愿多演一下? 明明他们曾经也很幸福。 崔瞻不是第一次知道他们这样,却还会难过,做子女的,大概总是希望父母的感情和和美美。 “被吓到了?” 王氏看着儿子的神情变化,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温柔地看他,“抱歉,让你亲眼目睹这一幕。” 崔瞻摇头,“您不需要道歉。” 母亲从头至尾都没有错。 儿子长得很高,王氏没法够到他的头,遗憾地收回手时,却见到儿子低下头,送到她的手掌下。 王氏一愣,很快失笑,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和你父亲的事,你们不必掺合,这是我们上一辈之间的恩怨,不必延续到你们这些孩子身上。” “可是…” 崔瞻看着她温柔的眼睛,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心头的害怕,“我怕我和四娘也会走到这一步。” 王氏斩钉截铁地说:“不会的。” 崔瞻没有出声,心头的担忧一点也不少。 父亲曾经也很爱母亲不是吗? 若不是因为父亲心里有母亲,就不会顶撞祖母硬是将母亲娶了回来,换成他,能做到这一步吗? 崔瞻不知道。 可能做到这一切事情的父亲如今尚且变成这样,崔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在岁月下迷失了本心。 王氏看着几乎是崔誉翻版的儿子,欣慰地笑了,“你能想到这一点我很高兴,高兴我的儿子不是那种轻贱女子的人,四娘嫁给你应当会很幸福。” “你只是你,无论长得再像,你也不是他。” “我这个做母亲的大半辈子都活得浑浑噩噩,也没什么东西能够教你的,唯有一件事想告诉你,那就是,永远都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心。” “如果迷茫的时候,就去想一想本心。” 王氏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地说:“那时候,我想你大概就会明白该怎么样和四娘相处。” 崔瞻微怔,很快点头应下来:“是。” “走吧,陪我去九娘的院子坐一坐。” 王氏抬头望了眼一碧如洗的苍穹,像是要透过云层看那个会和自己撒娇的小姑娘,片刻后,她收回视线,自嘲地笑了笑,“平日里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她一走,反倒是觉得整座宅子空落落的。” 崔瞻更有这种感觉。 九娘是那种被人精心照料生长的灿烂热烈又娇贵的花,张扬肆意,任何人都没法忽略她的存在。 纵然她哪里也不去,光是待在那就有极强的存在感,如今她一走,整个崔府安静空旷的简直吓人。 崔瞻陪着王氏去了四时院。 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的在那里见到另一个人——崔老夫人。 她老人家遣退了院子仆从,一个人站在海棠树下,静静的赏着花,安静的仿佛和四周融为一体。 王氏和崔瞻上前请安。 崔老夫人转过身,看见是他们后,神色平静下来,“想九娘了?” 没待她们开口,又说道:“我回了。” 说完这两句,崔老夫人平静地转身离开。 崔瞻低声和母亲说:“祖母好像有点伤心。” 他分明瞧见,祖母转身的那一瞬有眼泪落下。 他从未想过在他们这些小辈眼中威严古板的祖母,也会有这样脆弱的老人姿态,他恍然间意识到,无所不能的祖母原来已经老了。 王氏倒是比旁人更了解些这位婆母,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些小辈之中,她最疼的人就是九娘,如今九娘一走,最不舍得的就是她。” “你啊,没事的时候多去陪陪她,你和九娘生得有几分相似,她老人家见了,多少也有点慰藉。” 崔瞻恭顺的应下:“我知道了。” 王氏的目光落于院内的海棠上,上前折了一枝,低头嗅了嗅,“九娘院里的海棠倒是开得极好。” 崔瞻顺着母亲的视线看过去,点了点头。 这样好的花,也不知道九娘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王氏轻轻叹了口气。 “回吧。” * 四月底已经褪去了冬日的严寒,晌午时,日头正烈,偶有一阵微风拂过,吹动着枝叶裟裟作响。 官路旁支着一个茶水摊。 不时有路过的行商或者进城卖货的老农过来,这摊上的茶水便宜又干净,愿意掏钱的人不少。 “来一碗!” “好嘞。” 李老头咧嘴一笑,收过钱,倒了碗茶水送过去,他边上,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坐在凳子上,安安静静的,桌上放的是一大束新鲜的海棠花。 一些熟悉的客人瞧着这个爷孙俩都觉得可怜。 李老头早些年死了婆娘,独自拉扯儿子长大,好不容易盼他娶了媳妇,还没享两天福气呢,儿子和儿媳妇进城卖货时冲撞贵人被打死了,只留了个五六岁的小女娃。 李老头年纪大了干不了其他活计,只好带着孙女一道出来摆茶水摊,女娃虽然年纪小也懂得爷爷的不容易,不哭不闹。 忽然,阵阵尘土掀起。 一行车队远远从城内出来,升斗小民纵然不知是什么大人物,可瞧着这动静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远远的就拉着家里人避开,省得冲撞了贵人。 车队到了茶水摊时停了下来。 为首骑着白马的青年翻身而下,将缰绳交给一旁的人,走进来,捡起那束扎得明显有几分巧思的海棠花,嗓音清冷:“这几枝海棠花卖吗?” 第117章 买花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李老头吓得浑身哆嗦,下意识地护住了孙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卖……卖的。” 话音落下,李老头脑海中的思绪逐渐清明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这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贵人看上的话尽管拿走。” 女娃睁大了眼想说什么。 李老头连忙捂住孙女的嘴,生怕冲撞了贵人。 这架势,可不是寻常贵人能有的模样。 茶水摊前,青年梅子青色的宽大袖袍被风吹得扬起,他眉目清冷,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的风采。 “多少银钱?” 青年又一次重复了一遍。 李老头忽然间意识到面前这个贵人是不一样的,至少,跟他从前见过的那些贵人们不一样。 李老头没敢让他等太久,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咬牙颤声说了个数:“这是我家翠娘从院里采的,不花钱,您要是给的话,就给个两文钱吧。” 翠娘从前跟爹娘进城的时候,见过城里的货郎将鲜花扎成了一束的模样,用丝绸带系成了漂亮的结,这新奇的样式,引得不少千金小姐喜欢。 翠娘知道爷爷养她不容易,她力气小,年纪小,做不来一些粗重的活,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李老头不想打击孙女的心,便由着她去了。 没想到,有一些千金小姐外出踏青的时候见到,还真被吸引住了,李老头这才将这事放在心上。 谁想到,今日又迎来这么一位贵人。 李老头不知道有个词叫蓬荜生辉,可他见贵人进来,真觉得这个茶水摊仿佛有明珠的光辉绽放。 似乎久等不到,贵人的友人骑马懒洋洋地过来,他并没有下马,而是居高临下地坐着,语调也透着懒洋洋的意味,“行之,你买什么东西买了这么久?” 等近前,见到青年手中的海棠时,坐于马上的青年放声大笑,惊得林间的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走。 杜存瑜捂着肚子笑了好久,才勉强停下来,他抬手擦了把眼角笑出的泪花,叹道:“行之啊行之啊,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呢,若是崔九姑娘知道你这般痴迷的模样后,恐怕会后悔送你那枝海棠。” 杜存瑜已经从裴宴书那知道了那枝海棠花的事。 那日,裴宴书邀他去赴宴。 杜存瑜一向被他嫌弃惯了,谁想到他这位冷情冷性的好友竟然破天荒地要邀请他去府里赏花,杜存瑜哪能不给这个面子,想都没想就赶过去。 他原以为裴宴书得了什么名贵的花卉,等到了那里以后才发现是普通的海棠花,准确来说是一枝海棠,除却花瓣有些发蔫外,看不出任何出奇。 可杜存瑜想,裴宴书不会是这么无聊的人。 他的一举一动一定都有深意,他请他来赏花,一定不是简单的赏花,肯定蕴含了其他道理。 杜存瑜围着那枝海棠仔细地研究了许久,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这其实是什么名贵品种。 最后—— 杜存瑜问没忍住问出声后,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裴宴书就是那么无聊! 他原先臆想的那一切全都是他的臆想! 这就是普普通通的花。 哦,也不普通,裴宴书说,这是崔窈宁送他的。 因为是崔窈宁送的,所以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那时候被称之为世家壁玉的青年抚着海棠,眼里似有了光,杜存瑜面无表情地想,要是长安的那些人看到裴宴书如今的模样,恐怕会大跌眼镜。 他冷笑着想,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尤其华阳公主,行之在她面前有多沉默清冷,在崔窈宁面前就有多温和好说话,届时,她若是看到这一幕,还不知道会将事情闹成什么样呢。 那位九姑娘也不是什么善茬。 到时候,他可就等着看行之怎么周旋这些事情。 似乎无从倾诉,裴宴书就将炫耀的心思打到了他身上。 杜存瑜:“何时回长安?” 裴宴书:“你怎么知道九娘送了我一枝海棠?” 杜存瑜:“……” 杜存瑜:“我没问!你别自问自答。” 杜存瑜试图让他清醒点:“九姑娘和我们一起吗?” 裴宴书:“这枝海棠还能留多久?” 杜存瑜:“听说平阳侯府派了人过来?” 裴宴书:“子玉擅丹青,替这枝海棠画幅画吧。” 杜存瑜:“……” 世间的欢喜并不相通,杜存瑜只觉得他疯了。 他在长安一画难求,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想求他一幅画都被拒绝,如今却沦落到给一枝海棠作画? 可最后实在拗不过裴宴书,还是硬着头皮画了。 这幅画,倒是被裴宴书好好的珍惜收藏了起来。 可杜存瑜不清楚他是真的因为他画的好想收藏,还是因为他画的是那枝海棠。 相比前者,杜存瑜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一点。 如今十来日功夫过去,裴宴书不提那枝枯海棠的事,杜存瑜还当他的疯病已经好了,没想到又犯了,见到一株海棠就走不动道。 杜存瑜笑了一阵过后,提醒他:“九姑娘就在我们后面,你再耽搁着说不准等下就让她碰见了。” 裴宴书扫了他一眼,“你有两文钱吗?” 杜存瑜大笑的声音戛然而止,错愕地看着他,“两文钱?你看我什么时候出门带过钱?” 以杜存瑜的身份,走到哪都是记账。 到了一定价格,那些掌柜们直接去杜府要账。 两文钱? 这能买什么? 裴宴书的目光扫了眼茶水摊,又看了眼瑟瑟发抖的爷孙,沉默许久,给出一锭银子轻轻推到他面前,“我身上没有两文钱,这锭银子给你。” 李老头看着面前的这锭银子,脑海中第一个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害怕,害怕的浑身都在发抖。 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要了这些银子也保不住,甚至有可能还会因为这些银子,因此丢了这条命。 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李老头比谁都懂。 好在对面的贵人似乎考虑过这个问题,招手喊来一个仆人,平声道:“这锭银子不仅是买这束海棠花,以后每月你们都要往安平大长公主府及崔府送一束花,若是钱不够了他会给你们。” 第118章 请你来赏一赏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安平大长公主府、崔府。 李老头耳朵嗡嗡作响,几乎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天老爷哎,这是什么传说中的大人物? 李老头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那些衙役,可那些衙役放在这两个名字面前又算得上什么? 这话一出,以后谁敢再找他们爷孙的麻烦? 茶水摊坐着的不少客人听到后,一阵羡慕嫉妒恨,恨不得能够替李老头答应,能和这样的大人物搭上关系,就算是八辈子也修不来这样的福分。 沉默了许久后,李老头咬咬牙,狠心地说:“花送您了,钱我们不能要,本来就不费几文钱的东西,要是真的应下,我和翠娘的良心不安哩。” 他们是穷,可也有自己的骨气。 更何况,那样的大人物就连村长对他们也不算什么吧,他可不敢带着翠娘送花去这样的地方。 他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缺这个? 李老头如今就剩下这么个孙女,宁愿不要这锭银子,也不肯让孙女有遇到半点危险的可能。 四下一片唏嘘声。 有的骂李老头傻,有的说他本性纯善,不过大家话里话外还是觉得他放弃攀上这样的大人物可惜。 这个选择令杜存瑜多少有些高看了他一眼。 这种升斗小民居然也有勇气拒绝? 他倒是和这些客人想的一模一样,一定是因为李老头不知道这几个名字代表了什么,若是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勇气能够拒绝就不知道了。 杜存瑜原先就没想明白为何行之要去这茶水摊买花,他虽然不是那种极端的血脉论者,可对平民也没有相交的心思,更不用说亲自过来买花。 高看一眼,也仅是如此。 等了这么久,他已经有些不耐了。 杜存瑜勒着缰绳,随口说道:“你费这个功夫做什么,随便打发一下算了,再不走,崔九姑娘就要赶上来了,到时候若是瞧见你在这买花啧啧。” 裴宴书望了眼爷孙俩,换了一种方式。 裴宴书和杜存瑜骑着马速度快,走在了前面,平阳侯府的车队就慢了些,前面载人,后面载着各种要带回去的药材花瓶摆件,慢悠悠的出了城门。 崔窈宁和崔萱坐在最中间的马车。 难得出来一次,崔萱新鲜的厉害,觉得外面的山水都比平日里见到的秀丽,趴着车窗四下张望。 车队行驶了好一会儿忽地停下。 几个仆人快步过来,没敢靠近马车,站在外面说:“九姑娘,有个女娃拦车,说是有话要和您说。” 意识到有人拦车后,平阳侯府的仆从先是一怒,不过见到女娃身旁跟着安平大长公主府的人后,那抹火气又散了个干干净净,化为了小心翼翼。 问清楚缘由,这几人才敢领着她来见崔窈宁。 “什么人?” 马车内传出少女清脆的嗓音,似银铃般悦耳。 听到这道悦耳的声音,翠娘没忍住抬起头,车窗的纱帘微微掀开,露出一截皓腕,上面套了两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那种绿嫩生生得,衬得她肤色雪白细腻,仿若会发光似地让人移不开眼。 翠娘不知怎么的,生出几分局促。 原本还算伶俐的口舌,在这一刻仿佛失效了,她踮起脚尖将手里捧着的那束海棠递了过去,结结巴巴的说:“这…这是一个贵人让我转交给您的,他说山野间的海棠开得极好,请您赏一赏。” 那双细白漂亮的手从车窗接过那束海棠,这样敞开,让翠娘见到了那张足以令山河日月都为之倾倒失色的芙蓉面,她睁大了眼,直直地看着她。 小孩子的喜恶极为明显。 少女弯了弯唇,捧着那束海棠,低头嗅了嗅问:“那个贵人有说过他的名字吗?” 翠娘想了想说道:“有…有的,他姓裴。” 于是翠娘便见到少女又一次弯了弯唇,她说:“谢谢你呀。” 嗓音又清又甜,让翠娘想到了山林间潺潺流过的溪水,又想到了幼时爹娘偷偷带自己喝的甜水,一口下去,甜滋滋的,至今她都能想起那个味。 翠娘涨红了脸,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用谢的,那位贵人已经付过我们银子了。” 小孩的话就是好骗。 崔窈宁轻松套出了自己想知道的话。 裴宴书没有钱给他们,又做不出强抢的事,给了银子又担心被人抢走,兜兜转转想到了这一点,让她过来给她送花,又以安平大长公主府的身份庇佑着他们,令这对爷孙不至于被人惦记上。 崔窈宁不知怎么想到了郑青陵。 裴宴书和郑青陵截然相反的人,如今更证明了这点,从对待这些平民的态度中,就体现了一切。 裴宴书会考虑到后果。 郑青陵不会,只会闷头一热出手帮忙。 崔窈宁回过神,弯唇问她:“你叫翠娘是吗?” 翠娘点点头,“是。” “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翠娘尽管不知道自己能帮这个美人贵人什么忙,可是见她这样说了便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说好。 崔窈宁和她说,自己因为一些事情要离开家,可又担心着家中的长辈难过,请她每月送一枝花过去,以崔九娘的身份,让长辈也算有个慰藉。 翠娘很是同情这位贵人。 换成她,若是她离开家,爷一定也很难过。 翠娘点点头说,愿意帮这个忙。 崔窈宁摸了摸她的头,从小柜子里拿出一盒点心递给她,请她来吃,翠娘闻到了糕点的香味,咽了咽口水却不肯要,摇摇头说谢礼已经够了。 崔窈宁冲她笑了笑。 翠娘晕晕乎乎的,再回过神来时已经接过糕点。 崔窈宁支了个仆人去办这件事,又让人去递消息给崔府的管家,让他们日后不必拦着翠娘他们。 崔萱看得撇嘴,“九娘你还真爱管闲事,上回那个卖馄饨的老头,这回儿又是个卖花的爷孙,这样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你都能管得过来吗?” “不能。” 崔窈宁想了想告诉她:“可只要我见到,就不会袖手旁观。” 第119章 路上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并非那种不涉世事的世家女。 她幼时,正逢一次大旱。 她亲眼目睹了饥寒交迫的惨状,又被胞姐谆谆教导,所以无法做到直视平民的困境而无动于衷。 要么不帮,要帮就帮到彻底。 那对乞丐爷孙的下场,崔窈宁至今仍然铭记心中。 崔萱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行为,却没有嘲笑,看着她手中的海棠,转移了话题,“小公爷送的?” 崔窈宁回过神,轻轻点头,“嗯。” 那次她请裴宴书赏了下院子里新开的海棠花。 今日裴宴书请她一赏山野烂漫的海棠。 这样的心意,她怎么会不动容。 崔窈宁垂下眼,细白的手指轻抚着海棠花瓣,低头嗅了嗅,这束海棠花的味道并不算特别好闻,离得近些,还能闻到一点枝叶的苦涩。 应当是从山野中摘的野海棠。 算不上多漂亮,可扎得别致,很有一番趣味。 崔萱坐在一旁,眼中满是艳羡。 海棠自然不算什么,可这份心意却弥足珍贵。 她们将要离开洛阳这日。 裴宴书送了一束海棠让九娘聊以慰藉,即便离开洛阳,九娘也不必害怕漫漫长路,有这样的人、这样的花、即便前路再艰险,她也无所畏惧。 崔萱原先说来长安寻个相看人选只是一个幌子,如今却多了几分真心,若是嫁了人,她应当不必艳羡九娘,应该也会有人这样将她放在心上吧? 会有的吧。 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崔萱压住心头的酸意,转头看窗外掠过的树木。 崔窈宁没有出声。 这时候无论什么样的言语听来都像在炫耀。 她相信崔萱,她会调理好她的心境。 正如母亲说的那样,崔萱性子直爽却不是坏人。 她这样的人喜形于色,不会暗箭伤人。 崔窈宁很放心和她相处。 * 洛阳到长安十来日的路程,很是漫长。 崔萱前几日还兴冲冲的,每到一处地方就买头饰衣裳,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可等五六日过后,整个人瞬间恹恹的,就连用饭都没什么胃口了。 崔窈宁稍微好那么一点。 她去过长安,对这条路程不算多陌生。 重新再走一遍,心境全然不同。 她身旁有崔萱、裴宴书的陪伴,不必茫然无措。 裴宴书和杜存瑜就在平阳侯府的车队前面,既是为了探路,又是为了提前扫清危险,这些日子崔窈宁经常会收到裴宴书送的一些小玩意,大多都是他看见的,觉得有意思,就派人给她送过来。 大多是一些鲜花、林间摘的野果、镇上买的银铃、糖葫芦、木头刻的小马车、小糖人,除却吃食会多买一份分崔萱外,其余的都是送给她一人。 崔萱看着艳羡倒也没说什么。 最起码吃食分了她一份,没让她眼巴巴地看着。 崔萱这么一想,对他的感观好了很多,又自持自己姐姐的身份,对待裴宴书这个妹婿便很和气。 崔窈宁险些笑岔了气。 崔萱嘴里吃着崔窈宁托人买的梅子干,捏了个压住坐这么久马车带来的不适感,闻言瞪了她一眼,“难不成我不是你姐姐吗?” “是是是。” “既然如此,他若要娶你,便是我的妹婿。” 崔萱轻哼了声,见崔窈宁跟个没事人一样活泼,顿时眼酸了,气恼地说道:“明明你身子骨比我差,怎么我这样难受,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崔窈宁笑眯眯地说:“兴许七姐姐出来的少了?” 崔萱想说你也没比我多出来多少啊? 不就是幼时去了几次长安吗? 可转瞬想了想,不管崔窈宁去得再少,总归都比她多,她可是真正意义上一次都没离开过洛阳,若不是此次去长安,只怕到出嫁她都会在洛阳。 崔萱撇撇嘴不说什么了。 崔窈宁捏了个梅子干吃,弯唇笑了笑。 她的身子骨比上一世好了太多太多,数十日的舟车劳顿,也只是让她身心俱疲,并没有生病。 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见状,稍稍松了口气。 在没来洛阳之前,他们兄弟俩就从母亲口中听到过这位九表妹的名声,母亲说她是个药罐子里泡大的病秧子,三天两头的要请大夫,也不知他们外祖母是不是老糊涂了,偏偏就宠那个病秧子。 母亲说大舅母王氏心机深沉,最会挑事,让他们没事不要和她说话,又依次点评府里的几位表妹,七表妹霸道,八表妹懦弱,九表妹病秧子。 在母亲的口中,没一个表妹是正常的大家闺秀。 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都已经习以为常,母亲是高门大族里出来的嫡女,对谁都不放在眼中,除了祖母和父亲外,平阳侯府没一个能入她的眼。 既如此,她为何这么评判几位表妹就很能理解。 兄弟俩都不是蠢人,心里有杆明秤。 母亲说的也许不是假话,但一定夸大了言辞。 到了洛阳后,果不其然。 外祖母的确非常宠那位九表妹。 九表妹的身子也确实很弱,不然外祖母也不会派几个府医一道去长安,为的就是九表妹的身子。 只是—— 只是母亲她没说过,九表妹生得那样好看。 其余几位表妹也各有各的优点。 七表妹直率爽朗,八表妹温和婉约。 至于九表妹—— 她和他们见到的次数实在不多,只是那日及笄礼上惊鸿一瞥,就已经被她吸引了全部目光。 可惜,她已经定了亲。 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明明他们也有这个机会,可母亲从未提起过,甚至为他们挑相看的人选,挑的都是长安的贵女,没考虑过家里的侄女们。 祖母问的时候见过,母亲说外祖母疼爱几位表妹,舍不得她们那么早出嫁,恐怕得再等两年。 祖母听到这说时间太迟,便止住了心思。 可是,可是若是没有母亲的这一句话,祖母原先是有意为他们求娶崔氏女的,他们原本也有这样的机会,可就因为一念之差,彻底绝了机会。 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怎么能不懊恼。 可时至如今,什么法子都没了。 换成旁人他们还能争一争,可小公爷还是算了。 第120章 到长安啦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镇国公府,当今有几家能与其争锋? 不说镇国公,单论当今圣人对裴宴书的看重,就连几位皇子相比都差了点,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还没昏了头,敢与这样一位人物争抢妻子。 何况,抢了也没什么结果。 许昭明和许昭源一路上看得清清楚楚。 郎有情妾有意。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两情相悦。 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也很果断,在察觉到在崔窈宁身上没有希望后,转头就去给崔萱献殷勤。 七表妹虽然不如九表妹生得琼姿玉貌,却也是极出挑的美人,长安内鲜少有贵女能与之相媲美。 换成最初,崔萱兴许会有所动容。 可在崔府这些日子,她早已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若说坏人谈不上,可绝对不是夫婿的好人选。 好色就算了,还不长情。 如果他们像裴钰那样,崔萱还高看他们一眼,虽然裴钰那个乡下来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觉得在九娘身上讨不到希望,又来讨好她? 这算什么? 不仅折辱了她,更折辱了九娘。 因此,崔萱一路上对他们两人都没什么好感,连带着对远在长安的那位姑母都没什么好情绪。 紧赶慢赶,午月中旬到了长安。 自得知他们要回来的消息,平阳侯府算着时间,每日都会派几个机灵的仆人去城门口盯着,今日派去盯着的仆人见到两位公子,连忙回府上报信。 得了消息后,平阳侯府的人收拾出去等候。 平阳侯府有四房,唯有大房和二房是嫡出,余下的两房都是庶子,此次是大房主母崔氏的两位侄女远道而来,因是晚辈,二房三房四房的三位主母不曾在此,只派了下面的儿子女儿迎接远客。 除了大房主母崔氏,府外等候的还有二房的长子并两位姑娘,三房长子,及四房的三位姑娘,这几位都是嫡出,其余庶出的都被拘在了府上。 “来了来了。” “是咱们府上的马车,我瞧见三哥。” “哪呢?” “前面那个骑黑马的不就是三哥吗?” 二房的两位姑娘叽叽喳喳的,指着长街尽头朝平阳侯府行驶来的车队,为首的两人骑着高头大马,正是平阳侯府的两位公子许昭明和许昭源。 崔氏瞧着忍不住拿帕子擦眼泪,“瘦了。” 来回折腾了将近一个月,真亏得老太太狠心如此,一个病秧子的及笄礼而已,何须那么重视? 她的三郎和五郎可是整整奔波了近一月啊! 崔氏只要一想,心头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忍不住埋怨起了远在洛阳的母亲,母亲真是老糊涂了,九娘那丫头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宠的? 明明母亲也不喜欢王婉珺,怎得还疼他们? 莫不是年纪大了,被糊弄住了? 错非母亲发话,崔氏才不想要王婉珺的女儿过来,她有多讨厌王婉珺,就有多讨厌她生的女儿。 当年王婉君来崔府住的时候,崔氏就讨厌她,只要她到的地方,她的光芒永远会被她遮住,无论是兄长还是外面的那些世家公子,所有人的眼中只有王婉珺,崔氏如何能不恨她? 她当年曾经心悦范阳卢氏的卢孟之。 可卢孟之对王婉珺一见倾心,这辈子非她不娶,即便她告知卢孟之,王婉珺已经和她的兄长崔誉定了亲,卢孟之依旧没有放弃,热烈地喜欢她,直到王婉珺亲口拒绝,卢孟之方才死心。 在那后,她向卢孟之倾吐了心意,卢孟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他宁愿出家,青灯古佛一辈子也不愿意娶她,崔氏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委屈? 王婉珺没出现以前,她是所有宴会的中心,无论那些贵女还是郎君,都会围着她转,可王婉珺来了后,所有人都围着她,没人会再看她一眼。 新仇旧恨加起来,数不胜数。 崔氏胸口起伏一阵波动,压住那些烦躁的思绪。 如今不一样了。 王婉珺的女儿来到了她的地盘。 崔窈宁不过一个晚辈,怎么敢跟她顶嘴呛声? 她要是真敢跟她顶嘴呛声,王婉珺又不在这,崔氏不介意替她好好教训这个不懂尊卑的女儿。 想到此处,崔氏心头一阵畅快。 王婉珺啊王婉珺,很快你就会明白,什么叫作,把女儿送进长安会是你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决定。 车队行驶到平阳侯府前停下。 早有一些眼力见的仆人近前,将那些带给各房主子的礼物搬下来,还有些从崔府来的仆人熟练地搬起软凳,放置到中间最大的那辆马车下面。 那辆马车由两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的骏马拉着,四角銮铃雕刻得极为精美,阳光破开云层洒下来,折射出华丽的光彩,丝绸绣制的车帘勾勒出大片大片精美的花纹,是上好的苏绣,金丝滚边,针脚细密,映得花纹栩栩如生,上面悬着数十颗明珠串成的流苏坠子,风一吹,叮当作响。 奢靡华贵,就连公主的排场也不过如此了吧? 果真不愧是天下第一高门,五姓七望之首。 数十个崔府的仆人恭敬立于一旁,从后面马车里下来的几个面容娇美的婢女走到那辆马车前,轻轻唤了声:“两位姑娘,平阳侯府到了。” 各有两位婢女近前掀开帘子,马车内极为宽阔,雪白的绒毯铺地,窗纱轻薄如缕缕烟雾,车壁四下镶嵌着各类玉石珍珠,雕梁画栋莫过如此。 崔氏的目光一眼定在最后那名少女身上。 她由人搀扶着缓步下了马车,穿了身栀子彩绣海棠纹织金锦齐胸襦裙,臂弯间挽了条豆绿色轻纱披帛,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鬓间斜插了大朵盛放的桃夭牡丹,映得那张芙蓉面愈发明艳夺目,宛若牡丹绽放时的容色,灼灼其华,艳丽逼人。 光是站在那,不说话都已令万物黯然失色。 崔氏深深吸了口气,扫了眼两个儿子的表情后,神色顿时难看起来,目光沉沉的盯着她,掐着掌心,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来,“这就是九娘吧?” 第121章 崔氏真不算当家主母的料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脸上露出笑容,轻声唤了句:“姑母。” 嗓音细弱,仿佛被精心呵护的一株兰草。 柔弱、美丽。 崔氏看着她苍白的近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心头稍稍舒服了点,再怎么样不还是个病秧子? 不愧是王婉珺的女儿。 这副晦气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 崔氏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为九娘看病的大夫说过,她生来带了不足之症,若不是生在这样富贵的家里,早早就没了。 如今瞧这个样子,怕是也活不了几年。 崔氏想到此处,原本想和她计较的心思收敛了几分,拉过崔窈宁的手细心问路上的事。 一派温和长辈的模样。 早崔窈宁一步下来的崔萱由丫鬟搀扶着走了过来,“姑母好生偏心,眼里怎么只看得见九娘?” “就算九娘比我貌美,也不该如此吧?” 少女板着了脸,把不高兴写在了脸上。 崔氏被她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还有个侄女,笑着拉过她的手,“怎么会,姑母怎么可能会忘记你,七娘如今真是愈发美貌,听你祖母说你还没定亲,也不知道将来要便宜哪家郎君。” “你若是有瞧得上的人,我亲自为你保媒。” 相较于王婉珺,崔氏和二嫂的关系要好一点。 毕竟就算不论嫂子这个关系,二嫂也是她表姐,再加上两人又都不喜欢王婉珺,关系自然好点。 不过,也仅是如此。 她和韦氏都是自幼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谁都不服气谁,唯有在王婉珺的事情上面统一点。 连带着,崔氏看崔萱也比崔窈宁要顺眼一点,不过也仅限于此,真要说的话,别说这两个侄女,整个崔府的姑娘崔氏都觉得配不上自家儿子。 王婉珺和韦文岚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崔氏才不想要儿子娶她娘家的侄女,以后都没法拿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然是要将关系撇清干净,她都说了这种话,若是崔萱后面还敢蓄意勾引她的儿子,就别怪她一封书信送到洛阳,好好问一问她那个好二嫂到底怎么把女儿教的自甘下贱。 崔萱极为敏锐的察觉到崔氏隐藏在那张温和面孔下的不耐烦,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若真的这么不喜她们,何必装出这副模样? 长安他们又不止她一个亲戚,只是论关系来说,她要近一点,若是不过来住,难免会被说闲话。 崔萱又气又恼,真想掉头就走。 下一秒,却看见身旁的少女眼里的不赞许。 崔萱顿时冷静下来,攥紧的拳头蓦地又松开。 不值当! 她已经知道这个姑母是什么样的人后就够了,日后该怎么相处她心里也有数了,在这里和她吵起来实在不值,传了出去,反倒坏了他的名声。 她本来就瞧不上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见异思迁,如今见到崔氏,心中生出了果然如此的感觉。 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这话果然不假。 崔氏并未察觉到崔萱的想法,问了她几句家中近况,说一直在外面不好,便领着她们进了府内。 崔萱没了先前的亲昵之情,敷衍的应着。 一路上,崔氏笑着给她们介绍府内的几位姑娘公子,除却对待二房的态度郑重几分,余下两房都粗略省过去,明眼人都看出她对这两房的不喜。 平阳侯府内的其他人见怪不怪。 崔氏自小霸道惯了,因着清河崔氏嫡女的身份,没人敢跟她呛声,出嫁前父兄捧着,出嫁后丈夫妯娌捧着,待儿子长成以后,又被儿子们护着,实在顺风顺水,没有一件事让她不顺心。 她虽然不喜那两房,不过却也没有刻意为难过她们,再加上她在平阳侯府的老夫人面前永远是一副乖顺的模样,让得老夫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崔窈宁垂下眼帘,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她这位姑母还真是—— 这么毫不遮掩,幸亏掌家权没在她身上,不然,还不知道平阳侯府要出什么乱子。 她们来了后,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苛待。 好在她如今有房契,就算在平阳侯府住得不顺心搬到自己的宅子去,旁人也挑不出来什么错。 崔氏自觉自己是个长辈,不和下面的晚辈们一般见识,又不想让两个儿子看见自己刁蛮的样子,笑容温和的领着她们往里走,边走边介绍环境, 一路穿过长廊,到了正厅。 正厅内已经坐了人,上首坐着一个身着华服的老太太,面容沉肃端庄,看起来有些不太好相处,下面两侧,各坐着平阳侯府的几房夫人。 二房夫人萧氏,三房夫人陈氏,四房夫人赵氏。 平阳侯府的许老夫人眯着眼笑道:“阿芸啊,你这两个侄女长得可是比你漂亮多了,都说清河崔氏出美人,这话果真不假,一个个钟灵毓秀。” 崔氏脸色一僵。 换成别人,听见这话自然替两个侄女谦逊欣喜。 许老夫人这话夸赞的意味极为明显。 可崔氏本来就瞧不上这两个侄女,听见这话不仅不高兴,反倒觉得像是有个苍蝇飞进了口中,想吐吐不出来,咽下去又觉得恶心。 她仿若回到了当年被王婉珺艳压的时候。 一个病秧子一个没脑子,哪里比她美? 崔氏久久没出声,许老夫人看得眉头皱了起来,有几分不喜,这老大媳妇本就拎不清,今日在娘家侄女面前还这么犯蠢,真教她觉得面上无光。 她在心头叹了口气,愈发失望。 这掌家权绝不能给她! 如今她还活着,崔氏就这么放肆,若是日后她去了,整个平阳侯府岂不是就成了她的一言堂?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因为清河崔氏的名声就让儿子娶了她,如今想后悔都来不及,崔氏这个蠢货只知道拈酸吃醋,哪里是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许老夫人思绪回笼,淡淡瞥了眼二儿媳。 二房主母萧氏了然,聪敏的接下话茬,没让气氛尴尬在原地,笑着道:“可不是,跟大嫂的两位侄女一比,我生得那两个真跟泥猴没什么区别。” 第122章 她这个姑母倒先为难起她们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三房主母陈氏和四房主母萧氏笑着应和了几句。 “谁说不是。” “二嫂你还行,我可是生了足足三个泥猴。” 这话说得促狭,底下几位姑娘都红着脸恼了。 “母亲!我们知道自己不如崔府的两位妹妹貌美,可您这太偏颇了罢,哪有这么说姑娘家的啊?” “就是,不过崔府的两位妹妹确实好颜色。” “嘻嘻六娘,你怎么就知道这两位一定是妹妹,说不准是姐姐呢,可不要随随便便地就喊妹妹。” 几位姑娘笑嘻嘻地你推我搡的过来了。 几人问了年岁,崔萱比她们其中几个大点,剩下的,每个都比崔窈宁要大,就认了姐姐的称呼。 崔氏方才回转神来,掐着掌心强挤出一副笑脸道:“哪里就值得母亲您这么夸赞,不过是两个寻常的小姑娘而已,您若是这么夸下去,她们两个的尾巴说不准要翘上天了。” 萧氏面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她做出低头喝茶的样子,偏头和陈氏还有赵氏都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无奈。 她们都已经将话带了过去,何苦又旧事重提? 更何况,她们听出大嫂这话真不是谦逊之词,而是真真切切地觉得她的两个侄女不过如此。 萧氏忍不住又想翻白眼了。 清河崔氏怎么出了个蠢人? 大嫂以为她贬低自己的娘家侄女,别人就能高看她几分吗?她到底清不清楚什么是娘家? 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看在清河崔氏的面子上,就她大嫂这样的当家主母,早就叫婆母一封修书让她回家去了,白长这么大一点脑子都不长,整日就知道拈酸吃醋,这哪里像个当家主母? 要论身份来说,萧氏其实该跟崔氏亲近。 毕竟她们俩的丈夫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从血缘上来说,要比三房和四房两个庶子要亲近一点。 可谁让崔氏是个难伺候的人呢。 她整日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和萧氏说话的语气仿佛是在施舍一样,是,清河崔氏是天下第一高门,可她亦是宗室女,何必摆出这副姿态? 不光是她,就连她生的儿女,崔氏也瞧不上。 人心都是肉长得。 哪有人愿意一直热脸贴冷屁股? 萧氏渐渐的,便和三房还有四房的弟媳来往,和崔氏一比,这俩简直是难得一见的好妯娌。 许老夫人没理崔氏,问崔窈宁两人喝什么茶,平日用饭可有什么忌嘴,她好让小厨房记下。 崔氏笑着道:“不用,哪里就那么娇贵——”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少女嗓音细弱温柔地开口:“原本不预备麻烦您的,只是我身子骨差,很多东西须得忌嘴,来之前祖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记在心里,所以可能就要给您添麻烦了。” 少女生得极美,衣着鲜妍,容色明媚艳丽,好似拢尽了洛阳的山水春色,眼角眉梢都透出几分多情,此刻却好似在病中,面色白得像雪一样,身形窈窕,腰肢纤细的仿佛风再大些就能折断。 许老夫人本就喜欢鲜妍明媚的姑娘们,见她颜色这样好,身子骨却差,更是有些怜惜,再看崔氏就有些不喜,“我在问她们,你乱.插什么嘴?” 若是由着崔氏安排,她吃出问题可怎么办? 这可是太子妃的胞妹! 许老夫人真想拿拐杖狠狠敲一下崔氏的脑袋,想看看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这可都是她的娘家侄女! 其他人还没说什么,她这个姑母倒为难起她们。 这要是传了出去,平阳侯府的名声还能要? 崔氏头一回被当众落下面子,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却是自心头涌上来的火气,“母亲!” 她居然为她们两个来训斥她?! 崔氏又气又恨,他不敢对将平阳侯府掌成一言堂的许老夫人生气,便把仇都记在两个侄女身上。 许老夫人没让她继续撒泼,冷冷扫了她一眼。 这么多晚辈在,若是崔氏在这里当场闹起来,她这个主母的脸面究竟还要不要了? 许老夫人眼里警告的意味很浓,崔氏吓了一跳,慢慢的,后背涌上几分惧意,这时她才记起,她的婆母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从前因着她的身份,许老夫人算得上疼爱她,可也敲打过他,因此她知道婆母是个什么脾气。 崔氏低着头,不敢再吭声。 许老夫人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看向崔窈宁两人。 两位少女面色不变,好像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许老夫人眼里有些赞许,这才是大族女子。 如崔氏这般,就是本性一般又被人宠坏了脑子。 许老夫人又问两位姑娘带了多少仆人,准备给她们安排住宅,听到人数后,饶是她历经风雨,仍然有些惊叹,这两位姑娘在崔府一定十分得宠。 大丫鬟一人,一等丫鬟两人,二等丫鬟四人,三等丫鬟六人,这些还仅仅是屋内伺候的人。 仆妇仆人共十来个。 还有小厨房及专门伺候的府医等等。 这排场实在太大。 许老夫人考虑到她们姐妹俩刚来长安不适应,便安排临近的院落,一个降雪轩,一个听雨阁。 说完这个,许老夫人又叮咛了一些话。 大多数都是拉着她们寒暄,安抚她们的情绪,又说了一会儿后,许老夫人说她们舟车劳顿辛苦,让身边得脸的丫鬟领着她们先去院子里歇息。 崔窈宁和崔萱一同道谢。 崔氏挤出笑来看她们,“你们看看可有什么稀缺的东西,若是有告诉我,我让人给你们置办。” 先前在正厅几乎已经等同于撕破脸,她这番话崔窈宁和崔萱谁也没动容,只是毕竟在平阳侯府,她这个做长辈的不要脸,她们这种小辈却不能。 崔窈宁和崔萱又谢过她,说有需要会去寻她。 崔氏看着她们出门的身影,又扫了眼目光恨不得黏在她们两人身上的两个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难得沉下脸冲他们发火,“许昭明、许昭源,你们两个都给我过来!” 第123章 母子争吵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老实跟过去。 崔氏回了院里,积攒的火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你们两个是要活生生气死我才甘心吗?” 崔窈宁和崔萱就那么美? 让他们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看得目不转睛。 他们知不知道因为她俩,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这两个不孝子! 崔氏气得心肝都在疼,她这辈子总共受过的委屈加起来也没有今日的多,那么多妯娌还有小辈们在,婆母却为崔窈宁和崔萱那样让她当众没脸。 她的娘家侄女,婆母费什么心思? 不就是因为王婉珺的女儿是太子妃才如此吗。 她若是生了女儿,也一定差不到哪去。 崔氏满心怨恨婆母趋炎附势,为着三娘太子妃的身份让她没脸,却浑然忘记了自己得到的好处。 她能在平阳侯府这样嚣张,除了因为清河崔氏的名声,还有部分原因是她有个太子妃侄女。 许老夫人碍着崔氏及太子妃的情面,很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崔氏不惹出什么大事,不残害子嗣,其余的就随她去吧。 许昭明和许昭源熟练地上前给崔氏拍背顺气,“母亲您怎么会这么想?” “是啊母亲,我们俩来回奔波了近一月才刚回来,还没落脚休息呢,哪里就惹得您不满了?” 许昭源这话说得崔氏有些心疼。 可不是。 她的儿子她自己都舍不得使唤,母亲却让他们大老远地跑去洛阳,就为了接两个姑娘进长安。 真是—— 到底外孙不是亲孙,母亲不心疼。 那两个丫头要是个好的,那也就算了。 可她们那样子像是吗? 看着她这位姑母被责怪,却连站出来说句话都不肯,这样没心肝的东西,亏得她没把她们放心上。 真不知母亲怎么想的,非得让她们住过来。 崔氏压着火气,深吸了口气,再看向两个儿子时面色缓和下来,温声问他们俩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又问在清河崔氏有没有人欺负他们兄弟俩。 许昭明和许昭源如实回答,不过见母亲面色仍然带着几分火气,怕她又生气,便刻意说惨了点。 崔氏没想过两个儿子会刻意卖惨,听着又是好一阵心疼,直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绝对不理会了。 许昭源较哥哥来说更为莽撞点,见母亲脸上满是心疼,朝她坐近了点,试探性地问:“母亲,您之前怎么没有替我们求娶外祖母家的表妹啊?” 崔氏脸一僵,有些难以置信,攥紧掌心,平复自己的心情,皮笑肉不笑地问:“你看上哪个了?” 许昭源没听出母亲的言外之意,语气又可惜,又有几分憧憬地说:“九表妹。” 许昭明忙说:“做兄长的都没娶妻,你急什么?” 他理直气壮地说:“真要是能娶九表妹,那肯定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娶,你的话,就娶七表妹好了,你前些日子不还在对七表妹献殷勤吗?既然你那么喜欢七表妹,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跟你抢。” 许昭源不乐意了,“你就没和她献殷勤吗?” 许昭明:“没你多。” 许昭源气得砸了下桌,“还不是因为你?” 两个要好的儿子在崔氏面前吵起来,还是为了争抢她看不上的侄女,崔氏只觉得浑身火气上涌。 这才多久? 拢共加起来也不到一个月吧? 若是真算他们在崔氏的时间,压根没有多久,就这么一点时间,九娘就把他们勾得魂都没了? 崔氏头一个反应就是九娘做了什么。 不然平日给他们挑相看人选,这兄弟俩都是没兴趣的样子,怎么可能去了趟洛阳后就变了模样? 崔氏咬牙问:“是不是九娘蓄意勾引你们?” 许昭明和许昭源一愣。 他们兄弟俩虽然有些好色,可为人还算是正派,这一点倒是没遗传崔氏,和他们父亲有些相似。 许昭明想了想,还是解释一下,省得母亲去找茬,“九表妹定了亲,我们没见过几面,至于七表妹,因为男女有别,在崔府倒也不曾聊过几句。” 蓄意勾引,这话来说姑娘家未免太难听了点。 许昭明叹了口气。 因为是母亲,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道理崔氏不是不懂,就是不愿意相信,她养得那么出挑的两个儿子,在九娘那什么也不是。 许昭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母亲在兴师问罪,心头有些失望,嘟囔着说:“若是当年母亲肯为我们求娶表妹,如今和她定亲的人说不准就是我们。” 崔氏气得两眼冒金星:“她有什么好?!” 许昭源弱弱地问她:“那可是您的娘家,九表妹又是您的亲侄女,咱们亲上加亲难道不好吗?” 崔氏厉声道:“好什么?!” 她目光看向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们兄弟俩,这两姐妹都不是什么好的,你们俩平日里没事的时候离她们远一些,不要传出什么话坏了名声。” “我告诉你们,只要有我在一日,她们就别想进我们府上的大门,别说九娘已经定了亲,就算是没定亲,我也绝不会要她们两个做我的儿媳妇。” 这话说得明明白白,彻底断了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的心思。 许昭明稍微还能接受。 毕竟本来就没什么希望,倒也没想过太多事。 许昭源却难以理解。 他一直抱着若是九娘没有定亲,兴许母亲就会把九娘说给他,这么来安慰自己,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就算九娘没定亲,他们两个也绝无可能。 许昭源如何能接受? 他攥紧拳头,红着眼咬牙问道:“母亲您这般行事,难道就不怕旁人说您苛待自己娘家侄女吗?” “您这样说七表妹和九表妹,可别忘了一件事,您也是从清河崔府出来的,若是她们两人不是好的,那您呢?您作为她们的姑母品性又如何呢?” 崔氏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听到亲儿子的质问,一口气没上来,捂着心口直愣愣地瞪着他,两眼一黑,彻底气晕了过去。 第124章 若是有需要尽管找她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和崔萱一道去看两间院子。 降雪轩前栽种着数十棵梨花,正是开花的好时节,风一吹,纷纷扬扬的花雨落下来,像冬日的落雪铺了一地,满院银装素裹,降雪轩名副其实。 听雨阁稍远一点,不过也是几步路的功夫。 窗外正对着的院里栽种了一排青竹,再走几步便是一个小池塘,池塘边种着一株腊梅,水面波光粼粼,几尾锦鲤悠哉闲适地游着,若是下雨时,雨滴啪嗒打在水面和青竹上,别有一番雅味。 崔萱一到听雨阁就喜欢上那个小池塘。 她兴致勃勃地同崔窈宁说,要在池塘边放个小凳子,等哪日天气好的时候约她坐在那里吃吃茶,赏一赏几尾锦鲤,还可以一起种几株荷花。 崔窈宁明白她想要听雨阁,笑着应下后打趣她,“家里又不是没有这些,也没见你这么稀罕。” 若论景致,没几个能与崔府比。 不光府上那些假山流水,凉亭花园,她们每人的院子都是由极有名气的工匠设计而成,无一重复。 崔萱红了脸说:“新鲜嘛。” 即便这个院子还没有她在崔府时住的一半大,可头一回出来,又不用坐在马车里,哪哪都觉得新鲜,就连这一排青竹都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这可是长安诶,不再是洛阳。 没有古板严肃的祖母,没有时刻叮咛她的母亲,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管束不了她。 崔窈宁看出她的心思,提醒了一句:“可别忘了来之前祖母交代过什么,若是让她知道你在长安后就放肆了,说不准一封信就把你给叫回去了。” 崔萱吓了一跳,顿时有些心虚,挽着她的胳膊求饶道:“好九娘,答应我不许和祖母告状行吗?” 崔窈宁环抱着胸,老实神在地看着她没出声。 崔萱晃了晃她的胳膊,严肃着脸保证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坏事,到了外面宴会上,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会跟你反着来。” “若是我没做到,你就直接告诉祖母。” “好九娘,行不行?” 崔窈宁原先就是吓唬吓唬她,想让她不要来了长安后就忘记祖母的话,没想到就是一时沉默,居然还能收获这样的意外之喜,憋着笑应下来。 崔萱松了口气,又想到还有个人也许会告状。 崔氏! 她这位姑母可真是让她开了眼。 原先来长安时,母亲曾经说过这位姑母虽然和她没什么交情,可她和九娘毕竟是她的娘家侄女,到了长安后,即便为着面子也不会对她们太坏。 可她们才刚到长安第一日呢! 崔氏就迫不及待地给她们下马威,若不是许老夫人公正,今日她和九娘还不知道要受多大委屈。 母亲还道让她别被平阳侯府的人欺负。 可除了崔氏,还有几人会舍下脸来欺负小辈? 崔萱可不是老老实实吃亏的主。 “且瞧着吧。”崔萱挑着眼皮看她一眼冷哼,“我这就写信去告诉母亲还有祖母,让她们好好看看,这就是她们精心为我们挑选的好亲戚。” 还嫡亲的姑母呢! 换成任何一人,也不会比崔氏更刻薄了。 崔窈宁轻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崔氏自个儿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主,凭什么觉得她们两个就愿意吃亏呢? 既然事情是她做的,那就别怪她们告状。 谁还不是被宠到大的姑娘呢? 那就瞧瞧,祖母她们究竟会偏帮谁吧。 说归说,崔窈宁还是提醒了一句:“私下里怎么闹都行,在外面还是客客气气的,就算不为她,为着咱们,也为清河崔氏的名声也合该如此。” 崔萱点头,“这个你放心吧,我明白的。” 话说完,她靠近了神神秘秘地说:“母亲说了,让我来长安以后都听你的话,你不可能会害我。” 当然韦氏原话不是这样。 韦氏说九娘是个鬼灵精的丫头,不管服不服,都得承认她讨人喜欢,把大家哄得都偏疼她。 这是门本事,不求她能学到几分,可平日的时候,说话做事方面,都学着她一点。 她说什么记下来,总归都是姐妹,不会害她。 韦氏虽然不喜欢她,却不得不承认,她被婆母养得天真烂漫,没有坏心眼,绝不会害自家姐妹。 崔窈宁微讶,笑了笑。 能从二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还真是不容易呀。 崔萱肯定添油加醋了,可大致意思不差。 二婶好强了一辈子,到女儿这里难得低下头。 为人母,又有几个不难。 崔窈宁心头唏嘘了几声,让崔萱先在这里休息,领着抱琴几人回自己的降雪轩。 崔萱面色担忧地喊住她,“九娘,你要不要请个府医看看,我瞧你到洛阳的时候,脸色就不好。” 不然崔氏也不会觉得九娘是个病秧子。 她本就因为常年不出府养成了一身的冰肌玉骨,平日里许是涂了脂粉,又或是心情身子都舒畅,脸颊总透出几分薄薄的粉意,瞧着就生机勃勃。 如今,也不知是不是病了,那张脸煞白。 婆娑的树影落在崔窈宁脚下,她弯唇笑起来,光影浮动,映得少女的眉眼璀璨生辉,脆声说:“不必,就是坐了这么久有些不舒服,安心吧。” 崔萱恍然,有几分不大好意思,催促道:“快回去歇着吧,也怪我,拉着你一直说到了现在。” 崔窈宁笑着应下,领着她们回了降雪轩。 早在她们定下各自的院子后,就有丫鬟仆妇们将从洛阳带来的行李送过去,等崔窈宁她们回去时,降雪轩已经焕然一新,多了几分鲜活的人气。 杏雨和桃霜进屋铺褥子,抱琴则将衣裳头饰放好。 崔窈宁坐于窗前,随手拨弄着白玉凤尾瓷瓶里插着的几枝桃花,桃花鲜妍,花瓣还挂着些水珠,想也猜到换了多少次,平阳侯府倒是还算细心。 当然,这绝不可能是崔氏吩咐的。 想来除了许老夫人外,大概就是其他几房主母。 她懒散地收回视线,外面跑进来一个小丫鬟,进屋行了礼后方才说:“奴婢是老夫人面前伺候的,大夫人病了,这几日须得好好静养,老夫人说您若是和七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她。” 第125章 真以为不敢对她怎么样?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话真是有些耐人寻味。 崔窈宁和抱琴对视了一眼,压下眼底的讽意。 她们才回到院里没多久,姑母就病了? 这病得还真是恰到好处。 毫无疑问,她那位好姑母自己把自己给气到了。 不用猜都知道因为她俩的事。 那两位表兄看自己的眼神,崔窈宁丝毫不陌生。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只要她出现在宴会上,就能收获到无数,因此并没有太大的动容。 可姑母能接受吗? 她能接受自己如珠似宝的儿子那样看她吗? 很明显,并不能。 崔窈宁回想起崔氏看自己的眼神。 晦气、厌恶。 那个样子不像是把她当她的娘家侄女,反倒是像在看什么阴沟里藏着的老鼠一样,因为母亲提前给她提过醒,所以崔窈宁没有像崔萱一样期待。 不期待便不会失望。 可饶是如此,那位姑母的作态还是令她大开眼界,即便她那位势利的二婶,也没崔氏这般作呕。 真坏了她们名声,崔氏以为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先不说清河崔氏的名声一落千丈,祖母会怎么收拾她,就连平阳侯府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去,她是没女儿,可还有两个儿子呢,有她这样的母亲,但凡疼女儿的都不会嫁到平阳侯府被磋磨。 何况,其他几房的姑娘还待嫁呢,有这样一个伯母,平阳侯府那些姑娘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去,那几房的主母恐怕生撕了崔氏的心都有。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一个小辈都懂,崔氏却不懂。 看来她这个姑母真是顺风顺水习惯了,觉得什么事都该顺着她的心意来,若是一个不顺就发火。 她眼里没有娘家侄女,只有仇人的女儿。 崔窈宁眼睫垂下,浓密的睫羽很好地掩盖住眼里的厌恶,如今这个时代,一个“孝”字大为先。 一个不孝压下去就能坏了名声。 即便崔氏再恶毒再刁难她,她也不能去反抗什么,若是敢和她顶嘴,传出去就会被人攻讦名声。 可世间那么多法子能治崔氏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件事她最擅长。 崔窈宁将抽出来的桃花重新放回瓶中,朝抱琴递了个眼色,后者了然于心,上前给那丫鬟赏钱。 崔窈宁客气地说:“多谢老夫人费心。” 这话就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她和崔萱毕竟和许老夫人没有半点亲戚关系,许老夫人能这么费心,不管是不是因为胞姐的身份,做了就是做了,她们俩自然该承她的情分。 送话来的丫鬟掂量了下荷包的分量,脸上笑容愈发浓郁,笑眯眯地告退:“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奴婢就不在这打扰姑娘休息了。” 抱琴出去送她。 那丫鬟才走没多久,崔萱就带着丫鬟过来了,到了这后,难免又嘀嘀咕咕说了崔氏一顿。 崔萱已经写了信,预备着连夜就让人送回崔府,说着又催促她,让她也快写,一道送回洛阳去。 崔窈宁接过她的信看了一眼,笑得乐不可支,“你这写得未免太夸张了点。” 崔萱那封信将自己描写成了任人欺负的小可怜,又把崔氏描绘得十恶不赦,好像话本里的恶人。 崔萱理直气壮道:“稍稍夸张了点。” “可不太可信啊。”崔窈宁指出了信里的错误,“你是什么脾气你以为祖母不知道吗?怎么可能任由她打骂都不还嘴,这句话一眼假,到时候祖母觉得你的话不可信,剩下的她就不会相信了。” 崔萱恍然大悟,后怕道:“你说得对。” 可这封信写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让她这么撕毁,崔萱又觉得心疼,索性将这封信送给母亲。 这次崔窈宁没再阻拦。 她和崔萱看法一样。 不管崔萱在外是什么坏脾气,可在韦氏这里,永远都带着我女儿最乖巧的滤镜,就算崔萱说得再夸张,韦氏也一定深信不疑。 按照崔窈宁对韦氏的了解,她一定会去找祖母。 崔窈宁很快写好了几封信,一封给祖母、一封给母亲、另一封给兄长,她将这些信递给崔萱,让她一起交给仆人,让他们快马加鞭送回洛阳。 届时,就请崔氏等着来自娘家的质问吧。 崔窈宁很了解祖母。 她是心疼崔氏不假,可她们两个也并非是外人,而是她的孙女,祖母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放心吧。” 崔窈宁安抚了下崔萱,语气笃定:“再耐心等一等,只要再过两日,祖母她们就会知道这事。” 快马加鞭的情况下,几日就能到洛阳。 再过数日,只要留心一下崔氏会有的反应就行。 崔萱干脆的应下来。 她只要能让崔氏吃亏,再等几日她也心甘情愿。 晚间的时候,许老夫人设宴款待她们。 在这之前许老夫人派人问过她们两人的口味,又特意请了洛阳的名厨,一顿饭吃的很顺心。 崔窈宁留意到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看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痴迷,转为了躲闪,甚至不经意间目光碰到,这兄弟俩也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 要说崔窈宁原先对崔氏病了的事和自己有关,这事的猜测只信了半分,如今却变成了一半,要不然,这兄弟俩也不至于如此。 次日,平阳侯府等来了太子妃的传召。 请两位从洛阳来的妹妹去东宫一叙。 许老夫人院里,除了崔氏,其他几房主母都在。 二房主母萧氏坐于下首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咱们对两位姑娘还算用心,不然这会儿等来的就不是太子妃的传召,而是斥责了。” “太子妃果然惦记着远道而来的妹妹,昨日没急着传召她们,恐怕也是为了两位妹妹身子着想。” 赵氏提了句:“那位九姑娘还是太子妃胞妹呢。” 陈氏说:“一母同胞,怎么可能不亲?” 许老夫人叹了口气。 几个儿媳都懂的道理,偏生崔氏那个脑子不懂。 那可是当朝太子妃!!! 崔氏上赶着为难她的胞妹,真觉得太子妃到时候会顾忌她这个姑母的身份,不敢对她怎么样? 第126章 许老夫人训斥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太子妃兴许会顾忌她的身份,可对其他人却没这个顾忌,到时候整个平阳侯府都没个安生日子。 要不说娶妻娶贤呢。 许老夫人又一次在心里后悔。 要是当时给长子娶个门楣低一些的,不作妖不惹事,日子不也和和美美吗,如今想后悔都晚了。 崔氏哪里像是能做主母的样子? 对她还算尊敬,可对妯娌们就各个看不上,对小辈也没耐心,对她自己娘家侄女都这般苛待,可想而知她死后,会对长子的庶子庶女什么样。 短短两日,她对崔氏的忍耐度已经降到极点。 听到两位姑娘已经换好衣裳去见太子妃后,许老夫人睁开眼,眼色一厉,支人去给崔氏递消息。 不管崔氏心里怎么想,待她们两人都得和和气气,就算是装,也得装出一个温善姑母的样子来。 若是不能,平阳侯府不介意换个大夫人。 崔氏听到这话时正在吃药,闻言气得打翻了药碗,难以置信地看着报信来的丫鬟,目眦欲裂道:“婆母失心疯了吧,为九娘她们两个这么对我?!” 许昭明使了个眼色让传话的丫鬟退下。 这才近前低声劝慰道:“母亲!您小一点声,若是祖母听到你的话,到时候又该发脾气了。” 崔氏见儿子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捶打着心口,哭天抢地道:“我为侯府操劳这么多年,又给你祖母生了你们两个贴心孝顺的孙子,如今她却为两个毫无血缘的丫头,想让你们的父亲休了我!” “你说说我这过得什么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崔氏哭着闹着要去寻死。 许昭明连忙拦住她,好一阵劝慰才止住她。 “不必拦着!” 许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又听见了多少,她板着脸,那张古板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怒容,“她想死就让她死,省得留在世上败坏名声!” 许昭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起身,“祖母。” “你怎么来了,我…我…母亲……” 许昭明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许老夫人身后恭恭敬敬站着刚才过来传话的那个丫鬟。 祖母为什么会来,已经不必再问。 果不其然,许老夫人冷笑,“我若是不来的话,又怎么能知道这个好儿媳暗地里怎么骂我的呢?” 许老夫人不在意儿媳们私下怎么议论她的话。 可有一点,别让她听见。 若是让她知道,这件事就别想轻易揭篇过去。 许昭明知道母亲理亏,不敢再说什么。 崔氏有些心虚,不过很快就转为了愤恨之色,既然撕破脸,那就没必要维持虚假的表面了。 她抬头直视着许老夫人,嗤笑道:“母亲以为这样讨好她们,太子妃就会高看平阳侯府一眼吗?” 许老夫人并没有动怒,而是很平静地看着她,“原来你也知道我做这些是因为太子妃啊?” 崔氏脸上说中之后的得意还没维持几秒就被许老夫人厉声打断,“是,太子妃是不会高看一眼,可你觉得你这么刁难她们,太子妃会没反应吗?” 崔氏脸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就算有反应又如何,太子妃敢责骂她这个姑母吗? 她要是真敢,那些言官绝不会放过她。 许老夫人料到了她的心思,嘲弄道:“是,太子妃顾忌着你这个长辈的身份,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可你当你的两个儿子会好运逃脱过这一劫吗?” “太子妃既有太子的宠爱,又有皇孙,地位稳固,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露出一点对他们的不喜,下面那些人就会争先恐后地替她做事。” “你以为,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还能有什么好下场?而这一切都是由你这个做母亲的亲手带来的!” 许老夫人的语气不算严厉,甚至称得上平静,可崔氏却满头大汗,不住地摇头,“不会的!昭明和昭源可是她的亲表弟,她怎么能这样?” 许老夫人嗤笑道:“这时候你想到是表弟了?你为难那两个侄女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绕来绕去,还是为着崔窈宁和崔萱。 崔氏低下头,藏住眼底的怨恨。 许老夫人知道这个儿媳是什么样的人,不用说话也猜到她在想什么,“太子妃兴许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可我却不能任由平阳侯府被你拖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若还如此行事,我便让阿卓休了你!” 许老夫人这话没有一丝吓唬的意思。 崔氏知道若是婆母提出后,丈夫一定会答应,婆母把他养这么大,他对婆母一直言听计从。 崔氏怨恨地说:“你就不怕昭明和昭源离心吗?” 许老夫人反问她:“这么多年我对你态度如何?” 崔氏不吭声了。 许老夫人又说:“这事我当着昭明的面说得明明白白,他若是因此怨恨我,只能说他是个没心肝的东西,而这样没心肝的东西也不配继承侯府。” 她苍老的面容浮现出一抹冷酷来,“休了你之后我自会让阿卓再娶,生下嫡子后再由他继承侯府,若是阿卓命中无子,那就从二房过继给他!” “不可以!” 崔氏尖声道,她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失去这些,目眦欲裂地瞪着许老夫人,“母亲如此行事,难道…难道就不怕清河崔氏会报复你吗?” 许老夫人笑出声:“为何会报复我?” “为你?”许老夫人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侮辱意味极浓,崔氏攥紧了掌心,声色内荏地强调道:“我母亲和兄长们都极为疼我,若是你敢让他休了我,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许老夫人更觉得好笑,似笑非笑地问:“是,他们都心疼你,可你又是怎么对他们的孩子呢?” 崔氏喉咙一哽。 许老夫人也没想过能从她口中得到什么回答,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你自己是被锦衣玉食宠到大的,怎么就觉得她们两个不是呢?” “你以为就算我不说,她们两个也不说吗?” “且瞧着吧,再过两日你娘家若是没来信骂你,我老婆子恭恭敬敬给你认罪,从此再不管束你。” 许老夫人顿了顿,讽刺道:“若一切如我所说,你就给我安分点,再闹出事别怪我不给你情面。” 第127章 太子妃问话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几位宫人打前头领着,引崔窈宁和崔萱去东宫。 一路上,殷勤客气。 尤其待崔窈宁的态度,更是多了几分尊敬讨好。 能在深宫里活到现在的人,眼力自然不必多说,为首的那名宫人是太子妃的心腹,她知道太子妃有个胞妹在家排行第九,待见了崔窈宁她们后,不用问,她就已经认出了谁才是太子妃的胞妹。 崔窈宁和太子妃生得其实有些相似。 她们兄弟姐妹三个一母同胞,都和王氏生得像,崔瞻是男子,容貌相对来说更偏向于父亲崔誉,可即便如此,仍然能看出几分和崔窈宁的相似。 同为女子,崔窈宁和太子妃就更像了。 若说她和崔瞻有三分相似,和太子妃就有五分。 她们生得像,却是截然不同的美。 好似一棵树上同一枝桠上的花开出了不同颜色。 一个明艳迭丽,一个雍容华贵。 依照宫人的眼光来说,她一时间很难分清谁更美一点,总之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姝色,恐怕也只有这样的美人,才会是太子妃娘娘的胞妹吧。 她垂下眼眸,态度更为客气。 宫墙高耸,乌云蔽日,透出一种压抑的沉肃。 她们一行人除却脚步声,再无一丝声音发出。 很安静。 这是崔窈宁对皇宫的第一印象。 明明皇宫内住着那么多人,可走了这么久以来,竟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好像一座空旷的孤城,又好像恐怖巨兽,吞噬了所有能发出声音的活物。 长久住在这样的环境下,真的不会压抑吗? 崔窈宁想起住在东宫里的胞姐。 她其实已经不大记得胞姐的模样了,可是母亲总说胞姐和她生得有些相似,每当她想不起胞姐的脸时,想一想母亲的模样,大概就能勾勒出来。 温柔端庄,就像母亲一样。 可那样温柔的胞姐在这吃人的皇宫中怎么待得下去,当今又是那样难缠的一位陛下,伺候着这样的公爹,还有太子,光是想想她都觉得胞姐累。 崔窈宁叹了口气,收回心头胡乱发散的思绪。 崔窈宁的目光透过高墙,落在墙后的那棵柿子树上,枝叶碧绿,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乌龙拢了半边天,就连那棵树都透出死气沉沉的意味。 这些路崔窈宁隐约觉得熟悉,又觉得很陌生。 她五岁那年从长安回洛阳时,生了一场大病,迷迷糊糊的烧了好几日才好转,虽然保住了命,可五岁前的记忆却好像成了一片模糊的空白。 祖母很是心疼她,喂她喝完药就开始怪罪埋怨母亲,说她年纪这么小,身子骨本就不好,非得让她去长安来回折腾这么久,到底存的什么心。 那时候母亲也是被吓住了,紧紧把她在怀里,除了流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祖母本来就是一时置气,并没有真的觉得母亲会对她存着坏心思,可又拉不下脸和她一个晚辈道歉,便让母亲把她抱回去好好养,不许再外出。 自那以后,崔窈宁就没再想起过五岁前的事。 她如今十五,和那漫长的十年相比,那些记得不太清楚的五岁,占据的实在太小太小,因此即便知道自己不记得从前的事,她也没有过惋惜。 可如今踏上东宫的路,不知怎么就多了些惆怅。 若是她记得东宫的路,应该就不会这样。 崔窈宁压下心思,偏头看向崔萱。 因着今日进宫觐见的缘故,她们穿得都很华丽端庄,崔萱难得安静下来,很有几分淑女的气质。 崔窈宁低声问:“紧张吗?” 崔萱点点头没出声。 饶是她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也不敢在这里大声说话,万一惹来什么麻烦,可没人能够保住她。 太子妃毕竟是堂姐。 就连九娘和她都不一定有多熟悉,她就更不熟悉了,她心里明白,太子妃想见的其实只有九娘。 可她和九娘一道来长安,若不喊她会引来非议。 因此,才有了今日她和九娘一起来的事。 崔萱不记得在宫内走了多久,只知道走得腿脚发麻才到了东宫,她偏过头悄悄看了一眼崔窈宁。 明明九娘的身子不如她,可一路走来她没有丝毫抱怨,面上平静沉稳,好像没有被影响到半点。 她…就不疼吗? 崔萱走得一双脚都在发麻,到底从未出过远门,今日走得路比她往常几个月加起来还要多。 她藏在裙子下的脚轻轻活动了下,缓解酸意,跟着宫人的指引下,同九娘一齐进了正殿,隔着珠帘,她见到了堂姐,那位传闻中的太子妃。 隔着珠帘,看不太真切。 可有一点毫无疑问,她是极为美丽的女子,崔萱脑海中对这位极为美丽的堂姐还有些印象,如今一见面,立刻回想起了幼年时见到她的模样。 “娘娘。”崔窈宁和崔萱一同行礼。 还未行完,便被太子妃温声打断:“都是自家姐妹,不必见外,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本不欲这么早让你们进宫,可又实在想念你们。” 太子妃目光隔着珠帘看向她们两人,笑着说:“从前见着都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尤其九娘,还那么小,一转眼都长成了及笄的大姑娘。” 太子妃笑着问她们家里的近况。 祖母和母亲身子可好,又问崔誉和崔瞻的近况,还问了家中堂弟堂妹们的情况。 这些话崔萱都插不上嘴,好在太子妃是个很温和的人,没有一点上位者的架势,说话很是耐心,崔萱听着倒不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瞧我这个记性,只顾着拉着你们说话了。” 太子妃笑了笑,吩咐宫人看茶,方才笑着说道:“你们尝尝,可有合你们心意的,若是有喜欢的,等会走了我让人给你们带一点回平阳侯府。” 多年未见,难为太子妃还记得她们两人的口味。 不管是真的记得,还是在她们来之前特意问过家里,都说明太子妃很看重她们俩。 一屋子的宫人被调教的很好,办事利落又安静。 崔窈宁和崔萱吃着茶点,忽然听太子妃平声问:“你们在平阳侯府住的如何?” 第128章 皇太孙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咽下糕点,擦去指间残留的粉屑,笑着道:“挺好的,许老夫人和气公道,其他几房主母也很是温善贤淑,不比我们在洛阳时过得差。” 太子妃瞧着妹妹,弯唇笑起来。 这个小滑头。 说来说去就是没提到她们的那位好姑母。 那位姑母是什么样的人,太子妃一早就领教过。 毕竟她在长安待了这么久,两人难免会打交道。 念在父亲的情分上,太子妃本来不欲和崔氏计较她和母亲当年的一些龃龉,可耐不住崔氏是个得志便猖狂的人,一见到她,便摆起了姑母的谱。 这种人太子妃怎么会让她好过? 她只消往洛阳递几封家书,自有人替她收拾她。 这么久过去,那位姑母都不曾来东宫。 太子妃还当这个姑母已经改过自新,没想到如今又故态复萌,错非平阳侯府的老夫人是个极公正聪明的人,她早就越过她去对付平阳侯府的人。 从前她不计较,如今却不行。 她这么多年一直没回去,如今九娘头一次来长安,她这个做胞姐的怎么可能任由她被人欺负呢? 许老夫人若是想保住孙子,那就势必要放弃一些人,至于那个人是谁,许老夫人自然会有抉择。 太子妃抿了口茶,笑着给了妹妹一记定心丸,“平阳侯府的老夫人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有她在,侯府里那些心思不正的人绝出不了头。” 她们谁都没有提崔氏的名字。 可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心思不正的人是谁。 唯有崔萱还在迷茫,可太子妃在场又不好问。 崔窈宁朝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崔萱松口气,顿时安下心。 她不懂没关系,九娘懂就行。 反正无论怎么样,九娘都不会害她就对了。 太子妃瞧着两位妹妹的相处模样,莞尔一笑。 还挺有意思。 母亲每月都会给她寄很多封家书,大多数是问她在东宫过得如何,皇太孙如何,而后才开始说家里的事,说九娘、说思言,又说家里一切都好。 她听母亲提过一嘴,从前又见过七娘小时候,知道她品性不坏,对她和九娘玩在一块很放心,都是自家姐妹,出了洛阳后自然要相互扶持。 “皇太孙。” “皇太孙您走慢点,太子妃娘娘在会客呢。” “皇太孙。” 外面传来宫人们小心翼翼的声音。 太子妃回过神,笑着对她们说:“是怀祈下学了,你们应该还没有见过他吧,我昨儿个提过你们要来的事,这孩子一直嚷嚷着说想见你们呢。” “算起来,他还要唤你们一声姨母。” 萧怀祈。 这位是当今最疼爱的长孙,自小荣宠无限,他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孙,在一众皇孙中的待遇格外拔尖,有他,有太子在,太子妃的地位十分稳固。 崔萱对这位皇太孙有些好奇。 说话间,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着衮龙袍的少年,他年纪还小,约莫八九岁的模样,却神采飞扬,目光炯炯,不说他还没彻底长开的俊朗模样,单单脸上的笑,就有种说不上来的自信和朝气。 他进来后,一屋子的宫人纷纷行礼。 崔萱收回视线,有种理应如此的感觉。 按理说,衮龙袍只有皇帝和太子、亲王才能穿,可他一个皇孙能穿,可见当今对他的宠爱程度。 大概也只有这样被人宠着长大的皇太孙,才能这样朝气蓬勃,人一瞧就能感受到他的神采飞扬。 崔窈宁思绪有些飘离。 皇太孙比她小七岁,他们上辈子的关系就很好,因此她一想到太子倒下后,皇太孙的下场就止不住揪心,他那样骄傲的孩子怎么受得了那一切。 她又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死讯传到皇太孙那里,他会崩溃到什么程度,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他。 崔窈宁垂下眼,掩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泪意。 “母妃。” 皇太孙近前给太子妃请了个安,而后大步走到崔窈宁和崔萱面前,扭头冲太子妃笑嘻嘻地说:“母妃,姨母们果然都和您一样美丽。” 崔窈宁和崔萱将要起身行礼。 太子妃忙拦住了她们,“论身份来说,你们是怀祈的姨母,若是在外面就罢了,如今咱们自家人在此,倒没必要学那些虚礼,反坏了自家情分。” 皇太孙连连点头,“正是如此,两位姨母若是朝我行礼,待父王回来知晓后又该骂我不知礼数。” 不待她们拒绝,皇太孙又凑近了些,笑眯眯地问:“不知道哪位是我的小姨母啊。” 崔窈宁捏了块糕点吃,笑吟吟地说:“你猜啊。” 崔萱附和道:“太孙殿下不妨猜一猜。” 皇太孙的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转了转,忽地凑近,将脸贴到捏着糕点吃的少女面前,笑着说:“是你吧,小姨母。” 小少年灼热的像烈阳一样的笑在眼前放大,崔窈宁怔了下,糕点险些没咽下去呛住了,小少年立即倒了杯茶递给她。 崔窈宁接过来喝了口,喉咙总算舒服几分。 她抬眼看他,“你怎么猜到是我呢?” 崔萱下意识地想撇嘴,又想到如今身在东宫,硬生生地忍了回去,小声说:“肯定是因为你美。” 她说得小声又直率,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皇太孙笑着对崔萱说:“可是姨母你也很美啊。” 小少年的夸赞总是赤诚又认真。 崔萱慢慢的红了脸,有点喜欢这个皇太孙。 难怪当今那么疼爱他,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 崔萱光听他这么说几句,就对他很有好感了,这个外甥可比她姐姐生得那个外甥讨喜多了。 皇太孙夸完崔萱,慢慢转过头来看崔窈宁,没忘记她刚才的话,却背负着双手,故作高深地说:“总之我就是知道,至于为什么,这是一个秘密。” 小少年又笑起来,“现在还不能告诉小姨母哦。” 太子妃嗔笑道:“还和你姨母卖起关子了。” 崔窈宁瞧着他活泼意气的模样,弯唇笑起来,“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呢?” 皇太孙挠头神秘兮兮的说:“唔…等我想好再说。” 第129章 你们俩还真是有缘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皇太孙是个极会说话的孩子。 无论是谁和他说话,都会感受到一阵如沐春风。 这种本领学自于他的母亲——太子妃。 太子妃性情温善,可长安的那些诰命夫人们却丝毫不敢小觑她,在她面前一个个温顺得像绵羊。 曾有一些贵妇见太子妃脾气温和,便得寸进尺,冒犯到她身上,太子妃轻描淡写地发落了她们。 后来那些贵妇的家人,托人递帖子给太子妃赔礼道歉,太子妃客气地请人进来喝茶,言辞温和,态度却还是强硬的,没有丝毫揭篇而过的意思。 自那以后,再无人敢小觑她。 崔窈宁托着腮,笑吟吟地应下来:“那好吧。” 皇太孙有些高兴又有些郁闷,坐到她边上问:“小姨母,你是不是在把我当小孩哄啊?” 少女惊讶地睁大眼,好似在问你怎么知道呀? 这个年纪的小少年总是有些别扭的小心思。 平日里皇太孙最讨厌别人将他当成小孩一样看待,可是看着面前美丽温柔的小姨母,不知怎么又生不起气,别扭地别开脑袋,“我已经八岁了。” 少女纠正:“那也是小孩。” 皇太孙鼓了鼓脸,板着脸不欲和她说话。 似乎察觉到他在生气,少女像哄小孩似地改口:“好好好,不是小孩,太孙殿下不是小孩了。” 皇太孙:“……” 更气了! 这副哄小孩似的语气怎么回事? 皇太孙自幼就被夸奖天姿灵秀,无论四书五经还是骑射等等无一样不出众,在父王和母妃面前,他很多时候都不是孩子,而是以皇太孙的身份。 这样的夸奖纵然使人骄傲,更多的还是鞭策。 皇太孙不敢有一刻停下来,他只有不停地努力,才能够不让自己落后于那些皇孙中,才能被父王和皇爷爷夸奖,才能成为母妃的骄傲,可这样于他一个刚满八岁的孩子而言,无疑是疲惫的事。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以为常。 可今日,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姨母和母妃一母同胞的关系,又或是因为小姨母生得实在太过于美丽,他在她面前竟然像是变成了还没长大的孩子。 这种感觉,开始还有些不习惯。 可慢慢地,皇太孙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长辈。这种感觉,是在那几位皇叔身上不曾体会到的。 他知道父王和皇叔们是竞争关系,即便他们也会关心自己,但这些可能掺杂着某种阴谋,可两位姨母不一样,她们关心他,就真的只是关心他。 崔窈宁将糕点往皇太孙面前推推,“吃吗?” 皇太孙别扭地拿起一块吃,算是接受了她的讨好,既然这样的话,那他就勉为其难地原谅她吧。 “谢谢小姨母。” 太子妃看着他乖顺的模样,眼里露出一抹讶异,失笑了声:“怀祈,我还真是头一回见你这副孩子气的模样,真该叫你父王回来瞧一瞧这画面。” 皇太孙耳根有些红,“母妃!” 太子妃笑着问:“看来你很喜欢你的姨母们。” 皇太孙扭捏地点了下头,怕太子妃等下又说出什么话,抢先说了句:“母妃,我先回去温书了。” 待太子妃点头应下,皇太孙才又转过身和崔窈宁及崔萱告别,话音一落,逃也似地大步出去了。 身后是宫人们小心翼翼的声音。 “皇太孙您慢点。” “您跑慢一点,小心路。” 太子妃失笑,“这孩子。” 她悠悠地收回视线,目光落于两个妹妹身上,感慨地说了句:“怀祈是真的挺喜欢你们。” 她还从未见过怀祈像今日这样率性自在。 他从前像个小大人,明明才八岁却做出大人模样,为了皇太孙这个名头,拼命地念书习字,她和太子瞧着都心疼,东宫还用不着他一个孩子争。 可说了劝了,仍没有什么太大用。 她知道,怀祈是想让她和太子都为他感到骄傲,想让当今夸赞他,想压下其他的那些皇孙们。 可八岁的少年每日绷那么紧,瞧着都令人心疼。 今日太子妃还是头一回见他那样高兴,那样意气和幼稚,那是只有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模样。 太子妃太了解这个儿子,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她们,不是碍于她这个母亲的面子上才不得不如此。 崔萱腼腆笑了笑没说话。 她觉得皇太孙可能更喜欢九娘多一点,她只是捎带,可即便如此,她也对这个小外甥很有好感。 崔窈宁笑着说:“我也很喜欢太孙殿下。” 这可是她的亲外甥。 上辈子关系又那样好,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 太子妃嗔了句:“都是自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在外面规矩些,私下里你只管喊他怀祈便是。” 崔窈宁坚持:“规矩就是规矩。” 太子妃还想再说,忽地见面前的少女眨眼笑起来,“我知道胞姐是不想我们不自在,可无规矩不成方圆,您既然是太子妃,我们这些做妹妹的自然要第一个支持,省得把我们宠得太过骄纵了。” 太子妃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既然能说出这话,就说明她不会是这样的人。 她怕妹妹不自在,妹妹反过来也能体谅她。 这份纯粹的心意太子妃许久都不曾收到。 太子妃看着弯唇冲她笑的少女,亲昵地嗔了句:“幼时瞧着如同顽皮猴一样的小姑娘,如今长大了竟这么懂事,果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你姐夫若是知晓,定会十分欣慰。” 崔窈宁比太子小了近十来岁,他们那时候无子,几乎是拿她当女儿一样疼,若是太子见到她如今的模样,一定会觉得很欣慰。 九娘她们到的时候,她已经派人去给太子递了信,若是他那边的事情了结得快的话,说不准还能碰见。 少女不太好意思地笑起来。 太子妃没在这个事上面多谈,又笑着问道:“我听母亲说,你和镇国公府的裴行之定了亲?” 崔窈宁不意外她会知道,点点头。 太子妃分外感慨地笑了笑,“你们俩还真是有缘分。” 第130章 我就没对他做过什么好事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怔了下,“什么?” “你忘了?” 太子妃眼里浮现一抹讶异,忽地又想起来什么,轻拍了下额头,“你瞧我这个记性,都忘了你五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不记得从前的那些事情了。” 太子妃说:“你俩啊从前其实就认识。” 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露出几分感慨,笑着说:“母亲给我来信时,我还愣了下,待看到名字时才知道,确实是我认识的那个裴行之。” “我也没想到世事会如此玄妙,裴行之只去了趟洛阳,你就瞧上了他,你们果真是天定的缘分。” 崔窈宁完全怔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嘴,艰难地问:“您是说,我和他从前就认识?” 这…这怎么可能? 他们这辈子分明是在安平大长公主府见的一面。 怎么会五岁就认识了? 崔窈宁脑袋里乱糟糟的,各种思绪像线团一样越理越乱,她按了按胀痛的眉心,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说她不记得的话,那裴宴书呢? 他那时候满了十岁,难道也像她一样失忆了吗? 崔窈宁看向太子妃,想从她这得到确切的答案。 太子妃点头 :“是啊。” 她回忆起了当年的时光,眉眼都带着几分笑意,“你应该都忘了,还是你带裴行之来的东宫呢” “你那时候年纪小又生得粉雕玉琢,我和你姐夫,甚至于陛下都很疼爱你,由着你在宫中四处乱跑,现下想想,那时候的日子可真是快活啊。” 那时候,陛下还没这么老,没这么猜忌东宫。 那时候,她还没生怀祈,自个儿还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太子也没娶侧妃,日子过得自由快活。 如今陛下年长,便开始忌惮起年轻力壮的太子,外面都说东宫储君位置稳固,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东宫和陛下不再是当年父慈子孝的场面了。 东宫还是当年的东宫,陛下却不是当年的陛下。 太子妃不愿当着两个妹妹的面露出颓废之态,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倒,她倒了后,清河崔氏,还有母亲,妹妹们的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垂下眼,转移了注意力,“说到那时候还真是好笑,你啊自小就是霸道娇气的性子,即便在皇宫也不曾收敛半分,我那时候生怕你得罪了人。” “好在你虽然年纪小,却懂得分寸,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倒没闯过什么大祸。” “行之就是那日被你领回东宫的。” “你把行之当成了刚进宫的小太监,见人家生得俊美,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硬是把他拉到了东宫来,若不是我们及时回来,你还想打人板子呢。” 说到这里,太子妃头一回不顾形象地笑起来。 她一想到当年的场景就忍俊不禁。 谁想到镇国公府那个沉默寡言,私下里被人说是怪物一样的少年,其实很有耐心地陪小女孩玩。 他确实不爱说话,却很懂礼数。 太子妃从前也听了外面的传闻,这些传闻多是从晋阳长公主那里听来的,他生了那样一个孩子后,曾经一度闹得很是厉害,把事传得沸沸扬扬。 一个母亲若不是孩子真的有问题,怎么会那么痛苦那么崩溃,好好的长公主的体面都没有了。 太子妃虽然不喜欢晋阳长公主待裴行之的方式,可对他是个怪物这点还是信了半分,直到那一日看到他和妹妹的相处,这份怀疑方才逐渐散去。 他兴许真的不通情感,却并非怪物。 他们两人的相处其实很有意思,明明妹妹是年纪更小的那个,可是她教导人的样子老气横生,偏生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乖乖听了,好知礼数。 后来他们定亲的事,太子和太子妃第一个同意。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姻缘。 他们亲眼目睹那个少年的一切,知道和他在一起后,九娘一定会过得很快乐。 崔萱听得目瞪口呆,愕然的笑起来,“你还真是…九娘你这个脾气,还真是到哪都不忘欺负人。” “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和小公爷这么早就认识了,难怪他对你一见钟情呢,我看那一日在安平大长公主府,他就已经认出了你吧?” “你啊你…” 崔萱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轻笑道:“你倒好,把人忘的干干净净,谁看了不说一声他可怜呢。” “这放在戏文里,就叫负心汉了吧?” 崔窈宁回过神,在听清楚她说得是什么后,耳朵染上薄薄的红晕,有些羞赧,更多的则是怔然。 裴宴书真的那么早就认识了吗? 她在心里问自己,很快给了自己肯定的回答。 应该是真的。 她一直对裴宴书为什么会喜欢她觉得很奇怪,因为她总觉得他不是那种会为女色动容的人,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只好压下念头不再想。 若说他们幼时就认识,裴宴书一眼就认出了她,然后对她一见钟情,这个理由听着才正常。 可她和裴宴书幼时真的有情分吗? 崔窈宁越听太子妃说越有些怀疑。 她使唤裴宴书给她端茶倒水,使唤他去外面摘花,不要寻常的荷花,要那种花瓣带着露珠的荷花,还要他从外面带好吃漂亮的小糖人。 她还央求他教她画画,可画到一半又嫌累,把笔往他身上一丢,拉着他看池里养的锦鲤。 好多好多。 数都数不过来。 少女可怜兮兮的打断太子妃的话,不死心地问:“胞姐,我就没有对裴宴书做过一件好事吗?” 少女明媚的眼可怜巴巴的盯着人时,实在令人心软,太子妃仔细想了想,仍旧没想到什么。 她不忍心让妹妹失望,笑着说:“肯定有呀,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喜欢你呢,他那时候很倔,除了你的话他听,其他人说什么他都不理会。” 崔窈宁可怜兮兮的盯着她,“那做了什么呢?” 太子妃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我每日许多事要忙,哪能整日盯着你们,九娘你若是真的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问行之不就好了吗?” 第131章 可还记得我?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很是郁闷地应了一声,没了下文。 问裴宴书? 这个念头还没升起就被她掐灭得干干净净。 她到现在都没法接受他们居然那么早就认识,若不是这辈子她和裴宴书定亲,这个秘密很可能就这样被掩埋带进坟墓里,再无一人知晓。 崔窈宁心头空落落的,有点说不上来的闷。 她想,上辈子胞姐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 很快,心里就有了答案。 她上辈子和裴钰在一起,裴钰又是裴宴书的堂弟,这样的身份下若是她和裴宴书有什么牵扯,传扬出去,那些闲话和不好的名声都要落在她身上,胞姐怎么可能舍得她置于风口浪尖? 隐瞒这事,对所有人都好。 况且,当年她和裴宴书认识时都还是孩子,岁数相差又大,没有人会把他们联想到一起。 崔窈宁站在胞姐的角度,完全能理解她的行为。 可裴宴书呢。 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隐瞒了这件事? 即便她后面一次又一次追问,裴宴书始终没有说出选择她的理由,一直坚持说是一见倾心。 为什么呢? 崔窈宁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两个人认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特意隐瞒些点? 还是说其实裴宴书也不记得了? 可他那时是十岁,又不是三岁,他又是出名的记性好,总不见得在这件事上就没印象了吧? 又或者他也失忆了? 崔窈宁满脸纠结,拧着眉头陷入一阵沉默。 “娘娘。” 殿外进来一个女官,朝太子妃恭敬行了一礼,待得到她的允许后,垂首进了珠帘后回话。 崔萱见太子妃和女官说话,视线没关注到这里,便端起茶盏抿了口,遮住自己说话的小动作,悄声问崔窈宁:“你怎么了?” 崔窈宁将自己的困惑倾吐给她听。 崔萱愕然:“就这个?” 她满脸写着就因为这件事你纠结成这样,没好气地说:“你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问他就好啦。” 崔窈宁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觉得别扭。 她现如今,连自己的思绪都没办法理清楚,更没办法想象去找裴宴书后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崔萱小声问:“觉得不好说?” 崔窈宁点点头轻声说:“如果不是胞姐今日说起这事,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们原来那么早就认识,我就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会选择隐瞒。” 她明明问了那么多次。 他却都一直不肯说。 崔萱想了想,很笃定地说:“你生气了。” 崔窈宁张了张嘴,否认的话在喉咙里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够吐出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承认,她确实有点生气。 不过,也就是一点点而已,很快就会好了。 崔萱抿了口茶,给了个建议:“我觉得你还是亲口问问比较好,兴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崔窈宁垂下眼睫,轻声说:“可他要是真的想说,就不会到现在都没说,我不想去勉强他。” 抛开这点不谈,裴宴书各方面都很好。 他们这次一起来长安,感情逐渐深厚起来,她知道裴宴书对她有多纵容,才不想勉强他。 崔萱不太懂他们之间呢感情,依着自己的念头还是说:“我觉得勉强不勉强这事你还得问他才知道,你不问,怎么知道裴宴书不想说呢?” “也许,他只是不想打扰你?” “我觉得裴宴书应该是觉得你都不记得他了,再提出说你们从前认识,好像会有一点奇怪?” “裴钰那个乡巴佬能干出这事我信,可裴宴书,以我这些日子对他的观察,他做不出这事。” 崔萱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劝她去亲口问问。 太子妃那边忙完,吩咐女官退下,见两个妹妹凑在一块嘀嘀咕咕地像在说话,笑吟吟地问:“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这什么神神秘秘?” 就算都是自家姐妹,也分个亲疏远近。 崔萱虽然大大咧咧,却不傻,没得到九娘的允许,自然不会将刚才的对话告诉太子妃,笑着打了个哈哈。 太子妃笑了笑,倒也没深究。 又说了会儿话,外面传来宫人们毕恭毕敬的声音:“太子殿下。” 崔窈宁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这位太子姐夫。 太子着一身衮龙袍,身形高大,英姿挺拔,岁月在他身上没有过多作画,还是当年记忆里眉目温和的模样,让人瞧着就心生亲近之意。 “太子殿下。”崔窈宁和崔萱起身。 太子稍稍抬手,坐下来后方才温和笑着说道:“都是自家亲戚,何须拘礼,都坐吧。” 崔窈宁和崔萱坐下。 太子的目光依次落于崔窈宁和崔萱身上,先问了崔萱,而后才问崔窈宁,“可还记得我?” 他笑得温和,语气亲近。 崔窈宁脑海里立时浮现一道模糊温和的影子,太子相较于崔誉来说,对她而言更像是父亲。 上一世她来长安,胞姐很快召见了她。 可那时候的她完全没有五岁那时候的记忆,对太子敬畏有余亲近不足,很是客套生疏。 太子妃私下里和她说,从前他们还没生怀祈的时候,太子拿她当女儿一样宠,早早就念着她来长安,没想到她这样生疏让太子有些伤心。 后来在长安待了段时间,崔窈宁感受到胞姐和太子姐夫的关心,才将他们真正当成一家人。 听到他的话,崔窈宁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刚刚胞姐提起过,脑海里有一点印象。” 太子怔住,立刻想起她五岁那年生得大病,那时她病了的消息传来,他和太子妃急得不行,错非隔得太远,他都想要请太医过去诊治。 他长叹了口气,温和的眼里流露出几分自责意味:“怪我和你姐姐,明明知道你年纪还小,那时候天气又不好,就不该让你那么早回去。” “万幸你人没事,否则我们难逃辞咎。” 崔萱听着觉得分外古怪。 这太子的口吻,怎么越听越像是崔誉大伯? 甚至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比崔誉大伯还要唠叨一点,原先的紧张荡然无存。 第132章 回府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萱心里的想法几乎摆在了脸上,太子妃瞧着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没忍住瞪了眼太子。 太子温和的冲她笑了笑。 他也知道不该表现的这么明显,可没忍住。 他当年对妙姝一见倾心。 他们成婚时,妙姝还小,自个儿还是孩子,他不想那么早就让她做母亲,便刻意避子。 他们也畅想过孩子的以后。 他和妙姝一直都想生个女孩,像她一样的女孩,到时候再生个男孩,他们一家四口就刚好。 后来九娘进京探望,那么一个冰雪可爱的孩子,和妙姝生得又有几分相似,和他想象中他和妙姝的女儿简直一模一样,他很难不去疼她。 更别提,他只有一个儿子怀祈。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这支有什么问题,自他父皇起,子嗣就很艰难,直到三十那年才有了他。 他比父皇稍微好点,二十一岁那年有了怀祈,可再那后三年,东宫都再没有一个子嗣诞生,无论是妙姝,还是那几个侧妃都没有再有孕。 也就前几年陆陆续续的有孩子诞生,可惜,没一个女孩,其他兄弟那里倒是生了女孩,他去了瞧一眼,长得没九娘半点玉雪可爱。 如今得知她与表弟定了亲,即便为她高兴,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老父亲的落寞。 太子关切地问了几句。 崔窈宁老老实实地回他的话。 尽管太子知道她这是因为如今大了得避嫌,可心里仍生出郁闷之色,若九娘是他和妙姝的孩子就不必会因为男女大防而对他避之不及。 太子收起心头的失落,坐在这和她们又说了会儿话,问了皇太孙的位置,大步去了书房。 皇太孙罕见的没有温书,望着窗棂发呆。 太子止住宫人行礼的声音,屏退了一众宫人,缓步走了进去,轻轻扣了扣书桌,“在想什么?” 皇太孙惊了下很快回神:“父王。” 太子捡起书桌上的书,扫了一眼放置到架上,温和的问:“见过你两位姨母了?” 皇太孙应了声是。 “如何?” 皇太孙想了想,如实回道 :“两位姨母皆是率性之人,虽然脾气不同,性子却都一样纯善。” 少年抿着唇说:“我虽然不记得外祖和外祖母的模样,可想来能教导出姨母和母亲那样的人,他们一定极好,真想去看看他们。” 少年的语气毫不掩饰对崔家的亲近。 太子眯着眼叹了口气,“崔家人啊。” 日光透过窗纱落于他身上,将这位年长温和的太子发间染出几缕金光,他脸上带笑,只是这笑在日光下,却显出几分流于表面的冰冷。 五姓七望。 他们的名声太大太大了,大到足以遮蔽皇家。 父皇早就想对世家动手,可饭得一口一口吃,如今想把世家拉下来可没那么简单,得一代一代慢慢来,总有一日能将这些世家取代。 上一代崔家的老家主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临死之前,交代崔家三代嫡系不许入仕,不仅保全了忠贞不二的名声,还保了崔家三代富贵。 不然,若是他最终能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要着手清理这个庞大到甚至将要压制皇权的岳家。 可老家主聪明,嫡系三代不许出仕。 崔誉、崔瞻、崔瞻的儿子。 起码要到怀祈的儿子,清河崔氏方才能出仕,那时候早已不是清河崔氏出了个太子妃的时候,没了那个荣光,皇帝自然没由头对付他们。 那个老家主实在是聪明。 太子不止一次听父皇叹过这一点,若能拿清河崔氏开刀,剩下那些世家恐怕也会老实下去。 可惜没这个机会。 他知道自己娶妙姝让父皇为难,可他坚信,即便娶了妙姝,他也依旧能够治理好大周,即便对世家下手,他也不会有一丝心慈手软。 太子回神,微叹了口气没和皇太孙说什么。 他还小,日后再教他也不迟。 他如今还是孩子,正对外祖家的一切充满憧憬,过早的让他知道他和外祖家是敌对的关系,甚至于还要亲自对他们动手,对他这个年纪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再等一两年再告诉他吧。 为皇者,自然该明白很多东西都必须舍弃。 如果他想坐上那个位置,这是他必经的一条路,任何人都没办法帮他,只能由他自己去走。 皇太孙听得很模糊,“您说崔家什么?” “没什么。”太子冲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不知道吧,你小姨母其实从前也被我和你母妃带了段时间,她可比你小时候皮多了。” 皇太孙被转移了注意力,“真的啊?” “难怪我一见到小姨母就觉得她十分亲切,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忍不住就想要亲近。” “真没想到小姨母还有顽皮的时候。” 皇太孙怎么都很难想象,那个极为美丽的少女,幼时居然会是个顽皮霸道的性子? 她明明看着和母妃一样温婉。 不,也不是,皇太孙一想到她逗自己时的灵动熟稔,顿时否决了自己刚刚的那个猜测。 太子笑着说:“九娘她这个人啊,小时候又娇气又可爱,虽然是个霸道性子,却也好哄的很,这一点,跟你小时候简直一个样,都说外甥像舅,你不像你那个舅舅,倒像你这个小姨母。” 皇太孙听得津津有味。 舅舅啊。 听说是母妃的弟弟,小姨母的兄长。 真想见见。 小少年今日见了两位姨母,又从父王这里听了一些话,对远在洛阳的外祖家生出了很多好感。 * 崔窈宁和崔萱直至申时方才出宫。 刚回到平阳侯府,一大批的赏赐就紧跟着下来,有太子赏的,还有太子妃赏的,甚至连皇太孙都偷摸着塞了两件自己选的东西送给姨母们。 跟着他们回来的还有太子妃给许老夫人的话。 她很看重两位妹妹,不论是“谁”,给两位妹妹不舒服,她这个做姐姐的都不会无动于衷。 太子妃的手腕许老夫人也有所耳闻。 当即就派人去崔氏那,耳听面命吓唬了一顿,勒令她在没收到洛阳那边的信之前不许出门。 降雪轩内 崔窈宁提笔给裴宴书写了封信。 第133章 你又不喜欢我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次日,崔窈宁约了崔萱一道出去踏青。 崔萱知道此行主要是为了让九娘和裴宴书解开心结,提议顺便请平阳侯府的几位姑娘一起。 她们还要在平阳侯府住一段时间,免不了要和府内姑娘打交道,一起出去玩也算多点了解。 崔窈宁好一阵讶异。 “七姐姐,你居然能够想到这点?” “跟你待久了耳熟目染,多少也该明白了。” 崔窈宁满脸不信。 崔萱小声道:“好吧,我这不是怕你们两个要是去一边说话了,我一个人待着会觉得无聊。” 崔窈宁想了想说:“裴宴书应该会带好友。” 她想到了杜存瑜。 “那更奇怪。” 崔萱撇撇嘴,“他那个好友模样看着是挺俊美,可瞧着就吊儿郎当的样子,很不像君子。” “我才不想和他单独说话呢。” 她喜欢的是书生! 可不是杜存瑜那种纨绔子弟。 最后她们还是邀请了平阳侯府的几位姑娘。 平阳侯府的几位姑娘,五娘、六娘、七娘都被祖母私下提点过,也都知道一向霸道的大伯母在她们身上都吃了大亏,更不敢小瞧她们俩。 双方都有意,这件事便敲定下来。 她们去的是长安郊外,大片大片桃花林旁临着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泊,湖水清澈,波光粼粼,不时有微风吹落几片桃花瓣落下,意境十足。 平阳侯府的五姑娘带了琴,坐在湖边抚琴。 六姑娘和七姑娘还有崔萱坐在一旁听她弹琴,各个手里摘了枝桃花,拨弄着清澈的湖水。 杜存瑜站在垂柳下吹着竹萧和她合奏。 他生了一双笑眼,多情又烂漫,今日穿了身宽大的青衫袖袍,显得俊朗英气,错非平阳侯府的几位姑娘知道他的名声,也会被晃住了眼。 他皮相生得实在太好,可惜名声太差。 虽然说世家公子没有几个不寻欢作乐的人,可他们好歹遮掩遮掩,不像杜六郎这么放荡。 他是坦诚,可也太过于坦诚。 这些姑娘就是有心想嫁,也怕家中长辈念叨,更怕平日里玩的几个手帕交私下里笑话自己。 久而久之,长安贵女们对杜六郎便敬而远之。 今日见着,许五娘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他们离得这么近,琴箫合奏,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能够读懂彼此的心,她从前在旁人的口中听说他怎么不好,今日见了却觉得挺好啊。 那样俊朗,家世也好,哪里不好了? 许五娘心不在焉的,拨弄琴弦的指尖颤了下,琴音一顿,她有些慌乱,不好意思的抬起头。 “是我方才走了神,诸位抱歉。” 这一下,正好撞进杜存瑜的眼里。 许五娘瞧着青年望向自己的眼里,温柔含笑,脸颊立时浮现了一抹红晕,有些心神不宁。 崔萱及其他两位姑娘都不在意。 “五娘你继续弹吧。” “五姐姐弹的很好,我都没听出来呢。” “九娘和小公爷应当还没说完。” 她们往前走二十来步外有块巨大的青石,被日头常年暴晒,并不光滑,甚至有些裂缝,可崔窈宁丝毫不在意,大大咧咧的坐在上面,百无聊赖地往湖水里丢石子,顿时溅起一片水花。 她今日穿一身藕荷色缕金百合纹软烟罗襦裙,很是素净,有点像今日的春光,明媚又鲜妍。 崔窈宁仔细看着裴宴书,试图从他身上找出熟悉记忆,可盯了半天,仍然没有太大的印象。 兴许她当时病得太重? 又或者是她和裴宴书当时也算不上多熟? 崔窈宁看着面前松风水月、芝兰玉树的青年,怎么都很难想象,他们幼时居然认识。 虽然她不记得裴宴书那时的模样,可单单看他如今的风姿,就能窥见他幼时会是何等模样。 何况胞姐还提过因为裴宴书长得好看,才被她一眼看中,然后带到东宫来,若不是脑子烧坏,他生得这样好看的人她绝不会没有印象。 许是因为她的目光看起来太过直白,裴宴书的眸子落于她身上,停顿了好几秒方才轻声问:“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崔窈宁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因为你好看啊。” 青年怔了下,好似有几分惊讶,不过很快唇角轻轻扯了个弧度,像在笑,又好像她的错觉。 转瞬即逝,像湖水被风吹过的波纹。 崔窈宁没留意,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和他开口,最终还是崔萱的那番话说服了她,她紧紧盯着裴宴书,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幼时认识对吗?” 然后她就见到那个向来面无表情,神色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青年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惊愕。 “什…什么?” 她听见青年情绪起伏波动很大的声音。 崔窈宁有些茫然的重复了一遍。 难道他真不记得了? 不然,为什么裴宴书脸上的惊愕会那么明显? 她心里惴惴不安,有些后悔问他。 似乎过去了许久,又好像也没有太久。 青年终于出声,他的嗓音很低,低得像从风里送来,几乎不可闻。 他说:“嗯。” 崔窈宁还没回过神,便听到了他这一声“嗯”,轻飘飘的,好像羽毛落下一样。 崔窈宁怔怔的,心头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原来他们真的认识,他也真的记得她。 下一秒,另一个疑惑浮现在心头。 为什么? 他明明认得她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 崔窈宁嗓音发涩,艰难地一字一句地问他,“所以在你见到我的第一面你就认出我了。” “对吗?” 青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下:“对。” 崔窈宁唇角扯了扯,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语无伦次,她攥紧掌间的一块石头狠狠丢进了湖里,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为什么?” 裴宴书好似有点疑惑,“什…什么?” 崔窈宁不想再耽搁下去,紧紧抿着唇,因为用力,唇瓣有些发白,“为什么你明明认识我,我问了你那么多次,你都没有说认识我的事?” 四下寂静了几秒,许久才传来裴宴书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闷又很平静:“你又不喜欢我。” 第134章 你比谁都好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一瞬间,浇灭了崔窈宁的所有火气。 少女浓密的睫羽轻轻颤动,有些惊愕不解,紧紧抿着唇问:“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青年已经从刚才失控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好似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这样清冷疏离的样子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 他平声说:“我确实对你一见倾心。” 当然,不是这辈子。 在上辈子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她就喜欢上了。 裴宴书平铺直叙道:“我不想你为难。”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那些话对你来说是个负担,告诉你,除了会让你同情我还有什么呢?”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同情。” 平静的语气却锐利坚定十足。 崔窈宁思绪有些乱糟糟的,结结巴巴地说:“就算最开始的时候你不告诉我,可是后来我追问了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还不肯说呢?” 裴宴书没有解释这个行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解地问她:“这样…难道不好吗?” 崔窈宁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顿了几秒,轻声说:“可这样你不会有负担,不会因为裴钰的堂兄喜欢你而感到不自在。” “九娘,恕我有些卑劣的想法。” “我觉得若是你知道我那时候就喜欢你了,你可能不会再选择我,我猜得对吗,九娘。” 崔窈宁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那时候如果知道,她可能真的不会选择他。 若不是那时候,为了让郑青陵和裴钰他们两个人死心,她绝对不会那么快就选择相看人选。 如果不那么快,她就不会选择裴宴书。 裴宴书说得其实很对,她一句都反驳不了。 见她这么沉默下去,裴宴书丝毫不觉得意外,他一早就已经摸透她的性子,望着她明媚的眼,平声说:“所以现在这样的时机刚刚好。” 崔窈宁又有点生气。 “那要是胞姐不说,你这辈子都不准备说吗?” “是。” 这件事裴宴书本来就准备一直带到坟墓里去,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拿这种事去博得她的同情,那些不公怨恨,早在他们定亲以后就消散了。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神佛终究还是偏向他的,祂令他重活一世,让他得到了年少时曾经妄想的那一轮明月。 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少女听着心头又有些闷闷的,紧紧抿着唇,“可是这样我会觉得有点难过,我五岁回洛阳的那次生了场大病,病了许久,烧得迷迷糊糊,病好后就不记得五岁之前的事,我一直不觉得不记得这些事有什么,直到昨日进了东宫。” 她眼睫轻轻颤动,嗓音也有些闷闷不乐,“我从胞姐口中,听到我们两人幼时相识的场面,分明我应该对此有印象,可是我一点都记不起来,我听着那些话像是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 “好遗憾,我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少女沮丧的低下头,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于她颈上,映得她细白的脖颈泛着柔和细腻的光泽,她看起来好像十分难过,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裴宴书怔怔地望着她,久久不能言语。 他一直以为崔窈宁是因为年纪小玩性大,才不记得他,尽管他失落,却并没想过责怪于她。 如今才知道,居然是病了。 “没事吧?”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话刚出口,裴宴书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这件事距今已经过去了十年左右,她如今能够好好的站在他眼前,肯定没事了。 他改口:“没事就好。” 少女睫羽轻颤,咬唇说:“可是对你来说,我已经忘记了你整整十年,你不会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 “因为…因为……” 少女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她觉得如果她是他的话,一定会有一点埋怨。 将心比心嘛。 阳光落于青年身上的银纱袖袍,光影浮动,映得他面容似霜雪般清冷,他垂眼低低说了一句:“不会怪你,况且你如今不是知道了吗。” 他低沉清冷的嗓音仔细听来有些温柔,像春风轻轻拂过,“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你若是想补偿我,我们还有很多的十年,那么多的十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游历大周,一点一点,将曾经缺失的那十年慢慢补回来。” 崔窈宁看着他,眼睫眨了眨,“好呀。” 事情说开之后,她比从前放松了很多,重新坐回青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腿,忽然想到什么,抬眼说:“你说说我们幼时的事吧。” 青年微微有些讶异,“你怎么想到听这个?” 少女的语调拖长了,听起来有点撒娇的意味,“好奇嘛,胞姐没和我说过具体的事情诶。” “我就想问问你。” 她说这话时鼻尖皱了皱,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看上去实在有些明显的心虚。 裴宴书目不斜视,当没看见她的那些小动作,简单说了下他们俩之间的事。 大多数都是崔窈宁已经知道的事,她听得眉头皱起来,纠正道:“我想问的是我对你好吗?” 裴宴书听得有些哑然,不过这话对他来说,并非是什么难以选择的事,于是他点了点头,“很好。” “那时候除了你,没人会那么关心我的感受。” 他说,他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她为了消除他的陌生指挥他去端茶倒水,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他又说,那时御花园东边的池子里开了荷花,她为了让他赏花,特意请他去摘清晨挂着露珠的荷花。 他还说,她说他们是朋友,请他买小糖人。 他从没吃过那么甜的东西,可咬下去后,瞧着身旁小姑娘吃得笑眯眯的,又觉得有点喜欢。 裴宴书说了一桩又一桩,他说得每一件事,崔窈宁都能和昨日胞姐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对上号,可是仔细听来又有那么一点不同。 在裴宴书的眼中,她仿佛第一次认识了自己。 她…有他说得那么好?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青年低低应了一声,肯定了她的想法:“你比谁都好。” 第135章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没变过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惊讶于他的直白。 少女白皙清透的耳根上,一层薄薄的晕红一路蔓延至脖颈,宛若天边连成一片的瑰丽晚霞。 她嗓音细弱,低低问:“真的呀?” 青年平静应下来,他说话的语气太过冷静,因此,听起来难免带了几分理直气壮的意味。 听着让人不免信服。 崔窈宁被他说动了,眉眼弯弯。 她决定不再努力记起幼时失去的那些记忆。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裴宴书说得对,他们有那么多漫长的十年值得勾勒,何必拘于彼此都还是孩子的那一年呢? 崔窈宁明白,裴宴书说的话美化了她。 她没有他说得那么好。 她虽然不记得幼时失去的那些记忆,可她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兴许有部分原因觉得他可怜,可更多的应该还是使唤他去做事情。 她幼时还小,没有那么多善心。 兴许只是一点的善意,却被他记在了心里面。 崔窈宁从前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情,可那时候不认识,听完就忘了,如今再听却有些心疼他。 他什么错都没有。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变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将那么多恶意,全都欺压在一个孩子身上? 这太不公平。 崔窈宁想起了那位晋阳长公主。 崔窈宁不知道裴宴书和晋阳长公主关系如何,可只瞧他的性子,又想到了从前的那些事,她就知晓他们的关系定然平平。 那这位尊贵的长公主如今是个什么想法呢? 崔窈宁对她印象不深,只粗略见过几面而已,她记得那是位极为骄傲美丽的女子,容颜华丽的像是舒展身姿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 那是崔窈宁第一次见她。 后来再见到她,这位晋阳长公主却仿佛变了个人,她整日躲在佛堂里念佛参禅,不愿见人,分明还年轻,身上却总透出股沉郁的暮气,当年见到她的那股骄傲的精神气一下子散了。 裴钰说,他的堂兄也就是长公主的儿子死了。 崔窈宁那时恍然,怪不得她变得如此沉郁。 如今回过神来,方才窥出其中的道理。 晋阳长公主固然对这个儿子有亲情,却不多,更多的应该还是愧疚,这抹愧疚在儿子死后达到顶峰,所以她才会整日躲在佛堂念佛参禅。 崔窈宁捋清楚脑海的思绪,再望向裴宴书清冷迭丽的眉眼就多了几分怜惜,他们如今定了亲,他便是她未来的夫婿,可容不得旁人欺负。 “没人便没人关心。” 少女掷地有声,惊吓到了湖水旁,低头梳理着自己羽毛的小雀,她目送那只小雀展翅飞走,视线重新落回他的脸上,“以后我会关心你。” 这一声,隔着遥远的记忆仿佛对上。 裴宴书的思绪被拉到很久很久之前。 东宫养着锦鲤的池子旁,小姑娘舔着他刚带过来的糖葫芦,很是心疼的摸了摸他脸上的伤,“她真的太坏了,干嘛总是这么欺负你啊?” 她站起身,很大声很不满意的问他。 “你没告诉她,我姐夫是太子吗?” “她再欺负你,我要让太子姐夫教训她了。” 小姑娘的年纪虽然小,却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狐假虎威,在她的眼里,除了当今那位圣上外,只有她的太子姐夫最大,想干什么都行。 那时,他沉默地坐于她旁边,没有开口纠正,就算是她的太子姐夫也得给晋阳长公主面子。 小姑娘气呼呼的说完,心疼地分了他一颗糖葫芦,“吃点甜的高兴一下吧,她不关心你就不关心,没事还有我呢,以后我会一直关心你。” 脸上负伤的少年沉默的接过来,在她的注视下,捏着这颗糖葫芦放进嘴里,用力咬了一口。 好酸。 她骗人。 可是咬碎外面裹着的那层糖霜后,又后知后觉的尝到一丝甜意,确实挺甜的,就是有点腻。 他目光转过去,小姑娘数了数自己还剩几颗糖葫芦后,肉疼的又分了他一颗,这一次,她板起脸来教训他:“糖葫芦不是你这么吃的。” 她举起自己手上的糖葫芦,舔了舔上面糖霜,“这样吃,再分你一个,再多就没有了噢。” 豪气的说完这句,小姑娘又朝他坐近了一点,她仰起头可怜巴巴地问:“我刚刚分了你几颗糖葫芦,你明天还会再给我带的,对吗?”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想说那串糖葫芦也是用他的钱买的,可是瞧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脸,又沉默下去,点点头,“对。” 小姑娘这才笑起来,拉着他去东宫的花园玩。 很奇怪。 崔窈宁并不是真正意义上有善心的小姑娘,甚至带了点颐指气使,哪里惹了她不高兴,小姑娘就会明明白白的摆着脸色让他去哄。 她并不觉得自己在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只知道,他是被她挑拣带回来的“小太监”,因为生得清俊,所以得到准许当她的玩伴。 可他还是被治愈教会了很多。 “你怎么突然走神啦?” 少女细白的手指在他面前挥了挥,裴宴书的视线慢慢汇焦,目光落在她身上,压下杂乱的记忆,眼睫轻颤了下,“刚刚在想事情。” “想什么?” “在想你。” 少女的音调突然拔高了点,“想我?” 在意识到四下投来的视线,她又压下声音重复了一遍,脸颊微鼓,带了点斥责的意味,“你如今怎么也学得外面那些油嘴滑舌的样子。” 裴宴书稍怔,这时才不紧不慢的补上后半句:“在想你幼时和我说的话。” 崔窈宁闹了个大红脸,有些不大好意思,轻轻跺了下脚,飞快的转移话题,“我说什么了?” “你说。” 青年的目光像穿过悠长岁月,带着几分沉稳平静:“以后你会关心我。” 崔窈宁愣了下,有些莫名的问:“对,我刚刚说过,但我问的是,我幼时跟你说什么啦?” 裴宴书睫羽轻颤,“就是刚刚那句话。” 微风卷起少女藕荷色的裙角,那一瞬间,仿若和东宫里舔着糖葫芦的小姑娘重叠在一起。 这么多年,她其实一直都没变过。 他停顿了下,轻声说:“一模一样的话。” 第136章 两位姑娘自便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清晰的愕然落于裴宴书的眸中,他唇角几不可察的上扬了一个弧度,很浅,转瞬即逝。 他发现,即便九娘不记得五岁那年的事情,却还是对他说出了一样的话,这就说明了,她那时候其实也是真心把他当好友来看的吧。 即便她不再记得他,也没有关系。 兜兜转转,历经漫长岁月,她终于又回来了。 崔窈宁没想到自己从前居然也说过这话。 看来胞姐的话不对,她和他明明关系很好呀? 如果不好,她怎么可能会那么关心他。 崔窈宁想到这理直气壮起来,毫不客气地说:“那说明…说明我从前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空气中响起一声极低的笑声。 崔窈宁脸颊微鼓,“不是吗?” “是。” 青年的嗓音十分笃定,又带着几分轻哄的意味,“九娘心善,我自是一早知道。” 他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好像褪去了平日的冷漠,多了几分温柔。 崔窈宁心头怦怦乱跳,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顺势转移了话题,“好像那边在摘野果,我们先回去吧,别让她们等急。” 裴宴书失笑,抬步走近。 少女有些说不上来的慌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前的青年却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 “裴行之!” 她结结巴巴地提醒:“他们还在呢。” 青年眼里透出清晰的疑惑,微微俯身,冷白修长的手指捡起她身后被青石挂着的素色披帛。 他容色平静地提醒:“这个挂住了。” 少女愕然的接过来,下一秒明白后脸色爆红,“哦…哦谢谢。” 救命啊!!!! 她都说了些什么话啊! 好在裴宴书不是个多嘴的性子,微微点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和她一道往回走。 崔窈宁心头松了口气。 若是裴宴书问起来,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她还当裴宴书想轻薄她呢,是她想得太多了。 幸好他没问! 他应该是那种清心寡欲的人。 崔窈宁这么想着,稍稍松了口气,她的身子骨虽然比上一世好了许多,可还是决定养一养再说,若是裴宴书不热衷房事,那样就刚刚好。 微风轻柔的拂过,少女的脸颊红晕慢慢褪去,再抬眼看向一众人时,已经恢复了平常模样。 坐下后,崔萱递了几个洗干净的野果给她,低声问:“都说清楚了?” “嗯。” 崔萱忙说:“我就说你问他肯定会告诉你。” 崔窈宁看了眼裴宴书,点点头。 不仅告诉了她,她还知道了很多隐秘的事情。 她从来不知道他居然考虑了那么多。 他分明不通情感,可是崔窈宁见到的却是一个小怪物努力生出爱意,跌跌撞撞的朝她走来。 这一路,有多不容易她心里明白。 她以为自己经历过裴钰和郑青陵的背刺后,不会再轻易的相信旁人,可是裴宴书不一样。 他赤诚、热烈、把真心剖析。 崔窈宁永远会为这样的喜欢而动容。 “想什么呢。”崔萱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快尝尝野果,我亲手给你洗的。” 崔窈宁回过神,在崔萱热情的注视下,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头捏了个塞进嘴里。 出乎意料,并不算很难吃。 野果不大,几个堆在一起刚好一只手能握住,崔窈宁很给面子的将这几颗野果都吃完了。 崔萱边吃边小声说:“你瞧那个许五娘。” 崔窈宁顺势看过去。 那边杜存瑜已经熟练的搭起了架子开始烤鹿肉 ,说是一早猎到后就带了过来,手法很熟练,看着倒像经常烤制,没一会儿就飘起了香味。 其余几位姑娘在旁边给她搭手,许五娘离得最近,整个人差不多都要和杜存瑜挨到一起,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大家都能猜出她的心思。 崔萱低声说:“也不知道这位许五娘怎么想的,居然能瞧得上杜存瑜这种放荡形骸的人。” 崔窈宁瞥了眼,“兴许模样生得好吧。” 崔萱瞥了眼还真是,不说作风如何,单论相貌确实很出挑,难怪能将许五娘迷成这个样子。 “可我瞧那个杜存瑜好像根本没这个心思。” 后者脸上带笑,仿佛没察觉到许五娘的心思,烤制完一块鹿肉后,用匕首分割成几份,一人送了一小碟过去,“这鹿肉是我和好友今儿个一早猎的,保证新鲜,你们尝尝某的手艺如何。” 他说着,从不远处停的马车上搬下来几坛酒,大笑着说:“吃鹿肉就该配烈酒。” 杜存瑜拿了一坛晃了晃,笑眯眯地看向崔窈宁,“九姑娘如今及笄了,可要来一些酒吃?” 崔窈宁还未出声,裴宴书便冷声道:“子玉!” 杜存瑜撇嘴,举手作投降状,“你放心,行之,这些酒都是时下贵女们爱喝的,味道很淡。” 裴宴书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平日不说话的时候就足以令人生畏,眼下容色冷下来时更是多了几分威慑。 杜存瑜立即改口问其他人喝不喝。 崔窈宁不喝,崔萱自然就没要,许五娘倒是要了一坛,说和两个妹妹一起分着喝。 其余两位姑娘本来想拒绝,可见许五娘这么说之后,又不好反驳她的话,便点点头应下来。 许五娘一人倒了一杯。 杜存瑜这话倒是没说错,这酒味道确实很淡,适合贵女们饮用,搭配着鹿肉吃很是香甜。 许五娘连忙招手:“两位妹妹也试一试。” 崔窈宁笑着婉拒:“我不善饮酒。” 上次自安平大长公主府那次喝完,崔窈宁就知道自己估计不能喝酒,在外也不敢接酒喝。 她举起一杯饮子,笑着说:“我喝这个。” 华美的绒毯上铺着一个个食盒,里面有糕点、肉饼、果干还有时令的饮子等等,不时有桃花瓣落入饮子中,平添了几分文人墨客的雅致。 崔萱跟着端了杯饮子。 许五娘觉得有些扫兴,却碍于身份不敢言语,勉强笑了笑,“两位姑娘自便。” 第137章 争吵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气氛霎时冷凝下来。 许六娘和许五娘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察觉到气氛不对后,当即轻轻扯了扯姐姐的袖子。 许五娘置若未闻,低头细细地品着酒。 许六娘想说什么又不敢,求助地看向许七娘。 快来劝劝姐姐。 何必为这个男子说话伤了大家之间的和气。 哪有几个姑娘家在不相熟的男子面前饮酒,要她说,她觉得清河崔氏的两位妹妹做法很对,该拒绝就拒绝,万一喝醉酒出了事怎么办? 可她是姐姐,不给她面子又不好。 许七娘朝她使了个安抚的眼神,笑着打圆场,“大家快吃鹿肉吧,等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杜存瑜仿若没有察觉到几位姑娘的暗流涌动,坐姿随意,修长的手指轻扣着膝,大笑着道:“是极是极,这鹿肉啊就吃一个鲜,冷了味道可就没那么好,快吃快吃,吃完我再继续烤。” “这可是我跟远香楼的大厨学的手艺。” 他得意洋洋道:“我磨了整整三个月,那大厨才肯教我,寻常你们可吃不到这样的好手艺。” 崔萱刺了他一句:“君子远庖厨。” 杜存瑜这一桩桩做的事哪像个正经读书人? 正经读书人谁不是整日吟诗作对,探讨经纶,哪里像杜存瑜这么闲还有功夫去学什么厨艺。 许五娘温温柔柔地笑了,帮杜存瑜反驳回去:“杜郎君这是放荡不羁,当今名士大多如此。” 她笑着解释给崔萱听:“崔七妹妹不是我们长安人,想来应该不清楚杜郎君在长安的名声,他可是以弱冠之龄就跻身名士的人,自古天才的作风都是狂傲不羁,就像从前的青莲居士。” 许五娘细细举了好几个例子。 比如青莲居士、山月居士、梅兰词人等等。 这些人都是神童,年幼时就曾经大绽异彩,长大后更是一路成名,性情狂傲不羁,洒脱自在,诗写得好,词写得也好,被无数人追捧。 许五娘又把杜存瑜在长安的名声说给她听,言辞间俨然是一副杜存瑜的拥趸。 许六娘和许七娘互相对视一眼,十分头疼。 祖母来之前,对她们几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不要学大伯母那样,可姐姐还是没听进去。 杜六郎在外流传的那些花名她是全然不顾,她真以为祖母会应允这一门亲事吗? 况且就算真的应允,也得看杜存瑜同不同意。 因为杜存瑜的皮囊看上他的贵女,可不止姐姐一个人,不说别人,单说那位鲁阳公主的独女昌平郡主,她可是一门心思扑到杜存瑜身上,后者却丝毫不以为然,全然没有接受的意思。 堂堂郡主,尚且如此。 她们姐姐又有什么信心觉得杜六郎会倾心她? 为着虚无缥缈的感情,这样得罪她们好吗? 若说她们两人是什么仗势欺人之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她们不是,不善酒力又不是什么错事。 许六娘压住心头的焦急,挤出笑容打圆场。 崔萱没生气,她只是被许五娘的话惊到了。 这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她还当杜存瑜是什么不学无术之人呢。 崔萱看杜存瑜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惊奇的事物,她向来坦率意气,错了就是错了,得认。 她大大方方地举起杯,仰头一口气喝完,“是我以貌取人,我以茶代酒和你赔礼道歉。 ” 杜存瑜愣了下,很快笑起来。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九姑娘的七姐姐也很有趣,看着刁蛮,没想到却能拉得下脸来道歉。 有意思。 他轻轻扣着膝盖,脸上散漫的笑容收敛起来,懒洋洋道:“其实七姑娘说得倒也没什么错,我确实并非什么君子,做君子什么的太累了,还是如今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过得轻松自在。” 崔萱饶是不喜欢杜存瑜的作风,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事,幸而他是那种真的有才气之人,若不是的话,这般说话一定会被人笑是空口白话。 杜存瑜回敬了她一杯。 崔萱放下那些偏见后,倒是能和他好好说话。 许五娘瞧着他们聊得自在,笑容绷不住了。 明明她才是那个帮他说话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杜六郎不仅没有理会她,甚至于,还跟刚刚那个讽刺他的崔七娘说起了话? 她目光幽怨地看着他,连鹿肉都吃不下了。 许六娘脸臊得通红,轻轻扯了下许五娘,“姐姐!” 许五娘偏过头看妹妹,眉头蹙得很紧,很不悦道:“拉拉扯扯的做什么,没完没了了是吧?” 她刻意抬高了音量,引得几人纷纷看过去。 许六娘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见这么多人看自己,眼圈立刻委屈的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许七娘见状连忙安抚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对许五娘多了几分无语:“五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六姐姐胆儿小,何必这么大声的骂她?” 许五娘本就在气头上,见这个堂妹也敢忤逆自己,冷笑道:“我竟不知什么时候你们二人关系这样要好,六娘是我的妹妹,管束她的行为是我这个做姐姐该做的,何必你来指手画脚?” 许七娘也被激起了火气,讽刺道:“相对于六姐姐,我看五姐姐你的行为才需要被管束吧?” 许五娘脸涨得通红,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许七娘毫不畏惧,直视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的人在,我给你、也给咱们平阳侯府留点脸面。” 许五娘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像是头一回认识了这个堂妹,目光狠狠在她身上剐过,挤出一句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七娘意有所指道:“五姐姐既然想管束我们就请以身作则,莫要做出那些恬不知耻的事情后,再把火气撒在我们这些妹妹的身上。” 这话摆明了在阴阳许五娘刚刚骂许六娘的事。 许五娘没敢去瞧杜存瑜的表情,可心里也明白,经此一事,她和杜存瑜算是彻底没了希望。 她心里恨死这个妹妹了,更恨清河崔氏来的这两个姑娘,恨恨地瞪了一眼许七娘,转身走了。 第138章 一个庶子生得女儿别想出头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许六娘望着姐姐离去的身影想了想没有去追。 姐姐刚才的行为已经伤害到她。 她不可能被那样对待后还毫无芥蒂,她扯她是想让她收敛一下,不要让这么多人看了笑话。 谁想到姐姐却怪她呢。 她能看得出来姐姐是希望那个杜六郎关注她,可姐姐注定要失望,杜六郎从头至尾都没往她们这看过,仿佛不曾听闻她们俩的这场闹剧。 无论什么原因,都说明他不在意姐姐。 许六娘在心里默默的想,希望姐姐能看开吧。 她和七妹妹对她都没有坏心思,她们只是希望她不要再继续执迷不悟,一味的执着于杜六郎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反而会让祖母发脾气。 一行人很默契地将这件事揭篇而过。 烤完鹿肉,杜存瑜又去湖里抓了几条鱼上来,鱼不算大,一人分了一小条,也就吃个鲜而已。 许六娘留意到杜存瑜对谁的态度其实都一样的,除了在那位清冷沉默的小公爷面前收敛点,在其他人面前,都是那副散漫跳脱的模样。 可他模样生得好,那双天生的笑眼看谁都像在笑,多情又勾人,难怪姐姐会被他吸引呢。 许六娘叹口气,有些后悔让姐姐一起来。 若是没有刚才的事,姐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用完饭,日头逐渐晒起来。 桃花林里也挡不住那股刺眼的阳光,几位姑娘都怕晒,这场踏青便这么散了,上马车回府。 许六娘和许七娘一辆。 崔窈宁和崔萱一辆。 崔萱刚才在外人面前装大度,在自家姐妹这里就没什么顾忌,小声和崔窈宁说许五娘的坏话,“这人真是坏透了,对亲妹妹还那么刻薄。” “她以为我们不知道,她不就是表现给人看吗,可你看那个杜存瑜,压根搭理都不搭理她。” 崔萱嘀嘀咕咕的骂了她一会儿,又说杜存瑜,“九娘,你是没看到他们刚刚琴萧和声的样子,谁想到杜存瑜真这么狠心,说不理就不理。” 崔窈宁觉得他这点倒没做错,“还行吧。” “长痛不如短痛,他这样起码断了许五娘的心思,比那种明明不喜欢却不拒绝的人好多了。” 真要是这种情况下,许五娘还能继续喜欢他,那她只能说该,这种人根本不值得费心费力。 “而且……” 崔窈宁提醒了她一下,“她现在应该把我们两个人都恨上了,在平阳侯府的时候你注意点。” 崔萱翻了个白眼,“凭什么?” 崔窈宁想了想,支着下巴猜测:“大概因为你和那个杜存瑜相谈甚欢?” 至于她的话。 应该是因为刚刚没喝杜存瑜送的酒的缘故。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让崔窈宁察觉出来,这个许五娘的心眼可真不大,这也记恨她们? 崔萱被她说服了,暗暗对许五娘提起警惕。 许六娘和许七娘一回侯府就被许老夫人喊去。 许七娘早有预料,待见到正厅二伯母身旁坐着流泪的许五娘后,就更有种早该如此的感觉。 许老夫人面上看不出喜怒,抬眼看向许七娘,“听说你今日在外人面前给你姐姐没脸了?” 许七娘沉默下来。 老太太最恨旁人惹得内宅不和。 她又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她和五姐姐两人,若要选一个,她肯定会选五姐姐这个亲孙女。 许七娘的父亲是庶子,母亲只生了她们三个女儿,她是长女,下面的两个妹妹年纪还小,旁人说了不少闲话,可父亲却从未忽视她们三个,许七娘耳濡目染之下养成了如今的性情。 许七娘先应了声是,然后解释道:“孙女事出有因,并非有意这么做。” 许老夫人面容冷肃道:“我之前立过规矩,错了就认,念你是初犯,家法三棍你可认?” 许七娘咬牙:“我认!” 许六娘吓了一跳,连忙站出来替妹妹解释:“祖母,这件事…这件事……” 她话到喉咙,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说了,那姐姐很可能就要被祖母责怪,甚至于请家法,可若是不说的话,挨上那三棍的人就是七妹妹,她明明只是好心帮她而已。 许六娘身子发颤,忍不住抬头看向母亲她们。 姐姐朝她使了个眼色,母亲也朝她微微摇头,她们都在给她施加压力,都让她别说出来。 可是…… 可是—— 许六娘想到郊外姐姐将气撒到她身上后,是七妹妹站出来帮她,她攥紧了拳头,抿紧了唇,嗓音怯怯地开口:“这件事明明是姐姐的错!” 她向来是最胆小的那个,说话也是,结结巴巴地,带着几分怯意,今日却说得极为利索,将在郊外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给他们听。 说完这些,许六娘鼓起勇气道:“七妹妹说这些话,也只是为了我而已,我们都没有坏心眼,只是希望姐姐不要继续执迷不悟而已。” 许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是这样吗?” “五娘。” 许五娘有些怨恨自己这个亲妹妹吃里扒外,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咬牙说道:“不是这样的,祖母您应该清楚我不是这样的人。” 她在赌! 赌七娘一个庶子的女儿,祖母怎么会理会? 她可是祖母的长孙女,祖母一向最偏疼她了。 “前两日母亲给我买珠花,忘记给六娘买,我原想着今日带六娘去买,没想到她却记恨上我这个姐姐,居然和七娘一起抹坏我的名声。” 许五娘抹着眼泪低低哭起来。 许六娘涨红了脸,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姐姐,一紧张急得说不出话,“不…不是这样的!” 许老夫人拄着拐杖沉声说:“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让我知道谁敢撒谎,我定严惩不怠!” 许久,无人出声。 数息过后,许老夫人淡声吩咐一旁的仆妇,“七娘,三棍家法。” 许五娘神色一喜,得意地扫了一眼许七娘。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怎么样,祖母还是偏向我,一个庶子的女儿就老老实实地别想出头! 她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没收敛,又听到许老夫人幽幽的声音:“五娘,不敬尊长,不友爱姐妹,谎话连篇,十棍家法后跪祠堂三日,禁足三月!” 第139章 华阳公主下了帖子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许五娘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凝固在了嘴角上,她神色躲闪,支吾着问:“您…您说什么?” 许老夫人淡声说:“五娘,不要以为我上了年纪就是老糊涂了,六娘胆子小性情纯善,七娘胆大却孝顺,她们二人不至于合起伙来骗我。” 许五娘心里忿忿不平。 她们二人不会,难道她就会了吗? 祖母这话什么意思。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许老夫人又一次开口:“至于你,五娘,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你人聪明我知道,可千不该万不该觉得就你一个人聪明,旁人都是傻子合该被你愚弄。” 许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清楚,无非是仗着七娘的父亲是庶出,你父亲是嫡出,我顾忌着这层身份会偏袒你。” 许五娘没想过祖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的心境揭露出来,一张脸臊得通红,紧紧咬着唇。 许老夫人拄着拐杖,冷声呵斥道:“换成平日里若没什么大事,我确实会偏袒你,可如今你甚至连两个妹妹都要陷害,太令我失望了。” 话音落下,她不耐地摆摆手,“回去吧。” 许五娘眼里噙着泪,哽咽地唤了声:“祖母。” 她知道此刻说什么辩解的话都是无用的,倒不如干脆利落的认罪,说不准还能有个好下场。 “祖母,我就是担心你会责骂我。” “我不是有意要陷害她们的,我就是一时……” “打住。”许老夫人不是那种会被人拿捏的人,目光沉冷的看向她,“我给过你一次机会,是你自己没把握住,既然如此就怨不得旁人。” 说到这,许老夫人的语气冷了下来,“你若是听话领了罚,这件事就这么揭篇过去,若是继续闹腾下去,休怪我这个做祖母的对你无情。” 萧氏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硬着头皮替她求情:“母亲,十棍家法未免太多了点,能否减一些,五娘毕竟是姑娘家,您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只是被我惯得有些不懂事,性子却不坏。” 许老夫人看都没看她,只抬眼笑着问许五娘:“你也是这么想的?” 许五娘很想说不是的,可是见祖母的表情又不敢再撒谎,又惊又怕,眼泪挂在了睫羽上面。 许老夫人冷哼:“还算你老实。” 她抬头去看萧氏,提点这个一向得她心的二儿媳,“我持家至今,唯有公正二字而已。” “五娘这是自己咎由自取,你只想着她身娇体弱,怎么不想想七娘呢,她就合该挨这顿打?” “你要知道她是为六娘说话,方才落得这一顿打,若是她不帮六娘说话,什么事都没有。” 萧氏是最得许老夫人心的儿媳,心思纯正,刚才被五娘一事带偏了思维,如今经她一提点,立刻想通了,满脸惭愧的拉着许七娘说话。 她实在不该气这个侄女。 就像母亲所说,七娘何其无辜呢。 若她真的怨恨七娘,经此一事,蔫知七娘不会记恨在心里,日后可没人在帮她的女儿出头。 许老夫人这话是说给萧氏,也是说给六娘听。 不要被人带偏了思绪,忘了谁才是帮你的人。 许五娘见母亲也被祖母说服了,这一下再也不敢心存侥幸,捂着脸低低的痛哭出声,这一刻,悔恨在心头萦绕,可事情已经迟了。 仆妇们立在一旁,得了令后便请许五娘出去。 许老夫人这才和萧氏说:“七娘她们几个虽然不是我的亲孙女,可毕竟是我看着长这么大的,在我心里,她们几个人的分量相差无几。” 目光落到下面两个神色怔然的孙女,又说:“六娘,你这个七妹妹对你好,你要记住,莫要被五娘几句话轻易说动。” 许六娘点点头应了声是。 许老夫人满心疲倦,平阳侯府的这些姑娘中,真要数还就七娘像样,其他人没一个成器的,幸而不是男子,否则真教她头疼。 许老夫人的一番处置,除了许五娘之外,其他人都心服口服,许七娘对这个祖母有了点不一样的看法,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正想着,外面进来一个婢女。 婢女先行了礼,得了许老夫人的首肯后,方才说道:“老夫人,华阳公主给咱们府上下了帖子,请几位姑娘及崔府的两位姑娘一同赴宴。” 许老夫人心中生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感觉。 终于来了。 她早在知道清河崔氏的九姑娘和镇国公府的那位小公爷定亲后,就曾料到过会有这么一日。 如今,果真来了。 华阳公主心悦那位小公爷的事不算什么新鲜事,但凡在长安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 可那位小公爷愣是半点机会都没给华阳公主,堂堂公主之尊被这么拒绝如何能不生气? 可生气也没用。 换成旁人,可能会因为她的母妃是荣冠后宫的贵妃因此屈服,可那位小公爷的母亲是晋阳长公主,除了在安平大长公主面前脾气稍稍收敛,就连当今圣人,都要让着点他这位妹妹。 因此,华阳公主的生气对他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如今得知与小公爷定亲的崔九姑娘来了长安,以华阳公主的脾气,怎么可能会没有动静。 许老夫人回了神:“可说了什么时候?” 婢女恭敬回道:“三日后。” 许老夫人沉思了会儿,先让人给崔窈宁和崔萱递消息,而后才看向两个孙女,叩着桌面道:“五娘就算了,这次宴会就让七娘和六娘去。” 萧氏心头有些失望。 她原以为能借着这个机会让五娘少挨几棍呢,如今看来婆母果然是狠了心要让五娘改一改。 也好。 不然若是这么下去,迟早伤了姐妹和气。 五娘和六娘都是她生的,她都心疼,她们两人生了龃龉两头为难的还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 许老夫人淡声道:“至于七娘,那三棍我先给你记着,待回来以后再行罚,你找机会和九姑娘说下华阳公主的事,莫让她被人算计了去。” 第140章 骂你了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事情便是如此,两位妹妹赴宴时千万注意。” 许七娘得了令后,马不停蹄地赶来告诉她们,将自己知道的和打听到的一窝蜂全说了出来。 “多谢姐姐。”崔窈宁谢过她后笑着说道:“姐姐无需那么客气,唤我们两人的字便是。” 她将自己和崔萱的字告知她。 崔萱:字芳好。 许七娘见她们两个人神色真诚,不似作伪,索性将自己的字也告诉她们,“既然如此,你们也不要姐姐姐姐的喊,喊我令姜就行。” 几位姑娘交换字之后,亲切许多。 许令姜从最开始对这两位高门贵女的敬而远之,慢慢觉得这两位姑娘都是十分好相处的人。 虽说出身天下第一高门,却并不难伺候。 许令姜松了口气,笑着又叮嘱了她们几句,才说:“放心吧,到时候我会帮你们留意。” 主要应该提防的人还是妙仪。 华阳公主摆这个宴会,明摆着是冲着妙仪来的,她纵然是太子妃胞妹,可华阳公主亦是当今最受宠爱的公主,真对起来妙仪怕是会吃亏。 毕竟崔家在洛阳,不在长安。 崔窈宁和崔萱两人记下,攀谈聊了一会儿后,许令姜起身告辞,崔窈宁和崔萱一同送她走。 回来后,崔萱忍不住说:“这个许令姜还行,今日踏青听她说话就不是寻常姑娘,如今细聊,果然如此,长安的姑娘都像她这么率性吗?” 崔窈宁笑着戳破她的幻想,“许五娘。” 崔萱:“……” 够了! 许五娘这种人还是离她们远点。 崔萱说起正事:“那个华阳公主来者不善,你没赴过几次宴,小心一点别着了她的道。” 崔窈宁笑眯眯地说:“不是还有你吗?” 崔萱有些得意地笑起来,脸上写着你知道就行,“那当然,我赴的宴可比你多多了。” 九娘从前身子不好,连四时院都很少出去,更别提说是出府赴宴,洛阳那些贵女递帖子,就递到了她和崔秀秀及八娘手中。 她是二房嫡女,身份高,递给她的帖子最多。 可崔萱脾气不好,说话又不好听,又不喜欢阿谀奉承之人,久而久之,大家都不爱理会她。 当然这一点,崔萱不会告诉九娘。 她打起精神出主意,“明日先去买身漂亮衣裳,再买点首饰什么的,她心悦小公爷肯定想借这个机会杀杀你的风头,你可不能被比下去。” 崔窈宁失笑,“她可是公主。” 崔萱撇了撇嘴,满脸不屑:“我当然知道她是公主,公主又如何,当谁还没见过几个公主。” 崔窈宁支着下巴,神态慵懒:“我的意思是,公主肯定不缺华服,想穿得华丽压过她不行。” 无数人为公主一人服务。 这样的情况下,想靠华丽压过她实在很难。 崔窈宁从来就没有靠盛装出席才能压过的场面,她只要站在那,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 她支着胳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垂下来的几缕乌发,“我才不要和她比,随意穿就好了。” 崔萱还想再劝几句,目光触及到她的眉眼,生生止住,九娘可不是要靠衣装来衬托的人。 两日后,来自洛阳的信加急送了过来。 崔窈宁收到了好几封信。 一封母亲、一封祖母、一封哥哥。 崔窈宁先拆开了母亲的信。 王氏字迹清丽,字如其人,先问了她在洛阳这几日身子如何,又说起已经收到了她的信,老太太很生气,一连写了几封信去骂人。 经此一事,估计崔氏会有所收敛。 又说她遇到事情后不要怕,及时写信回来,无论怎么样,家里人都会帮她摆平一切。 她说家中一切都好,那个翠娘每日都会来送花,各式各样的花,不算名贵却胜在新鲜。 老太太听了翠娘复述的话后,虽然没说话,眼圈却红了,给了银钱请她每日专门送花。 王氏悄悄和她说老太太虽然表面不说什么,心里惦记着呢,又说翠娘爷孙俩如今还在城外摆摊,可再没有一人敢欺负他们,都知道翠娘如今在帮着崔府做事,不敢得罪他们。 她说她的眼光很好,翠娘她们如今身份变化大,却没有变得趋炎附势,她闲来无事也会和翠娘聊几句,知道从前打杀她父母的那一家人亲自压着儿子来和他们爷孙赔礼道歉。 王氏打听过后,命下面的产业断了他们的联系,对他们来说,这才是真正生不如死的事。 王氏又说家中近况,一切都好。 她兄长和薛芷薇的感情愈发好了,亲事已经定下,就在明年初,比她早,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问她和七姐姐在长安过得如何。 很多话其实上面她已经问过一遍,可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又无意识地多问了好几遍。 崔窈宁丝毫不觉得烦,一边看一提笔回她。 看完,崔窈宁又拆了其他人的信。 祖母的信与母亲大差不差,老太太对外是个强势沉肃的人,对她这个孙女却满是慈爱,字里行间满是关切疼爱,嘱咐她及时添衣,病了及时请府医,平阳侯府住的可还称心等等。 说崔氏的事让她放心,她已经来信骂过她,若是她还不知悔改,她就亲自来洛阳教训她。 崔窈宁看到这,还有点期盼崔氏能闹一次。 她实在有些想那个慈爱的老人了,只是想到这又担心舟车劳顿,既盼着她来,又不想。 崔窈宁拆完信,提笔回他们。 那一边,崔氏收到母亲来的信人都愣住了,不止母亲,连她的两位兄长罕见的都来了信。 这信自然不是问她在平阳侯府过得如何,一句句都是质问责骂,就属母亲骂的厉害,就差没指着她鼻子骂了。 大兄是名士说话倒斯文点,二兄一向混不吝的没个顾忌,直接阴阳怪气的问从前待她也不薄,怎么就敢这么苛待他的侄女和女儿? 崔氏看到这时候已经气得快昏了过去,偏生许老夫人还派人过来问了一句话:“怎么样,你娘家写信骂你了吗?” 第141章 崔氏剧情(不喜可跳)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氏又气病了一次。 这一次许老夫人连面都没露,只请了大夫来看,又派身边的管事过来给她捎了一句话。 老实安分点,平阳侯府大房的主母还是她。 若不安分,即刻休了她。 崔氏知道老太太这人一向说一不二,不敢再闹下去,娘家来的这几封信彻底打醒了她。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果真如此。 她才嫁出去没多少年,娘家人就不管她了,为着两个小辈这样让她在平阳侯府没脸。 两个侄女而已! 难不成她这个做长辈的还不能教训她们了? 平阳侯府的几个侄女她还不是想训就训,怎么,偏生七娘和九娘比旁人高贵一点? 她没日没夜的哭,睡也睡不好。 崔氏恣意妄为的活了这么多年,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清河崔氏给她托底,想做什么都行,因此,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没人忤逆的日子。 谁想到,洛阳来的几封家书让她清醒过来。 曾经那样疼爱她的母亲用严厉的话斥责她,问她是不是半点羞耻心都没,跟两个侄女计较,又说她再敢生事,即刻来长安收拾她。 大兄和二兄的信同样如此。 一夕之间,曾经疼爱她的家人们都变了样。 崔氏怄得眼泪都出来了,止不住地捶胸。 许昭源照顾了母亲几日,终于忍不住厌烦,各种情绪积累在一起,在一刻彻底爆发了。 许昭源将药碗往桌上重重一搁,语调讥讽的问:“母亲觉得两位表妹不比旁人高贵?” 崔氏一看到他,就想起那日他为崔窈宁她们顶嘴的事,气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昭源面色平静:“母亲以为呢?” 平静地语气抑制不住讥讽的意味。 崔氏气得浑身都在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是你的生身母亲,生你养你到这么大,你居然为这两个狐媚子敢这样和我说话?” 一旁侍奉的婢女连忙给她顺气。 许昭源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想笑,“生我是,可养我难道不是保母一直在照顾我们吗?” “这么多年,母亲您总是如此,一个不顺心全家都有错,就您没错,您永远都是对的。” “狐媚子——” 许昭源唇角忍不住扯了扯,觉得有些讽刺,这哪里是一个长辈形容娘家侄女该有的词。 去洛阳前,母亲把两位舅母说得都很难听。 在她口中没有一个人是好的,可她们到了洛阳后,却发现一切都跟母亲说的话对不上号,舅母们温柔果练,极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反观母亲呢。 许昭源不想臆测母亲,可如今实在忍不住。 当一切摆在面前,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如今就连两个娘家侄女母亲都不肯放过,可她们又有什么错呢,以为来长安投奔姑母,实际上姑母待她们还不如府内的陌生人。 许昭源直直地看向崔氏,一字一句地问:“母亲既然觉得两位表妹不如旁人高贵,为何又仗着身份去羞辱其他几位伯母呢?” “母亲曾经仗着自己清河崔氏嫡女的身份,在平阳侯府耀武扬威,如今却觉得两位表妹不比旁人高贵,那您从前又在高贵什么呢?” 他个头高挑,目光平静又疑惑的看向崔氏,脸上不带一丝笑,显出几分讥讽奚落的意味。 几句话彻底撕开了崔氏维系许久的假面。 她愣了好半天,一张脸涨得通红,难以置信这些话居然从自己疼爱的儿子的口中说出,又气又恼,指着许昭源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陪房过去拍着崔氏的后背给她顺气,又劝许昭源不要和崔氏置气,说她其实也不容易。 许昭源问她,不容易在什么地方。 陪房就那么一说,哪里想到他会细究这话,噎了下,一时说不出崔氏到底哪里不容易。 许昭源看着只觉得好笑。 不容易? 这话谁说都可以,就是轮不到他的母亲。 崔氏顺风顺水活了这么多年,没有一点不顺心的事,因此一点的不如意都没办法接受。 崔氏被儿子这么说,真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揪着心口的衣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歇斯底里道:“是谁挑拨了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是不是九娘?” “还是七娘?还是你祖母。” 崔氏念了好半天的人名,整个平阳侯府大半的人都被她念到,就是没念到自己的名字。 许昭源看不下去打断她:“是你。” 崔氏愣住了,“什么?” 许昭源重复了一遍“是你”,他看着她,脸上难掩疲惫无力之色,“母亲,哄了你这么多年,我实在忍够了,不想再继续下去。” “在您的心里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错,从前和几位伯母争吵是这样,和父亲争吵是这样,无论和谁,您总是一副自己没错的样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您知道自己出身清河崔氏,无论怎么样,祖母都会站在你这边。” “太子妃殿下从前已经教诲过您一次了,您老实了一阵子后,如今却又故态复萌,这一次终究惹的您的娘家人也对您不满。” “您真的不知道到底什么原因吗?” “还是说,不想承认自己不该苛待侄女呢?” 许昭源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崔氏被说中了心怀,却不肯承认,涨红了脸,死死咬牙:“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她们俩!” “算是,也不算是。” 许昭源有些头疼,按了按眉心,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娶妻,两位表妹本来就和我无缘。” 崔氏皱起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昭源平静阐述自己内心的想法:“就连娘家的侄女,您都这么苛待,那我和哥哥娶进来的妻子呢?您岂不是更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我堂堂一个男子,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我还成什么亲?” “母亲,您当我和哥哥为什么这么久不成亲?我们只不过是信不过你罢了!” 崔氏愣在原地,大受打击,从未想过儿子们竟会这么想自己,脸上露出几分灰败之色,想说什么,一张口却生生的呕出一口血。 她眼前发黑,直直跌下床。 第142章 你们怎么还敢来?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姑娘姑娘。” 桃霜在外面打听了消息回来,微微合上门,悄声说:“抱春堂的那位好像不大行了。” 抱春堂—— 平阳侯府大夫人崔氏的住处。 室内窗棂大开,几缕斜阳从窗纱透进来,瑰丽的余晖将窗下修剪花枝的少女发丝染成金色,她动作微停,抬头露出错愕的神情。 “什么?” 桃霜重复了一遍。 抱琴和杏雨停下手中动作,面上同样惊愕。 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行了,这么快? 桃霜的性子活泼开朗,来长安不过短短数日,已经在各院里结交了不少好友,这些人在各个院子里都算得上主子面前得脸的丫鬟。 这个消息,就是桃霜从其他人那打听到的。 来来往往不知请了多少大夫,甚至于还请了一位御医,可想而知崔氏此刻的病情凶险。 崔窈宁放下金制的小铰刀问:“消息可准?” 桃霜近前回道:“奴婢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可老夫人都将宫中的御医请来了,这事假不了,这会儿子您往外面一瞧,正乱着呢。” 崔窈宁望向窗外,耐下心来仔细听的话,确实能听见一些杂乱无章的声音。 杏雨急着问她:“可打听到是因为什么事?” 桃霜摇摇头。 她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哪里能知道那么多。 真涉及到平阳侯府的隐私,人家肯定不会告诉她,毕竟她和姑娘对她们来说都是外人。 杏雨想说什么,看一眼姑娘的神色又没说。 要她说,为了她们姑母的死不足惜。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谁知道是不是那位姑太太做多了什么坏事,如今报应到自己身上? 崔窈宁眼睫轻颤,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 有点突然。 上辈子姑母好像没这个消息传来? 她上辈子一个人进长安,没有来平阳侯府,住的是胞姐他们给她安排的宅子,空旷了点,却胜在自由,不过如今这样其实也很好。 她和七姐姐两个人相互陪伴,这些姐妹之间的感情是她上辈子不曾体会到的事,直至崔府没了,她方才后知后觉地觉出几分珍贵。 “九娘、九娘。” 崔萱的声音让崔窈宁回过神,抬起头见崔萱拉着许令姜一道进来,忙起身迎她们俩,唤了两人一声:“你们俩怎么一起过来了?” 崔萱坐下后,急不可耐地说:“路上遇见后就一起过来,姑母不大好的事情你知道吗?” 崔窈宁点头。 崔萱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事,四下看了眼,悄声道:“那你知道姑母是因为什么吗?” 崔窈宁还真不知道,挑眉问她:“你知道?” 崔萱这时把许令姜推了出来,笑嘻嘻地说:“我不知道,但是令姜知道啊。” 许令姜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两日也算摸清楚了崔萱的性子,对她的行为并不算意外,低声说道:“据说和昭源堂兄有关。” “他和大伯母具体说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可这其中,我觉得可能和你们也有些联系。” “祖母让我来告诉你们两人,若是大伯母真的不大好,明日的宴会我们就不必去了。” 一旦崔氏不大好,平阳侯府就得办丧仪。 这可是没了位主母,不是什么小事。 更何况崔氏还是平阳侯夫人。 这个关头下,平阳侯府没什么心情赴宴,许老夫人曾经担心华阳公主会在宴会上发难,如今这一切直接在源头被扼杀。 许令姜目光落于崔窈宁莹白明媚的脸上,顿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开口:“如果大伯母真的不大好,那妙仪你就得提防许昭源了。” 她将自己了解这个堂哥的一面告诉她。 “许昭源被大伯母宠的实在有些过了头,这一次的事,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大概能猜到,无非和你们两人有关。” “更具体一点,应该是九娘。” 许令姜问她们:“我想你们两人来长安时,应该能感觉到堂兄对你们两人有点想法吧?” 崔窈宁和崔萱一同点头。 “大伯母不喜欢你们两个这事显而易见,同样的,许昭源明显喜欢你们两人,你们猜他今日和大伯母说的话和你们有没有关?” 崔窈宁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有些讶异地看了眼许令姜,没想到她能推测到这一步。 甚至于她在心里猜测,许昭源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了崔氏,才导致她情况不大好? “如果有关,大伯母又因此真的没了的话,许昭源很有可能将这个责任推在你们身上。” “尤其是你,九娘。” 许令姜目光落在对面清灵漂亮的少女身上,眼里有几分怜惜,自古美人总是多磨难。 崔萱好一阵无语:“凭什么!” 许令姜在平阳侯府待了这么多年,年幼时不知道被这个堂兄欺负了多少次,很淡定地说:“可能凭他被大伯母惯的自私自利吧?” “他这人一贯如此,这两年会伪装了点,可实际上,本性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人,这一点,他和大伯母可谓算得上一脉相承。” “真遇到事情,他本性就会暴露。” 崔氏无论是做长辈还是做儿媳妯娌,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这些人自然不会惦记她。 许令姜不想在这个关头说崔氏坏话,就此打住,“一切且看今晚吧。” “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望一下她?” 既然知道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无论私下闹得多难看,明面上都是姑母。 崔窈宁和崔萱对视一眼,起身跟着许令姜一起去了抱春院。 报春院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几房主母都到了,下面那些小的除了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大多都已经到齐了。 许昭明在里面看崔氏的情况。 许昭源则坐在外面廊下的石凳子上面,低着头不说话,他沉着眉眼,旁人不大看得清他的表情,可想来应该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母亲都这样了,哪能高兴得起来呢? 崔窈宁和崔萱一进去就收到了无数视线。 许昭源猛得抬头,死死盯着她们,大步走了过来,“你们怎么还敢来?” 第143章 为表兄瞧一瞧脑子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萱下意识地挡在崔窈宁面前。 崔窈宁拍拍她的胳膊,递了个安抚的眼神,抬头直视许昭明的眼睛,“我们为何不敢?” 她这样平静从容的姿态让许昭源一愣。 说到底,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九表妹。 他只知道她是被外祖母捧在掌心里的明珠,是名贵娇艳的花,却不知她竟是这样性格。 他以为她会慌乱。 然而没有。 她这样平静,衬托得他的狂躁有些蠢。 许昭源眼底暗了几分,沉着脸大声指责道:“把母亲害成这个样子,你们还好意思来?” “你们明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这么让她生气,你们有考虑过她是你们的嫡亲姑母吗!” “她把你们当侄女看,可你们呢?” “来长安的这几日,你们什么时候跟她请过安?如今还请外祖母她们写信斥责母亲,我就问一句,你们两个受到过什么委屈吗?” 许昭源红着眼眶,声音哽咽。 “母亲还以为是外祖母他们关心她的家书,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来自亲人们的指责。” “你们就这么恨她吗?” 一句紧跟着一句的质问,连半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们,若是胆小的人看了早就慌了神。 崔窈宁想起许令姜刚才的话,唇角溢出一丝嘲讽的弧度,她说得还真是准,果然来了。 这么急不可耐—— 看来她这个姑母的病果然和他有关吧。 若是没有关系的话,许昭源又何必这么着急的推脱责任,把罪怪到她们两个人身上呢? 她没急着说话,平静地看着他。 许昭源起初说得义愤填膺,说着都快把自己说信了,可慢慢的,后背不自觉地冒起了汗。 面前的少女眸色平静,在她那双极美眸子的注视下,好似一切阴暗的想法都无处遁形。 他有些不自在,粗声道:“看什么看?” 崔窈宁看都没看他,目光落于朝着这边走来的许老夫人身上,平声道:“姑母病了的事到底怪不怪我们,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今姑母病重,你这个做儿子的不进屋里伺候着,反而躲了出来,这又是为什么呢?” “还是说——” 崔窈宁偏过头看向许昭源,那双眸子在阳光下衬出几分冰冷,意有所指地问道:“姑母病重这一件事,本身就与表兄你有关呢?” 许昭源神色一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他面色更难看了点,沉着嗓音恶声恶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现在给我滚出去!” “再不滚出去,信不信我亲自教训你?!” 被戳中了心思的许昭源生怕被看出来,再也伪装不了伪善的面孔,暴露出原本的劣根性,恶狠狠的瞪着眼睛看她们,猛得举起手。 “你敢!” 他们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 许昭源僵硬的转过头。 许老夫人在左右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沉下脸看着他,“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嗯?” “你母亲病重,你却在这里为难两个表妹?” 错非她来的及时,他还想对她们动手。 真是个孽障! 他们平阳侯府这几代就没这么下作的男子! 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 崔氏自个的根是坏的,儿子也不是好的。 许老夫人为他们母子俩不知道擦了多少屁股,这才一眨眼功夫,又开始给她找事情做。 她深深疲惫之下,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去。 许昭源百口莫辩。 许老夫人拄着拐杖狠狠呵斥:“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母亲究竟因为什么病的吗?” “那些话你也能怪你表妹身上?” “你母亲有多蛮不讲理,这么多年过去,你自己难道不知道?现在却来怪你两个表妹,你真要怪,怎么不怪我这个老婆子?” “我当初就不该把你母亲给聘到平阳侯府,都说娶妻娶贤,这话果真一点假都没错。” 许老夫人语气不善,声音拔高,这话是在说给许昭源听,也是说给一院子伺候的仆人。 虽说这些丫鬟都经过教导,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保不住这其中就有几个糊涂虫,听了话什么都往外面传。 崔九娘如今和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定着亲,若是崔氏没了,这害死姑母的名声传出去,这门亲事还怎么继续下去? 单看小公爷待她的态度,若是这门亲事成不了,平阳侯府届时面临的可不止一两个人的责怪,太子妃、清河崔氏、镇国公府等等。 许老夫人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训斥完许昭源,许老夫人温声安抚崔窈宁和崔萱,“让你们受惊了,这糊涂虫想必是被他母亲的事给吓到了,才至于口不择言。” 崔窈宁听出老夫人的言外之意,笑了笑说道:“姑母病重的事情,我们大家都不想发生,我能够理解表兄的心情,不会怪他。” 许老夫人还是想保这个孙子。 以她老人家的聪明才智,未必没有猜出崔氏的病和许昭源有关,可无论姑母病好或者没好,许老夫人都不想平白折一个孙子进去。 毕竟当今对孝道看得极重。 气死生母这一个名声一旦传扬出去,莫说是许昭源的名声烂透了,就连平阳侯府都不能幸免,甚至于可能面临来自于圣上的关注。 可平阳侯夫人这位置不小。 一旦姑母没了,长安诸多高门都会来吊唁。 许老夫人在此之前要将一切事情都打点好,省得到时真的发生后慌里慌张,没个章程。 崔窈宁很快将这其中的关节想通,压下心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许老夫人闲聊着。 许老夫人有些讶异又有些欣赏。 所幸这位九姑娘是个聪明人,听得出来她话里的意思,省去了她要费的那些口舌。 聪明人之间说话没那么复杂。 几句话点到为止。 崔窈宁瞥了眼许昭源,睫羽下的眸色微冷,叹口气与许老夫人说:“希望姑母的身子能好起来,还有表兄,老夫人还是请人为表兄瞧一瞧脑子吧,省得他再像今日一样失常。” 第144章 崔氏过身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回去时,崔萱忍不住说道:“你没看他的表情,那张脸气得通红,比刚才还要吓人呢。” 她拍拍胸口的位置,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要不是许老夫人在那,我真怕他冲上来。” 许昭源那会儿要打人的样子吓到了她。 她见过洛阳里的各种五陵少年,可没一人像许昭源这样,赤裸裸地展露出自己的恶意。 幸而她没为他们的皮相动心,不然—— 崔萱光是一想整个人就后怕不已,回过神后,免不了责怪崔窈宁刚才的行为,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你也真是,不怕他打你啊?” 崔窈宁揉了揉眉心,随口道:“怕呀。” 崔萱瞪眼:“那你还敢?” 崔窈宁笑了笑,“这不是有许老夫人在吗,再说那么多人呢,总会拦着他,况且,若是真不说,许昭源还当我们是好拿捏的人呢。” “你以为有一次就没有第二次?” 她可不惯着他。 崔窈宁就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明明白白地告诉许老夫人,许昭源的事情让她很不高兴,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前提条件是,许昭源必须得被关起来好好收拾一顿。 很显然,许老夫人听懂了她的意思。 老夫人是个聪明的人,自然该知道如何抉择,她又没有要许昭源的命,一点点小的教训而已,这本来就是他应该承受的事不是吗? 崔萱摸了摸袖子下冒着冷汗的胳膊,提议道:“这两日出行还是带几个仆人吧。” 崔窈宁自然应下。 祖母为他们来长安的事操碎了心,其中最担忧的就是两个姑娘孤身在长安没有安全感,特意挑了好些个能打的男仆让她们带过来。 这些人都是家生子,不必担忧忠诚。 两人聊了会儿就此分别。 回到降雪轩,天色已暗下来。 崔窈宁心里面藏着事情,胃口不大好,晚饭只简单用了一两口,就搁置在一旁没碰。 沐浴完,月上柳梢。 抱琴打发桃霜和杏雨去铺床,自己拿了帕子跪坐在榻旁,捧着崔窈宁的湿发细细擦拭。 “姑娘有心事?”她轻声问。 崔窈宁的目光从窗外的一树白雪上收回视线,不意外她会清楚自己的情绪,低低应了。 抱琴斗胆猜测:“因为姑太太的事?” “是。” 崔窈宁垂下浓密的长睫,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捏在一起,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兴许你不会信,可我确实希望姑母身子能好起来。” 她是厌恶这个姑母,却没到要她命的地步。 更何况还有一点。 祖母若是知晓了该会有多难过。 她这么大的年纪能承受这样重的打击吗? 姑母是她独女,祖母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却是记挂着的,若是姑母真的有事,祖母会不会怪自己写得信害了自己的女儿? 她年纪这样大了,一旦陷入这样的情绪,很快身子就会衰败下去,再接下来的事,她甚至想都不敢想,不愿意接受那些后果。 抱琴擦着头发的手一顿,认真道:“我信。” 下一秒,坐在床上的少女怔怔地抬眼看她,分明那样妩媚鲜妍的一张脸,却露出孩子般的傻气,不对,姑娘如今还算是小姑娘呢。 刚及笄,还没成亲的十五岁小姑娘。 她看着长大的小主子,天真烂漫富有同情心,这样的孩子她怎么会不信她有好心肠呢。 抱琴的眼神柔软下来,擦着湿发的动作轻柔几分,“姑娘自小心肠就好,奴婢都知道。” “也不是。” 崔窈宁把玩着一缕浸湿的乌发,任由水珠落于指尖,慢吞吞地说:“我只是担心祖母。” “既担心她老人家的身体,又担心她会——” 剩下来的话,崔窈宁没有说出口,紧紧抿着唇,神色有几分怔然,她担心祖母会怪她。 尽管知道也许不会发生,可就是害怕。 她怕祖母会把事情怪到她身上,怕祖母气她,怕祖母因为这个事再也不理会她了。 崔窈宁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不该怀疑祖母,可只要闭上眼就忍不住心头的那些忧虑。 抱琴不知道她心头的忧虑,低声宽慰她,“没事的,姑太太如今还年轻着呢。” “姑娘且放宽心,待奴婢给你擦干头发,您先去睡吧,有了消息后奴婢再通知您。” 崔窈宁应下来,想了想起身到书桌旁坐下。 她预备先写几封信给家里,加急送过去,姑母若是真的不太好,也让他们有点准备。 如果真的出事,洛阳那边肯定会来人。 祖母应该和父亲会来,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许是因为心里面藏着事,崔窈宁睡得一直不算踏实,半睡半醒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被抱琴刻意压低的声音唤醒。 “姑娘,姑太太过身了。” 崔窈宁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时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慢慢坐起身,借着窗纱透进来的月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什么时候了?” 虽然有过预料,却还是觉得意外。 短短几日,很难不让她觉得世事唏嘘。 即便不喜欢这个姑母,这一刻心头也替她觉得有些惋惜,只是这种事又能怪得了谁呢? 若是她没有这么溺爱许昭源,若是她没那么小的心眼,很多事其实原本都可以避免。 可这世间最缺的就是后悔药。 抱琴低声说:“刚五更天。” 崔窈宁没了睡意,唤来人伺候着梳洗了下,“信昨晚已经送过去了吧?” 抱琴低声应是。 崔窈宁又拿出昨晚备好的几封交给抱琴,“把这些一道送过去,快马加鞭送到洛阳。” 抱琴应下来后交给外面等候的仆人。 “走吧。”崔窈宁随意挑了身素净的衣裙,喊着抱琴和杏雨,匆匆去了抱春堂。 天还未大亮,整个平阳侯府已挂了一片白。 无论平日如何,此时所有人面上都是一片哀色,崔窈宁之前没见到许昭明,这次见到了。 他穿一身孝衣,神情木然的看着四周,见到她时倒没有像许昭源一样,反而朝她走了过来,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九娘来了啊。” 第145章 崔氏下线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朝他微微点头。 许昭明先一步提起许昭源昨日的无理行为,说许老夫人为这事已经禁足了他整整一月。 他又替许昭源道歉,说他确实得了失心疯,因为无法接受母亲的病情所以才口不择言,让她莫要因为这些事伤了自家的亲戚情分。 崔窈宁轻轻地说:“没什么。” “当真?” 许昭明似乎不相信她真的不在意这事,又强调了一遍道:“若是你还不解气的话,等昭源禁足结束,我亲自把他押来和你道歉。” 崔窈宁有些不适,平静地说:“不必。” 许昭明温声看她:“真的不生气了?” “……是。” 许昭明还想再说些什么,崔窈宁打断他,朝着他们身后那棵巨大的木槐树下站着的几个人示意了下,“表兄,那边有人喊你。” 许昭明回过头,见四房主母赵氏在喊他,这才打住话头,朝她笑了笑,转身走过去。 崔窈宁的目光久久没有收回。 抱琴见她看着许昭明的背影,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崔窈宁缓缓收回视线,“嗯。” 许昭源因为她被关了禁闭。 在许昭源的口中,她们是害死崔氏的人,难道许昭明真的就一点都不迁怒她们吗? 换成沉稳的人,她倒是相信。 可来长安的这一路,很明显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他确实比许昭源要稳重那么一点,可也仅限于此,这样一个人会对她毫无芥蒂吗? 更何况—— 崔窈宁想起他刚才脸上的笑,温温和和,像是套了层假面,那股不适感达到了顶峰。 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下,很难能笑出来。 须知她和崔氏没什么感情,甚至于算得上厌恶,面对崔氏的离去在这时仍然笑不出来。 可许昭明却笑了出来。 他身为儿子居然比她这个侄女还要坦然自在,这令崔窈宁实在有些看不透这个表兄。 无论是他不孝,还是别有心思,都说明了一点,这个许昭明绝非是善茬,相对于将一切摆在明面的许昭源,她更警惕这个许昭明。 崔窈宁深呼一口气,吩咐抱琴:“这几日你们多盯着点小厨房,莫让其他人钻了空子。” 抱琴问:“姑娘怕他会在吃食上做文章?” 崔窈宁点头,拢了拢臂弯间滑落的披帛,“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换成常人遇到这件事,无论她们和崔氏的死有没有关联,难免都会有些迁怒,不是像许昭源那种急于推卸责任,而是没有好脸色。 这是人之常情,无法避免。 可许昭明的表现实在反常,她很难不怀疑。 无论怎样,警惕些总是没错。 没过多久,崔萱带着两个丫鬟过来,她们一同去给崔氏上了香,出去后她将自己猜测的事告诉了崔萱一声,提醒她平日要注意点。 崔萱自然应下。 许老夫人有条不紊的主持着这场丧仪,给长安各家有交情的高门都送了帖子,崔氏去的太快,好在她有先见之明,早在察觉到她不大好的时候,就给清河崔氏那边递了消息。 信里说得清清楚楚。 包括崔氏的真正死因。 这事缘由许老夫人已经从崔氏的陪房嘴里撬出来了,她起初不肯说,只说崔氏是心病,许老夫人故意问难道真跟崔窈宁她们有关? 陪房是崔府的家生子,不想看着两位姑娘名声受损,又对许昭源不满,只好说出来了。 崔氏待其他人确实很苛刻,可待许昭源和许昭明却没话说,旁人都有理由去骂她不好,唯独他们没有。 陪房心里对他不满,便没替许昭源遮掩,将那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许老夫人,又说了崔氏交代下来的话。 崔氏虽然性子骄纵,对两个儿子却真心疼爱,知道绝不能让许昭源背负气死生母的名声,不然这辈子他们兄弟两个真的别想娶妻。 她糊涂了一辈子,临到死才聪明一点。 她告诉陪房,若是许老夫人一心问的话,就直接告诉她吧,她会处理好这一切事情。 不管服不服气,崔氏承认这个婆母厉害。 她心里清楚,在许老夫人的眼中,侯府放在首位,既然如此没必要担心昭源他们以后。 崔氏至今仍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她骄傲了一辈子,思维固化了这么多年,不是几句话几个人就能轻易更改的事。 她不怪许昭源,她只怪那两个侄女,怪王氏,甚至怪母亲,怪她为何要让九娘她过来。 她语调尖锐,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平阳侯来看过她几次,被她的话又呛走了。 崔氏是极难相处的人,除了在许老夫人和儿子面前稍稍收敛几分,在其他任何人的面前,永远都是那一副浑身都是尖锐的模样。 他们俩的感情很早就破裂了。 在崔氏试图谋害平阳侯一位妾室的腹中孩子时,平阳侯再也无法忍受这位高门的妻子。 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崔氏年轻时容貌美丽,平阳侯还很乐意宠着她,可如今她已经有两个儿子,还是这副不可理喻的样子,换做谁都很难再忍受下去。 崔氏不肯低头,平阳侯更没了感情,两人貌合神离的就这么过下去,不过都是如此。 长安哪家高门不是这样呢? 临到死前,崔氏回光返照,没喊两个儿子,只让陪房陪着她换了身衣裳,描了细细的眉。 明明还是怪罪母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临到这时候崔氏却还是想起了她,想起了在洛阳的日子,想起了她最风光的年少时光。 若不是王婉珺,她会是整个洛阳最耀眼的姑娘,自然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都怨她! 若没有王婉珺,一切都不会发生。 崔氏眼里流露强烈而刺眼的恨意,像生机在片刻绽放又凋零,整个人透露出灰败之色。 她至死都在怨恨,怨恨老天爷不公,没给她那么好的相貌,怨母亲,怨王氏,怨所有人,却唯独没想过是否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第146章 她…好像在看我们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许老夫人在前厅招待宾客。 外面院子忽地传来一阵嘈杂喧闹的声音。 “华阳公主来了。” “嘶,这一位怎么来了,她不是向来不理会别人的帖子吗,没听说平阳侯府和她有交集啊?” “嘘,且看看今日有谁在呢。” 一众主母贵女们转头看到裴宴书后就明白华阳公主为何会登门,眼里流露出看好戏的光芒。 “不是说小公爷定了亲吗?” “是,听说还是安平大长公主亲自作的媒,替小公爷求娶的是太子妃的胞妹崔九姑娘。” “有好戏瞧了。 华阳公主进来后先拜见许老夫人,“老夫人。” 许老夫人拄着拐杖行礼:“殿下。” 华阳公主连忙上前虚虚搀扶住她,笑着说道:“您是长辈,不必和本宫这么客气。” 许老夫人坚持:“礼不可废。” 华阳公主笑了笑,没在这点上继续说什么。 许老夫人招手,几房主母依次过来行礼。 华阳公主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吊唁过崔氏后,目光极有目的性的在前厅内四下搜寻。 她今日来为的是一人。 崔窈宁。 清河崔氏的嫡女,传言中裴宴书的未来妻子。 这则消息在裴宴书回长安的那一日她就听说过,她那时候不以为然,以为又是什么坊间传言,直到听到太子妃请她两位妹妹进宫的消息。 她派人打听,才知道他们是一日来的长安。 华阳公主不敢信,跑去镇国公府求证真假,她以为裴宴书又会像往常一样请她走,却没想到他这一次却见了她,他告诉她,他定了亲。 华阳公主和裴宴书认识这么多年。 她头一回在他那双冷得像刀子的眼里看到一丝温情,他说,请她不要做出令人误解的事情。 女儿家名声重要,男子同样如此。 尽管他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可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比任何言语都令华阳公主觉得难受。 他很在意那个崔氏女。 可凭什么呢? 她才是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他的人啊。 他才到洛阳几日? 他居然就被那个崔窈宁迷得神魂颠倒? 错非他语气的冷漠一如当初,华阳公主都要觉得面前的这个裴宴书是被妖鬼给夺取了心智。 不然他怎么会变得这样快? 华阳公主一直以为就算终究有一日裴宴书会开窍,他心悦的那个人也会是自己。 可如今发生的事却像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让她清醒的意识到裴宴书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可是凭什么啊。 她喜欢了这么多年凭什么要让给旁人? 早在很久之前,华阳公主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被裴宴书那张脸给迷住了,在那以后,任何人都不曾入过她的眼。 裴宴书那样冷的性子换做华阳公主也受不了,可谁让他生得俊美呢,她只要对上裴宴书那张脸,就算是天大的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华阳公主第一时间下了帖子。 她令人准备了各种华美的衣裳头饰,原本预备着在宴会那日压下那个崔窈宁,好让裴宴书知道那个崔窈宁不过如此,根本没有她半分美。 谁想到那位平阳侯夫人居然过身了。 这一下,彻底打乱了华阳公主原有的计划,可到底按耐不住好奇,还是要了帖子过来了。 纵然传过来的消息说那个崔窈宁生得很美,小小年纪就已经被称为洛阳第一美人,可洛阳又不如长安,他们那里的人能有多少见识? 华阳公主不屑地扫视了屋内一圈,没见到几个容色比她更美的人,有些大失所望,“那个崔九娘到底是不在这里,还是压根长得就很一般?” 跟着一道来的昌平郡主笑说:“殿下去问问?” 她们两人之所以能玩到一块,纯粹是因为她们两个喜欢的人是好友,又刚好都不搭理她们。 久而久之,她们两人就玩到一块了。 总之,都能从对方那里找到一点安慰感。 华阳公主往四周的人群里扫了一眼,冷笑道:“本宫才不做那些仗势欺人的事,你当我不知道那些人想看我热闹,可本宫偏不如她们意。” 她们不就是想看她欺负那个崔窈宁吗? 可她偏不。 她来这里只是为了看那个崔窈宁到底长什么样子,若是没有她长得美,就顺便嘲讽一下裴宴书的眼光,再让他知道,谁才是最美的那人。 她可是公主! 纵然生气裴宴书喜欢旁人,却也不会欺负人。 这些人未免太小看她华阳公主了! 外面忽然又引起一阵骚动。 似乎跟着各家主母来的年轻郎君那里乱起来,各种唏嘘惊叹的声音传来。 “嘶,这是打哪里来的美人?” “好生陌生,没见过。” “我刚刚去问了平阳侯府的人,似乎是从洛阳那边过来的,是那位平阳侯夫人的嫡亲侄女。” 昌平郡主努努嘴,“你找的人来了。” 华阳公主嫌弃地抬起头,“我倒要看看长得什么……” 她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院子里一个身着孝裙的少女缓步走进前厅,她浑身上下没有佩戴一件首饰,这样未施粉黛的模样却衬得云鬓花颜,冰肌玉骨,怎是一个美字能形容,只让人觉得像是拢尽了山水风光。 都说真正的美人无需靠衣装。 如今华阳公主算是见识到了,她明明只穿着最素净的孝裙,可衣服的颜色在她身上却白的像从九天之上的月华,衬出了她一身冰肌玉骨。 华阳公主张大了嘴巴,看得许久都没回过神。 许久之后,她才从喉咙里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人就是那个崔…崔崔窈宁?” 昌平郡主同样看得久久才回过神,听着那边平阳侯府四房的七姑娘熟稔的唤了声“妙仪”,有几分不太确定地说:“应该…应该是的吧?” 不然,平阳侯府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美的人? 而且,她们记得太子妃的字就叫妙姝。 妙姝、妙仪。 这怎么听都像是姐妹俩的名字。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她了。 华阳公主生出几分紧张,结巴地喊了下昌平郡主,“她…她好像在看我们。” 第147章 你就是崔窈宁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听许令姜提醒才意识到有人在看她。 她循着其中最热烈的视线看过去,见到的是一位身着华裳的少女,许是因为前来吊唁的缘故,她身上的衣服颜色略显素净,可单从料子绣法来看,无一处不精致华美,凸显几分贵气。 她容貌也生得很美,像是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又像是置于高堂内耀眼灼热的明珠,华贵耀眼,光是站在那,就很难让人忽视她。 崔窈宁心里有了一丝猜测。 许令姜低声说:“这就是华阳公主。” 崔窈宁心道果然如此。 有些惊讶,又有点果然如此的感觉。 听了她的名字这么久,如今总算见到了真人。 确实很美。 没有辜负长安那些人对她的赞誉。 单看容貌倒是没有裴宴书说得脾气那么坏,看起来还挺温和,没有什么盛气凌人的架势。 不过,那些事谁知道呢? 崔窈宁没有从她身上察觉出一丝敌意,见她一直看着她,于是弯唇冲她礼貌的牵了牵唇角。 她收回视线,和许令姜还有崔萱说话。 许令姜说:“华阳公主好像不是冲着小公爷,而是冲着你来的,她来了后好像一直在找你。” 崔萱附和:“我看来者不善,你小心点。” 崔窈宁想到华阳公主刚才神色怔忪的模样,想了想觉得又有些不像,不过却没有开口反驳,很听劝的应下:“我知道的,我会小心她。” 许令姜说起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 这次丧仪,许老夫人为了避免许昭源惹出事,硬生生的把他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除了每日吩咐仆人给他送吃喝之外,不许他离开半步。 对一个母亲刚过身的人来说,不让他参加丧仪未免有些残忍,可崔氏本就是被许昭源气死的,这样的情况下,他参不参加丧仪都没区别。 许老夫人对外说许昭源伤心过度生了病。 他知道母亲的事后想撑着病起来参加丧仪,可被许老夫人生生压下,让他注意自己身体。 来往的宾客听了这话,倒也不曾怀疑起这件事情的真假,好一番感叹许昭源对母亲的孝心。 感叹之余,不免想起许昭明和许昭源还没有亲事,没了崔氏那样的婆母,不必担心女儿嫁进来会被磋磨,如今看来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一些人暗自打算,待他们兄弟俩出了孝期,可以琢磨着跟许老夫人谈下他们俩人的亲事。 从前不是没人考虑过这兄弟俩。 毕竟平阳侯府无论家世还是这兄弟俩的长相,都算不上差,自然有人想和他们家结亲。 可平阳侯夫人是什么人? 但凡长安的高门主母和她参加过几次宴会后,就知道她的德性,疼女儿的勋贵都不舍得让女儿嫁过来受磋磨,那些不疼女儿的,崔氏也看不上,这兄弟俩便这么被耽误下去。 如今,倒不必担心这点了。 许令姜说起从许老夫人身旁听到的这些话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讽刺,“说来真是可笑,大伯母这一死,反倒是成全了他们兄弟俩。” 崔萱对崔氏感观不好,在此地也没什么顾忌,撇嘴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乐在其中呢。” 许令姜一愣然后笑起来。 也是。 依大伯母疼他们的样子,还真说不准呢。 崔窈宁想起今早见到的许昭明,和许令姜打听起他平日的作风,又提了他今早和她说得话。 “难怪呢。” 许令姜有了点印象,恍然大悟道:“我们刚到报春院就看到他在和你说话,母亲担心他会像许昭源一样,怕你出了事情就连忙喊他过来。” “怎么样,没事吧?” 崔窈宁摇头。 许令姜思索着她的话也觉得莫名,“难说,妙仪你警惕一点是没错的,芳好你也一样。” “虽然说我平日里觉得他们两人和大伯母没什么感情,可谁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 “万一他们真把这事怪到你身上,想尽办法害你的名誉,那你岂不是无辜死了。” 许令姜觉得这姐妹俩真不是一般倒霉。 换成旁人家中,遇到模样这样出众的姐妹俩,早就各种疼爱,哪里像崔氏一样半点看不惯。 不说她,就是她母亲赵氏也费解的很。 要说她们俩是庶女也就算了,可她们俩不是,还是崔氏嫡亲的侄女,她亲兄长的嫡女啊! 单看崔氏从前在娘家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极为受宠的,自己的兄长从前那样疼你,你却这样苛待她的女儿,真不觉得亏心吗? 不怪崔氏的娘家人写信来骂他。 换成赵氏她敢这么做,不说她的母亲,她娘家嫂子早就从老家里杀过来扇她几个嘴巴子了。 至于崔氏的死。 许老夫人瞒着外人,可没瞒着平阳侯府的人,都知道她是因为被许昭源说得话气死才这样。 许令姜倒也没瞒着姐妹俩,简单透露了下。 崔萱满脸晦气,对他们更无语了。 幸而自己没瞧得上他们,这都是什么人啊?!母亲之前还让她跟两位表兄亲近亲近呢,后来她写了封家书后,母亲再也不提这件事。 崔窈宁默了几秒没说话。 难怪急着把责任甩到她们身上呢。 敢情姑母的死还真的是因为许昭源气她啊。 要是许昭源敢作敢当,没有前后反复变化,崔窈宁还高看他一点,可他这样前后变化太大,反而引人发笑。 崔窈宁低低抿了口茶,眼睫垂下。 她有些怀疑,许令姜告诉她们这些事,应当是有许老夫人授意,不然这样的大事,她一个小辈也不敢随意往外乱传,坏了自己堂哥名声。 许老夫人应该是想让她们和洛阳那边说。 过两日洛阳那边应该会来人。 只是不知道会来多少人,除了祖母父亲她们,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借这个机会来看望胞姐。 崔窈宁抿着茶,思绪有些飘离,忽地听到边上许令姜恭敬地喊了声“殿下”,她神色微怔,回过神来,抬起头,正对上华阳公主的视线。 她问:“你就是那个崔窈宁吗?” 第148章 殿下要和我说什么?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不意外她会知道的名字,点头应下:“是。” 面前的华阳公主好似有点说不出来的紧张,神色肉眼可见的怔了下,好像又有点结巴? 大概是错觉吧? 崔窈宁在心里这样想。 华阳公主问:“那个…那个太子妃的胞妹?” “是。” 她一咬牙,又问:“裴宴书的未来妻子?” 崔窈宁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沉默许久,她直视华阳公主的眸子,轻声问:“所以,殿下是因为他来找我的吗?” 华阳公主眼神飘忽,袖袍下的手无处安放。 这样近的距离,好似能嗅到美人身上的清香。 美人的嗓音也好听,像山林间的潺潺流水,又像皑皑白雪落于梅枝的声音,极为悦耳。 华阳公主见过很多美人。 母妃、太子妃、晋阳长公主,她们都是各类风情的美人,却没有一个人让她觉得这样惊艳。 即便裴宴书也没有。 面前的少女分明只穿了身再单薄不过的孝衣,可乌发如瀑,肌肤似雪,眉眼间拢尽了山湖水色的春光,极尽鲜妍明媚,让人见之难忘。 牡丹、芍药、玫瑰。 再艳丽雍容的花也不如她半点。 华阳公主看得移不开眼,这下是真有些结巴:“是…不是,不是。” 面前的少女神情微怔,“嗯?” 华阳公主终于从紧张结巴的环境中走出来:“不是,我是说,我只是想认识你一下而已。” 她连公主自称都忘了。 昌平郡主愕然地看着华阳公主,面色怪异。 华阳刚刚来之前还不是这样。 她那时候气势汹汹,好似要将整个平阳侯府都掀破,就是想给这个崔窈宁一点厉害瞧一瞧。 可到了这里后,被四周看好戏的人一激。 华阳公主立刻忘了来时候的想法,改口说,她不想仗势欺人,只是想证明自己比她更美。 结果,见到了崔窈宁后。 她不仅把这个念头给抛弃了,甚至连裴宴书这个人都没想起来了,只想跟崔窈宁认识认识。 昌平郡主哭笑不得,又一次对她喜好颜色这事多了几分认知,华阳公主好美色不是一两日的事,但凡颜色好的人都能得到她的一点优待。 比如裴宴书。 纵然对方没理会过她,给她这么多次没脸,华阳公主仍然锲而不舍的喜欢了他这么多年。 如今来了个崔窈宁。 她美得张扬,美得明媚,美得足以艳压四方,单单只是这几点,就足以让华阳对她感兴趣。 昌平郡主有种预料,接下来的日子会很有趣。 她笑着附和:“是,华阳一早仰慕你的名声,早就想结识你了,所以才给你们递了帖子。” 华阳公主瞪她一眼,转头又对崔窈宁轻声说:“要不要去一旁吃吃点心,我们聊一聊?” 崔窈宁怔了下,实在没想到这位华阳公主会这么和气,有些讶异,略一思索后点头应下来,“好。” 她没从她们两人身上察觉到什么恶意。 无论华阳公主想聊什么,她都能奉陪,若是涉及到裴宴书,她想,她不会在这点上面退让。 不管有没有知道她和裴宴书幼时就认识的事,她都已经被他的日复一日的行动打动到。 那些纸鸢,她已经攒了很多很多。 来长安的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他和杜存瑜骑马,明明比她们更累,可他每日还是会为她送上一只纸鸢,上面画着她们一路上见过的风景。 还有一些她随口一提的话。 裴宴书记得清清楚楚,将那些都一一实现了。 她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后,想起的其实是上一世,如果裴宴书一开始就认出了她,那上辈子她和裴钰在一起,他那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更让崔窈宁觉得抱歉的是,她不记得他。 她上辈子甚至没有多出一丝眼神来分给裴宴书,她只知道他是裴钰的堂兄,仅此而已。 再然后,她就没有关注过他。 后来,即便知道他去世后有些惋惜,可也仅限于此,太多太多的事占据了她的心神,她根本想不起裴钰那个曾经惊艳了整个长安的堂兄。 现如今想来,每一件事都令她难过。 裴宴书越是什么都不说,越是什么都不在意,崔窈宁想起来之后才会愈发替他觉得难过。 尽管这辈子的裴宴书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神佛让她重生兴许也和这点有关呢? 大概是让她去弥补他。 那些曾经他们错过又失去的很多事。 崔窈宁轻舒口气,压下那些杂乱无章的心思,“殿下想在哪里聊?” 许令姜有些担忧,可毕竟华阳公主在这里,不好说些什么,只用眼神示意她注意安全。 崔萱没那么多顾忌直接问:“你真要去啊?” 昌平郡主噗嗤笑出来,觉得她性子实在有趣,朝着华阳公主笑道:“瞧瞧你,我就说你来者不善吧,看人家姐姐都不相信你没坏心思。” 华阳公主没好气地白她一眼,“闭嘴!” 她的目光随意扫了一眼厅内,将杜存瑜的方向指给她,“你的情郎就在那,赶紧去找他吧。” 杜存瑜和裴宴书不同。 裴宴书有实权,既是勋贵又是少年成名的神童,年纪轻轻就已经坐上了中书侍郎的位置,一来平阳侯府就被被平阳侯等人请到书房去。 昌平郡主看了眼真的追过去了。 崔萱才发现她原来喜欢杜存瑜啊,有些奇怪,不过想到他的名声,好像又能理解她的行为。 崔萱收回视线,神色怀疑的看向华阳公主,“你不会欺负九娘吧?” 华阳公主见惯了那些阿谀奉承的人,见崔萱这样直白倒觉得很有意思,理所当然道:“自然不会,我和九娘一见如故,很是喜欢她呢。” 她自然而然地唤了九娘这个名字。 明明再寻常不过的称呼,可好像就不一样,用在她身上,怎么听都带了一点俏皮灵动。 崔萱放下心。 崔窈宁请抱琴告知许老夫人,让她为她们准备一个方便说话的亭子,许老夫人很快准备好,令人请她们过去。 坐下后,崔窈宁问:“殿下要和我聊什么?” 第149章 是久别重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华阳公主被问住了,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她哪有什么话想说? 她只是…她只是见到崔窈宁生的这样好看,忍不住想要和她多亲近亲近,多聊一聊而已。 她只是个喜欢欣赏美人的小姑娘而已。 这又有什么错呢? 华阳公主眨巴着眼睛看她,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问:“你…你为什么想和裴宴书定亲啊。” 明明崔窈宁自己生得就很美。 按理来说,她应当不会对美人感兴趣吧? 跳出曾经喜欢他的那个框来,华阳公主能挑出裴宴书一堆毛病,每一样拎出来都令人发指。 比如性子冷。 比如不爱搭理人,脾气又臭又硬。 再比如不给人面子等等。 在华阳公主看来,裴宴书除了皮相好之外,其他没有任何一点和她心中的驸马人选相像。 若不是她对皮相要求挑剔,才不会看上他呢。 如今得知崔窈宁和他定亲,她第一反应不是气崔窈宁,而是一想到这样像海棠花一样柔弱美丽的人,要嫁给裴宴书,瞬间对他没了好感。 从前有自己这样的公主心悦他,再有九娘。 裴宴书命可真好啊! 华阳公主忿忿不平。 崔窈宁没有听出她语气的不满,好似寻常的手帕交在问自己的好友,想了想,也很随意地说:“大概因为他比较合适,又刚好是很好的人。” 她停顿了几秒,问华阳公主:“殿下心悦他?” 少女的眼眸干净,比明媚的春光还要灿烂几分,华阳公主被问的有些噎住,不知该怎么说。 心悦裴宴书吗? 华阳公主回想了下从前的一桩桩事情。 好像确实心悦他。 可是如今华阳公主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知道崔窈宁和裴宴书定了亲后她确实很生气,可是到了这里后,亲眼见到崔窈宁又改观了。 她没自己想的那么生气。 见到崔窈宁的那一刻,好像一切有了具象。 怪不得裴宴书会喜欢她。 怪不得他那样冷情冷性的人,她追逐这么多年都无动于衷,去了洛阳一趟后却和她定了亲。 不必再问其他。 她光是站在那里就美得令同为女子的她自惭形愧,这样的美人本就有让人为之倾倒的能力。 即便裴宴书也不例外。 可这么一来,裴宴书在她心里就变得好普通。 他和外面的那些男子好像没什么区别。 他们都会为美色倾倒。 华阳公主见惯了这样的男子,所以见到裴宴书之后,才会觉得他不同于长安的那些郎君们。 可如今,好像没什么区别。 他没心动,大概是因为没遇到更美的人? 现在见到九娘后,还不是一样为之倾倒? 华阳公主好像没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他了。 若是崔窈宁生的不如她好看,她倒是能去裴宴书面前嘲讽他,讽刺他眼光不好,可如今见过后,崔窈宁确实比她美,他的眼光无可厚非。 华阳公主又不是那种刁蛮不讲理的人,这一下,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好像还喜欢,又好像没那么喜欢。 不过,她唯一肯定一件事,如果和裴宴书定亲的那个人是崔窈宁的话,她心服口服。 华阳公主想了想,将自己的心境如实告诉她,“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心悦他,你会介意吗?” 少女眨眨眼,“嗯?” 华阳公主看着她明媚的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想和你做朋友,你会介意这件事吗?” 她有些紧张,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崔窈宁从她身上看出了自己上辈子的身影。 她和华阳公主一定意义上其实很像。 她们都是被金银玉石养到大的贵女,享受了各种人间富贵,心地却都不坏,做事风格也像。 可这辈子的崔窈宁很难回到从前的时候。 她很难再像上辈子一样天真烂漫。 尽管她上辈子病了那么多年,可毕竟她承载了很多记忆,很难做到将那些记忆都忘得干净。 崔窈宁看着华阳公主,很多时候就像在望着十几岁时的自己,望着再也回不到的那些过去。 十几岁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可真可爱鸭。 纵然刁蛮,也是有理有据。 没有仗势欺人,没有嚣张跋扈,可真好啊。 崔窈宁弯了弯唇,一口应下来:“好呀。” 华阳公主还在心里思索着,如果她不答应的话,要用什么样的话说服她答应,正想着忽然听见少女的一声“好呀”,迷迷糊糊的愣住了。 “什…什么?” 少女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好呀。” 华阳公主有些欣喜又有些难以置信,结巴地问:“为…为什么呀,你不介意我之前心悦……” 她甚至连裴宴书的名字都不想说出来,生怕破坏了她们之间的感情,虽然好像原先也没有。 崔窈宁支着胳膊问她:“你现在还心悦吗?” 华阳公主想说自己还不知道,可是一抬头,就映入对方明媚漂亮的眸子,她立刻摇头,“不…不心悦了。” 说出这句话她好像如释重负,笑了笑说道:“我从前觉得,我那么执着的追逐在他身后,他只是没开窍,一开窍就会喜欢上我,直到你的出现告诉我,从前这些都只是我的奢望。” 华阳公主如实说道:“实不相瞒,来之前我确实想给你点厉害瞧瞧,可是见到你之后,我瞬间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喜欢你,所以不想再争。” “其实大概是因为我明白,我怎么争都争不过你,况且,他好像没我觉得的那么有意思了。” 崔窈宁问她为什么。 华阳公主说:“会因为美色倾倒的男子,也不过如此,这样的人我这一生见过了太多太多。” 崔窈宁恍然。 原来她是因为裴宴书对自己一见倾心啊。 尽管什么都不说,可能会杜绝这些麻烦事,可她觉得华阳公主很洒脱大方,不想瞒着她。 再者说,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她不想裴宴书会被误认为是这样的人。 崔窈宁开口和她解释:“他不是为美色倾倒。” 华阳公主微微怔愣,看她,“嗯?” 少女的嗓音像微风一样柔和,拂过漫漫春光,她说:“我们很多年前就已经认识了,在洛阳的这次见面,其实是我们多年后的久别重逢。” 第150章 别动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不是一见倾心。 是多年以后,故友重逢。 华阳公主听得怔住,捧着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他不像一见倾心的人。” 她那时候还当裴宴书被美色冲昏了头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他们居然那么早就已经认识了。 华阳公主半开玩笑地对她说:“你告诉我这些,难道就不怕我重新对裴宴书升起兴趣吗。” 崔窈宁弯着唇说:“你不会。” 很笃定的语气。 好像完全摸透了华阳公主的脾气一样。 华阳公主还想逗她一下呢,没想到她一点都不上当,又有些气挫,又有点说不上来的高兴。 她那么相信她诶。 明明她们还没认识多久,她却这样相信她。 这种被人信任的滋味让华阳公主有些享受,她捧着红彤彤的脸,压抑不住眉眼的喜悦,笑眯眯地说:“好吧好吧,算你了解我。” “你这样信任我,我当然不会辜负你啦。” “再者说,我放弃他不只是因为觉得他很无趣,还是因为我知道我争不过你,如今知道这件事,我更知道自己争不过你,才不会继续呢。” 华阳公主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是好可惜。” 崔窈宁问她可惜什么。 华阳公主说:“可惜我们从前居然不认识。” 按道理说,她能和裴宴书认识,就能和她。 好可惜迟了这么多年她才认识她。 崔窈宁笑着说:“现在也不晚。” 华阳公主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子,回过神将那些念头抛之脑后,“你说得对,确实不晚。” “这么来说,裴宴书还算可以。” 华阳公主俨然一副娘家人的态度,冷笑着说:“要是他面对你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你大可直接和他解除婚约,我再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崔窈宁替他解释了一句:“他挺好的。” 华阳公主心里有些泛酸,忿忿不平地和她说:“九娘,你还没嫁给他呢,现在怎么就帮他说起话了,这要日后还不知他要怎么欺负你呢。” 崔窈宁说,自己性子其实算不上好。 无论两辈子而言,她都不算是个好脾气地人,很多时候,她没生气只是觉得没到那一地步。 人敬她一尺,她还人一丈。 若是华阳公主来势汹汹,仗势欺人,她也不会老实被欺负,五姓七望中不知多少人进了官场,又彼此姻亲相连,形成一个庞大的关系图。 牵一发而动全身。 真到了这种地步的话,就连当今圣人都未必有办法解决。 崔窈宁只须递个消息,自然有人替她弹劾华阳公主,这也是为什么,当今如此优待世家,不止当今,自古以来哪朝哪代都是如此情况。 可华阳公主性子爽朗又大方,崔窈宁还是很喜欢她的,自然乐意和这位公主殿下交朋友。 华阳公主有些不信她脾气差。 太子妃是出了名的温婉,她这个妹妹看来脾气应该也差不到哪去,模样就像个柔弱的美人。 崔窈宁失笑,没和她纠结这个问题。 华阳公主强调了一句,不要喊她殿下,这样显得太过生分,真要是喊,直接喊她华阳就行。 崔窈宁应下来。 她们两人没在亭子里聊太久。 华阳公主过来平阳侯府本就是为了崔窈宁,如今见到她自然该回去,又让她过几日赴宴。 这几日崔窈宁都会很忙。 再过两日,清河崔氏那边会过来人,她就更不得空,约定好了什么时候有空再给她递消息。 崔窈宁答应下来,两人就往前厅去,刚转过长廊,迎面迎上从书房议事出来的裴宴书几人。 他立于几个将近不惑的男子中间,显得格外出挑,穿一身墨色缂丝海棠纹大氅,玉冠束发,领口簇了一圈玉色的狐绒,面容清冷,眉目漆黑,可唇瓣却是红的,透出几分病态的风流。 崔窈宁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移开,落于他身旁身形高大的平阳侯身上,“姑父。” 其余人她不认识,就没喊名字。 平阳侯应下来,见到华阳公主后面色有些讶异,几不可查地看了眼身旁的裴宴书,好似明白了这位公主殿下怎么会降尊纡贵的来此地。 他只是不知道这位公主怎么会和九娘一道来? 按道理,她们不应当互相看不惯吗? 平阳侯压下心思行礼。 平阳侯身旁的几位同僚大多也都听过这事,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裴宴书。 最难消受美人恩。 还是两个美人,不愧是中书侍郎大人。 华阳公主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有些欣喜,如今见到后却有些说不出的忐忑,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身旁的少女,生怕她误会和不高兴了。 她不耐地摆摆手,令他们退下。 平阳侯几人忙看向裴宴书,见后者点头应下,怕搅和在其中,忙不迭地转身离开。 见他们离开,裴宴书的目光落于华阳公主身上,嗓音沉下来:“华阳!” 华阳公主有些气虚,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对你现在没感情了,你少在这里训我。” 到底还是害怕他发火,说完这句话,华阳公主给崔窈宁留下一句,记得过几日给她递消息。 话落,一溜烟的跑远了。 崔窈宁哭笑不得看着华阳公主离去的身影,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裴宴书到底和她说过什么,华阳公主怎么怕他,怕成了这个样子? 裴宴书有那么凶吗? 崔窈宁回忆起自己曾经见过的他,有些莫名。 没有吧。 他分明是个很温柔很有耐心的人。 她回了神,目光落于对面青年冷白的面上,“你病了?” 裴宴书低低应一声:“偶感风寒。” 他说到这轻咳了一声,因为用力,愈发显得唇瓣殷红,更显得那张清冷面容多出几分病态。 崔窈宁眉头微蹙,抬步走近,“吃药了吗?” 裴宴书点头,往后退了几步,抬手微微遮面,“你身子骨弱,别让我将病气过到你身上。” “已经好很多了。” 崔窈宁又走近几步,见他身子还要往后退,眉头紧拧,低低斥了声:“别动。” 第151章 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走到他面前时踮起脚尖,细白温热的手指落在他额上,似乎在探查他究竟有没有发热。 他们离得这样近,淡淡的桃花香味萦绕鼻尖,若隐若散,上一秒刚嗅到,下一秒又消散了。 这样反复的试探,实在勾得人忍不住去探究。 裴宴书身子僵硬,一动不敢动。 少女温热指腹触及的地方好似被烙铁烫过一般,热意升腾,连带着喉咙里都莫名口干舌燥。 他不敢抬头看她,生怕惊扰到了面前的少女,睫羽低垂,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在她的腕间。 少女抬起手时,袖口自然的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皓腕,上面没有佩戴任何一件首饰,却愈发显得肌肤似冰雪一般白皙,那抹很淡的桃花香味似乎就是从她葱白一般的腕间传来。 她今日好像抹了桃花味的香脂。 很好闻的味道,浓淡恰到好处,引人遐思,实在像个从桃花林中钻出来勾人魂魄的妖精。 少女素裙乌发,眉眼明媚,愈发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这样柔柔弱弱的姿态好似风一吹就能折断的花枝,让人忍不住多了几分摧残欲。 更让人不禁想到,若是将这样的一截皓腕攥在掌心,细细摩挲,会是怎样的一种场面。 裴宴书喉结滚动了两下,有些狼狈的后退。 他压下浮动的心思,不敢再想。 他是个俗人,怎敢玷污了心中的那轮明月。 崔窈宁没摸到他额间有发热的迹象,心里松了口气,还未说什么,就见裴宴书忽地往后退。 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少女纤细好看的眉拧了起来,有些不大高兴,连名带姓地喊他:“裴行之,你这是做什么?” 青年掩住面,轻轻咳了声,苍白到近乎无一丝血色的面孔多了几分薄红,他垂眼,掩下自己的不自在,耳尖却还是红的像胭脂染过一般。 他低声解释:“我怕病气过给你。” 嗓音低沉,莫名多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他素来是个清冷端肃的人,眼下这样示弱,崔窈宁的心头软下来,火气也散了个干净。 “今时不同往日。” 少女有几分雀跃地说:“我身子已经好啦,你看我来长安这么久也没有生过病是不是?” 纵然没好的那么快,可一日比一日利索。 上辈子稍微走一走,动一动都觉得喘,会觉得累,天一冷就得请府医,这辈子全然不会。 这样健康的身子实在令崔窈宁着迷。 裴宴书的目光落于她身上。 她的腰肢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细软,肤色也是,很白,白到有些不健康的那种,可除此之外,她眉眼明媚,眼角带笑,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好像逆境中生长的花终于绽放。 确实。 她的身子真的和上辈子不一样。 若不是这一切不一样,他们未必能在一起。 如果她还是上辈子的崔窈宁,她一定不会多看他一眼,她的眼里从来都是只能看得到裴钰。 好在这些他已经不计较了。 裴宴书终于放下心来,只是还是怕她病了,寻了个合适的距离,想起刚才她和华阳公主一起,眉头登时皱了起来,“华阳她为难你了?” 崔窈宁摇头:“没。” 她也以为华阳公主会为难她,结果没有。 真正相处,发现她其实还是个挺可爱的姑娘。 裴宴书很难相信华阳公主会什么都没做。 他对华阳公主没什么关注,可奈何杜存瑜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经常和他说一些事情。 比如哪家贵女心悦他,被华阳公主找上门。 又比如华阳公主仗势欺人等等。 很多很多,不是一两件事。 无论哪点,都足以证明华阳公主不是好脾性的人,虽然他对那些人也无所谓,觉得活着死了没区别,可还是对华阳公主的行为觉得厌烦。 杜存瑜每说到这时候,便会拍掌大笑起来,说这个华阳公主以后让他可有的苦头吃了。 裴宴书对此神色淡漠。 公主又如何? 他若是不愿意接受,没有任何人能逼的了他,纵然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是他的亲舅舅,可若是他硬逼着他娶华阳公主,他也绝不会低头。 他生来就不通情感,不知敬畏,是个小怪物,是崔窈宁告诉他这世间的事,教会他很多情感,他才愿意走出心里世界,面对这个世界。 为了她,他亦愿意反抗所有人。 裴宴书垂下眼睫,压住心头的那一丝戾色。 他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声,不敢让自己的心思被她知晓,岔开话题:“她不像这样的人。” 崔窈宁想了想,将华阳公主刚才的话说了遍,“她还是个孩子呢,玩性大了点也没什么。” “况且,华阳她只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才喜欢你,倒也能够理解,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呢。” “她已经和我说过了,以后不会再纠缠你,她喜欢你的事情,已经是从前的事啦,你不必再担心,至于华阳,她本性其实不坏,大概就是被宫里的人宠坏了,和我从前的时候一样。” 少女说起这话时老气横秋,分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却好像站在了大人的角度去包容小姑娘。 裴宴书的唇角忍不住牵了牵,在心里纠正。 不一样。 她比华阳可爱多了。 她才没有那么多坏脾气,也不会仗势欺人,就算是做坏事,也一定是事出有因才如此的。 在裴宴书心里,那个笨拙哄他的小姑娘就是全天下第一可爱的小姑娘,谁也没办法和她比。 即便她从前第一次见面把他当成了小太监,说他不听话,就要令人把他带回去打板子。 可不是没打吗? 就算使唤他做事情,那也是她想哄他开心,她不想他一直沉闷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带他去赏花、赏月、捞鱼、画画、吃糖葫芦,一件又一件,都令他觉得十分新奇。 崔窈宁是被无数金银玉石堆砌出来的娇娇女,娇气、天真、烂漫,她分明是个那样没耐心的人,可是见他被母亲打的伤,还是很耐心的帮他上药,分了他两颗自己舍不得吃的糖葫芦。 这样的小姑娘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第152章 你觉得她真的想见我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他说出了声:不一样,你比较可爱一点。 少女微愣,下一秒脸颊染了层薄薄的红晕,连带着脖颈一路染红了,她别开脸佯作平静。 “你记得吃药,不要让我担心。” “还有纸鸢,近日不必再给我,好好休息吧。” 崔窈宁说完这句,望了眼长廊里的婢女仆人,悄声说:“我先去前厅了,省得被人瞧见。” 她说完,转身要走。 “纸鸢还是要给。” 裴宴书追上去,紧紧抿唇说:“我答应过你。” 说好一百只纸鸢,就一百只。 他答应她的事都会做到,绝不会食言半句。 崔窈宁看了眼他眉宇间的病态,放柔了嗓音:“可是在我这里,还是你的身子骨最重要呀。” “裴行之,你好好养身子,不要令我担心。” 少女板起脸教训他,眉眼满是认真。 她又一次用了“担心”二字。 丝毫不避讳她对他的关心和看重。 裴宴书浓密地睫羽轻轻颤了下,抿紧了唇。 青年那张脸还是清冷端肃,看不出什么表情,可玉色的狐绒上方,冷白的耳尖却被染红了。 很显然,他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 崔窈宁的目光掠过他的耳尖,眉眼弯了弯,她提醒道:“记得我说的话,裴行之。” 裴宴书低低应了声。 他想,做纸鸢又不是什么劳累的事。 他这样做,也不算阳奉阴违,没听她的话。 少女放下心,转身往前厅去。 裴宴书的目光追逐着她翩跹的裙角逐渐远去,她走得很沉稳,却偏偏给他一种灵动活泼感。 他看得不自觉得的笑起来。 许久,裴宴书回过神,抬手轻抚了下唇角,大步走出廊下,明亮的光影浮动,春光正好。 * 崔窈宁回了前厅。 华阳公主和昌平郡主早在刚才就已经走了,怕崔萱和许令姜几人多想,告诉她们,来的路上,她们遇到了裴宴书,崔窈宁在和他说话。 崔萱半信半疑,眼下见崔窈宁回来,悬着的心方才落回肚子里,拍了拍胸口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在平阳侯府把你怎么样了呢。” 她那时候拉着华阳公主问了好几遍。 那个华阳公主一直坚持说她对九娘没什么坏心眼,又说现在已经不喜欢裴宴书,不用担心。 崔萱还没说信不信呢,昌平郡主先笑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荒唐笑话,笑了好半天才止住,停下来后,她和崔萱说,别信她的鬼话。 她说,华阳公主喜欢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放弃。 她又吓唬她,说九娘肯定怎么怎么样了。 崔萱原先是真的紧张,可见昌平郡主这么说,不知怎么又放松下来,这才半信半疑地相信。 见她回来,崔萱连忙告她们的状。 崔窈宁失笑,将发生的事告诉崔萱来安抚她。 崔萱将信将疑,不过却信她的眼光,“若是对你没什么坏心思,能交好对我们来说也不错。” 毕竟她们刚到长安什么都不认识。 至今为止,还没参加过长安这边的宴会。 若是能和华阳公主交好,对她们和长安的人熟络起来很有帮助,能交好的话,自然要交好。 虽说崔萱不太看得上什么公主,可毕竟是公主,闹得太难堪,父亲和大伯他们都会很为难。 崔窈宁应下来。 丧仪一连要办七日,第三日傍晚崔窈宁收到母亲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信,大半的人都过来了。 祖母、父亲、兄长。 二叔、二婶还有几位哥哥等等。 母亲没过来。 一来,她前些日子倒春寒时受了凉,又病了,受不住这样长时间的舟车劳顿,二来,她一向和这个小姑子合不来,如今她又这么欺负她的女儿,更不想过来,连半点遮掩的心思都没。 韦氏过来倒不是真心想要祭奠这个小姑子,而是准备当着崔氏的灵堂面前骂人,再骂那两个小的,什么东西,敢这么欺负她的七娘。 韦氏在洛阳就骂了很多次,还觉得不解恨。 崔窈宁能看的出来母亲写到这里时有点自责,又有点艳羡,她没办法做到像韦氏一样恣意。 她也像韦氏一样护住自己的儿女。 可是从小的教育和教养,让她没办法如此。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反抗,大概就是坚持要嫁给崔誉,可结果,却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美好。 再往后的话,草草结束。 好似有些意兴阑珊。 崔窈宁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叠起信收起来。 父亲和母亲感情不和不是一两日的事了。 崔窈宁记得从自己幼时起,好像就这样了,他们不像二叔和二婶两三天就吵一次,好似永远不吵架,永远没矛盾,却失去了一点亲近。 不用想也知道母亲现在的日子过得很不快活。 可是要让母亲和离,崔窈宁又说不出那个口。 毕竟胞姐是当今的太子妃,一旦母亲和离,先不说清河崔氏和太原王氏们会有什么反应,单单那些言官,就会上奏折以此来攻击胞姐。 母亲心疼胞姐,不会舍得如此。 崔窈宁甚至连开口都不敢,她不是母亲,也不是胞姐,没办法轻飘飘的帮她们做出决定。 她掩下眸,望了眼窗外的月色。 月上柳梢,一地银白。 又是个寻常五月的夜晚。 次日下午,清河崔氏的人紧赶慢赶的来了。 若不是为了照顾年纪大的崔老夫人,速度还能更快,一路上舟车劳顿,实在不能说是不累,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疲惫之色。 许老夫人亲自去迎,请他们进府。 来的路上,崔老夫人已经收到了长安这边送来的信,知道了崔氏的真正死因,许老夫人又将崔氏的陪房叫过去,让她陪着崔老夫人聊天。 崔老夫人平声问了一些情况。 崔氏的陪房不敢隐瞒,全都如实说了。 崔老夫人安静地听着崔氏临死前的那些话,神情至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到了灵堂前,许昭明红着眼睛迎上来,嗓音有些哽咽道:“外祖母,您可算来了,母亲等您许久了。” 崔老夫人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觉得你母亲真的想见我吗?” 第153章 舅母您误会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许昭明面上的表情立刻僵在了嘴角处,许久,他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外祖母您这又说的什么玩笑话呢,母亲她…她自然一直想见您。” 崔老夫人深深看他一眼。 到底在灵堂前面,不曾将一切撕破脸皮。 可对这两个外孙,她却是彻底失望。 小的不是个好的,这大的又能好的到哪里去? 真要是好,就不会任由崔氏被气成那样。 她那个女儿确实骄纵不懂事,可待他们兄弟俩却尽心尽责,挑不出一丝错,身为孩子却这样怨恨自己的生身母亲,可见这是两个白眼狼。 崔氏不计较,崔老夫人作为母亲却没法忽视。 他们以为,崔氏没了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清河崔氏和他们的唯一干系不过是崔氏而已。 再往后,想借清河崔氏的势,门都没有。 崔老夫人原本还怜惜两个孙子从此没了母亲,婚事无人操持,如今知道真相后彻底死了心。 他们既然这么厌烦自己的生母,想必对清河崔氏也不屑一顾,那就更没必要替他们操持了。 毕竟这是平阳侯府的子嗣。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俩都和他们没关系。 崔老夫人收回思绪,抬步进了灵堂。 往日张扬跋扈的崔氏安静的躺在棺椁之中,不争不吵,外界的一切和她再没了一点干系。 崔老夫人闭着眼,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滑落。 这是她的独女。 她生了两个儿子后方才有的独女,怎么可能不疼,做母亲的,无论孩子再怎么样讨人厌烦,在她们心里,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毛病而已。 崔氏的那些毛病,崔老夫人不是不清楚。 可她一直不觉得有什么,就算崔氏欺男霸女,骄纵任性又如何?清河崔氏都能替她兜住底。 这样的环境下,怎么会养出恭顺的女孩儿呢。 可崔老夫人从未想过,这些事会害了崔氏。 她的忽视放任,让崔氏变得愈发自私任性,就连所谓的血缘亲人在她的眼中也不算什么,即便那兄弟俩不气死崔氏,崔氏对两个侄女也十分厌恶,她们从一开始就没办法和睦相处。 甚至于,崔氏可能会做出更狠辣的事。 许昭明兄弟俩不过是及时止损。 在一切事情变得最坏前,彻底扼杀了所有。 崔老夫人最开始的时候忽视了崔氏的脾气,毕竟崔氏嫁人这么多年,回来看望她的次数又少,她想着九娘她们是她的亲侄女,又不是外人,再坏能坏到哪去,可如今却发现她错了。 这一切都怪她。 若不是她将九娘她们送来,兴许她就不会死。 不,也不是。 不怪九娘她们,即便没有她们,还会有很多人,崔氏的死怪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又不怪,归根究底,实际上还是崔氏自己的原因。 崔氏的脾气为她埋下了祸根。 当然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气死生母的人,本身就已自私自利到极点。 崔老夫人这一刻真的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那样放养崔氏,兴许她本身就不适合教养子嗣,幼子和独女都是在她身边亲自教导,可一个好色一个自私,两人都不是什么好的。 大郎他,兴许自幼由婆母带在身边教养的缘故,年轻时才华横溢,如今又成了出名的名士。 崔老夫人眼底划过一丝复杂。 难不成,婆母比她更适合教养子嗣? 崔老夫人实在不愿意这么想,她被婆母压了这么多年,早就对她厌恶到了极点,若是如今告诉她,婆母才是对的,只会让她更加生气。 崔老夫人又在想,会不会都是孽力回馈。 她这么多年来做了太多的杀孽,如今这些报应全都回馈到她的子女身上,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承担,莫要牵连到他人。 到此为止罢。 崔老夫人双手合十,在心里念了声声佛号。 她年纪越大的时候,越开始学信佛,就好像那些杀孽都能随着念经礼佛,全都消失一样。 崔老夫人来吊唁自己的独女,韦氏却没心情,要不是崔氏死了,她今日就要指着她鼻子骂。 虽然没找到崔氏,韦氏却找到了许昭明。 她目光往大厅里搜寻了一圈,没见到许昭源,张嘴便骂道:“果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畜生,生母死了,连出来露面都不肯,好大的排场。” 韦氏还不知是许昭源气死了崔氏。 崔老夫人正是因为知道韦氏的性子才没告诉她,生怕她知道后将这件事抖落的人尽皆知。 先不说许老夫人信里央求过他们不要声张,再者说传出去也不光彩,清河崔氏女竟连子嗣也教养不好,以后还有几家敢娶她们家女孩? 许昭明脸上温和谦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他深呼一口气替弟弟解释,说他是生病了。 韦氏一脸狐疑,“这样巧?” 好在韦氏来这里本来就是发泄自己的火气,倒也没管是谁,见许昭源不在,就骂起了许昭明,“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亏你来洛阳时,我那样招待你,到了长安却让七娘那么被欺负。” “我待你不薄,你怎敢这么忘恩负义?” 她指着许昭明鼻子,唾沫横飞。 许昭明被骂的整个人都懵了。 无论在长安还是在洛阳,他从来没遇到过韦氏这样的长辈,兴许崔氏能和她一比,可崔氏是他们母亲,很少会把坏脾气对着他们两个人。 如今头一次被这样骂,许昭明懵了许久后回神,挤出一丝谦逊的笑,“舅母,舅母你误会了。” 韦氏面带讥讽,“我误会了什么?” “难不成不是你母亲为你们两个刁难的七娘?” 许昭明噎住了。 这还真是,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韦氏见他这副窝囊样子就忍不住冷笑,怨不得七娘看不上他,幸而没看上,否则还不知要被怎么磋磨,崔氏那个贱人也敢嫌弃她的七娘? 她自个儿是个烂心肠,儿子也不是个好的。 许昭明察觉到四下投来的视线,面露苦笑,“舅母,您若真的不满,我随您出去,您想怎么打骂都行,可这里是母亲的灵堂,还请您莫要惊扰了母亲的安息。” 第154章 这些日子吓坏了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换成旁人,被许昭明这么一激就不好意思了。 可韦氏是什么人? 这位主儿年轻时就不是好惹的人,脾气出了名的坏,嫁人生子后仍没有收敛半分,便是心里不痛快了,连崔老夫人都敢出言顶撞一两句。 这样的人,许昭明想一两句就能说动太天真。 韦氏指着许昭明的鼻子,横眉冷竖:“少在这里耍心思,你还好意思提崔氏,我告诉你,莫说她死了,她要是在这,我连你们一块骂。” “小的不是个好的,大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那么大的人跟两个小辈计较也不知哪来的脸?是平日崔家缺你吃,还是缺你喝啊,真是没心肝的东西,亏得你两个哥哥从前那么疼你。” 韦氏骂得丝毫不心虚。 她虽然脾气坏,却知道什么叫做亲疏有别。 嫡亲的侄女这是多亲的关系啊,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像崔氏一样,恨不得磋磨她们两个? 好比她。 韦氏虽然看不惯大房的两个侄女,可再怎么样,也就是口头上阴阳一两句,当着外人的面,那是再怎么夸都不为过,说到底都是自家人。 崔氏这事办得是真叫一个蠢。 许昭明被骂的脸色火辣辣的,不敢直视她。 母亲说的果然没错,这位舅母真不是好惹的人,原先还以为夸张了,如今才知道一点不假。 “够了。” 沉默许久的崔老夫人终于出声:“到此为止文岚,你骂也骂了,气也该出了,别为难旁人。” “她确实有错,你骂她我不说什么,这就是个糊涂虫,莫说你,就是我也忍不住骂她,可凡事有个度,如今她去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崔老夫人转动着佛珠,嗓音平静。 韦氏骂也骂了,火也撒了,倒没有和崔老夫人顶撞,老老实实地应了声“是”,不再说话。 许昭明听出崔老夫人语气的疏离,目光闪烁,想说些什么,见她又重新闭上眼,止住心思。 韦氏没好气地扫了眼许昭明,对崔老夫人说:“母亲,我去瞧一瞧七娘,她估摸着快来了,我这个女儿千娇百宠,谁想到会受这大委屈。” 她说到末尾时,又阴阳了一句许昭明。 平阳侯府的人都不知道清河崔氏的二房主母,居然是这个脾气,面面相觑,可谁让蠢事是平阳侯夫人干的呢,她们只能捏着鼻子应下来。 崔老夫人睁开眼,想到两个孙女微叹了口气,“去吧,等见到她们,让她们两人过来见我。” 这两个丫头怕是吓坏了。 尤其九娘,这个丫头不像七娘一样性子大大咧咧,她性子敏感,遇到这样的事恐怕会想多。 估摸着这一两日她都在胡思乱想。 崔老夫人既着急她又担心她会跟她生分了。 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姑娘是什么样,崔老夫人很清楚,清楚后又免不了心疼,她知道这事怨不得她们俩,真要怪,那就怪她这个老婆子吧。 若不是她,什么事都没有。 崔老夫人又闭上眼,念了声佛号。 片刻后,韦氏领着两个少女过来。 这中间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可想而知她们得知消息后,就匆忙换了衣服,紧赶慢赶的过来。 崔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崔窈宁和崔萱身上。 相较于在洛阳时,瞧着都清减了许多,尤其九娘,那张脸又有点像年初前病殃殃的味道。 “祖母。”两人唤了声。 崔老夫人应下来,抬步去了偏厅,招了招。 崔窈宁和崔萱自觉地跟过去。 去了偏厅坐下来后,崔老夫人才看着她们,语气和蔼地问:“你们俩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语气温和,好似还在洛阳一样。 信上虽然都说了,可到底不如面对面来的亲切。 崔窈宁和崔萱一一回道。 韦氏在一旁看得眼巴巴,想说什么,又忍住,最终还是崔老夫人看不下去,摆摆手冲崔萱说道:“去吧去吧,你母亲怕是想你想得狠了。” “你先去,过会儿再过来一样。” 韦氏大喜,从来没觉得婆母这么好说话过,尽管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婆母想和九娘说话,不过她这会儿心情好,倒是不想纠结这点。 韦氏拉着崔萱去了一旁说话。 崔老夫人收回视线,见一身孝裙的少女站在那,无端就多了几分可怜的意味,心头软了下来,招招手,令她近前坐才说道:“你母亲身子骨差,她本来也想过来看你,硬是被我拦住了。” 崔窈宁若不是收到母亲的信,就相信了。 她心里清楚,祖母之所以会这么说,是见她一直看着二婶和七姐姐离去的方向,以为她羡慕,所以才说了这句话。 崔窈宁没有戳破,点头应下来,“我知道的。” 崔老夫人忽然佯怒:“可是和祖母生分了?” 崔窈宁垂下眼睫,低声说:“没有。” “还说没有?”崔老夫人直接指出来:“往日你见到我,整个人恨不得贴在我身上冲我撒娇,如今规规矩矩坐在那,还说没和我生分?” 崔窈宁说不出反驳的话一时抿唇。 崔老夫人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长长叹了口气,“傻孩子,你以为我会怪你吗?” 崔窈宁鼻尖一酸,没忍住落下泪来。 崔老夫人抬起手,崔窈宁依着她坐下,眼圈通红,嗓音哽咽:“我只是…我只是有点担心……” 崔老夫人说:“担心我会怪你是吧?” 崔窈宁没有出声,紧抿的唇却说明了一切。 崔老夫人揉了揉她的长发,佯怒道:“在你心里面,我这个祖母就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 崔窈宁摇摇头。 崔老夫人摸了摸她的额头,眼里流露出一丝伤心,“知道你姑母的死讯,我确实很伤心,那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可这些不怪你,你又做错了什么事呢?” “若不是我把她惯成这样,她根本不会死,归根究底还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好她,不仅让你和七娘受委屈,还让一大家子担心。” 崔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脸颊,慈爱地问:“这些日子吓坏了吧?” 第155章 再嫁一位姑娘过去就好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软软唤了声祖母扑进她怀里。 她以为祖母会怪她。 她以为祖母会因为姑母的死牵连到她身上,她知道自己这样想很不应该,可却控制不住。 如今祖母用言语宽慰了她。 崔窈宁心头松口气之余,又免不了有些自责和愧疚,她紧紧咬唇,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氛围。 崔老夫人止住她的心思,轻声说:“没什么,你会有此顾虑也是正常的,是我太溺爱她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有些迁怒到她们身上。 她怪她们,更怪自己。 甚至于想,若是没让九娘她们来长安就好了。 可后来行驶到一半,见到漫山遍野的野海棠,崔老夫人不知怎的,想起了翠娘送的那些花。 那是九娘一番孝心的体现。 她即便去了长安,仍没有忘记家中的长辈。 可她呢? 她年长她们这么多岁,却连这点都看不破。 归根究底,这些是她的错。 她没教养好崔氏,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七娘和九娘又有什么错呢? 这样的心境待崔氏的陪房告知了她,崔氏临死前的那些话后持续到了顶峰,面对这两个孩子,崔老夫人不可否认,自己心里十分愧疚。 眼下见她这样担心,崔老夫人更心疼不已,摸着她的脸颊轻叹了声说:“真是傻孩子,我是你祖母,纵然真的生气,又能气多久呢?” “再者说,这原本就不是你们两个人的错,你们两个小辈都能想清楚的事,没道理我这个做祖母的比你们痴长了几十岁,反倒看不透。” 崔老夫人眼神有些感慨,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姑母她是个难得的糊涂虫,却一向自诩自己是个聪明人,我算是看清楚了,即便她这次没被你表兄气死,日后怕是还要栽个大跟头。” 她这个女儿惹得两个兄长全都对她离心离德。 崔氏以为自己这样,日后还有谁敢帮她? 崔老夫人心里清楚,她如今掌着崔家,碍于自己的面子,其他人不说什么,可她毕竟是个老人,一旦她去了,掌权崔家的人便成了王氏。 崔氏自己得罪了这个嫂子,又得罪了韦氏,如今连带着两个哥哥都对她满身怨气,日后她在平阳侯府过得不顺心,可没人会愿意帮她。 这都叫什么事! 崔老夫人为这个女儿可谓是费心费力,知道她性子骄纵霸道,特意选了家风清正的平阳侯府,又知道她不是掌家的料子,特意挑了心腹管家的人,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替她考虑到了。 可崔氏硬是将一张好牌打烂了。 饶是崔老夫人心疼这个女儿,这时候也说不出什么话,这又能怨得了谁呢,咎由自取罢了。 崔老夫人抚着孙女的长发,轻声安抚她。 不过她虽然嘴上说的不在意,可白发人送黑发人,哪能一点都不动容呢,在第七日,送崔氏的棺椁入土,崔老夫人还是没忍住落下了泪。 崔氏这一走,把崔老夫人的精气神也带走了。 她这两日,总会梦到崔氏。 梦到崔氏怪她、怨她、恨她,问她为什么不救她,她哭着说自己不想那么早就死了,让她救救她,又怪她为什么要将九娘她们送到长安。 崔老夫人自认为没有任何对不起崔氏的地方。 可面对朝自己哭诉的女儿,崔老夫人还是心疼,梦醒过后泪沾湿了枕巾,她身边伺候的婢女担心她身子出问题,请府医来看,说是心病。 要不说儿女都是债呢,上次知道崔礼做的混账事,崔老夫人就被气病了一次,这次又因为崔氏的死,病了小半个月余,才慢慢好了起来。 一个新问题摆在了崔老夫人面前。 平阳侯成了鳏夫,平阳侯夫人的位置空悬了。 堂堂侯府主母的位置自然不可能一直空悬,势必得选出一个人,可有了继母就有继父。 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听闻了父亲选妻的风声后,担心自己地位受损,求到崔老夫人面前。 许老夫人对此毫无异议。 对她而言,哪个孙子都是孙子。 谁来继承平阳侯府都一样。 她为平阳侯府的名声才将许昭源气死崔氏的事压下去,可别指望她还能对这个孙子多疼爱。 许昭源连生母都能如此,何况她这个祖母? 许昭源这样,许昭明恐怕也不是个好的。 单看崔氏,就知道他们兄弟俩的品性不行。 许老夫人对平阳侯要找续弦这事十分赞同,有了崔氏这个前车之鉴,她强烈要求绝不能再寻第二个崔氏这样的人进门,家世地位低一点不要紧,可要是个蠢货,真就什么都没救了。 虽然崔氏死了,可清河崔氏关系淡了可惜。 可谁让崔氏福薄呢? 至于那两个孙子,且看他们两个人的命罢了,若是后娶的续弦没有诞下嫡子,什么都好说,若是诞下,他们兄弟俩肯定要给他挪位置。 崔老夫人倚在罗汉榻上,听着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的哭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由着几个婢女跪坐在一旁替她捏肩捶背。 许昭源知道自己不讨喜不敢开口。 主要是许昭明一个人在说。 “外祖母明鉴,父亲娶妻以后,我们兄弟俩恐怕就成了他的眼中钉,更何况,连祖母对我们都不如从前亲热了,母亲她才去了没多久啊!” 清河崔氏嫁女儿入平阳侯府结亲,这本身就是利益的置换,可崔氏死了,平阳侯要娶续弦。 若是平阳侯世子的身份定下,清河崔氏倒也不算做一笔亏钱买卖,反之,若是含有清河崔氏的血脉没落得到世子位,清河崔氏就亏大了。 许昭明没从自身的利益出发,而是拿着清河崔氏,拿着崔氏来说服崔老夫人,试图打动她。 崔老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确实。 若是平阳侯世子没有清河崔氏的血脉,那他们就亏大了,这一点许昭明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崔老夫人端起热茶抿了口,“你说得倒没错。” 许昭明眼里露出一抹喜色。 下一秒,崔老夫人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开口:“既然如此,再嫁一位姑娘过去就好。” 第156章 你们就不怕她反噬你们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许昭明神色愕然:“什…什么。”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幻听,不然怎么听见了这么离谱的话,清河崔氏如今还有几位待嫁女? 难不成是崔萱表妹? 可她是他们的表妹啊,怎么能做他们的继母? 还有…… 外祖母难道不管他们兄弟俩了吗? 许昭明心头惶恐,追着崔老夫人直直问出声:“外祖母,您这话的意思是不管我们了吗?” 他和许昭源酷肖崔氏,袭承了崔家的好相貌,这样哀求的模样让崔老夫人无端想起崔氏来。 崔氏是真正千娇百宠长大的姑娘,骄纵意气,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低过头,这样的模样分明不像崔氏,可莫名的,就让崔老夫人想起了她。 她听着许昭明的话,眼里划过一丝讽刺。 管他们? 若不是他们俩,她的女儿又怎么会被气死? 若是崔氏的死和他们兄弟俩没有关联,崔老夫人尚且能爱屋及乌,可跟他们有关,崔老夫人只能尽量做到不报复,至于帮助,想都别想。 不过有一点,他说的很对。 这门姻亲绝不能让别人最后摘了桃子。 第二日,崔老夫人从族里挑了个聪敏机灵的少女送过去,十七岁的年纪,容貌温柔又水灵。 崔老爷子留下不少姨娘,不安分的都被崔老夫人发卖了,那些安分守己又谨小慎微的姨娘,崔老夫人倒也没为难,将她们安置在崔府隔壁。 此次送去平阳侯府的就是她从里挑的人。 排行第六,叫崔程英。 崔程英聪敏能干,容貌也美,拖到现在没嫁人是因为算命的说她是富贵命,她的母亲记在心里,这些年一直挑挑拣拣都没寻到合适的人。 此次崔老夫人挑姑娘送给平阳侯当续弦的事传来,崔程英的母亲觉得是个机会,问过崔程英的意见后,就求了人将她领去拜见崔老夫人。 续弦算什么? 那可是颇受当今看重的平阳侯。 要不是平阳侯成了鳏夫,哪轮得到她们姑娘? 她们这位老夫人可是一等一的精明,光瞧长房的姑太太都嫁去过了,就知道这是门好亲事。 崔程英的母亲张氏边走边宽慰自己的女儿,“别看年纪大你那么多,可年纪大会疼人,我女孩又这么美,定能笼络住那个平阳侯的心。” 见四下无人,张氏凑近了,压低声说:“咱们姑太太生的那两个表公子,我估摸着是遭了老夫人的厌弃,既如此,你过去后若是能怀上个一男半女,日后,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崔程英干脆应下来,眼里闪着精明的光。 她既然答应过来,自然不计较那些事。 大房的那位姑太太是个十足的蠢货,她却不是,她深知自己嫁过去是为了巩固清河崔氏和平阳侯府的关系,可那又如何呢,有利益才会被重视,否则就会像她这么多年一样无人问津。 崔程英很感谢这个机会,也很感谢崔老夫人。 她的人生就此改变。 仅仅凭崔老夫人一句话,鱼跃龙门。 崔老夫人见过崔程英后立即拍板应下。 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 不需要绕来绕去,几句话就知道彼此的目的。 崔老夫人满意她的知进退懂礼数,又免不了想到崔氏,和崔程英一比,她真是哪哪都不行。 可再蠢也是自己的女儿。 崔老夫人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平阳侯对续弦这事没甚所谓,只要容貌够美对他而言就够了,他人至中年,子嗣又不缺,寻个模样出挑又不作妖的,自己心里也舒坦。 许老夫人见崔程英被送过来,就明白崔老夫人是什么意思,简单问了她几句话,知道这姑娘不是个蠢的,对此没什么意见,派人给平阳侯递了个消息,平阳侯一见,立刻喜欢上了她。 要说多喜欢不可能,可确实喜她的容貌。 崔程英如今才十七岁,本就是女子最年轻美丽的年纪,更何论她本就长得美,又会小意奉承,轻轻松松就勾得平阳侯对她多上了几分心。 这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除却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之外,皆大欢喜。 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也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没了崔氏,谁都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祖母、父亲一个个的全都变了,他们全都围着那个即将入门的新主母转,没人会在意他们两个人。 许昭明无法理解外祖母的做法。 一个旁支的姑娘如何能顶替他母亲的位置? 外祖母难道就没想过母亲若是九泉之下得知,会多心寒自己的母亲居然不偏帮她的外孙吗? 崔窈宁倒是能理解祖母,这确实很像祖母。 旁人一直都说,崔窈宁是那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可她被祖母一直养到现在,其实性子十足十的受到了崔老夫人的影响。 她老人家才是真正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平阳侯世子的位置,崔老夫人宁愿给崔程英未来腹中的孩子,都不希望许昭明兄弟俩得到。 他们瞧不上那个一心为他们的崔氏,可没了她之后,他们两个又能算什么? 几句斥责太过轻飘飘。 崔老夫人就是要让他们兄弟俩眼睁睁的瞧着,原本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却被一点点分给旁人,而他们除了看着,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 这样比任何斥责都来得刻骨铭心。 崔老夫人面无表情地想,就这样下去吧。 她要让他们终身活在悔恨之中,让他们痛苦却没办法缓解,让他们得到以后再狠狠的失去。 这大概比任何话都令他们痛苦吧。 崔老夫人的方法很奏效,崔程英和平阳侯的事情定下来不过区区数日,许昭明就已经忍不住了,他找不到外祖母,只能将主意打到了崔窈宁和崔萱的头上。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无论如何,我母亲才是你们的亲姑母,她只不过旁支的人罢了,难道你们真要眼睁睁看着她占据我母亲的位置吗?” “一个旁系的人这么有心机,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她反噬到你们身上吗?” 第157章 他等着瞧大哥的热闹看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从前见许昭明时,确实人如其名。 他袭承了崔家一派的好相貌,生得英俊潇洒,抬眼一瞧就知道他是赤日一般堂皇正大的人。 崔窈宁那时悄悄和母亲咬耳朵。 明明姑母刁钻难缠,没想到两个表兄的性子跟她截然相反,至少表面看起来都是很好的人。 如今—— 崔窈宁回过神,看了眼丑态毕露的许昭明,微微叹了口气,倒觉得真不愧是姑母的儿子。 简直一脉相承。 不光长相,就连性子也十足十地学了个像。 从前有崔氏挡在前面,他们兄弟俩要什么,不需要开口,崔氏就会自发地捧到他们面前。 那些骂声暗地里的讥讽,全都崔氏一人担了,衬得这兄弟俩倒真像是阳春白雪,清清白白。 如今崔氏没了,没了给他们两个背锅的人,这兄弟俩再也无法维持从前不争不抢的模样。 再不争,可就什么都没了。 可争就一定有用吗?那倒也未必。 对平阳侯来说,他子嗣丰盛,平阳侯世子的位置给谁都一样,若是崔老夫人不提,平阳侯就算娶续弦,还是会把平阳侯世子的位置给许昭明,毕竟他是真切地希望这门姻亲继续下去。 清河崔氏,这可是天下第一高门。 崔老爷子确实留下嫡系三代不许出仕的遗言,可耐不住姻亲遍地,故交门生满天下,且瞧一瞧崔家的两位主母,一位太原王氏女,一位京兆韦氏女,这两家如今可都是有高官在任呢。 大夫人王氏的胞兄任门下侍中。 二夫人韦氏的胞兄任工部尚书。 姻亲牵扯庞大,便是连当今圣人都不敢小觑。 平阳侯对崔氏有几分感情,却不多,许老夫人一人把他拉扯到这么大,他对这个母亲的尊敬可想而知,崔氏对婆母不算多敬重,平阳侯就算对她有再多感情,也被慢慢磨得一点不剩。 平阳侯对崔氏没感情,对两个儿子更一般。 可他要娶续弦,还是准备将世子的位置留给许昭明,意在安抚崔老夫人两家姻亲关系不变。 不论平阳侯夫人是谁,世子只会是许昭明。 可谁想到,崔老夫人不声不响转头又送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过来,用意昭然若揭,不管如何,下一任的平阳侯夫人也必须出自清河崔氏。 崔程英美貌年轻,平阳侯很是喜欢她。 许是头先被崔氏压得狠了,人至中年,遇到这样一个温柔小意的解语花,平阳侯真动了几分真心,学那些毛头小子的招数去哄崔程英玩。 若不是因为这点,许昭明也不会急成这样。 彼此都有意,平阳侯写信去问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的话很隐晦,却表明了一点,平阳侯世子必须是崔家血脉,至于究竟是谁随他便。 相对崔氏生得两个不孝子,平阳侯自然希望,世子的位置能够留给他和崔程英未来的孩子。 抱着这个打算,平阳侯跟许老夫人通了气。 许老夫人自无不可。 哪个孙子都是亲孙子,都得喊她一声祖母。 要说从前待许昭明这兄弟俩还有点感情的话,如今真就彻彻底底的心凉了,许昭源禁足出来后,仍没有想过到许老夫人面前磕头认个错。 他以为,这么大的事是谁替他扫清的首尾? 不说感谢,起码认个错说下崔氏的事吧。 可没有。 这么长时间过去,许昭源没有想过去认错道歉,而许昭明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也没有劝说,这一点令曾经看重他们的许老夫人很失望。 蠢可以,坏不行。 就如许老夫人所想的那样,生母都尚且如此,更何况她只是个祖母,这种嫌隙他们两人没有第一时间消除,再往后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多。 平阳侯在心里盘算起来,他惦记着这件事,对许昭明和许昭源的态度便日渐差了起来。 这兄弟俩不是个傻的,自然察觉到父亲的冷淡,尤其许昭明,隐约觉得父亲好像放弃了他。 可他不同于许昭源。 他可是真真正正未来的下一任世子啊! 原本板上钉钉的事却鸡飞蛋打,他怎么不急? 单看府内下人们的态度就可管中窥豹。 从前崔氏在的时候,他和弟弟是何等光景,如今母亲才死了没多久,这些人就急不可耐地开始讨好未来的侯府主母,当真是背主之奴。 不光是父亲,就连祖母也是。 从前祖母待他们俩多疼爱,吃穿用行哪一样不是府中的头一份,而如今他们却沦落到和其他几房的堂弟堂妹一个待遇,就因为母亲没了。 许昭明在这一刻是真的惦念起母亲。 如果母亲还在,他们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当真是人走茶凉! 许昭明攥紧了拳头,甚至于怨恨起了许昭源。 他这个弟弟从小到大什么都想和他争。 争母亲的疼爱、争女人、争权利。 许昭明从前看在母亲的面上没有和他过多计较,忍让了部分利益,可到这个关头,所谓的兄弟情谊不过如此,他清清楚楚地告诉许昭源,若是得不到原谅,以后还有的是苦日子吃呢。 许昭源不服气想闹。 许昭明轻飘飘的一句:“母亲不是你害死的?” 最开始的时候,许昭明被许昭源误导,真以为是那两个表妹撺掇家中写信,气死了他母亲,可后来许昭源被禁闭,许昭明才得知了真相。 什么表妹的错。 分明是许昭源说的话硬生生气死了母亲。 要说气那肯定有,再多的就没什么了。 许昭明和许昭源在崔氏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旁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怎么样自私自利。 真到了一定地步,什么亲人都该舍弃。 许昭源被他一句话呛的说不出话,他攥紧拳头,死死咬牙,眼神怨毒地盯着许昭明的背影。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自从大哥知道母亲的真正死因,每到不如意时就会呛他几句,把那些罪全怪到他一人身上。 可他对崔氏说的话,不都是大哥的心里话吗? 临到末了想撇开,哪有那么容易? 大哥想靠着两位表妹说情让外祖母回心转意,殊不知,那个九表妹是个嘴皮子多厉害的人,他就等着,等着瞧大哥的热闹看。 第158章 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许昭明试图让两个表妹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却没想过无论是崔窈宁还是崔萱都没有动容。 因为着急,许昭明止不住语气的烦躁,沉着脸说:“表妹,论关系我们才是最亲近的那个,你们不帮我这个表兄,难道帮她一个外人吗?” “外人?” 崔窈宁提醒了下他:“我和她才是一个姓。” 论关系,她和崔程英是堂姐妹。 无论如何,都比许昭明这个外姓来得亲近。 许昭明一噎,又对她说:“可她是旁系的人,你就真不怕有朝一日她爬到你们头上来吗?” “怕什么?” 崔萱撇嘴,抢先开口:“你也都说了是旁系的人,只要有祖母在一日,他们就别想翻了天。” 世家对血脉尊卑看得很重,嫡系就是嫡系,旁系就是旁系,怎么都越不过去,就算想越,也得看看人家嫡系,看各大世家承不承认你。 许昭明这话简直可笑。 崔萱有些纳闷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仔细想了想,忽然间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会问出这种蠢话,你又不是五姓七望的人,怪不得呢。” 她语气带着世家女特有的骄傲不屑。 许昭明面目扭曲,想说那外祖母去了以后呢? 可又不敢。 这话一说出口,他别想再跟清河崔氏攀关系。 到底还是不甘心唯一的希望破灭,许昭明大步上前,又气又急,“你们和那个崔程英又不熟,你们以为她嫁过来后,会对你们两个多好?” 崔窈宁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我们只是暂时借住在平阳侯府,她一个刚嫁进门的新主母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和我们两个娘家人过不去?” 许昭明脸色一绿。 这种想不开的人就是他的母亲。 即便知道死者为大,许昭明仍免不了升起一抹埋怨,原本这样好的助力就被母亲给毁掉了。 她做事情前难道不考虑一下他们兄弟俩吗? 她是清河崔氏女,自然不怕那些。 可他们两个都只是平阳侯府的人,崔老夫人不舍得骂母亲,难道还不舍得骂他们两个外孙吗? 许昭明还想再说些什么? 崔萱听得不耐烦了,转过身狠狠地瞪他一眼,“别再缠着我们了,再这样小心我告诉祖母。” 她是不喜欢庶女,可那都是从前的事。 庶女并非全都是崔秀秀那样只会算计姐妹的人,还有崔婉那种不争不抢,谨小慎微的姑娘。 更何况,这是清河崔氏族里的姑娘。 祖母那样厉害的人亲自拍板,崔萱还有什么好反对的呢,她对崔氏本就没感情,谁做平阳侯夫人对她而言都一样,反正总不会亏待了她。 再说,那个崔程英是个很爽利的姑娘。 她没有一朝得势就摆起长辈架势,反而很和气,同她们说话时更像是同龄姑娘之间的谈话。 崔萱还挺喜欢这样的人。 许昭明步子一顿,真的不敢再上前。 崔窈宁扫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说:“表兄与其想这些事,不如想着怎么多提升提升自己。” “若真的有才能,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谁都抢不走。” 反之,如果没才能再怎么使手段都没意义。 要是许昭明真的有本事,许老夫人也不会这么爽快,说到底还是他没本事留不住这个位置。 许昭明听懂她话里的含义,面色青白交加。 崔窈宁和崔萱却没耐心和他们继续说下去了,转身就走,许昭明还想追上去,被仆人客气地拦住,这可都是从清河崔氏一路跟来平阳侯府的家生子们,可不会给许昭明这个外人脸面。 许昭明一路沉着脸回了自己的院子。 许昭源早早等在那,支人做了一桌子酒菜,边吃边等,见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这次空手而归,得意地拍手大笑,“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你还真以为这两个表妹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吗?” “大哥,天底下的人不是都像母亲一样好哄,你平日里的那些把戏哄哄母亲还行,哄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他亲自领教过才知道她们的厉害。 有清河崔氏做靠山,她们无需看任何人脸色,就像当年的母亲一样,甚至于有太子妃做靠山,她们的底气比母亲当年还要更甚几分。 许昭明被拒绝后心情本来就很不痛快,如今见许昭源这样幸灾乐祸,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涌了上来,大步上前,沉着脸呵斥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把母亲气死了,我们俩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你还有脸在那笑?” 又提这个! 又提这一点! 许昭源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难道我说的那些话,不是你自己曾经说的心里话吗?我气死母亲?这就没你的责任吗?” “大哥。” 说到这里,许昭源站起身,讥讽的笑起来,“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然也不是,装久了,怕是你自己都信了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吧?” 许昭明脸色铁青,说不清是被说中的恼怒多,还是羞辱更多点,狠声道:“你给我闭嘴!” “我偏不。” 许昭源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赤红着双眼怒吼道:“这些日子以来,祖母和父亲还有其他人全都对我冷脸相对,可这难道就怪我一个人吗?” 他怎么知道母亲的性子那么脆弱? 一两句实话都听不得。 他也悔也恨,可谁考虑过他的想法呢? “旁人这么对我也就罢了,可你是我的亲哥哥啊,你也这样对我,你真的以为附和着父亲和祖母他们的话训我,你就能被他们高看一眼?” 许昭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哥啊大哥啊,在外人眼中,咱们兄弟俩是一体的,我是丧尽天良的不孝子,你自然也是,别以为能撇开我,自己留下那些清白的好名声。” 他双手撑在石桌上,目光恶狠狠的直视许昭明,一字一句,癫狂地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我告诉你,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大哥,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第159章 可见我们是沾了妙仪你的光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晚间的时候,崔窈宁收到了许令姜的消息。 许昭明和许昭源打了起来。 打得还挺凶,几个仆人都没能把他们俩分开。 双双负伤。 一个被伤了脸,另一个伤在眼角。 这事闹到最后甚至惊动了许老夫人和平阳侯。 许昭明沉着脸一言不发。 许昭源跌坐在地上,旁边是散落一地的酒菜,他脸上的伤痕青紫交加,嘴角渗出几丝血迹,却像是见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哈哈拍手大笑。 他头发散乱,衣服有些皱巴巴的,浑身弥漫着酒气,这样癫狂大笑的样子实在算不上正常。 平阳侯觉得这个儿子有些疯癫,本就不喜他,如今更多了几分厌烦,大声地斥责了他几句。 “整日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 “原本还指望你们长成之后能为我分担些,让我不必这么操心,结果一个个都不省心!” “你给我待在自己屋子里好好反省一下!” 平阳侯斥了几句,又恭敬地对许老夫人说:“母亲明鉴,儿与程英亲事将近,若是他在那时候闹这么一场,传出去咱们还要不要脸了?” 哪个姑娘家不喜欢名声? 崔程英不说,他却不能不当回事。 许老夫人没什么异议,点头应下。 院外立即进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站在许昭源的面前,客气地请他出去,“请吧二公子。” 许昭源哈哈大笑,没有丝毫抵抗,跟着他们往外走去,临出院门前,他笑着看了眼许昭明。 许昭明掌着额头,压下眼底晦暗的神色。 他看懂了许昭源那一眼的含义。 他在说,大哥我等你。 这样的下场迟早也会轮到他。 今日是许昭源,明日怎么就不可能是他呢? 许昭明慢慢攥紧了拳头。 平阳侯毫不留情地从许昭源身上收回视线,望着面前的长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语气大失所望:“你弟弟他年纪比你小,不懂事就算了,你如今这么大了,怎么也一点都不懂事?” “这要传扬出去,旁人怎么看待平阳侯府?” “上朝时,那些个同僚要是问起来这件事,你让我怎么说,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啊?” 许昭明低着头说:“是,是儿子的错。” “自然是你的错!” “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和你弟弟闹矛盾打架,我看你真是一点脸不要了,这么多人在这里,我看这事你怎么压的下去,还要不要脸了?” “你是长子又是大哥,本该以身作则,教育下面的弟妹,可你这样子,还有谁会信服你啊?” 平阳侯板着脸沉声呵斥道:“枉我平日对你寄予厚望,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瞧你这个样子,怎么担得起世子的责任,真是不堪大用!” 平阳侯训了几句,沉着脸怒气冲冲地走了。 徒留许昭明留在原地,袖袍下拳头死死攥紧,他垂着眼睛,压住了眼底汹涌澎湃的恨意。 许昭源说得没错,他们兄弟是一体的。 他再怎么样都是无用功。 父亲—— 许昭明想到平阳侯刚才那些冠冕堂皇的大话,不免有些想笑,是,兄弟俩打架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也没像他口中说得那么严重。 说到底,他不就是为了崔程英吗? 一大把年纪了还学外面那些毛头小子的招数,真不怕惹人发笑,他以为,若不是平阳侯的身份,崔程英一个比他还小的姑娘能看得上他? 一日夫妻百日恩。 母亲嫁给父亲这么多年,又共同养育了两个儿子,他却这样心狠,真是好的狠。 既然父亲先做绝,就别怪他这个儿子狠心了。 许昭明垂下眼,压下眼底一闪而逝的狠意。 * “可不是,打得难舍难分。” 许令姜说到此处时,忍不住促狭地笑起来,“真看不出来,大堂兄居然有这样的力气。” “可惜许昭源又被禁足了,你们见不到。” “不过说实在话,大伯确实……” 许令姜停顿了下,即便几个姑娘私下聊的好,可这种事难免涉及长辈,不好对他评头论足。 崔窈宁听懂了她话里未尽的含义。 确实够狠心。 纵然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做得再不像话,可毕竟是他的儿子,他居然能这么快就放弃,一点没有丝毫留恋,多少还是令人有些寒心。 崔氏才过世没多久呢。 这么等不及的就磋磨她留下的孩子,真是—— 崔窈宁不同情他们俩,只是难免有些唏嘘,这个姑父某种意义上来说,真不愧是他们俩的父亲,也就只有他和姑母才能生出这样的人。 那个崔程英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崔窈宁瞧着她应该不是那种会被情爱困扰的人,既然知道自己一心想要什么,即便后面知道平阳侯的本来面目,恐怕也不会有多难接受。 这就够了。 许令姜说完,从怀里抽出一封烫金的拜帖递过来,问她:“你和华阳公主那位聊的如何?” “怎么了?”崔窈宁边问边接过来。 翻开拜贴,崔窈宁就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了,这是华阳公主送来的拜帖,请她明日赴宴。 这段时间华阳公主派人问了不少次。 可平阳侯府这阵子忙得很,崔氏丧仪过后,又是挑选新主母的事,她和崔萱忙的分身乏术。 等平阳侯挑中了崔程英之后。 崔老夫人立即派人送崔程英来了长安,没让她进平阳侯府,而是暂时住进了一个表亲家里。 她们和崔程英见过几面,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聊了聊平阳侯府的情况,以及平阳侯本人等。 祖母说,崔程英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等她嫁进平阳侯府以后,她们若是有事就可以直接找她。 各种事情堆在一起,不知不觉就到了六月中旬,答应华阳公主赴她宴会的事情便一推再推。 崔窈宁合起拜帖说:“应该还算可以?” “难怪呢。” 许令姜笑着说:“我和六姐姐都收到了拜帖,芳好的我已经送去过了,这份是你的,独一份,可见我们是沾了妙仪你的光才得公主青睐。” 第160章 我且瞧着她们还能不能这样张狂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许令姜想起祖母担心妙仪会吃亏的事就想笑。 她呀,哪里是会吃亏的样子。 分明是个招人喜欢的妖精,勾得人都去疼她。 许令姜哂笑了声,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据说明日华阳公主要给你办个盛大的欢迎宴,不止京中贵女,还会邀请一些世家郎君。” 崔窈宁有些愕然。 这么夸张? 虽然她有想过华阳公主应该会把她介绍给那些贵女,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盛大张扬的架势。 不过这样的作风却很像她见到的华阳公主。 崔窈宁笑了笑,眼里带着几分怀念。 见她这样,许令姜又忍不住笑道:“我估计明日有的是热闹瞧了,不知会有多少郎君会对你一见倾心,可你定了亲,那些人根本没机会。” 崔窈宁对此倒是反应平平。 会因为美色一见倾心的人,也会喜欢上别人。 崔窈宁自知美貌,却没自负到认为没人比她美,更何况总有年老色衰之时,史记就提过一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很有道理。 她希望有人心悦她,不仅是因为脸,而是因为她是崔窈宁,先是她这个人,再是她这张脸,而后是清河崔氏的嫡女、太子妃胞妹的身份。 崔窈宁想到这里,免不了又想起了裴宴书。 说起来,这些好像是按照他的标准挑的一样。 哪里都和他很像。 他心悦她。 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不包括她的身份,仅仅只是她这个人。 两辈子。 崔窈宁头一回感受到这样赤诚炽热的爱意,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全心全意的爱。 想到这里,少女的脸颊染了一抹薄薄的红晕,她伸手捏了捏发烫的耳垂,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随口说:“随他们去,我又不关心这些。” 许令姜揶揄道:“你是不关心这些,那位小公爷怕是遭人记恨了,不知有多少人艳羡他呢。” 这样的事上辈子崔窈宁也经历过。 女子一旦容色过盛就很容易遭到人的惦记,可她身份摆在那,无人敢对她做出冒犯的行为。 这些人只能想办法去找裴钰的晦气。 各种无聊的手段,崔窈宁看着都觉得没意思,无非就是想通过折辱裴钰,让她对裴钰死心。 翻来覆去,都是这个招数。 他们不觉得烦,崔窈宁听得都烦。 这辈子,她身边的人换成了裴宴书。 可崔窈宁想,他们应该没胆量找他的麻烦,裴宴书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镇国公,不同于裴钰,他有实权,亦有令人敬畏不敢造次的能耐。 光是那一张脸,冷下来时实在令人发怵。 崔窈宁没就这个话题多说,话音一转随口问道:“明日我们四人坐一辆马车去赴宴?” “恐怕不太行。” 许令姜面露为难,低声说:“五姐姐禁足结束了,这次拜贴也写了她的名字,你也知道她的脾气,若是我们不和她一起,恐怕又会生气。” 毕竟是一个侯府的堂姐妹。 私下里关系如何且不说,一旦闹出去让别人瞧见了,只会笑话平阳侯府姑娘们的教养不行。 若不是这个原因,许令姜也不乐意搭理她。 谁愿意热脸贴冷屁股? 崔窈宁恍然想起那个许五娘确实心眼不大,若是她也去的话,宴会上确实有乐子瞧了。 但愿不会生事。 崔窈宁在心里这么想。 她记得她们和许五娘闹得不太愉快,有部分因为她们的缘故,让她被许老夫人关了禁闭,也不知她是真心悔改,还是暗暗记在心里。 若是后者,只怕宴会上会不太平。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怕的道理。 崔窈宁应了声,没再继续说。 给完拜帖,许令姜又坐着和她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便没再继续逗留,回了自己院子。 华阳公主设宴的地点在公主府。 她母妃是当今最得宠的贵妃,因着这层关系,连华阳公主都颇受当今疼爱,及笄后就令人给她盖了一座华丽的公主府,特许她随意进宫。 在一众公主的待遇中,显得格外显眼。 宴会的时间设在晌午,一般来说,除了关系不行,没几个人会没眼力见卡着晌午的点过去。 次日,崔窈宁早早就醒了。 明明还没到小暑,可这会儿日头分明才出来没多久,却已经有了几分暑气,枝头的树叶被晒得毫无精神,就连风吹在身上都是燥热的感觉。 崔窈宁挑了件栀子色刺绣百蝶穿花纹齐胸襦裙,臂弯间挽了条枫叶红披帛,日头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走动间,轻薄的纱裙似怒放的姚黄。 今日是去赴好友的宴会,崔窈宁并没有盛装打扮,只在鬓间斜插了朵鹅黄色的芍药珠花,并几支珍珠排簪,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头饰。 乍一眼看略显得素净,可仔细瞧,就会发现无论是芍药珠花还是珍珠排簪的做工都很精致,一眼便能认出是上好的工匠制成,贵气内敛。 并不喧宾夺主,却又恰到好处。 平阳侯府外,早有几位仆人牵着两辆马车停在那里,一辆是平阳侯府,另一辆是清河崔氏。 许五娘出来后,见到两辆马车明显的区别,心里一阵泛酸,免不了嘀咕了几句:“真是好大的排场,去赴华阳公主的宴还敢这样张狂。” 崔氏丧仪的时候许五娘还在禁足。 她挨了家法,休养的这几天不仅没有清醒过来,反而随着时间更浓郁了几分,既气许六娘吃里扒外,又气崔家来的姐妹俩太猖狂。 尽管萧氏告知过她,让她悔改,可一个人的认定下来的事情,要真的那么容易就被说动的话,这世间倒也不会有那么多想吃后悔药的人。 许六娘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可那天远远见过,知道华阳公主对那位崔九姑娘很是客气,怕姐姐生事,低声将那日的情形说了一遍给她听。 许五娘不吭声了,过一会儿,到底还是要面子,强撑着嘴硬地说了句:“我且瞧着,看她们等会儿在华阳公主面前还能不能这样张狂。” 第161章 我今日把那家伙也请来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马车朝着华阳公主府行驶,一路畅行无阻。 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公主府。 公主府外已经停了不少辆马车,人头攒动,喧闹不绝,远远的,还未至此地就先闻其声。 崔萱听得好奇,忍不住掀了帘子探头去瞧。 公主府外来了不少贵女,三两人凑在一块寒暄,许是因为中间站了什么重要人物,不时有人朝着中间走去。 崔萱坐在马车内,视线被人群阻挡,看不真切,她伸头看了半天仍没看出什么,悻悻地坐下来,“也不知谁在那,人一窝蜂地涌过去了。” 崔窈宁隐约猜到是谁,随手捏了颗酸杏塞入嘴里,漫不经心地提醒她:“今日是谁设的宴?” 崔萱恍然大悟:“华阳公主,难怪了。” 今日宴会的发起人本就是华阳公主,也只有她这个主人公有那个资格,让大家全都涌过去。 崔萱想到这又有点佩服她,“不过说起来,这位华阳公主倒是真的挺能放得下身段,换成我的话,可不乐意这么早在外面迎这些宾客。” 这位公主可不像许令姜她们说的那样玄乎。 从这几次打交道来看,她发现华阳公主还算好说话,至少换成她自己,可做不到如此大度。 崔窈宁托着腮没接话。 她有种预感,华阳公主兴许是特意过来迎她? 她和华阳公主聊过几句,对她的性子摸得很清楚,她确实还算好说话,但绝不是平易近人的那种人,她的好脸色只给自己熟稔的人而已。 这一点和她们都像。 准确来说,不是她,是所有的世家贵女。 但凡是无数金银富贵养出来的世家女,多少会带点傲慢,这些傲慢并不一定全都是浮于表面,而是长久浸润于骨子里的骄矜和傲慢。 这个预感很快就成真了。 崔窈宁和崔萱刚下了马车,还没站稳身子,华阳公主就眼尖的发现了她们,大步从人群中走来,四下贵女纷纷退让,给她让出一条路。 “你俩可算来了。” 华阳公主半开玩笑的抱怨了一句,亲昵地挽住崔窈宁的胳膊,“我可在这等了好几个时辰。” 昌平郡主在一旁拆台:“假的,她才刚到。” 华阳公主作势要伸手打她,昌平郡主连忙躲在了崔萱身后,顺势挽住了崔萱的胳膊,笑嘻嘻地说:“谁让你当着我的面说谎。” 顾忌着崔萱是崔窈宁的堂姐,华阳公主不好动手,只隔着人群瞪了眼昌平郡主,而后挽着崔窈宁的胳膊往里走,“我可没见过你这么难请的人,请了你好些日子,你今日总算得了空。” 说话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亲昵态度。 崔窈宁哂笑,“你也知道我前些日子多忙。” 华阳公主确实知道,因此随口抱怨了几句话,就将这件事揭篇而过。 平阳侯府的马车和崔崔窈宁她们的马车几乎一前一后到达,因此许五娘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许令姜故意呛这个堂姐,“五姐姐怎么说?” “先前就跟你说,她们关系很好,你还不信,如今信了吧,我们能来还是沾了妙仪的光呢。” 许五娘面色不大好看,攥紧了手指。 华阳公主那么眼高于顶的人怎么对她那么客气? 她在这一刻,清晰认识到了家世的差距。 四下贵女们议论纷纷。 这些声音一个不落,全都进了许五娘的耳中。 “这两位是什么人啊?怎么这样眼生?” “没见过,但是能让华阳公主这样对待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就是不知究竟是什么身份。” “可不是,我也觉得眼生。” 有眼尖的人留意到她们下来时马车上的族徽。 “好像是洛阳来的,清河崔氏。” “那不是太子妃的家族吗?早前就听说太子妃接见了两位妹妹,那会儿我还当是胡说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眼下几位王爷都要选妃,太子妃这个关头让妹妹来长安打的什么主意?” 说话这姑娘背后的家族和太子妃有些不对付,她姑母当年也是奔着太子妃位置去的,原本都是板上钉钉的事,谁想到太子只是去了趟洛阳之后,就对太子妃一见倾心,硬是求娶了她。 这话一说起来,立即让其他几人警惕起来。 刚才过去的那两位姑娘都生得极美。 尤其华阳公主挽着的那个,不说她们,就连以美貌出名的华阳公主都不敢说自己比她更美,这要是真的比起来,她们哪里还有半点胜算? “怪不得华阳公主请了好几位王爷,要是给自己选亲嫂嫂,待她那样态度倒是还说得过去。” 有知道内情的贵女哭笑不得,“你们胡说什么呀,上个月平阳侯夫人的丧仪你们都没去吗?” “那位是小公爷定了亲的未过门妻子。” “清河崔氏的九姑娘。” 这些贵女知道不是来和她们抢王妃的位置,安下了心,忽然又想到什么,各个满脸错愕。 小公爷裴宴书? 那不就是华阳公主喜欢的那位? 这两人怎么凑到一起了? 一群贵女觉得这其中有点隐情,等下可能有好戏看了,各个打起精神,纷纷提起裙角进去。 许六娘扯了扯姐姐的衣角,提醒她。 许五娘回过神,什么话都没说,跟着进去了。 许令姜打量的视线从她身上收了回来。 她这次得了祖母的命令,让她看着五姐姐。 祖母说,五姐姐虽然挨了打,但到底从前被她们惯坏了,能不能记住这个教训还不一定呢,让她看着,可别让她做出蠢事连累整个家族。 * 华阳公主挽着崔窈宁一路去了府内的湖心亭。 岸旁的垂柳下停着几艘精致的小舟,碧波荡漾,柳丝青翠,日光透过柳叶缝隙洒在湖面中间,映得水面波光粼粼,偶尔能见几尾红鲤嬉戏。 湖里种满了大片大片的荷花,粉绿相映,亭亭玉立,微风吹拂着亭中的轻纱,白纱舞动,扑面迎来一阵莲香和菏叶清苦的香气。 进了亭子,华阳公主朝不远处努努嘴,“不止你,我今日也把裴宴书那家伙请来了。” 第162章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华阳公主特意挑了这个好地方,不仅风景美,也方便看岸上竹林里抚琴吹笛的世家郎君们。 她今日一口气请了大半个长安的权贵子弟。 包括她几位皇兄。 本来没准备请这么多人,可请裴宴书的时候,母妃以为她还在惦记他,说他已经定了亲,她身为天家公主再这么下去只会让父皇生气。 华阳公主为了证明自己,便请了一堆郎君。 她年纪到了,总该选个驸马吧。 贵妃这才放心,默许甚至推动了这场宴会。 至于那几位皇兄,纯粹是她的兄长魏王听到了风声,特意跑来说要参加,她邀请同胞兄长,若是不请其他几位兄长又不好,只好一同请了。 华阳公主将这事粗略提了下,眼巴巴地看着崔窈宁,“瞧,我为你们俩做的牺牲算大了吧?” 崔窈宁哭笑不得。 华阳公主说,她真的不再喜欢裴宴书。 可每个人都觉得她好像在开玩笑,喜欢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一下子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旁人不信我,你总该信我吧?” 华阳公主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崔窈宁见她这样其实已经信了,故意逗她,“这我可不知道,谁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华阳公主急了,慌忙解释。 昌平郡主笑着扯了下她的袖口,乐不可支道:“行了啊华阳,平日我看你挺聪明的啊,怎么今日这么蠢笨,没看得出来妙仪是在逗你吗?” 华阳公主瞧了过去,果然见对面的少女支着胳膊看她,笑得眉眼弯弯,眼里满是促狭之意。 华阳公主心头松了口气,转瞬又气恼道:“好啊你!明知道我这样担心,还故意这么逗我。” 说来也奇怪。 要说她对裴宴书多死心塌地不现实,可确实有感情,她能这么快抽离情绪,自己都很奇怪。 真要说为什么的话。 大概是因为裴宴书让她死心了吧。 华阳公主回想起上次在平阳侯府遇见的那次。 那时候,她偷偷看了眼裴宴书。 他面上仍然是那副高不可攀、生人勿近的冷漠神情,可他的视线却都落在了崔窈宁的身上。 一眨不眨。 那样专注而认真,像在看待什么世间的珍宝。 那种珍惜爱护的神情,小心翼翼,又怕被发现,一下子刺痛了华阳公主敏感青涩的那颗心。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裴宴书? 她忽然间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崔窈宁。 这一点她永远没办法比上。 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他都不会正眼看她一眼,她是骄傲的公主,怎么能允许自己一次又一次低头,他那么喜欢崔窈宁,她还是放弃了吧。 这样的话,对他、对崔窈宁都好。 更何况,崔窈宁生得那么美,别说裴宴书,就连她都忍不住和她亲近。 华阳公主压住心头泛酸的情绪,别开了脸,故意气呼呼地说话,掩盖自己的那抹不自然。 “公主殿下饶了我吧。” 崔窈宁从桌上拿了个菏叶糕递给她,借花献佛,笑眯眯地哄她高兴,“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华阳公主看着她的模样,忽然间就释然了,笑着接过来,轻哼了声:“就原谅你这一次。” 崔窈宁弯唇说好。 两人正说着话,亭外忽然来了一行人。 “说设宴请我们,你却一个人在这里躲清净?” “华阳啊华阳,小心本王去告你一状。” “藏了什么在这,不敢让人瞧?” 亭子两侧用来遮蔽日光的白纱被人用手掀开,为首的是个身着莽龙袍的青年,约莫已经及冠的年纪,面色苍白,神情带着几分轻佻散漫。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身着莽龙袍的青年及几个世家子弟,依着站位来看,明显是以他为首。 华阳公主面色一变,下意识地站起身挡在了崔窈宁面前,唤了句:“楚王兄。” 为首的正是除了太子之外最年长的楚王,他身后跟着的是端王和华阳公主的同胞兄长魏王。 楚王是贤妃所生,一向喜好美色,残酷暴戾,被他瞧中的女子大多没有好下场,家世好点的被娶进府当个侧妃,家世不好的玩玩就死了。 华阳公主最厌恶这个皇兄。 可他这几年很得父皇看重,母妃身份又不低,加之年长,便是她有时也得给这个皇兄面子。 楚王看都没看她,目光落于崔窈宁的身上,亭子就这么大,华阳公主还是没来得及挡住。 事实上,楚王是专程为她过来的。 他刚至公主府,远远就听见有人说华阳公主请了两个美人,说话的少女明明也算美貌,可提及华阳领的人时仍然是一副自愧不如的语气。 楚王被勾起了好奇心,他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美人,早已经习以为常,可他了解姑娘家的心思,很少会有女子会亲口承认别人比她们更美。 如今见到,他倒是想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楚王一进亭子就眼前一亮,这里面坐了四位美人,不说他熟悉的华阳和昌平,另外两位瞧着很是眼生,不知是从哪过来的,竟然都是世间罕见的美人,一个比一个美。 尤其华阳身旁的这位,让他想起今春洛阳进贡给父皇的姚黄,仙姿玉色,姝丽无双,光是坐在这就足以令四下生辉,偏生她神色又是冷淡的,让人不禁想象她展颜一笑会是何等风情。 楚王看得心头直痒痒,喉结上下滚了滚,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做出一副风度翩翩地模样,温和地问道:“华阳,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华阳公主心头咯噔了下,在心里苦笑了声。 还是没藏住。 该死! 她带九娘来的这么快,究竟是谁透露了风声? 她深知这个皇兄是个什么德行,又知道九娘容色姝丽,恐怕会被遭到他的惦记,早早就将人带来了,谁知道楚王兄还是巴巴地追了过来? 华阳公主心头烦躁,深呼一口气正准备说话,平缓的脚步声响起,下一秒,轻纱被人掀起。 进来的那人穿了一身雪色缂丝海棠缠枝纹宽大袖衫,轻纱罩衣,玉冠束发,神情疏离冷淡,不疾不徐地回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第163章 你真行啊行之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楚王的目光瞬间阴鸷起来,沉着脸看去,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他的名字:“裴行之。” 来人眉目清冷,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不笑时,那双漆黑的眼眸仿若深不见底的幽潭,他抬起眼,语气听不出起伏,“楚王殿下有何指教?” 楚王皮笑肉不笑地寒暄:“真巧啊,行之。” 怎么会是这个家伙? 除了父皇和大哥之外,若说整个长安还有谁令他忌惮的话,无疑就是他这个表弟,裴行之! 年少得志,龙章凤姿。 长安那些名满天下的大儒提到他,满是赞叹,他们不服父皇,却真心欣赏他,他们皇族血脉里居然出了个神童,这一点令父皇十分得意。 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他们那位嫡亲姑母,晋阳长公主的缘故,父皇很是看重裴行之,这份看重纵然和大哥相比,都不逊色他几分。 楚王不是不艳羡,可几次跟他对上都没讨到好处,反而挨了几顿训,从那后就避着他走了。 谁想到今日在这遇到。 真是晦气! 楚王骂骂咧咧,一想到这样琼姿花貌的美人居然会是裴行之未过门的妻子,心头都在滴血。 上月裴行之回长安,楚王就听过这个消息,他去洛阳后,由安平大长公主亲自作媒,替他求娶了太子妃的胞妹,清河崔氏的九姑娘。 他那时不以为意,听过后就抛之脑后,现下想想,大嫂生得那么美,妹妹肯定也不差,怎么当时就没想起来,反而让裴行之那家伙抢了先。 好不容易遇到美人,却可望而不可及,对他这样喜好美色的人来说,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受。 可楚王心里也清楚,这位美人他招惹不起。 他是好色,却并非没有脑子,不说她和裴行之定了亲,光是她自己的身份就令他束手无策。 清河崔氏。 这可不是寻常的世家。 楚王磨了磨牙,目光往华阳公主身上扫了眼,故意说道:“行之,你这样做得可不厚道,明明都已经定亲了,却还来参加华阳的宴会。” “你呀你,分明知道华阳对你是什么心思。” 楚王笑得极暧昧,语气啧啧称羡。 就算得不到崔窈宁,他也要恶心下裴行之。 天分、容貌、身份、父皇的爱重。 什么好的都让裴行之一个人占了,凭什么啊! 神佛的私生子也不过这个待遇罢了。 裴宴书还没开口,魏王有些不高兴地喊了声他:“楚王兄,好端端的你扯华阳做什么?” 华阳公主毕竟是他的同胞妹妹。 尽管魏王和楚王厮混在一起,却也不是全然不顾及妹妹感受的人,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他心里还是十分在意,见他这么说顿时恼了。 若是自家人在此,说说倒罢了,可这么多人在,要是传扬出去,华阳的脸究竟还要不要了。 更何况,华阳都已经说了不再喜欢裴行之,楚王这几句话,若是勾得华阳又反悔怎么办? 她可好不容易想明白呢。 楚王脸上笑意一僵,他都忘了魏王还在这,半开玩笑道:“本王说笑而已,说笑而已。”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裴宴书直视他,漆黑的眼眸带了几分锐利的锋芒,“事关声誉,还望殿下日后莫要如此。” 他的语气比风雪还要凛冽几分。 楚王毫不怀疑,若是他敢说个不字,转头,裴行之就能告上父皇,请父皇责骂他一顿。 前阵子刚犯了错,被父皇喊住好一顿责骂,若是如今又来,楚王觉得自己可能会被禁足。 这个裴行之真是够恶心! 楚王咬牙,皮笑肉不笑地应了,目光狠狠剐了眼崔窈宁和崔萱,领着端王和魏王几人走了。 “我们走!” 他准备去找刚刚那个说话的小娘子。 若不是她提起这事,他怎么会被勾起兴趣,若不被勾起兴趣,也不会受到如此奇耻大辱。 尽管知道这是迁怒,楚王也顾不上了。 谁让他现在火大的很,需要有个人出气呢。 他目光闪烁,眼里露出残忍地光芒。 他发誓,他一定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裴宴书从楚王身上平静地收回视线,转过身,目光落到崔窈宁身上,见少女神采奕奕,没有丝毫吓到的样子,心头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没被吓到就好。 楚王这人一向喜好美色,行事又狂妄自大,在长安中的名声实在差到了极致,知道他来了后,裴宴书的心一直紧紧悬着,直到进了亭子,看到崔窈宁完好无损,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他实在担心她会被吓到。 尽管她并没有这样脆弱,可总是忍不住牵挂。 一点危险他都不想让她遇到。 裴宴书紧紧抿唇,垂下了眼眸。 “还好你来了。”华阳公主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松懈下来后,才发现后背全被汗浸湿了。 她实在被吓到了。 她虽然知道楚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到底没有亲眼见过,如今亲自见到他的作风,真被吓到了,他那个样子怕是准备软的不行来硬的吧? 瞧着风度翩翩,可谁不知道他的本性。 若是九娘在她这出了问题,她无法原谅自己。 好在裴宴书来得及时。 若不是顾忌他,楚王兄绝没有那么容易离开,就连自己他都不给面子,更何况是九娘呢? 华阳公主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华阳公主看了眼裴宴书,知道他现在应该想和崔窈宁说话,当即立断的把亭子让给了他们。 她自己领着昌平郡主和崔萱出了亭子。 “你们聊。” “我先去查查到底是谁把楚王引过来的。” 华阳公主面色沉下来,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男客和女客根本不在一个地方。 她们来的这么早,按理说楚王不可能看见九娘,她又没和楚王兄熟到这个地步,一来就直奔她这里,若说没人掺和到这里面,她可不信。 别让她查到那个人! 要是让华阳公主知道,谁敢做出这样的事,险些害了九娘,她找出来后绝饶不了那个人。 “走,我倒要看看是谁搞的鬼。” 第164章 我在这里等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四下静谧,微风掀起两侧薄如蝉翼的白纱,日光洒进来,落于案桌中央,霁青白底瓷花瓶里插着的一枝粉荷上,仿若给它踱了层金光。 嫩蕊凝珠,亭亭玉立。 崔窈宁细白的手指拨弄着花瓣,明明很高兴,却故作平静地问:“你怎么来了?” 裴宴书坐下来,平声说:“怕你会受伤。” 他说得那样坦然平静,情绪没有丝毫起伏波动,就好像,好像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话一样。 崔窈宁本来是逗他,结果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少女捏了捏发烫的耳垂,低低哦了一声,飞快地转移话题,“对了,我瞧那个楚王很怕你?” 明眼人都能看出楚王很怕他。 纵然是镇国公也不至于令楚王这么惧怕吧? 她其实不是第一次见楚王,上辈子他们就打过交道,这人虽然色欲熏心,可到底不是个蠢货,知道她的身份后不敢放肆,就去找了裴钰麻烦,裴钰一度被以他为首的人扰得烦不胜烦。 后来,还是崔窈宁请太子姐夫出面。 楚王这才消停下来。 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怕裴宴书? 要是真那么怕他,上辈子怎么还敢教训裴钰? 这个思绪在脑海里过了一瞬后消失。 崔窈宁没再多想,支着胳膊等着他说话。 裴宴书不愿和她多提楚王,简单解释了下:“之前打过几次交道,他吃过亏。” 光是楚王的名字从她嘴里念出来。 他都觉得是种亵渎。 这样的人还是尽早消失在她的视线比较好。 青年眉眼微垂,浓密纤长的睫羽很好掩盖住了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戾色,他执起一杯清茶轻轻抿了口,再抬眼,便是寻常清冷平静的模样。 崔窈宁恍然,难怪怕裴宴书怕成这个样子呢。 吃一堑,长一智。 吃了这么多次亏,总该长点记性了。 崔窈宁支着胳膊漫不经心地想,这样也好。 裴宴书可以解决这些人,就不必她费心。 果然,他和裴钰截然相反。 饶是崔窈宁,这一刻也难免在心里做起比较。 不过无论怎么算,还是裴宴书更好。 到底是因为在心里偷偷把他们两人做比较,少女有些心虚,没敢抬头看他。 忽然冷不丁地听见一句:“我并非为了华阳来。” 崔窈宁听得莫名,而后忽然间意识到什么。 他在回答之前楚王故意恶心他的话。 崔窈宁捏了捏已经发红的耳垂,将刚才的那抹心虚压下去,笑眯眯地说:“我当然知道呀。” 下一秒,青年低沉清冷的嗓音紧跟着响起:“我是为你而来。” 崔窈宁捏着耳垂的动作一顿,脸颊慢慢红了起来,他怎么这样直白呀,一点都不懂得含蓄。 少女的脸颊红成了一大片,结结巴巴地说:“哦…哦好。” 青年低声叙说着自己的思念。 他不擅长说甜言蜜语,只会直白的吐出内心想法,可正因为够真挚,才显得这份情意珍贵。 这些日子知道崔窈宁忙,除了每日定时送给她纸鸢,两人很少有这样坐在一起说话的机会。 若是不曾得到过,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可人实在太过贪婪。 他尝到了一点甜头,便不肯只要这一点,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想要更多,想要早点娶她,想要早点拥有她,想要她眼中只有他的存在。 他外表是个芝兰玉树、松风水月的世家公子,可内在却是个迫切想要得到她爱意的小怪物。 青年冷白清瘦的手指按了按眉心,正欲说些什么,崔萱从外直奔这里,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九娘,我们找到是谁故意引诱那个楚王了。” 她卖关子不肯说:“你猜猜是谁?” 崔窈宁揉了揉脸颊,将羞意掩盖下来,猜测:“许五娘?” 崔萱愕然:“你怎么知道?” 崔窈宁失笑,倒了杯茶给崔萱润润嗓子,“想想我们才来这里多久,得罪的能有几个人?” 崔萱恍然:“也是。” 她接过茶喝了口,将喉咙的干涩压下去几分后才说:“不过你一定猜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窈宁笑着捧她:“七姐姐别卖关子了。” 崔萱笑着将茶杯放下,脸上带着几分不屑一顾:“那个许五娘真是咎由自取,若不是我们去的及时,她只怕就要被那个楚王给带走了。” 她被带走后是什么下场,谁心里都懂。 可许五娘的心思太歹毒,即便她险些被楚王欺辱,崔萱也同情不起来她,这纯粹就是活该。 要不是她先使手段,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吗? 活该。 许五娘自己也知道被楚王惦记会是什么后果,被她们救下来之后,坐在那里哭得不成样子,好似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若非她们了解真相,怕是真的就同情起了她。 许五娘哭着说,她只是见她们两人太得意,想请楚王教训一下她们,没什么其他坏心思。 可谁信啊? 都能想出这样的手段,若说没有坏心思谁信她? 华阳公主令人扣住她,让她回来请崔窈宁。 这件事和她们两人有关。 华阳公主说决定的权利还是交给她们两人。 崔萱说到这里停顿了下问她:“你怎么想?” 崔窈宁没急着回她,请她先过去,转过头问裴宴书,“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要先回府上?” 少女问这话的时候,眼眸明亮的盯着他。 她分明已经有了选择,可还是很狡黠地问他。 裴宴书看着少女的眉眼,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弧度,低声问:“九娘你想让我怎么选。” “看你自己选。” 崔窈宁怔了下,然后弯着眉眼笑起来,轻唔了声,有些很苦恼地皱起眉头,“等一下我可能会做出一些很跋扈的事,我不太想要你看到。” 裴宴书说过觉得她很温柔。 崔窈宁想,还是不要让他见到这一幕比较好。 裴宴书在心里无声地笑了。 他又不是没见过她骄纵蛮横、颐指气使的模样。 可那个样子在他心里,也很可爱。 不过见她这样在意这点,裴宴书还是顺着她的心意,清冷的眸子温柔平静地注视着她:“我在这里等你。” 第165章 求两位姑娘饶了我们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此次参加宴会的贵女众多。 到底顾忌着许老夫人的脸面,一切没有尘埃落定前,华阳公主吩咐几人别把事情声张出去,又令府内的婢女将许五娘带去静华苑的正厅。 许五娘又慌又怕,哭哭啼啼地不肯走。 华阳公主只说了一句,若是再这么折腾下去,等下将那些人都喊来,让她们听听她做的事。 许五娘顿时不吭声了。 真要是把人都喊过来,她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即便华阳公主不教训她,等回了平阳侯府,祖母也一定会斥责她,名声坏了对女儿家是多大的事情,长安高门再没有哪家敢娶她回去。 她不情不愿地跟着婢女过去了。 华阳公主说,要等崔府那两个姑娘做决定,她们若是原谅她,她就既往不咎,若是她们不原谅,这件事别想这么轻易地揭篇过去。 许五娘不是不慌,可转念想想又安下了心。 虽然许五娘嘴上嘀咕崔窈宁两个人派头大,可这段时间来看,她们的脾气还不错,如今她们又住在平阳侯府,不看僧面总得看佛面吧。 自己再道个歉,这事应该就能过去了。 许五娘稍稍安下心。 崔萱怕崔窈宁不认识去往那个静华苑的路,没走太远,就坐在岸旁垂柳下的石凳上等她。 见她出来,崔萱迎上去挽住她胳膊,“走吧。” 崔窈宁和她一道往静华苑去。 崔窈宁忽地问:“许六娘和令姜她们知道吗?” “知道。” 崔窈宁又问:“她们两人是个什么反应呢?” 崔萱想了想,“自然是失望透顶,不说许六娘,令姜也骂了她几句,不过你也知道她毕竟是个庶女,又是妹妹,许五娘根本不听她的话。” 要是许五娘能听得进去,也不会做出这事了。 崔窈宁没再说话。 说到底,她们才是一家人。 她和崔萱两人对平阳侯府而言都是外人而已。 尽管因为胞姐的缘由,对她们两人客气有加,但这件事一旦发生,她们会不会迁怒她和崔萱还不好说,毕竟谁也不清楚二房主母的脾性。 自己的女儿因为外人被责罚。 萧氏这个做母亲的真的会无动于衷吗? 不说她,许老夫人呢? 崔窈宁神色冷漠,已经将最坏的打算考虑到了,大不了,就带着崔萱去住裴宴书送的宅子。 无论如何,都没有忍让的道理。 她想了想,抬头问崔萱准备怎么办。 崔萱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要狠狠惩罚,没道理她做了这样的事,我们还要替她遮掩。”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们刚刚把她从楚王手中救出来还不够吗?她既然做了这样的事,那就必须要得到惩罚。” 崔萱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论霸道,没几个人能和她比,许五娘胆敢欺负到她头上,还想让她息事宁人,这怎么可能? 崔窈宁弯唇笑起来应了声是。 无论她和崔萱,谁也没准备息事宁人。 许五娘这个行为已经触到了崔窈宁的底线。 许五娘在长安待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了解楚王的品性,被他看上的姑娘有几个好下场? 同为女子,却做这样下作的招数,实在恶毒。 崔窈宁半点都不同情她。 到了静华苑正厅,崔窈宁和华阳公主打了个招呼,正厅里除却她之外,还有许六娘和许令姜,至于昌平郡主,想来又是追逐杜存瑜去了。 许五娘坐在下首,她发鬓散乱,衣衫不整,哭得双眼通红,又怕吵华阳公主烦躁,拿帕子小声地捂着嘴哭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华阳公主朝许五娘的方向努努嘴,将事情简单又说了一遍,努嘴问:“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她原先准备教训她一顿,昌平郡主拦住了她。 她说,这毕竟是崔窈宁她们两姐妹的事情,还得她们两个做决定,华阳公主想想便作罢。 许五娘见她们走进来,立刻从椅子上起身,红着眼哽咽地唤了声:“七姑娘,九姑娘。” 她一开口,泪珠掉了下来。 她生得美貌,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我见犹怜。 可在座的谁不是美貌之人,没有一人动容。 许五娘走近,攥着帕子低低哭泣道:“实在对不起,先前是我一时间鬼迷心窍,才做出这样的事情,请你们两人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我保证,绝没有下次了。” 她哭得实在可怜,又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许六娘见姐姐如此,有些不忍心,帮着说道:“我姐姐是一时糊涂,两位姑娘且饶了她吧。” “日后我们会看好姐姐,绝不会让她再有下次,求两位姑娘饶了她吧,她是真的知道错了。” 许五娘听着妹妹的话,红着眼止不住地点头,“是,我是真心意识到错了,两位原谅我吧。” 崔萱横眉冷竖,下意识地想说话。 崔窈宁止住了她想上前的动作,抬眼平静地看向许五娘,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说完了吗?”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过于冷漠,那张极美的脸不笑时,温柔明媚一点点褪去,恢复本来张扬明艳的模样,她本来就是艳丽逼人到了带着强烈攻击性的那种美,冷下脸时,实在令人生畏。 许五娘心头咯噔了下,忽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她咬着唇,低低说了句:“说…说完了。” 崔窈宁问:“你知道楚王是什么样的人吗?” 许五娘攥紧了掌心,很想说自己不知道,可这种话实在太容易被戳破,只好紧咬着牙点了点头。 “原来知道啊。” 崔窈宁拖长了语调,笑了笑,语气锋利起来:“那你故意说出这话,是希望楚王做什么呢?” 许五娘顿时不吭声了。 崔窈宁看着许五娘的神情,眼里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帮着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想让楚王对我们产生兴趣,甚至让他盯上我们对吧?” 她虽然在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话音落下,又反问她:“许五娘,你知道被楚王盯上的那些女子是什么下场吗?” 第166章 晋阳长公主有请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许五娘还是不吭声,可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她知道。 崔窈宁毫不意外这事,笑吟吟地看着她:“你要是不知道也就不会这么做了,我说得对吗?” “你从始至终就是打着让楚王盯上我们,甚至毁掉我们的主意,却没想到,我们两个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反倒是你自己惹了一身骚吧?” 她没给许五娘留面子,将她虚伪的表面撕开,让大家睁眼看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轻飘飘的几句道歉是想敷衍谁呢? 这避重就轻的几句,不知道的人还当她们在欺负人呢,许五娘越想要面子她越是不想给她。 做了这样的事,有什么资格要面子呢? 许五娘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华阳公主、许六娘、许令姜、崔萱,还有侍奉的婢女等等,她们一个个朝她看来,难掩眼中的讥讽。 好似在疑惑,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许五娘心头的火气堆积在一起,终于忍不住爆发,颤着身子咬牙吼道:“可你们又没有事!” 是,她深知楚王的脾性,特意挑拨了几句。 可她们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她已经道过歉了,她们还想让她怎么样? 她可是真的险些被楚王欺辱了身子。 难道她就不委屈吗? “啪!” 崔窈宁冷下脸,抬手狠狠给了许五娘一巴掌。 “你给我听清楚了!” “我们什么事没有,不是因为我们运气好,而是因为我们的身份,这要是换个其他人呢?” 她容色冷艳,寒气逼人。 许五娘被打懵了,好半天才捂着脸痛哭出声:“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样还不肯放过我吗?” “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崔窈宁讥笑,“我凭什么要放过你?” “凭你这几句避重就轻地道歉?” 崔窈宁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语调极为讽刺,“我发现你真是又蠢又坏,你不会以为做了这样的事,随口几句话就能让我们揭篇而过吧?” 许五娘捂着脸低低啜泣。 崔窈宁看都懒得看她,轻嗤了声:“你自己做的好事,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后就不乐意了呢?” “敢情你也知道被楚王盯上不是一件好事?” “可你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呢?” 许五娘脸色涨红,说不清是羞愧还是恼怒,咬牙问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崔窈宁从她身上收回视线,对华阳公主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别人,也好让其他人提防一下你这种人。” 许五娘下意识地尖声道:“不行!” 崔窈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在欣赏困兽之斗,慢吞吞地问:“为什么不行呢?” 许五娘张了张嘴,一句话说不出。 她要是说出来的话,她们更不会轻易放过她。 许五娘这一刻终于知道害怕了,哭着求她,“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们饶过我吧,要是这件事传出去祖母一定会打死我。” “求你们两个人原谅我吧,求你们了。” 许五娘作势要跪下来,“我…我给你们磕头,祖母对你们这样好,求你们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我吧,除了这个,你们想怎么惩罚我都行。” 崔窈宁毫无动容。 许五娘是真心悔改吗? 未必! 她确实是后悔了,可并非后悔做这样的事情,她只是迫于形势不如人而低头而已,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错,这样的人从骨子里就烂透了。 她要不是做出这样的事,崔窈宁未必会计较。 可她做得太恶心。 她和崔萱因为身份,楚王不敢拿她们怎么样。 可换其他人,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去。 许五娘得不到她的回应,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狠心,左右开弓给了自己几巴掌,“我知道两位姑娘心里有气,你们打我骂我也好,我都任你们惩罚。” “可平阳侯府不止我一人,还有六娘和七娘,你们不要因为生我的气,就牵连平阳侯府。” “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就怕六娘还有七娘以后的婚事都不顺,谁还敢娶我们府上的姑娘。” 许五娘左右开弓打得用力,两边脸立刻肿了起来,看着情真意切,一副真心悔改过的模样。 崔窈宁到椅子坐下,捧着茶失笑。 这会儿想到了妹妹,想到了平阳侯府。 早干嘛去了呢? 做这件事情前没考虑到这些,如今提这个,倒也不是真的觉得对不起她们,只是想让她们动恻隐之心,看在许老夫人的面子上放过她。 崔窈宁不仅没有丝毫动容,甚至有点想笑。 她捧着茶,轻轻抿了口。 许六娘看得不忍心,壮起胆说:“两位姑娘,此事回去后我定会告知祖母,一定让祖母教训她,只是…能否将这件事压下去,不要外传。” 崔窈宁笑得客气,语气却果断,“不能。” 许六娘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知道姐姐确实过分,可她已经道歉了啊。 她们再这么揪着不放是不是有点…… 她正想着,少女忽然看向她,笑得温温和和,“你是不是觉得她都这样了,我必须要原谅?” 许六娘没想过她会和自己说话,有种被窥探心里话的心虚,虽然她这么觉得,却没说出口。 “可是…” 少女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好似今春的新月,“究竟是谁规定了,道歉就必须会被原谅呢?” “我原谅她,是我大度,不与她计较。” “若是我不原谅,难道我就该被人苛责吗?” “凭什么呢?” 许六娘臊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崔窈宁的话点到为止,懒得再和她多说什么,转头和华阳公主笑了笑,“麻烦你啦华阳。” 华阳公主看着她,满眼亮晶晶的,有些欢喜,“和我客气做什么,就算你不说,我也要收拾她,你不知道我今日见他来被吓成什么样。” 崔窈宁笑了笑起身,目光落于许五娘身上,平静道:“这只是第一步,许五娘,这件事没那么轻易结束,你所谓的道歉丝毫打动不了我。” 她没再说下去,对华阳公主和崔萱说,裴宴书还在亭子那里等她,怕他着急,先回去找他。 华阳公主和崔萱应下。 崔窈宁出了静华苑正厅,往湖心亭走去,才走没几步,被几名婢女客气地拦住,为首的是个女官,“崔九姑娘,晋阳长公主殿下有请。” 第167章 他不是您的孩子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晋阳长公主——裴宴书的母亲。 崔窈宁有点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点头应下。 上辈子晋阳长公主整日躲在佛堂内念经礼佛不愿见他们,是因为裴钰不过是个捡便宜的人。 如今裴宴书尚在,晋阳长公主自然不会那样。 崔窈宁早就预料过晋阳长公主会见她。 她只是没想过会是今日。 崔窈宁轻舒口气,饶是对自己很自信,这一刻也免不了有些紧张,将鬓间的芍药虚虚扶了下,挽了挽臂间滑落的披帛,跟上她们的步伐。 穿过琼台玉阁、歌台舞榭,到了地方。 珠帘内,两名雍容华贵的美妇坐在窗前说话,这处位置极好,将整座公主府的风光一览无余。 室内清静,桌案上摆放的金丝镂空玉炉里点着香,徐徐的烟雾袅袅升起,香气扑鼻,却不是那种腻人的香,而是带着些雨后清苦的荷香。 斜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篇幅巨大的水墨荷花画,一看便是名家肆意泼墨,与桌旁青白粉蝶玉瓶里插着的几枝含苞待放的粉荷互相映衬。 荷叶青碧,花瓣通体却是透着玉质般的粉白,几缕细碎的光影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洒在上面,将花瓣的边缘染成了金光,好不美丽。 四下恭敬站着数十名容貌姣好的婢女。 各个规规矩矩,一看就知是宫内出来的人。 领着崔窈宁过来的女官请她在门外静候片刻,自己进去回话,没过多久她从里面出来,弯腰引着崔窈宁往里走,“九姑娘,请跟奴婢来。” 崔窈宁垂下眼,压住心思抬步跟上。 进了室内,崔窈宁朝窗前坐着的两位美妇行礼。 左边那人是晋阳长公主。 右边坐着的那位她却不认识,只是瞧着眉眼,隐约和昌平郡主有几分相似,崔窈宁心里有了猜测,大概是昌平郡主之母,那位鲁阳公主。 “不必这么拘束。” 晋阳长公主抬手,目光自然而然地落于她身上。 少女穿了身栀子刺绣百蝶穿花纹齐胸襦裙,臂间挽了条枫叶红披帛,细白的双手交叠在一起,露出了一截白皙纤细的皓腕,上面套着两支绚烂炽烈的玛瑙镯子,艳红的颜色,清透浓郁,宛若火焰在其中流动,映得她肤若凝脂。 除却那朵芍药珠花和几支珍珠排簪外,她鬓间并无其他发饰,却依旧耀眼明艳得如烈日,灼灼其华,再盛大的颜色也不如她容色半分。 少女的眉眼始终低垂,背部却挺直,不至于抬头冲撞了贵人,又不至于无礼,仪态极好。 单就容貌而言,晋阳长公主对她很满意。 当然不满意也没什么用。 从前裴宴书年纪还小的时候,她做了太多的错事,那时候她就没办法让这个儿子听她的话,如今他年纪大了,就更没办法左右他的心意。 晋阳长公主年轻时顺风顺水,直到生了裴宴书,她这个儿子生来不知哭笑,情感淡漠到近乎于无,不哭不闹不笑不喜,宛若活木偶一样。 晋阳长公主每当想对这个儿子露出几分温情时,他给予的永远是冷冰冰的非人一般的注视,好似她做的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闹剧。 每每如此,晋阳长公主都会崩溃。 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杀死他,痛恨他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上,又恨自己为什么生了这个怪物。 可清醒过来,又会后怕。 这毕竟是她含辛茹苦才生下的孩子。 长久的折磨下,晋阳长公主清醒的时候很少,只要不见到这个儿子,她就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一见到他,立马就会变成癫狂的状态。 晋阳长公主觉得自己像生了个怪物。 如果不是怪物,为何会把她逼到这个地步呢? 晋阳长公主无法对这个不知情感的儿子产生母爱,有的全都是厌恶,甚至于还有一丝杀意。 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不怪他。 他才刚生下来,还是个孩子,又能知道什么呢? 只是那时候,晋阳长公主自己都病入膏肓,没有那个心情去关注裴宴书在想什么,等他大了后,她就更不知道该和这个儿子说些什么。 见裴宴书依照孝道每日给她请安,晋阳长公主没有一丝欣喜,心里只剩下可悲,还有同情。 他这样的人,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难过,她内心的那些挣扎,全都毫无意义。 晋阳长公主清醒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她是个极其骄傲的人,即便知道错了也不肯低头,大不了,这辈子就这么相处下去。 裴宴书不必孝顺她,她也不拿他当儿子看。 直到他去洛阳后定了亲。 晋阳长公主再也没办法放任什么事都不管,她总得看看这个儿媳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已经伤害过他一次,不想他再被伤一次。 晋阳长公主冷冰冰地想,她这倒不是想要和这个儿子和好,而是多少也算她这个母亲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至此之后,他们再没有关系。 晋阳长公主请人搬来软凳,请崔窈宁坐下。 她拨弄着腕间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不紧不慢道:“本宫这个儿子,本宫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他的传言,他生来就不知情感,是个木偶一样没有脾气的人,说通俗了点,这就是个怪物。” 晋阳长公主轻描淡写地下了定义。 她的语气平静又从容,可就是这样平静叙述的语气,却让崔窈宁心头生出了些无名的火气。 她可是裴宴书的母亲,明明应该维护他,却当着这么多人面,堂而皇之说他是个怪物。 裴宴书从前说她幼时为他打抱不平。 崔窈宁听着其实没什么太大印象,她上辈子和晋阳长公主相处甚少,那些时间她都很平和,因此很难想象,她到底会怎么刻薄自己的孩子。 如今亲眼所见,立刻被刷新了认知。 原来,这天下真的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崔窈宁紧抿了唇,平静的语气尖锐意味十足,“敢问殿下,难道裴宴书不是您的孩子吗?” 第168章 裴宴书才不是怪物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晋阳长公主听得一怔。 一旁的鲁阳公主笑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晋阳啊晋阳,这是在嘲讽你不配为母呢。” “你瞧瞧,人家小姑娘都能看明白的事,偏你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在这里钻牛角尖,羞不羞?” 鲁阳公主说话的语气完全和昌平郡主一样。 真该说她们不愧是母女俩。 这说话和拱火的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崔窈宁仿佛没有听到,安静坐着。 晋阳长公主深深看她一眼,出乎意料地没生气,只问了一句:“你不觉得裴宴书是个怪物?” 崔窈宁眸色一顿,脸上的温和褪去了几分,抬起头直视晋阳长公主:“为何会这么觉得?” 少女嗓音轻轻的,却含着不容人置喙的坚定,“不通情感又不是什么大事,谁生来就懂呢?” “不知殿下是否听说过狼孩的故事,如果将一个孩子丢至一个陌生的地方,什么都不教导他,他慢慢地自然会逐渐长成旁人口中的怪物。” “在妾看来,没有什么怪物一说,一个孩子年幼时,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正应该被人引导。” “幼时不哭不闹,不正说明了他的乖巧吗?” “妾只知道,妾年幼时哭闹不止,为此让母亲好生伤神,直到渐渐大了才好一点,殿下那么早就拥有这样懂事的孩子,该觉得慰贴才是。” 少女的嗓音像林间的潺潺流水,温柔又平静,被她这么一说,那些事好像完全变了一个样。 晋阳长公主听得完全愣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样理解。 如果依照这个思路这样想,裴宴书确实很省心,他年幼时就不哭不闹,躺在那里可以待一整天,再大一点,别的孩子都会在外惹是生非,他已经早早开始学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等等。 晋阳长公主那时候只当这个儿子是个怪物。 打,不知道怕。 骂,不知道恨。 无论用多难听的言语刺他,他都不知道伤心,再见她时,仍然会恭敬地唤她一声:“母亲”。 晋阳长公主从前见着只觉得无力,好似自己做得再多他都没有一丝动容,可现下反过来一想,是不是这个孩子生来就纯孝懂事呢? 他比旁人更争气。 他也比旁人更会念书,更天资聪颖。 现下想想,会不会神童本就不同于寻常人呢? 晋阳长公主不敢继续深究下去。 她怕再继续想下去,从前的事都成了她的错,她一直怪他是个怪物,什么都不懂,却忘记了一点,她好像什么都没教过他,他能懂什么? 晋阳长公主闭上了眼,压住心头的烦躁。 鲁阳公主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只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抿着茶喝了口并未出声。 她虽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可却极懂分寸。 鲁阳公主嘴欠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被人收拾,正是因为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知道,晋阳啊这是被人说动了才会如此。 这个小姑娘好利的一张嘴。 她没有说难听的话,也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就是这样冷静的像晋阳刚才说话一样的态度,从容平静地将自己的想法一点点反驳给她听。 晋阳对儿子的态度对皇室而言不算秘闻。 裴宴书年幼时的遭遇确实十分可怜,可谁让他的母亲是晋阳长公主呢,有这样一个受尽万千宠爱的母亲,他这个儿子自然就要吃点苦头。 等回过神后,他又长大了。 这么多年也没谁照看过他的情绪如何。 谁想到如今在一个小姑娘口中这样维护的话。 晋阳原先还在担心,她会不会受不了然后伤害裴宴书,现在算是可以彻底放下心了,真不愧是他自己挑的妻子,听说还是他自己求了安平大长公主,这一下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姻缘了。 鲁阳公主在心头感叹了一句。 许久,晋阳长公主开口:“兴许你说得对。” 她一手掌着额头,一手紧紧攥着,华贵美丽的脸上多了几分她这个身份本不应该有的惘然。 “这么多年是本宫忽视了他。” “这一点是本宫的错,本宫自然会认,只是你——” 晋阳长公主的目光凌厉起来,盯着崔窈宁问:“你真的能做到一直忍受他的冷漠和无情吗?” “兴许你说的对,裴宴书可以被教好,可是这么多年已经错过了最好教导他的机会,如今的他性子已经定了下来,你确定能一直忍受吗?” 教会一个人“爱”实在是很漫长的事情。 晋阳长公主这个母亲尚且做不到,她更不相信,这世间还有旁人比她更有那个耐心去教他。 少女并没有丝毫被质疑的生气,她生得美,笑起来也带着优渥从容的骄傲,“您该相信您的儿子才是,他才是那个包容我许多的人。” 确实教会一个人“爱”很难很难。 可是,裴宴书已经一个人朝着她走了很多年,她要做的,仅仅握住他的手,朝他走去而已。 这样简单容易的事她怎么还能令他失望呢? 裴宴书不是怪物。 他只是和旁人相比,多了那么一点不幸而已,在十岁那年,才有个小姑娘教会他喜怒哀乐。 晋阳长公主沉默下去。 她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可能够听得出崔窈宁语气的维护,她没有像旁人一样介怀这一点,做她的儿媳,满足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须臾,晋阳长公主思绪回笼,让女官将送崔窈宁的见面礼递给她,便摆摆手令人送她回去。 崔窈宁神色自若,起身朝两人行了礼出去。 快至湖心亭,崔窈宁请女官留步。 为首的女官依言照做,朝她行礼后转身回去复命。 崔窈宁平静地从她们身上收回视线,抬步往湖心亭去,远远的就看见裴宴书一个人坐在那。 白纱被风吹得扬起,露出他清冷迭丽的面容。 似乎察觉到被注视,他抬头看来,神色极冷,可见到是她,那双眼却弯了弯,多了些温度。 崔窈宁看得无端难过起来,提快了步伐,朝着他跑去,翩跹的裙角像鹅黄的芍药一般绽放,她张开双手大声唤他,“裴行之。” 第169章 她其实做得一点也不好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鹅黄色的裙角像灵动翩跹的玉腰奴,她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穿过石桥朝他奔去。 裴宴书稳稳接住了她。 下一秒,甜腻的清香盈满了整个怀抱,他紧紧屏住呼吸,不敢放任自己乱想,少女抱着他,几缕调皮的柔软发丝垂下,缠绕在他的指尖。 痒痒的。 勾得人忍不住心神荡漾。 裴宴书眼睫垂下,许久才敢伸出手回抱住她。 他动作轻微,虚虚拥着她的腰,不敢用力,就好像只要力气再大一点,这个梦就会破灭。 就算是梦,也拜托多让他待久一点吧。 他在心里恳求神佛。 “裴行之。”少女闷闷的声音响起。 裴宴书分出心神回她:“嗯?” 少女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喊他的名字。 “裴行之。” “裴行之裴行之裴行之。” 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喊着他的名字。 “我在我在我在。” 裴宴书一一耐心回她,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顿了顿,抬手替她别好鬓间散下来的几缕碎发。 他好像那种念佛参禅数十年,终于得到神佛垂怜的凡人,却连一点唐突的心思都不敢升起。 可即便这样,心里竟也十分满足。 “我一直在。”他低声说。 崔窈宁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 她知道这些行为有些大胆。 可见到裴宴书的那一刻,却什么都忍不住了。 她只想紧紧抱住他。 她只想告诉裴宴书,还有她在。 就算所有人都说裴宴书是个怪物,在她这里,他才不是,他只是个赤诚又认真的人而已。 崔窈宁听到晋阳长公主说话时就压着火气,这抹火气没有被那些话冲淡,反而更强烈了,她怎么能,她怎么能那样轻描淡写地说他呢? 裴宴书不是怪物! 才不是! 晋阳长公主说裴宴书是个怪物,可怎么不想想,这一切难道不是被她这个做母亲的逼得吗? 崔窈宁很难想象,他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了。 若不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偏爱,裴宴书怎么会一直惦记着,十年前来自一个小姑娘的关心呢。 崔窈宁想到此,抑制不住鼻尖的发酸。 她紧紧地抱住裴宴书的腰,像是要将自己整个人都融入到他的身体里,再也不分离一样。 她其实做得一点也不好。 如果没有这一世,她永永远远都不会记得他。 她不会记得,还有个和她认识了很多年的人一直朝她走来,却因为她朝着别人走去,永远追不到她的背影,只能看着她和别人渐行渐远。 这一切,对他来说究竟多么残忍。 更残忍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有上辈子的存在,他只记得这辈子终于等到了她回头。 可上辈子,她从来就没记起过他。 崔窈宁紧紧咬唇,唇瓣因为用力被咬得发白。 怎么办。 她无法控制自己心头的愧疚。 她越是对他了解更多,越觉得很愧疚。 她怕自己没法承担这样多的愧疚,以至于分不清,那些究竟是爱还是源自于心头的愧疚感。 裴宴书敏锐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微微俯身,低声问:“怎么了?” 他明明那样一把敲冰戛玉的嗓子,说话却温柔极了,像竹林间的泠泠细雨,无端予人安慰。 崔窈宁不愿说出来,只微微摇头。 对裴宴书来说,真的说出来才显得难堪吧。 他说过,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同情。 尽管崔窈宁觉得那些不是同情,而是心疼,可这样的话他未必能理解,便按耐下心思。 她不想说,裴宴书就没逼她。 抱了好一会儿,崔窈宁从他怀里挣扎起来,后知后觉地脸颊红了一片,笨拙地转移话题,“你不想问问,我怎么教训了那个许五娘吗?” 裴宴书在她回来时,已经看到了母亲身边的女官,隐约猜到她这样情绪失控是因为什么事。 约末是因为他吧。 九娘大概是从母亲那里听到了一些和他有关的事,才会这样难过,难过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极力掩饰自己,可眼角眉梢仍能发现几分。 可见她不想就这点多说,裴宴书没提此事。 这种事他回府一问就好。 何必说出来招她难过。 裴宴书抬起手,修长冷白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下少女微红的眼尾,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 明明已经说好不再招她难过,却还是没做到。 他轻叹了声,打起精神,配合着她转移话题。 崔窈宁悄悄呼了口气,说准备告知许老夫人,还有那些贵女,她既然做了这样的事,她可没准备帮她隐瞒,自然要将她做得事公之于众。 既然要脸,当初就别做。 既要又要,这世上哪有这么轻松的事。 她们敲定后,华阳公主第一时间支人给平阳侯府递了个消息,然后将许五娘做的事公之于众。 华阳公主来往的贵女都是长安各大高门世族,能来此地的基本上都是各家受宠的嫡女等等。 换句话来说,这些家族彼此联姻。 许五娘的名声一旦在这群贵女这里烂了的话,这辈子真的就别想再嫁入高门,就连那些家世低的清白人家都未必肯要这个儿媳。 谁家没女儿? 谁敢放任自己的女儿和这样的人来往? 这还没嫁人呢,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若是嫁了人之后还得了,谁敢将这样的搅家精娶进来? 许五娘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始终不肯去。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又通知过许老夫人,华阳公主哪里管她乐不乐意,直接押着人过去了。 将事情一说,不出意料的引起一阵骚动。 倒也不是说就许五娘一个人心眼坏,其他人都清清白白,可其他人没那么蠢,不管是暗地里还是教唆其他人,反正自己没吃什么亏。 许五娘就不一样了,又蠢又坏。 真干了坏事被揪出来的,这还是头一位。 这些贵女嬉笑议论,又对崔窈宁两人多出几分敬畏,换成她们,顾忌着情分,顾忌平阳侯府的脸面,再怎么样也不会将事情闹大。 可这姐妹俩却肆无忌惮。 真该说,清河崔氏不愧是天下第一高门。 这些贵女暗暗将她们的名字提到了不好惹的那一类。 第170章 这件事才刚刚开始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整个长安的贵女中不好惹的当属两个人。 一是华阳公主,另一人是昌平郡主。 这两人一个是最得宠的公主,从来不给人面子,另一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热衷于各种热闹,可却学了她母亲鲁阳公主的精髓,没出过事。 这两人,长安贵女一个都不想对上。 如今又多了崔窈宁和崔萱两人。 虽说许五娘做得事情确实挺过分,可她们俩一言不合就敢将这事闹大,丝毫不怕和平阳侯府结仇,这份底气实在令人艳羡又不得不生畏。 晚间,崔窈宁和崔萱回了平阳侯府。 许老夫人得到消息后,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她上次就意识到了,五娘是个主意大却又没脑子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不可能有好下场。 如今消息传来,果然如此。 她又做了蠢事,还蠢到得罪了华阳公主。 许老夫人漠然的想,她已经为她做得足够多了,她还有平阳侯府要照看,不可能只顾她一人。 “送去做个女冠吧。”她敲定了下来。 萧氏哭得撕心裂肺,试图唤起许老夫人的慈爱之心,“何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五娘还小,再教教肯定能掰正过来,母亲且饶她一次吧。” “还小?” 许老夫人自嘲的笑了声:“六娘和七娘哪个不比她小,还有崔家那两位,谁不比她年纪小?” “人家怎么就不干这个蠢事?” “这就是又蠢又坏!” 许老夫人拍着自己的脸,讥诮的对萧氏说:“人家华阳公主念着我年纪大,到底给我留了脸面,可那些话你自己听听,你觉得好听吗?” “老身活了这么多年,不敢说自己有多刚正无私,可最起码做人问心无愧,她可倒好,把咱们府上名声这么糟蹋,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许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 可自己孙女做出来的事,想撇清都不行。 她头先还在说崔氏被崔老夫人惯成这个样子,如今想想,崔氏的结局何曾不是五娘的来日? 蔫知旁人会不会也这样想她们呢? 她绝不能容忍崔氏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有的孩子,就像大房那两个,再像五娘这丫头,从根源上就坏了,怎么都不可能掰正过来。 萧氏又羞又愧。 说到底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好。 涉及到女儿的一辈子,萧氏到底还是不忍心,又帮着说了句:“就算那些高门大族不要,还有家世低一些的呢,咱们不那么挑不行吗?” 高门大族里做女冠的姑娘要么是家中出事需要避风头,要么是品行不端嫁不出去,前者是短暂的,后者却是长久的一辈子,这可太苦了! 她娇生惯养的女儿能吃得了这个苦头吗? 许老夫人容色很平静,语气更是听不出喜怒,不疾不徐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她下嫁?” 萧氏心头有些忐忑,到底还是为女儿操心的心思占据了上风,咬牙点了点头,“是,儿媳的意思是家世门楣低一些的会看着咱们家的脸面,不敢对五娘如何,她日后日子过得也舒心。” 许老夫人冷笑道:“难为你为她费这个心思。” 萧氏心头咯噔一下,不仅没有被夸赞的欣喜,反倒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慌乱。 果不其然,下一秒许老夫人就发起了脾气,“下嫁,真亏你说得出口,现在别说那些高门大族,就连家世低些的清白人家都不肯要她,你说下嫁,是想让她嫁到什么小门小户里去?” 萧氏被骂的不敢吭声。 许老夫人又接着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是,你是顾着五娘,让她日子是过得顺心了,可你考虑过六娘,考虑过府内其他待嫁姑娘吗?” “头先的姐姐嫁了个小门小户的人,你让她们怎么找夫婿,哪家人愿意跟小门小户当连襟?” “六娘现下是不觉得有什么,可你等她再大一点,等她说亲的时候,你看她到时候埋不埋怨你这个母亲,而五娘,你真以为她会感激你?” “我告诉你,我如今算是把五娘给看清楚了,她到时候不仅不会感激你,反而会责怪你为什么不肯使劲出力帮她,才让她落到这个局面。” 许老夫人说得笃定,一字一句满是嘲讽。 萧氏心里听的有点不太舒服,尽管知道婆母一向看人很准,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她又怎么可能把她想的有多坏呢,低着头不吱声。 许老夫人见她这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恼道:“我瞧你平日也算聪明人,怎么在这事上犯起糊涂了,你要是敢让她下嫁,别说我第一个不同意,就是你几个妯娌,你以为几个能容忍?” 她们可还有女孩没说亲呢。 摊上这么一个堂姐,名声本来就不好听了,还要下嫁,这是逼的下面都去找穷书生去啊? “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有几个会下嫁?” 许老夫人对这个儿媳寄予厚望,叹了口气跟她掏心窝子,“你要只是让她嫁个身份低些的人还没什么,可你口中说的,能娶五娘的人家又是什么样的货色?” 但凡是个正经人家,都不会娶五娘这样的人。 哪家的当家主母眼光不高? 就算主母是个没脑子的人,头上还有婆母呢,再不济还有妯娌姐妹等等,总有聪明人。 而五娘能够得着的高门,都是臭名昭著。 许老夫人就是把她一根绳子吊死,也绝不会让许五娘嫁到这样的人家,让她被人磋磨糟蹋。 萧氏臊得满脸通红,连忙说不敢,有些委屈道:“您都发了话,儿媳还敢说什么呢?” 许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就盼着这件事没闹大吧,若是闹大了,便是她想做女冠都做不成。” 她停顿了下,语气淡淡道:“若是咱们没给出个好的处理方式,你且瞧着事情会成什么样吧。” “镇国公府那边可还没消息传出来呢。” “那位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待崔九姑娘那个态度,你以为,他知道这件事后会没有反应吗?” 许老夫人抿了口热茶,徐徐道:“等着罢,这件事才刚刚开始呢。” 第171章 太子妃要见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萧氏心头一凛,隐约有了点猜测。 这种时候,她反倒不敢再跟许老夫人讨价还价了,恨不得连夜就将许五娘送去道观,人苦一点倒没什么事,命要是没了,那可就真没了。 这种事在长安还少见吗? 单拿隔壁的忠勇侯府来说,满门忠烈,老忠勇侯也曾是陪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可一朝得罪了贵妃的胞兄,还不是说没落就没落了? 当今是个强势皇帝,皇室子弟们也各个如此。 晋阳长公主极为骄傲护短,虽然私下里都说她不重视小公爷这个儿子,可这两年的举动大家都看在心里,真要是不在意就不会这个态度。 更何况,如今涉及到两家脸面。 五娘做的那件事成与不成,都在打清河崔氏和镇国公府的脸,这两家真是那么好得罪的吗? 这丫头也太胡来了。 看来母亲说得对,从前真是把她给惯坏了。 萧氏越想越觉得担忧,准备去找人求求情。 虽然她也是宗室女,可毕竟只是闲散宗室,血缘上和当今差得远了,她说的话未必有用。 甚至于晋阳长公主可能都懒得接见她。 可事到如今,她只能厚着脸皮去见晋阳长公主,无论如何,也请给她的五娘留一条性命吧。 萧氏记挂着这事,又朝许老夫人愧疚地说:“先前是儿媳昏了头,不知道您老人家的良苦用心,求您帮着走走门路,给五娘留条活路吧。” “女冠也好,出家也罢,只要她能活着就好。” 萧氏红着眼落泪,起身欲要拜她。 白发人送黑发人未免太残忍了点。 五娘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并非真的心肠坏。 这么多年,她亲眼见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坏到那个地步,她相信她只是一时走错了路。 许老夫人朝边上侍奉的婢女递了个眼色,让人搀扶起萧氏后方才板着脸沉声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五娘也是我的孙女,在你心里,我难道就能狠心到,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吗?” 萧氏又羞又愧,“儿媳知错。” 许老夫人面色缓和下来,朝萧氏点了点头,“回去等着消息吧,这件事我自然会上心。” “你且记着一点。” “这是五娘自个儿惹出来的事情,没谁逼得她去使这种下作手段,我自然会尽力替她奔走,只是成与不成,就要看她自己的命数了。” “就算不成你也不要怨谁,这是她命该如此。” 许老夫人这话是在提醒萧氏,不要学崔氏,不想想自身问题,眼里只能看到别人的错处。 就算不成,也不要去怪崔府的那两位姑娘。 要说五娘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许老夫人恨不恨崔窈宁她们,生气的话多少有一点,这是人之常情,难免会有点迁怒,可若说恨意却没有。 许老夫人是个明白又公正的人。 她知道这件事跟崔窈宁她们姐妹俩没有半点关系,纯粹是五娘自己嫉妒心上来才落到这个地步,她又有什么资格怪她们呢? 这姐妹俩,难道不是最无辜的那个吗? 好端端的险些被人害了。 若不是小公爷及时到场,还不知会有什么事。 楚王那样的人,虽然这么说有点大不敬,可整个长安谁不知他是个什么德性,和这种人纠缠在一起,不管有没有被他得逞,名声都坏了。 这一点,许老夫人怪不了旁人。 自作孽不可活。 萧氏神色复杂,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应下来,“您放心母亲,儿媳并非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真要怪,儿媳只会怪自己没有教坏五娘。” 许老夫人暗暗点头。 要不说她器重萧氏呢。 萧氏这个人虽然出身宗室却没有那些骄纵脾气,更难得的是听劝,你说得什么事情,只要真的有理有据她就能听进去,绝不会阳奉阴违。 不像崔氏,无论说什么,不管有理还是没理,只要她不想听,你说什么都无用。 许老夫人瞧着五娘如今就跟她一个架势。 这种人不可能听得进去旁人的话。 除非栽个大跟头,才有一丝可能性转变过来,不然就会像崔氏一样,迟早是个祸害人的命。 她们平阳侯府可没有清河崔氏那样的底气,能够让五娘像崔氏一样折腾。 不管这件事结果如何,许老夫人都不会再让许五娘嫁人,以她的性子嫁了人后迟早会生出祸事,倒不如去做个女冠,还能保下这条命。 许老夫人没忘记安抚崔窈宁她们。 她们俩才是最重要的人。 这件事成与不成,都得看她们决定怎么解决。 许老夫人亲自去和她们俩谈。 话里话外,都将满满的诚意都摆在了面前,她可以将许五娘亲自押来给她们两人赔礼道歉,也可以做出相应的惩罚,不管是要许五娘她这条命,还是要她如何,平阳侯府绝无二话。 崔窈宁看着许老夫人,心头有些唏嘘。 真不愧是执掌平阳侯府这么多年的老夫人。 这个行动力和决策真的很厉害。 崔窈宁不免想到了远在洛阳的祖母。 换成祖母,恐怕也会如此行事吧。 崔窈宁回过神,并没有给许老夫人准确答复。 要说出气,在华阳公主府就已经结束了。 许五娘自作自受,名声尽毁,这辈子也别想再嫁入高门,对她而言,这个气已经出完了。 对许五娘这种人而言,死亡反倒是个解脱,相比死亡,更令她害怕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一切,那种无能为力的崩溃感会逼疯她。 可其他人不这么想。 比如镇国公府、裴宴书、还有胞姐她们。 崔窈宁没有想要了许五娘这条命,但也不会阻止其他人为她出气,正如胞姐,一早听说过这事后,就派人过来问她有没有遇到什么伤害。 崔窈宁抬眼看向许老夫人,温和平静地说:“老夫人且等等吧,待我明日见完太子妃。” 许老夫人神色微变,“太子妃要见你?” 崔窈宁说是。 许老夫人面色复杂,深吐出口气,不再说话。 真涉及到东宫,这事恐怕没那么好了结。 但愿别再出什么事。 第172章 平阳侯府还敢说个不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次日,崔窈宁和崔萱一同前往东宫。 相比上一次而言,这次明显轻车熟路了许多,领头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宫人,太子妃的心腹。 路上她给崔窈宁她们透露了口风。 不仅太子在,其他那几位王爷包括楚王都在。 太子妃得知了华阳公主府的事情后,第一气那个许五娘下作,第二个就是气这个楚王好色。 她的妹妹才多大? 就连最大的崔萱不过也才十七岁。 同为女子,太子妃自然看不惯楚王的行径,可人家是皇子,又得当今看重,她有什么法? 要是敢为难,往小了说是她这个做嫂嫂的不大度,只会和下面的弟弟置气,往大了说,这是太子看不惯逐渐长大的弟弟,想要排除异己。 可她没办法,不代表太子也没法。 从前没找到机会,眼下把柄就落在她手上。 太子妃没帮楚王隐瞒,直接将这事告诉了太子,太子拿崔窈宁当女儿疼,知道她遇到这样的事,当场就黑了脸,直接去大骂了楚王一顿。 回来后,太子仍觉得不解气。 他让太子妃将崔窈宁和崔萱两人请进宫来,又勒令楚王明日过来给她们两个赔礼道歉,怕再遇到这样的事,让其他几位王爷一同看着,好歹长个记性,日后别再生出这样的事非。 太子年长温厚,地位稳固。 在下面几位皇子中,他可以称得上是亦兄亦父的存在,虽然性情温和,不常发火,可莫名的下面几位皇子都很怕他,生怕这个大哥发火。 好色暴戾如楚王在这个大哥面前也老老实实。 楚王被太子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后,察觉到太子对她们的重视,二话没说,直接来负荆请罪。 领头的宫人说到这里时,满满的自豪。 崔窈宁听得有些动容。 她没想过胞姐和太子姐夫能为她们做到这个地步,纵然他们是长兄长嫂,可让楚王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心甘情愿来道歉也是不可思议之事。 她有些匪夷所思,见快到东宫便压下了心思。 东宫前厅里,除了上次见到的楚王、端王、和魏王,还坐着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齐王。 太子俊朗温和,齐王的模样自然也不差到哪去,他年纪和崔萱一样大,生得玉质金相、神清骨秀,眉心间天生点了一抹朱砂痣,映着少年晶莹如玉的肌肤,显出几分雌雄莫辨的美艳。 相对于其他几位王爷来说,他年纪最小,还是个少年模样,若非那一身衮龙袍和头戴的玉冠,很容易让旁人误会是哪家的小姑娘坐在这。 这几位王爷模样都不差。 纵然是好色的楚王,也是个模样俊美的人。 可真论容貌,还是太子和齐王更胜一筹。 太子如同上好的和田玉,被打磨把玩了数十年,已经褪去了稚嫩青涩,只余下温润的光泽。 齐王,美艳明媚,雌雄莫辨。 这张脸,整个长安恐怕也就裴宴书能比得过。 上辈子崔窈宁和他的关系还行。 裴钰是齐王的伴读,齐王又是太子的胞弟,他们感情很好,常来东宫用饭,崔窈宁来几次都撞见过齐王,久而久之,关系处得还不错。 他看上去面若好女,性情却并非如此。 崔窈宁并不讨厌他。 见她们进来,太子妃唤了声:“七娘、九娘。” 崔窈宁和崔萱依次行礼。 这次有其他王爷在,太子妃便受了礼,而后拉着她们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将事情引入正题。 太子看向楚王,面色一沉,平静的语气却让他心头莫名一抖,“还不过来给她们赔礼道歉!” “下次若是再让我撞到你欺男霸女,就不止这么简单,我定要告知父皇,让他好好收拾你。” 楚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连忙上前。 纵然美色在前,他也顾不上欣赏,低着头不敢再看,老老实实道:“昨日在华阳公主府是本王太过唐突了,还望两位姑娘莫要与我计较。” “日后本王绝不会再打扰两位姑娘。” 即便美人难得,可大哥生气更可怕。 什么样的美人他得不到,何必为了她们俩招得大哥生气,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了,才不划算。 这一番道歉,可谓是真心实意。 太子见他真心认错,面色缓和几分,又沉着脸训下面几位弟弟,让他们切莫学楚王的样子。 端王和魏王一向唯楚王马首是瞻,不敢应承下来,装作充耳不闻的模样,低头说是记下了。 齐王丝毫不给面子的笑起来,“大哥这话跟楚王兄说说就算了,我们几个哪是好美色的人?” 楚王瞪了他一眼。 齐王回以一笑,他还是个少年,笑起来明媚意气,是很招人喜欢的笑容,楚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得打了个冷颤,连忙移开了视线。 太子轻轻拍了下齐王,倒没说什么。 楚王送上一早准备好的赔礼递给崔窈宁和崔萱,又说了些诚恳客套的话,不管心里想的是什么,起码表面上真心实意,挑不出一丝毛病。 崔窈宁和崔萱接过来。 能说什么呢? 除了一笑泯恩仇,没什么好办法。 毕竟没有实质性对她们做出什么,他都已经赔礼道歉,纵然膈应,可除了原谅没什么办法。 见她们收下,楚王心头松了口气。 在他这里,这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他不认为这是件大事,他只是觉得自己倒霉,没有第一时间搞清楚这姐妹俩的身份,以至于被大哥训。 换成其他人,就不会有这个事。 比如平阳侯府的那个许五娘。 楚王眯着眼想起昨日的情形,心里一阵痒痒。 要不是昨日华阳和昌平来得快,他能当场办了那个许五娘,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拿他当枪使。 崔家这两姐妹就算了,确实身份够高,他得不到,可那个许五娘是什么身份? 平阳侯的侄女而已,母亲只是个闲散宗室,这样的女人他要是开口说娶回来当个侧妃,平阳侯府还敢说个不字? 楚王心中思忖片刻,抬头冲太子笑了笑,拱手道:“大哥,弟弟昨日看中了平阳侯府的五姑娘,想娶回来当个侧妃,还望大哥替我说说。” 第173章 你们就是不肯救我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楚王侧妃的位置。 真要算起来,还是抬举了许五娘。 毕竟她只是平阳侯的侄女,并非亲生女儿。 看中许五娘? 这话没人信他,谁不知道他此举的用意? 楚王纯粹就是为了恶心平阳侯府,一个侧妃位置,对他而言,没什么用又刚好能膈应他们。 平阳侯府自然不会想嫁女。 可不想嫁都不行。 楚王亲自求娶二房嫡女,平阳侯府一旦敢拒绝,传到当今圣上耳中,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在当今圣上眼中,能被他的儿子看重是荣幸。 当今圣上并非不知道楚王在长安中的名声,可自家孩子再怎么欺男霸女,对他而言都不算事,反正在他面前,儿子永远都会老老实实。 平阳侯府敢拒绝? 大胆!这是大不敬的行为,简直在藐视皇家! 发落、网罗罪名、诛九族! 平阳侯府要不想一家整齐上路,最好不要试图拒绝,当今圣上可并非是什么好说话的皇帝。 许老夫人他们为这事四下奔波,找镇国公府,找崔窈宁和崔萱,却没一个人想到还有楚王。 谁想到他会因此记恨上许五娘? 楚王还算顾及着平阳侯的脸面,没直接闹腾,而是选择把许五娘娶回来,到时候许五娘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任由他拿捏搓扁。 萧氏一双眼睛都要哭肿了,对着许老夫人哭诉道:“五娘绝对不能嫁过去,楚王府那是什么吃人的地方,嫁进去的又有几个好下场的人?”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长大成人的皇子就这么几位,只要不涉及到大位,不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其他方面,圣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王没娶正妃,已经先娶了两个侧妃。 至于那些侍妾,更是数不胜数,两个侧妃身份都不高,都是小官家的美貌姑娘,那些侍妾身份就更低了,有清倌名妓,还有商贾女等等。 那些侍妾有的是那些想要奉承他的人送来伺候他的,还有一些是他路上瞧见了就抢来的人。 萧氏就听人说过,上月楚王府死了个侍妾。 据说很是美貌,很得楚王疼爱。 那女子本来有未婚夫婿,结果外出时被楚王瞧见后硬是抢回了王府,未婚夫婿也被打死了,她被楚王折腾得郁郁寡欢,没多久人就没了。 谁听了不说一声可怜? 萧氏她们表面见着他客客气气地唤一声楚王,可私下里,但凡有女儿的人谁不唾弃他几句? 他的正妃之位至今悬空。 长安这些高门主母都在私下保佑,千万不要被圣上一个心血来潮,将自家女儿点去给他做正妃,虽说有她们的身份在,楚王倒不至于做得多过分,可嫁给这样的人,这辈子算是毁了。 哪家疼女儿的舍得将女儿推进火坑? 没这个道理。 萧氏今日特意去镇国公府求见了晋阳长公主,好一番求情哭诉,终于打动了晋阳长公主,让她不那么计较,谁想到会败在了楚王这里。 不单单萧氏,许老夫人也觉得棘手。 楚王在太子面前提了这件事。 太子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他即便知道这个弟弟的行为可能没打什么好主意,可太子本来就跟平阳侯府没有交情,再加上许五娘又才算计过九娘,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得上很厚道。 许老夫人一阵头疼,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除了该。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不就是咎由自取吗? 原本想着拿这个害崔窈宁,结果害了自己。 许老夫人紧绷着脸,脸色难看得很,火气很大地斥了句:“我难道不知道那是个吃人的地方吗?可你瞧瞧,现在我们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楚王亲口求娶,你还能拒绝不成?” “这要传到了圣上口中,咱们家成了什么人?” 忠勇侯府的教训还不够吗? 一旦圣上看你不顺眼,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全家陪着他一起死吗? 一大家子的人要顾着,许老夫人不能冒这个风险,至于五娘就认了吧,这是她自己的抉择。 萧氏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不敢吭声了。 沉默了许久,许老夫人缓声说道:“我这张老脸已经舍弃了,帮五娘找人说过情,现在是楚王不肯放过她,我这个老婆子也没什么法子了,这就是命,你得认!一饮一啄,皆由天定。” 要是许五娘没做出这种事,许老夫人还能请崔窈宁她们去跟太子妃说说情,可现下她有什么脸说呢,羞都要羞死,真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萧氏知道婆母说得对,可实在接受不了。 做女冠青灯古佛一辈子,也好过嫁给楚王啊。 萧氏悔恨万分地哭诉道:“要是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宁愿在她出生那刻就把她掐死。” 许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给出了两个选择。 一:嫁给楚王。 二:死。 楚王是个好色之人,又是出名的爱折磨女子,五娘嫁过去后,不用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下场,现下死,比后面嫁给楚王生不如死来得痛快。 这两个选择,端看许五娘选哪个了。 萧氏将许老夫人给的选择告诉了许五娘。 许五娘自然不愿嫁给楚王,她深知楚王的秉性才做出这样的事,又怎么可能想要嫁给他呢? 纵然他身份贵重,许五娘也不乐意。 可这事由不得她,不嫁就死,甚至这死也是许老夫人冒着风险给许五娘选择的一条路,皇族的人一旦看上你,真以为是那么好拒绝的吗? 就连死,都由不得你。 哪就有这么巧,刚在嫁人前人没了。 许五娘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哭着扑进萧氏怀里,求她请祖母帮帮她。 萧氏知道婆母已经尽力了,并没有去为难她,抱着许五娘说:“你祖母为你做得已经够多了,现下是楚王不肯放过你,她也没什么办法。” 许五娘听不进去,一心认定祖母不肯救她。 “那母亲呢?” “母亲帮帮我吧,我实在不能嫁给他。” 萧氏心中酸楚,哭着搂紧了她,“我命苦的女儿。” 哭着求了数十分钟仍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办法,许五娘猛得推开萧氏,恨恨地看着她,“我恨你!你们说得那么好听,就是不肯救我!” 第174章 我来这里是想请你帮个忙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萧氏呆愣在原地,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可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不用心!” “难道不是吗?” 许五娘自觉已经逃不出嫁给楚王的命运,将心头的怨恨和不平全都一窝蜂地说了出来,“说白了你们就是不肯尽力,不然怎么会没用呢?” “大伯可是平阳侯!” “我不信他要是肯帮我出面说几句话,楚王会不肯给他这个面子,还不是你和祖母不上心。” 许五娘满脸愤愤不平,咬牙切齿。 “说是给我选择,可我除了嫁他还能怎么办?” “祖母不就是想让我嫁给楚王吗,我嫁就是,何必假惺惺地要给我两个选择,好像这样做就能显得她有多慈爱,可我早就已经看透她了。” 许五娘冷笑,“虚伪!” 萧氏听着许五娘说的这些话,只觉得又心痛又失望,为着她的事,她整夜都没合眼,天一亮就从私库里挑了几件贵重的摆件古画,带着它们上门去求晋阳长公主,希望她能高抬贵手。 还有婆母。 她一大把年纪在外奔波,舍弃脸面求人。 她们为的是谁? 还不是她! 可她不仅没有一丝感恩,甚至怪她们不用心。 萧氏实在心寒。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婆母说的话是对的。 她的五娘确实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可她又能怪谁呢? 怪五娘吗? 这个时候萧氏就连骂也没那个精力去骂她了,自嘲一笑,有些心灰意冷道:“你祖母说得对,是我这么多年把你惯坏了,你到现在还在怪别人,可你怎么不想想,这又怨得了谁呢?” “楚王难道不是你自己招来的吗?” “你怪我们不肯用力,那你有为我们考虑吗?” 平阳侯府一大家子,加奴婢一共近百口人。 许五娘招惹楚王前,就没替家里面考虑过,万一惹出祸事,平阳侯府又该如何应对呢? 许五娘哑口无言。 她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事情,只有把错推到旁人身上,才能减轻她心里无尽的痛苦。 许五娘没想过一向疼爱她的母亲会如此说,脸臊得通红,却仍然固执地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恨恨道:“总之,你们就是不肯为我上心!” 萧氏见她到了这个关头,还不知悔改,心头失望透顶,深深看她一眼,心灰意冷地出了门。 这个女儿实在令她太过失望。 许五娘眼见着母亲离开,心头不是不慌乱,可是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嫁给楚王那样的人,顿觉悲从心来,趴在床上呜呜地大哭起来。 “我怎么这么命苦。” “母亲她们真是狠心,说不管我就不管我了。” 边上自小侍奉她的婢女暖香,连忙劝慰她。 “姑娘您快别哭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您这是嫁进王府做侧妃,以您的身份,若是生个一男半女,正妃的位置岂不是就是您的了?” “你想想,旁人还没这个福气呢。” “姑娘生得如此貌美,楚王定是动了心才会开口求娶,不然怎么会许了侧妃的位置给您?” “奴婢听说楚王生得很是俊美,姑娘快别哭了,旁人都笑话您,可蔫知这不是您的福气呢?” 许五娘被她说动了,渐渐地哭声小了起来,抬起脸问:“你真的觉得这事会是我的福气?” 祖母和母亲宁愿她死,都不愿意她嫁过去。 可许五娘才不愿意死。 她才活了十几年,还没享受过那种荣华富贵,怎么舍得就这样死了,相比死,嫁给楚王令她还稍微能接受一点,万一,她令楚王动心呢? 一想到这点,许五娘整颗心都在怦怦跳。 若不是从前楚王的风流名声传遍了整个长安,以他那样的身份,谁会不愿意嫁去楚王府呢? 更何况他还生得那么好看。 他那张脸和杜存瑜比起来都相差无几。 自小侍奉她的婢女熟悉她的秉性,忙应道:“自然!姑娘这样美貌,想来楚王也是动了心的,您的伯父又是平阳侯,楚王看在侯爷的面子上也不会对您太过分,这就是您的机遇啊。” “至于公主府的事,姑娘您朝楚王服个软,说您只是仰慕他才会如此,楚王还会生气吗?” 婢女一字一句,说得许五娘心动起来。 确实。 她没必要这样忌讳如深。 那件事楚王再生气,还能气多久? 她都要嫁给他了,他总不至于还继续生气吧? 大不了,大不了自己和他赔礼道歉。 许五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地方去,脸颊飞上几抹薄薄的红晕,眼里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若是她能笼络得了楚王的心,到时候恐怕就连祖母都会对她另眼相看,还会像现在这样把她当成弃子一样吗? 还有崔窈宁和崔萱—— 许五娘只要想到那两姐妹对她低头的样子,就止不住心头的畅快,她们也有这么一天啊。 那两姐妹有想过自己会成全了她吗? “走。” “瞧瞧那两姐妹去,看她们会不会后悔如此。” 许五娘得意洋洋地领着婢女往降雪轩那里去。 还没到降雪轩,就被许昭明给拦住了。 许五娘第一眼险些没认出许昭明这个堂兄,他比从前时候消瘦太多,没了平日的温和模样,瞧着阴沉沉的,像深山里择人而噬的毒蛇。 这模样有点像许昭源。 可许昭源自那日和他打架后被大伯关起来了,还不知关到什么时候呢,自然不可能会出来。 许五娘摸了摸胳膊问:“大哥寻我做什么?” 许昭明冷不丁地笑起来,慢悠悠地说:“这两日的传闻我听到了,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害到最后,反倒是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许五娘脸色瞬间冷下来,讥讽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以为你们两兄弟又是什么好货色?” 许昭明眉头紧锁,最终按耐下来脾气,平静微笑,“五娘,我们兄妹两个都有共同的仇人,没必要自相残杀,我来这里,是想请你帮个忙。” 第175章 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许五娘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应下来,“什么忙?” 许昭明笑容满面,抬步朝着她走近,神情恢复了从前风度翩翩的模样,温声请求:“劳烦五娘帮我把两位表妹叫出来,我有话想对她们——” 许五娘翻了个白眼,掉头就走。 她甚至连听他说完都不愿意。 许昭明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快步上前追上她,强压着火气问道:“五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五娘没好气地撇嘴问:“我看起来很蠢吗?” 许昭明很想说是,不然他也不可能会来找她,可当着许五娘的面自然不能这么说,深呼吸一口气,满脸讶异地笑起来:“怎么会?” 许五娘:“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崔氏死后,许昭明和许昭源的地位一落千丈。 许五娘再也不必看这个堂兄的脸色,如今又要嫁给楚王,更不怕他,毫不客气地说:“许昭明,你真的当我不知道你和那两姐妹是什么关系吗?” “你想见,也得人家搭理你才是。” “大伯母先前把事情做得那么难看,你们兄弟俩眼睁睁的看着,现在想补偿有用吗?” 这个道理她都懂,亏得他自诩聪明。 那两姐妹是那么好说服的人吗? 在华阳公主府的那次,她就已经领教过她们的难缠程度。 许五娘见许昭明面色阴沉,越说越觉得痛快。 她是罪人。 这个堂哥也是,谁也不比谁高贵。 甚至她即将嫁给楚王,比他可有用多了。 “哎呀,我差点忘了,好像再过个数十日,那位新的大伯母就要进门了,你说她要是生了孩子,谁还记得你们兄弟俩,难怪你现在这么着急呢。” 许五娘捂着嘴,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从前确实不争不抢。 可他们不争不抢,不代表他们就没有侵占资源,他们是不抢,可耐不住背后有个崔氏帮他们抢。 许五娘她们哪个没受过这个闲气? 既然享受了这点,就别怪旁人为什么会怪罪你。 许昭明他们觉得是因为崔氏没了,才受到白眼,其实不是,只是从前那些细微的摩擦被崔氏给挡住了而已,如今她没了,自然露在他们眼前。 许五娘看不惯崔窈宁她们,更看不惯许昭明。 她平等的讨厌所有比她身份高的人。 许昭明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因为用力,青筋暴起,目光阴翳,好似随时能冲上去打人。 许五娘骇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你想干嘛?” 许昭明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后又攥紧,反复数十次后,他深呼吸一口气,将胸口的沉闷之气吐出,“五娘,你忘了她们怎么对你的吗?” “要不是她们,你能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昭明循循善诱,强调自己和她才是一方的人,“难道,你不想看到她们姐妹两个栽大跟头吗?” 许五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被他的话打动,讥讽道:“好啊你许昭明,你果然没打什么好主意,我就知道,你让我叫她们就没好事。” 许昭明反问:“难道你不乐于见到吗?” 许五娘被气笑了,撕破了脸上的假面,冷笑道:“是,我是乐于见到她们姐妹两人吃亏,可是你让我去叫她们,不就存着把我当枪使的意思吗?” “我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你要有那个本事,杀了她们我只会拍手叫好。” “让我当枪使?” 许五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满脸嘲弄,“许昭明,你没脑子,不代表我也没脑子。” “除了大伯母,谁把你们兄弟俩当回事?” 许昭明听得忍无可忍,一直强忍到现在的火气终于爆发,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贱人!” 许五娘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跌坐在地上,反应过来后,她整个人疯了,扑上去撕扯他。 两人毫无形象地在这扭打起来。 许五娘毕竟是女子,不如他力气大,旁边的仆从婢女们见状,纷纷过来拉开他们。 许昭明本来没准备把这件事闹大,奈何许五娘是个疯子,几下哭喊,很快就将人全部招来。 许老夫人才安生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婢女过来传话,许昭明和许五娘在降雪轩附近打起来了。 她匆匆赶来,见平阳侯也到了。 许五娘挨了打,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许昭明,哭哭啼啼地向许老夫人告状,说他准备毒害崔窈宁她们,又威胁她帮忙,她不肯,就挨了打。 许老夫人:“……” 说实话,许老夫人不信她的话。 许五娘满嘴谎话,许昭明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两人纯粹是狗咬狗。 许老夫人没说什么,转头令人去请崔窈宁。 他们就在降雪轩外,崔窈宁一早听见了动静,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见许老夫人请,换了身衣裳出来,听完后方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请老夫人务必严查一下两位表哥身边的人。” 她稍稍加重了音调,神色肃然。 她一直防着许昭明,可这么久一直没听见动静,她早就纳闷,没想到,今日果然发生了。 许五娘的话半真半假,可有一点应该没错。 许昭明确实想害她们,这件事到底是真的,还是被人冤枉了,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许老夫人点点头,请人去查。 很快查出了事情真相。 这件事不但涉及许昭明,还涉及到许昭源,这兄弟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重归于好了。 许昭明来找崔窈宁,自然没打好主意。 他抱着如果事情不成,就准备毁掉她们的心思,可又想着自己应该叫不出来她,其他堂姐妹不搭理他,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许五娘。 没想到,许五娘没理他。 不仅没理,还大闹着将人全部都吸引了过来。 “你这个畜生!” 平阳侯听完,抬脚踹在了许昭明的心口上,怒不可遏道:“这可是你的亲表妹,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这样的事都敢做出来?” 第176章 许家两兄弟下线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许昭明硬生生挨了这一脚,脸色煞白。 边上侍奉的仆人想上前搀扶他,许昭明避开了,抬手擦了下嘴角溢出来的血丝,低头看了眼指尖上沾染的血迹,冷不丁地笑起来。 许昭明随手一抹,抬眼看向平阳侯,“父亲当真是这么想的,还是盼着我们早点死了,好给你和那个贱人的儿子腾位置呢?” 他没有歇斯底里,平静的语气却嘲讽意味十足。 平阳侯脸色难看,说不清是被说中后心虚还是如何,暴怒地骂道:“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跟你那个弟弟一个样!” 正说到这,许昭源被仆人请过来。 他禁足这么久,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一身大袖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不像穿在人身上,倒像披在了一副骨架上。 许老夫人饶是对这个孙子心寒,这一刻也免不了有些吃惊,“怎么瘦成这样?” 许昭源罔若罔闻,混不吝地朝着许昭明笑起来,“大哥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你啊你就是心太软,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都一事无成。” 许昭明阴沉着脸没开口。 平阳侯见这两个儿子都无视自己,火气顿时从心头冒了出来,“我看你们两个是反了天了,一个个的这么不知礼数,老子可还没死呢!” 他还欲再骂,却看见许昭源直直地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里满是恨意,像极了从黄泉里爬出来的厉鬼。 平阳侯心头悚然一惊,不知怎么后背爬上了一股凉气,剩下的那些话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不愿让人看出来自己被这个儿子吓到,甩袖冷哼一声:“真是个孽障!” 远处忽然冒起了一阵浓烟,隔着这么远仍然能看到火光,尖叫害怕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走水了!” “火,好大的火,天!” “快救火啊!” 许老夫人神色一厉,喊人去打听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刚刚问话的那个小丫鬟回来,着急忙慌地说:“侯爷的院子走水了,好在发现的及时,这会儿大家都在抢着救火呢。” 平阳侯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古里古怪的许昭源,目眦欲裂的问:“是不是你?” 许昭源利索地点头承认,“没错,是我。” 他哈哈一笑,充满恶意的眼神扫视过在场的人,“要不是大哥心软,非得来问一问崔窈宁,我早就一把火把你们全烧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着远处的浓烟,叹口气,“只可惜让你们逃过一劫了。” 许昭源计划这件事很久了,他比许昭明清醒,早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起来的机会,与其如此,不如大家陪着他一起死。 可他这个大哥,还是不死心。 他还是准备说动崔窈宁,说要是不成再,随了他的计划。 刚刚那边派来人,许昭源就意识到大哥的行为已经失败了,顾不上什么,匆忙安排人点了火,那人一家子的性命都捏在他手上,不敢不照做。 许昭源欣赏着那些火光,看着许昭明分外遗憾地说:“大哥,要不是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早就成功了。” 许老夫人一早只知道这个孙子自私,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出这样狠辣的事,捂着胸口喘不过来气。 平阳侯气得目眦欲裂,抬手狠狠给了许昭源一个耳光,“真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往日我们待你不薄,如今只是稍稍不顺你的心意,你就要放火烧死我和你祖母他们,你的心里还有一点孝义可言吗?你的书读到哪去了?” 平阳侯打他仍然觉得不解气,又吩咐四下健壮的仆人,“给我打!狠狠的打!打到他知错为止!” 许老夫人嘴唇嗫嚅了下,想说些什么,可到底是刚才被伤了心,沉默着没有出声。 许昭源哈哈一笑,丝毫没有惧怕,“你这个做老子对我们狠心,就别怪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不孝顺,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是,我们是自私,可难道你就不自私吗?母亲才走几日,你就急着给那个贱人献媚,一把年纪了,还真当那个贱人瞧上的是你这个人?” 许昭源没给他留面子,他和许昭明确实自私,平阳侯也好不到哪去,半斤八两而已。 这对父子俩闹到最后,互相揭短,恨不得杀了对方。 崔窈宁没再继续待下去,她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后,无论是平阳侯还是许老夫人,谁都不可能容得下他们兄弟俩。 不管是把他们送到庄子上,还是给他们安排其他出路,至少接下来,这兄弟俩是没那个机会再找她和七姐姐的麻烦了。 相比自己,平阳侯他们更担心他们会报复。 因着这点,他们会自发的看好他们。 崔窈宁平静的从他们两人的身上收回视线,朝许老夫人提出搬出平阳侯府的事。 这件事她一早就在琢磨,只是不知道怎么提出。 如今一件又一件的事,她想许老夫人自己都费心,就更不会反对了。 姑母去世,平阳侯府除了这个不太熟的姑父外,一个她们熟悉的人都没有,只有起了矛盾的人。 这种情况她们继续住下去也不好。 果不其然,许老夫人微微怔神,意识到她的顾虑之后点点头,温和的问:“不知你们有没有去处,老身倒是有间空宅子。” 崔窈宁说有,谢过许老夫人的好意。 许老夫人颔首点头,不再劝说,微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说:“这些日子让你们受惊了。” 崔窈宁微笑着说没什么,目光扫了眼被人搀扶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许五娘。 许五娘这个点过来找她,绝对没打什么好主意,可换一句话来说,要不是她,许昭源的事不会这么快就暴露,一饮一啄,真是天定。 崔窈宁没再多想,转身回了降雪轩。 崔窈宁将搬家的事告诉崔萱,崔萱二话没说就应了,两人花了整整一日才将东西全搬进长安东大街永安坊的宅子。 薄暮时分,落日熔金,晚霞的余晖铺满了整片天,崔窈宁站在窗边修剪几枝新鲜的芍药。 桃霜掀了帘子进来,兴冲冲地说:“姑娘姑娘,小公爷邀您一同去城外赏荷。” 第178章 可你又不是外人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时下这个时节,荷花开得极好,不知多少文人墨客为此写下了久经传唱的诗词,为人赞颂。 崔窈宁换了身衣裙出门。 府外停了一辆精美华丽的马车,裴宴书静立于马车旁,身上穿了件湖水蓝缂丝海棠纹轻纱直缀,玉冠束发,身形挺拔,宛若伫立的青松。 他很少穿这样明媚的颜色,却意外地很适合他,这样清透的像水洗过一样的颜色衬得他肤色冷白,自有一股松风水月、神清骨秀的气质。 光是站在那,就足以令四下生辉。 没有提前约定好,两个人却刚好心有灵犀。 崔窈宁今日也穿了件湖水蓝彩绣白玉兰纹纱裙,层层叠叠的裙摆薄如蝉翼,宛若晨光熹微时,青山绿水间那一缕薄薄的烟雾,清透明媚。 听到动静,裴宴书抬眼看来,疏离清冷的目光落于她身上的那一瞬融化,克制低沉地唤了声:“九娘。” 崔窈宁无端耳热,应了声走近。 崔窈宁留意到,好像自从送了裴宴书那枝海棠后,他后来衣袍上面的花纹几乎都是海棠花。 她心下好笑,却又为他的珍视而欣喜动容。 他明明不通情感,却比任何人都来得用心。 不会再有一人像裴宴书一样。 这样珍视、这样用心、这样喜欢她了。 崔窈宁轻呼出一口气,不想让自己的雀跃被他看出,故意转移了话题,仰头问:“你怎么突然想到请我去赏荷花,都已经这么晚了诶。” 他不是这样冒失的人。 崔窈宁相信他一定有理由,听完桃霜说的话,让她们简单梳洗了下,换了身衣裳就过来了。 两人穿着一样湖水蓝的颜色,走动时,裙摆和衣袍交织在一起,宛若天生就该配在一起。 裴宴书垂下浓密的眼睫,将浮动的情绪压下几分,低声解释:“般若寺后院的荷花开了。” 般若寺后院有一大片的荷花池。 据说是由数百年前般若寺的住持亲自所种,那时候的般若寺还不是现在的佛门圣地,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寺庙,住持也只是个心爱姑娘香消玉损后心甘情愿出家为她祈福的小沙弥。 此后几十年,他潜心修行佛法成了有道高僧。 住持去世后,这段故事才逐渐为人知晓。 一时间,吸引了无数香客。 许是去观赏的人太多,又或者是历经风霜,这一池荷花在百年前绽放了最后的光彩,至今再没开过一次,已经算得上是般若寺的奇景。 今日突然绽放,香气奇异。 裴宴书听杜存瑜提起这事,就想到了崔窈宁。 她的身子骨一直不好,如今瞧着虽然比从前时好了许多,可他仍记得她上辈子病弱的样子。 裴宴书想,寺庙后院听了几百年佛经的荷花,无论怎么样,也许会有一点不一样的作用呢? 也许会给她带来好运。 也许会让佛祖保佑她的身子好起来。 这些藏于心底隐秘的甚至有些可笑的念头,裴宴书并不准备告诉她,就算没有什么作用,单单和她一起赏荷就已是一件极为美好的事。 崔窈宁也听过那池荷花的名声。 今年正月那会儿,祖母从长安返回洛阳,和她们闲聊时,提起过一嘴,言语间很是惋惜。 她说,这一池荷花,兴许是在寺庙里待得久了,也染上了一丝佛性,非有缘人不得看见。 祖母是虔诚的信众,坚信这是有佛性的荷花。 崔窈宁那时候附和的应了声。 她历经重活一世,对神佛之事抱着敬畏态度,更何况,她记得上辈子那池荷花一直没开过。 百年不开的花,自然有奇异的地方。 崔窈宁回神问:“是那池百年不开的荷花吗?” 裴宴书说是。 崔窈宁眼里流露出几分讶异,很快压了下去,弯唇笑起来,“难怪你会请我去呢,这样的美景自然要立刻去赏。” 她偏过头吩咐了桃霜一句。 桃霜应下,转身进了府内。 这座宅子本来没有牌匾,崔窈宁住进来的那一刻,裴宴书就令人将早早请工匠订做的牌匾送过来,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崔府。 崔窈宁的崔。 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宅子。 裴宴书见她和桃霜在说悄悄话,微微讶异,有点好奇,却保持着良好的教养没出声询问。 少女皱了皱鼻尖,有点不高兴了,“你不问吗?” “嗯?” “你难道不好奇我说了什么吗?” 少女背负着双手,老气横生的看着他,她说话时候的语气雀跃又灵动,这样清灵白皙的一张脸俏生生的看着他,眉眼都带着三分欢喜。 她看起来明明很想让人去问她,却还是摆出一副如果你问我,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的模样。 实在像个狸奴。 若是逗弄它,塌就不屑一顾,若是不看它了,又会巴巴地踩着爪子故意走过来,晃着尾巴,喵喵喊两声,彰显自己的存在。 裴宴书眼睫垂下,清冷的目光落于她面上,唇角不经意地弯了弯,顺从地应下:“好奇。”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啦。” 崔窈宁弯眼笑起来,细白漂亮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让桃霜寻了瓶荷花酿一起带过去。” “华阳前日送来的,说是酒味很淡。” “我还没尝过,正好一起带去尝一尝味道。” 赏花吃酒。 这样意气风发的事听着就很畅快。 大抵名士也不过如此了罢。 崔窈宁说起这话时,眼眸亮得像星河。 裴宴书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华阳玩到了一起,看样子,交情好像还不浅,他以为公主府那次只是意外,没想到真的她们相熟了。 裴宴书想想又不是很意外。 她总是有这种能力,轻而易举地令人喜欢她。 谁都逃不过这个定律。 大概她那张脸实在太无往不利,没有任何人能抵抗,那样漂亮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 裴宴书低笑,无奈低声提醒她:“你不能在外吃酒,忘记那次在安平大长公主府时醉酒了?” “我没忘。” 少女嘀咕了句,嗓音闷闷的,“可你又不是外人。” 第179章 裴行之你许的什么愿啊?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可你又不是外人。” 少女的语气像在撒娇又像在埋怨,穿过嘈杂的街市落于裴宴书耳中,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 他的心脏汹涌猛烈地跳动,一声又一声,那一瞬间仿若耳鸣,天地间只能听见那一句话。 裴宴书眼睫颤动,抬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 无人知晓,因为她一句话。 他引以为傲的从容平静瞬间溃不成军。 裴宴书喉结滚了滚,许久没说出一句话。 崔窈宁不知晓自己的话给他带来多大影响,抱怨了一声又替自己找补了句:“就尝一口。” 大概人就是越缺什么,越想要什么。 崔窈宁越不能吃酒,越是忍不住这个好奇。 少女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实在有些可怜巴巴,裴宴书整个心肠都软了下来,原本到口的劝说咽进喉咙里,改成了一句:“好,就尝一点。” 总之,除了他也没旁人。 没人会看到她醉酒时的模样。 她喝得再多都可以。 崔窈宁笑得眉眼弯弯,说话间,桃霜从府内拎着食盒出来,她朝他挥手,提起裙角上马车。 裴宴书收回视线,翻身上马。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金光一点点染红了半边天,微风吹拂着两旁青碧的枝叶,裟裟作响,这会儿的风吹在身上已带着几分入夜的燥意。 崔窈宁和裴宴书赶在夕阳落下前到了般若寺。 寺庙外面,小沙弥拿着扫帚清扫着山路台阶上被风吹下的落叶,风声热烈,树叶裟裟作响。 这时已经没什么香客,残阳的余晖落于大殿内的佛像上,仿佛踱了层神性的金光,寺庙空旷,更显出几分热闹喧哗过后归于平静的空寂。 裴宴书一早来般若寺告知过住持。 小沙弥认得他的脸,停了手中动作,双手合十和他们交谈几句,便继续认真地清扫着落叶。 裴宴书和崔窈宁先进了大殿进香。 整个殿内被余晖的金光笼罩,宛若神佛显灵,崔窈宁跪坐在蒲团前,认认真真地许了个愿。 希望这一世所求皆得所愿。 许完这个,崔窈宁忽然想到是不是有点贪心? 她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句。 希望祖母还有父母身体康健,希望崔家长存,希望胞姐和太子姐夫还有皇太孙也都好好的。 还有她和裴宴书。 崔窈宁在心里偷偷祈求了下佛祖。 拜托让她记起来五岁那年的记忆吧。 拜托让她和裴宴书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吧。 许完愿,崔窈宁睁开眼,偏头看向裴宴书。 青年鼻梁高挺,眉骨清冽,这样紧闭着眸子的模样将他迭丽的容色压下几分,显得清冷沉肃,仿若和庙宇里的神佛重叠在一起,森严庄重。 他眼睫长而卷翘,像展翅欲飞的蝶,下颌线清晰,宛若刀锋般锐利迭艳,像画师笔下的妖鬼,美得近乎不似凡人,可又因为他气质太过清冽,旁人一眼只能注意到他难以亲近的模样。 崔窈宁看得微微失神。 她一直知道裴宴书生得好,可每回见到还是会晃神,于她这样容色盛者实在是个新奇体会。 不知他许的什么愿,怎么这样久。 她都已经许完了诶。 崔窈宁盯着裴宴书的眉眼,慢慢移到他的唇上,他的唇色透着些许病态的苍白,略有些薄,唇珠却饱满,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轻啃噬一番。 崔窈宁脑海里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少女的脸颊顿时红成了一片,连带着脖颈也染成了漂亮的胭脂色。 崔窈宁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觉得实在愧对佛祖,怎么敢在这样庄严的地方升起这个念头。 她老老实实地在心里告罪了一声。 阿弥陀佛。 食色性也,佛祖原谅她吧。 告罪完,崔窈宁睁开眼,正要瞧瞧裴宴书许完愿没有,青年忽然睁开了眼,撞入她的视线。 “你…你…” 少女啊呀一声,有些慌里慌张,好像偷看人被抓住了一样,脸颊染上薄薄的红晕,很生疏笨拙地转移话题:“你…你怎么突然睁开眼了?” “你…你许完愿了?” “嗯。” 裴宴书应了声起身,伸手将少女也搀扶起来。 崔窈宁借着他的力道起身,略微理了下裙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故作平静地岔开话题,“裴行之,你许的是什么愿啊,怎么许的比我还要久啊。” 语气里难掩好奇。 尽管极力掩饰,那双眼眸却已好奇地睁圆了。 裴宴书看着她低声问:“想知道?” 少女压下眼里一闪而逝的欣喜,故作平静地说:“还好,你要是说的话我就听。” 青年平静应了声,转身出了大殿。 崔窈宁一愣,追了出去,他步子实则放得很缓,她没几步就追到了他,伸手拦在了他面前,仰头可怜巴巴地问:“你真不说了啊?” 残阳的余晖落于青年的发丝,宛若踱了层金光,他语气格外平静:“你不是不想知道吗?” 少女噎了下,到底还是想知道的心思占据上风,瞬间改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想!” 她看起来好雀跃,眼睛也亮亮的。 裴宴书忍住想伸手摸摸她脑袋的念头,敛下唇角的笑,说了一句又顿住:“可是——” 崔窈宁追问:“什么?” 青年绕过她的身子往前走,下一秒,平静低沉的嗓音像从晚风里传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崔窈宁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可是—— 可是干嘛让她好奇,才又告诉她这种事情啊! 她气鼓鼓地跺脚,“裴行之!” 过了院门,青年停下步子转身看她,唇角轻扬,眼里掠过一丝极快的笑意,他说:“我在。” 他笑起来好似风雪褪去,万物初生的绿意。 崔窈宁本来还在生气,可是见到裴宴书笑起来,一下子就看呆了,直直地看着他移不开眼。 她有些讶异又欣喜地说:“你笑了诶!” 青年怔了下,神色又恢复了平常的清冷从容,“有吗?” “当然!” 少女小跑着到了他面前,踮起脚尖,细白的指腹抚在了他的唇角,“在这里,刚刚笑了!” 第180章 别不开心了,这样的你就很好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指腹温软,抚在唇角的感觉却像烙铁。 那抹滚烫的热意直直传入心口。 裴宴书眼睫轻颤,一时屏住呼吸不敢再动。 可唇间倾洒出来热气却烫得崔窈宁一惊。 她抬起头,正对上裴宴书那双漆黑清冷的眼眸,青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神专注而虔诚。 那眼神比礼佛参禅更虔诚三分。 好像,在注视着什么无价之宝。 崔窈宁被看得有些难为情,脸颊慢慢升起了热意,深呼吸了一口气,故作平静地收回手指。 晚风酷热,偶尔有几缕热风从山林间吹来,寺庙的院里种着一棵巨大的银杏,枝繁叶茂,树影婆娑,吹来的风里裹挟一阵清苦的叶香。 裴宴书眼睫轻颤,低声问:“是吗?” 少女将手背到身后,攥着细白滚烫的手指,支吾着应了声:“当…当然了,我们离得这么近,我怎么可能看错,你刚刚明明就是笑了。” 裴宴书抬手抚上唇角,上面还有温热的感觉,他指腹摩挲了两下,却没有找到刚才的感觉。 不一样。 她的手指触在唇上的感觉和他不一样。 不知为何,喉咙里莫名泛起了难忍的渴意。 裴宴书攥紧掌心,压下这些情绪。 过了许久,少女似乎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轻呼口气,抬眼看他,“你笑一笑,我看看。” 裴宴书回过神,配合地扯了扯唇角。 可这次的笑就显得刻板僵硬了许多,有点强颜欢笑的意味,没有丝毫感情,全是各种技巧。 就好像—— 就好像他是在笨拙地学习怎么笑。 “你看我。” 崔窈宁踮起脚尖,唇角弯起来,笑给他看。 “学会了吗?” 裴宴书点头应下,学着她的模样扬起了唇角,可仍然货不对板,他眉宇间带着几分端肃清冷,让人觉得这样一个人,本来就该面无表情。 崔窈宁又耐心地教了几遍,效果仍然不大。 诚如晋阳长公主所说,这是一种病。 他刚刚能笑出来已经很不容易。 慢慢来吧。 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裴宴书已经笑了,这就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她实在不该要求太多。 崔窈宁思绪回拢,抬起头看他,忽然察觉到裴宴书的情绪似乎淡漠了许多,他仍是那样清冷沉肃的模样,可眼底却带着淡淡的自我厌弃。 她意识到什么,轻轻唤了声他:“裴行之。” 青年垂眼看她:“我在。” 崔窈宁朝他走近,点了下自己唇角的位置,“你这样就很好,不必纠结该怎么笑才好。” “这样的裴行之才是我认识的那个裴行之。” “我想你笑,是希望你能够开心。” “如果你是为了笑而笑,那就失去了意义。” 少女轻呼出一口气,踮起脚尖,抚平了他的眉宇,“所以,别不开心了,这样的你就很好。” 青年清晰地怔住,那双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少女望着他的时候,丝毫没有掩盖眼里的担忧,她好像有点自责,自责刚刚不该那么说话。 她分明是极没有耐心的人,却这样耐心对他。 裴宴书无法抑制心头那一瞬的动容。 崔窈宁还欲再说,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青年紧紧箍着她的腰,长臂用力地搂住她。 崔窈宁有些错愕,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然后被抱得更紧。 裴宴书紧紧地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发间,久久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崔窈宁慢慢回过神来,想了想,也学裴宴书一样,伸手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坚定又温和地跟他说:“我在。” 就像她每次喊他,都一定会有回应一样。 四下静谧极了,偶尔听见几声蝉鸣。 残阳逐渐落下,天空呈现出一种青灰晦暗的颜色,寺庙里逐渐点起了灯,一时灯火葳蕤。 许久,裴宴书慢慢松开她,稍稍后退了两步,垂下眼睫,平声说:“是我失礼了。” 他神色寻常,可细看却能察觉出不一样,那双眼里的厌弃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亮之意。 崔窈宁松了口气,摇摇头。 她就说裴宴书可以被教好。 他从前只是欠缺了机会,没人肯用心对待他。 现在不会了。 他有她。 崔窈宁不愿在这个事上多说,故意岔开话题:“走吧,去赏花。” 裴宴书看着她笑起来,慢慢应了一声好。 崔窈宁惊奇地看着他,忽然发现一件事。 裴宴书笑起来的时候脸颊其实有一粒酒窝诶。 很浅。 有点像崔窈宁从前夏日无聊时,丢一粒圆润石子进湖水,水波荡漾,形成的那一圈圈涟漪。 他不笑的时候,已经是常人难得一见的清隽迭丽,笑起来时容色更甚,那样截然相反的气质融合在一起,足以令任何见到的人为之炫目。 崔窈宁摸了摸鼻尖,转移视线。 不得不说,裴宴书这张脸实在生得很合她心意。 若不是合她心意,她应当不会这么快喜欢他,意识到自己用了什么样的词汇,她又是一怔。 很快,崔窈宁慢慢坚定了自己的心。 是的,喜欢! 她无法否认源自于内心的感受。 这样赤诚热烈的爱,她实在很难不被打动。 因此,她会喜欢裴宴书很正常。 崔窈宁摸了摸脸颊,不知道是被晚风吹的,还是被羞的,脸颊摸起来烫烫的,她故作平静地喊了裴宴书一声:“我的脸好像有一点热。” 裴宴书顿住步子,“什么?” 崔窈宁又重复了一遍。 少女的眼眸分外明亮,白皙的脸颊染了层薄薄的红晕,像是上好的胭脂,勾勒出画笔难以勾勒的美,又岂是琼姿花貌这几个词可以形容。 “我看看。” 裴宴书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这样的动作实在太过亲密,两人都怔住了。 裴宴书的手指其实带了几分冰雪般的凉意,落于她的脸上,仿若是夏日时忽然吃了口冰,寒气逼人,凉得崔窈宁身子一颤。 裴宴书神容平静,仿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平静地收回视线,说了句:“还好,没那么热。” 第181章 你该唤她一声长嫂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看着那样平静,耳根却完全红透了。 崔窈宁觉得这种反差有些好笑。 她承认自己刚刚有些隐晦的小心机,想让他多看看她,可没想到他会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 有点突然。 莫名地又像是裴行之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看着无所不能,可实际上很多事都不懂。 赤子之心不过如此。 崔窈宁摸了摸脸颊,还能察觉到那抹触感。 她没忍住弯了弯唇。 两人并行往外走,享受着难得相处的机会。 残阳坠去之后,一轮弯月从天际爬了上来,凄凄冷冷地挂在夜幕,只有几点星子作伴。 山林间一到晚上就起了雾,淡而缥缈的雾气冲散了酷热的暑气,吹在身上甚至带了点寒意。 出了大殿,遇到扫地归来的小沙弥。 小沙弥见着两人问了声好,递给他们一盏灯。 其实寺里灯火通明,不必提灯也能看见前路,可这盏灯是小沙弥的善意,两人一齐谢过他。 “两位施主自便,小僧先行回去了。” 小沙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裴宴书手上提着灯在前面领路,橘黄灯火的映衬下,他的肤色透出玉一般的温润光泽,眉眼的清冷仿佛被驱散几分,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崔窈宁看了数秒,平静移开视线。 两人穿过层层台阶,很快抵达了后院。 第一眼令人注意到的是院落中央巨大的香樟树,枝叶青碧,干云蔽日,树下支着一个石桌并两个石凳,边上便临着一池荷花,湖水青绿,一池荷花只零星绽放了几枝,香气扑面而来。 明明只是几枝,却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崔窈宁觉得祖母说得好对。 任何一个人亲眼看到这池荷花都会相信它有佛性,明明没人干涉,这几枝荷花和荷叶的形状却形态各异,却偏偏都带着几分神性的美丽。 她快步到了池边,探头望,“真的绽放了诶。” 很香。 一时之间难以分辨是香樟树还是荷花的香。 这种香气清淡又奇特。 让人闻到后瞬间心静了下来。 崔窈宁两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池荷花绽放,有点欣喜又有点敬畏,招招手喊裴宴书过来,“快来许愿,我觉得这个肯定比刚才更灵验。” 说到后面,少女的嗓音微弱起来,有点心虚。 裴宴书哂笑两声,提着灯到了池边。 少女已经闭上眼,兴冲冲地开始许起了愿望。 裴宴书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不需要许愿。 他的愿望神佛已经替他达到了。 如果还要再许的话,就许她一世平安吧。 不管在哪,都要平安喜乐。 崔窈宁这一次许的愿和裴宴书有关。 尽管崔窈宁不介意他不通情感,可她讨厌裴宴书被别人说成怪物,纵然是他的母亲也不行。 他才不是怪物。 他是全天下最好最好最好的人。 所以呀,神佛请还给他那些情感吧。 拜托了。 崔窈宁许完愿睁开眼,见裴宴书看着自己,脸颊微红,好奇问道:“你已经许完愿了吗?” 裴宴书看着她应下:“是。” 崔窈宁嘀咕了一句:“这一次怎么这么快?” 裴宴书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一次并不是许愿,而是还愿。 神佛应允了他所求的事,他自然得来还愿。 说实话,他从未想过愿望会有成真的一刻。 如今的每一天都像活在梦中,好似只有真正娶到她的那一刻,才勉强能抵消几分不真切感。 从未被偏爱的孩子,自然小心翼翼。 崔窈宁嘀咕了几句没放在心上,坐下来让桃霜取酒,给自己倒了杯,又倒了一杯给裴宴书。 崔窈宁低头抿了一口酒,果然酒的味道很淡,荷花香却浓,搭配着几道新鲜点心吃着正好。 “一起赏月赏花。” “往后,难得有这样痛快恣意的日子了。” 她明明才喝了一点,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惆怅。 裴宴书失笑,“你醉了。” “没醉。” 崔窈宁舔了舔杯沿,又倒了一杯仰头一口喝了,夜色里她眼眸亮的惊人,“才喝这一点呢。” 裴宴书没有纠正她,顺从的说:“好,没醉。” 桃霜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 这要是一直喝下去,非得成个醉鬼不成。 姑娘这是逆反心理上来,越不让越想喝,得亏如今身子骨好了点,放在从前可不敢让她喝。 抱琴朝她微微摇头,止住了她的动作。 难得放纵一次,何必劝呢。 姑娘这些日子实在辛苦,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整个平阳侯府除了那个许老夫人和七姑娘之外,就没几个正常人,真不愧是姑太太的婆家。 崔窈宁起初还有些意识,后来就断片了。 第二日,崔窈宁睡到晌午才醒。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又或是在般若寺的缘故,睡得实在香甜,清晨的撞钟声都没能吵醒她。 醒了后,用了点素膳。 清茶淡饭,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晌午才过,天空骤然变色,乌云拢了大半边天,没过多久,山间便起了层薄雾,风声萧瑟,雾气潮湿飘渺,不多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崔窈宁和裴宴书站在檐下赏荷。 雨中赏荷又是另一种意境。 那样的疾风骤雨打在荷花上,花瓣不仅没有凋零,反而有更多的花苞绽放,起先是两三朵、四五朵,再然后是一整池的荷花全部绽放,翠盖红妆,亭亭玉立,令人为之心神荡漾。 崔窈宁也没想过,一时兴起拉裴宴书来赏荷,会亲眼看到这一池的荷花全部绽放的奇景。 此后不管有多少人来看,他们永远是第一个。 赏完荷花,雨势渐渐小起来。 她们今晚必须回去,赏荷后就准备返程。 因为下雨,崔窈宁邀裴宴书一同坐马车回去,这时候出来的人少,倒不怕被人看见说闲话。 裴宴书没考虑多久,便应下。 下了山后,雨势又大了起来,雨珠拍打在窗纱上,浸湿了一片,到了城内,渐渐小了下来。 裴钰一早从门房处得知崔窈宁礼佛上香去了,算着时间过来等候,远远见崔府的马车过来停下,大步上前,欣喜的唤了声:“九娘。” 话音刚落,马车的车帘被一只冷白修长的大手掀起,下一秒,男人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裴钰,论身份,你该唤她一声长嫂。” 第182章 堂兄鹿死谁手尚且未知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唇角的笑容顿时僵住。 这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的堂兄裴宴书。 可他怎么会在崔府的马车上? 他和九娘的关系竟然已经亲密到了这个地步吗? 怎么会这样? 分明他们在洛阳的时候还没到如此程度,仅仅几月而已。 裴钰无法压抑住自己心头那一瞬的刺痛感。 以九娘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这么快接纳了他? 他们明明不熟! 于裴钰而言,这一切真像一个久经不醒的噩梦。 自二月那次九娘不再回他的信开始,所有的事情全都朝着他不想要的方向发展。 裴钰攥紧了掌心,紧紧盯着马车。 车帘被人掀开,紧跟着一个姿容清越的青年下了马车,他穿一身湖水蓝缂丝海棠纹轻纱直缀,玉冠束发,眉目疏朗,清朗矜贵的令人炫目。 不是裴宴书还能是谁? 裴钰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抹侥幸彻底被浇灭。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兄长,你怎么会在九…九姑娘的马车?” 说到称谓时,他还是改了口。 他不愿意喊长嫂这个称谓,就折中喊了一声九姑娘。 即便她和堂兄的亲事已经木已成舟,裴钰还是自欺欺人的想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万一呢? 万一九娘只是一时耍性子才答应了堂兄,万一他某日醒过来,九娘又恢复成从前的样子呢? 她总是带着孩子气般的娇气,这种事她并非做不来。 她是如何对自己很快失了兴趣,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堂兄身上,他不可能会幸免。 堂兄比自己甚至还要无趣一点。 九娘能忍一时、数月、半年、一年还是多久? 他们的婚期定在明年六月,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裴钰相信她终究会明白谁才是最适合她的那个人。 抱着这一点隐晦的期盼,裴钰盼着她能回头。 除了她,他一无所有,所以他只能、也必须紧紧地抓住她。 下了马车后,裴宴书顺势撑起伞,平声解释道:“回来路上下了雨。” 裴钰不仅没觉得松了口气,心头反而更绷紧了。 九娘和堂兄一道去了般若寺。 这个认知让他喉咙里一片苦涩。 他觉得这些事明明应该由他和九娘一起完成,现在堂兄却替代了他。 裴钰无法压住心脏里传来的那抹失重感。 从小到大堂兄什么都有,要什么有什么,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他这样的人为何还要和他抢九娘呢? 裴钰攥紧了掌心,呼吸都不能。 裴宴书看着他,拧了拧眉,冷声又重复了一遍:“我如今已经和她订了亲,九娘这个称谓,你日后莫要再喊,传出去反坏了她的名声。” 裴钰紧了紧拳头,火气忍不住从心底冒了出来,恼道:“可明明是我先认识的她!” “我这么多年一直喊她九娘,就因为你和她订亲就要我改称呼,堂兄,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有点太过分了吗?” “旁人都喊她九娘,难道你也要一个个都让他们改吗?” 青年挑眉扫了他一眼,“你觉得是你先认识的她?” 仍然是那副平静的语气,可听来不知怎么却带了几分讥讽的意味。 裴钰眼皮一跳,仔细回忆了下,底气渐足,“自然。” “若真要论个先来后到——” 裴宴书停顿了下,一向平静的语气陡然锐利起来:“那也该是我比你先。” 裴钰下意识地就想说不可能,可目光对上他的视线,那些质问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尽管不想承认,可堂兄从不说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一点,这场关系中他才是后来者。 裴钰不愿细究这点,又提起难道他能令所有人改口吗? 裴宴书神色冷淡,平声说:“其他人不必,只要你改口就行。” 这样的区别对待令裴钰双眼通红,攥紧拳头,直直追问:“为何单我一人是这样?” 裴宴书平静叙述了一句,神色古井不波:“因为我是你兄长。” 裴钰霎时间哑口无言,那些火气和挣扎好似成了个笑话。 是啊,兄长。 这个身份已经压得他抬不起头了。 到底还是不死心,裴钰抬起头直视他,“那又如何?堂兄,鹿死谁手尚且未知,你太自信了!” 他往裴宴书身后的马车上扫了一眼,顾忌着有崔窈宁在,不敢说得太大声,上前一步,用仅仅够两人听见的声音说:“别说你们俩只是刚定下亲事,纵然成了亲也不算什么,我远比你更了解九娘,她的性子比你看到的更娇气,堂兄,且等着吧,我等着九娘对你失去兴趣的那日。” 青年没有丝毫被激怒,神色平静道:“你说错了。” 裴钰一愣:“什么?” 裴宴书清冷沉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纠正他的措辞:“她不娇气。” 裴钰愣神过后,紧接着生出几分嘲弄之色,想说你懂什么,你才和她认识了多少年,可见着他沉冷的神色又没开口。 “是吗?”裴钰没甚所谓地笑了笑,眼里带着几分挑衅,“等到了那一日,你就明白我的话了。” 裴宴书眼皮微掀,淡声道:“那你就等着吧。” 裴钰见他面色寻常,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心头忽然生出几分挫败感。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好似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令他动容。 裴钰常被拿来和这个堂兄做比较,厌恶死了他这副任何事情面前都古井不波地模样。 不过很快裴钰就收拾好了情绪,他知道堂兄性子一向如此,没必要过多在意,目光往他身后的马车看了眼,喊了崔窈宁一声:“九…九姑娘。” 他深呼吸一口气,微微吐出,心存侥幸地问:“我买了一些之前你想吃的梅子干——”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裴钰!” 马车帘子又一次被人掀起,这一次下来的是个明媚的少女,崔窈宁站定后沉着脸说:“不要再来找我,这对我,对裴宴书而言都是个困扰。” 她顿了顿,警告道:“若是你一意孤行,莫怪我不念从前的情分。” 第183章 楚王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喉咙里一阵涩意,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 不想承认,他们站在一起竟显得那样登对。 更令裴钰心中妒忌的是崔窈宁维护堂兄的态度,他太熟悉她,知道她唯有对亲近的人才会护短。 这其中蕴含的深意他丝毫不敢深究。 他怕再细想下去,连最后的机会都抓不住了。 裴钰低低应了声,没再久留,狼狈地离开了。 崔窈宁收回视线问裴宴书:“他刚刚说了什么?” 裴宴书望了眼细密的雨幕,将伞沿往崔窈宁的方向偏了偏,他没准备替裴钰隐瞒,粗略提了下。 崔窈宁眉头拧紧,有几分不适。 她究竟要说到什么样的程度,裴钰才肯死心? 一次又一次,实在令人厌烦。 真要说那点年少时的情分早在上辈子耗光了,这辈子她没有牵连到裴钰身上已经是难得的事。 她从不是好性子的人。 一而再再而三,已经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裴钰想得没错,她的确是个很护短的人。 崔窈宁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后,不管裴宴书有没有介意裴钰的存在,她都会尽量去避免和他牵扯。 在裴钰和裴宴书之间,她丝毫不需要做选择。 当然是裴宴书最最重要啦! 默了两秒,崔窈宁对裴宴书说:“若是裴钰下次再像这次一样的话,我一定会告知胞姐和姐夫。” 她已经警告过裴钰。 再继续招惹她,她不必再给他留面子。 她眨眨眼,半开玩笑道:“他若是被阻碍了前程,你们府上的那位老夫人可莫要怪我没提醒过。” 裴宴书忽然唤了声她:“九娘。” 少女微微睁圆了眼,有些好奇地问:“什么?” 裴宴书垂眼看着她,漆黑清冷的凤眼里罕见地带了几分无奈,“我看起来就是这么大度的人?” “嗯?” “裴钰的事情不止你在意,我同样也在意。” 裴宴书说到这里时,停顿了片刻,才低声开口:“你放心,从今日起,我会管束好裴钰的行为,他不会再有那个机会打搅到你。” 平静地语气听着就令人信服。 崔窈宁一点儿也不怀疑他能不能做到,松了口气,笑眯眯地说:“你既然说了,我当然相信你。” 裴宴书低笑:“这样是否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他明明知道裴钰心悦她,却趁这个机会挡住他。 怎么听都带了公报私仇的意味。 崔窈宁笑起来,很偏颇地说道:“当然没有。” 裴宴书也跟着笑起来。 被她偏颇是一种幸运,他怎么会感受不到。 *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下了整整十日方才停歇,许五娘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台轿子进了楚王府。 许老夫人原本想让这个孙女选择体面的死去,这样也好过于日后在楚王府会受到折磨和羞辱,可好言难劝该死鬼,她不听又有什么办法呢? 萧氏被这个女儿伤了心,加之许六娘的婚事,因为许五娘这个姐姐而不顺,让萧氏更心烦了,不愿再费那个心力劝诫她。 许昭明和许昭源被送去了族地高阳。 毕竟是流着自家血脉的子嗣,再怎么丧尽天良,许老夫人都不可能把他们杀了,可留在身边又不放心,他们能做出一次这样的事,焉知不能做出第二次呢? 思来想去还是送回了族地,一来,有那些板正严肃的族老们看着他们,二来,以他们父子现在的关系估计是不可能修复了,名声又坏了,倒不如安生的在老家娶妻生子。 至于许昭明和许昭源兄弟俩愿不愿意,没人关心,他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件事传到洛阳崔老夫人那里,她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这事本就是由她促成,对此倒没什么可惜的,唯一感慨的就是她的女儿回不来了。 可想想,时也命也,这能怪谁呢。 她自己也有责任吧。 崔老夫人微微叹息,自那后念佛念得愈发勤了。 这些事,都是崔窈宁从母亲王氏那得来的消息,除了祖母她们的家书外,她还收到了崔婉的信。 崔婉八月就要嫁人了。 她和她说了下府中的近况,又聊起自己的事情,信里信外,很隐晦的问她和崔萱会不会回来。 如今的崔府只剩下她一位待嫁的姑娘,下面那些弟妹年纪又还小,她没人交流,难免觉得孤单。 崔窈宁想了想去问崔萱。 崔萱这些时日和一位赵姓的武官来往的很多,她只知道姓赵,再多一点崔萱就不肯透露了。 似乎是觉得还没成,不想走露风声。 崔窈宁猜测,估计还是崔萱上辈子那个丈夫赵兴,她虽然没亲眼见过他,可能让二婶点头应下,这人一定差不到哪去,再想到崔萱上辈子嫁人后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就知道这是一门好姻缘了。 崔萱正有点想家,闻言毫不犹豫地就应下了,“我有点想母亲了,况且八妹妹也是我妹妹,她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我自然不会讨厌她。” “她的大婚咱们自然要回去瞧瞧。” 崔窈宁和崔萱敲定下来时间回去。 崔窈宁特意去告知了裴宴书一声,他这次没跟去,毕竟他领了职务,又手握实权,须得留在长安,再加上这段时间,长安发生了一件大事。 楚王被人弹劾了! 他先前害死过一个女子,那女子的家人报了官,原先这事已经被大理寺压了下去,不知怎么又被人翻出来,甚至于这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接连数日,京兆尹府收到无数直指楚王的案子。 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一时民怨沸腾。 饶是当今圣上也不得不重视,龙颜大怒,令人狠狠打了楚王三十大板,又禁足削俸半年以平民怨。 裴宴书作为中书侍郎,也忙碌起来。 “抱歉,没能陪你一起。” 青年的嗓音清冷低沉,仿若竹林间的泠泠细雨声,风一吹,竹叶裟裟作响,让人瞬间静下心来。 崔窈宁毫不在意这事,她望了眼裴宴书的眼眸,走近了一点,悄声问:“楚王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第184章 抱歉,我很想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不意外她会猜到,微微颔首。 崔窈宁眨了眨眼,心中竟有一种尘埃落定感。 她那日听到消息后就猜测会不会是裴宴书,除了他,好像长安里没有人敢这么得罪楚王。 今日一问,果然如此。 崔窈宁明白,裴宴书是记着那日楚王的冒犯。 他当时神容平静,好似已经将这件事揭篇而过,就连楚王都没放在心上,谁想到隔了近半个月他才突然发难,甚至将楚王逼到这个地步。 崔窈宁心里清楚,这个惩罚很重了。 虽然律法上说,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 可这种话听听就行,谁真信了才是个蠢货。 再罪大恶极的儿子那也是儿子。 再品行高尚的平民,那也只是个平民而已。 该选择谁,对皇帝来说很难吗? 若不是民怨沸腾,这件事根本就不会被处理,自家儿子害死了平民,又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对皇帝来说,跟踩死蚂蚁没什么区别。 他龙颜大怒不是因为楚王害死了人,而是因为这件事没有被处理干净,导致皇族颜面受损。 他作为一个皇帝,迫于民怨不得不处理儿子,对他这样的身份而言,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受。 裴宴书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很不容易。 崔窈宁思绪回笼,心下甜丝丝的,又忍不住担忧他,“没事罢?” 楚王毕竟是当今圣上的儿子。 有时候,就连五姓七望都需得给他们面子。 皇族就是皇族,世家就是世家。 若是不想加深世家和皇族之间的矛盾,纵然他们没有太多的敬畏,也必须做好表面的功夫。 否则,一旦“变天”,届时很难收场。 谁做皇帝也是个麻烦事。 裴宴书平声安抚她,说什么事都没有。 皇帝丝毫没有怀疑到这个外甥身上。 虽然知道裴宴书亲自开口求娶了清河崔氏女,可这么多年的傲慢并不足以令皇帝对他改观,在他心里,这个外甥还是个不通情感的怪物。 纵然心喜他的才华,却也没把他当回事。 这样的人怎么会公报私仇呢? 皇帝在心里面怀疑,可能是其他几个儿子做的好事,伴随着他的年纪越来越大,皇子们又身强力壮时,这种怀疑和不信任避免不了产生。 他甚至怀疑,这其中会不会有太子的手笔。 虽然太子地位稳固,可这些年他宠爱楚王,如今楚王名声损害,第一个获利的就是太子。 不过东宫毕竟是东宫,一朝储君岂是那么简单,纵然心中怀疑,皇帝也不会轻易朝他发难。 一个不好,甚至可能导致国本动摇。 这事暂时就被这么按了下去。 这其中的博弈,裴宴书没告诉她。 崔窈宁没再多问,告诉他,她们离开的时间。 少女俏生生地看着他,语气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到了那日,你会来送我吗?” 裴宴书从来不让人失望,毫不迟疑地点头,“自然。” 无论风雨,他都会到,再忙也一样。 崔窈宁于是笑起来,知道他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没再耽误他时间,朝他摆了摆手,“好了,你快回去吧,我稍后也要去找胞姐她说一声。” 裴宴书低低应一声,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她。 虽然他们都在长安,想见什么时候都能见。 可他一旦忙起来,很容易忽略了她。 崔窈宁的世界也不是只有他,她也很忙,自从和华阳公主熟稔后,大大小小宴会的帖子都会递给她们,这些都是必须要交涉联络的人脉。 寻常帖子拒了就拒了,例如鲁阳公主还有魏国公夫人这种身份高的人,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两人自那次般若寺见过后,好久没见了。 裴宴书看着她,压抑不住心头蔓延的思念。 他好像实在是个贪心的人。 上辈子明明已经忍受了那么多年的漫漫长夜,可这辈子却好像一点苦头都吃不了,他想一直见她,想时时刻刻地看到她,一刻都忍不了。 裴宴书的眸子生得很美,在阳光的折射下呈现一种漂亮像琉璃一样清冷的光泽,这样温柔的注视着人时,仿佛将全部的深情都给予了她。 崔窈宁被看得有些难为情,故作气恼地批评他:“哪有人会像你这么瞧姑娘家啊。” 不必出声,她也能看清他眼里的爱意。 那一眼像大火在雪山上熊熊燃烧,久经不息。 太过炽热、太过强烈。 令人难以想象会是裴宴书看一个人时的神情。 崔窈宁无法克制她这一刻心头的动容。 好像每一次见到他,他总能令她觉得欣喜。 越是了解他,越会被他打动。 “不会看别人。” 裴宴书注视着她,诚恳地说:“只会看你。” 正是因为了解裴宴书是个什么样的人,崔窈宁才会被他说的话给打动,无法压抑心里那一瞬的欢喜,她弯了弯唇,有点雀跃又不愿被他看出,只好别过脸轻哼了声:“我才不在意呢。” 少女脸颊红润,眼睛亮亮的,带了几分雀跃和得意,分明很高兴却不愿被人瞧出来,这样强作淡定的模样令裴宴书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不管是哪一种的她都好可爱。 裴宴书没有戳破少女的口是心非,很附和她,干脆地点头应下:“是,是我自己要这么做。” 崔窈宁脸颊红了,怕他等会儿又说出什么直白的话,连忙催促他:“好了,你快回去吧。” 她准备等裴宴书走了后再去找胞姐。 裴宴书身子没动,那双漆黑清冷的眼里满是她的身影,他专注而认真地注视着她。 正当崔窈宁纳闷时,青年忽地抬步朝她走近,她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裴行之,你怎么还——” 话还没说完,裴宴书已经抬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崔窈宁只听见耳旁传来一声清冷低沉的男声:“兴许有点唐突,忍了这么久,还是没忍住。” 下一秒,崔窈宁见到青年忽地俯身,长臂轻轻一捞,拥住了她,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间,低声说:“抱歉,我很想你。” 第185章 他的心此刻风雪融化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怔怔的,耳旁只余下那道清冷的嗓音。 “抱歉,我很想你。” 他觉得那样愧疚,可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句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令人动心。 任何人都无法忽视。 好似过了几秒,又好像数十秒,青年蓦地松开她,崔窈宁回过神来,同样伸手回抱住了他。 “不必抱歉,我也很想你。” 崔窈宁的脸刚好贴在他心口的位置,清晰地听见自她说了那句话后,他的心脏忽然用力地一阵跳跃,彰显着他平静表情下不平静的情绪。 许久,崔窈宁松开他,脸颊早已红了一片,眼眸却亮得惊人,她将垂落下来的几缕碎发别回耳后,故作平静地说:“我先去找胞姐了。” 裴宴书的目光落于她红透了的耳尖,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话都会令她羞赧,便只颔首应下。 崔窈宁轻舒口气,红着脸快步上了马车。 直到她的身影逐渐消失,裴宴书才收回视线。 他的心此刻风雪融化,万物复苏。 * 崔窈宁上了马车后,脸颊的红晕慢慢褪去,她摸了摸耳朵,仍然有几分羞赧和不好意思。 他远比旁人更直白。 兴许因为不通情感,他表达起来比谁都直率。 崔窈宁习以为常旁人的喜欢,对此不屑一顾,这种流于表面因为她的容色心悦的人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她绝不会为此多投入半点眼神。 可裴宴书不同,他太过于赤诚热情,很多时候,都让崔窈宁很难招架得住这样直白的欢喜。 一路去了东宫。 这一次仍是那名宫人引领她。 进了前厅,崔窈宁欠身朝太子和太子妃行礼,目光微移,落于桌旁的齐王时,神情稍稍怔住。 齐王坐得很随意,胳膊懒散地撑在座椅上,他穿一身紫色莽龙袍,这样本来显得老气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别样的俊俏意气。 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来,落于他眉心的那点朱砂痣,愈发显得他容色多出几分雌雄莫辨的美。 太子温和笑道:“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亲戚。” 齐王闻言懒洋洋地应了声:“是这个理,你是大哥的小姨子,我是大哥的弟弟,在外面人多免不了,在这儿就算了,不必跟本王这么客气。” 崔窈宁没再行礼,坐到被安排好的位置。 太子和齐王似乎在谈话,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没去书房,就在前厅随意聊起来。 崔窈宁饶是没细听,也多多少少听出大概。 他们在聊楚王的事情。 当今年长,太子又刚好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做了这么多年的储君,无论才能还是德行都十分出众,朝臣钦佩,这一点自然令当今警惕。 他这个皇帝还没死,这些大臣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太子面前表忠心,他怎么可能会不震怒? 他一面欣慰这个儿子出众,另一面又免不了警惕,这一点是皇帝年老体衰时会产生的通病,他们视权力为禁脔,不允许任何人妄图窥探。 即便这个人是他的儿子也不行。 他能给,但你绝不能主动要! 太子这些年一直在韬光养晦,避免和皇帝产生正面冲突,父子俩还算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这次楚王被禁足,平静被打破。 皇帝宣了太子觐见,简单提了下楚王的事情,又敲打他,让太子时刻谨记兄弟之间的情分,还有皇族的脸面,这次的事情不仅影响到楚王的声誉,同样影响到百姓们对皇族的看法。 皇帝虽然没有明确说,这件事是太子做的,可话里话外,已经把罪名给他定了下来,不允许他去辩驳解释。 皇帝未必不知道不一定是太子做的,可他需要这个借口和理由来敲打这个年富力壮的儿子。 太子明白这点,因此没有任何反驳。 他知道反驳没有意义,只能加剧他们的矛盾。 平白吃了个哑巴亏,太子自然不乐意。 这几日一直在追查,可仍旧没查出什么头绪,好像就是神佛突然显灵,给那些人做主一样。 可这个理由实在太离谱。 齐王将茶杯随意往桌上一掼,毫不客气道:“这一件事我倒是觉得可能跟端王兄有关,他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吭,可会咬人的狗不叫。” “楚王兄那个德性,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除了对你和行之表哥客气点,跟谁说话都是那副态度,端王兄他们会忍不了也是正常的事。” 楚王那样的人一朝成了落水狗。 谁不想痛扁他几下? 楚王端王魏王这三个人看似平日关系很好,可实际上一点也不稳固,都是表面的假象而已。 太子笑了笑,温和的语气却带着极强的说服力,“端王,不太像是能够做出这样事的人。” 准确说,不是不太像,而是没这个能力。 他生母不过是个宫女,外家又没什么了不得的势力,没几个人会投靠他,这件事很明显不是他能做出来的,即便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齐王想了想也对,“确实,端王兄没这个能力,那不是端王兄的话,难不成就是魏王兄?” 齐王那次宴会虽然没去,却对宴会上的事情了如指掌,“我记得上次华阳的宴会,楚王兄好像还给了华阳没脸,他在华阳的宴会上惹事生非,甚至险些欺辱了平阳侯的亲侄女是吧?” 齐王往后懒散一靠,极笃定道:“贵妃那么疼华阳,说不准就是贵妃令魏王兄做的事情呢?” 太子眯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檀木桌面,桌案上掐丝珐琅福寿瑞芝熏炉里青烟徐徐燃烧,丝丝缕缕的香雾飘荡在厅内,朦胧了他的眉眼。 不是没这个可能。 可不太像高贵妃的作风。 魏王不像端王,他是个意气洒脱的少年郎,最讲究所谓的义气,更何况他和楚王素来交好,就算知道楚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没有反目,所谓贵妃的命令他就更不可能听从了。 那么除了魏王,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呢? 太子脑海里浮现出一道身影,轻扣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下一秒,温和的眼眸眯起来,某一瞬间竟有几分凌厉之感,不过片刻又消散。 他抬头望向坐于另一处桌旁的崔窈宁,脸上还挂着一派温和的笑,语气却听不出喜怒,“九娘,楚王的事情是行之做的吗?” 第186章 我才不稀罕他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心跳慢了半拍,面上却不显,脸上的疑惑恰到好处,“什么?” 太子眯着眼看她,眼里多了几分审视地意味。 少女年纪还小,眼瞳圆润,黑白分明,睁大眼睛看人时让人无端想起被洗得清润水灵的葡萄,瞧着分外乖巧。 太子修长手指轻扣着桌面,不疾不徐地重复了一遍。 少女这下听清楚了,有些愕然:“不知道诶,等会儿我问问他。” 她说完,用自以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裴行之应该没这么无聊吧,他这些天忙得都没空找我,还有空闲时间做这事?” “真是过分!要是我知道他敢因为这事忽略我,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太子打量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崔窈宁的脸。 少女眉头紧蹙,说起这话时甚至带了点气恼,看不出一丝演戏的痕迹。 好似被保护得极好,不涉世事天真又烂漫的小姑娘。 她好像一点都不懂得这事代表着什么,说话时候的语气,听起来甚至还带了几分小姑娘家的不满和娇气。 许久之后,太子平静地移开视线,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说道:“那兴许是我误会了,我还当是行之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少女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他还能有那个心?” 太子妃听出妹妹语气的骄纵,不赞同地轻斥了她一声:“九娘,怎么说话呢?” 少女被人惯坏了,纵然被训斥也不怕,撇撇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那个木头本来就没有心,压根不知道怎么讨好姑娘家,笨死了!” 她说到这,语气带了点委屈地意味:“姐姐,你怎么还为了他说我啊?” 太子妃嗔了句:“还敢胡说?” 她伸出手指点了下她的眉心,没好气地说道:“这门亲事难道不是你自己应下的吗?你若是不愿意,祖母她们还能强行逼你嫁给他不成?” 少女一脸理直气壮:“那是因为他生得好看啊。”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这实在像是崔窈宁能够说出来的话。 太子哂笑了声,心里的那丝怀疑彻底烟消云散,九娘年纪小又被家里宠得太过,她懂什么? 看来这事应该跟行之没有关系,这个表弟确实如九娘所说,是个再木头不过的人。 他的病就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哪是那么容易好的? 即便主动开口求娶,旁人不知道的以为裴宴书开窍了,他们这种知情人才知道他是记着幼时他和九娘之间的情分呢。 他如果真的做了这事,不会不告诉九娘,可按照九娘刚刚的反应来看,她很显然并不知道这回事。 至于是否是九娘有意隐瞒,太子考虑过这点,只不过刚刚一番试探已经彻底将怀疑打消了。 这就是个娇气任性的小姑娘。 瞧瞧她说的话,就知道崔家把她宠得有多厉害了,行之若是真娶了她,日后镇国公府怕是要热闹起来了,这就是个受不得一点委屈的主。 听说上次在华阳公主府,她亲自赏了那个许五娘几个耳光,逼得平阳侯府不得不低头让她平息火气。 这丫头霸道着呢。 虽然模样和妙姝有几分相似,可这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太子在心里失笑,帮着说了句:“好了妙姝,九娘年纪小娇气点很正常。” 崔窈宁朝太子妃做讨饶状,点头附和:“太子姐夫说得对。” 顾忌着这么多人在,太子妃只轻轻白了眼太子,没好气地说:“都是你们把九娘惯坏了,才养出了她如今无法无天的性子,什么话都敢说。” 崔窈宁被训得不吭声了,求助地看了眼太子。 太子笑容温和,做出一副爱莫能助地表情,笑着道:“我可不敢触你姐姐的霉头。” 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一旦放下身段和人说笑,轻易就能获得人的好感。 少女有些失望,低着头老老实实的挨训。 太子妃稍稍板起脸,做出一副长姐的架势训他,“你的这些话在我们这里说说就算了,可别当成行之的面说,记住了没?” 少女被训得恹恹的,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知道了。” 她年纪小又被宠得不涉世事,太子妃并不愿意把话说重了,放软了声音提点了一句:“行之的病虽然没有痊愈的希望,可除此之外,他品性俱佳,又没有风流名声,不会让你委屈,配你正合适。你可莫要那些骄纵脾气,若是把人家给气走了,我怕你到那个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呢。” 少女好似有点不服气,好像想反驳什么,又不敢,最后乖乖应了:“我晓得的。” 太子妃笑着说:“我瞧你好像不怎么服气的样子?” 少女嘀嘀咕咕,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我生得这么美貌,裴行之娶了我才是他的福气呢。” 她有些骄傲,说话时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天真烂漫,“我可是清河崔氏女,就算没了他,想求娶我的人多了去呢,我才不稀罕呢。” 齐王噗嗤一声笑起来,眉心间那抹朱砂痣愈发殷红昳丽。 下一秒,收到了少女的怒目而视。 齐王丝毫不给面子,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崔窈宁有些恼了,气呼呼地告状:“太子姐夫,你管管他啊!” 太子忍俊不禁,到底还是不忍心见她被这么欺负,轻轻扣了扣桌,“好了你,别这么欺负九娘,好歹也比她年纪大呢。” 太子发话,齐王自然给这个面子,忍了忍慢慢止住笑。 他站起身,拿了时下进贡而来的新鲜山李子递给她,客客气气地说:“本王不该笑你,九姑娘原谅我吧。” 崔窈宁接过瞥了眼,把玩了两下抬手又丢回他怀里,轻轻别开脸,没理他。 齐王手忙脚乱地抱住,险些让它掉到了地上。 崔窈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对太子妃说:“姐姐,那我先回去啦,你要是有要给祖母他们的礼物就送到崔府,到时候我帮你一齐带回去。” 太子妃温和地应了声好。 崔窈宁和她还有太子行了礼后出了门。 齐王愣了下,举着那颗山李子,嚷着追了出去,“诶,崔窈宁,你等等。” 第187章 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太子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笑着感慨了几句:“九娘瞧着倒是比前几日活泼了许多。” 上次见着他们,她还是有几分拘束。 今日一见,好似那些拘束全都烟消云散,又回到了幼时依赖他们的模样。 虽然这份改变令太子十分乐于见到,可又避免不了怀疑她的变化是不是太快了点? 思及此,太子眯着眼,温和的眸色在阳光下竟显得有些冰冷。 太子妃神色不变,好似什么含义都没听出来,抿了口茶笑了笑说:“都来长安这么久,哪能没点变化呢。” 话落,她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苦恼道:“这丫头自幼就是得寸进尺的脾气,知道我们纵容她,什么胡话都敢说,日后我可有的头疼了。” 太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哈哈一笑,“小姑娘嘛,霸道娇气些不算什么。” “还不算什么?”太子妃没好气地说:“你瞧瞧她说的那些话,要是行之知道了,不知该会有难过。” 太子坐到她身旁,笑着安慰她,“不至于,行之那个性子恐怕都不知道什么叫难过,况且九娘确实生得美貌,嫁给他又不算委屈了他。” 他语气随意自然,难免就带了点居高临下的傲慢。 太子妃顿了顿没就这个事多说,“但愿吧,希望他们俩能好好的。” 太子想到齐王刚才的模样,忍不住和太子妃笑说:“我瞧阿卓那个样子,倒像是对九娘动了点心思,倒是可惜九娘早早就和行之定了亲事。” 他执起太子妃的手,俯身轻啄了口,眼里带了点促狭的意味,“不然倒是和阿卓能成一对。” “我们兄弟俩娶了一对姐妹花,传出去也是美谈。” 太子妃拿眼轻轻瞪了他一下,“从我母亲那娶走一个不成,还想娶走第二个,想得美呢。” 太子哈哈一笑,搂紧了她。 玩笑而已。 清河崔氏出一个太子妃就够了,再出一个王妃,他和父皇可就要睡不着了。 阿卓可不是他,若是真娶了九娘,怕是会对她言听计从。 这可不是他和父皇想要看到的一幕。 想到这里,太子一顿,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慢慢眯起了眼。 阿卓究竟是什么时候对九娘起了心思? 是今日、上次,还是更早之前呢? 若是更早之前,那么楚王的事里面,究竟有没有阿卓的手笔呢? 太子一时不太确定了。 * 崔窈宁一路由宫人领着出了东宫。 隔墙的银杏枝叶碧绿,枝头上几只乌鸦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天空似乎也透着灰蒙蒙的气息,明明日头很足,却莫名泛着几丝凉意。 没走几步,齐王从后追上来,将山李子硬是塞到了她手上,板着脸道:“拿着,你总不至于让本王给你磕头谢罪吧?” 他语调夸张,紧紧地盯着她,大有她真点头同意立刻就跪下来给她道歉一样。 崔窈宁心头的阴霾散去几分,笑了声,最终还是接过山李子。 齐王说了句这才像话,又随口问了句:“你是要回洛阳吗崔窈宁?” 崔窈宁眉头拧了拧。 无论是谁,见着她要么喊她崔九姑娘,要么喊她九姑娘,再亲密一点地喊她的字妙仪,哪里会像齐王一样连名带姓地喊她。 这太没礼貌了点! 更何况,他们这辈子好像还不熟,他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这么喊她? 上辈子他好像也没这么恶劣啊? 崔窈宁心情不太好,不想多说,敷衍地应了声。 齐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忽地笑起来,朝她走近低声说:“洛阳见。” 话落,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齐王转身就走,他走上和她截然相反的一条路,背影逐渐远去。 崔窈宁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齐王要去洛阳? 上辈子有这么一回事吗? 崔窈宁绞尽脑汁回忆,仍然没什么太大印象,都怪她上辈子身子骨太差,大多时候都在养病,实在记不起来。 要么没有这件事,要么就是她没听说过。 宫人虽然没听到齐王说了什么,可见着他刚才的行为,便笑着说:“齐王殿下的性子一直如此,有时候有点孩子气得天真,有时候又有点令人琢磨不透,姑娘不必在意他的话。” 崔窈宁朝她一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路出了宫,抱琴几人忙迎上来,摸着她的手,忍不住皱眉说:“姑娘的手怎么这么冰?” 崔窈宁朝她微微摇头,抱琴一怔。 坐马车,很快回到了崔府。 屋里侍奉的丫鬟极有眼力见地将热茶递上来,崔窈宁抿了口热茶,整个人好似终于活了过来。 崔萱今日没出去,这几日许是和赵兴关系进展得不错,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春风得意,难得有了点小女儿的娇态。 见她神色有异地回来,崔萱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在宫里遇到什么事了?” 崔窈宁没说话,屏退了一众丫鬟,只留下信得过的抱琴几人。 崔萱见她如此作态,原先漫不经心的神态一收,郑重地问:“真遇到什么事了?” 崔窈宁放下茶杯,张了张嘴,想说,一时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脑袋里乱糟糟的。 她从前觉得太子姐夫温和有礼,对她包容到了甚至就连父亲都做不到的地步,实在是个再温厚不过的长辈。 崔窈宁和父亲不亲,待这个年长她许多的姐夫难免就有些移情,将他当作半个父亲看待。 可今日的太子姐夫却推翻了她从前的看法。 兴许因为比上辈子多活了几年,历经了青梅竹马的裴钰背叛的事情,让她对很多事都留了个心眼。 得亏那个时候她一直在留意他们的话,以至于听到太子的话,第一时间是替裴宴书遮掩。 她原本以为装傻充愣就过去了,可没想到至始至终都能察觉到一道视线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时刻等待着她露出破绽。 崔窈宁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演了下去。 不,也不算演,那只是把上辈子没有经历各种事情的她给展现了出来。 还有胞姐—— 胞姐好似看出了什么,却没说出来,甚至还特意点了下裴宴书的病,彻底打消了太子姐夫的怀疑。 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第188章 这份疼爱太过浅薄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曾经以为熟稔亲近的长辈,一夕之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就像那些志怪书里吃了心肝披着人皮的怪物,笨拙夸张地模仿着人类的动作。 直到现在,崔窈宁都不敢相信那道始终审视着她,甚至称得上冰冷的目光居然来自于太子姐夫。 难道她曾经以为的那些亲近都只是她的错觉吗? 不、不是。 崔窈宁很快推翻了这个念头。 崔窈宁试图从上辈子的相处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可记忆里能找到的全是胞姐和太子姐夫待她的好。 例如这辈子楚王的事。 对太子他们,真是一件大事吗? 楚王的确有那个心,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甚至因为华阳公主在,他说的话也不算冒犯。 可太子还是硬押着他来道歉。 对楚王这样的身份而言,这是莫大的耻辱,若是他气性小点,因此记恨上太子都是正常的事。 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行动。 还有上辈子。 上辈子他们做得就更多了,宫里进贡的各类时令水果及头饰绸缎香料等等永远少不了她,她的待遇,甚至比那些普通的公主还要更甚几分。 因为她喜欢裴钰,太子就帮他谋了前程。 她那时刚来长安和这里的人不太熟悉,脾气又不好,惹事生非那么多次,都是太子替她善后。 她身子不好,于是常年有御医为她调理身体,那些药材也全都是各地进贡的贡品,就连母亲来信都说,太子姐夫他们把她当半个女儿疼。 亲生父女尚且做不到如此,就更显得这份拳拳爱护有多难得。 这样长久以往的关心爱护,崔窈宁怎么会不动容? 那些一件又一件的事在脑海中浮现,很多事她都以为自己不记得了,可回忆时却发现仿佛发生在昨日一样,记忆清晰。 正因为无法忘记,和刚才的对比才显得强烈,令崔窈宁几乎以为面前的人被鬼怪占据了身子,否则怎么会变成一个她全然陌生的样子呢? 许久,崔窈宁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 她无法欺骗自己,或许,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太子姐夫。 太子姐夫对她确实像女儿一样,可那些都建立在自身利益不受损的情况下,一旦利益受损,她也就不算什么,必要时,甚至可以被抛弃。 他是太子,也是储君,就连当今都警惕世家,那么他呢? 储君,也是君啊! 这么多年以来,太子究竟是怎么看待她,怎么看待崔家呢? 这时候,崔窈宁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些被自己遗忘的事。 当今是个强势到骨子里的皇帝,武德充沛,在他治下的朝臣们日子自然过得都不大舒服。 太子却是个和当今截然相反的脾气。 他极为温和有礼,对外一直是个谦逊君子,是儒家大儒们最爱的那种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 因为这点,这些年一直有传言说当今私下几次说“太子不类父”等等,不过流言虽然一直都在,太子的地位却始终稳固,旁人无法动摇。 相比当今,那些朝臣们自然希望头顶是个宽厚怀柔的皇帝,太子就像照着这个模子长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合那个所谓的明君标杆。 这些年免不了有犯到他手上的大臣,对此太子大多只是惩戒过一番就放过了,当今对此不满,觉得太子太过仁慈,那些朝臣却不这么想。 谁希望头顶是个酷烈的皇帝? 谁屁股底下还没几件不干净的事呢,要是都像当今一样,他们的日子也不必再过了。 崔窈宁从前年纪小时,只觉得太子太过仁慈。 如今一想,仁慈吗? 仁慈不仁慈不知道,可邀买了人心倒是真的。 还有楚王他们—— 太子一句话就能令楚王这些人亲自登门道歉。 她回想起那日他们的神情,不管真假,起码面上对太子很信服,这样的他们真的有那个能力炮制了巫蛊之祸,导致太子落到那个地步吗? 崔窈宁一时有些不确信了。 可如果不是他们,又是谁做的呢?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太子的身影。 难道这一切是他自导自演吗? 可又不像,毕竟太子是真的死了,甚至就连谥号都是恶谥。 要说他假死未免有点站不住跟脚,一个在大众眼中死而复生的太子,这算什么,不仅是对当今的藐视,对自己的名声更有碍。 又或者是当今那位圣上? 真要说也不像,当今子嗣艰难,拢共就几个儿子,就连楚王那样无恶不作的人他都舍不得杀,更何况是被寄予期望的太子? 若说为了崔家倒台赔进去一个太子,未免太不划算,太子是东宫储君,东宫派系下的家族实在太多太多,一个不好甚至可能导致国本动摇。 皇太孙年幼,不足以继任大统。 剩下那几个王爷,要么残酷暴戾,要么贪财好色,总之各有各的不足,都不是能够挑大梁的存在。 就算随便推举一人,可没学习过帝王之术的皇子硬是被推上皇位,无论对朝臣和子民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这种事往前数几代就有皇帝验证过了这点,最后落得个王朝倾覆的下场。 至少在一众皇子中,除却太子之外,没人适合做储君。 可惜崔窈宁上辈子死得太早,没能知道到底最后是谁继承了大统,不然就能拼凑得知真相。 崔窈宁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没再继续想下去,反正这件事迟早会水落石出。 她思绪回笼,抬眼对上崔萱关切的神情,安抚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认清了一件事。” 太子对她的疼爱是真的,只是这种疼爱像逗小猫小狗,太过浅薄。 一旦小猫生出利爪,他还会像从前一样疼爱吗? 崔窈宁认清了自己定位,难过自然是有的,可也仅仅如此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和太子站在了对立的一面。 世家和皇族本身就难以共存,必得有一方低头。 崔窈宁深呼吸一口气,朝崔萱微一点头,起身,“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第189章 日后你们行事皆要注意点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做戏做全套! 娇气任性的崔九娘一旦得知自己被人欺瞒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当然是杀到他家里发火! 崔窈宁一路杀到了镇国公府,板起那张明媚的脸,命人去请裴宴书,没有想到却扑了个空。 裴宴书忙得脚不沾地,还未回来。 少女当场就冷下了脸,气呼呼地对着前来回话的付奂发脾气,后者是跟在裴宴书身旁的人,却一点反驳的话都不敢说,老老实实地挨骂。 好在少女似乎觉得和下人争执也没什么意思,止住话,抬了抬雪白的下巴,骄矜地丢出一句:“待裴行之回来后,让他滚上门给我道歉。” 极骄傲不讲理的一句话。 四下的仆人倒吸一口冷气。 尽管小公爷也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主子,可光是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就足以令下人们生畏了。 这个未来的小公爷夫人脾气好像更不好? 小公爷那样的人说骂也就骂了? 四下仆人连连记在心里,生怕日后得罪了她。 付奂倒不觉得什么,连连点头应下。 钟鼎鸣食之家养出来的姑娘,有点脾气正常,他要是有这样的身份背景,保证比她更张狂。 少女轻哼了声,挽了挽滑落下来的藕荷色披帛,极骄傲地转身,由人搀扶着上了马车回去。 四下窥探的探子将见到的一幕传回了东宫。 书房窗棂半开,太子站在窗前修剪一盆娇艳欲滴的芍药,芍药的花瓣通体莹白如玉,边缘部分却簇了圈粉,一点点晕染开来,极为美丽。 听到下人的汇报,太子修剪芍药的大手一顿,唇边溢出一些无奈的笑,“九娘啊,还真是——” 他失笑,“行了,不必再盯了。” 这就是个天真娇气的小姑娘。 一点委屈都不肯吃,真不知晋阳姑母日后拿她怎么办,她可不是那种肯乖乖听话的小姑娘。 “我记得库里新得了条金线绣花的料子?” 太子问身旁人,待得到肯定后,大手一挥说道:“送去给九娘吧,她就喜欢这种华丽的衣裳,还有那些珠花璎珞等等一并都给她送过去。” 他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铰刀,随意说道:“她今日受委屈了,拿这些小玩意哄哄她高兴。” 内侍神色如常,一一应下。 * 崔府内 崔窈宁脸颊鼓了鼓,见到东宫送来的赏赐后,神色稍微好了几分,却仍然有几分不太高兴。 抱琴极有眼力见地递了赏银给那位领头的内侍,低声和他说:“公公莫怪,也不知道谁得罪了我们家姑娘,惹了她不高兴,那会儿从宫里回来后就这样了,刚刚还杀去了镇国公府呢。” 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模样。 内侍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又一脸受宠若惊地笑道:“哪能啊,姑娘这是要折煞奴婢啊,九姑娘是个率真的性子,奴婢一早就知晓,此番也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来给九姑娘送礼。” “九姑娘是个讲理的人,不会轻易发脾气,定是旁人欺负了她,太子殿下可都说了,九姑娘今日受了委屈,也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内侍义愤填膺地说。 抱琴一脸认同。 说到这,内侍转过身一脸恭敬地对崔窈宁说:“九姑娘,那奴婢就先回东宫复命去了。” 坐于上首的少女下巴微抬,说自己知道了。 这样近乎称得上说傲慢无礼的模样,内侍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赔笑着应了声是,出了门。 抱琴一路将他送至门口,方才折返。 回来时,赏赐的珠花璎珞等已经被收了起来,抱琴快步近前,低声说:“姑娘,人送走了。” 少女脸上气恼的神情自内侍等人走后就收了起来,把玩着一支珠花,颔首说:“辛苦了。” 抱琴摇头说:“这是奴婢的本分。” 尽管她也好奇,究竟什么事才惹得姑娘如此。 可主子就是主子。 她不说,抱琴绝不会过多置喙。 说话间,桃霜神色匆匆从外进来,“姑娘。” 崔窈宁抬眼,把玩着珠花的手一顿,轻声问:“之前让你们偷偷盯着,有没有发现什么?” 桃霜如实回道:“姑娘,确实如您所说,有人暗中盯着您,奴婢后来又派机敏的小厮离得远瞧了眼,那个人回去的方向似乎正是皇宫。” 崔窈宁神色平静,好似不觉得有多意外。 她只是留了个心眼,想看看太子是不是真的像她想的一样防备着她,还是一切是她多想了。 事实证明,她没有多想。 太子确实不信她,即便胞姐已经那样说了,太子还是半信半疑,非要亲眼见到才放心。 真是可怕的怀疑心。 这就是大周的储君吗? 就连自己这个被他当半个女儿的他都这样警惕,那么,被称为大周第一高门的清河崔氏呢? 崔窈宁在心里喟叹了声,有几分意兴阑珊,稍许,整理好心境,嗓音微沉:“此事不得外传,你吩咐盯着的那个小厮也要记得封好口,绝不能让今日这事传出去,否则后患无穷!” 桃霜神色一凛,应了声是。 过了片刻,桃霜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心头的好奇,抬头望了眼崔窈宁,“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您从宫中回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有点陌生。 好像不太像她们认识的那个姑娘。 崔窈宁默了两秒,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许久才说道:“太子是太子,崔家是崔家。” “日后行事都记着这点。” “若是有人朝你们打听我的事,记着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莫要将什么都抖落出来。” 抱琴和桃霜神色一凛,心中隐隐猜到什么,又不敢说,对视一眼,最终只恭敬应了声是。 崔窈宁没再说什么,忽然想起了裴宴书。 事出突然,她不得已才如此行事。 可裴宴书能理解她的想法吗? 他若是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会不会觉得难过。 他并非真的不通情感,又那样在意她的看法,如果真的听到,一定会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吧。 崔窈宁抿紧了唇,一时担忧起来。 正想着,外面快步进来一个丫鬟,恭敬说:“姑娘,小公爷来了。” 第190章 要把他拉下来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估算了下时间。 裴宴书大概是一回来得到消息后就过来了。 明明让他上门的是她。 可不知道为什么紧张的也是她。 崔窈宁低头抿了口热茶,压下心头胡乱的思绪。 没过多久,另有一个丫鬟领着裴宴书进来,进来的青年戴幞头,着一身圆领紫袍官服,显然得了消息匆匆就来了,朝服都来不及换。 他眉宇间带着几分倦色,眼下青黑,神容却平静。 崔窈宁还是头一回见他穿朝服。 厅外放了几盆怒放的魏紫,他这一身朝服刚好相衬,容色清冷疏离,宛若竹林间的一捧春雪,光是站在那,便自有一股卓然清隽的气质。 他平日里穿常服便显得神清骨秀、芝兰玉树,而今换了身官服,除却气质卓然外又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疏离感。 威严、神圣。 光是看上一眼,就知道这人是极为清冷的人。 四下仆人退去,给两位主子留下说话的空间。 崔窈宁抿了抿唇起身,主动开口:“裴行之我……” 话还未说完,被抱了个满怀。 青年大步上前紧紧拥住她,抱得很紧很紧,像是拥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他将脸埋进她的发间,低低说:“九娘请让我抱抱你。” 那样虔诚神圣的声音。 即便只说了一句,也很难让人不被他打动到。 少女身子僵住,真的不敢再动。 “裴行之,我不是有意——” 安静了许久,少女结结巴巴的跟他解释,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给打断了:“我知道。” “我知道。”他坚定低沉的又重复了一遍。 他知道崔窈宁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些话。 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纵然真是九娘说的那些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嬉笑怒骂不是更显得真实吗? 若是她不在意他,不喜欢他,以她的脾气怕是连理会都不想理会他,更何况还会露出各样情绪? 旁人会觉得九娘骄纵。 可裴宴书只觉得欢喜,从前只在裴钰面前露出自己情绪的九娘,终于也对他展现了不一样的自己。 那时候听到付奂的消息后,他略一思索,见她去的是东宫,再想到太子近来略显着急的动作,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该怎样形容心头那一瞬的动容呢? 她明明知道是他做的事,明明她那样亲近太子,可还是下意识地帮他隐瞒。 他从未想到短短数月,她竟能够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那些他从不敢想的偏爱,如今全都被她尽数施展在他身上,他好似也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难过。 不是因为不高兴。 正是因为太高兴,太过喜悦,心头才更免不了滋生起了一丝难过。 好遗憾。 为什么现在才令他知道被她偏爱着是这样的滋味。 裴宴书紧紧抱着她,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宣泄自己心头无法言语的情绪。 他在这一刻心头免不了升起一丝自卑。 如果他是个五感正常的人,这个时候大概就能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了吧? 可他不是。 他就连唇角露出自然地笑容时都很勉强,那日回去后他练习了很多次,可好像还是学不会。 裴宴书自念书那日起就被称为神童,学什么都会,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只是在情绪这方面他至始至终是个开不了窍的蠢材。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怪物,只有崔窈宁觉得他不是。 她只觉得他是个学东西慢半拍的笨小孩。 少女还在絮絮叨叨的和他解释为什么会这样对他,尽管他什么都知道,可还是配合的听着。 少女说话时睫羽一颤一颤,像是灵巧的蝶翼,扑闪扑闪,她的嗓音也很软,因为好像觉得有些对不起他,语气又带了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 好乖、又好可爱。 裴宴书必须使得自己全神贯注地听着她的话,才能忍住不去低头亲一亲她睫羽的冲动。 他虽然不通情感,可是在学习当中却早已经明白什么是礼数。 这样的动作太过亲昵,甚至就连拥抱都有些冒犯,可少女却默许了他的这种冒犯。 裴宴书自然不能一再的冒犯,更多的事,就在成亲后吧。 总归,也没有多久了。 那么漫长的时间都已经等过去了,不急于这一时。 说了好一会儿,少女忽然停下来,抿了抿唇问:“裴行之,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吗?” 少女眼眸明亮,那双明媚鲜妍的眼里只有他的身影,她兴许不知道自己睁大了眼睛看人的时候,眼瞳圆润,黑白分明,像是初生的小猫。 裴宴书毫不犹豫的点头,“会。” 这对他而言,实在不是什么需要为难的事情,为了她,他可以放弃自己,包括自己的生命。 兴许她不知道,可是在他心里,早已经将她供奉为神明。 “不论我好坏,你都会站在我这边吗?” “是。” 崔窈宁一直在思索该不该跟他说这件事,可这么久以来的相处在脑海中浮现,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完全可以相信裴宴书。 他会永永远远站在她这边。 崔窈宁深呼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跟他说:“如果我说太子一直防备着我,一直防备着崔家你会信吗?” 这件事憋在心里她觉得很难受。 可是说出来,又不知道跟谁去说,跟崔萱,怕她这个性子到时候去了东宫后露馅。 其他人的话—— 崔窈宁想了想,这次回洛阳她会和祖母他们提一下这件事,总不可能到时候太子如果真的对崔家做什么,他们还在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裴宴书微一颔首,平声说:“会,不止你,甚至连镇国公府和我,他也忌惮。” 太子是个表面上温和,实则骨子里十分淡漠强势的人,都说他不像当今,可实际上那么多皇子,只有他像了个十成。 他只是善于将自己伪装起来,包裹在温和的表面下而已。 若是他上位,那些世家的日子都不大好过。 裴宴书从前对这些不甚在意,于他而言死亡也没什么好怕的,可是和她在一起后便想活得长长久久,他沉默良久,忽地问:“要把他拉下来吗?” 第191章 你想改朝换代吗九娘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说这话的时候再平静不过,好似今日你吃了什么一样简单。 崔窈宁一阵愕然,结结巴巴的说:“那…那可是太子诶!” 那可是储君! 如果没什么意外情况,以后他就是未来大周的皇帝! 这种人怎么可能说拉下就拉下。 不过崔窈宁忽然又想到上辈子的巫蛊之祸,难道这件事是裴宴书造成的吗?她想问他,可是涉及到自己最大的秘密,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 重生这个秘密崔窈宁没对任何人说过。 这种事情太过离奇荒诞,真要是说出口怕不是会被人当成疯子一样对待。 因此,她不准备对任何人说。 虽然两个人在一起最好什么都不要隐瞒,可是崔窈宁担心他会介意她上辈子和裴钰在一起。 若是他问起上辈子他的情况,她该怎么说呢? 她没办法说出口,她没法说出他英年早逝,爵位被裴钰继承了,后来所有人都不记得他,那样太过残忍。 崔窈宁光是自己想想都极难接受,更没办法说服他。 青年神容平静,眼皮微掀,语气带着几分说不来的轻蔑,“太子又如何?”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代表着正三品官员的紫袍官服,可说出来的话却轻狂无比,半点都没将皇权放入眼中。 崔窈宁眼神复杂。 她越来越觉得上辈子太子的事跟他有关了吗,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他那时候早就去世了,总不可能很早之前就谋划了这件事吧? 更令崔窈宁打消怀疑的是—— 如果知道这件事会涉及到她的家族,她相信裴宴书不会这么做。 即便隔了两辈子,可她还是相信面前这个偷偷喜欢了她很多年的裴宴书。 “可是太子没那么好扳倒,而且……” 崔窈宁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拉着他到软凳上坐下,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东宫还有我胞姐呢,太子倒了她怎么办,还有崔家。” 任谁也很难想象,这个时候太子就已经对崔家不满了。 可在外人眼中,崔家和太子是一体的,太子倒下,崔家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去,太子登基,则崔家可以再保三代富贵。 从前崔窈宁也这么觉得,只是这次历经这事却不太确定了。 太子登基后真的不会削减崔家的势力吗? 崔家本来就是天下第一高门,若是出了个皇后,地位则是更加尊崇。 这样的变化太子会乐于见到吗? 崔窈宁想起那道令他后背发凉的视线,觉得答案是否定的。 她捧着热茶喝了口,有些愤愤不平地说:“皇族的人可真是贪心。” 既想要妻子娘家的势力,又怕外戚乱政,各种削弱,还有那种一起陪着一起打江山的功臣,打江山前说得好听,打完江山后又不认人了。 若是这些人真有什么不轨的心思,被杀了倒也不可惜。 可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只是因为皇帝的忌惮随意寻个由头就杀了,好不公平。 嘴上说着为了江山稳固不得不如此,可你家江山干我何事? 崔窈宁最是厌烦这点,因为闷闷不乐,说话的语气都带了点意兴阑珊地意味。 裴宴书耐心听完她的话,神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抬眼轻声问:“那你想要太子的命吗?” 崔窈宁顿了下,摇摇头说不知道,“他对我的好就算只是像哄小猫小狗,可确实真切付出了行动,我不可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就开始仇恨他。” “但同样,也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敬爱他了。” 信任就像冬天河里结的冰,一旦破碎,整个人就会坠入冰窟之中,再也爬不上来。 少女说到这里时,停顿了片刻,眼神坚毅起来,“我只希望太子不是真的要对崔家动手,这一切只是我杞人忧天。” 裴宴书问:“如果他真的要动手呢?” 少女神色凌厉起来,她是极为明艳张扬的长相,冷下脸的模样更显得她容色明艳不可方物,艳丽到了带着强烈攻击性的美,“那就不死不休!” “如果崔家和他之间必须得死一个的话。” 崔窈宁放下茶杯,平静地说:“那还是他去死吧。” 太子确实对她很好。 可是崔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一切的荣耀身份皆是来自于崔家,这里面有严厉却疼她的祖母,病弱却爱护她的母亲,还有她的父兄等等。 这么多人又岂是太子一个人能比拟的? 她是世家女,她感念那些,只是因为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太子要是觉得这些小恩小惠就足以让她放弃崔家那就太天真了。 世家的家族利益永远高于一切。 这是深深刻入她们这些世家子女的脑海中的一点。 裴宴书明白了她的态度,知道日后该如何对待太子,略微思考了下问:“什么时候动手?” 崔窈宁稍显得沉重的心情因为他一句话破功,她噗嗤一声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你好像一点都不奇怪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事实上,刚才那番对话无论说给谁听,都会觉得她疯了。 那可是太子! 或许是因为裴宴书用那样轻松的口吻说话,也感染到了她,好似太子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青年沉吟了会儿,好像是在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大概是因为我觉得你骨子里就比旁人更勇敢,说出这样的话好像并不奇怪。” “你一直都很自由热烈,就像晚间回荡在山林间的风。” 很美的形容。 崔窈宁托着腮想,裴宴书好像总能让她心灵触动。 她上辈子病的时候,很多人私下里笑她是个病秧子,再好听点是病美人,无人知晓,她有多向往那些热烈又自由的事。 她骨子里确实更叛逆。 裴宴书没就这个话题多说,很快转移了话,他眼眸平静,说出的话却极为大逆不道:“九娘,你想改朝换代,让崔家做皇帝吗?” 崔窈宁一愣,稍许轻轻摇头,“兴许你不信,可我其实不想让我父亲做皇帝,我想让母亲和离,一旦父亲做了皇帝她就再没这个机会了。” 第192章 这是眼酸九姑娘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当今圣上武德充沛,在位期间又大兴土木,穷兵黩武,因此治下的百姓日子大多不好过。 无论臣民,皆是如此。 可再不好过,也好过于王朝倾覆,战乱对世家而言不算什么,对那些百姓来说却是新一轮的灾难,无论什么时候,苦的永远都是些百姓。 崔窈宁年幼时,曾经亲眼目睹过那些苦难,所以没法做到眼睁睁地去引导这一切的发生。 当然,她不觉得自己有多高尚。 她只是相对而言,更在意母亲的感受罢了。 崔窈宁并不觉得父亲会是个好皇帝。 父亲整日游山玩水,弹琴作画,就算诗词经义学得好,是一代名士,倒也未必适合做皇帝。 臣子和皇帝终究有区别。 况且他还没做皇帝,母亲在内宅里的日子已经那样不好过,若是做了皇帝,母亲只会更难。 他们这些子女能看得到母亲的不容易。 和离并非没有希望,只是很微弱。 可父亲若是做了皇帝,就真的没这个希望了。 她不想父亲做皇帝还有另一点。 崔窈宁不得不承认那些长辈们对自己是很好,可真要说起来,他们其实都不算是什么好人。 崔家的其他人也不一定好。 比如二叔。 楚王暴戾好色,二叔难道就不是? 对那些百姓而言,如果真的换了皇帝的话,无疑只是欺压在身上的人又换了一个而已。 崔窈宁一点都不想父亲做皇帝。 如今这样就刚刚好,父亲顾忌着太原王氏的名声,顾忌着他们兄妹,还是会给母亲的面子。 那些侍妾因着这点也不敢惹是生非。 崔窈宁回笼心神,又想起了胞姐。 她不知道胞姐对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太子一旦倒下,对胞姐不好,对皇太孙也是一样。 她决定抽个时间去探听一下胞姐的想法。 裴宴书神情稍怔,很快就明白了她的顾虑。 确实。 高门主母又岂是这么好和离的? 这事关清河崔氏及太原王氏的脸面。 裴宴书没有这个情绪,却能明白她的想法,沉默良久,他低低说了一声:“我会帮你九娘。” 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尽力替她实现。 崔窈宁轻轻拥抱了一下他,“谢谢你裴行之。” 他的支持于她而言是个莫大的激励。 她想的这件事太艰难,可因为有裴行之的话,她觉得好似又没有那么困难,努力就能做到。 就算漫漫长路,也始终有一个人与她同行。 事毕,崔窈宁提起还是要做样子给太子看。 尽管他不一定在关注,可她不想露馅。 这个时候提前引起太子注意实在不是好事。 裴宴书自然应下。 崔窈宁依着计划,没说两句就和他争吵了起来,气呼呼地将人赶了出去,这一下,外面侍奉的那些仆人们都知道,小公爷惹了姑娘不高兴。 一个个心下嘀咕。 姑娘脾气算好了,也不知道小公爷做了什么。 清河崔氏来的仆从们天然偏向于崔窈宁。 就算外面那些人说她们姑娘脾气骄纵任性,在她们眼里,姑娘永远是最好的,她就算发脾气那也是对着亲近的人,绝不会找人随意撒气。 对她们而言,这是再好伺候不过的主子。 没过多久,他们又见小公爷折返。 这一次,他带了许多的东西前来负荆请罪。 可惜,姑娘好像还没原谅他。 直到来了好几次,姑娘才勉强收了这些礼物。 这件事在长安各大高门间流传。 她们对那位洛阳来的崔九娘算是有了新认识,果真如传闻中那样骄纵,就连小公爷也不得不低头,又有人在晋阳长公主给崔窈宁上眼药。 裴宴书虽然不通情感,可容貌地位摆在那。 从前因为有华阳公主挡在前面,其他人不敢露出心思,生怕会让华阳公主领着人找上门来。 可实际上,还是有很多贵女会对裴宴书这张清隽的脸动心,如今见到他这样的花心思讨好人,都觉得他病好了,不免就开始眼酸崔窈宁。 什么样的好事全让她一人占了。 哪有这个道理? 容貌身份还有好夫婿等等。 抛却裴宴书的病之外,他的优点很明显:容色出众,不好女色,天资聪颖,前途无量。 他这个年纪已经当了中书侍郎,以当今对他的看重,眼见着还能再往上走,他又继承者镇国公的爵位,寻常世家子弟无法比拟他的地位。 那些人酸的牙都要掉了,跑去晋阳长公主面前说闲话。 她们说她,这还没嫁到镇国公府来呢就这样猖狂,日后还不知要如何呢,怕是嫁进镇国公府后也不会孝敬公婆,友敬妯娌等等。 这些话直接被晋阳长公主给骂回去了。 晋阳长公主说,这个儿媳是她认准了的,就算骑在她头上她都没意见,至于友敬妯娌? 哪来的妯娌? 她只生了裴宴书一个人,她需要友敬谁? 晋阳长公主说她的儿媳只要每日开开心心就够了,不需要管旁人的死活。 这话一出,顿时令说闲话的那个人更酸了。 晋阳长公主年轻时的脾气可是比华阳公主还要更差,这样一位骄傲了一辈子的主居然能忍受儿媳骑在她头上? 到底是她没睡醒还是晋阳长公主没睡醒? 她不懂,但是大为震撼,她还想再说点什么,晋阳长公主立刻翻脸,说要是再敢挑拨她和儿媳之间的感情,到时候别怪她不客气等等。 说闲话的那人顿时不敢吭声了,灰溜溜的走了。 晋阳公主看着她的身影和一旁的女官冷笑道:“真当本宫是傻子呢,从前嫌弃行之,如今觉得他好了又开始惦记起他的一切,想得挺美。” 以前那些高门贵妇嘴上说着行之可惜,又劝慰她趁早想开点,说得好听,真当她看不出她们眼中的幸灾乐祸呢? 一个个的不就想看她热闹吗? 如今见人好了,又想过来摘桃子,哪有这样好的事? 女官应了声是,附和道:“这是眼酸九姑娘呢,也不想想若是没有九姑娘,小公爷的情绪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 第193章 她有心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晋阳长公主深以为然道:“你说得没错,若是没有妙仪,行之如今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些不知情的人,还真当行之是自己好的,唯有晋阳长公主知道这一切都跟崔窈宁有关。 自从她来了长安以后,晋阳长公主越来越能从行之那张面无表情地脸上看到几分生动的情绪,越来越觉得他变得像一个正常的人。 谁都无法知晓,裴宴书这样的变化令晋阳长公主有多高兴,她终于看到了儿子痊愈的可能,自然不会忘记是谁的功劳才导致他发生变化。 更何况,在晋阳长公主心里她确实是好儿媳。 对那个敢为了行之当着她的面斥责她的那个姑娘,晋阳长公主不仅不生气,反而更喜欢她。 在一众嫌弃的人当中,唯有她不嫌弃行之。 晋阳长公主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至于那些人说得不敬公婆,晋阳长公主自认为自己没有做到一个母亲该尽到的责任,自然也不会拿母亲的身份去耀武扬威,作威作福。 她只要和行之好好的在一起就够了。 脾气就更不是什么事,晋阳长公主自己是骄傲霸道习惯了的,自然看不上那种畏畏缩缩的人。 姑娘家嘛,肆意张扬点才好呢。 晋阳长公主没隐瞒自己对崔窈宁的喜欢,直接告知了长安一众高门,明明白白的表明着自己的偏袒,并勒令不许其他人再来她面前挑拨。 长安一众高门贵妇表面上说她大度,私下里嘀咕,不愧是晋阳长公主,就是和旁人不一样。 要是她们看到自家儿子被未来儿媳使唤成那样,可不乐意有这么个儿媳,这不是纯闹心吗? 自家儿子都舍不得使唤,她倒好。 有些之前想和清河崔氏联姻的高门主母见状,也歇了心思,这样的姑娘脾气可实在不太好。 姑娘家贤淑端庄点才好呢。 像晋阳长公主、华阳公主和昌平郡主等人,虽然表面上大家敬着她们的身份,可私下里,谁也不希望有这么个儿媳嫁到自己府上里面。 这几人,每个脾气都大。 就拿晋阳长公主来说,她嫁到镇国公府这么多年只生了裴宴书就不肯再生,至于那些侍妾,她就更容不得,逼得镇国公不得不只守着她。 老镇国公夫人如何能愿意? 可再不愿意,遇到这么个主又有什么办法? 这要是寻常人家遇到这么个儿媳可头疼死了。 这件事在长安引起一阵风波。 东宫里,太子听着下面人的汇报,修长手指抚着芍药花,摇头失笑,“真是个小姑娘脾气啊。” 不过姑母的反应倒是令他有些讶异,没想到年轻时脾气那样暴烈的姑母会容忍九娘的脾气。 这样也好,日后九娘嫁到镇国公府倒也不怕受委屈,她那样的性子如何肯愿意屈居人下呢? 太子让人不必再把他们的事汇报上来给他,他还有很多事,哪能整日盯着小姑娘的琐事。 七月初平阳侯再娶,长安中又是好一阵热闹。 平阳侯娶了个小他那么多岁的妻子,自是疼爱异常,这时候有人想起崔氏生得那两个儿子,一番打听才知道,因为生病被送回了老家那。 说是这么说,可大家心里都不信。 哪里就这么巧呢,两个儿子都刚巧生病了,怕不是为着新娶的娇妻和未来儿子腾位置吧? 见着新娶的妻子也是清河崔氏女。 这些人就不意外清河崔氏为何没有动静了。 因为娶妻的事,崔窈宁和崔萱留在平阳侯府待了一段时间才回洛阳,好一番安抚了崔程英。 已经嫁了人,崔程英面上却没有一丝少女羞涩,眼里闪着精明的光,面容却娇美柔顺,爽朗笑着对崔窈宁两人说:“两位姑娘且放宽心,我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绝不会有一丝的逾越。” 她可不是清河崔氏嫡女,自然不能学崔氏。 崔氏有崔老夫人兜底,她有什么? 崔老夫人能够送来她,自然也能送来其他人。 至于平阳侯的喜欢? 呵,男人的喜欢不值一提,他如今会喜欢她,不过是因为她年轻貌美,容色鲜妍罢了,一时喜欢能得几时长久,会喜欢她也会喜欢上别人。 单拿她们姑太太来说,她难道不美吗? 崔氏年轻时的美貌可是甚过她许多,可上了年纪,即便容貌不损多少,平阳侯对她也没情谊了,这样的男人崔程英怎么可能信他有真心? 她要的至始至终都是平阳侯夫人的位置而已。 她必须维护好和崔老夫人的关系,崔程英清楚,娘家才是她能够在平阳侯站稳地位的缘由。 崔窈宁笑了笑说:“我们会替你转达祖母。” 崔程英笑着应下,又问她们,不多待一会儿? 即便崔程英这个时候已经贵为平阳侯夫人,对她们却还是很客气,仿佛她的身份没有转变,她还是那个清河崔氏庶女,言语间很敬重。 崔窈宁:“不了,路途漫长呢。” 崔程英哎呀一声,很是可惜,没再拦着她们,捎带许多贵重的礼物让她们一道带回洛阳,说是带给家里人的东西,劳烦她们一起带回去。 说话时,很是恳切。 崔窈宁自然没有拒绝,出来时忍不住和崔萱咬耳朵:“你信不信这里面还有送给祖母的礼物?” 准确来说,主要送给祖母的礼物,怕她们不接受,才说成是带给家里人让她们帮忙带回去。 崔萱好一阵讶异:“真的假的?” 崔窈宁笑着说:“等回了洛阳之后你就知道了。” 回了洛阳后,跟着她们一同回来的仆从果然道,崔程英有孝敬给崔老夫人的礼物要送过去。 崔萱咋舌:“有必要如此吗?” 她生来什么都有,从来没为什么事情烦心过,自然不能理解崔程英的行为,为了送个礼物竟然还要这样的麻烦,来回迂回,真是稀了奇。 崔窈宁笑笑没说什么,一齐进了寿安堂。 崔老夫人听着下人的汇报,神情不变,转动着佛珠,只淡淡笑了一声:“她有心了。” 第194章 我就是吓唬吓唬她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倒不枉费她的一番心思。 崔老夫人朝身旁的管事嬷嬷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了然,命人将东西收下。 这些东西对崔老夫人来说未必算得了什么,可却代表了崔程英的态度,她既然乖顺听话,崔老夫人自然给她这个脸面。 人走后,管事嬷嬷笑着说:“还是您眼光好,那么多人中一眼挑中了程英姑娘。” 崔老夫人自嘲地笑了笑。 她算什么眼光好? 真要是眼光好,她挑的韦氏就不会是那个样子。 管事嬷嬷见她神情不愉,知道她定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岔开话题,“奴婢听说两位姑娘今日要回来了,她们俩可都是极出挑的人。” 提到两个孙女,崔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慰藉,“是啊,算算时间今日就快到了,也不知道什么呢。” 天气逐渐热起来,窗棂大开,将院内栽种的几株兰花香气一道送进来,崔老夫人抿了口新春送来的西山白露,忍不住与管事嬷嬷叹道:“这两个丫头平日在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有时候见她们闹腾起来还嫌烦,可人一走,整个家空落落的,还真的压不住心头的思念。” “上回去长安见他们,九娘还好,七娘可胖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人盯着的缘故。” 管事嬷嬷见她心情好,便跟着笑道:“七姑娘那么瘦,如今稍微胖点也不碍事,珠圆玉润的瞧着也喜庆。” 崔老夫人说那倒是。 正说着,帘子被人掀开,紧接着崔萱没好气地声音传来:“我就说我怎么一路上打那么多喷嚏呢,感情是祖母一直在念叨我。” 崔老夫人一愣,惊喜地抬头。 帘子被人掀开,两名少女一齐走了进来,瞧面容,不是崔萱和崔窈宁还能是谁? 崔老夫人欣喜的坐直了身子,“你们怎么现在就到了,不是说还要一会儿吗?” 说着又怪外面那些人没动静,“怎么回事,你们回来了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一个个的真是——” “祖母别怪他们。”崔窈宁走近了,笑着替她们解释了一下:“是我们不让他们吭声,就是想给您一个惊喜而已。 ” 崔老夫人笑容满面,倒没再纠着这点不放,“你啊你,就是个鬼灵精。” 崔萱毫不客气地坐下来,还记着刚刚听到的那些话,酸溜溜地说:“祖母可真偏心,九娘就是没问题,到我这里就是胖了,就记着我的坏!” 天地良心,崔老夫人确实偏心,可她这一件事上还真就没偏颇。 她那日去瞧着九娘就是瘦了,而七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人管着她,放宽了心吃,下巴都圆润了。 崔老夫人就这么一说,哪里想到被崔萱给听见了,倒也不心虚,瞪了她一眼,“难道我说得不是实话?” 崔萱很不服气。 她小声嘀咕,就算是实话也不许那么说她。 这霸道不讲理的样子简直跟韦氏一个样,不愧是她一手养出来的女儿。 崔老夫人简直没眼看,一番慈爱的心瞬间碎成了半截,没好气地说:“你再胡搅蛮缠,看我怎么收拾你!” 崔萱想起祖母从前的作风,也不怀疑她会不会真的这么做,不吭声了。 崔窈宁没忍住笑出来,有些怀念。 这样吵吵闹闹的样子大概也只有在洛阳在崔家能见到了。 长安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她的这群亲人。 原以为会生疏,没想到如今回来,好似什么都没有变化,祖母还是那个祖母。 崔萱见崔窈宁在笑,忍不住伸手敲了下她的脑袋,“白疼你了,看我被祖母训在这里偷笑是吧?” 她下手没轻没重,不过几秒,崔窈宁白皙光洁的额前浮现了一抹红印。 崔萱看得一愣,有些心虚,下意识地看向崔老夫人,果不其然见后者眼里露出火气,作势要伸手敲她的脑袋,“七娘,你又欺负九娘是吧!” 这次是真欺负了,崔萱老老实实的认了。 崔窈宁揉了揉额头,坏心眼地和祖母提起赵兴的事情:“祖母祖母,七姐姐在长安和一个世家子聊得很合得来呢。” 崔老夫人被转移了注意力,感兴趣地问:“什么?” 崔萱那张脸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立刻红了脸,咬牙切齿地唤了声:“崔九娘!” 少女捧起婢女们上的茶,轻轻抿了口,朝她眨了眨眼,“七姐姐,我这是在帮你解围呢。” 崔萱又气又羞,一时霎时哑口无言。 崔老夫人很感兴趣的问崔萱到底是怎么回事,又问那个赵兴是哪家的人,家里都有什么人,朝中有多少当官的等等。 崔萱被问得脸红成一片,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后,最后气鼓鼓地说:“祖母,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呢,只是才认识,还没有和他多熟呢。” 崔老夫人是严肃古板的长辈,对所谓的青梅竹马嗤之以鼻。 王氏和崔誉倒是青梅竹马,可是结果不也不尽人意吗? 甚至于青梅竹马比寻常的世家联姻更容易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他们见过了彼此之间最少年轻狂的日子,因此才显得后面的狼藉有多可悲。 崔老夫人不以为意道:“要那么熟做什么,成了亲后自然就熟了。只要你们门当户对,他家风清正,品相相貌不差,你又喜欢,这就足够了。” 崔萱捧着茶杯不吭声。 崔老夫人便又说:“你瞧瞧八娘九娘,这两个比你小的妹妹都订了亲,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非得让你母亲急死不成?” 提到韦氏,崔萱的态度稍稍有些软化,嘀咕了句:“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她急哄哄地丢下一句“我去瞧瞧母亲”,然后放下茶杯起身落荒而逃。 崔窈宁收回视线,帮着崔萱说了句:“七姐姐的眼光不差,祖母您就放宽心吧,况且这么长的时间都过去了,就算订亲也不急于这一时。” “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狠心的人?” 崔老夫人白她一眼才说:“我就是吓唬吓唬她,七娘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催她一下,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第195章 齐王殿下来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出了寿安堂,又去见了母亲,将自己还有胞姐带给她的礼物一道送过去。 天气好,王氏的身子骨也跟着好起来,在院子里支了张美人榻,拉着她问她们在长安的日子过得如何。 尽管很多事王氏都已经听女儿在信里提过,但她还是想亲口听她说。 崔窈宁依偎在她身边,像幼时一样贴着她说悄悄话。 她说在她们在长安遇到的事,说胞姐他们,又说裴宴书。 王氏听到这笑起来,伸出手指点了下她的眉心,“你啊你,这么说来你是很满意行之了?” 在母亲面前,崔窈宁不需要去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红着脸应下来:“他待我很好,那样内敛又热烈的感情我再也不会遇到第二次了。” 少女眼眸明亮,明明还很羞涩,却还是说道:“母亲,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他。” 骄傲如她,从来不屑于隐瞒什么,也不屑于说谎。 直视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崔窈宁就明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裴宴书那样如供奉神明一样喜欢她。 小姑娘那些隐藏于心底的羞涩无法告知于他,但在母亲面前说还是没什么问题。 王氏抚着女儿的长发,微微有些失神。 当年她与崔誉也是这般吧,她那时候天真地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姑娘,多幸运啊,青梅竹马,又彼此心悦,真是再好不过的良缘。 那时候有多高兴,如今就有多失望。 王氏微微回神,不愿让自己的神情被女儿看出,继续抚着她的长发,“不是母亲一定要泼你的冷水,只是男人的感情实在太过于浅薄。” 她的声音实在太过缥缈,像从风里传出。 “他们的欢喜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若是不喜欢行之的话,这话我原本不准备跟你说,只是你既然喜欢,我就说给你听听。” 王氏抚摸着她的长发,神情稍稍郑重几分低声说:“九娘,你且记着一点,无论他喜不喜欢你,都不要失了自己的体面,让别人看轻了你。” “若是你还喜欢他,就看看能不能回到从前,若是不喜欢他那就就和离,母亲永远支持你。” 大房里不是没有仗着崔誉宠爱作威作福的侍妾,那时候有个张姓侍妾年轻鲜妍,很得崔誉的欢喜,风头一度盖过那几个生了儿子的姨娘。 她平日里耀武扬武不把其他的侍妾放入眼中,最后撞到了王氏手上,她仗着崔誉的疼爱试图挑衅王氏,后来就算崔誉得到消息赶来之后,王氏还是让人将那个侍妾押到院里直接杖毙。 那个侍妾至死都不明白,为何崔誉没开口。 王氏那时候只觉得索然无味极了,那是因为她是太原王氏女,别说只是杖毙一个侍妾,就是全都打杀了也没什么,最多落个善妒的名声。 男人的宠爱算什么? 她们自身的身份才是肆无忌惮行事的理由。 王氏很多时候并不愿意为难人。 同为女子,她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想攀炎附势,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依附于崔誉而已。 这样的女子不惹是生非,她也不会多管。 九娘生来就荣宠无限,她的身份比自己年少时候还要更甚几分,自己做不到的那些事情,她可以做到,不必在后院里磋磨这么多年。 崔窈宁听出母亲语气里惆怅,问:“那您呢?” 王氏回过神,讶异地问:“什么?” 少女悄声问道:“您不想和离吗?” 这话放眼当下,实在称得上有些大逆不道,哪有做子女的敢这样掺和父母的事情。 王氏想斥责几句,可是见着女儿明亮的眼,那些话说不出口了,加重力道捏了下她的脸,“这样的话日后不许再说了,让人听见不好。” 崔窈宁挽着她的胳膊,悄声说道:“可我觉得母亲过得不快乐,我知道您有顾虑,可您相信我,总有一天可以的,到那个时候我会帮您。” 王氏沉默片刻,低声说:“哪有那么容易呢。” 清河崔氏的主母哪里是那么好和离的? 更何论,太原王氏女还没有过和离的先例呢。 她要是和离,娘家那些侄女们怎么办? 这打得的可是两家的脸面。 还有三娘。 三娘又该如何自处。 王氏是个温柔敏感的人,想得太多顾忌太多,永远在为别人考虑,从前是为娘家的名声,后来又是为儿女们,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崔窈宁知道母亲为他们着想,轻轻抱了抱她,“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只要您肯等。” “您信我吗?我一定能想到办法。” 他们总能想到办法。 总能找到一个两全的方法让母亲和离。 至于父亲—— 崔窈宁微微抿起了唇。 他十天半个月难得回家一次,又要看侍妾们,而后再看儿女,分给她的就更少了,长久如此,想让崔窈宁对这个父亲多点感情都很难。 相对父亲,母亲才真正不容易呢。 王氏虽然不知道女儿能想出什么办法,却为她的心意而动容,笑起来道:“这有什么不肯等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难道还差这一时吗?” 崔窈宁放下心,蹭蹭她的胳膊也笑起来。 王氏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没忍住弯了弯唇。 真的还是个孩子啊。 还是个这么小,性子不成熟的小姑娘呢。 她怎么放心让她嫁人。 崔窈宁挽着母亲,好奇她对太子的看法,她是见过太子的,她看出他对崔家的态度了吗? 崔窈宁问出了声。 王氏有些讶异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崔窈宁一听就知道太子在母亲面前隐瞒的很好,没预备这么早就将事情挑明,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说自己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王氏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旁人听不出差觉。 她这个做母亲的一下子就看出了她在说谎,她喊太子的时候,没有加上姐夫两个称谓。 她从前最喜欢喊太子姐夫,再不然就是姐夫。 很少会这样直接的喊太子。 长安里是发生了什么吗? 王氏思忖着,正想说些什么,外面进来一个婢女,是崔老夫人身旁伺候的人,她进来行礼后方才道:“大夫人,齐王殿下来了,老夫人请九姑娘过去。” 第196章 你怎么不换了行之表哥?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还没进前厅就已经听到了齐王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有特色,令人听之难忘。 齐王面若好女,生得有些雌雄莫辨,嗓音也是,清清脆脆的,乍一听,有点像个小姑娘。 细听才能听出分别。 崔窈宁面不改色地进了前厅。 齐王正与崔老夫人笑着寒暄,嗓音清越动听,也不知道先前说了什么,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难得那样畅快的语气。 崔窈宁好久都没见祖母笑得这样高兴了。 她听得脚步一顿。 齐王无论是在楚王还是太子面前,都像是刺头,说话又欠又随性,到长辈面前倒是老实起来,搭上那张脸,很少会会有人真的讨厌起来他。 崔窈宁压下思绪,依次给两人行了礼。 齐王笑着和崔老夫人说:“九姑娘太过客气,大哥说过以咱们两家的关系,外面人多就算了,私下里何必这么见外,倒坏了两家的情分。” 崔老夫人坚持:“礼不可废。” 齐王用夸张的语气感慨了声:“我倒是明白九姑娘为何会这么客气了,敢情都是和您学的啊。” 崔老夫人被他逗得又一次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方才停歇,肃声道:“君君臣臣,自古都是如此道理,哪有做臣民的敢逾越冒犯君王?” 齐王无奈地笑起来,好似为她的固执头疼,“老夫人你——” 他叹了声没再说下去。 崔老夫人没就这点多说,见崔窈宁进来,笑着招招了手:“九娘快过来。” 她偏头望了眼齐王,有几分苦恼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脾气大着呢,我真担心她冒犯了您,不若我唤思言过来,他是再周全不过的人。” “一事不劳二主。” 齐王笑着拒绝了,解释了一句:“我和九姑娘在长安时就打过交道,由她带本王四下转转,本王也放心。” 崔老夫人没再说什么,对崔窈宁说:“九娘,齐王殿下头一回来洛阳,你陪他出去走走。” 崔窈宁看了眼齐王,应下来。 齐王见状不再久留,和崔老夫人说了句他们先出去了就率先出了前厅。 崔窈宁目光微移,略带几分疑惑地看向祖母,崔老夫人朝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轻声道:“去吧。” 崔窈宁不再多言,欠身行礼出去。 管事嬷嬷觑着崔老夫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奴婢瞧齐王这个架势有些来者不善。” 崔老夫人抿了口热茶,神色晦暗不明。 可不是。 她原想着让崔瞻领着齐王四下转转,没想到齐王直接挑明要九娘领他去。 九娘可是已经定了亲啊! 似乎怕她想多,齐王又多解释了一句,说来之前太子叮嘱过他,若是在洛阳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找九娘,都是自家亲戚,没必要太客气。 齐王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崔老夫人还能再说些什么? 她还能一封书信去问太子事情真假? 再推诿几句,传出去不定说她怎么藐视皇权呢。 这样的罪名崔家现在可担不起。 崔老夫人微微抿了口热茶,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放下茶杯叹了声:“风雨欲来啊。” * 崔窈宁出了前厅,没走多久就在前面碰见齐王。 他靠在廊下,似乎在等她,抱着双手百无聊赖地盯着小花园内的芍药,神情懒散。 见她走近,齐王稍稍站直身子,略微活动了下身子,低声抱怨了句:“你可算来了,本王在这等了你许久。” 崔窈宁抬眼看他,平声问了句:“殿下寻我何事?” 她如今对太子感观平平,对齐王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这几位王爷没一个正常人。 齐王眼皮微掀,目光落于她身上,很快又移开视线,随口说了句:“不是说了吗,让你领我四处走走。” 崔窈宁不再多言,依着自己知道的地方,领他四下闲逛。 洛阳出名的地方无非就那样几处,白马寺太远,崔窈宁借口说太累爬不动山路,明日请兄长陪他。 少女面白如雪,身姿纤细,确实有那么一点弱柳扶风的羸弱姿态。 瞧着就病恹恹的,不太精神。 不是说清河崔氏是大周第一高门吗? 怎么好端端的将姑娘养的这么病恹恹的,还是洛阳的大夫医术不精湛? 许是他盯得太久,少女转过头来盯着他。 齐王被看得不太自然,摸了摸鼻子,自然转移了视线。 两人一路四下闲逛,说是两人,其实他们身后各自跟着数个婢女仆从等等。 齐王走了会儿实在忍不住停下来,身旁的少女除了领着他走路之外一句多余的话不说,让他十分不自在,“我说崔九娘,你好歹说一句话?” “本王还以为身边站了个哑巴呢,一声不吭。” 崔窈宁也停下来,清冷冷的眸子看向他,许久,才言简意赅道:“我已经定亲了。” 齐王好似不明白她这番话代表什么,又或者是知道却不在意,仍然是那样懒散的语气,“那又如何?” 少女那双明媚的眼里坦坦荡荡:“避嫌,我如今定了亲,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意自在。” 齐王啧了声,漫不经心道:“我怎么没看出你有这么在意行之表哥,你那日不是还是一副他不识趣就换了他的样子吗?” “那又如何?” 少女眼神不变,语气没甚所谓的样子,“他是我未来夫婿,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干你何事?” 她说话的态度算不好,这样散漫的模样和先前沉默的时候一比,显得鲜活明媚多了。 齐王罕见的没有生气,笑着说:“自然不关我的事,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只是行之表哥生来带着病,他这么无趣你怎么不换了他呢?” 崔窈宁腻味死了这些人总要踩一脚裴宴书的行为。 好像这样就显得他们多正常一样。 可除却正常的五感之外,他们浑身上下又有哪一点比得上裴宴书? “换了他选谁?” 崔窈宁挑着明媚漂亮的眼不疾不徐地扫了齐王一眼,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慢吞吞地问:“选你?” 第197章 我看不上他的话也看不上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容色清艳,语气却平静,令人很难从那张脸上分辨出她的情绪。 齐王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忽地听见她轻嗤的声音:“放心,我看不上他的话,也看不上你。” 极为傲慢无礼地一句话。 齐王身子稍僵,盯着她磨了磨牙,忽地笑出来,“真够自信,你凭什么说本王喜欢你?” 少女哦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兴许是我误会了吧,抱歉。” 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虽然嘴上说着抱歉,语气却听不出一丝歉意,眼里更是没有半分内疚之情。 齐王被气笑了。 这副理直气壮的语气,还真是容色盛者特有的傲慢啊。 从前他也有过傲慢对待别人的时候,那时候,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种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齐王忽然想知道若是自己说是,崔窈宁的那张脸上会不会多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那如果本王说是呢?” “什么?” “喜欢你。” 少女哦了一声,好似并不是听见有人心悦他,而是听见吃了没有这样再寻常不过的话,神色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齐王忽然有些不爽,“你就哦一声?” “不然呢?”少女的神色仿佛讶异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喜欢我的世家公子多了去,殿下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我为何要吃惊呢?” “况且我生得这么美,殿下会喜欢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好自信又好理直气壮的一句话。 让人只瞧着她的神色,就知道她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少女的眉眼明媚鲜妍,比容色更美的是她灼灼自信的骄傲,令任何人见之都会心神动摇。 齐王一瞬失神,很快,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主动岔开话题,“你和认识洛阳郡守家的人吗?” 崔窈宁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的语气:“齐王殿下找他们有事?” 齐王咧嘴笑起来,“本王来洛阳办案。” 他说话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忽略他面若好女的容色,笑起来也是,一下子冲淡了那些女气。 崔窈宁心跳慢了半拍,刻意放缓了语气,让自己的神色显得正常,“办案?” “对,查东西。”齐王随口提了句,又说:“顺道来见见安平大长公主。” 他说到此处,语气实在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大哥来洛阳的时候,她老人家介绍了太子妃嫂嫂给他,行之表哥来,又介绍了你给他。” “我倒要看看,我来洛阳她老人家准备给本王寻个什么好王妃,她给大哥还有行之表哥都找了容色美貌的妻子,总不至于到了本王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吧。这样厚此彼薄可不行。” 崔窈宁没接话。 洛阳郡守,她记得是卢三娘的父亲。 卢三娘因为赵三姑娘和七姐姐有些矛盾,在春日宴上待她们的态度也一般,算不上和气。 崔窈宁失了兴趣,随口问了句:“他怎么了?” 齐王好似不觉得这是什么保密的事,漫不经心地说:“还能有什么,还是那套贪污受贿呗。” 崔窈宁没再说什么,忽地想起来一件事。 若是贪污受贿,严重点的应该会被抄家吧? 届时不知道谁又会坐上洛阳郡守的位置。 崔窈宁思考着这件事对崔家来说利还是弊。 换了新的郡守会不会找崔家的晦气? 会不会有人时刻盯着崔家? 崔窈宁有想过要不要告知卢三娘一声,转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则她们不熟,卢三娘未必会信,二是她有点担心这事会不会是太子设下的局。 很难说。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已经不再相信太子,涉及崔家,她很难不去用各种阴暗心思揣测他。 因为心里有事,崔窈宁一路没什么精神。 齐王好似也有点意兴阑珊,两人逛了会儿回府。 临回府的时候撞见翠娘。 她捧着几枝新鲜的芍药,蹦蹦跳跳地往府外面走。 相对于城外那次相见,翠娘身上的衣服干净了许多,漂亮了许多,脸上的笑也很浓郁,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眼睛,还是那样干净,好似山林里一汪清澈的泉水。 “九姑娘。” 翠娘讶异地唤了声,很快欣喜道:“您回来了呀?” 她往她身后瞧了瞧,好奇地问道:“那位郎君呢?” 崔窈宁知道她说的是裴宴书。 齐王面露不爽:“本王不是吗?” 翠娘听着他的自称,吓得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他们这种升斗小民也都有见识。 王爷这得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将爹娘打死的人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大人物了,可是在崔府面前什么都不是,更别提这个王爷。 翠娘磕的很用力,生怕一个不用力就死了。 爷爷只有她一个孙女了。 她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崔窈宁觉得没意思极了,讽刺道:“齐王殿下若想耍王爷的威风,大可回长安,那里有的是捧着您的人。” 她一口一个您,语气却谈不上什么尊重。 齐王变了脸色,“你知道这么和本王说话的下场吗?” 崔窈宁容色平静,没有丝毫畏惧,不疾不徐地道:“既然如此,就请齐王殿下治我的罪。” 齐王狠狠盯她一眼,气得转身走了。 崔窈宁平静地收回视线。 这倒不是因为齐王有多喜欢她,舍不得对她如此。 而是因为胞姐。 不管怎么来说,胞姐都是他的嫂嫂。 再者来说,世家和皇族之间的这个界限。 不仅他们世家小心翼翼,皇族那边同样也是,谁都不会轻易越了这个界限,一旦打破这个平静,那个后果就不是他们一两人能担当的起的事。 很明显,齐王懂这个道理。 即便她说得再难听,齐王也绝不会轻易发火。 崔窈宁其实不想和齐王结仇,只是没忍住。 翠娘对她而言有特殊的意义。 裴宴书在她离开洛阳的那日,托翠娘送了野海棠给她,于她而言,那一日都不再陌生害怕。 崔窈宁将翠娘从地上搀扶起来,递给她一个帕子,“擦擦吧。那位郎君此次没回洛阳。” 第198章 太子真有上位的必要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将翠娘安抚好,命人将她送回了家。 经过这番惊吓,翠娘又变得小心翼翼。 那双干净清澈的眼里写满了惊慌和失措,好似害怕一个不对就会被责骂,紧紧攥着手指。 数月的功劳,一朝倾覆。 崔窈宁谈不上对她多有感情,只是觉得唏嘘。 何必非要在弱小者面前逞威呢? 齐王这个行为实在令崔窈宁觉得有些不齿。 霸道不讲理如崔萱都不会做这种事。 崔窈宁命人送东西给翠娘爷孙俩,然后回府。 刚到府内,崔老夫人身旁的管事嬷嬷迎上来,客客气气地笑着道:“九姑娘,老夫人有请。” 崔窈宁微微颔首,请她在前面领路。 到了寿安堂,两旁侍奉的婢女立即端来软凳,又一并送来了她常吃的茶点,置放于案桌上。 崔窈宁朝她们笑笑,给祖母行礼后坐下。 崔老夫人目光落于她身上,见她神色如常,稍稍放了心,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没事吧?” 尽管知道齐王不敢那么混,可万一呢? 如今见到人安安稳稳的回来,总算松了口气。 崔窈宁微微摇头,“没事。” 崔老夫人心落到实处,语气难免带了些埋怨,“这位齐王可真是——” 她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形容他。 知礼数的时候很知礼数,不懂礼数的时候又很不懂,让人气得牙痒痒,真不知如何说是好。 最后她评价了一句:“行事实在荒诞。” 崔窈宁深以为然。 可不是吗? 这可是皇后嫡子,太子的胞弟,再怎么样也没人敢说一声不是,就惯出了他这一身的脾气。 简单聊了会儿,崔窈宁屏退了屋内一众婢女,只留下管事嬷嬷,将自己听到的事告诉祖母。 “洛阳郡守可能要换人了。” “虽说齐王看着混不吝的,可毕竟是个王爷,当今将他派过来,未免没有敲山震虎的意思。” 这个“虎”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在洛阳这块地界,崔家是当之无愧的土皇帝。 当今会忌惮也是常态。 不过站在崔窈宁她们这种世家的角度来看,崔家越兴盛越好,皇帝的那些忧虑她才不管呢。 崔老夫人微怔片刻,招招手喊她近前来坐,崔窈宁坐到祖母身旁的罗汉榻上,挽住她的胳膊,将脸贴在她怀里,软软唤了声:“祖母。” 崔老夫人抚着小姑娘乌黑浓密的长发感慨了一句:“我们九娘果真长大了。” 从前玉雪可爱一样的小姑娘也懂得了这些。 崔老夫人怎么可能不欣慰。 这是她一手带到大的亲孙女啊! 崔老夫人抚着她的长发,眼里露出一丝讥讽,“太.祖皇帝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你祖父正是知道这一点,因此才不准你父亲他们出仕。” “当今圣上也袭承了太.祖皇帝一脉的脾气,眼里容不得沙子,即便我等一再退让,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这些年,不知道试探了多少次。” “直到三娘嫁到东宫后,试探才逐渐停下来。” 三娘嫁去东宫,不仅是因为太子对她一见倾心,还是当今和崔家利益权衡下,平衡的结果。 当今圣人需要清河崔氏的清名,一个太子妃的位置,换来崔家的安分很划算,对清河崔氏而言,如今的太子妃就是日后的国母,皇太孙也流着崔家的血液,崔家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彼此心照不宣,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 崔老夫人思绪回笼,抚着孙女的长发说道:“这次的事你不用管,又是个试探罢了。” 一旦他们知会卢家,当今立刻就有了把柄。 卢家未必真的贪得有那么多,换一句话说,如今那些当官的又有几个人是两袖清风呢,谁屁.股底下没几个见不得人的事? 这一切,不过都是当今圣上杀鸡儆猴的把戏,想让崔家瞧瞧,不安分老实就是这么个下场。 崔窈宁稍稍放下了心。 原来祖母她们心里都知晓,这样就好。 若是整个崔家的生死都担在她身上,实在令她有负担,如今知晓祖母心里有数就松了口气。 “对了……” 崔窈宁听祖母提到胞姐她们,迟疑了下说:“祖母,非是我杞人忧天,实在是天家凉薄,纵然太子如今待崔家很和气,也不得不防。” “不然,若是他想动手,我们就很被动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旦真的到了太子要对崔家下手的地步,恐怕到时候的局面就很难看。 崔老夫人实在有些讶异,“太子?” 崔窈宁应了一声,将自己这些日子在长安的所见所闻,包括那次发生的事告知了祖母一声。 “我觉得应当不是我想得太多,我后来又命人盯了下,太子确实不相信我,您也知道他从前待我有多好,对我尚且如此,更何况崔家呢?” 崔老夫人一时沉默。 她见过太子,那是个温和从容的男子,待人接物令人如沐春风,实在不像是皇室里的储君。 崔老夫人没有天真的想过太子会不忌惮崔家,可这才多久,如今他还没上位呢就这样忌惮,若他真的得了那个位置,崔家真能落得到好? 若是落不到好,那太子真的有必要上位吗? 怕不是他一上位,第一刀斩的就是崔家。 既能够削弱打击世家的力量,又能抑制外戚,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太子真的舍得放弃吗? 崔老夫人不敢赌这个可能性。 只是—— 她们在太子身上已经下了注,若是陡然翻盘,又能下注哪个皇子,况且她们已经赔进去了一个嫡女,若是翻脸,三娘和皇太孙如何自处? 这些事都是崔老夫人需要考虑的点。 四下静谧极了,崔老夫人转动着佛珠的声音格外响亮,沉默片刻后她郑重地问:“果真吗?” 崔窈宁颔首点头:“自然。” 崔老夫人轻叩了下桌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自然清楚九娘没有说谎的必要,只是这件事实在太严重了点,一个不慎,就有满门倾覆的可能。 崔老夫人眯着眼,朝崔窈宁摆了摆手,“且叫我好好想一想。” 第199章 他才不会来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将这事告知祖母后,放下了心。 祖母掌权崔家多年,是个聪明睿达的老人,她对此事相较于自己而言更有着丰富经验。 该如何做,祖母心里有数。 更何况如今太子还没做什么,她们只能警惕,一旦付出行动,就给人落下了口实。 晚间,崔窈宁和一众亲人用了饭。 哥哥和嫂子感情进展很快,八姐姐同样也是,这两个定了亲事,没过多久就要办喜事的人和其他人明显不同,眼角眉梢流露出几分喜色。 抬眼一瞧,就知道他们的亲事很合心意。 其他几人倒是一切如旧,看不出太大的差别,裴姨娘生的那个五弟弟,交给周姨娘养之后,好似已经走出了从前的阴霾,看着很是活泼。 许是由八姐姐和周姨娘的熏陶,他眉眼间透出几分堂皇正气,不再像从前那样讨人嫌。 用完晚饭,崔老夫人先回了院里,让她们自便。 长辈们散去后,只留下一众小辈,崔婉望了一眼大家,小声提议出去赏一赏灯会。 她平素里一向不爱说话,鲜少会有主动开口说自己想法的时候,崔窈宁和崔萱都觉得稀奇,崔萱直呼今天金乌打西边出来了? 崔窈宁眨眨眼,凑近了压低声笑眯眯地问:“外面是不是有人等着八姐姐呀?” 她声音很低,可饶是如此崔婉也不免红了脸,片刻后她朝崔窈宁动作轻微的点了点头,悄声说:“是,李二公子喊了我一起出去赏灯会。” 这位李二公子是个很爽朗的人。 自从亲事定下来后,崔婉经常会收到他送的一些东西,有时是些珠花头饰,还有时是一些糕点小吃等。 他知道五郎给姨娘养之后,送的东西里面还多了些文房四宝。 崔婉起初和五郎也不亲近,过了月余后见他实在可怜听话,加上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慢慢地也就将他当成亲弟弟看待。 他看起来分明是个武夫一样壮硕的人,心思倒是细腻的很,怕两人来往会引起非议,特意告知过双亲,即便一同出去身后都跟了无数丫鬟。 这样坦坦荡荡的行径,丝毫不会引起旁人的非议。 韦氏起初觉得不耐烦,懒得搭理这个庶女,可后来似乎想着崔萱之前的话又见她实在乖顺就没多加苛待,他们两人的见面才没那么难。 崔婉私下里不止感谢过崔萱多少次,让人送了很多东西送去长安,又花了很长时间给韦氏绣了身衣裳。 人心都是肉长的,韦氏再刁蛮不讲理,见着这个平日从来没给自己惹过事的庶女这样孝顺,难免就多了几分感情,待她和周姨娘好了很多。 这个变化周姨娘和崔婉不会感觉不到,母女俩感激涕零,又恨不得掏心掏肺。 隔月,韦氏就收到了周姨娘给她绣的一身衣裳。 崔婉的手艺是跟着周姨娘学的,周姨娘的手艺自然更好,针脚细密,栩栩如生,一瞧就知道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韦氏估算了下时间就知道周姨娘费了不少心,和陪房嗤了声:“这母女俩真是一个赛一个蠢,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骂归骂,韦氏还是命人将这身衣裳收了起来,再待她们的态度更好了点。 以至于,崔萱虽然走了数月,回来时却发现后院气氛和谐了许多。 有裴姨娘的前车之鉴在,后院那些姨娘们一个个都老实下来,没几个敢挑事的人,那些新人就更不敢蹦跶,让韦氏少费了不少心思。 近来韦氏待崔婉和气了不少,设宴时遇到李家的人言辞间多在维护她,这事传到李家那边,又让他们高看了崔婉一眼。 如今大多主母都不喜欢庶子庶女。 脾气好点的呢不苛待、不闻不问,那种脾气差的故意给你降低待遇、亲事刁难你都是常有的事。 一个孝字压下来你能做什么? 崔婉一个庶女能让主母那样待她,可想而知是个至纯至孝的好孩子,韦氏的脾气他们可都有所耳闻,因此命李二公子又送了点东西给她。 崔婉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实在感激,因此见崔萱看过来,崔婉又是好一阵感谢他。 崔萱不爱听这话,让她别提这点,凑过来低声问:“他待你怎么样?” 崔窈宁促狭地笑着说:“光是瞧一眼八姐姐的脸色,就知道李二公子待我们八姐姐很好了。” 崔婉霎时红了脸,不过却没有否认。 李二公子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有这样的好姻缘她实在感激她们。 过了一会儿,到底是忍不住,崔婉红着脸开口打趣道:“难道那位小公爷待九娘你不好吗?他待你的态度,我们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 崔窈宁原本是在打趣她,没想到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一时脸颊也红了起来。 崔萱从前不觉得什么,如今和赵兴相识后倒是体验了下少女怀春的心思,语气里难掩憧憬,“真希望我也有这样的时候。” 崔婉哄一早就听说了崔萱在长安遇到个很不错的人,笑着说:“这还不简单,七姐姐什么时候和那位赵郎君定下来后,自然有这样的日子。” 崔萱被她说得脸唰的一下红了,伸手捏她,“连你也打趣我?” 崔婉连忙讨饶,立马卖了崔窈宁,“七姐姐饶了我吧,这些可都是我从九娘那里听到的,七姐姐若是想找麻烦的话,先找九娘的麻烦吧。” 崔萱停住脚步,红着脸又去捏崔窈宁,“你啊你,如今和谁学的,嘴上没个把门。” 崔窈宁连忙往后躲,笑嘻嘻地说:“当然是和七姐姐学的。” “贫嘴。” 崔萱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戳了下她额头,“真该让小公爷瞧瞧你这会儿的样子,他要是看到你这么油嘴滑舌的模样,定是要大吃一惊吧?” 少女眉眼弯弯,难掩狡黠之意,轻轻哼了声:“可惜他来不了呢,七姐姐你要大失所望啦。” 门外涌来一阵夜晚的冷风,低沉清冷的嗓音仿佛从风中传来:“谁说的?” 第200章 他实在太想见她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眨了眨眼,神情怔忪地回过头。 夜色清幽,风声呼啸,伴随一阵清冽的梅香。 抬步进来的青年穿一身雪色缂丝鹤纹织金大袖袍,轻纱罩衣,衬得肤色如松林间的一捧雪,眉眼清冷,当真是个玉质金相般的神仙人物。 崔窈宁怔住,喃喃出声:“裴…裴行之?” 少女用力地眨眼,好似在确认是否是幻觉。 一眼两眼三眼。 面前的青年始终没有消散。 好…好像不是错觉? 少女吃惊地张大了嘴,一时失言。 这样孩子气的动作令对面的青年轻笑了声。 他走到她面前,轻轻唤了声:“九娘。” 铺天盖地的梅香袭来,无端令人置身深冬,好似只有这样凛冽森寒的天气才能闻到梅香。 崔窈宁回过神,眼里流露出几分难以抑制的欢喜,有点埋怨又有点高兴,“你怎么来了呀?” 裴宴书说,是圣上派他过来看着齐王。 当今派了齐王过来,没多久就后悔了,这个儿子有多跳脱他心里清楚,生怕他搞砸了事情。 另选了人过来。 裴宴书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当今想到那个崔九娘回了洛阳,见他行为,忍不住半开笑着道:“行之怕不是想她了?” 裴宴书眉目平静,应了句是。 回答的时候仍然是从前那样古井不波的语气。 当今圣上听得一怔,好半天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怔了下后又笑起来,笑他真是年少慕艾。 他边笑边催他别忘了正事。 裴宴书看得清楚,圣上的眼里仍是不以为然。 看。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傲慢,不肯低头瞧一瞧真相,即便他说了真话,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他们迟早会为自己的骄傲付出代价。 裴宴书平声回了句是,连夜骑马奔赴了洛阳。 他比崔窈宁他们走得迟几天,此番能赶过来,纯粹是日夜兼程,马都累死了,何况是人呢? 裴宴书只是不通情感,并非不知疲倦。 他也累,也疲倦。 只是—— 裴宴书看到崔窈宁见到他时,霎时间亮起的眼眸,那一刻,又觉得那些疲倦都不算什么了。 裴宴书没有说,这是他特意求来的机会。 他知道,说了兴许会令崔窈宁更加感动,可他要的是她的欢喜,不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感激。 喜欢一旦掺杂了太多情绪,就不纯粹了。 裴宴书不说,崔窈宁也能猜出他这一路多辛苦,下一秒,她踮起脚尖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一路很累吧?” 明明晚间吹来的风,隐约间还带了一丝凉意,他额头却有细密的汗珠,想也知道行色匆匆。 裴宴书说还好,不算多累。 崔窈宁没信,转身从桌上倒了杯茶水给他,摸了摸杯沿,见不算烫方才递给他,“喝吧。” 裴宴书谢过她接来一饮而尽。 他确实有点渴了。 一路奔波至此,滴水未进,实在太想见到她。 崔窈宁走近,又问他饿不饿,吃了没? 要是没吃,令小厨房再做点给他。 裴宴书见她们这副要出去的模样,不愿麻烦人,于是说自己吃过了,崔窈宁见状只好作罢。 崔瞻轻轻咳嗽了声:“咳咳…” 他瞧着两人的相处,实在不能说不眼酸,九娘什么时候这么殷切的对待过他,父亲好像也没这个待遇,恐怕就只有母亲和祖母才能比拟。 不过这个妹婿,崔瞻却极认可。 他这样的脾气,倒不怕给九娘什么委屈受。 虽说看着冷冷淡淡,好似不通情感,可见他待九娘的这个态度,又觉得传言倒也不能全信。 至少,相较于郑青陵和裴钰。 崔瞻更看好裴宴书。 前面两者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各有各的脾气,他们若是和九娘发生争吵,性子上来怕是不肯让九娘,裴宴书却不同,他比九娘大这么多,相对而言,更加沉稳,令人不必担心这点。 崔瞻用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声,低声提醒:“九娘行了啊,这么多人在,要是被谁传到祖母那里的话,你就要被祖母还有母亲训斥了。” 崔窈宁脸颊微红,回头轻轻瞪了哥哥一眼,“你不说我不说,谁会偷偷去告我的状呢?” 她目光扫过在座的一圈人,又扫了眼仆人们,四下没有人敢和她目光对视,纷纷低下了头。 崔窈宁满意的收回视线,又瞪向哥哥。 崔瞻连忙作求饶状,保证自己绝不会出卖她。 从前崔瞻就拿这个娇气的妹妹没办法,如今更没了,她不仅有祖母和母亲两个靠山,如今还把薛芷薇给笼络了去,崔瞻要是敢欺负她,祖母和母亲不用开口,薛芷薇就会先收拾他。 崔窈宁朝他递了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她收回视线,转头见裴宴书专注的看着她,脸颊没忍住飞上两抹红晕,伸手摸了摸脸颊。 她是不是暴露了太多呀? 裴宴书好像说过,觉得她脾气比华阳温柔诶? 他看到这一幕还会这么觉得吗? 崔窈宁心里有些不安,不敢抬头看裴宴书的神情,转过身倒了杯茶给自己,小口小口的抿着。 崔瞻走过来和裴宴书打了声招呼,他一动,崔浩几人纷纷过来,都跟裴宴书打了个招呼。 裴宴书一一颔首,对崔瞻的更为郑重几分。 崔瞻收到妹妹的眼刀,倒也不敢管得太宽,寒暄地几句,关心地问了一句:“刚到吗?” 裴宴书说了声是。 崔瞻默默算了下时间,脸上表情更缓和了点,温声问:“晚上有去处吗?不若来小住一晚?” 裴宴书按了按眉心,微微颔首:“叨扰了。” 他来得太快,其他人还在路上。 若是去安平大长公主那里住倒也可以,只是崔瞻既然开口了,裴宴书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崔瞻神色稍怔,没想过他居然会答应下来,很快回过神吩咐人去收拾客房,又温声问他:“要不了多久就能收拾好,你要不要去休息?” 裴宴书微微摇头,又问:“你们准备出去吗?” 崔瞻了然于胸,笑着道:“是,我们准备陪九娘她们出去逛一逛灯会,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第201章 崔窈宁 背后说人坏话不是君子行径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加入了他们。 崔婉和李二公子约的地方在护城河。 到了护城河下,仆人将马车牵着停在树下,下车后,一行几人就各自分成了几队。 崔瞻和薛芷薇亲事将近。 薛家那边担忧薛芷薇嫁人的时候路途遥远,特意让她先到洛阳这边小住,明面上说是拜访亲戚,实则是为了方便两个年轻人拉近关系。 这次灯会,薛芷薇也出来了。 崔窈宁好久没见到她,拉着薛芷薇好一番寒暄,崔瞻在一旁虎视眈眈,崔窈宁念在他是亲哥哥的份上,翻了个白眼,将薛芷薇还给了他。 崔婉和李二公子一道。 崔萱没有人陪伴,只好和哥哥崔浩等人一起。 一时间,四下只剩下崔窈宁和裴宴书两人。 沿路支起了各种小摊,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无数的长明灯徐徐上升,宛若点点滴滴的星子,缀满了整个夜空,灯火葳蕤,十分漂亮。 护城河旁,有好些姑娘郎君相约在放荷花灯,夜色漆黑,河流呈现出一种深不见底的墨色,成千上百个荷花灯顺流而下,照亮了整片夜空。 崔窈宁有些讶异今日怎么会这么多人。 明明上次出来,也没这么多人。 她留意到,两旁的小摊上多了许多形状各异的花灯,有的摊贩为了吸引客人,将花灯点起来挂在了一旁的松柏树上,星星点点实在美丽。 “今日是什么日子?” 裴宴书脚步一顿,微怔几秒,“你不知道?” 崔窈宁愣了下,“什么?” 裴宴书垂下眼睫平声说:“明日是乞巧节。” 他紧赶慢赶,就是怕错过了这日。 好在来得及。 他只是没想到,九娘居然忘记了这件事。 崔窈宁好生讶异,算了算时间好像确实到了。 难怪裴宴书会这样急着赶回来。 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因为乞巧节回来的?” 裴宴书答非所问:“因为你。” 他给了这样一个回答。 崔窈宁却听懂了他话里未尽的意思。 因为她,乞巧节才变得有盼头。 他回来,只是单单纯纯地想和她一起过而已。 崔窈宁的脸颊红了起来,捏了捏发红的耳垂,转移话题:“那我们明日去白马寺放长明灯?” 白马寺的香火灵验。 他们许下的愿望一定能够被神佛听见。 裴宴书看着她应下:“好。” 崔窈宁和他一起逛起了灯会。 每一盏都很漂亮,点燃之后更显得其流光溢彩,蜂拥了好多人,各种惊叹喜悦声络绎不绝。 崔窈宁看了眼,后退几步,偷偷和裴宴书低下声音说:“我觉得这些都没有你做得漂亮。” 好理直气壮的语气。 裴宴书听得失笑,“可我没有做过花灯。” 少女不以为然地说了句:“那又如何?” 她信誓旦旦,用笃定的语气说:“你纸鸢画得那样好看,做花灯一定比那些人做得更好看。” 少女眼眸明亮,满满都是对他的信任。 好似在她看来,这不是什么需要为难的事情。 裴宴书微怔,难以形容心头那一刻的慰贴,许久,他低低应了声:“嗯。” 崔窈宁拉着他一路穿行,最终停在一个摊子前,这是个馄饨摊,也随大流的挂起了一盏花灯。 摊子没多少人,摊主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桌子倒是擦的干净,手艺应当不差,热气腾腾,传来一阵好闻的香味,令人闻了就食欲大动。 “要两碗馄饨……” 崔窈宁坐下来,刚张口问摊主要两碗馄饨,忽地想起什么,忙问:“你应该吃得惯吧?” 青年好似有些怔忪,微微点头。 崔窈宁松了口气,让摊主送了两碗馄饨过来。 裴宴书终于回过神,“你不是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不可以再吃吗?” 少女支着胳膊,眉眼弯弯,笑眯眯地看着他,“再者说,这不是陪你吃一点嘛。” 裴宴书神色怔忪,“我吃过——” “说谎!” 少女抬了抬雪白的下巴,有几分骄矜地看他,“裴行之,你吃没吃东西,当我看不出来吗?” 话说完,她又吓唬了他一下,“裴行之,以后不许再和我说谎,再说谎我就要讨厌你了。” 很孩子气的威胁。 裴宴书却听进去了,不再狡辩。 崔窈宁看着忍不住弯了弯唇。 真好骗啊裴行之。 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地方去,笑得眉眼弯弯,因为生得美貌,戴着帷帽,免得引起了骚动。 帷帽边缘的轻纱垂下,她说话时轻纱晃动,仍能窥见其中的仙姿玉色,令人心神摇曳。 裴宴书看着她,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 他唇角的笑又引来崔窈宁的一阵大呼小叫。 等了一会儿,摊主送来两碗馄饨。 摊主是个干净爽朗的少年,东西做的也一样,肉眼可见的干净,胖嘟嘟的馄饨在热汤里一滚,搭配着绿油油的菜,瞧着让人分外有食欲。 崔窈宁原本只是陪裴宴书吃,见着也食欲大动,舀了一口吃,味道确实不差。 要说这个摊主比崔府的厨子做得好,不可能,可兴许是和裴宴书在一起,食欲都变得好了。 崔窈宁边吃边和他提起翠娘的事。 “你还记得翠娘吗?你让她送海棠花的那个。” “记得。” “今日她还提起了你,问你有没有回来呢,我那时候以为你不回来,就说没有,她看着好像有点失望哈哈哈哈哈。哦对了,还有齐王。” 提到这个人,崔窈宁胃口都不香了。 她将齐王吓到翠娘的事情和裴宴书说了一遍,“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比楚王脾气好很多,可实际上我觉得他们兄弟几个都一模一样。” 区别只在于谁装的更好。 当然,这几人其中的翘楚,自然要属太子。 裴宴书一一听着她的念叨。 他清楚崔窈宁并不是真想让他做什么事情,她只是想告诉他,她发生的点点滴滴罢了。 他耐心听着,时不时应和一句。 崔窈宁正和他说着,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讽:“崔窈宁,背后说人坏话好像不是君子行径吧?” 第202章 九娘说若是你哪里不如她的意,就换了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一抬头正对上齐王似笑非笑的神情。 说人坏话还被当面抓住—— 饶是崔窈宁的面皮也免不了有几分不自在,许久,慢条斯理地咽下馄饨,捏了捏发红耳垂,强作镇定地回了他一句:“我又不是君子。” 言下之意,君子行径关她何事。 齐王硬生生地被气笑了。 今晚他从安平大长公主处出来,去崔府拜访崔老夫人,问了后才知道他们出去赏灯会去了。 明日就是乞巧节,整个洛阳城异常热闹。 齐王领着长随出了崔府,顺着人流一路走到护城河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河畔旁的崔窈宁。 很奇怪,分明人群里那么多人。 他却还是一眼见到了她。 无关其他,实在是因为崔窈宁实在太好辨认。 月色清幽,她坐于一棵巨大的垂柳旁,许是因为她要吃东西,将帷帽取下放在了一旁桌上,月华倾泻于她的面上,映出了一身冰肌玉骨。 她身上的衣裙不同于白日那套丹橙色的褙子,新换了件粉绿襦裙,裙裾上绣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以金丝勾勒,栩栩如生,臂弯间挽了条梅子青色轻纱披帛,质地轻薄,比新春柳梢头上的那一抹绿意更鲜妍几分,衬着粉裙好似三月里新绽的桃花,明媚清灵得让人移不开眼。 人群里,她是一抹独一无二的春.色。 光是看见她,好像盛夏的暑气都被驱散了。 齐王看着看着,脚步不自觉地走动。 等到了她面前,就听到了这几声嘀咕他的话。 当人面说坏话还这样理直气壮。 除了崔窈宁,大概没几人能干出这种事了。 齐王心头不痛快,板起脸,故意阴阳怪气道:“怪不得连圣人都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齐王殿下的功课好像有些生疏了。”清冷低沉的嗓音从另一侧传来,似敲冰戛玉般动听。 齐王目光微移,落至崔窈宁对面。 她对面坐了个青年,神清骨秀,坐姿端肃,明明置身于市井,却仍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清冷,有点像松枝上的一捧雪,一碰,簌簌落下。 总之,带着几分不在人间的出尘感。 顿了几秒,青年不疾不徐地说完后面半句话:“将圣人之言曲解至此,看来殿下的功课有些不胜上心,还是说教导殿下的老师不够上心?” 平静淡漠的一句话却极具威慑力。 齐王眸光微眯,似乎才注意到他这人一样,眯眼笑起来,“原来是表哥,我当是谁呢。” 裴宴书眼皮微掀,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后,问他需不需要奏请圣上,为他再换个老师。 齐王默了两秒,说不必了。 大概是他因为近日太忙,有些忽略了功课。 裴宴书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这事搁下不提。 齐王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一转,忽地问道:“不介意本王坐下吧?” 他知道面前这两人是个什么性子,避免他们说出拒绝的话,话音落下就忙不迭地坐了下来。 崔窈宁眉一挑:“你不是问介不介意吗?” 齐王充耳不闻,目光落于他们面前的馄饨,有点想吃,又怕不干净,最终还是没张口要。 他没说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崔窈宁他们。 裴宴书不觉得有什么,他自幼见惯了无数目光,无论好坏,司空见惯,他坐姿仪态极好,一看就知是名门世家教养出来的郎君,气质卓然。 是以,人虽然多,却没几人敢冒犯他们。 纵然是地痞流.氓也都有见识,只需要看他们身上的衣服料子及气质容色,就知道是世家子。 那些人远远避开,生怕引起贵人不满。 这一摊子,起初还有几个在吃馄饨的客人,待崔窈宁和裴宴书过来后,那些人匆忙吃了几口找摊主结钱,再之后,就没有人敢过来了。 一时空出了大半个摊子。 崔窈宁问裴宴书吃完了没有,吃完就走吧。 裴宴书颔首点头。 一旁侍奉的抱琴极有眼力见地结了钱。 两人并行往外走。 齐王好似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就这样被忽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磨了磨牙起身追上他们。 “二位。” 齐王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就这样无视本王?” 崔窈宁脚步一顿:“齐王殿下有事吗?” 少女清凌凌的一双眼里极为漂亮,却没有丝毫温情,那一瞬间,仿佛和裴宴书平日里看人的样子重叠在一起,令齐王看得微微有些晃神。 他原本是来寻她道个歉。 他虽然不知道崔窈宁为何会关注那个平民,可她既然不喜他那样的态度,大不了不做就是,他送了赔礼去给那个平民,可他们爷孙还是惧怕得要死,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齐王忽然间就腻了。 这就是平民,愚昧无知的平民。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以崔窈宁的身份怎么会和他们这些平民搅和在一起,实在是不可理喻。 当着裴宴书的面,齐王不愿意服软,偏头看他,随口问了句:“表哥怎么忽然间来了洛阳?” 裴宴书平声道:“当今派我来办事。” 他虽然没说圣人是觉得他不靠谱才派他过来,可齐王硬生生地听出了这意思,面上不大好看,忽地又想起什么,笑眯眯地问:“原来如此,我还当你是因为乞巧节特意为九娘来的呢。” 他做出一副知心人的样子和裴宴书笑道:“表哥你如今和九娘才只是定亲呢,若是惹得她不满,到时候她不要你了,你可就有的苦头吃了。” “上回在东宫,九娘还在那里和我们几人说,若是你哪里不如她的意,立刻就换了你这人。” 关切的语句下掩藏不住险恶用心。 若是崔窈宁和裴宴书的关系没那么亲近,若是崔窈宁没把那日的事情告诉裴宴书,换成另外一人,被他几句话一说,可能就在心里产生了嫌隙。 崔窈宁听得眉头完全拧起来,冷下脸斥了他一声:“齐王!” 裴宴书安静听着,轻轻拍了下崔窈宁的胳膊,让她不要生气,抬眼问齐王:“你很高兴吗?” 第203章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齐王听得一愣:“什么?” 裴宴书神容清冷,嗓音平静,阐述一样的语气:“我听殿下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很是高兴。” 齐王面上立时浮现出几分不自在。 他确实抱着恶意和裴宴书说这些话。 可说归说,被人看出揭穿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齐王一直不太喜欢这个表哥。 父皇夸他,大哥夸他,满朝文武夸他。 明明是个怪物,却被人这样在意,多么荒唐? 就算他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脉,可他姓裴,不姓萧,父皇却把他看得比他们这种皇子还要重。 这难道不可笑? 说一千道一万,他也只是个大臣之子。 齐王看不惯这个表哥,什么都想和他抢一抢。 在东宫那一日,他见到崔窈宁言语间对裴宴书很不屑一顾,陡然有种见到知己的感觉,虽说面上不显什么,心里却对她升起了几分好感。 他想着将崔窈宁吸引住,好让裴宴书丢脸。 可没想到崔窈宁和他说了刺耳难听的话。 她说,她看不上裴宴书更看不上他。 那样傲慢轻蔑的语气。 仿佛他是什么不值得一提的人物一样。 齐王贵为皇后嫡子太子胞弟,自幼荣宠无限,又因为生得玉质金相,面若好女,无数贵女芳心暗投,对他而言,得到女子的心轻而易举。 他从未被人这样直白地挑剔过。 这个人还是裴宴书的未过门的妻子。 齐王心头的那一丝好胜心立刻被人激了起来,必须得叫她回头直视它一眼,才肯善罢甘休。 可今日一见两人相处,他心头涌现几分嫉恨。 她竟那样偏袒裴宴书? 凭什么! 裴宴书那样的怪物本来就是皇室的耻辱。 可除了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世家的典范。 为什么? 齐王嘴上说着对崔窈宁不在意,心里还是喜欢的,无论是她笑着的样子,她冷下脸的样子,还是训斥他责骂他,都让齐王觉得格外迷.人。 可她那样在意裴宴书。 齐王心里不痛快极了,一股无名之火涌出来。 他那样的怪物怎么配得上她的喜欢? 许久,齐王压下思绪道:“表哥误会了。” 他眨眨眼,又恢复了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齐王生得美,眉心那抹朱砂痣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笑着道:“我是怕表哥太过轻慢了九娘。” “九娘可是清河崔氏的娇娇女,珠宝一样的人物,表哥若是暴殄天物,让九娘失望,怕是会有很多人蜂拥而上,想着替代表哥的位置呢。” 裴宴书问他:“这其中也包括你吗?” 这样直白的一句话,齐王脸上差点挂不住,过了好半天,才深呼吸了一口气,言笑晏晏道:“表哥怎么会这么想,她可是太子妃的胞妹啊,本王哪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敢肖想她呢?” “你是真不知道大哥把她疼得跟个什么样,就算是皇太孙,大哥恐怕也没这么上心吧?” “本王可不敢在他的眼珠底下抢人。” 齐王这话是在告诉裴宴书,也是在告诫自己。 他只是想让裴宴书丢脸。 他从没想过要娶崔窈宁,从没想过这点! 况且—— 齐王心里清楚,就算崔窈宁和裴宴书解除婚事,他和崔窈宁也没有可能会在一起,因为无论是父皇还是大哥,都不可能会让自己娶她。 毕竟她和裴宴书曾经有过婚事。 父皇绝不允许他的王妃和大臣之子有瓜葛。 而清河崔氏嫡女、太子妃胞妹。 她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会做侧妃。 短短数十秒,齐王已经将一切事情看得通透。 裴宴书没再说话,沉沉的目光落于他身上。 他神情平静,其实看着和往常没太大的区别,可齐王心里有鬼,怎么都觉得带着嘲讽意味。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话。 “够了齐王——” 崔窈宁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火气,横眉冷竖道:“我的事终究和你有什么干系?” “我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他也罢,这都是我们两人的事情,需要你一个外人来卖弄是非吗?” 少女冷下脸时,神色冷漠,容色艳丽锐利到了带着极为强烈的攻击性,好似悬崖峭壁中开出的花,张扬夺目,令人实在舍不得移开视线。 齐王从来不知道她说话会这样咄咄逼人。 明明这样美得一张脸,说话却这样的刺耳。 齐王想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却无法抑制心头那一瞬间的钝痛感,他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拳头,垂下眼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表哥对你好一点。” “你是大哥的小姨子,我是他的弟弟,大哥和太子妃嫂嫂那么照顾我,我多少照看一下你。” “不需要。” 少女抬起下颌,冷声道:“他对我很好。” 没待他反应过来,她又补了一句:“所以齐王殿下,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不要打搅我们吗?” 她话已至此,说再多好像全然没了半点意义。 齐王阴沉着脸,连句告辞的话也懒得再说,转过身,大步和长随离开了这里。 这个地方,若不是因为崔窈宁,他绝不会来! 什么灯会,不过是平民自娱自乐的玩意而已。 齐王是皇后嫡子太子胞弟,天然拥立着血脉论,于他而言,除却皇室外,最高贵的莫过于世家,再然后的其他人都只不过是蝼蚁而已。 崔窈宁漠然的收回视线,将帷帽带上,和裴宴书沿着护城河畔走,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说话,忍不住偏头望了眼,“我以为你会劝说我。” 裴宴书稍怔:“什么?” 崔窈宁说:“我以为你会劝我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毕竟他是太子的胞弟,多少还要给面子。” 裴钰总和她说,即便她是清河崔氏女,太子妃胞妹,也最好不要轻易与那些王爷生出嫌隙。 崔窈宁很难理解,她是因为他才和他们产生矛盾呀,不然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和他们吵起来? 裴宴书脚步微顿,那双漆黑的眼眸落于她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我没有那么不识好歹,九娘,我知道你是为我才和他说这些话。” 第204章 只有两情相悦的男女会送花灯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那样的偏爱,裴宴书只觉得满心动容。 为何会劝说? 裴宴书从始至终都觉得,若是有人替你出头,你却反过头来劝说,说自己不在意那些事,这些话对于帮你的那个人明显是一种背刺。 崔窈宁一怔,生出几分惘然。 原来真有人会理解呀。 上辈子裴钰说的那些话让她又委屈又不高兴,她是为了他才跟楚王他们对上,为什么他不仅不高兴,反而反过来为了楚王他们说她不对? 他语气里透出满满的“为你好”的意味。 那一瞬间,崔窈宁听得迷茫,好像他是什么光明伟正的人,她则成了什么不懂事的小姑娘。 崔窈宁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主儿,当时就摆下脸离开了,后来裴钰登门和她道歉,说不是想批评她,只是怕她受到委屈而已。 这个说法勉强说得过去。 裴钰又带了一些崔窈宁喜欢吃的点心。 这件事就这么揭篇而过。 如今回忆起来,崔窈宁发现自己还是很介意。 那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知道自己心悦之人被刁难,揣着满腔热血去找楚王他们的茬,本以为会令心悦之人高兴,没想到得来的却是不赞同。 那一瞬的沮丧实在难以形容。 崔窈宁思绪回笼,目光落于面前的青年身上,忽然展颜,有点高兴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惆怅。 要是她上辈子也记得裴宴书就好了。 兴许他们两个人最后都不会走到那个结局。 她和裴宴书真是两个倒霉蛋。 这辈子,她一直在可惜裴宴书上辈子英年早逝,如今算了时间,她好像还没裴宴书活得久? 不过—— 这辈子不会了。 他们都会好好的,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崔窈宁思绪回笼,忽然见裴宴书停了下来,从摊子前买了盏兔子抱月的花灯回来,灯火微荧,映得他面容清冷,眸色却染了几分暖意。 他身形修长,气质清隽卓然,实在惹眼。 四下出来逛灯会的小娘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将目光投向他,奈何裴宴书却没半点被注视得不自然,提着花灯朝崔窈宁走近,将花灯递给她。 洛阳本地有习俗流传,每年乞巧节的时候,两情相悦的男女会互相赠送花灯,虽然还没有到乞巧节,可赠送花灯基本就是这么个意思。 四下女子的芳心碎了一地。 不过见到那名神清骨秀的郎君对面的少女后,又恍然了,这两人实在登对般配,抬眼一瞧就知道世家的人,明显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崔窈宁笑得眉眼弯弯,“送我的呀?” 裴宴书低低应了一声:“见你一直在看。”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有好几次在花灯上流转,好像很喜欢,又不知道为什么克制了念头。 明明花灯不贵,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裴宴书没作多想,直接替她买了。 他搜寻了好几个,只有这盏花灯最漂亮。 他觉得这只兔子其实不像她,崔窈宁更像猫,那种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狮子猫,在阳光下一晒,浑身毛发被晒得蓬松,懒洋洋的,又娇气又可爱,高兴时会跑过来冲你甜甜地喵一声,生气时,会炸起浑身的毛,拒绝人靠近。 崔窈宁见他这样神容平静的样子,忍不住逗他,“裴行之,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习俗?” 青年神情怔忪,有些困惑:“什么?” 崔窈宁将洛阳有关花灯的习俗说给了他听。 少女笑得眉眼弯弯,灯火映得她眉眼漂亮极了,像一只骄傲狡黠的小狐狸,她脚步轻盈,提着花灯往前走,故意慢吞吞地拖长了音调说:“只有两情相悦的男女才会送花灯诶。” 崔窈宁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好像在试图窥探出他的不自然。 裴宴书默了几秒,反问:“难道我们不是吗?” 好理直气壮却又令人说不出拒绝的语气。 少女一呆,好似在这一瞬间被人给问住了,下一秒脸色爆红,即便隔着帷帽的轻纱,崔窈宁都觉得他好似能看见自己这样难为情的样子,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当…当然是啦。” 空中响起一声极低的轻笑。 稍纵即逝。 青年神情不变,抬步往前,慢条斯理地说:“既然如此,我送你花灯有什么不对。” 崔窈宁红着脸有些懊恼。 原本是用来打趣他的,却被他给将了一军。 真是狡猾! 崔窈宁小声嘟囔了几句,走去前面挑了一盏花灯递给他,故作平静地说:“喏,送你的。” 少女极力做出镇定的样子,耳尖却粉粉的。 裴宴书接过来,眼里一片温和。 他喜欢那个词:两情相悦。 光是一想,他都觉得往后的日子都是美梦。 * 乞巧节当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崔萱和崔婉两人知道崔窈宁要去白马寺祈福,立即说也要去,最后不知怎么惊动了崔瞻等人,大家都准备喊上自己心仪的人一起过去。 崔老夫人说这是年轻人的节日,不管他们。 她昨晚就从仆人那得知了裴宴书寄宿在崔家的事,崔瞻安排得很是妥当,无需她再另操心。 王氏知道裴宴书连夜来了洛阳,心下对这个女婿多了几分好感,叮咛崔窈宁他们一路平安。 崔窈宁告别祖母和母亲,出了门去。 崔窈宁原本准备跟裴宴书两人过去,没想到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难免心里有几分小埋怨,忍不住瞪崔萱和崔婉,“你们两个谁说漏了嘴?” 崔萱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最后实在经不住崔窈宁的眼神,如实讨饶道:“是我是我,不过你们两个都有人陪,总不好落下我一个人吧?” “我不想跟在你们几人身边,索性多叫几人。” 崔婉笑着促狭了一句:“若是七姐姐心悦的那人在洛阳,恐怕七姐姐就不会这么无聊了罢?” 崔萱霎时间红了脸,连忙伸手去掐她的嘴,“我瞧你如今越发胆大了,连我也敢调侃了?” 崔婉笑着求饶,两人闹作一团。 晨光熹微,空气弥漫着一股热意,崔窈宁嫌马车上闷热,掀了帘子透气,一抬头,正对上裴宴书俯身看来的一眼。 第205章 我很妒忌 九娘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坐于马上,修长白皙的大手轻松勒着缰绳,骨节分明,宛若上好的伞骨,十分漂亮。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宽松大袖袍,玉冠束发,极有一种芝兰玉树、松风水月的清隽气质。 他好适合这样像天空一碧如洗的颜色。 他俯身看来的一眼,清冷平静。 似乎也没想过会刚好看到她,青年稍怔了下,不过片刻,眼里的风雪融化,霎时温和起来。 崔窈宁弯了弯唇,顾忌着马车上有崔萱和崔婉,朝他无声的用口型问了句:“一直在看我?” 被抓包的青年没有半点不自在,干脆点点头。 他只是想看看能不能看到她。 所幸,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崔窈宁原本是逗他,没想到自己闹了个红脸,立刻做贼心虚地掩下帘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有点懊恼自己记吃不记打。 明知道他的性子,还去逗他,可不是吃亏吗? 不过,实在是裴宴书在她面前展露的情绪越来越多,她一不小心就忘记他的病还没好的事。 崔窈宁回过神,脸上的红晕被崔萱敏锐的发现,连忙追问发生了什么,又引起了一番笑闹。 很快到了山下。 马车没法上山,只能徒步。 今日是乞巧节,去白马寺上香的人异常的多。 大多是年轻男女。 寻常百姓在乞巧节这日也难得空闲下来,去白马寺上上香,进城里买花灯糕点布料等等。 上了山,一行数人各自分开。 崔窈宁和裴宴书一得到了独自相处的机会,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路。 到了一个亭子停下歇息,崔窈宁从桃霜那接过团扇,扇了扇风,忽地想起了什么事,仰头一望,见斜上方探出来一块,边上一颗巨大的松柏如华盖,让人不禁感叹老天爷的鬼斧神工。 崔窈宁有些哭笑不得,有些感慨缘分奇妙,主动跟裴宴书说:“好巧,我上次来白马寺也是在这个亭子歇息,没想到今日又到这里了。” 她隐去了郑青陵的存在。 倒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不想旧事重提。 裴宴书顿了顿,低声说:“我知道。” 崔窈宁一愣,“什么?” 裴宴书朝斜上方的亭子瞥了眼,漫不经心地说:“那一回,我就在上面那个亭子里坐着。” 崔窈宁隐约记起那次她和郑青陵坐在亭子里,抬头望的时候,正好看见墨色缂丝麒麟祥云鹤氅的衣角,那时候怕被人误会,她没敢多看。 没想到是裴宴书啊。 崔窈宁又仔细回忆了下,之前在白马寺见到裴宴书,他身上穿的衣服好像确实就是这一件? 崔窈宁平白有些不好意思,“你看见了我?” 裴宴书应下:“”…嗯。” 她太过惹眼,想不注意到都难。 那时候只是随意一瞥,没想到却看到了她,他注视许久,直到她看来的那刻才移开视线。 崔窈宁有些难为情。 既然看到了她,那应该也看到了郑青陵? 她顿时生出几分不自在。 崔窈宁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怕不好意思,犹犹豫豫了好半天,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那你除了我之外,还看到了其他人吗?” 青年神情古井不波,语气更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指的是当时坐在你身旁的那个人吗?” 崔窈宁:“……” 果然,裴宴书见到了。 崔窈宁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开始仔细回忆起当时有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应该没…有吧? 那时候她只是拿郑青陵当合适的相看人选,对他只是感观不错,应该没有什么特别表情? 崔窈宁稍稍放下心,抬眼去看裴宴书。 他神情平静,眸色漆黑,不说话时一派疏离淡漠,常人实在难以从他的面上分辨出他的心情,崔窈宁从前隐约能分辨,这时候却不能了。 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你在想什么?” 裴宴书看着她,平静问道:“如果我说我什么也没想,你是会失望呢,还是觉得松了口气?” 崔窈宁愕然。 还没等她回答,裴宴书又一次出声,他神容平静,说出的话却像石子落入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不知道这个回答有没有让你失望——” “我很妒忌,九娘。” “我时常会痛恨自己是个不通情感的怪物,否则我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及时给予你各种回应,听到你这样的话,可以诉说心头的苦涩。” “可有时又庆幸,这些卑劣的想法你看不见。” 无人知晓,他那时候看到郑青陵后的想法,那一瞬,好似所有爱恨都消失了,只有悲哀。 站在她身旁的人,可以是裴钰,可以是郑青陵。 为什么从始至终都不能是他? 两辈子过去,他始终连靠近她的能力都没有。 在她看来的那一瞬间,裴宴书移开了自己视线,他不敢再看,更不敢任由心头情绪蔓延。 裴宴书用那样阐述事实的语气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崔窈宁听出了淡淡的悲哀,让她鼻尖莫名发酸,大胆的伸出手握住了他。 裴宴书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看着她低声说:“我有想过,如果我告诉你我什么都没有想,会不会让你松口气,可还是没忍住想说出来。” “大概是因为,我想让你多看看我。” 只看着我! 这一句话太过自私,裴宴书没有说出来。 在他这里,她的意志永远高于一切。 “不会失望。” 崔窈宁握紧了他的掌心,弯起眼冲他笑起来,“你忘了,我们已经相情相悦了吗?” 昨日拿来调侃他的话,她现在这样坦然说出来,丝毫没有觉得半分不自在。 裴宴书听得怔住。 “所以裴宴书,我很乐于听到你这样说话。” 少女好似有点苦恼,细白的手指揉了揉眉心,笑眯眯地说:“你知道你平日总板着一张脸,其他人很难猜出你的心情,就连我也一样诶。” “别人就算了,可我们两情相悦诶!” 少女眼睛亮亮的,鼻尖热的有些红,看起来好可爱,她用撒娇的语气和他说:“你不说出你的想法,我怎么能猜到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呀。” 第206章 愿裴行之和崔妙仪岁岁平安!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的心脏仿佛被人揉皱,泡进了酸水里。 明明在安慰他,却说得让他没有负担。 不必担心她会不会厌烦。 她已经那样坦诚地将自己的想法暴露在外。 她很喜欢他。 比他以为的那些,还要喜欢他。 两情相悦。 玩笑一样的话从她口中道来就多了几分诚恳。 她怎么可以这样好。 好到他没办法用任何言语形容自己的感受。 大概这一刻—— 就算让他立即死去,他也甘之如饴。 修整了一会儿,崔窈宁和裴宴书继续往台阶上走,许久之后,顺着人流一齐进了白马寺。 正是热气旺盛的时候。 崔窈宁和裴宴书一齐进了大殿里上香。 上一次许过的愿望,这一次又重新许了一遍。 神佛听见信徒的两遍愿望,一定不会忘。 出了大殿,两人跟着人流去了许愿池。 许愿池下种着一棵巨大的香樟树,最开始只是为了美观,不知道谁在香樟树上系了红布条,慢慢地越来越多,久而久之成了一棵姻缘树。 白马寺的住持大师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这是佛门清净之地,可佛门也需要香火,这么多的信徒,他们自然不可能会拒之门外。 尤其这些年轻男女中多是世家子女。 寻常百姓可没这个闲工夫来想这些风花雪月。 历经几十年,这棵巨大的香樟树上已经系满了红布条,此时许多年轻男女聚在树下,他们在红布条上写下自己的心愿后将其系在了树枝上,有的自己系,有的则请小沙弥帮忙系上去。 崔窈宁要了两个红布条,分了一个给裴宴书。 她兴致勃勃,笑眯眯地说:“我们也来写吧。” 裴宴书接过应下:“好。” 他从来不会拒绝她提的任何要求。 尽管他兴许对这个不感兴趣。 崔窈宁问小沙弥要了两支笔,轻轻抵了下眉心,犹豫着该写些什么,轻唔了一声偏头看裴宴书,他写得好快,龙飞凤舞几个字极为漂亮。 愿九娘岁岁平安。 崔窈宁怔了下,“怎么不写点其他的东西?” 她有好多好多东西想写。 真要算起来,再多十几个红布条都不够她写。 他怎么能这么快。 裴宴书放下笔低声说:“这些就够了。” 这些已经是他全部的愿望了。 神佛早就将他想要的一切给予了他,做人总不好太贪心,他不要其他的,只要她岁岁平安。 崔窈宁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有时候觉得他好纯粹。 怎么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想到了她呢? 可转念一想,又能理解。 兴许是因为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肯对他释放一点善意,即便很多人面上尊重,心里却轻蔑。 裴宴书只是不通情感,并非察觉不出来那些人的心思,即便晋阳长公主都那样,何况其他人? 他就像溺水者,紧紧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不肯放弃也舍不得放弃。 崔窈宁无声地叹口气,心头霎时柔软了下来,忽然想到了自己该写什么,提起笔写了出来。 愿裴行之和崔妙仪岁岁平安! 裴宴书看得稍怔。 少女写完后将红布条拿了起来,笑眯眯地说:“好啦,你没写的话,我已经替你写出来啦。” 崔窈宁扯过他的红布条,一齐去找了小沙弥。 她挑了一个朝阳的树梢,请小沙弥帮忙挂上去,小沙弥帮着系了无数次,早已经轻车熟路。 挂好后,崔窈宁转身回去找裴宴书。 青年立于原地,淡金色的日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洒在他面上,衬得他眉目极为温和清润,好似午后冰雪融化,多了几分难见的温情。 他容色清冷,气质更凛冽,令人望而却步。 好似庙宇里供奉的神像,神情寡淡平静,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像是随时会羽化成仙的样子。 察觉到被人注视,他抬头看来一眼。 看到是她,他眼尾微微一弯,好像在笑。 崔窈宁朝他走去,准备先去客房里休息一下。 这会儿洛阳的人一窝蜂的涌上来,太过拥挤,走路时难免碰到,她还是喜欢寺庙清静一点。 等再过一会儿再出来。 崔窈宁将这想法和他说了一声。 裴宴书自无不可。 两人一同往外去。 临出去前,裴宴书又一次回头望了眼。 日光粼粼,巨大的香樟树被风吹得裟裟作响,枝叶青绿,临着金乌的这一枝树梢枝头系了两块红布条,微风拂过,两块红布条被风吹得紧紧纠缠了在一起,艳丽的好似枝头绽放的花。 * 因为乞巧节当日她们准备放长明灯的缘故,一早给白马寺那边递了消息,留下两间客房。 崔窈宁到客房没多久,崔萱两人也过来了。 “九娘果真会偷闲。” 崔萱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没好气地说道:“你怎的不告诉我们今晚要住在白马寺?” 崔婉促狭道:“自然是因为九娘要陪小公爷了,若是我们打搅了她,还不知该怎么生气呢。” 崔窈宁脸一热,忙拉着她们说了番好话。 崔萱两人本来就是故意逗她,见她这样撒娇,哪里顶得住,“好好好,原谅你就是。” 坐下后,崔萱有些郁闷地说:“你有小公爷,八娘有李二公子,唯独我,至今还没有个着落。” 姐妹几个都定下了亲事。 尤其在乞巧节,崔萱很难不生出几分失落。 崔窈宁笑着问:“你的赵郎君呢?” 提到他,崔萱眉眼间更有了几分郁闷之色,“母亲有些不大同意,还是觉得他家世低了。” 她觉得赵兴其实可以了。 他同样出身世家,又是嫡子长孙,待她真诚客气,明明是个习武之人长得却不是五大三粗,很有种她喜欢的那种书生的文雅气。 这其实是他们第二次见了。 第一次是在春日宴,第二次就是在长安里面,更令崔萱觉得动容的是,他见过九娘那样的姝色,却仍能看得见她,这一点令崔萱很满意。 崔萱嘴上说着想找个不爱美色的人。 可心里清楚,实在太难。 九娘那样琼姿花貌的美人换成她,她也喜欢。 更何况男人。 这些计较崔萱没有说出来,怕坏了姐妹情分。 第207章 她给她挑的是卢家的嫡次子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萱心里清楚母亲是在计较九娘她们的婚事。 三姐姐嫁给了太子。 九娘日后会嫁给未来的镇国公。 母亲爱和大伯母比,一直都不喜欢九娘她们,见到她们两个嫁得好,更觉得心里不舒服了。 这些日子,一直急着给她找个家世高的夫婿。 母亲说,就算比不过九娘她们,至少也不要差太多,让人知道后免不了笑话她嫁的门槛低。 又说,女子嫁人前看娘家,出嫁后看丈夫,如果丈夫官职低,她还能继续和九娘相处吗? 崔萱起先很不高兴地反驳了母亲,说她们关系很好,让她不要再挑拨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 韦氏倒没生气,她知道自家女儿是什么脾性,叹口气,耐下心思和她掰扯自己的心得。 “你们眼下还没嫁人,两人都还是个小姑娘,这时候,自然不会介意什么家世高低。” “可要是嫁了人呢?” “九娘嫁的是未来镇国公,你嫁的人呢?是,你们现在关系好,不会觉得什么,可长久以往下去,你真的能保证自己始终不会妒忌吗?” “七娘,我就是这样才失去了手帕交,不想你也走到这样的路,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 “人心中的妒忌无法控制,一旦升了起来,你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因为心境不同了。” 韦氏没有斥责,只是将一切摊开来和她说。 这样血淋淋的残酷现实摆在崔萱面前。 崔萱迟疑了。 她现在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自己不会妒忌九娘。 可以后呢? 如果赵兴的身份一直很低,她还能如此吗? 她还会喜欢他吗? 崔萱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说白了,她和赵兴其实才认识没多久,只是第一次见面留下了深刻印象,第二次又见面觉得实在太巧,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相处认识了起来。 崔萱喜欢他的谈吐和容貌。 真要说感情多深厚,那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韦氏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和她说这些话,她实在太了解女儿的性子,每一句话都是奔着戳中她内心想法去的,因此直白地触动了崔萱。 那些话都是韦氏的经验之谈。 她虽然觉得那人家世低,倒不否认他的品性。 崔萱写信回来说,她看上一个人。 韦氏听出话语间的春心萌动,派人去调查了下,了解了赵兴的品性后倒没有阻拦他们来往,又命人搜罗起洛阳里和崔萱适龄的相看人选。 韦氏清楚。 崔萱这脾气硬来得不行,得软着来。 韦氏见说动了她稍稍放了下心,临走前和崔萱说,替她寻些相看人选,这一次崔萱没拒绝。 说贪慕虚荣也好,说功利也罢,崔萱实在不想和九娘差得太远,她怕自己像母亲话里的那样,真的妒忌起了九娘,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崔秀秀”。 她明明已经拥有得够多了,何必要去妒忌她? 崔萱现在能维持这个想法。 她只是不确定以后。 她其实不想想看,可又实在不知该怎么拒绝。 崔萱年岁到了,又在长安里参加过不少宴会,了解到高门中很多主母都偏疼儿子,没那么喜欢女儿,对比之下,更清楚韦氏待她有多好。 崔萱叹了口气,整个脸趴在了桌上,撅撅不振道:“你们是不知道,母亲真准备给我挑人。” “我开始还以为母亲在玩笑,谁想到已经挑好了人,还安排了我们这次在白马寺见上一面。” “等下若是见,你们可得陪着我。” 崔窈宁听得有些迷糊。 上辈子,她记得赵兴是二婶挑给崔萱的人。 怎么这辈子她反而不同意了? 家世低好像确实有一点。 以她崔家嫡女的身份,嫁的至少也是同为五姓七望的世家子,赵兴这样的人身份确实低了。 崔窈宁回过神问:“二婶给你挑的是什么人?” 崔萱那时候敷衍应了,没什么印象,仔细回忆了下,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卢家的嫡次子。” 说到这,她满脸不快,“真不知道母亲到底怎么想的,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卢三娘不对头,还把她兄长介绍给我,真不怕我们会吵起来?” 崔萱一想到卢三娘就开始生气了。 卢三娘因为她的手帕交赵三娘没少难为她,每回宴会见到她都会呛几句,崔萱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自然看不惯她,两人早结下了梁子。 一想到要有卢三娘这个小姑子。 崔萱可算明白她兄长为什么至今还没娶妻了。 这种小姑子谁不讨厌? 崔窈宁听了微微怔神。 卢家的嫡次子—— 范阳卢氏子倒是配得上崔萱。 只是,怎么偏偏是卢家? 崔窈宁神色发怔,下一秒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她猜二婶这个事应该没有跟祖母说。 现如今这个时候,和卢家扯上关系可不好。 齐王可就在洛阳虎视眈眈呢。 还有裴宴书。 崔窈宁不清楚他来洛阳和卢家的事有没有关。 若是有关,大概也不好太偏袒。 毕竟齐王在呢,太偏袒被他发现不太好。 崔窈宁揉了揉眉心,一时头疼起了这事。 事关重大,祖母肯定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二婶那个脾气明显就不像能藏住事的人。 祖母没告诉她,实属正常。 至于卢家。 崔窈宁不知道齐王今天有没有来没来白马寺,想来应该是来了的,毕竟他难得来一次洛阳。 若是恰巧碰见,不知会不会误会? 昨日才把人得罪死了,谁知道他会不会计较。 崔窈宁想着想着,慢慢又冷静下来。 事情兴许没有她想的那么糟。 涉及崔家,齐王顶多将这事告诉太子。 太子如今和圣上闹得不算愉快,这时候崔家倒下对他没好处,他虽然已经开始忌惮起了崔家,可这时候崔家反而不会出什么事,真要算的话,最多在他上位后,他才会考虑肃清外戚。 这中间崔家应当不会有事。 前提是齐王那个家伙真的不会告诉圣上。 崔窈宁压下杂乱的心思,抬眼和崔萱说道:“七姐姐,你若是不喜欢卢三娘的兄长,大可直接告诉祖母。” 第208章 你是很好很好很好的姐姐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萱怔了下,有些怀疑,“跟祖母说有用吗?” 母亲都嫌弃赵兴身份低,更何况是祖母。 卢家的事没办法往外提,崔窈宁没说得太明白,只笑着说了一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崔婉附和地笑道:“是呀,祖母那么疼你。” 崔萱撇撇嘴,倒没说什么。 虽然她觉得祖母待九娘更好,可并不否认她也疼自己,谁带大的谁心疼,这个道理她明白。 相对于自己,九娘由祖母一手带大。 祖母更偏疼她一点倒也正常。 换成崔萱自己,若是有九娘这样的孙女也疼。 崔萱回过神,叹口气说道:“母亲已经安排好了,先去瞧一眼再说吧,回去后再告诉祖母。” “希望不会碰到那个卢三娘。” 崔婉笑着宽慰了她一句:“卢三娘确实不是什么善与的角色,不过七姐姐你也不用怕她,寻常人怕她是顾忌她的身份,你身份又不差,该难受的是她才对,你相看的人可是她兄长。” “可不是。” 崔窈宁将那些思绪压下后,回过神笑着应和道:“她这样看不惯你,若是你和她兄长亲事定下,看她还敢不敢在宴会上跟你过不去了。” “她要是敢,不光她兄长,她母亲也会骂她。” 崔卢两家要是联姻,这样的大事哪能被小辈破坏,她要是敢这么做,那些族老们可不会轻拿轻放。 崔萱本来还有些不满,眼下见她们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这门亲事好像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不说其他,光论能够让卢三娘给她低头,就令崔萱十分满意。 看她日后还敢不敢那样狂妄。 崔萱敲定主意后,笑眯眯地和她们俩说:“既然如此,就劳烦你们两人陪我一起去瞧瞧了。” 崔窈宁按了按眉心,主动说自己被热到了,要休息一会儿,这次相看就由崔婉陪她去吧。 崔萱看她一眼,别别扭扭的说:“我知道九娘你是怕抢我风头,可我们姐妹两人何必在意这点,若是真的计较起来,恐怕日后就生分了。” “我不想与你生分,希望你也如此。” 崔窈宁神色微怔,她虽然本意的确如此,可没想过崔萱居然能够想明白这点,一时惊讶。 崔萱见她脸上的讶异,自嘲一笑。 都是自家姐妹在此,崔萱倒也不想隐瞒什么,咬咬牙将这几日自己的心境告诉了她们。 “我真怕我如今走了六娘的老路,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不算是个好姐姐,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我却会艳羡你,无法掩饰自己的失落。” “我有时候想,我要是生得像你这么美就好了。” “还有那个赵兴,其实我觉得他很有意思,也是因为他见过你,眼里却还能看得见我。” “这有多难得,我想你们都清楚。” 崔萱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偏着头看其他地方,那样霸道任性的一个人竟连抬头看一眼崔窈宁都不敢,眼神有些羞愧,好似无地自容。 “七姐姐。”崔窈宁忽然轻轻唤了她一声。 崔萱心头猛得一跳,还是没敢看她,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什…什么?” 要打要骂都随她,只要她不与自己生分就行。 母亲说,那些想法不要被人知晓。 一旦知晓,她们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可崔萱从来就不是能藏住话的人。 她想把这些告诉九娘。 无论她是什么想法,她都认了,她始终认为,她们姐妹两人之间可以有误会,但不能隐瞒。 少女真心实意地喟叹了一句:“我好敬佩你。” 少女眼神清明,望向她,满眼都是对她的敬佩,明眼人能看出她没有半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崔萱听得分外迷糊:“什…什么?” 崔窈宁是真的敬佩崔萱。 换成她,绝对做不到这样坦白自己的内心。 无论好坏,于她而言都太过难堪。 “我说七姐姐,我真的好敬佩你。” 崔窈宁轻声和她说:“这世上,又有几个圣人能做到对任何事都古井不波,没有半点动容呢?就连高高在上的神佛都有喜怒,何况是人?” “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在我看来实属正常,这又不是什么坏人的行径,你做过坏事了吗?” 崔萱摇了摇头。 “这就够了。” 少女弯着眼笑起来,“我有时也会羡慕七姐姐你,羡慕二婶对你那样好,羡慕七姐姐的性子,至于赵兴,我想七姐姐你误会了一件事。” 崔萱微微愕然:“什么?” 崔窈宁告诉她:“因为你自身是很好的人,所以赵兴会喜欢你再正常不过,至于其他那些人,因容貌喜欢上我的人,又有几个君子呢?” “这样的人也不配和你认识。” 崔窈宁上辈子的事没办法告诉崔萱。 不然她就会明白,她其实也没什么好被羡慕。 生得美又如何? 除了裴宴书,她也没有被人坚定选择过。 崔萱头一次听人这样夸赞自己。 祖母和母亲都没有夸过她。 祖母骂她是个蠢笨的人,骂她不聪明,母亲倒是没怎么骂过她,可也从来没有夸过她。 这样直白的夸赞令崔萱脸颊不自觉地红起来,“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呀?” 崔婉温温柔柔的摇头,有些不赞同她这个想法,“七姐姐你哪里不好了?” “你性子爽朗又直率,要说美貌,我可比你差多了,你都这样说得话,那我又该如何自处?” 崔萱准备反驳,可一时又不知怎么反驳。 谁知道自己的坏话呀。 在自己心里,当然觉得自己哪里都好。 “总之,别再妄自菲薄啦。” 崔窈宁上前,轻轻拥了下崔萱,认真地说:“七姐姐,我很高兴你能和我说出这样的话,这证明你确实拿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没有生分。” “还有,你那句话不对,我要纠正你。” 崔萱从没被妹妹这样亲近过,十分不自在,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结巴地问:“什么话?” 少女用力抱住她,轻轻笑了起来,“你不是个坏姐姐,你是很好很好很好的姐姐。” 第209章 九娘,你怎么来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拗不过崔萱,被她硬拉着见了卢五郎。 卢五郎生得风清朗月,更令几人侧目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恪守着君子之礼没有看崔窈宁。 卢三娘跟着兄长一起过来打招呼。 她似乎在家中被长辈叮嘱过,虽然不情不愿,却还是捏着鼻子冲她们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崔萱差点当场笑出声,心想卢三娘也有今天。 从前宴会可没少跟她呛声。 也有这样低眉顺眼的时候,真是稀奇。 崔窈宁用胳膊轻轻碰了下她。 崔萱立马收起快笑出来的嘴脸,朝她笑了笑。 不论心中如何作想,大家面上一派和善。 卢五郎和崔萱在前面走。 崔窈宁、崔婉还有卢三娘远远缀在他们身后。 卢三娘自觉和崔窈宁关系还行,主动寒暄。 她当然不喜欢崔萱。 可母亲话已经摆在那,她总不能和她唱反调,还有兄长,就连崔家那个崔瞻都定下了亲事,要是兄长还没定下,不知道会被怎么揣测呢。 即使这人是崔萱,卢三娘也捏鼻子认了。 崔窈宁给她这个脸,又介绍崔婉给她认识。 卢三娘笑着说她认识,她有个隔房姑姑就是嫁到了陇西李氏,说起来和李二公子攀亲带故。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崔窈宁心不在焉,走路险些被一颗石子绊倒。 崔婉忙扶住她,关切地问:“没事吧?” 崔窈宁回笼心神,冲她摇摇头,说没什么。 她只是在想事情。 七姐姐不反感卢五郎,这门亲事就很有可能成,她既担心卢家此番的事,又担心那位赵兴。 他才是七姐姐上辈子的夫婿。 七姐姐上辈子嫁人后的日子过得很是顺心自在,和出嫁前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若是因为她重生回来,导致七姐姐的未来夫婿换了一个人。 若是那个人还行,倒没什么。 若是他没有那位赵兴好,又该怎么办才好? 崔窈宁一路抿着唇,忧心忡忡。 崔婉怕她等下再摔着,连忙伸手搀扶住她,“我扶着你走,万一你不小心再摔了怎么办?” 她自然能看出九娘有心事。 可她不愿多说,崔婉就当什么都没看出来。 崔窈宁回过神,压下心头那些乱糟糟的心思,不好意思这么一直麻烦崔婉,笑着跟崔婉说:“我刚刚在想事情才没看路,现在不会了。” 崔婉坚持:“我扶着你走一会儿吧。” 崔窈宁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几人一路闲逛着,不自觉的就到了许愿池。 崔窈宁随意一瞥,神情忽然怔住。 日光炎炎,枝叶扶疏。 巨大的香樟树下,青年微微仰头静立于此,身上月白色的宽松大袖袍被山风吹得扬起,带着几分疏离的厌世感,细碎的光影落于他高高束起的发间,仿佛披了层薄如烟雾的轻纱。 风吹树梢,枝头上成千上万条红布条被风吹起来,好似置身于什么祭祀的场合,神性庄重。 青年微微仰头,视线紧紧盯着枝头上系着的两块红布条,布条中间还系着一个铜制成的小铃铛,风一吹,铃铛叮当作响,极为悦耳动听。 崔窈宁认出了那人。 裴宴书。 他怎么会在这里? 崔窈宁见他望着一直那里,猜那是他们系红布条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铃铛。 仅此一个,在枝头显得好特殊。 一眼就能望见。 崔窈宁听见四下有人问小沙弥,那是什么。 小沙弥回,那是同心铃。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继续帮人系红布条了。 四下围着的贵女郎君光是听着这名字就猜出了它的用处,有人问,怎么样才能系同心铃。 小沙弥这次回了他们。 他说这是住持的一位贵客,因为与佛门有缘,求了许久,住持这才破例准许他系了同心铃。 这同心铃也是他自己带来的东西。 主要是,为了他未来的妻子求个事事遂意。 问话的是个富商之子,家中多少有些钱财,为薄身旁美人一笑,放言说,只要住持肯答应让他也系一颗同心铃,捐多少香火钱都可以。 小沙弥客客气气的拒绝了。 那人面上挂不住,刚想说点什么。 他身旁的美人扯了下他,低声说了一些什么。 那人忽地想起来这是白马寺,各种世家高官都会敬香礼佛的地方,额头霎时冒起了汗,一时不敢再说什么,拉着美人的手匆匆离开了。 崔窈宁回过神,放缓了步子抬步走近。 青年微微转过身来,好似一点也不意外是她,眼里温和下来,“九娘,你怎么来了。” 虽是询问,语气却一点也不意外。 崔窈宁有些郁闷:“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是我?” 裴宴书唇角不自觉地牵动。 除了她,没有人会这样敢肆无忌惮的靠近他。 那些人的声音离很远就会先响起。 还有就是—— 她过来时,风带来一阵她身上好闻的荷香。 他今早才闻到。 那一阵仿若置身于茵茵夏日清苦的荷花香气。 他就知道她今日用了荷花味的香脂。 裴宴书回神,平声和她说:“秘密。” 崔窈宁眨眨眼,有点难以置信这会是他说出的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试探性地问了他一句:“真不告诉我吗?” 裴宴书:“…嗯。” “真不说吗?” “…嗯。” 崔窈宁恹恹的死了心,她知道裴宴书的嘴很严,一旦他不想说,谁也别想从他嘴中撬出话。 她转移了注意力,“那个同心铃你系的吗?” 裴宴书没想过崔窈宁还会再来许愿池,以她的性子实则没这个耐心再重复一遍走过的路程。 一时有些猝不及防。 只是她既然见到,裴宴书也不会故意说谎,微微点头,“是我。” 崔窈宁微微仰头,看着树枝上系着的小铃铛。 铜制成的小铃铛分外小巧精致,花纹繁琐精美,上面似乎雕刻着人名,只是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风一吹,铃铛晃动,叮叮当当。 好似凭空驱散了炎炎夏日的几分暑气。 崔窈宁微微睁大了眼,偏头问身旁的裴宴书,“这个小铃铛你是什么时候带来的呀?” 第210章 牲畜都不足以形容他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微微仰头,略显漆黑的瞳色在细碎的光影里显得分外清冷,平声回道:“今早。” 自上次从般若寺回来后,他就请人制成了这个同心铃。 大师说将同心铃系在香火鼎盛之地,很是灵验。 裴宴书感受到神佛对他的恩赐,怎么可能不信那些事? 他已是这个世上最虔诚的信徒。 崔窈宁了然,没有再问。 一树青碧间,风一吹,铃铛作响,两块红布条纠缠在一起,仿佛同心结。 这里人多又热,崔窈宁和崔婉及卢三娘两人说了声,请小沙弥带了个处清幽的地方,一张石桌并两个石凳,边上怒放着数十株栽种的兰花。 这两人都是寺中贵客,小沙弥请他们二人坐下又送来茶水点心等。 茶是山中的野茶,初尝苦涩,再一细抿,才能尝到几分回甘,别有一番滋味。 点心自然不如崔府厨子做的细腻好吃,有些发腻,可搭配这杯清茶吃起来,又有点说不上来的爽利。 坐下后,裴宴书问她怎么突然来了。 崔窈宁说陪着崔萱一起来相看,忽然想到什么,支着胳膊低问:“你这次来洛阳,是不是因为卢家的事?” 裴宴书神色微讶,颔首应下:“是。” 崔窈宁一早有过预料,倒也不算多意外,低声和他说:“七姐姐的相看的那个人正是卢家五郎。” 裴宴书微怔了下,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见他神色,崔窈宁心中升起一秒不妙的预感:“崔家若是和卢家结亲,会不会影响到崔家?” “暂时不会。” 裴宴书想了想,平声安抚她,“九娘你不必紧张,当今不会朝崔家动手,除非太子倒台,可眼下最不希望太子倒台的恐怕就是皇帝了。” 当今对太子的感情其实很复杂。 他们是父子,却也是君臣,全天下最难相处的父子。 当今子嗣困难,年至三十方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疼爱异常,倾尽了无数心血,给予了他诸多荣耀。 可随着太子逐渐长成,皇帝逐渐老去,这份疼爱就变了味道。 皇帝既欣慰太子将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另一面又升起几分忌惮,生怕这个儿子学了前朝时的谋权篡位。 各种情感交织,令当今对太子又爱又恨。 那些复杂的感情不提,唯一可以知晓的是皇帝绝对不希望太子就这么倒下去。 裴宴书和她平静分析了下当今的想法,又说到太子,“太子就更不必担心,相比崔家人而言,其实如今的太子更盼着崔家能够长久下去。” 太子母族不强,因此更倚靠岳家的势力。 太子有清河崔氏这样一门岳家,也是稳稳压的其他王爷不敢冒头的缘由,整个大周又有几家势力能够比拟天下第一高门? 满朝文武,一大半朝臣皆是出自五姓七望。 自古以来,五姓七望又以清河崔氏为首,彼此联姻,同气连理,共同进退。 太子没上位前,崔家安安全全,不必担心其他事。 当今顾忌着太子就更不会动崔家了,一旦动了,对太子的权威是个极大的挑衅,太子若是倒了,势必会造成国本动摇。 毕竟,以当今的年纪很难再去寻找第二个合适的继承人。 崔家现在就是闹得再厉害,当今和太子都不会动手,这些账只会记在太子心里,待他上位才会一笔笔清算,至少眼下情况,崔家绝对安全。 崔窈宁稍稍松了口气。 有的事情她自己明白是一回事,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后者说出来能安下她的心。 崔窈宁问起卢家的事。 齐王说得很模糊,她听得不清楚。 裴宴书倒没这个顾忌,简单说给她听这事。 卢家这事—— 真说起来,可大可小,全看当今怎么看待。 这件事的起因,是卢氏族中有人在乡下纵马,撞死了两个百姓,他们当时没当回事,将事情上报后,随便给了点钱,草草的了结此事。 没想到那家还有个女郎去外家探望侥幸逃过一劫,后来不知怎么入了宫,得到圣上的宠爱。 她一直记着此事,在圣上耳旁吹了吹枕头风,圣上这才命人调查此事,很快还原出了真相。 那卢氏子只是卢家旁支的人。 当今很是震怒,区区一个旁支的人都敢这样放肆,倒不知嫡系的人又该要怎么狂妄自大了。 有体察上意的臣子听出圣上话里未尽的意思,不经意的递了折子上去,全是弹劾卢家的话。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贪污受贿、欺男霸女、草菅人命。 一桩桩一件件,真论起来都不是什么小事。 当今大怒,派了齐王过来暗中调查。 怕这个儿子不靠谱,又另选了裴宴书过来,一则调查此事,二则看着齐王不要惹是生非。 崔窈宁听得心绪复杂,她总算明白裴宴书话里说,这件事可大可小是什么意思了。 在这个世道,百姓的命比路旁的野草还要轻贱。 这上面说的那些事—— 不光世家,难道如今皇室就没有这样的人吗? 有! 不仅有,还很多。 很多世家顾忌着身份,不屑和百姓这般计较。 萧家陡然得了江山,行事更荒诞几分。 虽说他们如今追认了兰陵萧氏为祖宗,可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清楚。 崔窈宁听华阳说过,长安一众勋贵们喜欢玩的一种游戏:由楚王牵头,扮作强盗随意挑选一家百姓劫掠,劫财劫色,至于人自然也杀了。 因为灭口,所以无人报案。 人口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不是没人上报上来,楚王等人又没隐瞒,将这些事查清楚很容易。 可楚王身份高,谁敢得罪他? 长安倒也不是没有好官,可敢出声的那些人要么悄无声息的消失,要么被调走,剩下的那些人顾忌着楚王身份不敢说话,就随他们去了。 于长安百姓而言,实在是个噩梦。 楚王一朝被禁足,不知多少人私下庆祝。 崔窈宁当时听着,对楚王更厌恶了几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牲畜这个词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他。 第211章 他只是不屑于在我面前隐瞒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楚王那样的人若不是因为是王爷,早就死了。 可偏生他托生在帝王家,着实可恨。 崔窈宁抿了口清茶,压住心头的火气。 裴宴书敏锐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问出声。 崔窈宁抿着茶低声说:“我只是听你说这个,忽然想起华阳之前跟我说楚王玩的一个游戏。” 裴宴书也听过这个游戏,一时默然。 崔窈宁难掩眼中讽刺,语气没什么对圣上的敬畏,“当今若是真为百姓着想,不如直接杀了楚王,卢家那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也没什么,可更应该处置的恐怕是楚王才对吧?” 楚王才是大周的毒瘤。 他这些年造下的杀孽实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收拾掉他,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拍手称快。 她倒不是为卢家辩解,同为世家,她也看不上卢家那人欺男霸女的行为,但更看不上楚王。 暴发户果真是暴发户。 何等粗鄙,成了皇室也掩盖不住那股卑劣。 当今武德充沛,早年实在是个英武的皇帝,可惜如今许是年纪到了,变得和前朝皇帝一样开始寻仙访道,对子嗣一昧偏爱,再这么下去,只怕也会落得个同样二世而亡的下场。 崔窈宁想起上辈子,觉得很有可能。 太子死了。 其他那几个王爷可都在呢。 这几个王爷看着就不是能够治理国家的料子,又没学过帝王术,根本不是什么明君的样子。 至于皇太孙—— 他年纪太小,即便登上皇位,不说那些虎视眈眈的王爷,光是那些大臣们就够他喝上一壶。 怎么瞧,大周都是个亡国相。 崔窈宁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回过神问裴宴书:“你觉得,以当今的脾气会不会对卢家如何?” 裴宴书略微沉思了下,给了个回答:“不会。” 五姓七望: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陇西李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 这几家一向彼此通婚。 单拿他们调查的来说,范阳卢氏姻亲庞大。 范阳卢氏的老夫人出自陇西李氏,长子娶的是荥阳郑氏,两个女儿,一个嫁的是陇西李氏,另一个嫁的是太原王氏,其他几个儿媳也出自世家,牵一发而动全身,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此行更多的目的是敲山震虎。 当今已经给了脸面,若他们不肯下这个台阶,师出有名,就怪不得圣上会借机对他们发难。 崔窈宁恍然,支着胳膊,真心实意地叹了句:“你懂得好多,连圣上的心思也猜的这么准。” 裴宴书神色平静,仿佛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他只是不屑于在我面前隐藏罢了。” 当今是个极为自负的人。 他认为这个外甥是个不通情感,不爱多言的怪物,在他面前,往往不屑于伪装自己的情绪。 旁人都说,这是圣上的看重。 裴宴书却知道,其实并不是,相对于看重这个词,更适合用来形容的应该是不屑和怜悯,当今自骨子里就不太看得起他这个外甥,虽然嘴上夸他天资聪颖,实际上对他却不以为意。 圣上认为,他没有私心。 这样的人相比那些大臣,更适合卖命。 一个有才能却没有私心,又有着皇室血脉,却注定登不了大位的人,太适合辅佐太子。 那些优待,不过是给他的一点甜头。 裴宴书从始至终都知道那位圣上对他是个什么想法,平静收下,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样子。 落到圣上眼中,不免又觉得他的病还没好。 嘴上说着可惜,心里却很放心。 若是没病,这么聪明的人他未必敢用。 崔窈宁听懂了裴宴书话里的意思,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朝他极坚定的说:“他迟早会后悔。” 裴宴书怔了下,微微弯了下眼。 是。 他们这样傲慢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始终坚信这一点。 又说了一会儿话,崔窈宁估算着崔萱那边应该快回去了,和裴宴书说了声,往客院回。 裴宴书和她一道,送她回去。 快到客院前,迎面撞上崔萱及送她回来的卢五郎。 两人应当聊得还不错,崔萱眉眼弯弯,显然对卢五郎感观不错,至于卢五郎仍是那副风清朗月的模样,单从相貌谈吐来看,自然无可挑剔。 崔窈宁对他印象还行。 崔萱和崔窈宁裴宴书打过招呼,介绍卢五郎和裴宴书两人认识。 卢五郎主动开口:“小公爷的名声仆一早就听过,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倒是今日借了七娘的光。” 裴宴书微微颔首,言简意赅道:“幸会。” 他一向清冷端肃的性子深入人心,几人都不觉得他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打过招呼后,崔窈宁和崔萱一同回了院子。 崔婉早早在里面等着,见她们二人一道进来,笑着道:“我那会儿还在想着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没想到你们居然一起回来了。” 崔窈宁坐下来,支着胳膊打趣崔萱,“七姐姐觉得那个卢五郎如何?” 崔婉倒了杯茶一人给了一杯,闻言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不错,若不是和卢三娘生的有几分相似,倒是瞧不出这两人居然是亲兄妹。” “为着兄长的亲事,这个卢三娘倒没有传言中听到的那么张狂。” 提到这点,崔萱眼里染上几分畅快地笑意,“何止!我和卢三娘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头一回见她在我面前这样低眉顺眼。” 只是卢五郎—— 崔萱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谈吐相貌什么的自然很好,只是我也说不上来,我始终觉得很奇怪。” 崔窈宁笑着打趣:“七姐姐该不会还在惦记那个赵兴吧?” 崔婉闻言倒是生出几分好奇心,又可惜道:“我亲事订的太早,不然就能跟你们一起去长安,瞧瞧把我们七姐姐迷成这样的郎君什么样。” 崔萱的脸霎时红了起来,作势要敲她们的脑袋,“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我才不是因为他呢。” “我只是……我只是……” 她绞尽脑汁的想,终于找到了那一点的不自然,“再君子的人在人群里一眼扫过去,第一眼见到的都是九娘,为什么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第212章 这次相看究竟是谁找的谁?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萱觉得太过违和。 九娘这么美,为何他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若非心中有鬼,怎会如此? 崔萱说得信誓旦旦。 崔窈宁一阵愕然,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她伸出细白手指揉了揉胀痛眉心,一时无言。 崔婉也愣住了,过了会儿,方才哭笑不得地说:“七姐姐,你这又是挑得什么刺呢,这不正说明了他品性贵重,不同于外面五陵少年吗?” 那位卢五郎她瞧着人品贵重,很是不错。 不愧是母亲挑的人。 若崔萱死活不愿相看,崔婉原本不会劝她。 可她既然愿意相看,说明没那么喜欢赵郎君,崔婉承了韦氏一些情分,自然得帮她说几句。 “母亲眼光好,又那样疼你。” “她为你选的人一定是品性俱佳的郎君。” 她觉得崔萱在钻牛角尖,放软了声音劝道:“七姐姐,你自个儿说不喜欢那种好美色的男子,如今不好美色之人就在这,你又怀疑了。” “你说说,这叫什么理?” “那位卢五郎若是知道,怕是要郁闷死了。” 崔婉平素是个闷葫芦模样,说笑打闹的时候,温温柔柔的,鲜少有这样板起脸劝诫的时候。 陡然温和又不失强硬地劝说,还挺怵人。 崔萱莫名觉得矮了一头,有些不自在,嘟囔道:“我也不是嫌弃,就是觉得…觉得很奇怪。” “真会有这种不为美色所动的人?” 说到底,她还是没那么自信。 她早习惯了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九娘。 陡然遇到一个,反而不相信了。 即便崔窈宁夸过她,她还是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真的会有一个不看容貌的男子等着她来挑。 崔萱觉得一切仿若梦中,嘀嘀咕咕。 崔婉想了想,给了个建议:“七姐姐,你若是真的觉得奇怪,不妨去问一问那位卢五郎?” 崔萱有些心动,又迟疑。 崔窈宁按着眉心,随口道:“若是不好意思,你去问卢三娘,她这个妹妹,心里一定门清。” 崔萱和崔婉觉得很有理,喊她一起出去。 崔窈宁实在没那个精力,摆摆手让她们去吧。 两人便挽着手一道走了。 她们走后,抱琴近前替崔窈宁揉了揉脑袋,低声问:“姑娘,您知道卢家的事还放任此事发展?七姑娘不对卢五郎上心不是刚刚好吗?” 她是崔窈宁身边的贴身丫鬟。 卢家的事情她也知晓,知道崔萱不和那位卢五郎产生感情,其实对崔家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老夫人正为这事发愁呢。 谁想到二夫人却转头找了卢家的人相看。 崔窈宁由着她揉眉心,往后靠了靠,嗓音有点慵懒,“那是七姐姐自己的选择,我没法自私地帮她决定,她若不想跟那个卢五郎相看就算了,她既然去了,我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拦呢。” 亲姐妹尚可能反目成仇。 更何况是她和崔萱只是堂姐妹呢? 崔窈宁不想因为这事和崔萱生分了。 她能够做的就是尽量不和这件事牵扯太多,这样无论她们日后是什么样都不至于埋怨她。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其实一直是我把事情想得复杂了,我被上…被一些事给误导了。” “我一直想着卢家可能会影响到崔家,可是现在听裴宴书一说,卢家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更何况是崔家呢,两家联姻的事实属正常。” “七姐姐若是喜欢,随她去。” “我这个做妹妹的能做的只有祝福她了。” “况且当今忌惮崔家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多一件,少一件,不会对局面造成什么太大影响。” 崔窈宁说到上辈子那里时止住了话茬。 她知道上辈子崔家被满门抄斩,因此太紧张。 现在想想,好像没什么。 太子还好好活着,没谁会想不开对付崔家。 至于崔萱的亲事,崔窈宁不想太过掺和其中,是赵兴还是卢五郎都行,只要她喜欢就可以。 没什么不能变化,世事难料,比如她,上辈子嫁给裴钰,这辈子还不是和裴宴书在一起了。 抱琴见姑娘拿了主意,没再说。 抱琴的手法很好,崔窈宁眉心的胀痛被揉开,思维有些发散,忽然想到什么,冷不丁地说了句:“现在唯一令我觉得好奇的是——” “这次相看究竟是二婶找的卢家,还是卢家找的二婶,若是前者倒没什么,若是后者的话……” 崔窈宁的嗓音一下子淡了下来。 若是后者,卢家究竟知不知道当今在查他们? 若是知道,此次卢家想和清河崔氏结亲,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打着什么坏主意就很难说。 沉默许久,崔窈宁叹了声:“希望是前者吧。” 若是后者,七姐姐恐怕会很难过。 她觉得七姐姐对那个卢五郎还是很感兴趣的,只是一时没有转变心思,觉得自己不太在意。 可她会肯追出去问,说明还是很上心。 抱琴替崔窈宁按完头,伺候她去沐浴,沐浴完,崔窈宁换了身衣裙倚在窗前的罗汉榻上,抱琴和桃霜各跪坐在一旁捧着她的头发擦干。 崔萱和崔婉一同进来,崔萱落后几步,脸颊泛着几分红晕,较之去之前多了几分少女情思。 崔窈宁心里有了猜测,面上不显,笑眯眯地问:“怎么样?” 崔婉面色有些古怪,迟疑了下,方才纠结地开口:“九娘,卢五郎不敢看你,确实有原因。” 崔窈宁一怔:“什么?” 崔萱接话:“九娘,你听过卢孟之的名字吗?” 卢孟之。 崔窈宁好似有些印象,似乎听人提起过。 她思索了下,很快有了印象,似乎是年幼时,她偶然撞见父母争吵,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那时候,她才惊觉原来父母并没有那么恩爱。 自那之后她仔细留意,发现了更多的线索。 她才看得见母亲的不容易。 崔婉见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应当知道卢孟之这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卢孟之是卢老夫人的嫡幼子,也是卢五郎的叔父,年少时对大伯母一见倾心,大伯母嫁人以后,他便落发出家了。” “卢老夫人既心疼生气又实在没办法,就迁怒了大伯母,此次知道你也在,对卢五郎耳提面命,绝不许看你一眼,否则就别再回卢家了。” 第213章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听得一阵默然,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拒绝人也有错? 好在卢老夫人还不算彻底昏了头,除了叮嘱卢五郎他们,没到外面乱说,坏了母亲的名声。 不过依她来看,母亲和卢孟之应当没什么。 母亲年少时喜欢的人是父亲。 若不是实在喜欢父亲就不会推了家里人的安排,硬是想要嫁给他,这个道理父亲也该明白才是,为什么争吵的时候,他还会提起卢孟之? 崔窈宁脑海里闪过一丝这个疑惑。 很快,她将心底发散的思绪压住,叮嘱崔婉和崔萱,“这些话你们知道就算了,不要外传。” 旁人知道的说痴情,对女子而言却是束缚。 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臆测母亲。 父亲也不知会不会因此和母亲又一次争吵。 前朝民风开放,女子亦可正大光明地出来摆摊做生意,和离再嫁都是极为常见的事,就连公主掌兵权参政的都有,到了本朝,全都变了。 如今大周民间依旧如此,倒是世家贵女被束缚起来,讲究体面讲究名声,不学前朝一夫一妻,非得装大度为丈夫纳妾,才被称为贤淑良德。 多可笑? 若不是名声束缚,母亲本不必活得这么艰难。 崔婉应下。 崔萱一口答应:“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 崔窈宁回过神,见崔萱笑得这样满面春风,知道这事应该成了,心里替她高兴,笑着道:“七姐姐如今知道真相总该接受卢五郎了吧?” 崔萱霎时红了脸,支吾着说:“就那样吧。” 她嘴上虽然说得不以为意,可通红的脸颊和含笑的眉眼,轻而易举就能让人猜出她的心思。 崔婉笑着说道:“来的路上七姐姐还说无聊呢,如今有了卢五郎,我看应该不会无聊了。” 崔窈宁促狭道:“什么卢五郎,该叫姐夫了。” 崔婉也被带得促狭了,真就老老实实地说道:“是是是,我们该喊七姐夫才是。” 崔萱脸唰的一下红成了一团,又羞又恼,“你们如今胆子愈发大了,居然敢拿我打趣?” “不敢了不敢了,七姐姐可饶了我们吧。” 几人笑着闹作一团。 午饭是寺里一并供应的粗茶淡饭。 寻常时候崔萱早该抱怨起来了,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和卢五郎此次看对眼的缘故,吃得津津有味,就连粗茶淡饭都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崔窈宁忍不住笑,“七姐姐果真不一样了。” 崔萱咬着竹箸,好奇地问:“什么?” 崔窈宁故意卖关子,见她真要发脾气才慢悠悠地说道:“七姐姐这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真是少见,若不是卢五郎,我们可没这个眼福呢。” 崔婉听得失笑。 九娘还真是个促狭的性子。 有时候觉得她沉稳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好似什么都懂,有时候又觉得她还是个小姑娘,鬼灵精怪,娇娇气气的,实在是招人疼。 崔婉回过神来,帮崔萱说了句:“莫说七姐姐,九娘你有了小公爷后,可比从前欢快多了。” 九娘年初那会儿的时候,老成持重。 也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整个人沉沉郁郁,分明那样一张妩媚鲜妍的脸,和她们说话的时候,那双美眸里总带了几分悲风秋月的愁思。 好似和她们格格不入。 明明还是那个人,却总让人觉得很难亲近。 她这个当时和九娘不熟的人都看出了蹊跷。 更何况祖母她们? 只是祖母她们太疼爱九娘,九娘不愿说出来的事情,她们也不问,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她们关系好起来,就让她多带九娘笑笑。 可惜有点难。 九娘虽然不发脾气,却绝对不算容易被说动。 她美到带了点攻击性的张扬,乍一眼看脾气很坏,可了解后就知道,她实则不会乱发脾气。 可美成这样的人,令人无法不小心对待她。 无论她们、郑青陵、还是裴钰都一样。 太过客气,难免就显得有些生疏。 唯有裴宴书不同。 具体怎么不同,崔婉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他和九娘定下亲事后,九娘活泼欢快了许多。 崔窈宁听她这么说,下意识地摸了摸唇角。 “真有那样明显吗?” “是,很明显。” 崔婉笑着说了句,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那时候,你应当是为六姐姐的事烦心吧?” 玩得那样好的姐姐,却一直在算计她。 九娘这样热烈的性子一时难以接受实在正常。 崔窈宁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居然那么差。 她重活一世,带着比这辈子整整多过四年的经历,纵然上辈子大多缠绵病榻,可四年绝不短,那些听闻那些故事,都会化为不一样的她。 她太过忧心崔家,太过忧心自己。 以至于,面对亲近的人时难免没有隐藏好。 寻常人看不出,可亲近的人一眼认出。 不过她们不会想到她重活一世这样的荒诞事情,只会猜测是不是谁得罪了她,招得她如此。 崔窈宁回拢心神,模糊地应下:“是。” 崔婉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 崔萱难掩语气的愤慨,又骂了崔秀秀好一阵。 在她这里,可没什么死者为大的理由。 下午日头太热,饶是白马寺置身于山林也暑气弥漫,几个姑娘都不想动,又嫌无聊,凑在一块打叶子牌,聊起崔婉和李二公子的亲事。 崔婉对这门亲事很满意,言谈间满是憧憬,李二公子的母亲也是个和善的人,嫁过去不会受罪,说着,话题又转移到崔窈宁的身上。 她未来的婆婆可是晋阳长公主。 崔婉语气难掩担忧,崔窈宁还没开口说什么,崔萱已经抢先将在长安时,晋阳长公主给整个长安勋贵放的话告诉她,崔婉这才放下了心。 几个姑娘说笑着,时间一点点飞逝。 晚霞铺满了整片天空,橘金赤红交织的颜色极为壮丽,好似一头火凤凰展翅翱翔于天际边。 几个姑娘各有各的安排,各自分开。 这会儿已经没多少香客了,大多是借宿的贵客,人流稀疏,崔窈宁不知不觉走到了许愿池。 月上柳梢,点点星子缀着夜幕。 夜风微凉,铃铛轻晃。 橘黄的光束从身后投来,紧接着是男人低沉清冷的嗓音:“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第214章 希望崔妙仪一辈子平安喜乐!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转过头。 裴宴书身上还穿着白日那件月白色的大袖袍,骨节分明的大手提着一盏纱灯,橘黄的灯火铺射于面前,好似驱散了几分夜间山风的凉意。 他身形清瘦,清幽的月色洒在薄如蝉翼的轻纱,仿佛勾了层神秘的银丝,更显得神清骨秀。 仿若从天宫落入凡间的谪仙人。 明明裴宴书的姿容更清越。 可崔窈宁第一眼望见的却是他手中那盏花灯。 纱布上勾勒出一个美人望月的图案,浓墨重彩,画技高超,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美人的风姿。 那容貌…… 崔窈宁定定看着纱灯,好似认出了是谁。 察觉到她的注视,裴宴书抬步走近,将手中的花灯递给她,平声说:“你之前说我画的花灯比他们好看,我连夜做了个,你瞧瞧喜欢吗?” 崔窈宁唇瓣动了动:“纱灯上的人是我吗?” 四下屏息一瞬。 许久,裴宴书低低应下来:“是。” 他最初想画传统的花纹。 可不知怎么,落下笔后就完全变了个模样。 待他画完,才发现不知不觉地画了她。 只可惜他画技拙劣,画不出她的半分风采。 崔窈宁眉眼弯弯,接过那盏花灯,在手指间转了个圈,笑眯眯地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少女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盏花灯,细白的手指描绘着纱灯上的人物,有些好奇又有点羞涩,“裴行之,这就是你眼中的我吗?” 虽然每日对着铜镜,已经见惯了自己的模样,可见自己的画像又是不同于铜镜的一番体验。 她摸了摸脸颊,好热,不用想也知道红透了。 裴宴书嗯了一声,又歉意地说,他画得不好。 “哪里不好啦?” 崔窈宁很珍惜这盏花灯,提起来仔细盯着瞧,灯火映着纱灯上的美人,好似活了过来一般。 也不知道他怎么画的。 好漂亮。 总之,她见过许多许多花灯。 可没有哪一盏比裴宴书画得更漂亮更心细诶。 偏心眼的少女在心里将他定为了第一。 不管是不是。 她说是,那就一定是。 裴宴书:“没有画出你半分风采。” 他眸色清冷,语气却隐隐有一丝愧疚感。 让人一听就知道,他说这话确实真心实意。 正因为真心实意,崔窈宁才不自觉地红了脸,手中这盏花灯莫名烫手起来,心里甜丝丝的。 原来在裴宴书眼里她生得这么美呀? 到底谁说裴宴书不擅长说话? 他分明很会甜言蜜语。 少女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发红的脸颊,攥紧了花灯,故意岔开话题:“今晚可是乞巧节呢。” 昨夜洛阳城内已经极热闹,今晚更不必多说。 那样热闹的地方崔窈宁其实不太想去。 她只想和裴宴书两人安静说会儿话就足够了。 裴宴书低低应一声:“我知道。” 乞巧节。 传说只要在长明灯上写下愿望,许下的心愿就一定会达成。 今晚的明月极为清亮,繁星密布。 崔窈宁拉他到许愿池旁的石椅坐下,将花灯放置于石桌,兴致冲冲地和他说起洛阳的习俗。 裴宴书安静听着。 灯火橘黄,少女的眉眼被映得明艳又漂亮,嗓音像掺了蜜一样甜丝丝的,令人不自觉分神。 裴宴书的目光不知不觉地落在了她的唇瓣。 饱满又漂亮。 不知是不是抹了口脂,红艳艳的。 她肤色白皙的像冰雪,唇色却艳红,这样极为强烈的反差感,更显出了她迭丽张扬的容色。 很难想象,她这样张扬明艳的容色,语气却不一样的清甜,撒起娇时更甚,又甜又娇气,像泡在蜜罐里长大,让人心中的摧毁欲更旺。 “裴行之裴行之?” 细白的手掌在眼前挥了挥,皓腕纤细,套了两只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实在显得欺霜赛雪。 裴宴书心不在焉地回了神。 稍许,似乎意识到什么。 他飞快垂下眼睫,压下那一丝不该有的欲.念。 再抬起头时,裴宴书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平静清冷,好似刚刚想事情出了神,“什么?” 他演技实在太过高明,少女没有一点怀疑,只当他刚刚在想事情,又继续说起那些习俗。 裴宴书稍稍松了口气,掌心按了按眉头。 他在心里无声的对神佛忏悔。 他不该在这样庄严神圣的地方升起那些杂念,不仅对神佛来说是个亵渎,对九娘来说更是。 崔窈宁说了那么多习俗,觉得口渴,倒了茶小口抿着,忽然看到洛阳城那边的夜空里长明灯徐徐上升,起初是三两只,然后是十只,百只。 无数灯火点亮了整个夜空,一时亮如白昼。 崔窈宁看得眼睛亮了起来,放下茶杯,兴冲冲地和裴宴书说:“是洛阳城那边的长明灯,已经有人放长明灯了诶!” 裴宴书回过神,循着她的视线看去,跟着怔住。 崔窈宁催促着裴宴书将长明灯拿过来,裴宴书依言照做,令人将准备好的东西送过来。 崔窈宁想了想,提笔在长明灯上写了好多好多写给神佛的话。 希望祖母和母亲身体康健。 希望神佛将裴行之的五感还给他吧,他已经是很努力的人了。 还有,拜托拜托,让她和裴宴书长长久久吧,如果可以,她还想回到他年幼的时候,真正偏爱他一次。 崔窈宁贪心的写满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长明灯上密密麻麻全是字。 崔窈宁想了想,又在长明灯的末尾写下自己的名字:崔窈宁,字妙仪。 这样神佛就不会忘记是谁许下的愿望。 崔窈宁写完偷偷看了裴宴书一眼,果不其然,写的好少,她没有偷看的想法,提醒他记得加上名字,不然神佛会分不清究竟是谁许的愿。 裴宴书低头看了眼。 希望崔妙仪一辈子平安喜乐! 如果可以,请让裴行之和她永远在一起吧。 他盯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其实写不写都没关系,除了他,还有谁会像神佛许愿让他和崔窈宁在一起? 尽管这样想,他却没说话,安静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少女偷摸摸的凑过来,到底还是难掩盖心底的好奇,嘀嘀咕咕道:“裴行之我许了要和你一直在一起,你可不许和我许重复了,听见没。” 第215章 被爱的人会生出血肉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说着,很不讲规矩地偷摸看他写了什么,很快看到了长明灯上的字,她愣了下,抬头。 “裴行之!” 少女气鼓鼓地喊他的名字,板着脸批评他,“你怎么和我写重复了?” 她一起身,视线毫无阻挡,裴宴书轻而易举地看到她在长明灯许下的愿,那是少女赤诚热烈的心,神情多了几分怔忪,“我以为无人会……” 喉结滚了滚,顿住。 裴宴书恍然发觉自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有些不敢抬头看他,走到香樟树的另一侧,胳膊撑着石栏,任由簌簌冷风迎面灌入脸颊。 这动作明显有些逃避。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向来冷静的头脑乱糟糟的,好似打成了死结的线团,剪不断理还乱。 远处夜幕漆黑,更显得灯火阑珊。 空中隐约能闻到一点很淡的火味,是长明灯燃烧的味道,应该是寺里有其他人在放长明灯。 身后有脚步声轻轻响起,紧接着一股清苦的荷花香气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明明那样淡的香气,却存在感极强,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她。 裴宴书一时屏息。 崔窈宁走到他身旁,手里提着那盏漂亮纱灯,语气微顿,“裴行之,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少女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她难得会有这样的时候,裴宴书喉咙发涩,好似被一双无形大手捏紧了心脏,低声道:“不,不是你。” 他闭了闭眼,许久才艰难地说:“是我!” 该怎样形容呢? 她很好,非常好,好得让他觉得像是在做一场美梦,一面沉溺她的好,另一面心底又有个声音告诉他,醒醒吧裴宴书,这一切都是梦而已,你还真信了,崔窈宁什么时候会正眼看你? 那是他的内心,知道他所有的痛点。 裴宴书无法反驳这一点。 尽管她已经那样赤诚,他心头还是会不自信,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她那样对待。 还是会觉得—— 除了自己没人会盼着他们两个人长长久久。 可裴宴书看到她在长明灯许下的愿望才知道,不是这样,不是只有他才惦记着这些事情。 崔窈宁也是。 那个意识到,忽视了他又慢慢认识了解他的少女也在惦记,盼着神佛能够让他们长长久久。 裴宴书那一瞬间觉得无所遁从。 好似那种自幼一直生活在阴暗里的人,习惯了在黑暗中,猛地被阳光一晒,皮肉呲呲作响。 她一定不知道他是这样不识好歹的人。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再也不会对他释放善意。 裴宴书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挽回,可嘴巴却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崔窈宁叹口气,脚步微动。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慌,怕她真的不理会他,拉住了崔窈宁的袖口,艰难地开口,一字一句近乎哀求道:“别走。” 崔窈宁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从面前苍白清冷的男人眼里,直直地望见他脆弱敏感的灵魂。 在她的注视下,青年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青年眼底星星点点的光芒,在那一刹那熄灭,身形摇晃,在微冷的夜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崔窈宁低低叹息了一声,主动握住他滑下去的手掌,嗓音轻轻地,“裴行之,我没准备走。” 崔窈宁从没想过裴宴书会这么脆弱。 可是仔细一想又能理解。 他这一生从未被人坚定选择过。 即便是自己,也从未那样坚定地选择过他。 他会怀疑、会不安、是很正常的事。 这只说明,他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喜欢她。 崔窈宁见裴宴书神色发怔,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握住他的手掌贴在了脸颊,轻轻蹭了蹭,“我在,一直都在,你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 “如果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不逼你。” 裴宴书脑海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思维能力。 崔窈宁没听过他开口,也不着急,握着他的手,带着几分审视自己说:“我好像有点自私,这么久以来一直享受着你的喜欢,却从没想过问你的感受,这一点是我的错,是我忽视了。” “不…不是。” 裴宴书好似在这一刻,终于找回了自己说话的能力,微微摇头,“不是这样,你做得足够好了,是我太贪心,太过不识好歹,太——” “嘘!” 少女伸出细白的手指抵在他的唇边,嗓音很轻又很不高兴地说:“我不许你这么诋毁自己。” “裴宴书很好,很好,特别好。” “我不许你这样批诋毁我的未来夫婿。” “是我没有说清楚,我如今已经很心悦你了。” 让一向骄傲的少女剖析自己的内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她脸全然涨红了,白瓷一样的脸颊染上几抹红晕,像胭脂洇开了,实在漂亮。 裴宴书长而密的眼睫轻轻眨了眨,好似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反复确认这是不是个梦。 少女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抓起他的手掌,没有丝毫迟疑,狠狠咬在了他冷白色的腕间。 尖锐的牙齿刺进皮肤,带来一阵痛感。 这种痛感让裴宴书的神色愈发清明,眼里的光好似星星燎原,又一次燃烧起来,熊熊不熄。 他忽然拉过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九娘。”他低低的喊着她的名字。 “我在。” “九娘。” “我在。” 崔窈宁不厌其烦的回应着他。 好像,从前他一直不厌其烦的回应她一样。 裴宴书紧紧地拥住她,一刻也舍不得松开,终于确定自己是被爱着的人,巨大的欢喜,让他一时间失言,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难以置信,她会那样坦白自己的爱意。 在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底那道声音完全消失了,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被爱的人生出血肉,终于有直面恐惧的勇气。 许久,裴宴书轻轻抚着崔窈宁的长发开口,嗓音里带了几分潮湿气息,“九娘,或许你不信,可我从不敢想,你的目光会落到我身上。” 第216章 八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虽然那次见到郑青陵陪崔窈宁一起去白马寺后,他心里免不了升起了几分自暴自弃的厌烦。 可以是裴钰,可以是郑青陵,唯独不能是他。 凭什么呢? 可内心仍是早是习以为常的悲哀。 他从不敢想,她的目光有一天会注视到他,这一轮心中明月也有奔他而来的时候。 崔窈宁头一次听裴宴书袒露自己内心的脆弱。 难以形容,这一瞬内心的动容。 好似清澈湖水的河蚌,主动张开坚硬的外壳,袒露内里的柔软,这样的信赖实在太过珍重。 他并非无所不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他有自己的欢喜,亦有难过。 崔窈宁微微挣脱他的怀抱,将纱灯提起来,橘黄的灯火映着他们两人的眉眼,漂亮极了,她弯唇说:“从今日开始,你可以大胆想了。” “不仅是一日一月一年,还是长长久久。” 她另只手微凉的指腹落在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像碰见了展翅欲飞的蝶,轻轻触碰了下,很快移开,轻声说:“我的眼里永远都有你。” 少女眼眸清亮,乌发雪肤,细白的手中提一盏橘黄温暖的纱灯,身后一山青碧,灯火葳蕤,好似山林间成了精致的花仙,清灵的不可思议。 裴宴书紧紧注视着她,眼里热意翻涌。 他好像比从前更加贪婪。 从前这样的时候,即便就这么死去也心甘情愿,可如今却舍不得,他想拥有,想得到更多。 是她亲口告诉他,她如今很心悦他,所以,她应该会默许,他贪心地想让她更喜欢他吧? 他问出了声。 少女微怔,很快毫不犹豫地肯定了他的想法。 “当然。” 这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事。 他是她心悦的人,她当然会越来越喜欢他。 这难道不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吗? 裴宴书神情微怔,好似被这个回答惊到,很快回神,唇边漾起一个足以称得上是笑的笑容。 崔窈宁看得稀奇,下意识地想说话,忽地想起什么,那些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又咽进喉咙里。 裴宴书唇角的笑容敛起,神色肃然道:“九娘,你无需刻意顾虑我的想法,相对于那些客气热络,我更希望你能自在一点,无论好坏。” 他不要她客气。 他宁愿她凶他,骂他,也不想要那种小心翼翼的客套,这些行为对他而言,只觉得太生疏。 崔窈宁其实也不是想说什么话,她只是见到裴宴书罕见地露出笑容,觉得有些新奇,可是忽然又想到,他现在还不能随心所欲地笑出来。 说出这种话,对他而言又是一种伤害。 她还记得他上一次的失落。 崔窈宁怕他又一次自我厌弃。 裴宴书没想过她纠结的原来是这点,喉结滚了滚,许久涩声道:“我只是担心你会嫌麻烦,能听见你夸我,对我来说,是最动听的声音。” 崔窈宁的脸颊慢慢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夸你啦?” “嗯。” 崔窈宁立刻夸夸:“你刚刚笑得真好看。” 裴宴书没忍住笑出声。 “裴行之你又笑了诶,真的有梨涡,好漂亮。” 少女很会拍马屁,一声又一声一点都不重复。 她说得那样真诚,让人很难不被打动。 裴宴书望着她的眉眼,心里立时柔软了下来。 这是他此生过得最好的乞巧节。 往后历经再多风雪,也不会再有此时的心境。 * 第二日,崔府一行人收拾下山。 今日来白马寺上香的人不多,下山时不算拥堵,趁着日头不算旺盛,赶在晨光熹微时下山。 回了崔府,又是一番折腾。 崔老夫人是白马寺的贵客,因此崔窈宁几人在寺里待遇极好,吃穿用行无一处不细心体贴。 可几位姑娘都是娇生惯养的人,自然睡不惯,又趁早下了山,回来后沐浴完又都各自睡了。 崔老夫人知道她们疯玩累了,没去打搅。 晌午时分,裴宴书提出辞别,此次和他一同来洛阳的其他官员到了,他不好继续住在崔府。 告知完崔老夫人,裴宴书给崔窈宁留了信。 崔窈宁醒来后看到信倒也不意外。 裴宴书此次来洛阳是来办事的,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崔府,能和他偶尔见上几面已经足够了。 至于崔萱和卢五郎的事。 崔窈宁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准备去找祖母。 一旦祖母介入,很可能就会斩断这门姻缘,她老人家做事情,一向喜欢从根源里头入手。 眼下七姐姐对卢五郎兴致勃勃,若是突然斩断,只怕会伤了她的心,引起她和祖母之间的矛盾,倒不如静待其变,看他们接下来的发展。 若是卢五郎对七姐姐一心一意。 这事倒也不是不能成。 总归就像他们说的那一样,当今还不会轻易引起世家和皇族之间的争斗,联姻而已没什么。 伴着崔婉婚事将近,崔婉特意拉她们看嫁衣。 本朝有出嫁女子自己为自己绣嫁衣的习俗,只是绣嫁衣实在太费眼睛,世家里面受宠的姑娘往往都是由母亲安排绣娘去绣,那些不得宠的姑娘们就没这个待遇,只能自己去绣。 崔婉起初自己在闺房里面绣,后面和韦氏关系缓和下来,有日请安韦氏随口说了句,给她安排了绣娘,让她别绣了,崔婉已经绣了大半,觉得不绣实在太可惜,小心翼翼地提起这件事。 韦氏觉得她有些不识好歹,气得让她滚。 崔婉不敢惹她生气,连忙走了,晚间又派人送了韦氏喜欢吃的点心。 韦氏既气她窝窝囊囊的,一面又被她哄到了,冷哼一声收了东西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崔婉的嫁妆又添了一点东西。 崔萱离开洛阳的几个月,每日都是崔婉陪着她,倒也处出了点感情。 韦氏板着脸对陪房说:“要不是看她那个蠢脑袋,我才懒得管这些事,也是给七娘积德了。” 陪房了解她,知晓她对崔婉有几分感情,笑着附和道:“八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像其他那些庶女一心耍心思手段,此番咱们七姑娘的相看,听说就是八姑娘在其中劝说才成了。” 第217章 他今日与我提起定亲的事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此事韦氏听崔萱身边的大丫鬟说过,漫不经心道:“还算她有点良心,不枉费我一番功夫。” 真要是什么白眼狼—— 别说给她好处,她不收拾崔婉都算她心善。 自从裴姨娘那个贱人死了后,韦氏每日的心情都很快活,没有一人敢跟她唱反调,即便也有新入府的妾室,可不过都是些扬州瘦马之流。 这些人到了崔府后老实还来不及呢,要是真有人敢闹,韦氏就敢直接将她们全都发卖了。 裴姨娘那种背靠河东裴氏的贵妾,韦氏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些身份低的扬州瘦马。 陪房笑着道:“那也是夫人您火眼金睛,一眼就知道什么人在耍心思,什么人老老实实。” 韦氏被搔到了痒处,眉眼间带着几分得色,抿了口茶问:“对了,七娘如今在做什么?” 陪房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听说是八姑娘喊了七姑娘她们一起去看嫁衣了。” “看嫁衣好,说不准就能让七娘想嫁人呢,我是真的为她的婚事发了愁,生怕她要嫁那个什么赵兴,虽说也不是什么泥腿子,可要配咱们家的七娘还是差了点,她堂姐可是太子妃。” 韦氏虽然不喜欢大房的两个侄女。 可真到要借势的时候,她可不忘记两个侄女。 韦氏说到这又自得地笑起来,“你说说,我为她挑的那位卢五郎,论身份地位,品性相貌,别说是洛阳,就是长安里面又有几人能比拟?” 语气里难掩畅快。 韦氏这些日子正为着七娘的亲事头疼着呢。 卢家那边派人递了帖子来,说是想和韦氏见一面,聊一聊亲事,又附了一张卢五郎的画像。 韦氏不是没听过卢五郎的名声。 可惜卢家那边因为她那个好大嫂王氏的原因,压根没把崔家的姑娘放入相看的名单中,韦氏这种骄傲的人,更做不出来倒贴他们的事情,她虽然暗暗惋惜过,可也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天底下的好男儿多着呢,可不只只有卢五郎。 不过想归这么想,韦氏却不否认卢五郎的优秀,如今卢家自己找上门来,韦氏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她派人打听了下,卢五郎拖到现在还没定亲倒也不是有什么隐疾,只是眼光高了点。 卢家派来的人说了一番好听话。 她先说卢家的大夫人眼光高,寻常世家女子入不得她的眼,挑挑拣拣才选中崔府的七姑娘。 韦氏这话听得还是很满意。 挑了那么多人没挑中,如今选了她们家七娘,不正说明她们家七娘好吗? 不然卢家的人犯得着那么姑娘不选,选他们七娘? “夫人的眼光自然极好,奴婢瞧过一眼,那位卢五郎风姿很是出众呢。” 陪房笑着说道:“不过真要说起来,咱们姑娘也不差,不然卢家的人也不能看上姑娘啊。” 陪房这话正说到了韦氏的心里去,“你说得极对,咱们七娘也不差。” 韦氏话说完有些口渴,边上婢女倒了杯茶恭敬地递给她,天气热,茶也是婢女们煮好,等凉下来才送上来的,她轻轻抿了口,忽然想到什么,脸拉了下来,“她们?九娘那丫头也去了?” 韦氏将茶往桌上一搁,心情瞬间不好了。 陪房心头苦笑,面上不显,低低应了声是。 这位姑奶奶和大房两位姑娘过不去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真要她说,夫人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一时想不开,这么多年虽然提到她们两人就摆脸色,阴阳怪气,可要说坏事却没有做过。 韦氏冷哼一声,心里很是不满:“看在她这次劝七娘的份上,我这几日就不跟她一般见识。” 此次相看的事,韦氏虽然嘴上没有说出来,可心里却明白估摸着主要还是九娘在劝说。 八娘性子软了点,不大能镇住七娘,七娘性子直又犟,认死理,很多时候她都说服不了她。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九娘能让七娘服服帖帖。 每每提到这点韦氏就忍不住心里的火气。 真是反了天。 * 崔婉一早邀请崔窈宁和崔萱欣赏自己的嫁衣。 崔婉的生母周姨娘绣活很好,也教会了崔婉,此时铺设在崔窈宁两人面前的是极为浓艳的青色嫁衣,金丝勾勒,上面的花纹精美繁琐,仿佛活过来似的,日光一晒,显得流光溢彩。 崔萱摸了摸嫁衣,不知怎么出了神。 崔婉笑着道:“你们若是喜欢,我帮你们绣,待你们出嫁那日就穿着我为你们绣的嫁衣。” 崔窈宁笑嘻嘻道:“八姐姐这会不会太麻烦。” 崔婉笑说:“你们不嫌弃就好。” “哪会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 崔窈宁笑着说了声,见崔萱一直在出神想事情,走近了促狭地和崔婉对视了一眼,“七姐姐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呢,每日想见你一面都难。” “该不会是偷偷出去和卢五郎见面了吧?” 崔萱红着脸反驳,“才不是偷偷!” 剩下那几句话她却没有反驳。 显而易见,这些日子她确实见卢五郎去了。 看了一会儿,崔婉命人将嫁衣重新收起来,几人回到桌前坐下,崔萱脸颊还残留着几分红晕,“是母亲说的,两人相看要多了解了解,正好卢五郎约我出去散散心,我就去了。” 十来日的相处令崔萱对卢五郎很有好感。 他和赵兴是截然不同的人,温文尔雅,好似她话本子里喜欢的人物从里面走了出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合她的心意,很容易勾得她喜欢。 崔萱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每天都在憧憬和他见面,她没有试过什么叫作少女春心萌动,可想来这样的感觉,就是少女春心萌动吧。 她没有喜欢过人,只能笨拙地对他好。 送他好吃的点心、自己绣的帕子、经书等等。 卢五郎的笑太过高雅清秀,崔萱分不清他的情绪,可见他每日的笑,每日耐心说话的样子,想来应该是对她满意的吧? 崔萱红着脸,完全一副陷入少女怀.春的模样,“他今日与我说起定亲的事了。” 第218章 卢家倒是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和崔婉对视一眼。 崔萱和卢五郎认识距今才不过十来日功夫。 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定亲地步? 崔窈宁眉头轻蹙,心里有几分不大好的预感。 这么急着联姻,怕真的目的不纯。 不过单凭崔萱的几句话,她又不好太果断,毕竟卢五郎对崔萱态度究竟如何还不好说呢。 因为避嫌,她从不打听他们的事。 因此并不清楚崔萱和卢五郎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只是如今见崔萱这样少女含春的模样,就知道她定然很喜欢他,至于卢五郎就不清楚了。 想来,至少表面功夫绝不会差,不然,崔萱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沦陷了进去,纵然有卢五郎容色好的缘故,可他应当对崔萱的态度也很好。 崔窈宁手指轻轻叩着膝,久久无言。 崔婉见气氛冷凝,主动开口说话,促狭地笑着打趣她,“七姐姐,你和卢五郎这个进展可真够快,不会到时候,比九娘嫁人还要更早吧?” 崔萱被说得脸颊通红,作势伸手捏她的嘴,“哪里会这么快,你又打趣我,真是胆儿肥。” “我就算嫁人,肯定不会比九娘快。” 刚说完,似乎是觉得这话有点绝对,又改口说:“我可是姐姐,就算比她嫁得早也没什么,姐妹俩同一时间出嫁,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崔婉笑着同崔窈宁说:“瞧瞧,七姐姐从前还不愿意相看呢,如今一转眼功夫就想嫁人了。” “我倒是真对那位卢五郎起了几分好奇心,能把我们七姐姐哄成这样,可是头一个人。” “上一回见他,只觉得是个风清朗月的男子,不比咱们大哥差,如今发现他可真够厉害啊。” 崔婉打趣崔萱,让她什么时候把人带来见见。 崔萱红了脸,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了。 见状,崔婉偏过头笑着对崔窈宁说:“七姐姐这就护上了,以后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 崔窈宁回过神,笑着应和了几句,问崔萱,“卢五郎跟你提定亲,七姐姐你怎么想的?” 说起正事,崔萱脸色一肃,想了想如实说道:“我也觉得好像有点快,不过想想你们好像都很快,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用不着考虑那么久。” “更何况卢五郎是母亲挑的人,品性相貌俱佳,我又喜欢,既然如此,定下亲事也没什么,母亲一直操心我的婚事,定下后她总该放心了。” 当然,这些原因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崔萱确实挺喜欢那个卢五郎。 如果能将亲事定下,她一点都不排斥。 如此的话,早晚都没关系。 崔窈宁听出她语气的憧憬,止住劝说的心思。 不管卢五郎是好是坏,那些话都不该由她来说,七姐姐对她还是有点心结,若是她出头,日后他们出了什么事,怕是姐妹都做不成了。 这件事暂时就这么搁置下来。 崔窈宁本以为还要过段时间才会闹到祖母那,没想到不过两日,这件事就传到了祖母耳中。 起因是崔萱告知了卢五郎自己的想法。 卢五郎回去后,应当是跟他母亲说了什么,卢家主母派人给韦氏递了帖子,两人凑在一起聊了下,都有结亲的意思,想将亲事定下来。 韦氏到这个时候倒没犯浑。 崔老夫人还没死呢,崔家还不是她来当家做主,当然就算崔老夫人去世,崔家也轮不到她。 韦氏按耐住自己的心思,没有当即答应卢家主母,说是问问家中老太太,等老太太回复后再说,卢家主母好一阵劝说,韦氏都没敢松口。 自家婆母是什么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了。 她要是真做了什么事,就算是亲侄女都没用,老太太照样收拾她不误,绝不会有半点留情。 回府后,韦氏马不停蹄地去了崔老夫人那,颇有些得意地和她说给崔萱找了一门好亲事。 崔老夫人知道韦氏这阵子一直在忙东忙西,可她一向不靠谱的形象太深,崔老夫人倒也懒得关注,由着她去了,看她能折腾出什么样。 要她说,那个赵兴就很不错。 崔老夫人令人细细打听过,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家中人都是和善好相处的人,七娘那样的脾气嫁给他不必担心受委屈,真正是互补的性格。 可惜韦氏嫌他身份低,不肯答应。 崔老夫人心里清楚,韦氏无非是觉得三娘和九娘嫁的人身份高,不肯让七娘比她们差太多。 她想说两句,想想又算了。 七娘都没意见,她真要说点什么,到时候亲事若是有什么问题,韦氏又该跑过来跟她撒泼,到时候一个个地又该怨她偏心,随她去吧。 见韦氏说完,崔老夫人掀了掀眼皮,把玩着手中的佛珠,不紧不慢地问道:“哪家的人?” 韦氏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卢家。” “卢家的那位卢五郎。” 韦氏语气难掩得意,“您应当听过他的名声,要不是他们家眼光高,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还没定亲,不过挑来挑去,他们还是看中了七娘。” 韦氏一直对崔老夫人更疼九娘耿耿于怀。 如今瞧瞧,她的七娘也不差。 卢家那样眼光高的人还不是挑中了七娘? 崔老夫人转动佛珠的手一顿,抬眼:“卢家?” 她说话时的语气平静,分明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不知怎么,韦氏却莫名发怵,点头应了,“是,卢家。” 崔老夫人重新转动了两下佛珠,长久地盘玩下,紫檀木珠串被盘得圆润光泽,她把玩了两下,忽地问:“是他们找的你,还是你找的他们?” “母亲可是有什么不对?” 韦氏有些心慌,忍不住发问,见崔老夫人拉下脸训斥她,方才压住心思,老老实实地说道:“是他们先找的儿媳。” 她这样要脸面的人,如何会热脸贴冷屁股? 崔老夫人盘玩着佛珠,往后一靠,嗤的一声冷笑出来:“卢家,倒是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从前不愿意和清河崔氏的是他们,如今想联姻的又是他们,还真是什么好处都想占啊?” 第219章 你和卢五郎不合适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韦氏听得一愣,“母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老夫人顿觉一阵头疼。 蠢货不可怕,可怕的是蠢货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把其他的人全部都当傻子来看。 韦氏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次相看的事,崔老夫人没管她,由着她折腾,谁想到一时没管,韦氏就惹出了这种祸事。 卢家和崔家的关系什么样她不清楚吗? 人家随口说了几句,她就主动跳进了陷阱里,恐怕卢家那边也没想过,这件事会这么容易。 真是蠢!蠢还不自知! 崔老夫人揉着眉心,许久分外头疼地开口:“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这个脑子在想什么,卢老夫人有多不喜欢崔家的姑娘,你不知道?” “儿媳知道。” 韦氏直觉崔老夫人现在心情不好,嗓音低了下来,弱弱回道:“可卢老夫人应该只是不喜欢大嫂生的孩子,对咱们府上其他姑娘没意见。” “何况……” “洛阳里很难找到比卢五郎还优秀的人。” 韦氏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事。 卢五郎那样优秀的人,换谁舍得放过? 崔老夫人气了个半死,好半天才压下火气,提高音调说:“你什么时候见过天上掉馅饼?” 韦氏这下听明白了,睁大了眼,十分愕然道:“您是说,此事有问题?” 崔老夫人按了按眉心,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也知道卢家眼光高,卢家那个大夫人不是善与的角色,她给卢五郎挑了这么多年,都没挑到合心意的人,你就知道她有多吹毛瑕疵。” “这样的人你真信她瞧中了七娘?” “七娘到底什么样,你我心里难道不清楚?” 这倒不是说七娘不好。 七娘容貌美丽,性情爽快率真,自然不差。 可卢家大夫人那是什么人? 她把自个儿生得卢五郎当成了个宝,挑挑拣拣这么多年,这个嫌弃不够美,那个嫌弃家世低,又嫌弃性情不行等等,总有一大堆的理由。 这样一个人,她怎么可能瞧得上七娘? 人家选的那个标准,送去当皇妃都绰绰有余。 韦氏听不进去崔老夫人那些语重心长的话,满耳朵里只听得见一句,她说七娘不够好。 韦氏顿时不服气了,“母亲,您就是偏心眼!” “这么多年您偏心九娘就算了,她的亲事您也不帮忙筹谋,我好不容易替她挑了个好夫婿,您又说这说那,总之就是见不得我们七娘好。” 她一字一句,句句泣血,“您非要让九娘一辈子都将七娘踩在脚下,您才肯心满意足是吗?” 崔老夫人这下是真被韦氏气个半死。 她好心好意跟她分析,到头来,还是她的错。 涉及当今,崔老夫人不好透露太多。 毕竟这事还没摆在明面上。 崔老夫人懒得和她说,冷下脸道:“你只要知道,卢家找七娘绝对没打什么好主意,我是她亲祖母,你盼着她嫁得好,我难道就不盼着?” “这门亲事绝对不成!” “远的不说,卢家大夫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七娘若真的嫁过去,你就不怕她受什么委屈?” “有这样厉害的婆母,你自己想想吧。” 话说到这,崔老夫人一句话都不愿意跟她说,摆摆手,让她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 她是七娘的亲祖母,难不成还会害她不成? 七娘身上也流着她们韦家的血液啊。 这番谈话不欢而散。 韦氏回去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通了,还是被崔老夫人说服了,没过多久就把崔萱喊来,告诉她,她不想做的事情以后不会逼她了。 崔萱听得莫名:“什么?” 韦氏露出个和善的笑容:“你之前不是不想相看吗?既然不想,以后就不必勉强自己了,我仔细想了想,那位卢五郎确实不太适合你。” 婆母有几句话说得很对。 卢家大夫人不是个善茬,韦氏自己也是这样的人,自然不会不清楚自己这样的人有多难搞。 她这个女儿太过率真,没什么脑子,九娘那样的小丫头她尚且对付不来,何况是卢家大夫人? 卢五郎虽然可惜,可有那么个母亲还是算了。 韦氏起先被冲昏了头脑。 如今被崔老夫人一骂,彻底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后,倒是能从中发觉出卢五郎不好的一面。 崔萱听得完全傻了,“母亲您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不愿意相看吗?” 韦氏诧异地看她一眼,絮絮叨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还有那个赵兴,你乐意相处就相处,不乐意就算了,到时候我再给你挑个——” “够了!” 崔萱猛地打断她的话,像是难以忍受一样,“您说让我相看就相看,说不适合就不适合,您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我先前喜欢赵兴,您说他家世不高。” “我说服自己想看,喜欢上了卢五郎之后,您现在又突然说,说卢五郎不适合我,既然您觉得他不适合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开口呢?” 崔萱像是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哽咽着问:“为什么非要等到这种时候,等到我对他产生了感情,您再说这样的话呢?” “您真的半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吗?” “母亲,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韦氏头一次见她哭成这样,一时手足无措,“我…我这不是之前没想明白吗?幸亏你祖母一点拨,我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就喊了你过来——” 剩下的话崔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转头跑出去。 祖母—— 又是祖母,又是她说的话。 崔萱擦着泪,快步跑出了院子,直到跑到崔老夫人的寿安堂,见到坐在上首的崔老夫人,心头积累的委屈和不满才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祖母,您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崔萱光是站在那,就觉得委屈愤慨全都涌了上来,一字一句哽咽着质问道:“卢五郎究竟哪里碍了您的眼,又或者说我哪里碍了您的眼?” “为何您要告诉母亲,让她拆散我们?” 第220章 我会把你的关心告诉她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老夫人注视着崔萱,久久无言。 或许人真的失望到了极致的时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管崔萱是不是因为太过伤心才说出这样的话,崔老夫人都被她的态度给伤到了。 难道在她眼里,她这个祖母就是那种见不得她好的人吗? 崔老夫人心顿时冷了下来,什么都不想说了,眼里满是失望。 “在您的心里,我这个孙女蠢笨莽撞——” 崔萱似乎被她眼里的失望刺到,眼泪忍不住地落下来,“所以您觉得,只有九娘才配得上那样的好郎君,我这样的孙女就什么都不配是吗?” 崔窈宁进门时的脚步一顿。 崔萱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睁着一双朦胧的泪眼回头,见到是她后,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 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又没说出来。 最后,捂着脸哽咽地跑了出去。 崔窈宁抿了抿唇,回头望了一眼崔萱的背影,让人跟上去留意一下,才近前去问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平日古板严肃,挺要强的一个人,一旦发起火来,就连崔誉等人都不敢触霉头。 这会儿坐在那,面上虽然瞧不出情绪波动,还是那副端庄大气的华贵老夫人气势,可仔细瞧,却能瞧出她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让人知晓她并不如表面这样从容,心里也伤心着呢。 四下婢女端了茶过来。 崔窈宁走到面前,让人将茶递给她,端坐坐到了崔老夫人的身旁,软声唤了一句:“祖母。” 崔老夫人回过神,微微抬眼:“嗯?” 崔窈宁仔细瞧了瞧祖母的表情,将茶水递给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您别生气了。” “七姐姐只是一时想不开,气过头了而已。” “她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不过是孩童脾气,她只是一时没想通,所以才至于口不择言,等冷静下来后,她就后悔对您说那些话了。” 崔老夫人冷哼一声:“我生什么气?” “为着那些没心肝的人生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这是蠢货会做的事,你也太过于小看你祖母。” 要真的这么容易生气,这么多年早被气死了。 她这次算看清楚了,一个两个的都是没良心的人,不管是韦氏还是崔萱都一样,都没良心。 韦氏既没有脑子,还自私自利。 崔萱说好听点叫性子直,说难听点叫莽撞,为着她们母女俩,她擦了多少屁股,如今都在怨她,说她偏心九娘,可她执掌崔家这么多年,难道连偏颇自己喜欢的小辈的权利都没有? 非得偏心她们,才不叫偏心? 除了吃穿住行方面,她偏疼一些九娘。 其他哪里,她不是一视同仁? 韦氏一直嫉妒三娘和九娘嫁得好,可这些哪一点是她争取的,还不是她们自己争气才有好夫婿,到了韦氏嘴里,就成了她这个祖母偏心。 崔老夫人实在心寒。 崔萱此番为了卢五郎那样跟她说话,实在伤了她这个老人家的心,让她连管都不想再管了。 随她们去吧。 吃了苦头,难道是帮她吃的吗? 崔窈宁听这话,就知道祖母这一次是真的伤心了,微微叹了口气,忙坐过来给她老人家敲背捶肩,轻声说:“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七姐姐见识,您知道她一直是个糊涂人,心其实不坏。” 崔老夫人回头瞥她一眼:“她刚刚可说你了。” 崔窈宁想了想说:“您或许不信,我其实不生气,兴许因为跟七姐姐待久了知道她是什么人。” “况且这事有我的一定责任——” 崔窈宁不知道祖母能不能理解自己的心境。 她觉得其实有点对不起崔萱。 她明明知道卢家的事情,明明有机会阻拦她,可她担心牵扯太多,会导致崔萱后面怪罪她,还有一些其他因素,让她放任了这事的发展。 如今一切摊开说,很难不让她有些内疚。 如果那时候,她直接阻拦崔萱,兴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崔萱也不必历经这些的痛苦。 见她这样,崔窈宁很难不去内疚。 “这怪你什么?” 崔老夫人听完失笑,“难道你在路上看到卖伞,没买伞后下了雨,你还能怪罪卖伞的人不成?” 崔窈宁微微摇头。 崔老夫人语气放软了,温和地问她:“”既然这个道理你明白,为什么还要钻那些牛角尖呢?” 她摸了摸崔窈宁的长发,微叹口气说:“你呀,你这个丫头看似霸道不讲理,对自己的亲人还是免不了放软心肠,这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 “九娘,一个合格的当家不该有这些私人情绪。” 向来听话的少女却仰起头反驳,“我不信。” 崔老夫人怔了下,“为何?” 少女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认真,“如果真的不该有这些私人情绪,祖母怎么会这样偏袒我呢?” 崔老夫人听得失笑起来。 这个狡猾的丫头,说一句话还能把她夸起来。 这样甜言蜜语的孙女,谁会不偏疼呢? 她笑起来,心头方才那一丝阴霾也散干净了,伸出手指轻点了下她的眉心,“你这个丫头啊。” 崔窈宁见她神色缓和起来,弯唇笑了起来,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那就是说,情理之下,对自己喜欢看重的人,偏袒一些也没关系吧?” 崔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你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难不成,还能拆你的台吗?” 崔窈宁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祖母,您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崔老夫人一怔,难掩心中动容的情绪,许久,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多了,有你这个丫头在这里陪我,再大的火气这时候也发不出来了。” 崔窈宁被逗笑了,又哄了祖母一会儿。 崔老夫人之前是伤心伤得狠了,才说出那样的话,心里不是不担心一气之下跑出去的崔萱。 她板起脸,沉声道:“你去瞧瞧那个七娘,看着她一点,别做出什么傻事,坏了咱们家的名声。” 崔窈宁听出祖母的口是心非,笑眯眯地说道:“放心罢,祖母,我会把您的关心告诉七姐姐。” 崔老夫人板起脸不欲看她,“去去去,少在那里胡说。” 第221章 你想嫁一切都随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在小花园的四角亭寻到崔萱。 她一个人坐在栏杆旁的长凳,静静地望着临亭的一汪湖泊,豆大的泪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四下屏退了人,不必担心任何人看到。 崔窈宁放缓了脚步,还是被听到了。 “我说了不见,你们没听见吗——” 崔萱眼里含着眼泪,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到是她,霎时间怔住了,后半段话立刻戛然而止。 崔萱似乎想起了刚才在寿安堂的发生的那些事,她脸上露出些许不自然之色,站起身想走。 崔窈宁轻轻喊了她一声:“七姐姐,聊聊吧。” 崔萱身子顿住。 崔窈宁问:“以后真就准备不理我了?” 崔萱张了张嘴:“不,不——” 她一出声,眼泪霎时滚落下来,她跌坐在凳上,掌心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滚落了下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太难过了。” 她哭着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九娘,我没有那么嫉妒你,我只是——” 她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低低哭出来。 她那时候只是太难过,脑子里一片乱糟糟,觉得一夕之间天崩地裂,一时没法接受才说出那些尖锐刺耳的话,可她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她说出口的那一刻,其实心里面就后悔了,没想到,正好被刚进门的九娘听见了。 那一瞬,实在无地自容。 崔萱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她,就逃离了。 崔窈宁拍拍她的后背,轻声说:“我知道,你只是一时难过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七姐姐,我知道你心肠不坏,没有想要怪你的意思。” 她嗓音轻柔,无端让崔萱觉得鼻尖发酸。 明明她才是妹妹,这一刻却好像宽厚的长辈。 崔萱红着眼和她哭诉,和她说韦氏的那些话,“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如果真的觉得不合适,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才告诉我呢?” 她一直捂着脸,眼泪止不住地落下,“为什么要在我喜欢上他的时候,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她知道长辈的决定无法抵抗,才觉得难过,她们这种世家女一旦背弃家族,那算什么? 可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 崔窈宁安静听她说完,和她道了个歉,“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件事说来也怪我,我知道卢家有问题,不敢肯定就没阻拦你。” 她将自己的心境,及卢家那些事粗略提了下。 崔萱听到这里怔住,“卢家先找的母亲?” “是。” 崔窈宁说:“卢家一开始目的就不纯,她们找二婶打的就不是什么好主意,所以祖母她们才不同意,何况卢家大夫人也不是好相处的人。” 崔窈宁以为崔萱会怪自己,为什么不说话。 可她没有,她第一句问的却是:“卢家真的和崔家联姻目的不纯?” 崔窈宁点点头。 两家这几十年来从未联姻,突然提起联姻这事,还是在卢家出事的时候,谁都很难不多想。 何况,卢大夫人的要求那么高。 崔萱沉默了许久,慢慢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声音很平静:“我明白了。” 崔窈宁见她神色不对,想说点什么。 崔萱轻轻抱了抱她,“我没事,放心吧九娘。” 崔萱说完让大丫鬟过来,让她们告诉卢五郎,她现在有空见他了,正好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崔窈宁一怔:“七姐姐你——” “我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 崔萱并非傻子,从这些话中能推测出来一些事,她想找卢五郎问清楚这件事究竟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崔窈宁没再劝说。 崔萱先回到自己的院子简单收拾了下,重新换了件衣裳,待看不出泪痕后才去见了卢五郎。 卢五郎眉眼温和,风清朗月,气质实在出众,见到她,轻声走近唤了句:“七娘。” 恪守君子行径,言行皆挑不出错。 从前她只觉得他文雅,如今却觉得生疏客套。 崔萱看着他的脸,心头浮现一丝难过,她怎么都难以置信,他们的这些日子的相处居然是虚假的。 她头一回这么喜欢一个人,却落到这个地步。 崔萱盯着卢五郎的眼睛,没有丝毫地岔开话题,径直问道:“卢家是故意派你来接近我的吗?” “我们两家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联姻,我也并非是你母亲挑中的人选,她却依然让我相看,是不是因为,我是崔家唯一还未出嫁的嫡女?” 卢五郎神情微微有些愕然。 崔萱太喜欢他所以才会观察他的每一种表情,因此,她清楚这是她说中后他惊愕时的表现。 也就是说——她说对了。 卢五郎和她相看本身就是阴谋。 崔萱沉默了一会儿,问出了最后的一个问题:“如果那人是其他人,你仍然会和她接触对吗?” 卢五郎一时沉默。 不知道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就这么默认了。 崔萱忽然笑了出来,好似一点都不难过了,让丫鬟们将卢五郎这些日子送的东西拿过来交还给他,平静地说:“卢五郎,我想了想,我们两人还是不太合适,这次的相看就这么作罢吧。” 卢五郎怔怔地看着她,好像这一刻终于回过神来,急急喊了她一声:“七娘。” 崔萱不愿再说什么,转身大步往回走,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摆手,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一次。 她有自己的骄傲。 卢五郎既然不喜欢她,那就不必勉强了吧。 她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崔萱回去后大病了一场。 韦氏又着急又心疼,早知道七娘会陷得这么深,她当时就不该答应卢家主母,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她真恨不得病的那个人是她自己才好。 崔萱病得迷迷糊糊,药吃不进去,消瘦了一大截,大夫说这是心病,需得自己走出来才好。 若是走不出来,只怕—— 韦氏这一下哭得更厉害了,哭着去求崔老夫人,要不就遂了她的愿,也好过她就这么没了。 崔老夫人没说话,待下面的人将调查来的告诉她之后,她将这件事告诉了崔萱,只丢了一句话:“现如此,一切看你自己,你想嫁就随你。” 第222章 他意识到七娘好像不再喜欢她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当今是个强势皇帝,手腕肉眼可见的强劲。 卢家虽然不担心区区一个妃子吹的枕边风,可这些年来,皇帝对世家的不满越来越强烈,若是让他抓到把柄,卢家的日子没这么好过。 当皇帝的不能杀你,恶心你还不行吗? 当今真要是这么干了,卢家连火气都没处撒去,毕竟当今又没杀人,只是找找茬又怎么了? 他们和姻亲都不好意思说。 思来想去,卢家还是决定和崔家联姻。 一则,度过眼下问题,二则,缓和两家关系。 这也是卢老夫人默许了的事。 她总不能因为小儿子的事,一直记恨崔家,记恨王氏,这对于两家的关系而言,极为不利。 崔萱就是她们挑中的人选。 崔家如今这一代唯一还没定亲的嫡女。 卢大夫人其实不满意崔萱,可耐不住没得选,她有什么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儿媳。 谁曾想崔家居然不答应? 卢大夫人听了卢五郎回来后说的话,差点没气死,和身旁人骂道:“她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不成?就她那样的货色也敢挑拣起我们家五郎?” 她们五郎就是尚公主都成! 可她瞧不上所谓的公主,才叫那个崔萱捡了便宜,谁想到她居然敢反过头来瞧不上她儿子? 卢大夫人气得厉害,恨不得指着她鼻子骂。 卢五郎实在疲惫,低低喊了一声:“母亲——” 他面无表情地说:“别说了。” 卢大夫人犹觉得不够解气,还想再说什么,被边上人提醒,见卢五郎面色不愉,才闭上嘴。 她这个儿子性子高洁,不喜背后说人坏话,她尊重便是,反正卢五郎一直这么听她的话。 卢大夫人最得意的便是这个儿子,谁的话都没有她这个做母亲的话好使,之前给五郎相看,只要她不喜欢的人,五郎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 “你且休息吧,待日后我再给你找个好妻子。” 卢五郎沉默下去没有说话。 此次促成此事的是卢家其他的人,见事情不成倒也没那么失望,总归崔老夫人已经明白他们的态度,这事不成往后还有的是联姻的机会。 他们相信崔老夫人不会拒绝。 大家都是世家,唯一的敌人就是皇椅上那位。 他们的预料没有猜错,崔老夫人没准备大动干戈,命人将卢家送上门赔罪的东西送给崔萱。 崔萱安静听完了那些消息。 相对于崔窈宁说的那些,这些无疑更清楚,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明白卢五郎并不喜欢她。 他只是为了家族娶合适的妻子而已。 而她,身份恰巧足够。 不是因为她是崔萱,也不是因为有多欣赏她。 这些时日的相处好像做了一场美梦。 就算再美,终究有梦境清醒的那一刻。 崔萱让人回话给祖母,她不会嫁给卢五郎。 韦氏无法理解她这个行为,她这些日子的表现,看起来明明那样喜欢卢五郎,真的能嫁了,她却又任性不肯嫁了,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能怎么办? 韦氏这一次是真被她前几日的状况吓到了,搂着她掏心窝子地说:“不嫁了,我不逼你嫁了,以后你想嫁谁就嫁谁,我再也不管你了。” “你若愿意嫁那就嫁,若不愿意就做个女冠,自己一个人倒也乐得清闲,省得像我这么烦心。” 崔萱听这话就笑了,“九娘说的?” 韦氏极不喜欢那个侄女,可这件事多少受她的情,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说了句是。 崔萱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母亲,如今您也该放下对九娘的偏见了吧?” 韦氏冷哼两声不说话。 她这个偏见源自于王氏这个大嫂,哪有那么容易就放下,不过她倒也不是那种白眼狼的人,大不了,大不了,以后见到九娘少说她两句。 这后面崔萱彻底恢复了正常,病也好了大半,不再像之前那样病殃殃的,饭和药都不肯吃。 她快速的成长起来,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韦氏既觉得长脸,另一面又免不了心疼崔萱,若非出了卢家的事,七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一面心疼,另一面气不过又给自己哥哥递话。 韦氏打听到卢家如今正被人弹劾,索性添了把火,哭着和哥哥说他的外甥女被卢家欺负了。 韦氏脾气不好,她哥哥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没过多久,卢家纵容族人践踏田地、杀人泄愤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就被人送到了御史台。 第二日,礼部侍郎卢元之就被御史台弹劾了。 区区枕旁风自然不算什么,可韦家一出手,直接就将这件事闹到了御史台。 卢家这阵子着实忙的是焦头烂额,一面忙着约束下面的小辈,另一面忙着宴请此次来调查卢家之事的裴宴书。 至于齐王,身为皇室中人,天然和世家对立,他们压根没考虑过,可裴宴书不一样,他同样出身世家,又位高权重,若是能让他高抬贵手,此次的事情兴许就能够轻松揭过了。 裴宴书面都没见,就令几人回去,他不见。 卢家的人想来想去还是从根源解决,派人去找崔老夫人,让她看在两家情分上放过卢家,都是世家,真闹难看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 除了龙椅上那位乐见其成,其他世家都在观望,涉及崔卢两家,偏帮谁都不好,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吧。 崔老夫人不置可否,让他们去找崔萱道歉。 卢家请卢五郎过去。 崔萱其实不想见,可转念一想,还是见了。 “我才意识到,这件事似乎伤害到你了。” 卢五郎和她道了个歉,将话郑重的说与她听,“不管你想不想听,我想我终究欠你一声抱歉。” 崔萱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望着他的神情再没有了往日的心动,平静地说:“我相信你这声道歉出自真心,这就足够了,我会说服我母亲,不会再找卢家的麻烦,好了,你回去吧。” 她那样平静,卢五郎不知怎么心里却有点失落。 他好像在这一刻才清晰认识到,七娘好像已经不喜欢他的事实。 第223章 你不必为任何人的决定负责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五郎神色平静的来,失魂落魄地回了卢家。 在那一刻,他意识到他好像喜欢上了崔萱。 热烈真诚的爱没有任何人会不动容。 最开始拥有的时候习以为常,不觉得这有什么,直到失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难能可贵。 可是已经太迟了。 如今的他们绝无半点在一起的可能性。 卢五郎压抑不住心头一阵阵的钝痛感。 崔萱回去后和崔窈宁说,从前觉得他哪里都好,光是看着他,自己都能笑起来,如今再一瞧,觉得好像也就那样,还不如大哥光明磊落。 卢家为他挑选相看人选,特意选了崔家的人,她不信卢家的那些人,没有告诉他其中利害。 卢五郎知道,却仍然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 这些日子他哪怕告诉她一声呢? 可没有,至始至终他都沉默的享受着一切。 这种行为实在称不上君子行径。 崔萱觉得他和心里喜欢的那个卢五郎不太一样,有些失望,慢慢地就将这件事彻底放下。 小姑娘的喜欢又能有多长久呢。 喜欢得快,可一旦死了心,不喜欢得也快。 崔萱告知母亲自己已经不在意卢五郎的事,让她不要再和卢家的人置气,韦氏见她神色如常,就写信告诉哥哥,这件事便就这么揭过。 又过了几日,到了崔婉嫁人的那日。 崔婉一大早就起来忙碌了,她今日是新娘子,要忙的东西很多,不能躲懒,没过多久崔窈宁和崔萱也过来了,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韦氏一手包办了崔婉的婚事。 崔窈宁和崔萱两人没找到什么要忙的事情,就坐在一旁陪崔婉说说话,打消她的紧张。 又拿了一些东西让她垫垫肚子。 直到薄暮时分,李家那边才会过来接新娘子,要是什么都不吃的话,可要好一番受罪了。 崔婉见她们两人来了很是高兴。 “幸亏你们两人回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找谁。” 她性子谨小慎微,相熟的手帕交不多。 她生母周姨娘身份低微,又没什么娘家人。就算有,也不够格做崔家正儿八经的亲戚。 韦氏给她面子,特意叫了娘家人来撑场面,明明白白地告诉李家人,就算崔婉是个庶女,那也是她看重的庶女,不允许旁人来欺辱她。 崔婉看到韦氏为自己做的,很是动容。 晨起时红着眼想给她磕个头,被韦氏给止住了,真要是孝心,成了亲后多回来瞧瞧她就行。 二娘嫁的远,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 韦氏实在不能说不想念。 崔婉知晓她是想要给自己撑腰,一一应了。 这次见到崔窈宁和崔萱两人,提起这事,眼圈又红了,闹得两人连忙说,新娘子不能落泪。 崔婉这才止住。 崔窈宁转移话题,悄声问崔婉紧不紧张。 崔婉微微摇头,低声说还好,眼里明亮又期待的神情,让人很容易就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一开始还有点紧张,真到了这日反而冷静了。” “等你到了嫁人那日,你自己就明白了,我记着你的婚事也快了,就在明年,你和七姐姐——” 话到这里,崔婉顿了顿,将剩下的话咽下去。 卢五郎的事于崔萱而言是个心结。 她真是混了头,怎么忽然说起来了这件事。 崔婉暗暗懊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见状,崔萱笑着说:“好了,不必顾忌我,你们真当我有多伤心啊,卢五郎我早抛之脑后了。” 提到卢五郎这个名字,她语气也很平静。 好似完全不在意这个人了一样。 崔婉稍稍放下了心,却也没就这个话题多说,避免让崔萱想起伤心事,顺势聊起其他方面。 “你们等过完年是不是要回长安了?” “是,等兄长大婚后就去。”崔窈宁配合着转移了话题,视线却落到崔萱身上,微微叹口气。 崔萱上回摸着嫁衣,还满脸艳羡,这次却很平静,半点波动都没了,仿佛从前那人不是她。 崔窈宁瞧着很是唏嘘,心里其实很不好受。 她总觉得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一面觉得不怪自己,一面又觉得内疚。 要是当时她及时拦住崔萱,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可又觉得那样的行径实在太过傲慢,她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点别人的一辈子呢? 无论好坏,旁人都无法置喙。 最后,崔窈宁实在忍不住去问裴宴书。 她没有将崔萱的事告诉他,只问了他一句话:“如果你明知道一件事是错的,你会不会阻止?” 裴宴书沉默了许久许久。 久到崔窈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青年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好似隔着漫长岁月,厚重到令她罕见地生出几分无措来。 许久,他低声说:“不会。” 上辈子,他做的一直都是错事。 他身为兄长,不该去觊觎弟弟未过门的妻子,可知道是错事又能如何,难道要他放弃吗? 绝无可能! 况且,这辈子已经证明了他即便走在错路上,也仍然成功的走向了崔窈宁,如果没有那些坚持,他怎么可能换的来这辈子他们的相处呢? 同样这个道理换成旁人也一样。 即便那个人是崔窈宁。 他从不觉得自己傲慢到可以更改别人的一切,错或者对,这一切都要看做这件事人的想法。 他嗓音平静温和,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崔窈宁微微抬眼看他。 裴宴书生得那样芝兰玉树,光是站在那便气质卓然,令人不敢亲近,可眼下他说这样话的时候,清冷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股绝对的肯定。 那一瞬,立刻抚平了她心头的不安焦灼。 她没有把具体的事情说出来,可裴宴书也猜了个大概情况,平声问她:“因为你堂姐的事?” “嗯,我知道卢家突然提相看的事可能没打好主意,可不知道怎么劝说,又不确定就没有说。” 崔窈宁低低应了声,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纠结七姐姐上辈子的夫婿不知道怎么开口,选择了沉默,让这件事顺其自然的发展。 “九娘。” 裴宴书轻轻唤了她一声,温和地注视着她,“你不必有负担,就像你说得那样,你那时候未必能肯定卢家有问题,这样的决定没有问题。” “你不必为任何人的决定负责。” “不管是你堂姐也好,其他人也好,我也好。” “我们都不是你的责任。” 第224章 九娘,我要回长安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想了很久,决定去找崔萱聊一聊这事,可真见到了人,喉咙里的那句话又说不出口。 崔萱纳闷:“九娘你有什么事吗?” 崔窈宁深呼吸了一口气,问她:“你会怪我吗?” 崔萱讶异起来:“为何要怪你?” 崔窈宁将心底的想法告诉她,微微抿紧了唇。 崔萱完全怔住,仔细地打量她。 她头一回知道,九娘也会有这样忐忑的心情,这也让她知晓,九娘确实很在意她这个姐姐。 崔萱笑起来,很大度地说:“没有。” 难保她继续胡思乱想,崔萱又笑着跟她说:“就算你那时候说了,我也不会听你的话啊。” “我什么性子,难道你不了解吗?” “至于喜欢卢五郎又没什么,谁让他生得合我心意,你真要算的话,我之前撮合你和郑青陵,你们后面没成,我是不是还要内疚不该如此?” “九娘啊,你有时候就是想得太多了。” “我们两人是姐妹,我怎么可能会因为卢五郎一个外人的事,就把错怪到你身上,你既然把我当亲姐姐看,我自然也要担得起姐姐的责任。” 崔萱伸出手轻抚了下她的眉头,笑着说道:“笑一笑。别再整日愁眉苦脸了,今日可是你八姐姐大喜的日子,你这样旁人该私下念叨了。” 经历卢五郎一事,崔萱沉稳得真像个长姐,不过以她的年纪,确实是崔府如今姑娘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她只是担起从前该担当的责任。 崔窈宁心结解开,轻轻抱了抱她,悄悄和她说:“七姐姐,你以后一定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她上辈子和崔萱不熟,只知道她嫁给了赵兴,如今想了想,兴许上辈子崔萱也经历了卢五郎的事情才嫁给赵兴,至于是不是,她不确定。 一切皆交给缘分罢。 崔萱顿了一下,很快骄傲地扬起了雪白的下巴,很自信也很坚定地肯定了她的话:“当然了。” 她可是清河崔氏的嫡女。 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区区卢五郎而已。 崔萱经历了这事才发现九娘说得对,书生确实没什么好的,一肚子的阴谋算计,想想就累。 还是换武将吧。 崔萱不经意地想着,不知怎么想到了赵兴,她不自在地眨了下眼,让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薄暮时分,落日熔金。 李家的人过来接新娘子了,李二郎骑高头大马,一脸喜气洋洋,身后跟着迎亲的队伍等等,四周是好奇围观的百姓,里里外外围了无数。 极喧华热闹,各种声音传入耳中。 崔窈宁和崔萱目送崔浩背着崔婉进了喜轿,分明大喜日子,一下子反倒是觉得空落落的。 崔萱自嘲地笑笑,“八娘嫁人了,下面就轮到你了,嫁人后还不知道咱们姐妹多久能见一面。” 崔窈宁笑着安抚她:“那还不容易,嫁去长安。” 崔萱怔了下,忽然想到了赵兴,有些心不在焉,抬眼忽地和人群中的卢五郎对上了视线。 卢家和李家彼此通婚,因此这次也过来了。 崔萱有些烦躁,转头回了府。 崔窈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瞬间了然了,见卢五郎想走近,走了几步拦住了他的去路,“卢五郎君还是请回吧,七姐姐不会再见你。” 卢五郎默了几秒说:“我就见见她。” “见有何用?” 崔窈宁看不上他这副模样,轻轻嗤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若你一开始就将事情坦白,何至于走到如此这个地步,又或者,你在她问你的时候坦白,以七姐姐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不原谅你呢?”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卢五郎没说话,许久才说道:“我只想见一见七娘,若我摒弃卢家身份,她会原谅我吗?” 崔窈宁听得差点笑出声,讽刺了一句:“我当你想了什么好主意来找她,原来就是这个?” “她原不原谅你又如何,你们没有半点可能。” “你摒弃了卢家的身份,外人倒是都会传你痴情,可你母亲还不知要怎么恨死我七姐姐呢?” 崔窈宁最厌恶这种人。 自以为痴情,实则将责任全都推到女子身上。 他的名声倒是好听了。 外面都会夸他痴情,可崔萱呢? 还有他那个叔叔卢孟之一样。 谁不说他痴情? 他为母亲守了一辈子,可难道是母亲逼得他如此吗?母亲不仅没得到一点好处,反而因为他的行径,不知私下被人拿来说了多少次闲话。 崔窈宁实在不耐和他说话,按了按眉心。 裴宴书远远瞧见这边情形,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问她:“怎么了?” 崔窈宁冷着脸指了下卢五郎,“他不肯走。” 裴宴书抬眼看向卢五郎,神色平常,语气却淡了几分:“五郎倒是好清闲,卢家近日为着家中子弟的事操碎了心,这个关头,我想卢家应该不想再传出,你对女子纠缠不清的事吧?” 卢五郎知道他是当今派下来调查卢家的人,沉默几秒,知道和他对上不划算,转身离开。 崔窈宁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抬眼看向裴宴书,轻轻揶揄了一句:“还是小公爷说话管用。” 她极少会用小公爷这个称呼喊他。 可喊起来,又甜蜜又娇气。 裴宴书怔了一下,耳朵不自然地多了几抹红晕,他伸出手指按了按眉心,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九娘,我要回长安了。” 此行除了调查外,更多的是威慑。 韦氏的一番行为让卢家着实吃了好一顿亏,皇帝趁机剪除了卢家的一些党羽,礼部侍郎卢元之也被一番训斥,达到了皇帝想要的目的。 皇帝感慨,世家还是要世家对付。 可心里对世家更忌惮了几分,他在心里想了这么久都办不到的事情,却被韦家轻松解决了,那作为天下第一高门的清河崔氏呢? 他们能做到的事情岂不是更多?! 比如颠覆皇朝—— 裴宴书知道,在皇帝的心里他也不算可信了。 毕竟他未过门的妻子同样出身清河崔氏。 第225章 若是崔九姑娘不在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可皇帝的怀疑和不信任对裴宴书而言,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比皇帝想象的更了解他。 上辈子他孤身一人。 皇帝将他当成一柄最利的刀,交给他许多事,那些隐秘他全都没有忘记,紧紧记在脑海里。 即便这辈子皇帝不再信任他,也没关系。 他记得很多大事。 崔窈宁听得一怔,原本揶揄高兴的心情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有些说不上来的烦闷,抿了抿唇低声问他:“怎么好端端地一下就回去了?” 裴宴书:“卢家的事情结束了。” 崔窈宁一时沉默下去。 虽然一早有过预料,可真的听到还是觉得烦闷,她好像已经习以为常每日和他见上一面了。 他在洛阳,远比在长安更自由。 他们想什么时候见,就能够什么时候见到。 可要是他回了长安—— 崔窈宁算了下时间,要有大半年不能见到呢。 她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表露出情绪,“什么时候走?” 裴宴书说:“明日。” “这么快?” “…嗯。” 裴宴书看见少女明亮的眼眸一下子就黯淡了,好似有些沮丧,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说:“待过几月,我每次得了假就来洛阳见你。” 崔窈宁又不舍得了。 他快马加鞭地赶来太伤身体,她舍不得如此,她怎么忍心,因为自己的自私让他那样辛苦。 “算了,等再过半年后就能每日见到了,再忍一忍,你如果想我的话,就去养一棵海棠吧?” 少女说到这里,眼眸亮起来,笑眯眯地说:“这样你以后看到海棠花开,就能想起我了。” 裴宴书怔了下,想起了她送的那一枝海棠,眉眼霎时温和下来,很快低声说了声好。 少女说完,又朝他要礼物,“那你呢?” 裴宴书稍稍怔住:“什么?” 崔窈宁眉眼弯弯,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准备送我什么呢,裴行之,我也会想你诶。” 裴宴书看着她的神情,毫不怀疑她这句话。 她现在好喜欢好喜欢他了。 他会想他,她同样也是。 裴宴书最后送了崔窈宁一只白毛狮子猫,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拜托安平大长公主帮的忙,湛蓝的眼睛像是湖水洗过,生得很是漂亮。 裴宴书没有告诉她。 他觉得那只白毛狮子猫其实有点像她。 不过,没她可爱。 崔窈宁没养过狸奴,从前在别的院里的见过一只,瞧着新鲜逗弄了几次,不过那狸奴性子野,神出鬼没的,见到的少她就忘了这一回事。 如今,裴宴书送了她一只狸奴,浑身毛发雪白,又白又乖,嗓音也是娇气的小猫撒娇的声音,蓬松软和得像大团大团的叠花,很是漂亮。 崔窈宁很喜欢,给它取名皱玉。 接下来寄给裴宴书的信里,就提了很多次皱玉的名字,崔窈宁告诉他,皱玉很乖,说皱玉爬树给她摘了朵金桂,虽然是皱玉爬树弄掉下来的,可她坚信是皱玉送给她的,并说服了他。 裴宴书看着那些信,心里某个地方柔软起来。 尽管崔窈宁不在这里,可每封信都写得活灵活现,又俏皮又烂漫,好似她就在他面前一样。 他抬头望了眼窗外逐渐清冷的明月,算着时间,快了,再过段时间到仲秋节,就可以见她。 回长安述职后,皇帝果然不再那么信任他。 他猜到是齐王在其中说了什么,令皇帝怀疑他会站在九娘这一边,逐渐收去了对他的信任。 对此,裴宴书倒也乐得清闲。 不过清闲没多久,很快又忙碌了起来,皇帝最终发现这个外甥办事能力高,免不了又拉着他说了一长串话,说前段时间怕他累让他休息。 又夸他这段时间做得实在不错,要不要什么赏赐,裴宴书平静地说分内之事,多要了一些假。 皇帝笑问:“要这么多假做什么?” 裴宴书垂首,恭敬地回道:“去洛阳见她。” 对这个回答,皇帝倒也不算意外。 他们从洛阳回来后,皇帝就从探子及齐王那里听说过他和崔窈宁的感情如何,若是裴宴书不是这个回答,皇帝反而要疑心他话里的真假,继而开始怀疑从前裴宴书对他的说的一些话。 毕竟这个外甥一向不会说谎,有什么说什么。 “看不出来你倒是个痴情种,看来姑母倒是给你做了个好媒,太子那小姨子倒是合你心意。” 皇帝笑了笑,别有深意道:“仲秋节这样的日子该一家人在一起过,再怎么样也不能忘本。” 裴宴书平声说:“是。” 皇帝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听是听了,却依旧照做,倒也懒得说些什么,摆摆手,“回去吧。” 裴宴书依言照做,退了出去。 皇帝往后一靠,将折子随手一丢,神情不明。 要是裴宴书不娶那个崔九娘,什么事都没有,他现在还犯得着在这里头疼用不用裴宴书吗? 裴宴书办事能力强,少有几个人能比拟他,更别说,那些私下里培养的人都有可能被世家的人用利益说服,毕竟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有七情六欲,自然也会有背叛他的可能性。 可裴宴书不会。 他生来没有七情六欲,不会被任何人说服,可现在有了未过门妻子后,他明显比从前多了点情感,再这么下去,只怕有朝一日会为了那个崔九娘背叛,这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画面。 皇帝慢慢眯起了眼。 他这个姑母倒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真不愧是陪太祖皇帝开国的女将,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临到老了还能给她出个难题,就像当年为了让她卸下兵权一样难。 “姑母啊姑母,你可是给朕出了个大难题啊。” 皇帝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折子,漫不经心道:“行之这孩子是个死性子,讲责任,若不是姑母为他选了个妻子,他怕是不会变成这样。” “他那个病哪是能成家的料?” 内侍监觑着他的神色,笑着说道:“要是那个崔九姑娘不在了,兴许就不会有这事发生了。” 第226章 这件事就交由太子来做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皇帝眯起眼,大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案面的折子,语意不明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 清河崔氏。 单单这个名头说出来就知道此事有多难办。 那个崔九娘亦是长房嫡女,太子妃胞妹。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好铲除? 崔家对她疼爱到骨子里,若是一个不好,让崔家人察觉出端倪,只怕朝堂倾覆的可能都有。 皇帝已经老了,没有壮年时锐意进取的心气,若能平稳地将这件事解决,实在再好不过了。 难办啊难办啊。 他那个姑母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内侍监笑着说了句:“奴婢听说过一句古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言下之意,这天下都是您的土地,这些人都是您的子民,又有什么事,是您还办不成的呢? 皇帝心头的阴沉一扫而光,哈哈一笑。 正是这个道理。 他是天子,无所不能的天子,什么办不成? 宫人适时过来奉茶。 皇帝抿了一口后放下,抬眼漫不经心地吩咐道:“去把太子叫来,这件事就交由太子来做。” 内侍监朝一旁递了个眼色。 年轻机灵的小内侍应下来,躬身退了出去。 皇帝望了眼窗外的风景,低声喃喃道:“希望他不会让朕失望,再疼,那也得有个限制。” 什么是外人,什么是自家人。 他希望太子能够分清。 若是真的分不清,他对这个儿子就太失望了,这都不忍下手,日后又该怎么去剪除后族呢? 这是皇帝交由太子的一份考验。 若是完成考验皆大欢喜,若是完不成的话—— 皇帝觉得自己就该着手考虑接班人的事了。 年轻机灵的小内侍将话带到东宫,为了卖这位未来皇帝的面子,特意透露了一些消息给他。 听到消息,太子硬生生折断了手中的笔,许是逆着光的缘故,他温和清润的眉眼有些朦胧不清,显出几分沉沉郁郁的冷漠,令人生畏。 小内侍大气不敢出,跪伏在地。 他一早听闻太子和善的事,此次见了后,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给他的感觉竟比当今还威严。 过了会儿,太子方才慢慢回转过神,捡起碎成两瓣的笔,仔细拢好,交由一旁伺候的宫人,“你们收拾的时候当心着些,切莫扎到了手。” 说完,太子起身,温声对小内侍笑着说道:“起吧,孤倒是一时把你忘了。” 小内侍连说不敢。 太子换了身衣裳随他去见了皇帝。 回去后小内侍心里想,那时的感觉兴许是错觉吧,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个再温厚不过的人,他这样卑贱的身份,太子殿下与他说话都没半分轻贱,怪不得朝中,太子殿下那样得人心。 相对于那几位王爷,太子实在太温和。 怨不得朝中的人都想让太子快快登上皇位呢,换成他,也希望头顶是个这样的皇帝。 进了殿后,太子朝皇帝行礼。 皇帝摆摆手让他坐下,隔着桌,苍老却不失锐利的目光看向他,“太子,朕有差事交给你。” 太子始终垂首,保持着一个绝对恭谨的姿态,低声道:“请父皇吩咐。” 皇帝笑了声:“你怎么不问问朕要你做什么?” 太子恭恭敬敬地说道:“您是天子,亦是儿臣的父皇,先君臣再父子,君王的吩咐臣子又怎么会拒绝呢?只要您吩咐,儿臣定当尽力而为。” 皇帝意味不明地问:“即便要你即刻就死?” 四下内侍悚然一惊,纷纷低下头去。 这种大事他们可不敢听。 太子稍稍抬眼,恭敬却又不失谦卑地看着皇帝,语气动容:“儿臣这条命是父皇给的,父皇若是要,随时拿去,儿臣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皇帝看了他许久,面色缓和下来,“你倒是孝心。” 太子面色不变。 太子知道皇帝在试探他,皇帝也知道太子知道他在试探他,不过这次试探的结果明显让皇帝很满意,他未必猜不出这话的虚假,只是太子已经将自己恭敬的态度表明出来,这就够了。 皇帝没就这个多说,谈起了正事:“太子,朕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一事,行之那孩子生来带了病,不是成家的料子。只是事已至此,又是大长公主亲自做的媒,把人拆散了不好——” 说到这里,皇帝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吩咐道:“你想个法子,把你那小姨子除了吧。” “这些时日,他为着那个崔九娘越陷越深,仲秋节这样的日子不在长安待着阖家欢乐,也要去洛阳找那个崔九娘,长久以往可怎么好?” 皇帝好似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令人惊骇的话,平静说完后,想到太子对那个崔九娘的疼爱,又稍稍出言安抚了下他,“朕知道你拿那个崔九娘当亲生女儿看待,可除了她,对你才好。” 皇帝像全天下为了子女费尽心思的老人一样,仔细和太子说着除了崔窈宁之后的利弊关系。 “行之这孩子天资聪敏,若不是他的年纪摆在这,以他的能力就算做宰相也使得。他要是不认识那个崔九娘,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私心,辅佐你正好合适,可一旦有了私心就不一样了。” “人一旦有了私心,就有背叛的可能性。” “这是你想要见到的吗?” “太子,你别忘了,世家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皇帝眯着眼,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沉下声音道:“行之这样的人,一旦站到了世家那边去,你仔细想想,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 一个没有任何私心的宰相对大周来说有多难得? 皇帝宁愿让太子杀了崔窈宁,也不舍得动裴宴书半根头发,最主要就是因为他的才能,其次才是因为晋阳长公主,他这个妹妹可就只有裴宴书一个儿子,若是没了,不知要多难过呢。 皇帝对晋阳长公主这个妹妹还是有几分疼爱的,不涉及江山社稷,他还是愿意让她高兴点。 一番话说完,皇帝抿了口尚且温热的茶水,不疾不徐地问:“太子,你考虑得如何了?” 第227章 九娘绝对不会怪罪我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太子垂在袖袍里的拳头慢慢收紧。 考虑? 他有给过他考虑的机会吗? 他这个父皇已经将利弊全部摊开到了他面前,句句为他好,哪里给过他考虑和拒绝的机会? 他要是拒绝,成了什么人? 传出去就是不知好歹,狼心狗肺。 可真的接了,又有那么容易做吗? 杀了九娘,不说感情,光论事情谈何容易? 崔家这样宝贝她,哪有那么容易? 他这个父皇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若是这件事被崔家人知晓,他们顾忌太子妃,兴许不会朝他发难,可也绝对不会再帮助他。 于他而言,等同于自断一臂。 可他父皇呢? 既铲除了九娘,又平衡了他的势力。 太子心里清楚,无论再怎么不满,也得接下,不仅得接下,还得兴高采烈地接下这个任务。 要是一点不顺心,就会造成皇帝的不满。 太子恭恭敬敬地应下来。 皇帝抬头扫了太子一眼,像是在同他开玩笑,又像是试探着什么,笑着说:“太子,这可是你当女儿疼的小姨子,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她?” 太子平静地说:“别说是小姨子,就算是儿臣的女儿,为了江山稳固,牺牲也是值得的事。” “九娘是个好孩子,她不会怪罪我的。” 这句话是在对皇帝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毕竟疼爱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感情? 可就如同他对皇帝说的那些话一样,再有感情,为了江山稳固,还是可以牺牲掉她的性命。 九娘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怪罪他。 若是真的怪罪他,午夜梦回就请入他的梦里,届时他一定会亲口向她赔罪。 皇帝很是满意太子的态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朕原本还担心你会儿女情长,如今见你心里有数就放心了,去吧,朕知道这件事有难度,不催你,只要在他们成亲前解决掉她就行。” 届时还可以给裴宴书扣个克妻的帽子。 如此一来,长安中无人再会嫁给他。 至于华阳—— 皇帝从始至终都没考虑过她,正因为疼爱,他才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怪物。 太子应了声是,恭敬地退下。 * 转瞬又过了数日,到了仲秋节。 崔誉这样洒脱不羁的名士也早早回到了崔府,一大家子凑在一块过仲秋节,因为少了崔婉,人数少,崔窈宁和崔萱便和哥哥们凑了一桌。 崔婉月初刚回来看望过韦氏。 她从前的性子谨小慎微,嫁人后气质婉约娴静,让本就美丽的容色更添了几分韵味,许是日子过得顺心,待人接物就是与从前不一样了。 不过姐妹几个在一块说话,倒还是从前那样。 用饭时,崔婉呕了好几次。 韦氏有经验,派人叫府医过来,一问果然有喜了,只是月份尚浅,韦氏给了赏银让他下去。 又告诫崔婉一些怀胎时的经验等等。 崔萱看得吃味,酸了一句:“母亲如今有这么贴心懂事的八娘,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女儿呢?” “你也知道八娘贴心懂事啊?” 韦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要是嫁人给我带个小金孙回来,我也像这样疼你。” 话一出口,想到什么韦氏变了脸色。 崔萱没觉得什么,笑眯眯地说:“那说定了。” 韦氏见她神色完全忘记了卢五郎对她的影响,心头松了口气,笑着道:“你带回来就行。” 崔萱笑着说好。 时值深秋,空中已泛了一丝凉意,天色晦暗,偶有一阵料峭寒风拂过,金桂香气落了满院。 天一冷,王氏又开始病了,止不住地咳嗽,用完饭便回去躺着了,崔窈宁陪她一道回去,坐着和王氏说了会儿话,喂她吃完药才出门。 外面明月高悬,风吹在身上也是冷的。 崔窈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折了一枝金桂,捏在手中把玩,穿过长廊往自己的院中回。 抱琴一开始还担心她身体,见她的身子比一日康健,倒是不再那么念叨,笑着道:“姑娘若是喜欢金桂,奴婢就叫人收集一点泡了酒喝。” 桃霜促狭地笑着说道:“抱琴姐姐你忘了吗?姑娘这酒量哪里吃酒,别没吃两口就醉了。” 杏雨在一旁跟着捂嘴笑。 崔窈宁瞪了她们两人一眼,转头朝抱琴撒娇,“抱琴姐姐要酿得好喝点,不然我可不吃。” 抱琴笑着说好。 堵不如疏,左右在家里吃一点酒不妨事。 姑娘只要不在外面喝就行。 长廊里忽然传来一声甜腻的狸奴叫声,下一秒,一只狸奴从尽头摇着蓬松的大尾巴跑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呀?” 崔窈宁眼眸立刻亮起来,笑眯眯地弯下腰朝它伸手,皱玉跳到了她怀里,崔窈宁揉了揉它的脑袋,软声问:“你怎么自己过来了呀皱玉。” 皱玉仰头冲她喵喵叫了一声。 嗓音又娇又甜。 崔窈宁没听懂它说的是什么,笑着摸摸它。 皱玉是最乖的狸奴,性情温和又亲人。 虽然看着有些娇气,难以亲近,却只是对旁人而言,对崔窈宁来说,它像狗狗一样爱撒娇。 有它的陪伴,日子都快活了不少。 崔窈宁看着它,很多时候都会想起裴宴书。 “皱玉…”低沉清冷的男声响起。 皱玉立刻喵了一声,从崔窈宁怀里跳下来,朝声音的来源跑过去,雪白的毛发像在发光。 下来时,蓬松的大尾巴扫过崔窈宁的手腕,挠得她有些痒痒,她微微怔神,抬眼看去。 皱玉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像个小狗一样跑过去,在它面前,身形修长的男人微微俯身摸了一下它,他穿一身墨色缂丝绣海棠纹云锦大氅,乌发束起,眉目清疏,好似松林间的一捧雪,清凌凌的,让人觉得拿任何言语都像在玷污。 崔窈宁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月色下,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好似披了层银纱,让得清冷的面容更显出几分松风水月的卓然。 她眨了眨眼,许久,艰难地喊出他的名字:“裴…行之?” 第228章 不过是有人眷顾他罢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低低回应她:“我在。” 清冷低沉的嗓音在长廊里回荡,余音不绝。 崔窈宁在这一刻才勉强找回几分真切感。 “真的是你呀。” “你怎么,怎么背着我偷偷来找我了呀?” 少女小声嘟囔着,却难以掩饰那一瞬见到他的欣喜,欢呼着朝裴宴书跑过去,紧紧拥住他。 皱玉围在他们两人的脚下喵喵喊了几声。 尽管只短短见了一面,皱玉对裴宴书的印象却很深,一早就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梅花气息。 在他进来那一刻,它就认出了他。 裴宴书稳稳接住崔窈宁,低声说:“想你了。” 低沉的嗓音仿佛裹了月色,敲冰戛玉般清冷。 崔窈宁仰头看他,伸手一点点描绘他清冽冷淡的眉眼,有些心疼,“下次再见也一样。” 她虽然也很想见到他,可是相对这点,她更加看重他的身体,不希望她带给他的只有疲惫。 他们还有好多好多年呢。 不必急于一时。 少女眉眼耸拉,几乎是一瞬间就沮丧起来,紧紧地抿着唇,忽然间就有些难过的样子。 裴宴书一下子就看出她在想什么,眉眼柔软极了,轻声说:“仲秋节是亲人团聚的日子。” 崔窈宁下意识地问出声:“那你怎么过来了?” 青年那双漆黑狭长的眸子始终注视她,直到崔窈宁被看得十分不自在的时候,他才出了声,嗓音还是一派的清冷:“我的亲人就在这里。” 崔窈宁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脸颊霎时间红了起来,她捏了捏发红的耳垂,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轻轻哼了一声:“现在还不是呢。” 裴宴书并不纠正她的话,附和地低低应下来,“是,还不是呢。” 崔窈宁说完后偷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失落,心头稍稍放下了心,平声问: “你吃了吗?” 裴宴书还未开口,崔窈宁就自顾自地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利,“算了,问你,你也会说吃了。” “实际上却没吃,就像上次一样。” 裴宴书忍不住失笑出声。 她哪里给过他说话的机会? 他能看得出,崔窈宁这一会儿其实很高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眼角眉梢却满是雀跃,很明显,他的到来,令她实在很欢喜动容。 这就够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风尘仆仆又如何。 他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这一瞬的笑颜。 崔窈宁从地上将皱玉抱起来,走过去低声和抱琴了句,命她下去准备,偏头对裴宴书平声开口:“走吧,知道你还没吃,我让小厨房做一点。” 说完,她竖起手指抵在唇边,有些蛮横地说:“不许拒绝,不管你吃没吃过,你都要说好。” 这话听起来未免有点刁蛮。 裴宴书却觉得她这样安排人的模样可爱极了,眼里含笑,那双素来清冷漆黑的眸子竟显出几分多情,轻笑了声,不疾不徐地应了一句:“好。” 崔窈宁脸颊热意上涌,快步上前给他领路。 到了正厅,小厨房已将一些菜肴端了上来,裴宴书在崔府用过饭,下人们都知道他的口味,见他们一道进来,给两位主子分别上了茶。 抱琴命一众婢女退下,由她们几人伺候。 知道两位主子许久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抱琴朝杏雨和桃霜二人递了个眼色,守在门外。 崔窈宁已经用过饭了,便简单拿起玉箸陪他用了几口便搁置没动,支着胳膊看裴宴书用饭。 他一路奔波明明应该很饿了,却吃得慢条斯理,大手修长,骨节分明,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崔窈宁怕他吃太多,将一叠小厨房精心制成的观月轻轻往他面前推了推,“别忘记吃这个。” 旁的都能少吃点,唯独观月不可以。 一年就吃这一回呢。 裴宴书应下,又吃了两口放下,吃起观月。 他咬了口,忽然咬到坚硬的东西,“咔嗒”一声,他微怔,低头一看是个金灿灿的金币。 崔窈宁眼睛一亮,“你吃到了金币诶!” 饶是裴宴书不是洛阳的人,也知道这个习俗,长安也有,每到一个盛大热闹的节日时,如冬至,如仲秋节,长辈们会在吃食里面藏有铜币,若是吃到的人今岁整整一年都会有好运气。 这种一般都是长辈对小辈的拳拳疼爱之心。 裴宴书只听同僚说过,从未体验过。 镇国公府上下默认他是个不通情感的怪物,他对那些长辈也不亲近,没有人会为他准备这些,他们已经默认他是这个世上最晦气的人。 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运气之说。 尽管没人会过多苛待他,可也没人会眷顾他。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以为常。 直到今日—— 裴宴书将金币取出来,擦干净,微微攥紧,圆润的金币在掌间攥紧了,有些硌人的痛意。 这样清晰的感受将他的思绪重新抽离回来,他抿了抿唇看崔窈宁,“这是你准备的吗?” “不…不是。” 少女眼神有些飘忽,支支吾吾地说:“是你自己运气好才吃到了,我可没有命人做这些。”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做好呀?” 她像是在告诉他,更像在说服自己。 又重复了一遍。 语气好—— 裴宴书念了下这句话,轻笑了声,什么时候他这样被人避之不及的晦气人也能称为运气好? 不过想起这辈子的经历—— 裴宴书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这句话。 可不是运气好吗? 如果没有重来一世,他何来有机会与她在一起。 这自然是运气! 裴宴书当作没有看见少女心虚抿茶喝的样子,轻轻应了一声:“是,运气好。” 没等少女反应过来,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抬眼对崔窈宁说:“九娘,这些日子路途遥远我怕纸鸢损坏了就没给你寄来,这一次回来,我一齐将那些东西全带过来了,你要不要拿?” 崔窈宁想喊他一起,又想到他还没吃完饭,就应下,没让他再奔波,自己带人去取了。 裴宴书垂下眼睫,将那一叠观月全都咬开,果不其然,每个里面都有一枚金灿灿的金币, 他轻轻笑了声。 哪有什么运气好,不过是有人眷顾他罢了。 不是神佛,是崔窈宁。 第229章 我全部的好运都源自于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命人将一箱子纸鸢带进了正厅。 “你真的画了好多诶。” “这么多纸鸢就算每天放一只也要好久呢。” 崔窈宁步子轻快地进了前厅,视线不经意落在那叠被人全都咬开的观月上,神情瞬间凝固。 许久,她偷摸着去瞧裴宴书的神情。 青年神色平静,好似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崔窈宁有些纠结。 这个样子是生气,还是没有生气啊? 要是没有生气,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要是生气的话,在她进来这刻也该发作了吧? 哦…裴宴书好像没有这种情绪。 崔窈宁不仅没觉得松了口气,还有些难过。 替他难过。 如果裴宴书没有这个病,他一定更优秀! 崔窈宁纠结半天,还是决定问一问他的心情,“裴宴书,你是不是有一点不高兴了?” 青年微微一怔:“什么?” 崔窈宁索性将话坦白说:“我刚刚骗你的事。” “我不该骗你说,不是我准备的东西。” “我知道我们应该坦诚,可我想你高兴一点。” 青年好似这一刻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平声问:“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而且——” 他顿了顿,极平静道:“我一早就知道了。” 除了在崔窈宁这一件事上,神佛回应了他。 其他时候,神佛什么时候眷顾过他? 更何况,除了她还有谁会记挂着他? 没有人会像崔窈宁一样,哄小孩子一样哄他。 裴宴书看到金币的那一刻,心里莫名涌起了一股酸胀陌生的情绪,像整颗心脏被泡进了一坛酸水里,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涩意。 好奇怪。 这样的感觉好奇怪。 他那一瞬竟有想落泪的冲动。 好似年幼时被所有人当成怪物的那个小孩,隔着漫长岁月,被人用爱意轻轻地哄了一下。 裴宴书按住心口涌动的酸涩的情绪,不愿在她面前露出几分,紧紧抿唇,端起茶抿了一口。 “一早就知道了?”少女听到这里,唰的一下子就失望了,撇了撇嘴,“我有那么明显吗?” 裴宴书想说有,可不想让她失望,就说没有。 “我只是猜的,恰巧猜中而已。” 他平静地说,看不出一丝信口胡来的痕迹。 他不想说出实话。 他知道那些话说出来一点意义也没有,只会招得崔窈宁掉眼泪,这个表面看起来骄傲任性的女孩子,实则拥有比任何人都要柔软的心肠。 她会替他不公,会替他难过。 可这些已经足够了。 他有她的眷顾就够了,不想把她招得掉眼泪。 她那样可爱,还是笑着最漂亮了。 崔窈宁勉强信了他这个回答,又替自己找补:“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运气,是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邪了门,我们大一家子愣是没一人吃到。” 从祖母,到下面年幼的弟妹。 他们没一人吃到。 这难免有些不正常。 要知道小厨房的那些人为了讨主子的欢喜,做了好几个藏有金币的观月,这也是为了保证至少有一个主子吃到,也算他们没做错事情。 可谁想到这次这么晦气,一个吃到的人都没。 小厨房的人吓得半死,连忙跪地求情。 祖母没说话,命人将那些观月全都掰开来看,最后发现小厨房确实做了许多藏有金币的观月,只是他们每个人拿的都恰巧是没有金币的。 这实在怪不得小厨房了。 崔老夫人摆摆手,让她们先下去了。 裴宴书轻轻应了一声,将这枚金币递给她,“我把我的好运分给你。” 少女微微有些愕然:“可这个是我送你的。” 现在她要是收回来的话,很奇怪诶? 青年紧紧注视着她,轻声说:“你既然送了我,我就有转送的权利,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九娘,你要明白一件事。” “什么?” “我全部的好运都源自于你。” 她朝他走来的那刻,已花光了他全部的运气。 这一声蕴含着强烈的情绪,很难不让人信服,叫人轻而易举就相信了他话里的诚恳和虔诚。 崔窈宁听得一怔。 许久,她郑重地接过来,想了想,又从那叠被咬开的观月里取出一枚递给他,“这枚给你。” 她没有说出给他一枚的用意,裴宴书却明白。 “好。” 用完饭,崔窈宁让抱琴等人进来将东西撤走,上了壶清茶,另取了一叠观月到亭子里赏月。 今晚的月格外的圆,清幽森冷,透着寒气,盛夏的暑气完全消散,风吹在身上一阵凉意。 坐在亭子里,崔窈宁抱着皱玉,揉着它蓬松的毛发,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微微眯着眼,挠着它的下巴和裴宴书念叨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很多话,他在信里其实已经听了一遍,那时就足够活灵活现,可见她当面说还是不厌其烦。 光是坐在这听她说话就是一种享受。 崔窈宁说了一长串自己的事情,忽然想起什么,“光顾着说我了,你在长安里过得如何?” 裴宴书的生活一直乏善可陈,直到她的出现,好似灰蒙蒙的天空撕裂开,露出了一线光明。 他抿了抿唇,挑了一些觉得还算有趣的事说给她听,可少女怔怔的,好似完全没有听进去。 他轻轻喊了声:“九娘?” 崔窈宁回过神,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我觉得自己好像不够关心你,我从来没了解过你在长安的日子,从没了解到你竟然那样——” 真要她用一个词来说的话。 无疑是孤独。 他一直独来独往,少数几件有趣的事都和她相关,除了她,其他的那些事好像是一片空白。 她很难凭借那些拼凑出从前的他。 裴宴书已经习以为常,可她却好像有点难过。 她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偏爱他一点。 裴宴书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起眼,轻声说:“九娘,你不必难过,我的日子一直乏善可陈,直到你的出现,我才知道自己也会被偏爱。” 怕她会因为这件事难过,裴宴书很快转移了话题,语气泛起了一丝冷意,“齐王回长安之后告知了当今我们的感情,以我对当今的了解,他恐怕对你起了一些杀心。” 第230章 我竟不知那么看重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皇帝从来没想过一个不通情感的怪物,居然会比正常人还要能察觉到人心底的喜怒和善恶。 因而在他面前,很少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是源自于上位者的傲慢。 裴宴书太过于了解皇帝。 他知道在当今的心中他是一柄趁手的刀,他对他的优待,都建立于他是个没有情感的怪物,一旦生出情感,皇帝便会毫不犹豫地磨灭他。 皇帝不会杀他,这一点裴宴书很确定。 那么事情便鲜明了,除了杀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办法能让一切归于平静,那就是杀了九娘。 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猜得很对,如果九娘死去,他确实会变成那个没有半分情感的怪物。 可剩下的事,皇帝想错了。 一旦拥抱过月亮的怪物,怎么肯回到从前? 他会选择带着他们一起去死。 她要是死了,那这些人也没有活着的资格了。 裴宴书面容平静,清淡的眸色在月色下透出几分浅浅的冷意,落于袖袍下的大手慢慢收紧。 皇帝此举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 崔窈宁听得微微一怔,很快回转过神,语气里带了几分讽刺,“我竟不知当今那么看重你。” 这是有多怕裴宴书脱离他的掌控? 一点变故都不允许发生? 裴宴书沉默良久,方才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平静的声音听来却无端令人信服,“你放心九娘,我不会让他有那个机会伤害到你。” 既然皇帝是个麻烦,除了他就是。 当今年迈,已经没有了刚登基时候的雄姿英发,如今的皇帝常年有病痛缠身,这也是为何这些年,他愈发忌惮起年富力壮的太子的缘由。 伴随着王爷们的年纪渐渐长大,皇帝愈发急躁,一面感受着身体不断地衰败,另一面见到的却是身强体壮的儿子们,这样的双重刺激之下,令皇帝走起了前朝帝王的老路,寻仙访道。 当今好脸面,不愿叫其他人看了笑话。 因着皇帝大多话对裴宴书都不设防的缘故,裴宴书知道皇帝已经开始忧心自己的身体,暗中请了好几个方士,让人炼了丹药给他吃。 后来似乎是被太子制止,这件事方才停歇。 可裴宴书清楚,这件事止不住的。 之前的天气好,皇帝的身子骨尚且能撑住,没犯病,可这些时日天已经冷了下来,再过一两月更冷,皇帝犯了病势必又会再去寻方士。 若是皇后还在,还能劝上一劝。 可皇后生下齐王后便早早去了,再无人敢劝。 太子起先还能劝上两句,可若是后面一再劝说,皇帝不仅不会动容,反而会在心里猜忌他。 太子自己身强体壮却阻止他寻仙访道? 这是想干什么! 皇帝不会往父慈子孝的地方去想,只会觉得太子不孝,想让他这个父亲死,太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劝一次两次行,劝多了真就结了仇。 皇帝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自古寻仙访道的能有几个好下场? 都说以史为鉴,可前朝帝王的下场就摆在这,皇帝却像看不见一般,又走起了他的老路。 裴宴书清楚知道上辈子那些事的大致走向,虽然重来一世很多事都变了,可大体却不变。 他知道该如何请君入瓮。 崔窈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罢,他真的想动手也只能在我从洛阳去长安的时候,在洛阳这个地界,还无人敢伤害我们崔家人。” 清河崔氏在洛阳是盘踞数百年的土皇帝。 很多平民百姓甚至只知道崔家,不知道皇帝。 这就是世家! 崔家在洛阳经营了这么多年,早已经铁桶一块,皇帝要是想在洛阳动手,无异于痴人说笑。 裴宴书回过神,稍稍放了心。 裴宴书此次虽然要了假,可时间上却不算久,一来一回地奔波都要花去大半的时间,晚间他犹豫再三还是留在了崔府住,待第二日拜见过崔老夫人等人后,用了午饭,方才提出告辞。 裴宴书看得出来九娘的眼里带着几分不舍,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微微抿唇,同她说,下一次再来看她,而后利落地翻身上马。 尽管他也想念她,可也不忍说再多。 这段日子,是她成亲前最快活的一段日子了,等嫁了人以后她就要去长安,很难见到这些亲人,路途遥远,回来一次也得顾虑她的身体。 裴宴书将她从亲人身旁带走已经觉得很内疚,更不想现在因为自己的自私影响到她的欢喜。 数月见一次,足矣。 崔窈宁送他出门去,转身去了祖母那。 崔窈宁对祖母从无保留,将得知的情况告诉她。 崔老夫人倚在罗汉榻上,天气冷起来,她膝上搭了条薄薄的绒毯,闻言,眯起眼冷笑着道:“老皇帝心思不小,整日使那些手段恶心人,我当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事。” “简直欺人太甚!” “他这是将我们清河崔氏当成了什么?” 崔老夫人火大到了极致,因着孙女在,不好吓着她,端起一旁的清茶微微抿了口压下火气。 先不说九娘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就算不是,只是一个庶孙女,崔老夫人也不会由着老皇帝这么欺负人,这是把清河崔氏当成什么了? 想欺负就欺负,想恶心就恶心? 事关脸面,崔老夫人怎么可能再无动于衷,她抿了口茶,忽然想起了什么,嗤的一声冷笑道:“原先你说太子时我就觉得熟悉,如今觉得倒真不愧是父子俩,两人简直是一脉相传。” 太子存在登基后削弱崔家的心思。 皇帝亦然,甚至于现在就想亲自对他们动手。 一个个的真当崔家是什么好拿捏的人。 早些年崔老夫人的作风肆无忌惮,行事很是张狂,是公公盯着,丈夫说着,稍稍收敛几分。 后来因着三娘嫁给太子,外界太多人盯着,为着三娘着想,崔家才办起了低调的把戏。 可崔老夫人从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都说侄女像姑,韦氏脾气那么差,多少也是随了她。 第231章 我们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眼下老皇帝都已经蹬鼻子上脸,崔老夫人要是还能继续忍下去的话,简直不像她这个人了。 皇帝又如何?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崔家历经这么多年,不知送走过多少皇帝。 他们本身就对皇帝没有敬畏。 换成老皇帝年轻时的英明神武,崔老夫人肯定不敢公然作对,可再英明的皇帝也有年老昏庸的时候,现在光那几个王爷就引起诸多民怨。 还有更多的呢,一桩桩事只是没人说出来,真闹起来够他吃一壶,如今又不是没人起义。 老皇帝只知道盯着他们这些世家,也不去睁眼瞧一瞧,外面那些百姓们都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身强体壮时好斗,几乎打空了国库。 百姓们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皇帝一直警惕着他们,好像他们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可别忘了,是世家给了那些穷苦的佃户们田地种,给了他们一条能够活下去的路。 崔老夫人自知自己并非善人,给那些佃户们地种也不是善心大发,无非是需要他们,可有些事情论迹不论心,至少他们清河崔氏的佃户,绝不会像外面那些百姓一样,硬生生被饿死。 大家都不是好人。 真要比,皇帝还不如他们呢。 世家大族再草菅人命,也不敢如楚王那般将百姓当作可以随意宰杀的猪狗,越是身份高贵之人,越不会轻易与奴仆计较,这是有失体面。 唯独楚王等人,一个个的暴戾恣睢。 “想侵吞崔家,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崔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将茶碗搁到了一旁,有眼力见的婢女立刻过来替她重新倒满了。 崔老夫人淡淡瞥了眼,端了抿了口,不疾不徐地安排:“这些时日,你就不要轻易外出了。” “虽说我相信洛阳里没几个人敢做这样的事,可保不准就有几个见钱眼开的人,你的命多金贵,绝不能有一丝一毫危险的可能性发生。” 怕小孙女无聊,崔老夫人又招招手让她过来,温声说道:“且忍耐一些,待这件事风头过去,你再去出去走走,要是嫌闷了去庄子上走走也行,只是不许离开咱们家的地盘,知道吗?” 崔窈宁见祖母还像是年幼时那样哄着自己,有些哭笑不得,心头却是软的,轻轻应下来:“祖母我晓得利害的,绝对不会给家里惹事。” 崔老夫人听得欣慰极了,拉着她的手慈声问:“怕不怕?” “不怕!” 崔窈宁摇了摇头,顺势挽住了崔老夫人的胳膊,“我知道当今不能拿我怎么样,有祖母呢。” 她说的语气,满满都是依赖和信任。 崔老夫人听得一笑,“果真是我家九娘。” “确实不用怕,这有什么好怕的?老皇帝这是虚张声势呢,他若是真敢动手,早就动手了,哪会像现在这样百般试探,果真岁月不饶人。” 崔老夫人语句里有几分唏嘘。 当今刚登基那会儿的时候,确实像喝英主,可随着年纪渐长,愈发膨胀,行事愈发狂妄,虽然没有到那种不似人君的地步,可也快了。 怕不是再过几年,大周就要覆灭了。 单崔老夫人来看,皇帝和太子都是眼皮浅的,就算削弱也得一步步来,哪有这么容易做的? 没见着前朝那些皇帝们削弱世家也一步步吗? 崔老夫人微微摇头,敛下心头的轻蔑。 要不是这么蠢,这会儿该担忧的就是她了,可正因为他们忌惮,才给了崔老夫人机会。 崔窈宁挽紧了祖母的胳膊,忽然想起了胞姐,抿了抿唇问:“祖母,您是准备造…造反吗?” 最后那几个词,她压低了嗓音。 尽管都是家生子,可这件事也实在是个忌讳。 崔老夫人捻着佛珠往后随意一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淡笑着问:“怎么?害怕了吗?” 崔窈宁摇头,“我只是想到了胞姐。” 她低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如果咱们家真要造反的话,胞姐和皇太孙又要该如何自处呢?” “父亲未必容得下皇太孙。” 尽管这是他的外孙,可皇太孙的身上也流着萧家的血脉,日后他长成了,真的不会怨恨吗? 这是崔窈宁担心也是旁人会担心的一点。 一旦崔家造反成功,皇太孙肯定会死。 那胞姐呢—— 皇太孙是她的儿子,胞姐会不会觉得难过? 崔窈宁一想到这些,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你呀,还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 崔老夫人摇头失笑,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你虽然将一切事情都看得很透彻,可九娘,你知道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太过重情吗?” “这既是你的长处,又是短处。” “你且记着一点,皇太孙是萧家的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理换成不同姓的人也一样。外家终究是外家,他还是会天然地向着本家。” “我知道你刚才想说的是什么,如今我给你肯定的说法。但是,不只你父亲容不下他,我也一样,甚至你姐姐,必要时候我们都可以放弃。” “这些皆是出自利益。” 崔窈宁听到祖母肯定的回答,微微抿紧了唇。 她有些难过,心中又觉得本该如此,这确实是祖母会说出来的话,她是清河崔氏的当家主母,执掌崔家多年,一切为的都是崔家的利益。 即便胞姐是嫡女也没什么区别,换成崔窈宁自己身处这个位置,她也会为家族的利益让道。 她都明白的,她只是隐约有些难过。 为什么牺牲的总是女孩儿呢? 胞姐为了崔家的利益嫁去东宫做了太子妃,如今崔家要造反的话,她又可以被牺牲掉。 为什么呢? 崔窈宁有些不甘心,她不想让父亲做皇帝,更不想看到母亲整日被困在后宫之中,她抿了抿唇,袖口下的手指慢慢攥紧,掌心里全是汗。 她仰头直视崔老夫人,眼里燃着光,一字一句地说:“祖母,我们还有另一条更轻松的路可以走。” 崔老夫人一怔:“什么?” “杀了太子。” 少女的容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刀锋般锐利美艳的光芒,“让胞姐扶持着皇太孙摄政!” 第232章 你就不怕别人说你心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老夫人神色一凛,下一秒稍稍坐直身子。 破天荒。 这话居然能从九娘的口中听到,实在稀奇。 崔老夫人抬头,微微眯起了略显浑浊的眼眸,好似年迈却不失凶猛的山君吃饱喝足后露出了狩猎的姿态,那种近乎冷冰冰审视和打量的眼神。 在她的注视下,少女却没有丝毫的怯弱之态,始终直视着她,漂亮的眼里像燃起了细碎的光。 要崔老夫人来说的话,唔…像年幼的山君。 崔老夫人看着她良久,忽然欣慰地笑了起来。 这丫头终于长大了。 九娘是蜜水里泡大的姑娘,被如珠似宝地养着,因为保护得好,从来没有见过那些阴暗的一面。 在她的眼中,所有人都是善良且友好的人。 包括皇族那些人。 尤其太子,九娘曾经一度很亲近他,即便上次告知那件事,崔老夫人也能看得出她心底的犹豫。 九娘在顾忌太子曾经待她的好。 她在顾忌着之前的那些情分。 崔老夫人不算意外,倒也没什么失望。 这件事很正常,太子待她那样好,她若是一点都不纠结,那成什么了,这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真要如此,她还要忧心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 不过看来如今,她是想通了。 “杀了太子?” 崔老夫人心下肯定,面上却不显,平静地问她:“九娘,难道你忘了他幼时待你有多么好了吗?” 崔窈宁微微抿紧了唇。 是,是很好,好到她没法否认,纵然那些好有点像逗猫狗,可也无法磨灭他确实待自己好的事。 可她是世家女。 她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好,就忽视他要做的事情! 他要削弱崔家的势力。 首当其冲的就是祖母、母亲父亲等人。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死人呢? 无论家中少了谁,都会令崔窈宁觉得十分难过。 即便不怎么讨喜的二叔二婶,她也有些不舍,一旦有外人在,他们永远都是一致对外的人。 这就是世家。 崔窈宁终于想明白了,她确实顾忌着太子幼时待她的那些情分,可却同样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家族,如果二者真要选择一个,她一定会选择崔家。 无关其他,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太子就能保证自己对她一定没有私心吗? 崔窈宁起先对太子还有一丝内疚,而后不知怎么想起上辈子听到的那些消息,一下子就释然了。 上辈子因为太子的事情,崔家近乎满门抄斩。 崔家的这些人也算因为他死了一次,既然如此,那他们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也算对得起太子。 这辈子不必再退让。 既然他想崔家倒台,那么各凭本事吧。 那些思绪在脑海中晃了不过一瞬,崔窈宁抬眼看向崔老夫人,眼神坚定起来,“太子对孙女的好,孙女心里清楚,可立场不同,再好也没有用。” “从前我们兴许在同一站队,可自从他对崔家起了杀心后,我就知道我们必定走上对立的局面。” “这种情况,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 少女嗓音清甜,好似三月里的春风吹了进来,可说出的话却没有一丝温情,“那还是他去死吧。” “你呀——” 崔老夫人点了下她的鼻尖,佯怒道:“太子待你那么好,你也狠心动手,真不怕旁人说你心狠?” 少女眨眨眼,有些为难地问:“谁会说啊?” “那些不知情的外人。” 崔老夫人笑说:“众口铄金,可有你头疼的了,你如今还小不觉得什么,等大了以后就明白了。” 要不怎么说文人的笔就是他们的刀枪呢? 有些人光是靠着那张嘴,都能硬生生把人气死。 她怕九娘以后会被人攻讦,这丫头年纪小,虽然知道一些道理,可还不懂世间的人心有多险恶。 “我不怕。” 崔窈宁笑眯眯的,没有丝毫的惧怕,“他们若是想说,就随他们去吧,左右他们也只敢私下说。” 这句话说得极自信。 崔老夫人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除了暗地里偷偷嘀咕几句,还能干什么? “况且——” 少女刻意拖长了音调,挽着崔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太子不死,死的就是我们家里人诶,我可舍不得。祖母,你怎么这么说话?我还以为我这么做,您会夸我呢,没想到您居然会为他抱不平。” 少女睁大了眼,满脸写着控诉。 崔老夫人看得失笑,伸手点了点少女的鼻尖,“你呀你真是个促狭鬼,我还当你真的长大了呢。” 刚刚说起那些话时头头是道,这会儿又撒娇了,她哪里长大了,分明还是个鬼灵精怪的小姑娘。 崔窈宁不觉得什么,紧紧地挽着崔老夫人的胳膊,满是依赖,“在您的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 崔老夫人年纪大了,最喜欢的便是小辈们的亲昵,可她掌了一辈子的家,威严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唯独她这个从小养大的孙女儿不怕她。 崔老夫人怎么可能不偏心这个孙女呢? “好好好。” 崔老夫人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心头格外柔软,先前的烦躁烟消云散,笑着说:“是小孩就是小孩,反正咱们这样的家里也养的起你这个小孩。” 若是崔窈宁不主动接触这一面,崔老夫人原本就没准备让她接触到这些险恶,她这个孙女身子骨弱,这样娇贵的身体可不能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不懂心计? 没关系,家里会为她选个家风清正的好夫婿,若是不想嫁人,那就不嫁,总归家里养的起她。 不会算账? 没关系,自有会各式各样的家生子伺候她。 九娘只要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就足够了。 剩下的那些事,有她,还有九娘的父兄等人摆平,只要她活着一天,就不许任何人欺负这个孙女,即便她死了,也会在死之前替她安排好一切。 可谁想到小姑娘自个儿懂了许多。 崔老夫人摸摸小姑娘的脑袋,不免又忧心她是不是在哪里受了委屈,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留意到这些事。 第233章 我倒觉得当今不会做的这么明显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一个人若没有发生重大的变故,她的眼界和处事方式,永远由她平日里生活接触到的事情组成。 可九娘一个蜜水里泡大的姑娘怎么会懂这些? 肯定受了委屈! 崔老夫人思来想去,把责任怪到了崔秀秀身上,若不是她做出陷害九娘的事,九娘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怎么会开始思考起这些沉重的事情? (崔秀秀:?) 崔老夫人想着,看崔窈宁的眼里更多了几分怜惜,心里盘算着后面该如何补偿这个孙女。 不若从私库里再填补一点嫁妆给九娘吧。 虽然已经很多了,可心疼她的还是会觉得亏欠。 她总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 “祖母祖母,您快回回神。” 崔窈宁挽着崔老夫人的胳膊,整个人都快窝进她怀里,仰头问:“您觉得我刚才的建议如何。” 崔老夫人回过神,陷入一阵沉思。 这个建议很好,可行性十分高。 毕竟当今登基了这么多年,虽然他治下的百姓过得也算不上多舒服,可总比战乱时候来得要好。 百姓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一群只要有一点活路,就心满意足的人。 这种时候掀起战乱,于崔家而言其实不是一件好事,你准备造反,那些姻亲们未必愿意这样做。 毕竟一个不慎,九族消消乐。 又不是自家的皇位,谁愿意给他们卖命呢? 即便是姻亲,可到底不是自家人,指望他们多上心不太可能,真到了那种时候,恐怕骑虎难下。 要是落得个孤立无援的地步,实在好笑。 崔老夫人虽然嘴上说得好听,可心底却知道很难,他们要是真的造反,骑虎难下的可能性更大。 皇帝那边也是。 他怕逼得太狠,世家们一齐反了。 兔死狐悲的道理谁都懂。 现下,九娘摆在她面前的这个决定更为轻松。 皇太孙身上流着的可是萧家的血脉,又是当今钦点的皇太孙,太子的嫡长子,继任大位名正言顺,就算是朝中那些老顽固们也挑不出一丝错来。 皇太孙年幼,太子妃摄政就理所当然了。 届时,谁还能拿崔家如何? 待皇太孙长大,那又是另一番事情了,轮不到崔老夫人现在担忧,她死了之后管他洪水滔天呢。 崔老夫人微微回过神,朝崔窈宁点头,“可以。” 崔窈宁神情一喜,脸上笑容还没彻底绽放出来,又听祖母说:“这件事有最重要的一点需要确认。” 崔窈宁:“什么?” 崔老夫人眯起了眼,嗓音听来有几分漠然寡淡,“三娘究竟如何作想,她是选择支持她的母族,还是——支持她的丈夫太子及她生下的皇太孙。” 崔窈宁喉咙动了动,久久无言。 她没法替胞姐做回答。 这一点实在太过难以抉择,一面是她的亲人们,另一面,是她的丈夫和孩子,哪一方她都没法轻易割舍,可现在一切摆在面前,她必须做决定。 胞姐会如何想,崔窈宁也不清楚。 无论选择哪一个,对太子妃都是莫大的伤害。 崔窈宁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忽然又有些惆怅。 为什么为难的总是女孩呢? 他们清河崔氏相对于其他世家已经好了许多,允许小辈们自己挑选心仪人选,可即便如此也难逃联姻,大多世家都是依靠着彼此通婚来保持两家关系,可这些对女孩而言未免有点太不公平。 胞姐就是这样牺牲的。 崔窈宁清楚,没有胞姐,这事也会轮到自己,胞姐在前面挡了这些,所以她才可以随心所欲。 崔窈宁紧紧抿了唇,心中生出几分烦闷。 如果能回到从前就好了。 从前的女子压根不必受这些束缚,别说肆意出去走动,就连女将军,女相,甚至连女帝都有过。 这些时日,崔窈宁心里的这股冲动越来越严重。 她只知道她想女子能够回到从前的地位,即便她还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是她希望她想做什么的时候就可以大方地出去,不必担心异样的眼光,不必担心攻讦,不必因为一点事就被人议论。 更不必让那些女孩牺牲在联姻上面! 她们牺牲自己换来家族稳固,那些男子却只知道享受,尽管崔窈宁知道兄长崔瞻不是这样的人,可哥哥是异类,如今世家大多数都是那样的人。 崔老夫人不愿在小孙女面前多谈她胞姐的事情,怕她觉得她心狠疏远了她这个祖母,话题一转,“待你兄长成亲后,你去长安替我问问你胞姐。” “此次出行,我会派许多人随你一起。” “不必担心。” 崔窈宁回过神,笑着应下来:“我不怕您放心,您这么警惕,我反而不觉得当今会做这么明显。” 他们都能想到的事,当今未必想不到。 他恐怕不会做得太明显,真要是那么明显,一下子就猜到他头上去,不是明摆着逼着崔家反吗? 当今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不过,也很难说。 总之,保持着警惕总是没错。 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崔窈宁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祖母,崔老夫人很是肯定她的想法,笑了笑说:“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届时我让你哥哥陪你一道去,也省得你——” “别了吧。” 崔窈宁拦住了她,哭笑不得地说:“哥哥才刚成亲呢,我不想让他来回那么奔波,至于七姐姐,她这次也不必随我去了,虽然不知道当今在想什么,但多一人就是一份风险,我一个人去就好。” 崔老夫人看着她将一个个人安排得倒是清楚,欣慰的同时又不免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佯怒道:“你也知道此事有风险,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放心的下你?你倒是知道担心哥哥姐姐,难道我这个做祖母的就不会担心你了吗?” 崔窈宁鼻尖微微泛酸,稍许抱紧了祖母的胳膊,冲她撒娇,“祖母,我知道您心疼我,放心罢,我会照顾好自己,或者,我让裴行之过来接我。” “你呀,就不怕折腾他?” 崔老夫人嗔怪似地点了下她的鼻尖,到底没再拿这件事说事,崔窈宁又陪她坐了一会儿才回去。 想了想,崔窈宁还是决定知会一声母亲。 她有知情的权利。 胞姐,也是她的女儿啊。 第234章 三娘一定会选择崔家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现下时至深秋,已经带了几分萧瑟的寒意。 王氏素来畏冷,屋内窗户紧闭,她懒懒地倚在罗汉榻上看书,膝上搭一条雪白厚实的绒毯。 崔窈宁刚进来,闻到一阵清苦的药味。 案几上掐丝珐琅牡丹花纹香炉里点着香,像是梅香,香气极淡,更多混杂了苦涩的药味。 四下的装饰极其奢华,却仍给人一种清清冷冷的感觉,好似一下置身于清幽的荒林间,孤零零一棵梅花独自绽放苦寒的香气,孤芳自赏。 四下婢女行礼后端着食盘匆匆退下。 崔窈宁路过时偏头看了一眼,食盘上面盛着的是一个白底粉蝶戏花纹的瓷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药渍,漆黑的汤水令人瞧着就不适。 她收回视线,快步近前,“母亲。” 王氏抬眼,笑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让她坐下。 崔窈宁依偎着她坐下。 “您又病了?” “小毛病不碍事,过两日就好了。” 王氏促狭地笑问:“送完行之了?” 崔窈宁脸颊稍稍红了起来,极低地应一声。 “真难为他不嫌麻烦。” 王氏稍稍感慨了一句,将崔窈宁因为走得太快,从鬓间散落下来的几缕碎发别回她的耳后,“你嫁给他,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你会吃亏。” 换成其他人,她其实也不是很担心。 九娘这脾气,在什么地方都不是肯吃亏的人。 想让她乖乖听话,可比什么都难。 不过,好夫婿更难得。 王氏自然看得出,裴宴书是真心将九娘放在了心尖上,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不能说不欣慰。 就算崔誉当年也做不到如此。 他那个人骨子里还是有点世家公子的骄矜,行事颇有些傲慢,就算吵架也不肯轻易低头。 她那时候年少,不曾看出。 如今岁数渐长,方才生出几分浅浅的遗憾。 若是那时候看得出来就好了。 兴许、兴许—— 罢了,想这些做什么呢,总归都是没影的事。 王氏思绪回笼,摸了摸女儿鲜妍明媚的小脸。 女孩像九娘这样张扬肆意一点才好呢。 不必忍气吞声。 真好呀。 “怎么想到现在过来了?” 王氏亲昵地捏了把少女的脸颊,笑着说道:“平日都是晚上过来用饭,今儿个这么早?” 崔窈宁挽着她的胳膊,有些羞赧地冲她撒娇,“您这话说得好像我每日馋您这里的饭似的。” “好好好不是。” 王氏顺从地改了口:“我们九娘是孝心着呢,怕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孤单,才特意过来陪我。” 崔窈宁这才满意,稍稍正色,告知了母亲,她此次过来寻她是为了将胞姐一事告诉她。 她没有隐瞒太子还有当今对崔家的态度。 王氏听完后沉默了许久,“三娘她……” 她说到这,好似力气尽失,再也说不下去。 王氏一手掌着额头,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眼里露出深深的悲哀,怎么就这么苦命呢? 一旦崔家造反,首当其冲的就是三娘。 她的死活无人在意。 为了崔家,三娘只能牺牲,也必须牺牲。 王氏都明白,可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压抑不住心头那一瞬浮现的痛苦,为什么要是三娘? 为什么又是三娘呢! 三娘她的命已经很苦了。 她本不必嫁入皇家,本不必忍受这些事情,可阴差阳错地被太子看上,成了联姻的筹码。 王氏曾经为她挑过自己娘家的侄子。 三娘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面上却是欢喜的,换了身美丽的衣裙去赴安平大长公主的春日宴,谁知道因为太过美丽,太子对她一见倾心。 那个时候,崔家需要一个皇子的支持。 太子看上三娘再合适不过。 崔家上下一致同意。 至于三娘本人的意愿,谁清楚呢? 太子生得温文尔雅,谈吐不凡,这就足够了。 三娘…三娘应当是欢喜的吧? 就算她不欢喜,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一点。 她们这些世家女享受了堪比公主一样的待遇,等到崔家需要人付出的时候,自然责无旁贷。 赐婚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三娘仍然是笑着的,就像外面传言的一样,和太子互相倾心。 王氏没有问她愿不愿意嫁。 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愿不愿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嫁,何必再问假惺惺的话呢? 她成亲后倒是经常送家书回来。 似乎知道她这个母亲因为她的事伤心难过,常常和她说宫里的趣事,说她和太子如何。 看起来好似正常的眷侣。 王氏却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三娘她兴许被太子打动了点,但她的内心还是更向往着外面。 可成了太子妃,她只能端庄持重。 她只能抛却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做太子妃,那个最真实的崔安宁慢慢被深宫给杀死了。 王氏心里的苦痛无法疏解。 相对于丈夫的背弃,她更痛心女儿的不幸,更令她难过的是,从始至终她都没办法帮她。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走向深宫。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她陷进去自己的一生。 王氏一直是个敏感多思的人,自幼读的书多,也比旁人想得更多,才会深陷自责无法自拔。 沉默许久,王氏哑声开口:“九娘,你祖母是准备如果有需要的时候,就牺牲了三娘对吧。” 这是一句肯定叙述的回答。 崔窈宁无法否认。 王氏一早知道婆母是个什么脾性,相处几十年,尽管崔老夫人不算喜欢她这个儿媳,她也摸透了老太太的脾气,这明摆着是她会做的事。 王氏一开口嗓音就带了几分哽咽,“三娘她……” 崔窈宁吓了一跳,忙拍拍她的背,低声说道:“母亲,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您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胞姐。该死的人另有其人,这其中绝不包括胞姐。” “祖母并非无情,胞姐也是她的孙女呢。” “如果可以,我和祖母都想走另一条兵不血刃的路,只是还得问胞姐。得问过她,才能做决定。” 王氏沉默良久,嗓音很轻却又极为笃定地说:“三娘一定会选择崔家。” 第235章 这样的叉烧儿子要来何用?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迟疑了下,“可是皇太孙是胞姐的儿子。” 她没说太子。 丈夫和娘家相比,压根没有一丝可比性。 该选择谁还用说吗? 丈夫没了可以换,娘家没了就真的没了。 “儿子而已,没了可以再生。” 王氏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温婉的眉眼也显出几分刀锋般的凌厉,“若是做儿子的,半点都不能体谅母亲的难处,这样的叉烧儿子要来何用?” 父亲和母亲产生争执,若是做儿子的选择帮父亲来对付母亲,她宁愿没生过这么一个儿子。 太子和三娘之间的争执又岂是吵架那么简单? 这涉及的可是崔家的数百条人命。 皇太孙若是拎不清,还是跟他爹一起死算了。 兴许皇太孙的那些行为,对于太子而言它是个大孝子,可对三娘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背刺。 她没日没夜地照顾他,付出无数心血和时间,到头来,他还是帮他爹的话,这就是没有良心。 王氏可不愿有这个白眼狼外孙。 崔窈宁听得目瞪口呆,微微张大了嘴巴。 一向温和的母亲居然是这样想的? 那酷似母亲的胞姐呢? 有这样的母亲言传身教,胞姐应该也不?差吧? 崔窈宁像是头一回认识母亲一样,稍稍坐直身子,近乎惊叹地看着她,“母亲,您居然会这么想诶,当真令我刮目相看。若是您和父亲吵架,我们帮父亲的话,您真的会不要我们了啊?” 少女眼睛亮亮的,像发现了什么珍宝一样。 王氏被逗得失笑,点了下她的鼻尖,“当然了。” 她板起脸说:“要三个小白眼狼做什么?” 崔窈宁狠狠点头,立马亲热地挽住王氏的胳膊,和她贴贴表忠心:“母亲我才不会这么做呢!” 王氏失笑,“是,知道我们九娘孝心。” 她眼神略有几分感慨,摸了摸女儿的小脸。 她有时候会后悔嫁给了崔誉。 有的时候,又不后悔了,若是没有嫁给崔誉的话,她如何能有三个慰贴懂事的儿女呢? 不管是思言,三娘,还是身子骨最弱的九娘。 他们没有一个让她闹心,全都很贴心。 王氏十分欣慰自己有这样的三个儿女。 “去了东宫后,说话小心些,见机行事。” 王氏回过神,又叮嘱她,“虽说你胞姐聪明,肯定经营了一些人手,可那毕竟是东宫。” 她着重提了下:“太子的东宫!” 那是太子的宫殿,他们全都为太子一人服务,太子是他们第一主子,而后才轮到太子妃,甚至皇太孙的重要程度,还要在太子妃之上。 想在这样的环境,经营自己的人手实在很难。 不是说太子妃没法调动这些人。 她可以,但全身心都只忠于她一人的太难了。 相对于太子妃,他们更希望效忠太子。 那可是未来极有可能登临大位的人。 一旦三娘有反心,那些人会不会忠诚还不好说,万事须得小心,一个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崔窈宁明白:“您放心吧,我会小心行事。” 旁的地方都有太子的眼线,更何况是东宫,一旦说出口的话都可能传到太子的耳中。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谨慎。 写信也不行,信更容易暴露。 这的确是个难题。 崔窈宁安慰为母亲,心里其实也没多少底,不过时间还长着呢,待去了以后再仔细想想。 总归能想到办法。 母女俩聊了几句,崔窈宁在这用了晚饭再走。 后面的一段时间,崔窈宁谨记着裴宴书和祖母的叮嘱,一直待在府内,不是找崔萱一块玩,就是陪祖母和母亲说话,日子倒也不算烦闷。 崔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来了消息。 说,一定要陪她去长安。 崔窈宁被缠得狠了,跟她说去长安有危险,她没说清楚,可崔萱也从家中的气氛中察觉到什么,板起脸和她说:“正是这种时候,我才要陪你一块去,哪有让妹妹孤身涉险的姐姐?” 崔萱是个霸道要强的性子,一旦认定的事情,旁人很难劝动,她一句只要你不拿我当姐姐看我就不去,堵得崔窈宁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许久之后,崔窈宁想好了措辞,才轻声开口:“我知道你为我好,可七姐姐,你有想过吗,这次去长安真的很危险,去一个人就足够了,何必让家中再担一个人的风险?” “更何况,二婶同意你去吗?” “二婶本就不喜欢我和母亲,你若是出了事情,我不在,二婶是不是又该针对我母亲了?” 韦氏不喜欢她们的事所有人心知肚明。 可从未有人将这事挑到明面上来说。 崔窈宁第一次挑明这事,平静的语气说出的话却令人难堪,直白地说因为你会连累我母亲。 崔萱眼圈都红了,定定地看着她,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沉默良久后,她红着眼跑了出去。 自那以后,崔萱再没找过她。 崔婉不知从何处得来了消息,回了崔府。 崔婉第一个就去的崔窈宁那,微微叹了口气:“你们两人怎么突然闹了别扭?” 没等崔窈宁开口,她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行事一定有理由,只是七姐姐怕是会伤心了。” “我此次也是听了母亲的话,特意回来的,她说七姐姐闷闷不乐的好多日子,比上一回还厉害,只是这次你劝得对,她才没有找你?” 崔窈宁默了两秒,“伤心总比没了命好。” 崔婉听得一怔,却没细问,“真有那么危险?” 崔窈宁点点头,老皇帝想要她的命,要是崔萱也过去的话,难保老皇帝不会顺手也杀了她。 更何况,崔萱性子咋呼。 崔窈宁怕她会被人套了话引起老皇帝的警惕。 总而言之,她不去是最好的结果。 万一—— 崔窈宁平静地想,万一她不幸被皇帝杀了也没什么,重活一世已经过得很快乐了,足够了。 至少,崔家已经有了警惕,不会再重蹈覆辙。 一旦她死去,祖母她们就知道是谁动的手,有了防范,无论他们走哪一条路都不会有问题。 她一人就足够了。 何必再担上无辜之人的性命呢? 只是想到裴宴书,崔窈宁还是有一点不舍。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们才在一起呢。 希望神佛能够保佑他们成功吧。 第236章 她不敢想他究竟积累了多少不满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许是顾及到洛阳是崔家的大本营,皇帝没有蠢到派人动手,一路这么风平浪静地将至年关。 裴宴书今年准备在洛阳守岁。 皇帝得知这件事后很不悦,堂堂七尺男儿,这样谄媚妻子和岳家,传出去岂不引人发笑? 他们还没成亲呢! 这样巴巴地跑过去和赘婿有何区别? 皇帝自觉面上挂不住,叫来了晋阳长公主,面色不大好看,“你知道行之今年在哪守岁吗?” 晋阳长公主在这个兄长面前向来没规矩惯了,敷衍地行了一礼后,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点头说了句知道,又问:“皇兄找他有事?” 皇帝见她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生气的样子,顿觉一阵头疼,着重提醒了下,“他是男子!” 晋阳长公主很奇怪:“臣妹知道啊。” 皇帝板起脸说:“还没成亲,堂堂男子这样眼巴巴地跑去哄自己的妻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晋阳长公主被人捧惯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懒散地说:“当年裴绍追在我身后时,不也伏低做小,为我做了许多事情吗?皇兄还夸他一心待我呢,怎么如今换到行之身上就不行了?” 皇帝真不知道这个妹妹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故意在气他,微微沉下了脸,冷哼道:“这两者之间能一样吗?你是你,她是她,你的儿子被她几句话哄得昏头脑,你真就一点都不生气?” 从前也没看出晋阳居然是这样好性子的人? 不是都说,婆媳之间互相看不惯。 怎么得到了晋阳这里就变了? 皇帝语气不愉快,“晋阳,行之是你的儿子,他小的时候你不管他就算了,如今大了,你也无动于衷,你真就准备这辈子都不管他了吗?” “你别忘了,他是你的亲儿子!” “你当年盼这个儿子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得了他,就算他带了病,可也是你的亲儿子!” “晋阳,你这样不管不顾,真不怕有朝一日,他若是恢复情感,会有多怨恨你这个母亲吗?” 晋阳长公主沉默了许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板起脸硬邦邦地说:“臣妹小时候不曾管过他,长大了自然也不会拿母亲的身份去欺压他。” “他愿意喊我母亲就喊,若不愿意也随便他。” 那个孩子生性不通情感。 无论怎么对待他,他都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好像永远不会喊痛,永远不会怨恨厌恶她。 这样更令晋阳长公主觉得无力。 好在,随着他逐渐长大,晋阳长公主慢慢与自己和解了,自那次在华阳公主府和崔窈宁见过一面后,更令晋阳长公主肯定了自己的行为。 随他们去吧。 只要裴宴书觉得高兴,那就足够了。 就算这会儿,裴宴书突然说要入赘到崔家,晋阳长公主也由他,他想做什么直接做就好。 她这一生从未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唯有在裴宴书身上,她无法做到无愧于心。 前半生已经做错了的事情,她没办法弥补。 可是后半辈子可以,人总不能一错再错。 沉默良久,晋阳长公主抬起头,大不敬地直视皇帝,眼泪唰地一下落下来,“皇兄,难道您真的觉得,行之他还会有恢复情感的一天吗?” “御医们可都是说过他没救了的。” 皇帝霎时间哑口无言。 确实。 裴宴书自出生起就请了数十名御医去看病,前前前后后看了这么多年,请了不知多少名医,无一例外,都说这是治不了的病。 这样自娘胎里就带来的病症,哪有那么好治? 左右又不影响生活,就这么过呗? 真要是那么好治,晋阳就不会头疼这么多年。 不过,也正是因为治不了,皇帝才敢大胆放心地用这个外甥,真好了,他才不会委以重任。 晋阳长公主见皇帝沉默,又一次哭起来。 皇帝这才回了神,温声劝了她几句:“好了,如今行之这样不也挺好吗?就是性子冷了点。” 晋阳长公主有些不大高兴,捻着帕子擦眼泪,“皇兄说得倒是轻巧,殊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嫌弃行之,他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好姑娘,再不上心,若是九娘跑了,谁还能瞧得上他?” 皇帝想到接下来命太子做的事,心中有愧疚,霎时间阴沉下了脸,“朕看谁敢嫌弃行之?” “晋阳你放心,若是那个崔九娘瞧不上他,朕亲自给他做媒,保准为他觅得一位良妻!” 晋阳长公主顿了顿,红着眼哽咽着向他确认,“皇兄说的话可是真的?臣妹可要当真了。” 皇帝一口应下:“君无戏言。” 晋阳长公主这才高兴起来,没就这事闹起来。 皇帝心头微松了口气,见晋阳长公主也没办法影响裴宴书的行为,就没让她在这里久留,给了点珠宝首饰赏赐安抚她,请人送她离开。 晋阳长公主还是当年喜好华服的晋阳长公主,从皇帝那得来珠宝首饰后,高高兴兴地回了。 皇帝按了按眉心,实在头疼得厉害。 他这个妹妹啊! 真是跟华阳一样的性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只顾自己高兴,难怪行之会变成这个样子。 皇帝漫不经心地笑了声,收回视线。 * 出了宫,坐进自家的马车,晋阳长公主脸上的笑才淡下来,仿佛刚才和欣喜的不是同一人。 一旁的婢女觑着她的神色问:“殿下不高兴?” 晋阳长公主懒散地掀起眼皮,叫她走近,帮她按了按头,方才随口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婢女点点头。 晋阳长公主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随手掀起车窗纱帘,望着深宫的高墙在视线中渐行渐远,许久之后,方才松开了手,神情有几分复杂。 皇兄也在权力的侵蚀下慢慢变成了怪物。 如同父皇一样。 晋阳长公主听得出来,他话里说着谁敢嫌弃,实则语气中已带了几分旁人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可是他的亲外甥啊。 晋阳长公主甚至不敢细想,他究竟积累了多少不满。 第237章 你觉得太子妃扶持皇太孙上位可能性大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回到镇国公府的院里,喝了婢女送来的热茶,晋阳长公主才惊觉,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湿了。 她在此时才意识到那是帝王。 不是曾经把她弄哭了,为了哄她高兴,偷偷去御花园里折花,结果被父皇好一顿训的兄长。 晋阳长公主闭了闭眼,吐出心头的烦闷。 这些年行之为他们做得还不够多吗? 他还要行之到什么地步,才肯心满意足呢? 她听得出皇兄对九娘很不满。 可九娘那个孩子对行之真心实意,这样的姑娘有什么不好,纵然娇气一点又有什么事情呢? 可令晋阳长公主觉得浑身发冷的是,皇兄他不满九娘,不一定是因为不喜欢她这个人,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她是行之未过门的妻子。 换成谁,他都会厌恶。 他从始至终就没考虑过让行之成亲。 上天已经剥夺了行之的五感,难道皇兄还要剥夺他娶妻生子的权利吗?这未免太过残忍了。 她不敢想,这是皇兄能做出来的事。 那是他的亲外甥啊! 皇兄曾经说过那么多次,要对这个外甥多好多好,如今全都变了,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果然,只要坐上龙椅,都会被扭曲成怪物。 涉及到裴宴书,晋阳长公主没法冷静下来,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兄这么伤害行之。 她知道这个儿子有多喜欢九娘,一旦和九娘的亲事告吹,说不准他又会回到从前那副模样。 晋阳长公主盼了这么多年才盼他变正常,若是一遭因为旁人,让他又回到从前,她得气死。 无论那个人是谁,即便是皇兄她也绝不允许。 她已经很对不起这个儿子了,有一有二没有三,她绝不能再对不起他第二次。 晋阳长公主闭了闭眼,喝下一口清茶。 希望她之前的猜测都是错误的吧。 不然,真的要在兄长和儿子之间做一个抉择。 几十年前她选择了支持兄长。 这一次,就让她为儿子活一次吧。 * 裴宴书到洛阳那日下了场雪。 簌簌的雪粒往下洒,砸在脸上却不疼,一落地,立刻化为了雪水,沾湿了一片衣襟,院里一棵柿子树上挂满了橙黄金红的柿子,好几个簇在一起,压弯了枝头树梢,上面堆了捧清雪,映着红墙绿瓦,显出几分琪花玉树的美丽。 崔窈宁畏冷,雪一下,就懒得出门,只是要见裴宴书,还是拢紧了斗篷,大步近前去迎他。 快至长廊,远远地就瞧见了裴宴书。 他由下人领着,往一早收拾好的客院方向去,身上披一件银丝祥云飞鹤纹大氅,领口簇了圈雪白的狐绒,映得面容苍白清冷,饶是神色疲惫,也无法掩住容色的清艳,宛若皎皎明月。 他眉目很淡,嗓音平静,举手投足间仪态极好,待人接物分明没有丝毫傲慢,可周身松风水月的气质,让人只瞧上一眼,就不敢亲近。 裴宴书的发丝间沾了些雪,似乎是从长廊两侧吹过来的,眼眸漆黑,更有了几分清冷神性。 崔窈宁不惧四下灌来的风雪,朝他奔了过去。 “裴行之。” 几乎是本能,青年听到这声,下意识地伸手,稳稳当当地将少女抱进怀里,很快意识到什么,他微微往后退了两步,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他说:“我身上寒气太重。” 雪是快到洛阳时才下的,裴宴书一路上迎着风雪而来,身上满身风雪气息,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滚过了一样,呼出的气息也带了几分寒气。 她那样柔弱的身子骨,别再生了病。 见到她,他虽然欢喜,可更在意她的身子。 崔窈宁没感觉到什么寒气,她近前时,只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梅香,清冽寡淡,几不可闻的一点,若隐若现,偏生很清冽,像风雪一样。 这样苦寒清冽的香气实在太独一无二。 崔窈宁强调一句:“我的身子没那么娇弱。” 裴宴书的目光落于她被风刮得发白的脸上,心里其实不太信她这句话,却没有拆穿她。 他低低应了声好,催她快进屋里。 崔窈宁许久没见到他,心里实在想念得紧,想和他多说一会儿,黏黏糊糊地一直不肯走。 裴宴书就说,一路淋了雪要去沐浴一下。 崔窈宁怔了一下,这一下果然不再拦着他了,催着他赶紧去客房里沐浴,省得感染了风寒。 裴宴书干脆应下。 一路到了客院,这边的奴婢们一早得了消息,知道他要过来,早早备了热水等着他过来用。 此次跟裴宴书过来的是一直伺候他的付奂,不禁笑着道:“小公爷,我瞧九姑娘如今待您是真的上心,那个架势是生怕您感染了风寒啊。” 九姑娘那脾气乖顺成这样,可不是上了心吗? 小公爷他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九姑娘对他上心了。 裴宴书靠在浴桶,热气徐徐熏腾,朦胧了他的五官,令那张清冷端庄的面容多出几分绯色。 他自然知道这一点。 他知道九娘想和他说话,更知道她担心他。 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一句话倒也不错。 他终于等来了她。 沐浴完,裴宴书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去寿安堂拜见崔老夫人,玉冠束发,姿容清越,不必过分打扮,就已经显出了神清骨秀、松风水月的气质。 窗外下着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雪花往下洒,很快转为了鹅毛大雪,不多时,院落里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冰天雪地里,唯有院落中央,那棵金黄橙红的柿子树显得格外讨喜惹眼。 为了显着好看,特意修剪成喜庆的样子。 四下婢女分别上了热茶。 崔老夫人抿了一口,此番没有外人,她就直言了:“行之,我知道你待我们家九娘是什么心思,对你是一万个放心,有些话我就直言了。” 崔老夫人摩挲着微热的杯沿,语气平缓温和,好似一个温厚的长辈,不疾不徐地问:“依你来看,若是皇帝暴毙,杀了太子,由太子妃扶持皇太孙上位,可能性大吗?” 第238章 男人的真心本就瞬息万变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四下静谧,唯有窗外风雪声裟裟作响。 屋内烧了地龙,暖和得好像三月春日的午后,日光晒在身上极为温暖舒适,裴宴书捧着热茶,感受着掌心热意,身上的寒意驱散了干净。 崔老夫人这话若是传到外面,必会被骂反贼。 可眼下在寿安堂,无论是说话的崔老夫人,还是听着的裴宴书,两人的神情皆是一派平静,好像不觉得意图谋夺大位是大逆不道的事。 裴宴书略微思衬了下,平声道:“可行。” 顿了顿,考虑到太子的脾性,又平静地补充了一句:“若是操作得当的话,可能性极大。” 这个计谋究竟可不可行,还是得看太子妃。 太子妃若是配合,可能性就很大。 太子这个人表面看起来礼贤下士,温润如玉,实则生性多疑,傲慢骄矜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旁人想取得他的信任几乎没可能,唯有太子妃和他十余年夫妻情分,方才能够有一丝把握。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得建立在太子待太妃出自真心,而非娶她只是为了清河崔氏的身份。 想到坊间传闻,裴宴书并不予置评。 虽说太子对太子妃一见倾心,特意求娶了她。 可究竟什么情形一切都很难说。 太子是个很会演戏的人。 他袭承了当今一派的多疑,却没表现出来,知道朝臣们不想头顶上再要一个性情酷烈的皇帝,特意摆出了胸怀宽广、从善如流的模样。 这样的人若说有几分真情,实在很难说。 当今和皇后年少结识,曾经许下各种誓言,哄得当时的皇后嫁给了他,嘴上说着虚设六宫,可没过多久后,还不是推翻了先前的誓言? 父子俩的性情一脉相传。 皇帝什么样,太子也很难说不会学了他。 太子眼下看不出什么,但一切都不好说。 男人的真心本就瞬息万变,更何况是皇族呢? 裴宴书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说话也是如此,不会说一定可以,除非真的有了十足的把握。 他不确定太子妃能否下得了狠心。 因此,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裴宴书将如今长安的局势说给崔老夫人听。 上次礼部尚书卢元之因家族中人被弹劾之后,皇帝借机提拔了不少自己的心腹,其他三省高官倒是没什么变动,下面官员倒是添了些人。 几乎都是各大世家里培养的人才。 要么是嫡子、要么是庶女、要么是女婿等等。 要说多优异倒也不至于,真的细数这些人的共同点,就能察觉到他们没有一家与卢家联姻。 这是卢元之被弹劾的时候,几家商量过后,推举出的平衡人选,卢家倒霉,势必会有其他家想要撕扯它的利益,这时候敢落井下石的都是和卢家势力相当,又没有联姻关系的世家。 比如京兆韦氏,此次顺势让好几个族人入朝。 卢家半点反驳都不敢有。 若是反驳,弹劾的就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了。 大家都是世家,不涉及到根本利益,又没有姻亲关系,彼此之间为了利益争斗的事还少吗? 皇帝虽然不满朝廷中世家独大,可也没办法,当今书籍全都垄断在世家手中,除了世家子,流传在外能够被平民百姓念到的书实在太少。 而凭借这点书就能够成材的人,也早被世家笼络过去,许以娇妻美妾金银财宝等诱惑了去。 世家垄断了所有做官的渠道。 皇帝私下里提到世家,时常控制不住情绪,好在世家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皇帝像放纸鸢,东拉一下西拉一下,勉强让纸鸢保持平衡。 只是,纸鸢线那样细,风但凡再大一点点,就足以将纸鸢线扯断,届时就握不住纸鸢了。 裴宴书为世家子,能看到很多世家的隐患,只是想扳倒世家实在太难太难,兴许在以后,皇帝能找到打破世家垄断人才的办法吧? 可当下,绝无可能,就算有,皇帝也用不了。 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裴宴书敛下思绪,抬眼轻声说:“当今年老体衰,喜食丹药,私下里已经命人去寻仙访道。” 这些话已经算得上隐秘。 若非那种心腹之人,很少能知道这些事。 崔老夫人神情稍怔,抿了口热茶,喃喃道:“这样啊……” 这可是上天保佑,真是没想到,老皇帝居然也走上了这条路,他怕是忘了前朝怎么亡的吧? 若是前朝不昏庸,何来他们萧家的江山? 寻仙访道—— 崔老夫人念了下这四个字,眼里精光闪烁。 还有比世家更懂这些的吗? 没有了! 寻常百姓吃喝都已是难事,更别提寻仙访道,这是只有真正的权贵之家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们有钱,也有时间。 前朝好几任皇帝都喜欢寻仙访道,为此事,崔家往前数好几代的族长们就已经开始私下供养道观,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有用上的机会。 不曾想,会在新朝用上。 莫非天意如此? 崔老夫人回想起那些名单,一个个都已成了有名的道观真人,任凭老皇帝怎么猜测,恐怕都不会料到,崔家早在之前就已经设下了局吧? 不是为他设下,可他落网倒也不亏。 崔老夫人细细品着杯中的热茶,品尝着舌尖微一点的苦涩回甘,敛住思绪,回神冲裴宴书笑了笑,眼里一派慈祥,“难为你肯费心如此。” 他如今已坐到中书侍郎的位置。 再往上,就是中书令。 一朝宰相,这已经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了。 若不是为了九娘,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还有皇帝的宠信,根本没必要跟皇帝对上。 这是个一心为九娘的好孩子啊。 崔老夫人可不管外界到底怎么说他不同情感,在她老人家的心里,对九娘顺从听话就够了。 裴宴书神容平静,眉目很淡,并没有因为被夸赞而露出什么欣喜姿态,“这是仆分内之事。” 崔老夫人脸上笑意更甚,提起另一件事来,“待年关过后,思言的亲事结束,就让九娘与你一道进京吧,届时,要辛苦你多多照顾她。” 第239章 裴行之年岁快乐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自然应下。 崔老夫人满脸欣慰,笑着道:“有你陪着她,我不知有多放心,这个丫头素来是个鬼灵精的,还想着自己去长安,你说我哪里放心得下?” “先不说当今一直惦记着想要了九娘的命,再说她的美貌,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打家劫舍之人,行之你说说,真遇到了,往哪处说不去。” 这一点裴宴书和崔老夫人共情了。 让她一人,别说崔老夫人,他也放心不下。 就算崔老夫人不提,他也不会允许。 裴宴书抿了抿唇,神情严肃了几分,沉下声和崔老夫人做保证:“老夫人您放心,我一定完好无损地将九娘带去长安,不会让人伤害她。” 他嗓音平静,听来便无端令人信服。 崔老夫人心踏实下来,微微颔首。 “既如此,一切就交给你了,劳你费心了。” “老夫人客气,分内之事罢了。” 崔老夫人笑了笑,没再说些什么话。 虽然这些话和他说未免有算计他的嫌疑。 只是这个时候,崔老夫人也顾忌不了太多,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九娘孤身一个人吧? 见他应得这样干脆,她心中更多了几分欣赏。 崔老夫人疼惜一个人便是想方设法地给他送东西,崔窈宁这点就是学了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捧到那人的面前。 接下来数日。 府内所有人都亲眼目睹,崔老夫人整日对裴宴书嘘寒问暖,好像将他当成亲孙子一样对待,吃穿用行方面他和九娘在府内是独一份的好。 明晃晃的偏心! 下面那些小辈们看得眼红极了。 从前疼九娘一人就算了,毕竟她确实可疼,可怎么如今,对九娘的夫婿也爱屋及乌啊? 这未免太偏心眼了吧! 有小辈撺掇着崔萱去吵。 换成从前,崔萱兴许为了逗九娘看她一眼,还会故意这么做,跟她呛声,可她们这么久没说话,她才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取其辱呢。 这么长时间了,九娘都没来找过她。 崔萱心里实在难过,却又强忍着没去找她。 她知道九娘不让她去是为她好,可正因为知道危险,她才想要陪她一起,她毕竟是姐姐啊。 哪有让她这个做妹妹涉险的道理? 她想让九娘明白,她才不是什么胆小鬼呢,一条命而已,没了就没了,难道她还会怕吗? 九娘的这种为她好。 对崔萱而言,让她觉得更觉得几分疏离感。 尽管上一回崔婉已经来说过一次,告诉她,九娘跟她说的那些话,告诉她九娘并非不拿她当姐姐看,正因为太过看重,才不舍得她涉险。 崔萱知道是知道,可知道跟能理解又是一码事,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接受。 崔萱歇了火之后,其他小辈更不敢吵闹。 一路这样平静到了年夜那日。 崔府也不免俗地挂起了红灯笼,整个府内喜气洋洋,崔誉是当今一代名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往年的门联都由他亲自书写给一众亲人。 可今年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人请他。 这一问才知道,这些人全都请了裴宴书去,连一向性子安静的王氏都请裴宴书写了一幅。 崔誉看得实在红眼。 他和妻子王氏是少年夫妻,自是恩爱过许久,只是随着几个孩子渐长,王氏待他逐渐冷淡,要说冷淡也不是,更准确的是一种漠然疏离。 不关心、不在乎,随他做什么。 崔誉实在不习惯,每每想要与她亲近的时候,见她温和木讷的脸,一瞬间什么都不会说了。 眼下,见母亲、妻子、女儿。 他最在意的三人全都那样看重裴宴书。 崔誉心里免不了有几分酸涩,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用年夜饭时,特意拉着裴宴书多喝好几杯。 “你难得在崔府过年,来,陪我喝一杯。” “再来一杯。” 看出崔誉想灌裴宴书酒的意思,除却崔瞻外,几个儿子侄子对视一眼,纷纷举杯敬裴宴书。 “妹婿,你这日后,可是要娶我们清河崔氏最漂亮的姑娘,这一点酒你总不至于不能喝吧?” “来来来,我敬妹婿一杯。” “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等下九娘该生气了。” 几人左一句妹婿,右一句妹婿。 言谈间,很是亲昵,半点都没拿他当外人。 虽然确实也没打什么好主意。 裴宴书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镇国公府倒也不是不热闹,只是那样的热闹从未跟他有关,所有人都默认他是不讨喜的人。 和他一起用饭晦气,敬他的酒,自然也晦气。 每到如此,他就会早早退席。 他出门后,正厅内才响起热闹自在的笑声。 裴宴书回过神,垂下眼,压下轻颤的眼睫。 他举杯,一一敬回去。 他肤色是霜雪般的冷白,极具质感,多喝了几杯,脸颊自然透出一点薄红,很淡很淡,像是一盒胭脂水粉被人打翻,水晕开后的颜色。 崔窈宁坐于他身旁,稍稍扯了下他的胳膊。 她低声说:“好了。” 话落,她抬起头,扫视了一眼劝他酒的人,最后定格在父亲崔誉身上,眉头轻轻拧起来,不大满意地说:“父亲,您老劝他酒做什么?” 崔誉心里发酸,女儿虽说从前对他态度平平,可哪有这样护着另一个男子的时候啊? 王氏赞同地点点头,笑着说:“是该少喝点,晚上还要守岁呢,可别等会睡着了。” 崔老夫人敲定下来:“都少喝一些。” 她老人家一发话,其他几人没几个敢违背的,于是几人简单喝了几口酒,坐下夹菜吃起来。 一家子热热闹闹,孩童的嬉笑声格外清晰,到了年夜这日,再顽皮的孩子也不会被批评,可以尽情地享受这一日的快乐。 用完饭,一个个挨个到崔老夫人那领压岁钱。 崔老夫人给最疼爱的孙女准备了厚厚一份。 这一次,裴宴书也得了厚厚一份。 裴宴书头一回感受到这样浓郁的家的气氛,还未回过神,便被崔窈宁拉到了园中的亭子。 四角檐下挂着灯笼,红灿灿的,栏杆处探出来几枝坠着柿子的树枝,橙黄金红的柿子上堆着一簇雪,分外讨喜。 少女合起手,笑眯眯地说:“裴行之,年夜快乐!” 第240章 “你好可爱。”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灯火如昼,映得少女眉眼弯弯,清灵又漂亮。 裴宴书怔了许久,方才回过神,唇角微微扬起,嗓音轻轻地却又很郑重地说:“你也一样。” “年夜快乐,九娘。” 嗓音低沉清寂,让人觉得无端置身于泠泠细雨,光是听见这声音,就不必怀疑话里的真心。 他已经将最坦诚的一面露给她。 亭外,一轮弯月凄凄冷冷地挂在了天际边,浓墨的夜色浸染了整片天空,月色清幽如水,地上银白一片,到处银装素裹。 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雪,雪粒簌簌地往下掉,伴随着料峭寒风,打在脸上,极凉的一点。 婢女们端了炭盆进来,点燃了上好的银丝炭,火光猩红明灭,烟雾淡得几近于无,亭内四周罩着轻纱,薄薄地一层拢着,瞬间暖和许多。 婢女们上了热茶点心后退下。 下了雪,天气冷,崔窈宁没让抱琴和杏雨桃霜站在亭外候着,让她们先行回去,几人都不肯,最终折中选了个法子,到廊内坐着等他们。 崔窈宁让裴宴书稍等一会儿,掀开帘子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崔窈宁才匆匆回来,似乎跑得快,发丝略有几分凌乱,鬓发间沾了点雪水,睫羽也是,湿漉漉的,少女弯着眼,手里紧紧攥着两颗橙灿灿的柿子,伸手,递给裴宴书。 “裴行之,柿柿如意!” “我找了好久,还请抱琴她们帮忙了,才终于在一棵柿子树上,找到坠了两棵柿子的树枝。” 崔府内这么多柿子树,真要找也不是没有。 可她很挑剔。 不够圆润的不要,颜色不够红的不要,柿子表面皱巴巴的不要,挑来挑去,才选了这两棵。 金灿灿,橙红,又圆又讨喜。 好像两个红灯笼挂在了树梢枝头上。 裴宴书怔生生地接过,还没反应过来准备说什么,就见少女像是变戏法似的,笑眯眯地“噔噔噔”喊了声,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烫金信封。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裴行之亲启! “喏,特意为你准备的压岁钱。” 崔窈宁将烫金信封朝他递了递,笑眯眯地说:“这可是我存了许久的压岁钱呢,现在我把这些喜气全都分给你,在新年里要岁岁平安哦。” 裴宴书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 他抿紧了唇,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他像是偷偷跑入人间的小怪物,知道自己外表丑陋,从不往人的面前去,却没想到有个少女,不惧怕他丑陋的外表,对他说,他好可爱。 小怪物只听过人的恶言恶语,从没听过好话,唰的一下红了耳朵,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啦。 他此时,大概就是这样的心境。 这几日像是梦境。 自这次来到崔府之后,所有人都待他很亲近,不是那种生疏客套,而是真正将他当成亲人。 这一切的变化都源自于崔老夫人。 因为他给了崔老夫人满意的回答,所以崔老夫人待他更和善了,底下这些人便都有模有样。 其实他和崔老夫人说的那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尽管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那么说。 明明不是特意邀功,却还是得了便宜。 裴宴书心里清楚崔老夫人之所以如此,是为了九娘,这一切的变化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九娘。 因为她,崔老夫人才会善待他。 因为崔老夫人善待他,那些人才会亲近他。 裴宴书心头杂乱的思绪简直乱成了一团麻线,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潮湿:“你…你为什么会想到送我这些礼物?” 柿柿如意、还有压岁钱。 这些东西他从没想过会有人送给他。 他已经及冠,不是从前十几岁的小少年了。 这样的东西,他年少时都不曾收到过,谁想到,会在如今及冠的年纪收到,实在令他动容。 九娘总是这样。 她最擅长的就是让他的心一下又一下地跳动,跟随她的动作指引,按照她的要求用力跳跃。 裴宴书按了按汹涌澎湃的心口,抿了抿唇,许久,才勉强让心脏不再那么激动地跳跃。 他故作平静地说:“我已经不是少年了。” 这些东西,分明都是拿来哄小孩子的玩意。 他又不是。 少女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戳到他的伤疤一样,“我想从前应当不曾有人为你准备过这些吧?” 裴宴书沉默两秒,颔首点头:“是。” 不曾有人。 即便嘴上说着疼他的祖母,从始至终也不曾为他准备过这些,至于母亲,就更不会准备了。 他已经习以为常。 若非她,他其实不会生出什么艳羡的心思。 于他而言,东西好坏终究得看送的那个人。 少女松了口气,笑眯眯地和他解释,“正是因为你从前不曾收到过这些东西,我才想着想送给你,这样你日后想起来就不会觉得遗憾了。” “没收到过不要紧,往后每年我都会送给你。” “裴行之,你以后不必再羡慕旁人啦,他们有的,你都会有,他们没有的,你也一定会有!” “还有——” 少女说到这里时,稍稍板起脸,用一种不太高兴的语气和他生气,撇嘴说:“裴行之,你哪里不是少年啦?在我心里,你就是少年诶!” 旁人眼中的裴宴书,清冷端肃,无所不能。 可在崔窈宁眼里,裴宴书就是个嘴笨不会说话,偷偷喜欢人又不敢说,死鸭子嘴硬的少年。 这样少年意气十足! 裴宴书稍稍别过脸,冷白的耳朵染了红晕,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被热红了。 崔窈宁觉得他这个样子好可爱。 一下子褪去了冷漠,变得鲜活,又有了人气。 她仰头,直白地夸他:“你好可爱。” 裴宴书怔了一会儿,低低咳嗽了一声,还是没能适应她这样直白的话,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口,转移自己的注意。 他眼睫轻轻颤着,低头不知是在看两颗柿子,还是在看茶盏里的清茶,许久,低低应了声:“你也是。” 第241章 请别丢下我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和裴宴书一直守岁到三更天才去睡觉。 他们两人最开始在亭子里赏风景,后来雪越下越大,薄薄的轻纱挡不住漫天风雪,银丝炭烧着也不怎么暖和了,就一齐到了正厅那里去。 屋里烧了地龙,仿若人间三月。 今晚是年夜,崔府一大家子的人都围在一块,年长地凑在一起打叶子牌,那些不爱打牌的人就拿了一些干果点心吃,小孩们最是没耐心,没一会儿就困了,被奶娘抱着下去睡觉去了。 崔老夫人早早跟各房主母说过了,让那些小孩们困了就去睡,没有必须守岁到新年的规矩。 当然年纪稍大一些的,就必须得遵守这个了,如崔瞻、崔浩、崔萱等人必然逃不开这件事。 崔窈宁倒是从没守岁过。 一来她年纪小,今年才刚刚及笄,二来他体弱多病身子骨受不住,每年早早地吃了药睡去。 今年也是她头一回守岁。 崔老夫人特意将她叫到身旁来,慈声问道:“感觉如何?若是撑不住就先回屋里睡去吧。” 这句话摆明了明晃晃的偏心,除了崔窈宁,换成任何其他一个小辈,都不会有这样待遇。 崔窈宁说可以,如今身子骨已经好许多了。 崔老夫人这才放心,免不了又叮嘱了几句,若是撑不住就回屋里睡去,没人会怪罪她。 崔窈宁心中实在动容,鼻尖有些有些发酸,挽着祖母胳膊好一阵撒娇,看得韦氏直皱眉。 “好了好了,还不走!” “母亲,你究竟还要不要打叶子牌了?” 韦氏一见崔老夫人偏心,就熟练地挂起脸,小声嘀咕了几句,崔窈宁打住话,冲她假笑了一声:“那祖母你们先玩吧,我就不打扰你了,省得等会二婶输了钱把火气撒到了我身上。” 韦氏一瞪眼,“你怎么说话的呢?” 崔老夫人拍了下桌子,立刻给了她一记眼刀,“你是怎么说话的?你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辈计较,传出去真不怕旁人笑话呢?” 韦氏霎时不敢吭声了。 崔窈宁回了裴宴书身旁坐下。 即便她们在正厅内,她和崔萱坐得也相隔很远,两个人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交汇在一起。 倒是裴宴书见崔萱一直频频看向他们这边,又见崔窈宁神情如此,猜测到她们发生了什么,低声问:“九娘,你的七姐好像又在看你。” 崔窈宁:“不用管。” 裴宴书应了声,便真的不管不顾了。 崔窈宁见他这样老实,没忍住弯了弯唇笑,“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裴宴书:“你若是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 没说就说明不想说。 她不想说的话,他从不会逼迫。 崔窈宁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心里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烦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崔萱这样,她心里其实也不太好受。 只是—— 崔窈宁低声说:“我实在不想旁人因我遇险。不只是她,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一样。” 她在意的只有自己的亲人。 任何一个,因为她遇到危险都会令她自责。 裴宴书沉默良久,方才低声回她:“如果我是她,你这样的行为会令我十分难过,可我不是,我能明白你是出于什么心境才做出的决定。” “但九娘——” 他顿了顿,忽然郑重地喊了一声她。 崔窈宁怔了下:“什么?” 他始终温柔平静地注视着她,用近乎请求的语气说:“再遇到这样的事,请别丢下我。” 崔窈宁刚想反驳一句,忽然想到什么又噎住。 她明白裴宴书话里的意思。 他是想有朝一日她遇到危险,她能记得他,不会像崔萱这样,被她因为安全拒之门外。 可是可是—— 他也是她很在乎的人啊! “裴行之,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也会很难过。” “我明白。” 裴宴书直视着她,眼神平静却又令人觉得十分温柔,“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会丢下我。”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才能够明白。 她死了,他怎么可能一个人独活呢? 他对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多少留恋,在她之前没出现的每一天,对他而言都是了无生趣的日子。 崔窈宁和他对视几秒,最终移开,想了想,轻声应了句:“好。”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铺了厚厚的一地银白,树梢堆积的雪压得树枝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折断,大块的雪簌簌地往下落,发出沙沙声。 夜色愈发浓郁,宛若一块化不开的墨。 外面寒风凛冽,屋内却极暖和,这样的温度实在适合睡觉,崔窈宁一向很少守岁,平日里睡得又早,没聊一会儿就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她坐得慵懒,整个人快蜷缩在了太师椅上,眼睫轻颤,脑袋一点一点的,险些要睡着了。 裴宴书见状,命人悄悄撤走了桌上的茶水点心,将身上的大氅拖下来,略微折了下放在桌上,以保证崔窈宁歪头过来脑袋不会磕到桌子。 抱琴几人见了,忙悄悄递了披风过来,披风柔软厚实,领口簇了一圈雪白的狐绒,针脚密实,不用披,光是盖在身上就很柔软暖和。 虽然烧了地龙,可正厅里难免有风会吹进来,姑娘的身子骨如今才好些,可别再得了伤寒。 崔老夫人瞥了眼这边,让崔窈宁先回去睡。 崔窈宁不肯,这一下彻底清醒了,打了个哈欠,拍拍脸,见崔浩拿了个小炉子在烤干果,凑过去,让人摘了几颗柿子过来。 柿子表皮烤得发焦,带一点微糊和甜柿的香气,低头尝一口,甜丝丝的,恰到好处的味道。 今晚梦里都是甜柿的香气。 裴宴书望着少女白皙漂亮的侧脸,在心里轻声附和,不止,今晚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好的年夜。 * 过完年后,崔瞻的亲事提上了日程。 作为崔家长房长子,他的亲事办得风风光光,就算比之王爷娶妃的架势也差不到哪去,宴席摆了三日,让洛阳城内的百姓为之津津乐道许久 崔瞻的婚礼过后,崔窈宁和裴宴书就要去长安了。 与此同时,一封密信从长安送来。 皇帝病了。 第242章 你觉得方士如何?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入冬过后,老皇帝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整个人瘦了许多,肉眼可见地暴躁了起来。 具体情况,体现在朝臣和太子这些时日每日战战兢兢,只要行事被抓到一点错处,他们就跑不了一顿老皇帝的责骂。 老皇帝气狠了,骂他们不知忠君爱国,又骂太子办事不利。 满朝文武几乎被他一人骂了个遍。 皇帝明显消瘦了一大截的身子摆在那,朝臣们一眼就看出当今这是病了,找理由跟他们撒气呢。 这可是皇帝! 别说只是生病一时撒气,就算真的对他们破口大骂,他们作为大臣的也只好忍了。 不忍又能如何呢? 难不成跟皇帝大吵一架,然后九族消消乐吗? 更何况相对于他们,太子吸引了皇帝绝大部分的火力,余下分给臣子们的又是极少的一点,至少在朝臣们的忍受范围。 满朝文武都能看出这些日子当今对太子的不满之意。 不过想想又不难理解,当今年老体弱,身子日渐差下去,反观太子正值壮年,又怎么可能不忌惮呢? 距今百余年前,就有一朝太子取代父皇位的例子发生。 自那之后,皇帝们防备的人又多了自己的儿子。 太子正值壮年,虽然皇家一脉相承的身子差,可相较于皇帝,太子身体可以称得上身强力壮。 怨不得皇帝忌惮呢。 皇帝是在一个冬日晨起时,下床时站不稳身子,腰扭了一下后,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老去的事实。 再是帝王,面对生死之事也无力回天。 这时候,皇帝避不可免地想起了那些方士。 他记得那些方士当年给他炼制了一些丹药,他服食之后,很快就觉得年轻时候的身体回来了,再后面身体也没有什么异状发生,一切如常。 若是再吃几粒,说不准他的身子能回到从前。 可惜那时候太子劝阻了他。 皇帝想到此处,微微眯起眼,满怀恶意地想。 太子是否是在害怕? 他害怕他的身子好起来会影响他继承大位? 换成平时,皇帝兴许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可这时候皇帝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快要发疯,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他揣测的缘由。 他太迫切地想要回到从前的身体。 这样身体不受掌控的模样实在令皇帝觉得难受,他怀里搂着新入宫,年轻鲜妍得像花一样美丽的宫妃,阴恻恻地问:“你觉得那些方士如何?” 新入宫的宫妃年纪小,花一样的年纪,才十六七岁,正是对一切感新鲜的年纪,笑着回道:“臣妾觉得厉害着呢。” 皇帝哈哈一笑,“怎么说?” 宫妃见他心情好,壮起胆下说自己幼时的事:“臣妾年幼时见过一位高人,当真是活死人肉白骨。只凭一颗丹药就医好了臣妾邻家的母女,可惜那种有道清修哪里是臣妾等凡人能得见的,救治完那母女俩,那方士分文不收,直接就离开了。” “不过——” 这样离奇的事情自古以来就吸引人的注意力。 皇帝正听得起劲呢,下意识地问:“不过什么?” 年轻的宫妃红着脸笑着说道:“臣妾十岁那年又见到了那位方士,他望着臣妾的脸,看了许久,方才留下一句,说臣妾日后有幸得见真龙。” “臣妾那时候听得混混沌沌,如今有幸入宫侍奉天子,方才知道那名方士说的究竟是什么话。” “真龙指的不就是陛下您吗?” 宫妃娇羞地倚在皇帝怀里,满脸都是仰慕欢喜,“如今才得知,那位方士说的话果真应验了。” “您瞧瞧,可不就是厉害着吗?” “虽然那些人里面,兴许也有几个害群之马,可臣妾相信还是有道之人更多,大周地大辽阔,又怎么可能只有如臣妾幼年遇到的高人呢?” 皇帝听得不住点头。 因为不想世家独大,这些妃子皆从民间选举。 宫妃就是前些时日选上来的一位美人,因为模样水灵漂亮,在一众新入宫的嫔妾中格外讨皇帝喜欢,短短几日里,就已经被召幸了几次。 皇帝生病的时候,都是这位宫妃随侍,就连贵妃都没这个恩宠,可见皇帝对她的喜欢了。 眼下她的这些话,正切中了皇帝心中的想法。 皇帝如今病痛缠身数日,汤药更令他厌恶,他急需恢复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这时候,自然避无可避地想起了方士。 他的这些话与其说是在问宫妃,不如说是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了宫妃,而年轻的宫妃也绝妙地接收到了这层含义,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卷,让得皇帝的这出戏方才顺利地唱了下去。 皇帝对宫妃口中那位高人还是挺感兴趣的,随口问几句:“可知道那位方士在哪个道观潜修?” 宫妃摇头说不知道,用一种憧憬的语气说道:“那是一位真正的有道清修,从始至终不曾留下过自己的道号,分文不收,劝他喝杯水都不肯。” “臣妾父亲后来还托人去找过,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自古出家之人,多少有点追求。 要么图名要么图利,两者总有一项他们想要的,一点都图的,那一定是真正的有道清修了。 皇帝神情稍稍肃穆几分,将方才的轻蔑了压了下去,拍着手赞许地说了句:“那他一定是个真正的有道清修了。” 他原本还有些怀疑,此话一出顿时毫无疑问了。 宫妃极为认同他的话,笑着应下,只是语气难免有几分惋惜,“可惜那样的高人一向神出鬼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见,恐怕非有缘之人不得见到。臣妾虽然如今得以侍奉陛下,但想来还是没那个福气能够见到那位高人了。” 皇帝神情不变,眉头一挑,“这有何难?” 年轻宫妃看了眼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捂着嘴惊呼了声:“臣妾险些忘了,您是真龙天子啊!臣妾虽然没那个运气,可陛下您是真龙天子,莫说是见到这位高人,即便是要他为您效力,他怕是也会觉得三生有幸!” 第243章 你觉得太子如何?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宫妃的这些话实在说到了皇帝的心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区区一个方士而已。 再如何了不得还得要在他这个皇帝面前低头。 皇帝的思维就是,你再厉害也得跟朕服软,朕能用你,就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懂吗? 皇帝眯起眼笑起来,没就这点多说,话题一转,“你觉得太子劝朕不要寻方士,究竟是好心,还是怕朕身子好起来,耽误他日后继承大位?” 他虽然在笑,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 年轻的宫妃吓了个半死,当即跪下认错。 皇帝温和笑着拉起她的手,将她牵起来坐于他身旁,笑着摸她光洁的脸庞,“这么害怕做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你呀,胆子也没那么大啊。” 皇帝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亲昵逗趣。 这话是在调侃宫妃。 宫妃姓幸,有个美丽的名字,幸容,她未出阁前,可是坊间出了名的泼辣性子,入宫后,面对一众入宫的嫔妾,也不曾收敛几分,爽朗又直率,有什么说什么,因着美貌,一眼就被挑中了。 面对皇帝,她倒不曾显露自己泼辣的一面,只是和其他新入宫的嫔妾相比,她更坦率天真,有点小姑娘横冲直撞,不管不顾的蛮横气。 在美貌的加持下,实在增添了几分趣味。 这让皇帝想到了自己和皇后的年少,年少时皇后的性子跟她很像,只是成了皇后慢慢就变了,一国之母自然不能如此,她只能端庄持重。 后来皇后走了,皇帝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虽然后宫每年都会挑选一个又一个新人入宫,可没有一人能在他的心中留下位置,就连宠幸的贵妃等人,也不过是后宫里陪着他的老人。 如今新得了佳人,又与皇后性子如此相似,每每与她相处,都让皇帝觉得他和皇后又回到了从前年少的时候,这样的感觉实在令他分外留恋,若是他的身子,能再好一些就更好了。 短短数月不到,幸容就从最低的采女一跃成了婕妤,她又年轻还未孕育子嗣,各种赏赐流水一般地送入她的宫中,可想皇帝对她的疼爱。 皇帝语气温和,不像会发怒的样子,幸婕妤似乎意识到这点,松了口气,娇笑着拍了拍胸口,“臣妾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您的面前放肆啊。” 她像是撒娇又像是委屈地说道:“臣妾可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人,陛下您可莫要冤枉了臣妾。” 她还年轻鲜妍,一向做事又挑不出什么错,皇帝还是很乐意哄她,笑着道:“是朕的不是,是朕不该突然说这样的话,这才吓到了爱妃。” 幸婕妤纠结了一下说:“那还是臣妾的错吧。” 皇帝笑着问:“为何?” 幸婕妤满脸孺慕崇敬地看着他,“您可是真龙天子,您做什么都是对的,您才不会说错话呢。” “要错也是臣妾错,是臣妾太胆小了。” 幸婕妤作出一副臣妾有罪您快责罚我的模样。 皇帝被她这话逗得龙颜大悦,哈哈大笑道:“你呀你,真是让朕又爱又恨,让朕想想怎么罚你。” 他面露沉思,好似真的在认真思考。 幸婕妤仰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皇帝故意逗她:“罚你闭门思过?” 话音落下,见幸婕妤脸上挂起失落的模样,皇帝哈哈大笑,抚着她的脸颊笑着说道:“朕罚你这几日寸步不移地跟着朕,哪里都不许去。” 幸婕妤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神色,“谢谢陛下。” 皇帝故意露出不解:“谢朕做什么?” 幸婕妤红着脸说:“谢陛下偏心臣妾。” 这些又哪里算得上惩罚呢? 与皇帝同吃同睡,不知要羡煞了多少妃嫔。 皇帝最喜欢幸婕妤的就是这一点。 知分寸、懂进退。 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女,只是出身平民百姓,可也有自己的见识,说话条理清晰,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撒娇,什么时候不能,让皇帝很喜欢。 皇帝拉着她坐下来,又问起刚才的话。 太子劝阻他究竟为何? 到底为的是他的身子康健,还是为了他自己? 皇帝很好奇幸婕妤会如何作答。 幸婕妤并没有急着回答,想了想,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陛下,您觉得太子是如何作想呢?” 皇帝一顿,眯起眼定定地看着她。 他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威严自是不必多说,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人时,实在令人心慌。 幸婕妤吓了一跳,“陛下?” 她一出口,嗓音立刻带了几分被吓到的哭腔。 皇帝忽地笑起来,好像刚才面无表情,盯着他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漫不经心地说道:“要让朕想的话,朕觉得太子这个儿子不孝不睇,就是为了给朕添堵,才故意说出了那些事情。” 皇帝笑吟吟的,好像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话。 话音一落,他脸上神情骤然一变,阴沉下来:“说什么为了朕好,不就是惦记着朕的皇位吗?” “太子是害怕朕的身子好起来后,他会再当许多年太子。他怕朕有朝一日会选其他人继承皇位,怕朕不把皇位给他。什么温和谦逊?全是假象而已!太子就是一个惦记朕皇位的畜生罢了。” 一声接着一声,暴跳如雷,阴翳低沉。 整个殿内侍奉的宫人全都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幸婕妤也不例外,自皇帝开始大骂太子的那一刻,她就跪了下去,太子毕竟是东宫的储君。 有些话,皇帝能骂,他们却不能比。 四下宫人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他们早就听闻太子这些时日挨了皇帝好几顿骂,却不知道,太子在皇帝这里居然失心如此? 骂完后,皇帝好像才发觉宫中的情况,让一众宫人起来,才又降尊纡贵地去拉幸婕妤起来,似乎有几分无奈地笑起来,“你怎么又跪了啊?” “臣妾胆小。” 幸婕妤红着脸笑起来,借着皇帝手上的力起来,还没再说什么,便听见皇帝笑着问:“爱妃,你觉得太子是否是个不孝不睇的畜生?” 第244章 朕的这位太子心机颇深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话无论怎么说都是错。 否决皇帝,那是藐视皇权。 应和皇帝,同样也是藐视皇权,一个宫妃居然敢妄议未来的储君,传出去言官们能喷死她。 就算一时得了君心,被皇帝维护又如何? 皇帝能维护一时,还能维护一世吗? 帝王心最是薄情。 一旦不再年轻貌美,这些宠爱自然而然消失。 幸婕妤没有被眼前短暂的宠爱冲昏了头。 幸婕妤灵动的美眸转了转,下一秒咬紧了唇瓣,怯生生地看着皇帝:“臣妾不敢妄议储君。” 皇帝神情不变,肃声道:“朕赦你无罪。” 幸婕妤犹犹豫豫的,还是不肯说,迟疑了许久,终于在皇帝将要不耐时开了口:“臣妾觉得太子殿下是为了陛下您的身体康健,才开口。” 皇帝不置可否地抬眼,“哦?” 幸婕妤慢慢说着,声音逐渐坚定了起来,“您是君父,既是太子殿下的君王,又是他的父亲,于公于私臣妾都相信太子殿下对您的感情。” “臣妾虽没有见过太子殿下,却早已听闻过他的名声,这样一位品德端方的君子,应当做不出残害君父的事,臣妾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况且,方士中确实不缺乏坑蒙拐骗之人,太子殿下应当也是担心您被人蒙骗才会如此。” 若是幸婕妤迎合皇帝的话,说太子的不是,皇帝当下喜她容色鲜妍,兴许不觉得什么,可后面一旦反应过来,这些话就成了催命符。 幸婕妤一旦顺着他,皇帝会疑心她故意离间他和太子之间的父子情,如今幸婕妤没顺着他,皇帝便放下了心中对她的怀疑,又不舒服了。 幸婕妤竟然这样推崇太子? 朝臣们推崇太子就算了,连宫妃也推崇他? 这多少就让皇帝有些敏感了。 太子这是想要做什么? 从前邀买了那么多次人心,还嫌不够吗? 如今这人心竟然邀买到了他宫妃的身上? 是不是非得让他这个父皇给他让位他才满意? 换成平日,皇帝不会这么敏感。 可接连数十日的病痛缠身,让得皇帝近乎丧失了清明的头脑,像是一个垂垂老矣,却发狂的野兽,疯狂地撕咬任何想要夺取它位置的人。 如今听但幸婕妤的话,皇帝更是疑心大作,忽地嗤笑一声:“担心朕?是真的担心朕,还是借此邀买人心,或是想踩着朕上位,只有太子心里清楚,朕的这位太子啊,心机颇深。” 幸婕妤犹豫着补了一句:“应该不会吧?” 犹犹豫豫、不太肯定的语气。 皇帝冷笑一声:“你说,他劝阻朕不要找方士,怕朕识人不清,会被方士蒙骗,那他这个敢于劝谏君王的太子,在朝臣那又是什么名声?” “他倒是成了英明太子,那朕呢?” “朕在旁人眼中,岂不是成了识人不明的昏君?” 太子这还不算踩着他上位? 他这个太子倒是清清白白的好名声,被朝臣夸赞,被大儒夸赞,未来必是一代圣君,而他这个皇帝呢?在他们口中,成了暴君们的代表。 皇帝的震怒几乎要掀破整座宫殿。 一殿宫人吓得瑟瑟发抖,紧紧跪伏在地上。 皇帝这些话几乎是将他对太子的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准确来说就是有意说给幸婕妤听。 幸婕妤不是推崇太子吗?皇帝就要让她看看,她推崇的那位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果不其然,皇帝在幸婕妤眼里看到几分怔然,好似刚才的那些话,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皇帝瞬间心满意足了。 太子终究是太子。 他若是一个不高兴,甚至太子也不会是太子。 皇帝满怀恶意地想,既然这个儿子那么想要得到皇位,那他偏偏就要多活几年,让他等着。 等到他愿意将皇位给他 皇帝虽然病了却没傻。 其他几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善茬,各个残酷暴戾,实在不堪为君,皇位传到皇帝这里,自然不能就这么断了,皇位他终究还是会交给太子。 可绝不会这么轻易交给他。 皇帝就是要让太子和自己一样不好过,他无法令太子和他一样生病,可他能让太子始终活得战战兢兢,给他一线希望,又在下一秒收回。 玩弄人心,皇帝最擅长这点。 皇帝既决定找方士,自然要找一个有真本事的人,就将目光看向了幸婕妤,她这会儿还在发愣中,好像刚才的话实在给了她太多的震撼。 皇帝不满她一直这样,忍不住黑下了脸说:“知道太子是这样的人,似乎对你打击很大?” 幸婕妤回过神来,微微摇头,“不是——” 她停顿了几秒,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可犹豫了许久,还是没忍住说出来:“臣妾是担心您。” 皇帝一愣:“什么?” 担心他? 他有什么担心的? 皇帝一时来了兴致,探究地看向幸婕妤。 幸婕妤柔声说:“您先恕臣妾无罪。” 皇帝笑了,但到底还是觉得她新鲜,那股新鲜劲儿还没过去,纵容道:“好,朕恕你无罪。” 话落,他稍稍板起脸,“现在总可以说了吧,若是再卖关子,朕可要治你的罪了。” 幸婕妤说了句不敢,方才小声翼翼地开口:“太子殿下如此行事,陛下心中一定很难过吧?” “陛下作为君父,不光是臣妾,就连满朝文武都能看到您对太子的器重。臣妾还当太子殿下待您一片孝心,所以才对太子殿下那般敬重,可今日听了您的话,方才知晓他居然是这样的人,一时有些难以置信,这才久久没有回神。” 年轻的宫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红了眼,睫羽上挂着泪珠,看起来有些我见犹怜,哭得梨花带雨,实在令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搂入怀中安抚。 皇帝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将她搂入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好端端地哭什么?” 幸婕妤顺势倚在皇帝怀里,捻着帕子哭起来,“臣妾实在心疼陛下,一想到外面对陛下这样误会,臣妾心里就难受。” 第245章 幸而大嫂提点我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皇帝眼皮一挑:“哦?为何?” 幸婕妤抽抽噎噎,着几分小姑娘娇娇气气的哭法,红着眼睛说:“不知情的人,怕是都以为是陛下苛刻,可实际上陛下是爱之深责之切,若非那样器重太子,怎么可能会因此动怒呢?” 这些话实在说到了皇帝心坎上。 皇帝紧紧注视着幸婕妤,像是透过她在看从前的皇后,又像是在看一朵袅袅婷婷的解语花。 幸婕妤好似没有注意到皇帝在看她,语气有点小小埋怨,“旁人不知情就算了,可太子殿下跟您相处那么久,怎么也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皇帝也有这个疑惑。 是啊,为什么呢? 这些年,太子年纪渐长,再也不是幼时会追在他身后喊父皇的孩童,而是对他多了些防备。 就好像,他这个父皇会对他做什么。 这些行为实在令皇帝有些伤心。 难道他们父子俩最后只能走到这样的局面吗? 太子年纪渐长,性情却温和,甚至有点软弱。 皇帝一度很看不上这个不类父的太子。 后来一次意外,皇帝得知太子其实在伪装,实则性情和他一般是个冷血强权的人,他心中不仅没有半点欢喜,反而对太子更加不悦了。 他做那些事情邀请人心是想做什么? 朝臣中有什么人值得他忌惮,还为此伪装? 这样懦弱的行为更令皇帝窝火。 他强势了一辈子,实在看不上这样的儿子。 皇帝想起这些年给予太子的恩宠,眼里慢慢多了几分不满,他已经将这么多殊荣全都给他了,太子还嫌不够,莫非真要他将皇位让给他。 皇帝心中不悦更甚,压住心头杂乱的思绪,问起幸婕妤,当年她遇到的那个方士长相。 幸婕妤转移了注意力,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有些无奈和担忧地说:“陛下,已经过去了许久,那时候臣妾还年幼,真的不记得长相了。” 皇帝让幸婕妤再仔细想想,若是一旦想出来,就将她升为九嫔,又许以金银珠宝等诱惑她。 幸婕妤仔细思考了好半天,实在想不出来,“陛下,臣妾也想升位分,可实在不记得啊。” 她又想了许久,最终勉强想出来几点相貌。 仔细来说,还是有点模糊。 按照她这么形容,但凡道观里随便碰到一个方士,几乎都是这样的人。 皇帝却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更高兴了。 若是幸婕妤一口就能说出那名方士的相貌,皇帝就要开始疑心幸婕妤是不是打着什么坏主意,才这么急着往他面前塞人。 如今见她真的不记得,皇帝的心彻底放下来。 怕是真有这么个高人。 如今想想,乡野之中有这样的绝色,谁能不说一句天灵地秀,若出现什么有道清修也正常。 皇帝心中思忖,暗中命人去找这方士的下落。 对于给自己提供消息的幸婕妤,皇帝也不吝啬直接让她升了九嫔中的充媛,另外赏赐了一堆金银珠宝等,让后宫内的一众嫔妃看红了眼。 这幸婕妤何德何能? 九嫔,这可是正二品的嫔妃,再往上就是四妃,如今皇后之位空悬,四妃已经是宫中最大。 可气归气,见皇帝那么宠她,一点办法没有。 当今可不是什么刚登基手中没有实权的皇帝,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妃嫔们无一人敢置喙。 可饶是如此,幸婕妤,这时候应该叫幸充媛,关于她近日在宫中风头正盛,很得皇帝的恩宠,甚至一度压过贵妃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家宴中,见着皇帝堂而皇之地搂着幸充媛,魏王新娶的魏王妃很小声地和太子妃说话:“父皇也不知如何作想,居然宠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我瞧着这恐怕才及笄不久吧,要是传了出去,旁人不知又要怎么说父皇色令智昏了。” 父皇都多大的人了? 他的年纪做这个幸充媛的祖父都绰绰有余了吧? 他倒也真的相信幸充媛居然真心对他? 真是老糊涂了! 魏王的母妃是高贵妃。 幸充媛没进宫之前,高贵妃一人独宠六宫,虽然不是皇后,可权势跟皇后也没什么区别。 如今不知打哪儿来了个黄毛丫头,居然把当今迷成这样,高贵妃那样骄傲的人,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软弱,魏王妃作为儿媳,却瞧见她私下里不知有多少次偷偷在抹眼泪。 高贵妃待魏王妃不错,魏王妃自然也投桃报李,很是看不惯幸充媛这副狐媚君上的样子,想着在太子妃这里找一些认同感。 魏王妃得了消息,听闻太子近日挨骂了许多次,消息传出,这事兴许跟幸充媛脱不了干系。 这话并非没有可能。 幸充媛刚离开,皇帝就把太子喊过去大骂了一顿,语气言辞比从前任何一次骂他都要尖锐。 若说一点关系没有,恐怕不太可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魏王妃理所当然地想太子妃也会这么想。 “弟妹。” 太子妃轻声唤她,她容色极美,在浓墨的夜色里,宛若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美得温柔美的端庄,仿佛会发光似的,让人移不开半点视线。 魏王妃看得微微失神。 早听说清河崔氏出美人,这话果真不假。 清河崔氏的这对姐妹花当真一个赛一个美。 许久,魏王妃收回视线,笑着问:“大嫂要和我说什么?” “谨言慎行。” 太子妃是个极安静的人,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若非她容色生得太美,旁人一眼很难注意到她,温温和和,没有半点攻击性。 太子妃眸色平静,温声道:“父皇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是帝王,想宠爱谁就宠爱谁,弟妹这话可莫要传出去,若是被父皇听见,恐怕少不了你的一顿责骂,莫说你,怕是贵妃娘娘也讨不得一点好。” 太子妃语气带了几分提点之意,“近些日子父皇身子不适,已经发过好几回脾气了。” 魏王妃自然不是个蠢的,听她话里条理清晰,后背险些冒了层冷汗,忙倒了茶敬了太子妃一杯,“幸好大嫂提点,不然我险些闯下祸事。” 第246章 乡野之间哪有什么姝色?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太子妃神容平静,并不觉得做了什么大事,举杯朝魏王妃致意,“自家妯娌,何必客气?” 魏王妃看在眼中,实在佩服。 这些日子,太子不知道挨了父皇多少顿训斥,甚至就连不堪为君这个词都用在了他身上。 一众大臣看得胆战心惊。 从前皇帝有多疼太子,这会儿就有多厌恶。 私下不断有风声传出——陛下似乎有意易储。 太子和太子妃的荣耀皆系一体。 太子若是倒台,太子妃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魏王妃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位满腹心事的太子妃,没想到面前的女子气色极好,神容美丽,没有被外界风雨侵蚀半点,端庄又美丽。 魏王妃忙将手中的茶一口饮尽,“我这人脸皮厚,大嫂若是这么说,我可就打蛇随棍上了,日后可莫要嫌我烦啊。” 魏王妃心里清楚,论嫡论长,都该是太子继任皇位。 即便不是太子,下面那么多的王爷在,也轮不到魏王,这是魏王妃一早嫁过来前就明白的事。 更何况—— 虽然朝中传出父皇想要易储的心思,可想归想,真正实施的可能性近乎于无。 一来除了太子之外,父皇挑不到一个合适的储君人选,二来太子既是东宫储君,又是嫡长子,皇位怎么算都该选他。 太子仁厚,太子妃温和。 这夫妻俩一个赛一个好说话,这时候不亲近,待人家真上了位想亲近可都没那么容易了。 太子妃笑了笑,语气温和道:“我那正冷清呢,弟妹若是不嫌弃的话,多去我那坐一坐,也算给我添一点喜气了。” 魏王妃压住心头的思绪,回过神笑说:“一定。” 她当然没把太子妃的客气话当真,东宫若是还算冷清的话,其他地方又该叫什么? 不过多去走动走动倒是真的,楚王性情暴戾,魏王妃自闺中起就不大看得起这位王爷,成了亲后更是不愿往楚王府去。 别说楚王还没娶妻,就算娶了,魏王妃也不乐意去。 魏王喜欢跟楚王后面那是他的事,腿长在她身上,她想去哪就去哪,左右魏王也不敢斥责她。 魏王妃既嫁给魏王,自身的家世自然也不容小觑,她祖父是门下侍中,有这一层关系在,饶是魏王也不敢给她脸色看。 魏王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太子妃聊着。 太子妃性情温和,和她胞妹崔窈宁截然相反,她美得大气温柔,没有一点攻击性。 魏王妃是头一回接触太子妃。 怎么说呢,让她忍不住想起雍容华贵的牡丹,又想起幽静的兰花,安安静静的,香气却奇异,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魏王妃觉得和她说话,都是一种享受。 魏王妃说着,忽地想起一事,“大嫂,再过几月,你胞妹崔九姑娘和小公爷的亲事怕是要快了吧?” 提起胞妹,太子妃眼底罕见起了一丝波澜,笑着温和说道:“是,就在今年六月了。” “那是快了。” 魏王妃讶异了下,笑着道:“小公爷可是长安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配崔九姑娘正正合适。” 虽说小公爷有不通情感的病,可他年前那会儿的表现,瞧着可不像病了的样子,她母亲等人私下里懊悔了许久,说是怎么当初没想着提前把人抢过来,这么好的人反倒便宜了洛阳人。 她母亲和祖母等人眼光那么厉害。 她们都觉得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了。 因此,魏王妃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 太子妃听得出来,待她的态度又客气了几分。 行之那孩子不差。 九娘又那样喜欢,她可不喜有人贬低他。 若是贬低了行之,岂不是看轻了九娘的眼光? 对这个身子骨自幼就不好的胞妹,她是一千个一万个心疼,任谁说了她的不好,她都不喜欢。 谁都不例外。 正值深冬,晨起进宫那会儿就已经下了一场雪,这会儿又下了,纷纷扬扬的雪粒从天上往下掉,落在一树树红梅上,显得格外清妍美丽。 殿内倒是温暖如春,推杯交盏好不欢快。 魏王妃和太子妃聊了会儿,自觉摸准了她的脾气,到底还是没忍住聊新进宫的那位幸充媛。 原因无他,幸充媛的晋升之路太快了。 这样才进宫三月不到,就一路升到了九嫔,放在前朝那时候,简直是亡国祸主之妖妃。 不是没有大臣劝谏,可皇帝不听有什么法子? 再问,皇帝就把他们骂了回去。 一天天地正事不干,就知道盯着朕的后宫? 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几番大帽子扣下来之后,再无人敢劝谏皇帝。 原先太子倒是有可能劝诫,可这时候却不能了,他一出声,皇帝的震怒会更加厉害,于是幸充媛是妖妃的这个消息,就这么流传了出去。 魏王妃低声说:“听说这位幸充媛出身乡野,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乡野之中,也能有这样的姝色?这位幸充媛瞧着就不像吃过多少苦的样子,怕不是她爹娘一早盼着她被贵人看中,不让她做家中的活计呢。” 说到这,她语气难免有些唏嘘。 幸充媛的爹娘还真就赌对了。 皇帝何止是一般的贵人,整个大周再没有比他身份更尊贵的人,一个乡野的村妇一跃成了皇帝心尖尖上的人,这样的运道怎么不让人艳羡? 魏王妃的婆母高贵妃,私下里抹过几次眼泪,可见皇帝待那位幸充媛是真的动了几分心思,不然,一直跟着皇帝的高贵妃也不至于如此。 魏王妃望着幸充媛的脸,又有些能理解。 这样的美人,父皇怎么可能不惦记? 尤其这美人还不同于那些世家女,是乡野之间长出来的,格外天灵毓秀,和寻常美人不同。 太子妃慢悠悠地收回望向外面雪景的目光,忽地抬头瞧了眼幸充媛,唇角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是啊,乡野之间难得的姝色。” 乡野之间哪那么容易出什么姝色呢? 越是穷苦的地方,一旦女子长得特别美,又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很快就会被人掠夺过去。 别说见到皇帝,平安长大都难。 不过看起来—— 太子妃不经意间和上首的幸充媛对上了视线,漫不经心地想,大家都相信了。 第247章 太子妃个人向(介意可跳过)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想了想,太子妃又能理解为何了。 不止皇帝太子,这些朝臣权贵等人,没有一个会低头瞧一眼大周,瞧一眼那些贫苦的百姓。 他们看不到苦难。 因此,不觉得乡野之间出个美人有多稀奇。 太子妃出身清河崔氏,原本应当锦衣玉食、穷奢极侈的长大,不沾染任何一点世间愁思,可一切的天真烂漫都终结在她八岁的那一年。 父亲和母亲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太子妃记忆中的父母青梅竹马,恩爱非凡。 直到那次争吵,太子妃才知道父母早就貌合神离,只是怕她发现,才演出一副恩爱模样。准确来说,是母亲。母亲怕她知道以后会难过,才放下脾气与父亲和好,和他扮得恩爱。 太子妃那个时候才意识到父亲的心已经不在她和母亲身上了,要说父亲多坏,倒也算不上,可他的心里实在太小,装了山水,装了抱负,装了好友和酒,很难再给她和母亲腾位置。 太子妃那一日后彻底懂事起来,不哭不闹、不争不抢,更早懂得了什么叫嫡长女的责任。 那时候太子妃和自己的表兄王四郎很要好,王四郎是太原王氏的子弟,也是王氏的侄子,他不擅长诗词,却懂得一些奇奇怪怪的本事。 他经常和太子妃说种地。 很奇怪,王四郎一个世家权贵,却偏偏种得一手好地,栽的花也漂亮,他偷偷带太子妃出城过一次,带她亲自挑选花苗,与那些摊贩讲价,最后教她该怎么样去种花,该怎么样种地。 王四郎说得最多的就是民间疾苦。 见她不明白,王四郎也不生气,带着她换上换上平民百姓的衣裳,领着她去乡野间亲眼看。 他说,自古以来最苦的就是百姓。 他说,有时候想不通一件事,明明我们这些世家子已经拥有了很多,为什么还想去抢别人? 王四郎说的每一句话,太子妃都记在心里。 他们经常偷偷去乡野间观察。 最难的一次,他们遇上了下来找乐子的权贵,还是护卫们及时出来,方才及时阻拦住了他们,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放过那个村落。 那之后,太子妃才明白王四郎话里的意思。 有的权贵自恃高人一等,随意剥夺人的性命,实在可恨,那些和他们交谈过,聊得很好的村民们,在下一秒,被权贵们屠杀得干干净净。 他们那时候都还小,都没有阻拦的能力。 直到现在,这个现状仍然没有改善。 王四郎就是因为看到这点,才不愿意出仕。 他说当官没意思,皇帝不肯变革的话,怎么说都无用,又怕当官当到最后迷失了自己本心。 他说,还是现在这样最好,若是以后真有什么英明神武的好皇帝了,他再出仕,到时候年纪大了,让皇帝看着卖相也好,也信服不是吗? 太子妃那时候板起的脸被他逗得噗嗤笑出来。 自古以来皇帝请出山的都是名士,那些人无一不是有才能之人,才不是看他们白发苍苍呢。 王四郎看着她脸上的笑,就说她还是这个样子好看,鲜活明媚,才像崔安宁,那样老成持重的样子不适合她,活像个教书不成的小老头。 太子妃气得伸手砸他。 王四郎嬉皮笑脸的,又说话逗她开心。 太子妃不傻,她知道王四郎是在故意逗她笑。 自从父母争吵过后,太子妃就知道自己做不成从前的那个崔三娘,她只能也必须做到最好。 这样,才不会给母亲丢脸。 太子妃原本以为等到自己及笄了以后,她会顺理成章地嫁给自己的表兄王四郎,一切也都是如她预期中的那样发展,当母亲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她太过欢喜,以至于一时失了心神。 她欢喜地去见王四郎,然后遇到了太子—— 太子看上了她。 崔家拒绝出仕已经拒绝过了皇帝一次,不能再拒绝第二次,而太子妃的身份也正是崔家需要的,所以没有任何疑问,她必须嫁也只能嫁。 嫁人前,太子妃又见了一次王四郎。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摔退了腿,身形有些消瘦,倒还是平时的模样,脸上总带着几分闲适的笑,分明腿已经断了,却好像一个没事人一样。 太子妃只瞧了眼就哭了出来。 她平日那么端庄一个人,突然一下哭出来,王四郎惊得不行,哎了一声,想找个帕子给她擦擦,又没找到,最后手忙脚乱,拿袖子给她擦了擦,无奈地笑着调侃道:“三娘,你再哭下去,我这腿瘸了,可没法那么及时哄到你。” 太子妃红着眼擦掉泪,“真瘸了?” 王四郎毫不在意地应了声。 “怎么瘸的?” “晨起那会儿走得急不小心摔的,摔得有点狠,人没醒过来,对了,没去春日宴你没怪我吧?” 太子妃默了许久才跟他说:“没有。” 她想问王四郎知不知道她要嫁给太子的事情,可是转念又想到母亲已经告知过王家那边想看就此作罢的事,没道理王四郎不清楚这件事。 她不知道王四郎是什么想法,犹豫着没开口。 “没怪我就成。” 王四郎像是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我就怕你怪我,母亲说你的脾性好,怎么可能会生气?” 他说到这里有点得意洋洋,眉飞色舞的意思,“我心里笑她不懂你,你啊比谁都记仇着呢,谁敢欺负你一次,你能记个几十年都不忘记。” “知道你没记仇,我总算放了心。” 说着,好像忽然间想到什么,王四郎挠了挠头,“我差点忘了,那个听说你要嫁给太子了。” “恭喜啊,要做太子妃了。”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太子妃看着王四郎,忍不住潸然泪下,难得出格一次,大方地坦白自己的心境,咬了咬牙低声说:“可我想嫁的人是你。” “我知道。” 王四郎像是毫无意外这个回答,许久,轻声说:“可我瘸了腿。” “三娘,你知道吗?” “得知你要嫁给太子,我心里第一反应是高兴,真好,你这样好的姑娘不必与我这个瘸子纠缠在一起,你就该耀眼骄傲的活着,嫁给太子挺好的,别哭了,三娘,听话。” 第248章 太子妃个人向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太子妃红着眼看向王四郎,起初只是低低地啜泣,可听见他无奈温柔的声音,心头的委屈一瞬难以抑制,蹲了下来,捂着嘴无声地呜咽。 为什么上苍偏要给他这样的苦难。 他明明那样好! 为什么上苍要这样戏弄他们的命运? 太子妃细瘦的肩膀轻轻颤抖,却始终紧闭着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大滴大滴泪珠掉下来。 “好了三娘,再哭下去,叫人瞧见了不好。” 王四郎无奈叹一声,伸手扶她,他坐于木轮车上,下半身覆了层轻薄罗布,上半身倒是没有问题,行动自如,只是这样的姿势不好使力。 王四郎身子稍稍前倾,另一只手紧紧扣着木轮车的把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腕间青筋微鼓。 他一伸手,太子妃就借力站起身。 王四郎微怔,而后失笑。 还是那个心肠软的好姑娘。 怕他会因为自己的无力,升起颓废自厌感。 她一直这样,小小年纪硬是扮得端庄大气,替旁人想得太多,却会忘记考虑自己的感受。 这样的人总是避免不了受委屈。 王四郎垂下眼睫,压下眼里那一瞬的心疼,再抬头时又恢复了寻常时的模样,将袖子递了递,“借你擦一擦脸,可别红着眼回去了,你这样,到时候姑母还当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我才不要。” 太子妃别过脸,拿自己的帕子擦了擦眼泪,除了眼眶还有些红润,若不细看,看不出什么。 “怎么样?”许久,太子妃抬起俏生生的一张脸,很小声地问他:“看得出来我哭过吗?” 少女极为素净柔和的一张脸,脸颊微丰,眼若杏子,好似空谷幽兰,安安静静的,不必过多装饰,已经美得令人舍不得移开半点视线。 王四郎飞快瞥了眼移开,“看不出来。” 太子妃觉得他敷衍,“可你都没有细看。” 王四郎坚持:“已经看过了。” 太子妃忽然想到什么,破涕而笑,眼眸弯了弯,“王四郎,你是不是不敢看我呀?” “胡说!” 王四郎像是被什么话激中,抬头看太子妃,正对上她一双笑意吟吟的美眸,不自然地移开,破罐子破摔地承认:“是,我承认自己不敢看你,可是三娘,接下来的话你不必再问了。” “我不会说的。” 他承认自己动心。 多看她一眼,都怕自己会忍不住心中的贪恋。 可这种话,如今他已不适合说出口。 太子妃眼圈微红,“为什么?” 王四郎没说话。 太子妃难得有些失态,嗓音是变了调的尖锐,“王四郎,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心悦我?” 王四郎注视着她,许久,温和地叹了口气,“三娘,你要得到我的肯定又有什么用呢?” “你明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不必我多说,这么久以来的相处,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吗?非要我亲口肯定,你才觉得一切尘埃落定吗?” “三娘,你跟太子定下了亲事,我们之间绝无可能了,非得让我继续惦记你,你才满意吗?” “三娘,你这样太残忍了。” 王四郎的语气是年长的兄长对妹妹的包容,包括控诉也是温柔的,他素来是个闲适懒散样,不像太原王氏子,反而像是个市井的游侠。 王四郎鲜少这样正经,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没有任何责骂,却令太子妃有些无地自容。 太子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诚如王四郎所说,她问的这些话没有一丝意义,除了给他们两人增添烦恼,再没有一点用。 太子妃留意到他后半句话,“你要娶妻吗?” “是呀。” 王四郎脸上带着闲适的笑,好似开玩笑的语气,“总不能让我孤身终老看着你幸福美满吧?” 太子妃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心底的难过蔓延,她紧紧咬紧了唇瓣,将眼里的泪意压了下去,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成了端庄温和的少女,好像刚才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并不是她。 太子妃希望自己能大度体面点,说出祝福,可努力一下,发现还是做不到,那就这样吧。 王四郎笑容不变,“听话,回去嫁人吧。” 太子妃应了声好。 他们没一道回去,王四郎说随从买东西去了,等会和他一起回去,太子妃就先坐马车回去。 她走后,随从自己另一侧出来,面上有些复杂,“郎君,您又何必说出那样的话伤害三姑娘?” 王四郎笑了笑,没就这点多说,“回去吧。” 不说出来,三娘怎么会死心呢? 不说出来,日后她的名声上就有了被攻讦的机会,何必做那种姿态,反而让她左右为难呢? 说到底,一切一饮一啄皆是定数。 三娘其实不清楚,太子在来洛阳的那一日就见过她,对她一见倾心,见他们进了崔府以后,打听过后才知道她的名字,特意去求了圣旨。 若不是他常拉三娘出去,太子哪有机会见到? 一切皆是命数。 太子派人来找过王四郎,倒也没有说什么偏激的话,只是说了他会向陛下求取圣旨娶三娘。 王四郎有时候宁愿自己愚笨一点, 他愚笨一点就可以装作听不懂,就不会一眼就看得出来三娘无法选择,太子妃的身份崔三娘可以拒绝,但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女无法拒绝。 王四郎静坐了一夜,晨起时就摔断了腿。 三娘那样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自由。 王四郎无法做到自私地为了自己的一时喜欢,让她背弃整个家族,让她内心饱受煎熬愧疚。 三娘那样实心眼的孩子,会难过许久吧。 还有姑母——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她痛,不如由他来痛。 随从挠挠头,又问:“那您真的要娶妻啊?” 王四郎挑挑眉,“不然呢?” 随从见过他跟崔三娘玩得有多要好,彼此就差一层窗户纸捅破,若非这个赐婚,郎君和三姑娘早就在一起了,可没想到郎君这么快就走出来了,他既替郎君欣喜,又替崔三姑娘难过。 崔家嫁女后,王家也准备为王四郎找人相看。 可一个个不知为何总是不成。 明明王四郎文采相貌都极好,可偏就相不成。 王四郎的母亲哭红了眼,王四郎倒还在笑,“母亲,我这个瘸子就别耽误姑娘的一生了。” “对外,就说我已经娶妻了吧。” 第249章 有劳充媛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深冬的夜里,晚风寒凉如水。 清幽森冷的月色洒下来,映得万物一片雪白,草木清疏,梅香清奇,似乎是谁不小心开了窗,吹来一阵料峭寒风,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太子妃从回忆中抽离思绪,低头抿了口热茶,暖意在四肢百骸游走,压下了那一瞬的怔忪。 估算着时间,九娘他们应当快到长安了。 由行之亲自护送,这趟路程一定出不了意外,想来父皇他们得知此事后,一定不大高兴吧? 也是。 板上钉钉的事突然被搅黄,谁都会生气。 只是—— 那又如何呢? 太子妃想到年关时,从快马加鞭送来的家书。 祖母用的是崔家的密语,告知她,崔家如今的情形,皇帝对崔家的态度,对九娘的杀心等。 末了,又问她的态度。 母亲的信就更多了,大多说的琐碎之事。 信里不曾提起崔家的事,只惦记着她的吃穿用度,明明她也知道崔家的情况,却半个字都没提,太子妃知道,母亲是不想让她左右为难。 她看完信就收了起来,和其他家书放在一起。 她知道太子有时候兴起时,也会翻阅一两次,若是少了信对不上,太子只怕又会开始怀疑。 幸好,祖母的密语除了她之外,无人能看懂,寻常看起来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书。 太子妃想起祖母的话,眼里浮现浅浅的冷意。 她还能有什么态度? 该如何抉择,太子妃心里很清楚。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更清楚太子的脾性,也最早察觉出,他对行之和九娘产生了怀疑。 丈夫和娘家,该选谁还用说吗? 那可是她唯一的胞妹! 丈夫没了可以再换,胞妹没了可就真没了。 更何况,太子妃年长九娘许多岁,除却胞姐的身份外,看着她更像是在看女儿,也是在从她的身上拼凑出那个被深宫慢慢杀死的崔安宁。 太子妃喜欢看到胞妹肆意张扬的样子。 那是她一直艳羡,却始终没法成为的那种人。 她无法活得这样肆意,但九娘可以。 太子妃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她的天真和烂漫。 她是在守护九娘,也是在守护自己。 即便那人是太子,太子妃也绝对不会让步。 太子妃性情温和乖顺,整个东宫无所不知,这么多年,她和太子两人都没有红过一次脸。 太子不曾防范过她。 更准确地说,太子不觉得需要防备她一个女子,在他眼里,女子做不成什么大事,他会防备弟弟,会防备外家,却不会防备自己的妻子。 正因为他的轻视,给足了太子妃时间和准备。 幸容就是她送给当今的人。 名字是真的、年龄也是真的,只是经历略有些不同,简直天衣无缝,任谁也查不出真假来。 至于皇帝—— 他病得上朝都困难了,知道幸充媛身份对,这就够了。太子倒是起过疑心,可没什么用。 皇帝眼下看他不惯,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太子有想过幸充媛会是其他人派来的,唯独没有想过太子妃,在他的眼中,他待太子妃很好,夫妻俩也从未红过脸,他们又是荣耀一体。 太子妃何必费这个力呢? 天气冷,这茶水不过一会儿就冷了,太子妃低头抿了一小口,朝身侧伺候的宫人递了眼神。 “这茶不热了,再去换一杯。” “是。” 没一会儿,奉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茶。 太子妃细细品着,眉目间慢腾腾地舒展而开。 茶冷了,再换一杯。 人不行,同样再换一个就好。 魏王妃仍然在念着幸充媛的事,话里话外,多少有点替高贵妃打抱不平的意思。 太子妃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分神听她说的话,忍不住失笑起来,魏王妃还真是有点率真气。 这一点和七妹妹倒是很像。 不过,同情高贵妃,这话听着多少有点好笑。 高贵妃有什么事值得同情? 这么多年执掌后宫,吃穿用度都是按皇后的品阶,后位空悬,她的权利几乎等同于皇后。 皇帝才冷淡了她几日,这就受不住了? 真要这样算起来的话,后宫里面,其他那些个常年见不到皇帝的嫔妾们,岂不是更加可怜? 太子妃笑了笑没说话。 这次的家宴因为太子病了,所以没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天寒地冻的缘故,感染了风寒,萧家祖传的身子骨都不行,当今的身子也差,太子相较于当今稍微好一点,可也就那样子。 今年不知是不是太冷了,这一病就没起来。 宴席结束后,皇帝将太子妃叫了过去。 皇帝仍然在病中,身形较之前几日又瘦削了点,宽大的龙袍罩在身上,显得有些枯瘦空荡,那双眼却很精神,目射寒光地紧盯着太子妃,“太子究竟是真的病了,还是故意不想见朕?” 数十日的病痛折磨,加上还没有找到有道真修,皇帝整个人较之前几日,又暴躁了许多。 太子妃行了礼后,方才不紧不慢地低声开口:“还请父皇恕罪,这事说来说去还是怪儿臣。殿下原本撑着身子要来,是儿臣见他站都站不稳,这才大胆做了回主,让他在东宫歇下了。” 皇帝面色稍稍缓和几分,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你也是关心则乱,朕又岂会是非不分?” “起吧,天寒了你也早点回去。” 说着,又让太子妃带了两个太医回去看太子,说归说,他还是不信太子真的那么巧就病了,非要亲口听到人的汇报才肯相信。 太子妃恭顺地点头应下,压住眼底的神色。 天家凉薄,她一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皇帝如今会这样猜忌太子,于崔家而言也不算好事。 若是太子忽然倒台,牵连到崔家就不妙了。 最好的局面就是僵持着。 太子妃压下心思,垂首谢过皇帝快步出了宫。 还未走几步便被人从后喊住。 她顿了下回头。 年轻的宠妃慢慢走近,掌心间握了一只红宝石耳铛,笑着问:“这耳铛是太子妃落下的吧?” 太子妃摸了下右耳,果然空了,笑着应了声。 “那就物归原主。” 幸充媛说了句,交给一旁的宫人送了过去,太子妃身旁的大宫女见状,快步上前接过。 太子妃缓慢地收回视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眼里笑意温和,“有劳充媛。” 第250章 走吧,九娘。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上元节刚过,长安又下了场雪。 崔窈宁和裴宴书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长安。 大雪将整座长安城覆了一层银白,家家户户都挂着彩灯,年关刚过,还残留着热闹的喜气。 崔窈宁他们前脚刚歇下没多久,后脚太子妃就派人过来让他们下午进宫,晚间一起用晚膳。 他们? 崔窈宁微怔了几秒。 领头的宫人笑着肯定了崔窈宁的疑惑,是他们,她和那位镇国公府的小公爷,一起去东宫。 太子妃这意思俨然已经将裴宴书当妹婿来看。 崔窈宁很快就明白了胞姐为何有这个举动了,裴宴书今年在崔家守岁,自是通过了崔家人的认可,祖母等人亲自认证的人还有什么错呢? 崔窈宁应下来,朝抱琴递了个眼神。 抱琴了然,将赏钱塞给宫人。 那宫人领了赏钱后,笑着回宫里复命去了。 裴宴书先回了镇国公府处理事情。 崔窈宁让人烧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会儿,换了身干净衣裳,先往平阳侯府走了一趟。 如今的平阳侯夫人是崔程英,因为她同样是清河崔氏女,和头先的平阳侯夫人崔氏撞了称呼,大家为了方便辨别,于是都喊她小崔氏。 去年崔窈宁回洛阳的时候,小崔氏让她带了许多礼品送给崔老夫人,崔老夫人记得她的好,此次回长安,就带了些东西让她一起送过去。 也是给平阳侯府做脸面看。 虽然崔氏没了,可小崔氏同样是清河崔氏女,即便是庶女,也不容许任何人小觑她的身份。 事实上,也没人敢小觑她。 小崔氏进了平阳侯府没多久就怀上了,她长袖善舞,对许老夫人恭谨,和几个妯娌处得也好,又因为年轻,跟下面侄子侄女关系也不错。 崔氏还活着的时候,因为性情骄横,不把其他妯娌们放在眼中,家里的氛围一度很是冷凝。 如今小崔氏来了,平阳侯府完全变了个样子。 许老夫人欣慰,平阳侯与荣有焉,又因为老夫少妻,更疼爱小崔氏,其他姨娘那也不去了。 外面起先酸的人,慢慢地就闭上了嘴。 崔窈宁先去拜见了平阳侯老夫人许老夫人,而后才去见的小崔氏,正好许令姜也在那。 许令姜性子直率,自许五娘嫁去楚王府后,她和许六娘的关系也疏远了,正好小崔氏刚嫁过来,什么人都不认识,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彼此性情又投缘,一来二去倒是愈发熟络了。 小崔氏感激崔老夫人这么久了还惦记着她,撑着身子起身朝崔窈宁一拜,被她搀扶住了,笑着道:“好了,心意到了就行,你且放宽心吧,祖母知道你有这个心,这些虚礼就不必了,更何况你如今有孕在身,当心自己的身子。” 不待小崔氏说些什么,崔窈宁话题一转问道:“几个月了?” 四下婢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小崔氏重新坐回了榻上,闻言她抚着肚子笑着道:“六个月了。” 崔窈宁算了下时间,几乎是她才刚嫁过去不久就怀上了,这一胎彻底稳固了小崔氏的位置。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孩子,平阳侯却表现得像个毛头小子,分外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 院里的姨娘各个吃醋,可吃醋也没用,这可是当家主母,打身份上就不是她们能得罪的人。 崔窈宁听许令姜提起,平阳侯为小崔氏做的一桩桩事的时候,语气说不出是古怪还是喟叹。 崔窈宁从中听出了含义。 何曾薄幸的男子? 他和崔氏是不是没有过恩爱的时候,可崔氏死的时候他却没有丝毫动容,迫不及待地要娶继室,可饶是如此,外面谁不说小崔氏福气好? 旁人越是如此说,她们心里越明白多讽刺。 平阳侯实则谁也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小崔氏捧着白瓷小碗,感受着上面的余温,神情平静舒坦,好像许令姜说的那人不是她。 崔窈宁只见她神色,就知道她心中有数,倒也没就这事多说。 许令姜提起许昭明兄弟俩,这兄弟俩被送回老家之后,再也不可能如往常一样高傲地起来。 起先他们还在破口大骂,后来实在是吃了苦头,学会了服软,让人去跟许老夫人他们求情,可那些族老一早得了许老夫人的话,知道他们俩没救了,压根理都没理他们。 这兄弟俩才知道许老夫人这次真的狠下了心,免不了又是一阵破口大骂,可骂也无济于事。 他们想要再回到长安,是绝不可能的事。 对于许老夫人而言,这兄弟俩如今唯一的作用就是开枝散叶,他们年纪都不算小,崔氏把这两人惯得挑挑剔剔,觉得那些女子都配不上他们,到了老家后,可没人愿意再惯着他们了。 这个不愿意娶?那个不愿意娶? 真当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平阳侯的世子呢? 这兄弟俩待了几个月后,慢慢认清了现实,他们皮囊还是不错的,瞧着倒是能唬住不涉世事的少女,加之平阳侯的缘故,有人愿意结这门亲事,由族老们安排一前一后地娶了妻子。 许老夫人派人去看过,这兄弟俩得知不是接他们回去的,又原形毕露了,破口大骂了一阵。 许老夫人对这两个孙子彻底死了心,由他们自生自灭,至于平阳侯,他本就薄幸,儿子又多,对崔氏都没感情,更何况是这两个儿子呢? 平阳侯听了一句后就没再管,不耐地告知下人,日后有关他们兄弟俩的事,不用再汇报了。 许令姜说起他们时语气满是感慨。 从前崔氏活着的时候,这兄弟俩多么风光? 如今落到这个程度,即便许令姜不喜欢他们兄弟俩,觉得快意的同时,也难免有几分唏嘘。 不过这些又怨得了谁呢? 他们气死了崔氏,自然就要承担这些恶果。 崔窈宁深以为然,又陪着她们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提出离开,没有留在那用午饭。 回了府,简单用了两口,换了身衣裳。 镇国公府的马车早已停在了府外等候,裴宴书穿了身墨色大氅,长身而立,领口簇了一圈黑色狐绒,映得肤色冷白,唇色艳红,他微微俯身,朝她伸手,“走吧,九娘。” 第251章 行之,孤有个不情之请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微怔片刻,将手搭在了裴宴书的掌心间,借着他的力道,掀开厚重的车帘上了马车。 冬日天冷,吹来的风带着湿寒气息,像是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下人们将原先轻薄的车帘全都换成了厚重的布帘,用来遮蔽外面的风雪。 帘子垂下,阻隔了外面的视线。 崔窈宁此次坐着镇国公府的马车入宫。 裴宴书坐于前面,自觉担任起了车夫的责任。 虽然崔窈宁觉得当今应该不会在今日动手,可裴宴书还是担心,万一出现什么问题呢? 他不敢赌,也不想赌! 外面风雪早就停了,一路平静入了宫。 下了马车后,崔窈宁第一时间去瞧裴宴书,他眉目极淡,眼睫沾着几分霜雪打湿后的湿润,偏生唇色殷红,像是茫茫雪野里绽开的红梅,颇有几分醉玉颓山,轩然霞举的清冷矜贵。 光是站在那,就有种和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 崔窈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将大半张脸全都埋进了雪白的狐绒里,只睁着一双漂亮的眼露在外面,眨巴了下眼睛,低声问他:“冷不冷?” 崔窈宁问完才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个蠢问题。 迎着风怎么会不冷? 少女咬着唇,忽然有些懊恼。 裴宴书并不知道少女的小心思,只是见她忽然间,好像情绪就低落了几分,先问她怎么了。 才说:“还好,没那么冷。” 崔窈宁有点不信,裴宴书伸出手递给她。 意思不言而喻。 崔窈宁握住,指尖微冷,却是一贯的触感,没有因为方才在外吹冷风,就冷得没法握。 她稍稍放下了心,很快松开。 少女的脸颊有些羞赧的红晕,所幸她大半张脸全都埋在了雪白的狐绒里,瞧着倒是不真切,只有红润的耳尖方才能看出一丝少女的羞涩。 两人由宫人领着一路往东宫去。 东宫的院里栽种了数十棵腊梅,天寒地冻,腊梅反而绽放的更好,鹅黄色的花瓣嫩生生的,像是落日熔金倒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颜色,花瓣上堆着一捧捧清雪,一阵暗香浮动。 刚进前厅,一股浓郁的药味传来。 崔窈宁注意到太子似乎是病了,脸色不太好,透出几分病殃殃的灰败之色,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药,身上的药味浓郁到他们刚进来就闻到了。 屋内烧了地龙,里面暖和得简直像是盛夏,崔窈宁进来后就自然地将身上的披风解开,递给一旁侍奉的宫人,熟稔地喊裴宴书进来。 “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太子妃的嗓音从另一侧传出,没好气地对一旁的太子说:“这丫头向来没规矩惯了,不知打哪学来的打蛇随棍上。你瞧瞧,上一会儿才知道我们疼她呢,这会儿就不拿我们当外人了。” 太子妃一手掌着额头,另一只手搭在膝上,十分无奈地说:“这没规矩的样子,若是传到外面去,还不知道人家要怎么说她呢。” “这样——” 太子刚说了几句,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面色立时浮现出几分潮红,边上宫人连忙送上茶,太子接过抿了口,嗓子眼总算舒服了点。 太子将茶放下,摆摆手笑着道:“这样才好呢,你啊,就是对九娘太过于严肃了,我们又不是什么外人,她在我们面前放纵些又不妨事。” “至于传出去?” “哪个敢乱嚼舌根,孤就割了他们的舌头。” 太子冷下脸的时候,那个模样简直跟阴晴不定的皇帝像了个十成,一点没有平日的温和气息,吓得一屋子侍奉的宫人连忙跪下,说不敢。 太子妃稍稍叹了口气,“你啊,就惯着她吧。” 太子妃话说完,命一众人起身。 太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姑娘张扬点才好,日后才越不会受委屈。” 说到这,太子像是才记起来裴宴书也进来了,眯着眼看向他,忽地笑道:“行之,你可不能欺负九娘,若是你欺负她,孤第一个饶不了你。” “有你在,谁敢欺负九娘?” 太子妃像是不忍直视这场闹剧,让他们两人坐下,让宫人们依次按照两人的口味上了热茶。 裴宴书谢过她,对太子说:“我不会欺负她。” “是呀太子姐夫。” 崔窈宁应和一声接过他的话茬,语气里有几分得意,笑眯眯地对太子说:“裴宴书才不敢欺负我,只有我欺负他的份,没有他欺负我的。” 这话听起来难免有几分蛮不讲理。 裴宴书却好像完全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太子神色渐深。 皇帝觉得崔窈宁是裴宴书的软肋。 因此一定要杀掉她。 太子也是这么想的,却没准备杀掉九娘。 崔窈宁太适合用来绑住裴宴书,只要她在,裴宴书永远都会效忠于他,不用担心他这样的人会被其他人笼络了去,九娘是极好的缰绳,只有她才能拉住裴宴书这个随时发狂的野兽。 可惜—— 父皇偏偏想要九娘的命。 太子夹在其中十分为难,平心而论,九娘几乎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他倾注了心血在她身上,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能舍弃她的性命? 只是要她命的人是皇帝,太子也没什么办法,谁让如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人是皇帝,不是他。 只能怪九娘命不好了。 太子垂下眸,低低叹息一声,嗓子眼里又开始痒了,他手攥成拳头,忍不住低低咳嗽几声,忙拿过一旁的茶喝了口,压住喉咙里的痒意。 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吃了那么多药也不见好。 想到昨夜太子妃领来的两位太医,太子眼底深处有一丝阴霾浮现,父皇居然不信任他到这个地步,究竟是谁离间了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幸充媛吗? 想到那个才入宫数月,就已经成了九嫔的女人,太子眼底阴郁之色更深,他这几日也瘦了,温和的面容此时瞧着竟有几分冷戾之感。 “太子姐夫病了吗?”少女担忧的声音响起。 太子回过神,笑着说整日操劳太累了,顿了顿,又看向裴宴书,“行之,孤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你能够答应。” 第252章 行之,大周的未来皆系于你一人身上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太子面色犹豫,似乎在掂量该怎么开这个口。 许久,他才做出一副无奈的语气,自嘲一笑,“行之,父皇如今被人奸人蒙蔽,学着前朝的末帝花费重金寻仙访道,孤这个太子倒是有心劝诫,可你回来后,应当听到了近日的风声。孤的劝诫不仅没用,反而引起父皇的警惕。” 崔窈宁听到这大概就明白太子想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太子诚恳真挚的声音:“行之,你不一样。父皇一向最看重你,你的劝诫他一定能听得进去,绝不能让父皇再寻仙访道了,长此以往下去的话,国将不国!” “行之,大周的未来皆系于你一人身上了。” 崔窈宁听得攥紧了掌心。 这一番大义压在他身上,裴宴书能怎么说? 太子嘴上说着请求,实则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留给裴宴书,除了答应,裴宴书还能怎么办? 可这事真有这么好做吗? 单看太子自己都不敢去劝谏皇帝,就知道这是一门极难的差事,一旦做不好可能龙颜大怒。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皇帝寻仙访道的时间,提前了好几年,可她印象里很清楚,上辈子那些胆敢劝诫皇帝的人,下场无一不凄惨。 对于一个常年病痛缠身,渴望有着仙神力量能够让他回到年轻时候的帝王,任何敢于劝诫的人就是在阻拦他的长生,这是大不敬的行为。 太子这个行为,简直等同于送裴宴书去死。 虽然说裴宴书的母亲是晋阳长公主,有着这层关系在,皇帝应当不至于一怒之下杀了他,可皇帝想给一个人苦头吃,这难道不简单吗? 无论哪一种,对崔窈宁来说都不愿见到。 她心下不满,到底还是没忍住自己的脾气,讶异了一声:“太子姐夫,你找错人了吧?你都劝不了诶,裴宴书又怎么可能劝得住?” 少女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满脸写着你不要看我年纪小就骗我,我可没那么好骗。 少女的嗓音让殿内稍显僵凝的气氛缓和几分。 太子眼底阴霾散去,抬眼温和地冲她笑了笑,“你啊,未免太低估行之了,他可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孤做不到的事情,他可未必做不到。” 这话难免有点捧杀的嫌疑。 少女还是满脸不信,嘀嘀咕咕。 太子妃看得失笑,忍不住嗔了句:“你呀,难道还看不出殿下在跟你们开玩笑吗?他怎么可能——” “妙姝。” 太子打断她,语气温和:“孤可不是在和他们开玩笑,孤是真的认定行之能够劝诫父皇。” 太子说到这,用一种玩笑似的语气说:“父皇待行之的看重,有时候就连孤都分外嫉妒。” “这件事除了行之,谁都做不成。” 当然裴宴书劝诫成不成功都不重要,成功固然好,不成功,对太子而言也是早有预料的事。 太子只是想让他触怒皇帝,让皇帝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看重他,单看皇帝宁愿让他费尽心思杀清河崔氏的嫡女,也不愿意让裴宴书受到半点伤害,就知道在皇帝心里,他是什么地位。 这句嫉妒半真半假。 太子从前是艳羡过,后来知道皇帝待裴宴书与其说是看重外甥,不如说是看重趁手的工具。 这有什么好艳羡的呢? 父皇不了解裴宴书,觉得杀了九娘,裴宴书就会回到从前,可太子知道,杀了九娘,一旦裴宴书查到,面临他的就是裴宴书的疯狂报复。 太子还不想招惹一个疯子。 虽然说没有了趁手的工具很可惜,可谁让父皇做了那个决定呢,太子没办法阻拦他的决定。 既然如此,不如这时候就让父皇了断他。 这样日后也不必时刻盯防。 太子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扣着膝。 太子妃看一眼,平静地收回视线,微微垂眸。 他们夫妻多年,太子妃早已对他了如指掌,她看出来这是太子算计人时会有的小动作。 所以—— 太子妃眼眸深处泛起一丝冷意。 太子是真的铁了心地要动九娘,要动崔家。 既如此,她也没必要心慈手软。 那就各凭本事吧。 即便知道他这会儿想算计的可能是裴宴书,可太子妃也没有丝毫犹豫,裴宴书是九娘的夫婿,他算计裴宴书就等于算计九娘,算计崔家。 太子轻扣着膝,面上笑容愈发温和,看向裴宴书,“行之,你是如何作想的呢?” 裴宴书神容平静:“殿下有令,自然遵从。” 太子脸上笑容愈发浓郁,语气又温和了几分,“先不说你是九娘未来的夫婿,便是咱们表兄弟的关系,你也无须和孤这么客气,到了这里,就像在自家一样,喊殿下多生分,喊表兄就行。” 裴宴书坚持:“礼不可废。” 太子又说了几句,见他实在坚持,就没再说。 晚间他们两人留在东宫用饭。 太子妃提前问过裴宴书的口味,见他没有特别爱吃的菜,就令人挑选了一些长安的时兴菜。 一顿饭吃得宾至如归。 用完饭,宫人们撤走一干东西,又上了清茶给几位主子,太子妃主动说,有些姐妹间的悄悄话要和九娘说。 太子倒也没觉得奇怪,起身给她们让出说话空间,笑道:“你们姐妹俩这么久没见,是该有许多话要说,孤和行之就不在这里打搅你们了。” “殿下和行之在说话吧,臣妾带她去偏殿。” 太子妃眼里浮现几分柔和,笑着说:“臣妾给九娘做了几件衣裳,正好她过来让她试一试。” 太子确实见过她在缝衣裳,她那样的身份,若不是做给亲近之人,压根无需亲自动手。 太子原先还以为是给自己做的,没承想是给九娘,这下难免有几分吃醋,“你待九娘可比孤好太多了,孤可没收到过你亲自缝制的衣裳。” 太子妃嗔怪了声:“殿下这样的身份什么东西没有?还惦记着这点衣裳,臣妾绣活可不好。” 太子目光落于她身上,眉眼含笑,多了几分深情,“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 第253章 怎么?不知道怎么跟我说太子的事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太子妃白皙微丰的脸颊适时浮现了一抹红晕,语调嗔怪:“好了你,九娘行之可都在看呢。” 她没用臣妾殿下这样的称呼,较之冰冷的天家夫妻,好像亲昵了许多,让得太子开怀大笑。 崔窈宁轻轻敲了下案桌,发出声音提醒他。 太子笑意一收,做出无奈投降状,“好好好知道你还在,九娘你说说,你胞姐是不是偏心?” “她给你做衣裳,都不肯给孤做。” 崔窈宁飞快说了句:“不是!” 太子一瞪眼,“怎么不是?” 少女却丝毫不怕他,一溜烟跑到了太子妃身后,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黏黏糊糊地和胞姐贴贴,理直气壮地说:“偏心我,怎么算偏心?” 太子一阵愕然,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呀你,看来孤是问错了人啊。” 他作势要问裴宴书,还没说话呢,又自己否决了,“不成不成,行之他肯定也会帮你说话。” 他就去问皇太孙。 “母妃也帮我做过衣裳。” 皇太孙沉吟了一会儿,学着刚才姨母的语气和父王说:“儿臣觉得,母妃应当没有偏心吧。” 少女得意洋洋,递给皇太孙一个赞许的眼神,笑眯眯地说:“太子姐夫,你就认了这事吧。” 太子哭笑不得,手掌按了下眉心。 最后还是太子妃制止了这场闹剧,轻轻白了眼太子,嗔了句:“待我空出时间,就给你做。” 太子眼睛一亮:“当真?” 太子妃轻轻应了一声:“当真。” 太子顿时心花怒放,眉眼满是笑意,跟崔窈宁说:“九娘,这一次,孤可算托了你的福,不然你胞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给孤做衣裳。” 太子大手一挥,极为豪爽地说道:“说吧九娘。你想要什么奇珍,孤都能赏赐给你。” 太子妃无奈一笑,“殿下又惯着她了。” 少女毫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提自己的要求,她见过世间奇珍,因此知道什么东西贵重,让太子好一阵肉疼,不过又想到皇帝的命令,心头立时沉了下去,看向她的眼神柔和下来。 拿吧拿吧。 左右确实是他对不住她。 这点东西若能让她高兴,又算什么呢?不过都是身外之物罢了,希望九娘日后不要怪他吧? 他也是情非得已,亲手要杀自己看着长大,近乎当成女儿疼爱的九娘,太子并非不难过,只是他清楚自己没法跟父皇反抗,牺牲九娘是必然的事。 太子想到此处,又问她:“还要不要其他?” 他又说了一些奇珍,还有一些时兴的珠花首饰等等一并送给她,跟她说,若喜欢都带回去。 崔窈宁略有一丝愕然。 她是故意揶揄太子,并没有真的想要的意思,可太子这架势,不仅没觉得她要得多,反而又给了更贵重的珠宝,这行为实在有一些反常。 命运的馈赠早在最开始就标注了价格。 正如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 崔窈宁深知这个道理,深呼吸口气,撇嘴说:“我可不敢拿这么多回去,若是祖母日后知晓,少不了要把我骂一顿,我可不敢触她霉头。” 太子妃笑容淡淡,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看着太子说道:“这些对九娘来说未免太贵重了。” 太子这时候后知后觉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心中懊恼,可话已至此,若是不解释清楚,难免引起人的怀疑,他一点顾虑都不想有。 太子稍稍沉下嗓音说:“确实是贵重了点,可又不是给旁人,更何况,九娘今日帮了我大忙,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别说只是这一点,就算让九娘把东宫都搬空了,孤也心甘情愿。” 这话既在说这事,又是在叙说自己的心意。 太子妃无奈,又劝了几句。 太子坚持己见,太子妃见状只好随他去了,说先带九娘去试衣服,省得等下回去晚了。 她领着崔窈宁去了偏殿,四下静谧极具,案桌上青花缠枝镂空香炉里点着龙延香,香气弥漫,正前方墙上挂着名家所作的狸奴扑蝶画,边上丹凤朝阳彩蝶瓶里插几枝鲜妍的腊梅。 进来后,太子妃命人去取衣服。 因着等下要换衣裳的缘故,殿门紧紧关着,外面守着宫人,殿内空旷安静,除却太子妃和崔窈宁两人之外,再无第三个人。 没过多时,取衣服的宫人折回来,手上捧着的托盘叠着整齐的衣裙,太子妃让她们将衣服放下,命她们退下,叫崔窈宁过来试一试衣裙。 崔窈宁先挑了件宝蓝色暗花金菊吐蕊妆花缎褙子,拿到屏风处换,太子妃过来帮她一起穿,她脸颊微微红了,“胞姐,我又不是小孩子。” “在我这,你就是个小孩。” 太子妃眼里含笑,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见小姑娘又红了脸,觉得胞妹实在可爱,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脸,“你啊,自小就让人伺候惯了,真让你自己穿衣服,怕是会穿得扭扭歪歪吧?” 不止她,世家女皆是如此,自小锦衣玉食的伺候,除了不用喂着吃饭,衣食住行哪样不是奴婢们伺候,真让她们自己来,怕是会闹笑话。 崔窈宁有些心虚,没跟胞姐争这点,老老实实地由着她伺候,脑海里又想起胞姐怎么会呢? 胞姐也是世家女,同样娇生惯养着,她会这些,应该是嫁到了皇家吧,虽然东宫也有宫人,可涉及到太子的很多事,恐怕必须亲力亲为。 崔窈宁忽然有些难过,要是胞姐没嫁到东宫就好了,可是想想又觉得自己这话实在没道理。 她又不知胞姐的想法,这样的念头太过傲慢。 她抿了抿,一时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太子的事,来东宫之前,她已经预设过各种会发生的情形,也思考过该如何和胞姐说出太子的真面目。 可真的到了,发现实在很难说出口。 被胞姐这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崔窈宁原先准备好的那些话一个字都说出来,有点担心胞姐会难过,担心胞姐不信她的话,担心很多事。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胞姐温柔的声音:“怎么?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太子的事吗?” 第254章 太子的病是不是也有蹊跷?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叹了口气:“是呀。” 话刚出口,她忽然察觉到不对,惊愕地抬头,结结巴巴地傻了眼,“胞姐,你…你怎么——” 太子妃笑着问:“我怎么知道?” 少女干巴巴地应下。 明明、明明胞姐应该不知道的才对? “祖母已经给我来过信了,况且——” 太子妃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一瞬淡了许多,“枕边人的变化,我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太子是个傲慢到骨子里的人。 因此,这样的人在亲近之人面前,往往不屑于伪装,很多轻慢的神情便无意识地泄露出来。 太子于太子妃而言,不仅是丈夫,还是上司,太子妃一向留意他的举动,怎么会察觉不到? 太子或许也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泄露了几分情绪,只是他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从来都不觉得女子能够做到什么,纵然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只要他没露出什么证据给她看就行。 太子始终觉得,有皇太孙在,她不会做什么,她再怎么样,也得顾忌自己亲生儿子的地位。 他觉得,她为了皇太孙可以忍耐。 太子妃从太子神情中,能看到他的眼里来自于上位者的傲慢,一种空无一切的自大和愚蠢。 他何等轻视女子,又何等轻视她? 太子妃确实疼爱皇太孙,可这份疼爱绝对越不过自己的母族,她做了十五年崔氏女,才做十年萧家妇,该向着哪一方还需要怎么考虑吗? 太子觉得她为了皇太孙,会抛下一切。 这怎么可能? 皇太孙若是听话,她自是会继续疼爱关心他。 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儿子,反而想着没抱过没关心过他几天的父亲,她只会觉得心冷。 这样的白眼狼要来何用? 太子妃的眼底浮现几分和她容色不符的冷酷。 崔窈宁心头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觑了眼她的神色,许久,低声问:“胞姐,你还…还好吗?” 上辈子因着裴钰的事,她心底也难过了许久,可胞姐这事比她这个严重那么多,涉及崔家,涉及太子、皇太孙,胞姐也会觉得很为难吧。 太子妃怔忪着回过神,“嗯?” 听到胞妹的话,她眼里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捏了捏少女的脸颊,“怕我会难过?” 崔窈宁轻轻点头。 “难过啊?” 太子妃想了想,轻声说:“真要说有一点吧。” 真要说她对太子有没有感情,自然是有感情的,夫妻十年,太子待她的好并非是虚情假意。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只是,也就这一点感情了,谈不上浓厚,像山林间的一缕轻烟,抓不住,淡薄得几近于无。 年少时,太子妃已经将最热烈的感情给予了旁人,她的感情就好像是大火熊熊燃烧到极致,慢慢地枯竭无力,最后只剩下一地灰烬。 自那之后,旁人再好,在她心里也就这样了。 知道这件事情,太子妃毫不意外。 自古君王登上帝位没多久,就会着手修剪外戚,她只没想到,在崔家嫡系无一人入朝的情况下,当今和太子还是忍不住这么早想要动手。 崔窈宁听胞姐这语气,好像没有多伤心,有些意外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过转瞬又释然了。 外面传言那么多,又有几个是真的呢? 胞姐当初也并非心甘情愿嫁入东宫吧? 这么多年在深宫中小心谨慎,实在辛苦胞姐了。 太子妃正出神着,见少女忽然轻轻拥住了她,回过神,低笑出声:“九娘这是怎么了?” “替我难过?” 少女没说话,只是轻轻拥着她,好似这样就能从她身上汲取她的难过一样。 太子妃的心肠霎时柔软起来,抚着胞妹乌黑的发,微微晃了神。 还是个小姑娘呢。 才刚及笄,十五岁的小姑娘,又被家里保护得那么好,跟个小孩一样,自己当年也就这样吧? 太子妃拍了拍她的背,温声说道:“不必替我难过,总有人要为家族牺牲,不是你就是我,我只是恰好年纪比你长,刚好轮到我。” “换成你,你也会如此,并且不会有怨言,对吗?” 崔窈宁点点头,太子妃便又笑道:“所以没必要替我难过,这没什么不公平的。” 真轮到九娘,她也会这么做的。 她们这些世家女既然享受了利益,该轮到付出的时候自然也要付出。 太子妃没就这话多说,继续给她穿衣,边穿边说:“那位幸充媛是我们的人,行之若是做事,不必太过针对她,至于劝诫皇帝——” 太子妃顿了顿,方才说:“随意说两句就行了,说多了当今会厌烦,他如今对此深信不疑。” 皇帝派去寻找方士的暗卫虽然没找到本人,却听到了藏在坊间的各种奇人异事,将这些全都传回去,以至于皇帝现在越来越相信所谓的方士,越来越相信这些人能够让他长生不老。 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祖母为那些方士造的名声,什么起死回生、求仙问卜、言能通神等等。 这些倒不是祖母编的,而是那些方士,祖母做的只是利用影响力将这些事扩散,广为人知。 这些方士们手段可多着呢。 单看前面几百年里有多少帝王寻仙访道,这些方士们还没被灭绝,就知道他们自然有本事。 至于真本事还是假本事,太子妃可不管他们,若是他们唬不住皇帝,就算被杀了也不可惜,反正人是皇帝自己找的,他还有什么不放心? 祖母说,经历磨难得到的东西才会被珍惜。 若是太轻易找到方士,以当今多疑的性子,怕是又会怀疑,是否是有人故意送到他面前。 皇帝想找到,还早着呢,心急如焚也没用,祖母说,得到他身子骨差到极致时才会相信。 溺水者,本能地会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即便那根稻草可能有其他危险,可他为了活着,也顾不得什么了。 崔窈宁应下后,想到太子,迟疑了下问胞姐:“姐姐,太子的病是不是也有蹊跷?” 第255章 姐姐也是鲜活肆意的人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太子妃毫不意外,平声问:“猜到了?” 崔窈宁微微点头,轻声说:“我觉得以姐姐的性格,应当不会眼睁睁地瞧着然后无动于衷。” 太子妃见小姑娘说的一脸认真的样子,起了逗弄心理,笑着打趣她,“你知道我什么性格?” 少女似乎在思考,想了许久后低声说道:“从前觉得您脾性温和,和母亲如出一辙的温柔。” “可那样的姐姐总让我觉得有些遥远,好像成了话本里冷冰冰的一个名字,有些不真切感。” “如今却不同——” 少女顿了顿,眼眸明亮,像细碎耀眼的星光,“姐姐给我的感觉,其实也是鲜活肆意的人。” 那日听母亲说话,就有几分被颠覆的感觉。 母亲看着温柔,其实性情中带着几分刚烈,胞姐和她如出一辙,自然也不会是那种温柔到骨子里面的人,果不其然,胞姐性子也热烈。 她们母女三人其实都很像。 母亲和胞姐被很多条条框框束缚,她们是被束缚的“崔窈宁”,而她自幼被祖母养大,因为年纪最小,被所有人理所当然地宠爱,她的性情也最是鲜明热烈,是自由的“胞姐和母亲”。 太子妃听得怔住,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温和的脸上绽放出鲜活明媚的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年少时期,她唇角扬了扬,“他也这么说过。” “他”? 崔窈宁敏锐地觉得这个“他”,应该不会是太子,难道这个“他”是姐姐真心喜欢的人吗? 她觉得可能性极大! 少女眨巴眼睛,满脸好奇,“胞姐,他是谁?” 太子妃收敛了笑,又回到平日的温和端庄,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小孩子不要多问。” 实则很温柔的动作,说是敲,更像抚摸。 崔窈宁很失望地哦了一声。 太子妃失笑,继续为她穿衣,动作加快了几分,穿完后让她对着铜镜仔细瞧了瞧,“如何?” 崔窈宁亲昵地说:“姐姐做的我都喜欢。” 太子妃气笑,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你呀,惯会哄我高兴,怨不得祖母一向偏疼你,这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换做我,我也疼。” 崔窈宁笑眯眯地说:“我说实话嘛。” 太子妃又笑,将她刚才换下的衣裳一一叠好,“其他的不必试了,一并带回去。不待太久,省得太子起疑,他这人疑心病跟当今一样重。” 崔窈宁应下,对着铜镜理了下散落的碎发,问:“姐姐你和祖母最后决定了怎么做吗?” 太子妃替她将珠花扶好,“就是你想的那样。” 崔窈宁眨眨眼:“杀父留子?” 太子妃被她的话逗笑了,轻点了下她的鼻尖,莞尔一笑,“就是你说的那样,等皇帝死后,让太子继位,杀了他,然后再让皇太孙登基。” 老皇帝年迈,身子骨又差,最多吃丹药半年,以他的身子就会被酒色给掏空,至于太子—— 太子妃的目光透过窗外,仿佛能看见太子书房里点燃的龙诞香,一缕缕薄如轻雾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连着衣服也染上熏香,久经不散。 以太子如今的身子,再辅以天罗香,要不了一年,他的身子会比当今亏空得还要快,更何况,他们萧家祖传的身子骨就弱,寿命都不长。 天罗香是太子妃出嫁时一起带入东宫的香料,这是世家后宅里极罕见的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毒药,原用于后宅之中的阴私斗争,她嫁人时祖母为她备了些,是担心东宫乃至于将来的后宫中会出现如高贵妃那样的宠妃,先下手为强。 嫁进东宫十年,太子妃每一次用到。 若非冒犯到头上,她很少会疾言厉色地说话。 许是因为她身份高的缘故,又或是太子敲打过,东宫一干侍妾都还算老实,没人惹是生非。 谁曾想第一次用,是在太子身上。 这种香料无色无味,可以和任何香料混合,短期闻一点没什么,长久下去身子越来越差。 更别提太子还在病中,身子本就虚弱,闻久了后,等于在原本油尽灯枯的身体中再添一把火,大火燃烧过后会是什么样子自然不必多说。 太子妃掩下眸中的冷色,对着镜子瞧了一眼,“行了,回去吧。” 崔窈宁应一声,又问:“有要我做的吗?” 太子妃说暂时没有,想了想又改口,稍稍正色几分,“后面也许会有让你以身试险的时候。” “怕不怕?” 崔窈宁摇头,“不怕。” 她都已经重活一世,还有什么好怕的事呢? 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太子妃见胞妹神情从容,好似真的没有害怕,忍不住捏捏她的脸颊,“真不愧是我们家女孩。” 太子妃话落,提高音量唤宫人们进来。 不多时,宫人们鱼贯而入,将太子妃整理好的衣裙重新放入托盘,捧在手中跟在她们身后。 两人重新回到前厅。 天色已晚,又正值深冬时节,天色暗得很快,太子和裴宴书也说得差不多了,没再留他们。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雪,下得不算大,只浅浅掩盖了一层,踩在脚下,发出裟裟的声响,风雪中,梅香更清冽,夹杂着一股雪气。 宫人在前头领着,提着灯,照明了脚下的路。 风雪吹动着檐铃叮当作响,一轮明月高悬,清清冷冷,散发着朦胧的幽光,洒在地面更显凄冷。 裴宴书握着伞,伞面微微朝着崔窈宁的方向倾斜,自己大半个身子落在外面,簌簌的雪粒往下掉,落在肩头,不多时便悄无声息地融化。 风冷,崔窈宁整张脸都埋在斗篷的狐绒里,她身上穿的是太子妃给她新做的衣裳,许是考虑到冬日,太子妃特意在里面加了厚厚的绒。 可即便如此,崔窈宁还是觉得冷,她怀里抱着胞姐临走前命人给她塞的汤婆子,指节源源不断传来有热意,整个身子都暖和舒畅了许多。 崔窈宁抬头,目光落于裴宴书落在外的手上,眼睫颤了颤,一只手握住他,另一只手将汤婆子往他那递了递,“是不是很冷?” 第256章 裴宴书,你相信这世间有重活一世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冰凉指尖传来的热意令裴宴书神情有些怔忪,他目光微垂,落于少女稍稍泛红的耳尖上,心头某个地方立刻柔软下来,伸手回握住她。 她能在外堂而皇之地牵他的手已经很难得了。 他又怎么会忽视她的勇气。 男子中很少会有人捧着汤婆子,在他们看来这有失体面,对裴宴书而言,倒跟面子什么无关,纯粹是他这么久以来已经对寒冷习以为常。 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多余的情绪。 他的情感早已淡漠到将疼痛也一并忽视了。 只是这种时候,裴宴书看见少女仰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好像星子洒落,很期待的样子。 裴宴书实在不忍令她失望。 顿了顿,他顺从地应下:“嗯,有点冷。” “有这个呢,你拿着这个就不冷了。” 崔窈宁弯着眼将汤婆子往他那里递了递,发出一声喟叹:“早知道当时再要一个就好了。” “你拿着吧。” 裴宴书握紧她柔软温热的手,轻轻捏了捏,让自己的语气听来平静不波,“我不冷了。” 崔窈宁听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脸颊涌上几分热意,却没挣脱他的手,轻轻呼出一口热气。 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那我就用啦?” “嗯。” 两人十指紧握,慢慢地,掌心间源源不断涌出来热意,明明是深冬,却好像在酷热的盛夏。 两人谁都没说话,却彼此心知肚明,斗篷下,掌心间冒出了汗却也舍不得分开,紧紧相扣。 他们从没觉得一条路那样短暂。 没过多时就已到了马车旁,宫人送他们到这停下,另拿了灯分给两人,笑着回去复命去了。 天色晦冥,风雪弥漫,几乎辨不清视线。 裴宴书先上了马车,将厚重的车帘拂开一截,将手递给崔窈宁,让她踩着软凳慢慢走上来。 上了马车,崔窈宁轻轻挣脱了下,没挣脱开,她红了脸颊低声说:“这里有备好的汤婆子。” 青年好似不明白她的话,睁着眼回望向她,他眉目很淡,肤色透出几分玉质般的冷白,这是芝兰玉树这几个词就可以道尽的清隽。 崔窈宁微微咬牙,提醒:“可以松开了。” 裴宴书睁眼说瞎话:“有点冷。” 怎么办,他已经贪恋这种感觉了。 如果早知道说自己冷就可以有这样的待遇,早在很早前他就应该对着她示弱,说自己冷。 崔窈宁睁大了眼,好似在惊奇他怎么耍无赖。 可是—— 崔窈宁看着他,慢慢有些为难。 明明知道裴宴书其实在耍无赖,可他容色生得那样好,不仅没有半点惹人嫌,反而因为他这难得的情绪外泄,更添了几分烟火气的疏朗。 崔窈宁看得晃眼,只好由着他去了。 非她心性不坚,实在是男色祸人。 路程不久,崔窈宁没耽搁,将胞姐交代的话告诉他,又叮嘱:“随便劝劝就行,不必认真。” 犹豫了许久,崔窈宁还是没忍住将皇帝的态度透露几分给他,“当今对长生这事,远比你们想象中的执着,谁劝诫这事,都讨不了好处。” 她实在不想裴宴书遇险。 除了她,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究竟有多危险。 现下只是责骂,等外过阵子就是满门抄斩。 皇帝身子不好,对于长生的执着不仅不会随着时间淡去,反而会因为身体的病痛更加重他的追求,他心里并非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假,只是这时候他太需要一个希望,哪怕是假的。 谁敢戳破皇帝的这个希望,谁就会死。 裴宴书深深看了崔窈宁一眼。 她那样笃定的语气。 好像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皇帝一样,可她分明只是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分明还涉世不深呢。 他眸色漆黑,这样直白地望向一个人的时候,不笑,更添几分冷漠,带来了十足的压迫感。 崔窈宁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因为心虚她,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捏了捏耳垂,“你看我做什么?” 裴宴书神色不变,用那样自然的态度轻声说:“在想你怎么会这样笃定,帝心难测,便是连我这等亲近的人都不敢说每时每刻能猜中他的心思,九娘你却好像很笃定这事有危险一样。” 崔窈宁心头一突。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可还是因为提前知道那些事,难免带着几分预知未来的傲慢,尽管这份傲慢并非出自她的本意,可知道未来的本身难免就带了几分居高临下。 裴宴书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很快便转移了话题,低声安抚他:“放心吧,九娘,当今无非骂我一顿罢了,再不济就是撤了我的官职而已。” 崔窈宁抿紧了唇。 谁知道皇帝究竟会做什么? 他这人本来就喜怒无常,若是他身子不好时,裴宴书正好撞到枪口去,说不准会大发雷霆,别说撤职了,能保住这条命就已是不易的事。 崔窈宁抿了抿唇,另只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犹豫着该不该跟裴宴书袒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不袒露,裴宴书兴许会遇到危险。 可袒露—— 崔窈宁想到这个抉择,一时又有点迟疑了。 她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这件事实在有些荒诞,无论跟谁说,第一反应都会觉得她没睡好吧? 万一和裴宴书说,他也接受不了呢? 更何况最令她担忧的是,她不知道如何告诉裴宴书,上辈子他早早死去的事,更不知道怎么说她和裴钰之间的那桩婚事,也不想伤害他。 万一因为这事令她和裴宴书之间生出隔阂,崔窈宁就觉得很难过,很沮丧,有点想逃避。 她心里顾虑得实在太多,不知道怎么吐露。 崔窈宁咬紧了唇,陷入了一阵纠结中。 裴宴书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见她那样认真地思考,好像在纠结该不该跟他说,一时怔住了。 稍许,他转移了话题,“花朝节要不要去扬州?” 少女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攥紧了掌心抬头看他,那双明媚的眼毫无阻拦地直视他,“裴宴书,你相信这个世间有重活一世吗?” 第257章 你也重活了一世?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瞳孔骤缩。 她头一次没有喊他裴行之,而是那样正式,他却来不及感慨,思绪全然被这一句话占据。 “裴宴书,你相信这世间有重活一世吗?” 裴宴书信,他当然信,他自己就是重活了一世,只是这句话怎么会从九娘的口中说出来? 裴宴书心头隐隐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却又觉得实在有些难以置信,一时屏住呼吸。 他紧紧地盯着她,眼睛一点也不敢眨。 崔窈宁一开始觉得说出这个秘密很难,可真的说出来后,才发现,好像原来也没有那么难,轻吐一口气,将自己上辈子的事情告诉他。 “裴宴书,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兴许我的话听起来有些荒诞,可请你相信我,我绝不是病了,也不是做梦,我是真真切切重活了一世。” “该从什么地方说呢……” 少女微微吐出一口气,似乎在思考怎么说,许久才道:“我肯定自己当时已经死了,结果一睁眼才发现,我又回到将要及笄的那一年。” “我有时候也在想这一切会不会是个梦,可是一切都太真实了,我觉得绝不会是梦。” “我之所以不想让你太过认真地劝诫当今,就是因为当今对长生的执念太深,任何劝诫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虽然时机好像还没到,可这辈子许多的事都已经改变了,我不敢赌。” “万一皇帝突然发难,你受伤了怎么办?上辈子劝诫的那些人最后都死了,无一例外。” 少女明亮的眼眸里丝毫不掩盖对他的担忧,紧紧抿着唇,坦白直率地叙说了自己的想法。 顿了一会儿,她又将上辈子崔家的结局告诉他,“上辈子太子涉及巫蛊之祸,他和胞姐都死了,崔家和涉事其中的家族也被满门抄斩。” “因为这一点,我总是会担心这辈子还会重蹈覆辙,好在如今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说完话,崔窈宁故作平静地问:“好了,我已经说完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话?” 青年好似这一刻才从怔忪中回过神,抬眼看她,明明得知这样惊奇的事情,眼里却一点震惊没有,好像这件事对他而言稀松平常一样。 崔窈宁心里嘀咕了句,早知道就跟他说了,她险些忘了裴宴书的病,他的性子一直这样沉稳,不会被这种事触动到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若是一早告诉他,她心头兴许能松快点。 对崔窈宁而言,这一切都太过沉重。 她上辈子双十年华都没活到,自小身子就差,全家人小心呵护,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没有一件事令她烦心,被保护得天真烂漫。 那些黑暗、那些勾心斗角、那些世间险恶全都被家人们阻隔在外面,半点都接近不了她。 唯一不顺心的事,就是裴钰在外养了外室。 可这些在家族倾覆面前又算什么? 这样的大事,崔窈宁又无法和其他人倾吐,心里不可能不压抑,好在如今她终于说出来。 崔窈宁一直在等着裴宴书问她的话,可是等了许久,才等来了青年冷不丁的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崔家倒台之后,你怎么样了?” 崔窈宁怔了下低声说:“我们这些外嫁女侥幸逃过一劫,我还算幸运,你知道我的身子骨一向就很差,没来得及等当今继续清算就死了。” 她语气实在平静,好似一件小事。 裴宴书的心头像是被针密密麻麻地扎了下,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病死怎么会像她说的那样轻松? 她那样娇气的姑娘,怎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裴钰呢? 裴钰没有请大夫帮她仔细调理身子吗? 他明明请过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大夫在府中,那么多的人就没有一个人能够保住她的命吗? 他明明叮嘱过,待九娘入了府后,让他们秋冬两季三五天去看一次,就没一个人肯上心吗? 还是裴钰连去帮她请府医都懒得? 裴宴书几乎压制不住心头的火气,径直问了声:“裴钰呢?裴钰他就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 崔窈宁完全怔住:“什…什么?” 她怔怔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和裴钰——” 说到这她再也说不下去,心里明明有了猜测,却仍然觉得难以置信,紧紧抿唇,心乱如麻。 许久,她喉咙发涩地问:“你也重活了一世?” 裴宴书闭了闭眼,压住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他不想骗九娘,低低应下:“是。” “你知道我和裴钰在一起过?” “是。” “你知道我嫁给了他?” “…是。” 崔窈宁脑袋嗡嗡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思绪已经乱成了一团麻线,她只要一想到裴宴书什么都知道,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堪。 马车停下来,车夫说,到了崔府。 崔窈宁如梦惊醒,回过神,猛地从裴宴书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掀开车帘飞快地跑了下去。 裴宴书快步追上去拉住她,却被她用力甩开,他又一次拉住她,这一次用力将她紧紧抱住。 “九娘。” “你听我说一句好吗?” 风雪弥漫,他的嗓音好像也从风雪深处传来,轻轻颤抖,“难道因为这事你就要讨厌我了吗?” “不…不是。” 崔窈宁眼里含泪,一张口,已经带了几分哽咽,她捂着脸,潮湿的泪落于指缝间,“我只是觉得…觉得有些狼狈,只是觉得有点没脸见你。”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朝三暮四的姑娘。” “明明知道你是裴钰的兄长,还要和你相看。” 她紧紧攥着他衣袍,大滴大滴的泪落了下来。 崔窈宁头一回生出这样的情绪,觉得自己像赤.裸着置身于大庭广之下,被人扒光一样难堪。 “不是这样的九娘。” 裴宴书小心翼翼拂去她眼角的泪,神情肃穆地问她:“如果你是朝三暮四的姑娘,那我这样,两辈子都觊觎着自己堂弟未过门的妻子,却被称为世家壁玉的人,又该用什么样的词形容呢?” “道貌岸然?不知廉耻?畜牲不如?” 第258章 谢谢你记得那些还愿意选择我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哽咽着摇头,伸手捂住他的嘴,“不是,不是这样。” 世家壁玉这样的词形容裴宴书太过合适,他本来就是风姿卓然、芝兰玉树的君子。 何须用道貌岸然那样的词自污呢? 崔窈宁在不知道裴宴书带着上辈子记忆的时候,就已经透过他这辈子的行径望见上一世隐藏在暗处里的爱意。 如今知道后,除了无地自容外,更多的则是难过。 换成崔窈宁自己决计做不到这一切。 如果真的喜欢,绝对容忍不了爱意中掺杂一点虚假。 可她心里知道,裴宴书对她的喜欢绝对没有一点弄虚作假,正因为这点,她才更难以理解他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嫁给过裴钰吗?一点都不在意这辈子选他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刚好合适,而不是因为喜欢他吗? 这些话崔窈宁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光是想想,都觉得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凌迟。 她眼睫沾湿,像蝶翼被打湿的玉腰奴,轻轻颤抖,嗓音里带了几分细碎的哽咽,“你很好,裴宴书,你真的很好。” “所以九娘…” 裴宴书接过她的话,抚着她的脸低声说:“在我心里,你亦然,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人。” 不会再有比崔窈宁更好的小姑娘。 明明娇气任性,却还是愿意耐心地拯救一个怪物。 她为数不多的用心全都用在了他身上,这份特殊的对待他怎么可能会忽视? “九娘,你知道吗?得知你与我有着一样的际遇,我心里除了难以置信外,更多的则是欢喜,上苍终究还是垂怜了我。” 那样悲哀的命运,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别人却无能为力,好像是上苍给他开的玩笑。 好在重来一次,她终究还是选择了他,他不在意选择九娘选择他是否因为其他原因,他只知道她选择了他,这就够了。 上苍终究还是垂怜他的,不是吗? 祂将上辈子的崔窈宁一并送了过来,两辈子的喜欢终于都有了倾泻的地方。 他没有蒙骗一无所知的崔窈宁,不必再恐慌,不必担心这一切只是上苍给他做的美梦,不必再担心崔窈宁选择其他人。 她已经肯定了他。 那个有着上辈子完整记忆的崔窈宁,那个喜欢过裴钰的崔窈宁,终究还是从漫长岁月里回过头来找他了。 此后,他再也不必担心自己会惶惶不安。 裴宴书难以抑制地搂紧了她,好像只有这样紧紧的抱着她,嗅着着她身上的香气,才能认识到这一切绝不是一个梦。 崔窈宁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他,一张口却还是压抑不住喉咙里的哽咽,她猛地抱紧了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大哭出声。 明明那样清冷的嗓音说出话来却那样温柔,好似深冬里凭空刮来一阵三月的春风,让她整个身子都暖和下来。 裴宴书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她怎么哭得更厉害了,小心翼翼地拂去她眼角的泪,“怎么哭了?” 少女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眼泪打湿了衣衫一片,嗓音里带着几分闷在怀里的哽咽,“裴宴书,你怎么这么好啊?” 裴宴书怔了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说:“九娘,请你相信,我心悦你,绝对是因为你足够好。” 少女抽抽噎噎地应下:“当然。” 那样理所当然的语气。 裴宴书听得失笑,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所以九娘,别再那样说自己,真论这些礼数规矩,我远要比你更为卑劣得多,若是你还想再谴责自己的话,就请一并谴责我吧。” 崔窈宁一瞬什么话说不出来了。 他说的那样认真诚恳。 让她如果真的想责怪一人,就去责怪他。 可崔窈宁怎么舍得,只好什么都不说。 过了许久,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犹豫着问:“裴宴书,你就没有一点觉得不公平吗?” 崔窈宁不知道裴宴书到底怎么看待这件事,她只知道在她的心里,这是不对等的喜欢,她给予裴宴书的爱意,远没有他给予她的重。 她替他觉得不公平。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全盘接受,没有半点觉得不公? 裴宴书抚着她的长发,低声说:“我从前也怨恨过不公,怨恨你上辈子选择了裴钰,这辈子选择了郑青陵,从始至终都没看过我一眼。” “明明我们两个才是最早认识的人。” “明明论先来后到,也该是我比裴钰先。” “两辈子我都纠结过这个问题,我绝没有你看起来的这样光风霁月,我也曾有过阴暗念头,也曾想过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把你抢到我身边。” “可是后来,这些念头慢慢的全都熄灭了。” “九娘,我生来就是一个不通情感的怪物,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这样用心的对待我。你教会了我感情,教会了我喜怒,教会了我嗔痴爱恨,我又怎么能够自私到罔顾你的感受?” 裴宴书没有觉得什么公不公平。 崔窈宁从小到大感受过无数的爱意,对她而言,自己的这点爱意,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而他,因为从未感受过,所以抓住她的怜惜便始终不肯松手,因为除了她,没有人会爱他。 揭露自己的伤疤实则是件很难堪的事情,可裴宴书心里的伤疤早就好了,一点都不难过。 他低声说:“那些不公,那些绝望,那些怨恨,早在你选择我的那一刻,就已经释然了。” “我怎么能够因为自己的喜欢就去强求你,在你的心中,你背负的负罪感远比我要重,你能够冲破那些重重束缚选择我,已经很勇敢了。我又怎么能自私地责怪你一时的顾虑?” 就算对于世家而言,各种事情都不算稀奇。 可作为一个世家女,自小接受着礼义廉耻的观念,先嫁弟弟,再嫁兄长,对于任何一个女子而言,这都是极难突破的心理束缚。 “九娘,我是真的觉得动容。” 裴宴书轻轻拥住了她,语调虔诚又沉重,“谢谢你记得那些,还愿意选择我。” 第259章 他怎么敢这样轻慢于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正因为裴宴书知道这有多难,才会觉得动容。 他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她已经将最有诚意的那一面摆在他面前。 明明有那么多人,她却还是坚定地选择了他。 这种来自于有着上辈子记忆的崔窈宁的肯定,比任何话、任何事情都令裴宴书觉得心安无比。 他再也不必艳羡裴钰。 得到过糖果的小孩,再也不必艳羡旁人拥有的一切,因为他本身也已经拥有了。 崔窈宁被他说得脸颊有些红,她哪有这么好? 她觉得是裴宴书情人眼里出西施。 虽然崔窈宁觉得自己确实很好,可是在裴宴书的眼里,好像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被他夸赞。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崔窈宁紧紧抱住了他。 她何曾有幸,居然能够遇到这样的一个人,肯定她的一切,喜欢她的所有,不论好坏。 除了亲人外,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像裴宴书这样无条件接受她的所有,让她有这样的安全感。 好像无论她做什么,裴宴书都会喜欢她一样,让崔窈宁觉得,即便她是个恶贯满盈的坏人,即便她为千夫所指,他还是会坚定地选择她。 很奇怪,裴宴书虽然没有说,可她就是明白。 雪又下大了几分,簌簌的雪粒落在两人的肩头,很快堆了层浅浅的白霜,沾在皮肤上便融化,极为冰凉的一片,打湿了斗篷上簇的一圈狐绒。 崔窈宁眼睫沾湿,脸上也湿透了,不知是雪水,还是眼泪,呼出的热气刚一出口就被风吹散。 崔窈宁后知后觉有些冷,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鼻尖被冻得通红,眼睫还沾着水珠,扑闪着落下,脸颊很白,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裴宴书摸了下她的脸颊,冷冰冰的,有些自责,低声说:“你先回去,这几日天冷别冻着了。” 他很担心她会因此感染风寒。 尽管这辈子的小姑娘已经表现得活蹦乱跳,远比当今及太子还要康健,可他仍然还是担心。 尤其得知她上一世病死,这点担心达到顶峰。 崔窈宁刚得知裴宴书和自己拥有一样的际遇,除开那些情感因素外,更令她有些说不上来的欣喜,她憋在心里这么久的话终于有个人倾诉了。 现在的感觉像是一个在外流浪许久的野兽,忽然遇到自己的同类,实在难以掩饰自己的雀跃。 崔窈宁故作平静地请他进来喝杯热茶。 虽然不能沐浴,可洗个热水澡总是不成问题。 裴宴书略一思索应下。 两人一并入崔府,掸去肩头的清雪。 正厅烧了地龙,格外暖和,燃着袅袅的清烟,好似人间三月,抱琴从小厨房端来姜茶,一一分给两位主子,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带着杏雨和桃霜关了门,自觉地走远,退到门外数米处守候。 裴宴书催她喝姜茶,毫不掩饰眼里的担忧。 崔窈宁捧着姜茶小口抿着,许久,才低声说:“我虽然是病死,可实际上又不全是因为病。” 主要还是气急攻心,那一口气没上来。 她本身就体弱,天冷的时候身子更差,十天半月总要病那么个数回,一向受不得太鲜明的喜怒,她只是没想到裴钰那种人居然也敢那么轻狂。 裴宴书沉默了许久,久到崔窈宁都要开口喊他时,他终于出了声:“他怎么敢这样轻慢于你?” 他以为裴钰待她很好。 他以为裴钰会好好珍惜她,早知如此,即便是事后会遭她的怨恨,他也会将她从他那夺过来。 他攥紧了拳头,不愿去想她受了多少委屈。 兴许正如九娘所说,她早点病死也是种幸运,没有历经多少痛苦,再一睁眼就回到了及笄那年,不必留在上一辈子和裴钰那样的人虚以委蛇。 崔窈宁想到裴钰那时的话,唇角溢出一丝嘲讽,“兴许是觉得,在我面前低了太多次头吧?” 裴钰给她的感觉就像小人得志。 一时猖狂,便露出了自己内在虚伪的假象。 她逼裴钰伏低做小了吗? 那些事情不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给其他人看的吗? 原来在他心里,这些全都是不得不低头的证据,真要那样清高,何必惦记着她们崔家的权势? 既要又要,哪有那么容易。 崔窈宁喝了口姜茶,压住心头泛起的恶心,不愿承认裴钰这样的人居然是她年少时的心动。 还是年纪太小。 崔窈宁在心里这样评判自己,幸好有重来一世,不然那样的一辈子和裴钰牵扯在一起多恶心。 如今和裴宴书一比,立刻就将他比成尘埃了。 裴宴书寒声说:“他日后不会有机会打搅你。” 极肯定漠然的一句。 让崔窈宁不用查,就可以完全相信,他确确实实能够做到这点,让裴钰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 崔窈宁心情总算松快了许多,弯了弯唇角,提起一事:“他上辈子继承了镇国公的位置。” 裴宴书毫不意外这事。 那些族老们绝不会允许长房无嗣。 至于父亲他们管不了,就只能从这方面入手。 崔窈宁见他好像不是很意外的样子,就添了一把火,“他继承你的位置后,还不许我提起你。” 裴宴书微怔,眼底寒意更甚几分。 虽然没说话,崔窈宁却已经料到了裴钰的倒霉,她弯了弯眼,丝毫不内疚自己添的那一把火。 她可没胡说,这就是裴钰做的事。 崔窈宁本意是让裴钰倒霉,可看裴宴书不高兴,站起身隔着桌子抚了抚他紧拧的眉心,笑着说:“好啦好啦不提他了,蛮晦气的。” 裴宴书回过神,低低应了一声。 崔窈宁见他眉头松开,这才放心坐下,忽然想起一事,小心翼翼地问:“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上辈子到底是怎么——” 她觉得“死”这个词有些沉重,尽管说起自己的时候那样随意,可说到裴宴书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抿了抿唇,一时犹豫。 裴宴书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未尽之言,语气平静:“知道你和裴钰要成亲,赶回来的路上意外死了。” 第260章 我从没有收到过你送的东西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短短一句,崔窈宁却足以从中窥得辛酸。 那是他上辈子无人在意的人生。 即便死了,也没有人会记得,孤零零的一生。 崔窈宁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最终闷闷地泄了气。 裴宴书敏锐察觉到少女情绪的变化,握住她的手,神容平静:“不必替我难过,若是不死,我又怎么会有重活的一世?” “要我长命百岁看着你和他白头偕老?” 说到这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直直望向她,低声说:“九娘,我做不到。”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再怎么痛苦终究有结束的时候,后者却不同,眼睁睁地看着她与旁人白头偕老,却始终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这种痛苦会蔓延至四肢百骸,持续很久很久。 对他而言,这是何等一件残忍的事情? 崔窈宁看着他的眼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裴宴书已经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比死更难受的,是亲眼看着她和旁人在一起。 任何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崔窈宁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只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都已经过去了。” 裴宴书低低应一声,没就这一点多说,似乎也怕她难过,快速转移了话题,问起其他的事情。 虽然崔窈宁上辈子大多都在病中,但很多大事还是听说过的,就将自己记得的事说给他听,虽然按照祖母的计划,未必能等到那个时候,可多说几件事,才更令崔窈宁有几分真切感。 她和裴宴书真的又重活一世,不是梦境。 她再也不是一个人,身边永远都站着裴宴书。 不知为何,这一刻竟有种想要落泪感。 那种源自于心底震荡的归属。 两人又接着聊了许多事情,起初是在聊朝中的情况,慢慢地转移到了裴宴书的身上,崔窈宁捧着脸,笑眯眯地问他,是不是对自己一见倾心? 青年沉默一瞬,没有否认。 自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将她认出来了,只是她实在太健忘,一点都记不起他这个人了。 崔窈宁知道后又觉得好可惜。 她还没有见过裴宴书那时候的样子呢。 她虽然这辈子已经见过了,可还是想不到,他这样光风霁月一个人会在暗地里偷偷觊觎她。 崔窈宁光是一想,脸颊不自觉地就热了起来,缠着他问上辈子他都做了哪些事情,为什么她记忆里一点印象没有,只是知道裴钰有这个大哥。 再多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裴宴书不太想坦露自己那些阴暗见不得光的心境,可见到桌子对面少女捧着脸兴冲冲的模样,又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不忍心让她的希望落空。 “九娘,我远比你想得卑劣。” “九娘,你若是把我想得太光风霁月的话,就会发现,我和你想象中的我一点都不一样。” 说那些话之前,裴宴书提醒了她一句。 少女好似全然不明白他的这些话代表着什么,还在笑嘻嘻地说自己知道啦,又催促他赶紧说。 裴宴书失笑,没再继续磨蹭,顺着她的心意低声说:“知道你和裴钰在一起后,我起先觉得没什么,告诉自己不必特意在意你,不过是幼年认识的一个小姑娘而已,不记得我就不记得了吧。” 话虽如此,人却并非真的不在意。 那时候他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态度观望他们,明明嘴上说着不在意,却还是忍不住看他们的相处,看她待裴钰的不同,看他们彼此情投意合。 慢慢地,他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烦躁。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小姑娘有了新的朋友? 为什么她待裴钰这个新朋友比对待他还好? 他那时候除了不解外,更多了一些委屈。 明明他才是先来的那个人。 他不明白幼年还蛮横霸道的小姑娘,长大后却变得含蓄了许多,更懂得什么叫做对一个人好。 他生平头一次生出几分嫉妒感。 换做从前,他兴许真的冲上去质问她为什么不记得他,质问她,为什么走了后再也想不起他。 可这些年的道德礼数一直紧紧地约束着他,让他知道他们几人间的身份,让他无法说出口。 一开始,兴许只是对友谊的不甘心,可是慢慢地这份不甘心就变了质,他对她的渴望变成了另外一种,从想要和她继续像从前那样相处,变成了另外一种陌生的,奇怪的,躁动的情绪。 自意识到这点后,他又一次梦到了她。 可这一次并非梦到他们幼时一起在东宫玩,而是变成了他们长大了以后的样子,在东宫的那张秋千上,他对长大后的崔窈宁做尽了坏事。 醒来后,一片濡湿。 他喊来人沐浴,可沐浴完,还是没能压住身体里的那抹渴望,他自然清楚这些变化代表了什么。 自那以后,他常常会梦见她。 有时候梦到在自己的屋子,有时候是在书房,有时候是在花丛,梦里的九娘对他千依百顺,明明已经被他欺负得那样狠,哭得嗓子都哑了,却还是乖乖的,和白日的九娘一点也不一样。 自己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变了。 人前,他是光风霁月的世家壁玉。 人后,他是阴暗卑劣到自己都唾弃的怪物。 他并非没有试过争取,只是一点意义没有。 送去的东西她虽然没有让人丢出去,却一次都没有给过回应,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里平静不波,好像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这种无视,比任何侮辱都来得有用。 哪怕她骂他一句狼心狗肺,别有用心,都比现在这样的无视好,都能让他知道,自己在她内心确实有点存在感,而不是彻彻底底地无视了他。 裴宴书不觉得哪里输给裴钰。 可唯独在这一点上,他费尽全力都没办法。 这份无力贯穿了裴宴书上辈子,直至如今,提到这一点时,他仍然觉得有深深的无力感。 “等等。” 崔窈宁打断了他,眼里露出清晰的愕然,“我从没有收到过你给我送的东西?” 第261章 那些不是裴钰送的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怔住:“什…什么?” 崔窈宁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透着愕然,“你究竟什么时候给我送过东西,我怎么从没收到过,若是收到,我不至于对你一点印象没有。” 裴宴书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都风姿卓然。 上辈子因为他是裴钰兄长的缘故,她没怎么关注,可也知道裴钰有这样一位芝兰玉树的兄长。 若是知道裴宴书心悦她,无论是他过分好看的容色,还是他裴钰兄长的身份,她都不会忽视。 可确确实实,她这辈子才知道这件事。 裴宴书从最初的失态中慢慢回过神,眼底一片沉郁,快速说了几个时间给她,见她摇头,又说了自己送给过她的东西,小到一些糕点泥塑、珠花头饰,大到各种名家字画、奇珍异宝等。 崔窈宁愣住:“那…那些不是裴钰送的吗?” 许是经历过刚才那件事的冲击以后,裴宴书已经平静了下来,语气淡淡,却透出几分理所当然的轻蔑,“不说那些奇珍异宝,光是名家字画,裴钰一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人送得起吗?” 即便是他的身份,搜罗那些东西也花费了不少时间,裴钰一没官职,二无背景,哪来的银子? 就算有,敢送那些东西去讨姑娘家的欢心,若是他母亲知道这事,怕不是要打断他的腿。 崔窈宁一瞬间沉默下去,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她才更觉得荒谬,神情有些怔忪,“我当时收到后,也问过裴钰一句,他说是特意找来送我的,当时见他没有多说的意思,我就没有细问。” 毕竟追着他问这些东西的来历好像很奇怪。 她自己自小收到的是奇珍异宝,名贵字画,不觉得裴钰有这些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如今裴宴书一说,她才后知后觉地觉出不对。 崔窈宁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线,思维近乎僵住。 所以,那些哄她高兴的东西都是裴宴书送的? 更令她觉得悚然的是裴钰明明知道那些东西不是他送的,为什么还要应下来,说是他送的? 裴钰究竟知不知道裴宴书心悦她? 如果知道的话—— 崔窈宁不知怎么,想到上辈子她想替裴宴书上香,想到她提起裴宴书的时候,裴钰脸上不悦的神情,忽然间就什么都懂了。 她那时候还以为是因为这个无所不能的兄长一直压制着他,如今才明白,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裴宴书心悦自己。 她将这个猜测告知了裴宴书。 裴宴书神容平静,有所预料,倒不算多意外。 从他听崔窈宁说没收到过他送的东西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点跟裴钰或许有关,果然不假。 怪不得全都石沉大海,原来为他做了嫁衣裳。 裴宴书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行径,也没多伸张这件事,裴钰之所以能够知道,恐怕也是因为他时刻留意,这才注意到他待九娘的特殊吧? 想也能够猜到,上辈子的裴钰应该极为得意吧,就算他压了他一头,九娘却没看过他一眼。 裴钰每每见到他时,虽然面上恭敬却藏不住心底的怜悯,好像是在可怜他半点情感都不懂。 这些情绪都是裴宴书从裴钰身上感知到的,这辈子都如此,更何况是上辈子那种时候呢。 知道这件事,除了让裴宴书心头松快一点,倒没有什么其他作用,他知道送崔窈宁东西,其实跟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他们会在一起,送东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没有那些的时候,崔窈宁还是会和裴钰在一起,他上辈子出现得太迟,没有历经她的春心萌动,自然错过了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好在上苍不曾辜负他。 他能接受,崔窈宁却不行,她总觉得是因为裴钰才导致她不认识裴宴书,虽然这个迁怒有些蛮不讲理,可她讨厌裴钰,裴宴书乐见其成。 他说:“我保证,会让他这辈子过得更差一点。” “好吗?” 少女这才满意地放过他。 外面风雪逐渐大了起来,风雪声拍打着门窗,窗棂没关紧,“啪嗒”一声,冷风霎时间倒灌进来,顺着缝隙往外看,外面早已一片银装素裹。 崔窈宁没留裴宴书继续说话,催他快回府,这一次走的时候,她往他手中塞了个汤婆子,“天冷,我就不送你出门啦,你记得带着这个。” 裴钰怔了一下接过来,汤婆子外面用雪白的绒套罩着,绣着祥云飞鹤纹,摸起来毛绒绒的,他不知怎么,忽然想到刚才牵着她手的时候。 软软的,很暖和。 他低低应了声:“好。” 送走裴宴书后,崔窈宁由抱琴几人伺候着沐浴,泡在浴池中,她整个人舒服地眯起了眼。 明明是寒冬,浴池里却极暖和。 桃霜边给她擦发,边打趣:“姑娘如今身子好起来后,真是什么事都敢做,真不怕我们担心。” 崔窈宁只露了肩出来,闻言头也没抬:“怎么?” 桃霜笑嘻嘻地说:“雪下的那样大,姑娘在外面抱着姑爷不肯撒手,奴婢还真担心您二位被冻在那了。” 崔窈宁脸颊涌上几分热意,转过身,挑了点水泼她,又羞又恼,“你这一张嘴我真该让抱琴姐姐治治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喊谁姑爷呢?” 桃霜被泼了个正着,倒也不怕,笑嘻嘻地说:“小公爷啊,瞧姑娘的稀罕劲,就知道这个姑爷没跑了。” 抱琴笑着说:“我可管不了,桃霜这样,还不是姑娘您惯出来的,若是姑娘狠下心来治治她,她就老实了。不过奴婢想,姑娘舍不得如此。” 崔窈宁确实不舍。 这三位丫鬟都是自小就跟着她,哪个她都疼。 还没等她想好,抱琴也跟着笑着打趣了一句:“姑娘那会儿可不就是抱着人小公爷不肯撒手吗?雪下得那样大,奴婢是真怕您淋湿以后感染了风寒,到时候要是吃药,您又得叫唤着苦不肯吃,让奴婢们好一阵头疼了。” 别说小公爷,她们这些奴婢不也是胆战心惊? 崔窈宁有些羞,整个人浸入水里,只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脸颊染了几分薄薄的红晕。 “我哪像你们说的那样?” “明明,明明,诶呀,总之,你们都不懂我今日的高兴,我好欢喜,终于不是只有我一人孤孤单单,原来还有他陪在我身边,真好。” 第262章 瞧你这个太子当的多的人心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场大雪整整下了数十日,整座长安城都被披了层厚厚的银白,远远望去,一片冰天雪地。 天气冷,官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接连数十日的大雪已将两旁的松柏压弯了腰,只能隐约从厚厚的雪堆中窥得一点青翠绿意,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在这此时缓缓驶入城中。 天寒地冻,就连城中的摊贩也不愿意出来,向来繁华热闹的街道在此刻显得冷冷清清。 街道两旁的食肆、酒馆、茶馆中倒是人满为患,虽然还未到晌午,酒肉的香气就远远传了出去,勾得人食欲大动。 茶楼中,喧嚣热闹,一楼大厅的说书人妙语连珠地说着志异故事,引得四周看客惊叹连连。 二楼雅间,临街的窗户开着,下面墙沿处正栽着好几棵红梅,风雪肆虐,迎面送来一阵幽暗的香气,因为漫天的大雪,更显得那梅香清冽,这个雅间位置很好,巧妙地将下面街道的景象纳入眼中。 崔窈宁抿着茶,感受着杯沿传来的热意,抬头问:“来了吗?” 裴宴书今日休沐,穿一身常服,外披了件玄色大氅,闻言往外看了眼,似乎在听什么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平声道:“来了。” 就在此时,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行驶而过,风吹动车帘,露出一角里面坐着的人的真容。 那是一个道士,从他们这个角度来看,很难分辨得清楚这个道士的年纪大小,只能看出他那一身华丽的道袍,上面好似绣着什么仙鹤祥云等图案,极华丽繁琐,光华浮动,显得那道士气质不凡。 崔窈宁收回视线,难以掩盖心里的好奇,“是他吗?” 裴宴书:“是。” 这道士是当今找了许久特意请进宫的“有道清修”。 寻了数月,方才找到,据说炼了一手好丹药,在当地极有名气。 大雪接连下了数十日,冰封雪裹,寒气袭人。 皇帝近来频繁地召幸充媛侍寝,他年纪本就大了,身子骨一向又差,这几次宠幸让他几乎掏空身子,加之寒气侵袭,自然就病了。 到了皇帝这个年纪,召那些嫔妃侍寝,大多只是单纯睡个觉。 可自从幸充媛入了宫之后,一切完全变了个模样。 一来,幸充媛的容貌年轻鲜妍,后宫罕见。二来,她的脾性很对皇帝的胃口,让他想起早就逝去的皇后。三来,幸充媛年纪小却很会说话,每次说话望着皇帝的眼神满是濡慕欢喜,让皇帝龙颜大悦。 这么几个因素加在一起,造成了幸充媛的盛宠。 她荣宠之盛,就连当年宠冠后宫的高贵妃都要退避几分。 皇帝在幸充媛面前像是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召她侍奉的时候,为了显示自己雄风不倒,特意令太医给他开了助兴药,效果倒也令皇帝十分满意,这样回到年轻时候的滋味,令他十分陶醉满意。 在那些入宫许多年的后妃面前,皇帝无法找到这种感觉。 可幸充媛不一样,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又因为性子直率,有什么就说什么,觉得疼了就直白地喊疼,觉得爽利毫不犹豫地献上自己的感受,这样的眼神令皇帝像是回到了年少的时候,食髓知味。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皇帝不想让自己的爱妃失望,每次行事之前都吃药,以他如今的年龄,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接连四五次,他不病谁病? 因为这种事病倒,一旦说出去,实在影响皇帝的形象,那个太医就被皇帝随便找了借口杀了,余下的宫人也都被勒令过谨言慎行等,朝臣们倒是不知道皇帝的病是这个原因,只当皇帝的年纪到了。 下面那些大臣们忧心不已,从年关到现在为止,当今病了好几次,怕不是真的上了年纪,不过又想到皇帝早早立下了太子,即便当今突然驾崩,早早立下太子,倒也不至于引得国本动摇,倒还算幸事。 朝臣们这样的心思自然瞒不过皇帝,让得病中的皇帝更加震怒不已,他还没死呢,这些大臣们就急着侍奉新主,是生怕他没快点死,好给太子腾位置是吗? 皇帝的这场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却没有淡下去,反而随着自己病情的加重,更生气了。 尤其见到太子的身体康健,而自己却病倒了,这份火气愈燃愈烈,却始终没有发泄出来,可以料见,一旦皇帝发泄出来会是怎样的场面。 上了年纪的皇帝开始迷信鬼神之说,不必其他人撺掇,他自己就已经将罪责怪到了太子身上,太子给他喂药,皇帝不仅不领情,反而将药碗推开,狠厉的目光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他咆哮道:“想烫死朕好给你腾位置吗?” 药碗被推开,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乌黑的汤汁溅了一地,太子的衮龙袍被打湿了大半,脸颊也沾了几分药汁,他却顾不上擦,伏在地上,低声道:“儿臣绝无此意。” “哼,绝无此意,朕看你是狼子野心。” 有内侍拿来软枕,皇帝靠着软枕慢慢坐起身子,脸上流露出几分嘲弄之色,“瞧瞧,你这个太子当得多得人心,朕还没死呢,底下那些朝臣们就盼着你登基,朕没死怕是让你们失望了吧?朕是不是还要欣慰有你这么一个贤明的儿子?” 太子脸上露出惶恐之色,“儿臣不敢,请父皇明鉴,儿臣绝无这个念头,儿臣盼着您长久还来不及呢,又怎么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 “不敢?” 皇帝冷哼:“朕看你敢得很呢,满朝文武哪一个不念你这个太子的贤明,那些大儒们哪个不说你是不世出的明君?” 皇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阴翳的目光紧盯着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怕是你早就做得不耐烦了,盼着朕早点死,好继承朕的位置?” 震怒中的皇帝毫无道理可讲,太子深知这个道理,只能将头伏在地上低低地说:“儿臣不敢。” 第263章 朕找到了你说的那名方士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皇帝越看太子越觉得心头窝着一股无名之火,不敢?他倒是觉得这个太子什么事情都敢做。 外人谁不说皇帝暴戾,太子贤明? 真是他的好儿子! 谁看了不得说一声“孝顺”? 拿自己老子刷名声,真是孝死爹了。 “不敢,天下还有你这个太子不敢做的事情?” 皇帝目光阴翳,指着地下的药碗忽然勃然大怒,“明知道朕身子不好,还耽误朕吃药,是不是早就盼着朕病入膏肓好给你腾位置?”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不讲道理,这药碗分明是皇帝打碎的,可现在他却将责任全都推到了太子身上,偏生太子连半点反驳都不敢有。 毕竟如今的情况,他无论怎么说都会引起皇帝的震怒。 太子只能老老实实地低头说不敢,从宫人手中接过新的汤药。 皇帝看了一眼将药碗打翻,“冷了!你是想害朕的病情加重吗?” “儿臣不敢!” 伴随着宫人被拖下去的哀嚎,太子又奉了一碗新的汤药。 “太烫!该死的!你想烫死朕吗?” “你这个太子究竟有没有能力,就连这一点小事也做不好吗?你这样让朕以后怎么放心将江山交给你,若是你没有这个能耐和本事,就将位置让给你其他的弟弟,真不知朕当初怎么草率地选了你。” 皇帝的震怒回荡在整座宫殿。 每当一位宫人被拖下去后,就伴随着皇帝的一句斥责。 病中的皇帝被病魔折磨地扭曲了心态,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话是否会对这个儿子造成什么影响,他只想肆无忌惮地释放内心的痛苦。 他是皇帝,他的痛苦自然也有其他人来承受。 如今太子成了这个出气筒。 就连宫人都看出皇帝是在故意刁难太子,太子又怎么会一无所觉。 可如今这个情形,他只能忍受,也必须忍受。 一旦发火,皇位就和他毫无关系,太子太了解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给的东西你绝对不能主动要,一旦要了,就再也得不到。 经历了方才皇帝打翻了好几个汤碗,太子的衮龙袍已经完全被打湿,额前也溅了好几滴,看着哪里像是太子会有的模样,狼狈极了。 太子始终伏着头,恭谨而谦逊道:“父皇,还是让儿臣亲自替您重新熬一碗汤药吧,这些宫人们做事粗心大意,还是儿臣来吧。” “哦?” 皇帝意味不明地问:“你亲自给朕熬?” 太子低声道:“是。” 皇帝骤然变色,一脚踢在了太子心窝上,勃然大怒道:“怎么?你说这句话是想说,朕刚才吩咐你的那些事都是在故意为难你吗?” 皇帝的火气来得又快又急。 太子硬生生挨了这一脚,皇帝虽然年纪大了,脚上却还是有力的,刚才那一脚又用了十足的力道,正踹中心窝,太子脸色一白,险些背过气去,好半天才缓过来,刚缓过来就爬着跪在了皇帝面前。 太子砰砰磕了几个响亮的头,快速说道:“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意,儿臣只是觉得那些宫人们做不好这些细致活,怕他们行事冲撞了您,方才这样说。儿臣先是您的儿子,再是您的臣子,为您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又怎敢生出那样大逆不道的念头。” 皇帝冷笑,“你这个太子倒是真不愧自己的贤明名声,到了这种地步还在为那些宫人说话,难怪那些文武大臣们都对你死心塌地。” 太子垂首,低声反驳了一句:“他们是对父皇您死心塌地,因为儿臣是您选出的太子,看在您的面子上,方才给儿臣面子而已。”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倒是会说话。” 太子连说不敢,又问皇帝熬药的事情,见他首肯,方才出去熬药。 许久后,太子捧着药碗回去。 人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年轻妃子的娇嗔:“嫔妾还没过来,远远就听见了那些宫人行刑时发出的声音,知道陛下您在处置人,嫔妾想知道究竟是谁得罪了您,让您动如此大火?” 紧接着传来皇帝不悦的声音:“一个不孝子而已。” 太子垂下眼眸,压住眼底的阴霾,这个时候会过来的妃嫔是谁? 没过多久,太子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皇帝身旁坐了个年轻鲜妍的妃嫔,容色娇艳,好似盛开的海棠,衣裳更是华丽到了极致,从衣裳的料子到首饰的精美程度,就能看出这是一个极得盛宠的妃嫔,见她的年纪,太子已经认出了人。 幸充媛。 父皇最近新宠的那个妃嫔。 太子微微颔首:“充媛。” 幸充媛也回以一礼,笑容和气:“太子殿下。” 望见他手中端着的药碗,幸充媛笑着说道:“这是陛下的药吗?” 太子说是。 幸充媛脸上笑容浓郁几分,笑着说:“殿下将药交给本宫吧,这段时间一直是本宫在伺候陛下喝药,本宫怕你不太清楚陛下的习惯。” 太子垂首,等待着皇帝出声,却没想到皇帝不仅没有训斥幸充媛,反而用一种不耐的语气冲他说:“她都说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太子瞳孔骤缩,虽然知道幸充媛受宠,却没想到受宠到这种地步,父皇竟然丝毫不觉得幸充媛的行为有什么不对,这哪里像父皇,就算当年的高贵妃也不敢在父皇面前这样随意吧? “您啊真是病了后,成了小孩,太医说了,不要动怒。” 太子还没说话,又听见幸充媛用哄小孩的语气在和父皇说话,偏生父皇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反而像个年轻莽撞的小子在心上人面前的表现。 “好好好,朕知道了。” 太子神色怔忪,将汤碗交由宫人递给幸充媛。 皇帝看他不惯,摆摆手让太子别在这待着,赶紧回去,太子行了礼后,恭敬地退下了。 幸充媛给皇帝喂完药后,将空了的汤碗交给宫人,把软枕撤下来,让皇帝好好躺下来歇着。 皇帝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阿容,朕找到了你说的那名方士。” 第264章 楚王有意大位?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幸充媛脸上流露出惊喜之色,结结巴巴地问:“陛下是说臣妾年幼时见过的那位方士吗?” 年轻的妃嫔语气惊叹,满是崇敬佩服之色。 皇帝哈哈一笑,“是他。” 幸充媛的眼神立刻变了,眼里露出陛下果然是真龙天子,就连这种神龙不见尾的方士都能找得到的神色,令皇帝十分受用,龙颜大悦。 次日,幸充媛侍疾有功,晋昭仪的旨意下来,后宫免不了又引起一阵骚动,从九嫔末尾一跃成为九嫔之首,皇帝真的偏心没边了。 区区一个贱婢,究竟何德何能? 她们也不是不愿侍疾,实在是因为皇帝不给这个机会。 每次前去探望,没说几句皇帝就不耐了,尤其病重,皇帝就连高贵妃都不肯见,更何况是见下面那些皇帝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妃嫔。 自从幸昭仪入宫,皇帝就开始专宠她一人。 就连当年宠冠后宫的高贵妃也没到这种地步,幸昭仪得了皇帝的专宠,可那些和她一道入宫的妃嫔们,甚至连见都没见过皇帝一面。 可这些人除了眼红,倒也实在没什么法子。 皇帝真的想护住一个人的时候,后宫这些妃子联起手都无济于事,毕竟她们面临的对手始终都不是幸昭仪,而是执掌江山的皇帝。 这道旨意下来后,高贵妃和贤妃久久无言。 许久之后,这份平静才被贤妃主动开口打破,意味不明地说道:“咱们这位陛下年轻的时候英明神武,如今许是病了,竟被人蒙蔽至此。” 她抿了口茶,难以掩饰自己语气里酸意,“短短数月,竟然哄得陛下一再晋升她的位份,当真是妲己褒姒之流,这谁看了不得说一句祸国妖妃?” 幸昭仪短短数月,就要赶上她在后宫几十年的努力,贤妃怎么可能不酸? 就皇帝这个架势,昭仪也不算什么,怕是后面还会继续晋升。 四妃?贵妃?还是皇后? 高贵妃一时默然,她也曾经荣宠后宫,风光无限,和皇帝之间的情谊自然不同于其他妃嫔。 相较于那些嫉妒幸昭仪晋升过快的妃嫔们,高贵妃更在意的是皇帝待幸昭仪的那份心,若不是真的上了心,当今怎么会如此对她? 皇帝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晋升她的位份,恩宠她的母族,不断召幸她直至怀上子嗣,立这个孩子为太子。 高贵妃心里实在是有些难过,勉强笑了笑,“本宫先前瞧了一眼,年轻鲜妍的姑娘,跟海棠花一样,本宫瞧见都喜欢,何况是陛下?” 贤妃自然也是受宠的,只是比不上高贵妃,自然也就没有她的这份真心实意,知道这事怕是戳到了她的痛处,于是便笑着转移了话题,“姐姐听说了太子昨日又被陛下骂了吗?” 高贵妃回过神,微微颔首:“自然知晓。” 贤妃笑了笑,抿了口热茶,不疾不徐地说道:“咱们的这位陛下头先的时候那样看重太子,谁私下里不艳羡,可是这谁曾想,忽然间说厌恶就厌恶了。” 皇帝当时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欣喜若狂,大赦天下,将他册封立为太子,那时候有多高兴,这时候就有多厌恶,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时皇帝看重太子的时候,下面的那些皇子们没有一个敢跟太子别苗头,皇帝也曾经三令五申地呵斥过下面的皇子不准有其他心思,明明确确地保证过江山未来会留给太子,让他们好好辅助太子。 如今竟连太子不配为君那些话都说了出来,可见对他的不满。 贤妃几乎可以预料,这些不满不仅不会淡去,反而会愈发浓烈。 就算太子肯退,可陛下一直紧追不舍,将他逼到绝境,太子还能继续忍吗? 若是不能继续忍下去,等待太子的就是皇帝的暴怒。 这种时候就算剥夺太子的位置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病重的皇帝会试图攻击任何一个有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人,原本那些成年的皇子也在其中,可谁让有太子呢,皇帝的怒火永远会第一个朝着太子发泄。 这时候,那些皇子们反而被忽略了。 这种时候,不正是她们的机会吗? 贤妃眼中精光闪烁,论嫡论长,太子没了就该是她的儿子楚王继位。 原本她也不敢升起这个念头,可谁让这些日子皇帝的行径令她看到了一丝可能。 太子在这个位置已经太久了。 天下蔫有三十年太子? 即便太子本人可能没这样的心思,可皇帝觉得他有,他有没有都不重要了。 一旦皇帝对他生出不满,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努力和皇帝证明他没有反心,二,反,无论哪一条路都绝不好走。 高贵妃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微微皱起了眉头问:“楚王有意大位?” “是。”贤妃没有丝毫隐瞒,神色一肃:“还请姐姐助我。” 一来,她俩未出阁之间就是手帕交,几十年的交情,二来,魏王和楚王关系极好,贤妃倒也不担心高贵妃会告密,她们两人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即便高贵妃的位份比她高,可魏王一不占嫡,二不占长,皇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这种时候,高贵妃除了支持她别无他法。 高贵妃抿了口茶,陷入沉默。 楚王—— 虽说她对太子感官平平,可对楚王更没什么好感,他看起来实在不似人君,这样一个人若是登上皇位,只怕黎民百姓都会成为他的肆意玩乐的工具。 高贵妃不懂那些民生,可楚王的行径就连她都觉得看不过去。 何况他对华阳的态度也不像个兄长该有的样子,偏生那傻儿子跟在他身后。 她如今贵为贵妃,可即便如此,楚王对华阳的态度都算不上好,若是他一旦登基,得了大位,岂不是比现在更要轻狂百倍? 绝不能让楚王登基! 高贵妃眼底神色一厉,再看贤妃的时候,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意味深长地说道:“楚王可有把握,太子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第265章 你和太子妃的胞妹关系好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有您的支持,自然有把握,至于太子——” 贤妃笑着恭维,顿了顿,意味不明地说道:“陛下比我们更厌恶太子,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然会互相残杀,我们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好说。” 高贵妃抿了口茶,给了贤妃一剂定心锤,“不说咱们是这么多年的手帕交,单论那两个孩子的交情,本宫不帮你,还能帮谁?” “难不成是太子吗?本宫和他可没交情。” 贤妃不疑有他,又笑着聊了会儿回去,准备将这事告知楚王。 她一走,高贵妃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下来,偏头吩咐:“去把华阳叫过来。” 宫人应了声是,垂首退下。 一旁的心腹小心翼翼地问:“娘娘是不准备和楚王合作?” “跟他合作?” 高贵妃美艳到芳华绝代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的嗤笑,“那是与虎谋皮。” “他待华阳那个态度,还指望本宫帮他,做梦呢。” “至于贤妃,本宫和她这么多年的交情确实不假,可本宫总要为自己的儿女做打算,楚王但凡没那么好色暴戾,待华阳的态度再好一点,本宫二话不说绝对帮他。现在?还是算了吧。” 他那样的人一旦登上大位,华阳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去,还有那个傻儿子。 涉及皇位,高贵妃才不信什么手帕交的关系。 就算贤妃确实念着这份交情,可她还能管到楚王的头上,真要是能管,楚王这么多年就不至于会是这个样子。 没过多久,先前去请华阳公主的那名宫人去而复返,身后跟着穿着华服的华阳公主。 华阳公主进来后行了礼,方才问:“母妃,您有事寻我?” 高贵妃招招手命她近前坐下,抚着她的长发问:“本宫听说你和太子妃的胞妹关系很好?” 华阳公主怔了下:“母妃是说九娘?” “是,我和九娘关系确实很好。” 华阳公主笑眯眯地干脆应下后,迟疑一下,像是想到什么,疑惑地问:“母妃问这个做什么?” 华阳公主如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高贵妃倒也不瞒着她,将贤妃刚才来说的事告诉她。 华阳公主立刻皱起眉头,“就他那个样子还想肖想大位?别说太子大哥,说句难听的点话,就连端王兄,若不是身份太低,也比他强。” 华阳公主说着,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气鼓鼓地问:“母妃,您该不会答应了吧?” 她气愤填膺地控诉着楚王的行径,“您是不知道他有多张狂,那日在我的公主府上,若不是裴宴书来得及时,他甚至想对九娘她们动手动脚,简直像个色中恶鬼,哪里像个天潢贵胄啊?” “虽然裴宴书及时阻止他对九娘的冒犯,可后来楚王还是险些侵犯许五娘,虽说许五娘也不可惜,可他这样的举动,哪里将我当妹妹看待?” “若是真的让他得逞,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日后还有哪个名门千金敢到我的公主府赴宴?” 华阳公主如今提起这事还满肚子火气,忍不住发牢骚,“大哥知道这事,还压着他去给九娘道歉,可贤妃娘娘呢,明明我受了这样大的屈辱,却连句宽慰也不曾有,可见贤妃娘娘的心也是偏得没了边的,怕是不觉得楚王做错了事。” 华阳公主说到这里,晃着高贵妃的胳膊撒娇,“母妃您瞧瞧,如今您贵为贵妃,他都敢这样欺负我,日后真登上大位,我还不得被欺负死?” “现在贤妃娘娘都偏袒楚王,日后更别说了。” 华阳公主说的话正是高贵妃所担心的事。 她知道自己要是说,贤妃一定会管,可现在都管不了,等楚王当了皇帝,她还能管束得住? 更何况,贤妃也不认为自己的儿子有错。 华阳说得没错,公主府发生了那一件事后,贤妃从头至尾都没来找华阳和她表达过歉意,那之后的几天,高贵妃倒是等来了贤妃的抱怨,她抱怨那个许五娘蓄意勾引,为的不就是侧妃的位置,又说等会让楚王给她点厉害瞧瞧。 许五娘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楚王难道就是? 整个长安谁不知道楚王是什么样的人? 贤妃那些话不过是在往楚王脸上贴金罢了,高贵妃不同情许五娘,却为贤妃的话感到寒心。 何况,楚王和华阳起争执,贤妃帮谁? 她一时能帮华阳,还能一辈子帮华阳? 就算看在她们两人手帕交关系深厚的份上,可这份情谊能撑多久? 高贵妃从来不高估人心。 亲兄弟都会互相残杀,更何况是手帕交呢? 高贵妃慢慢回过神,抬手轻抚了下女儿的长发,故作生气地板起脸色,沉声问她:“在你心里,本宫就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吗?” 华阳公主太熟悉自己母妃的脾气,见她这样说,立刻欣喜起来,“您的意思是,你不会帮他?”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您会呢,毕竟您和贤妃娘娘那样要好。” “傻孩子。” 高贵妃屈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我是你的母妃,当然得为你们两人着想,他若是对你们都好,本宫肯定帮他,可他不是,那就怨不得本宫。” 高贵妃没有直白地拒绝贤妃。 她知道一旦拒绝贤妃,会令她当时就翻脸,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既然知道自己无路可走,那就得保证一定得让楚王再也翻不了身。 华阳公主搂紧了她的胳膊,笑眯眯地和她撒娇:“就知道您待我这么好,怎么可能忍心我受委屈。” 又想到什么,华阳公主气呼呼地补了一句:“母妃,您这样的事可千万不能告诉哥哥,省得哥哥去跟楚王通风报信,也不知道楚王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整日跟在他身后,真是气死我了。” 高贵妃笑了笑,“放心罢,你考虑到的事情,本宫自然也考虑过,好了,叫你来是有正事。” 高贵妃神情稍稍严肃几分,正色道:“既然你和太子妃的胞妹关系好,就由你将此事告知她,让她给太子妃提个醒,留意一下楚王的动静。” 第266章 孤有一件事告诉你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眼下这个关头,高贵妃不方便见太子妃。 毕竟一个不好,可能就会引起贤妃和楚王的怀疑,但两个小姑娘之间来往却没有这个顾忌。 两人一早认识,见面也属常事。 华阳公主次日一早就给崔窈宁下了帖子,请她来公主府赏梅,顺道将这件事偷偷告诉了她。 太子妃得知这事,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楚王而已。 一个以性情暴戾闻名整座长安城的王爷,除非当今真的昏了头,不然绝不会选他当继承人。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当今真的一时昏了头,那些文武大臣们却不傻,头顶的龙椅上坐着这么一位皇帝,他们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谁不担心日后一个不顺,就被楚王砍了? 再者但凡家中有女儿的,疼爱女儿的官员,哪个不怕楚王命令家中稍有姿色的女子进宫? 一个无能且暴戾的皇帝坐在龙椅上能做出什么破坏来,这个问题前几百年前就有人验证过。 一个暴戾的蠢货坐上皇位后自灭了其族,好好一个王朝在他手中,落到个二世而亡的下场。 太子妃对此倒不怎么担心,也没跟太子说。 无论楚王还是贤妃都不是聪明人,不值一提,他们满脑子都想着渔翁得利,可却不动脑子仔细想一想,这个渔翁究竟是不是他们。 不过有一句话贤妃说得很对,太子如今最大的对手不是那些王爷,而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最看不惯太子的人也是皇帝。 如今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伴随着时间的变化,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如今的太子也快要忍不下去了。 皇帝近来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逼迫太子,逼得他只能一退再退,太子忍得了一时,却不可能忍得了一世。 更何况太子从小忍到大,背负了这么多年的温和面孔已经令他的心灵开始扭曲,皇帝如今又一再逼迫他。 太子妃几乎已经能够料到父子俩反目的时候。 毕竟,太子原本的性情可是和皇帝如出一辙的霸道,皇帝是个酷烈的性子,太子亦然啊! 谁说太子不类父呢? 这些王爷其实各个都像皇帝,他们是皇帝的另一面,他们每个人的性格,皇帝其实都有,只是没有那么明显,而太子显然是其中最像皇帝的那一个。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太子妃相信这一日不会太迟。 前几日,太子回来时,吐了口血。 太子妃打听了下才知道太子在皇帝那又挨了顿骂,这次甚至还挨了顿打,之前再怎么样无非就是挨顿骂,这次皇帝甚至亲自动手,踹了太子心窝一脚,可见对他究竟蕴含了多少不满。 单看这个吐血,就知道皇帝这一脚踹得绝对用了力。 这哪里像父子之间,看起来明明更像是仇人。 太子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前段时间感染风寒后又整日辅以天罗香,这个病拖了小半个月才好,虽然表面上看着已经正正常常,可内里其实已经亏虚得不成样子,如今皇帝又踹了一脚,毫不夸张地说,等于踹掉了太子半条命。 太子一路撑着身子回到东宫,刚回到东宫就吐了口血,昏过去,整整昏了一日一夜才醒过来,可即便醒了之后,整个人也虚弱得不像话。 再温善的孩子在这种时候也会升起愤恨的心思。 更何况是太子呢? 太医一见太子在心里忍不住叹气,这伤明显是有人大力踹上去伤及了心脉。 可即便知道这个伤是皇帝做的,太医也不敢明说,只好委婉地说太子的身子需要好好调养。 太医倒是察觉到太子的身体很虚,可除了这点,又没什么其他症状,这种事也不好拿到明面上来,只好按捺下疑惑,给太子开了药离开。 太子如何看不出太医的欲言又止,知道自己的身子肯定很糟,心头忍不住升起愤慨的心思。 就因为父皇身子不好,所以也见不得他好? 这哪里像从前疼爱他的父皇? 太子又一次病了,更多的其实还是觉得心寒。 从前那么疼他的父皇,说变就变了,他可以理解父皇年纪大了,开始猜忌他这个年富力壮的太子,却不能理解父皇是奔着想要他的命去。 太子病了这事没多久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不仅没有升起自责的心理,反而觉得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一直生病,果然就是太子克的! 如今太子一病,皇帝的身子立刻就好了起来,坚信鬼神之说的皇帝十分确信就是因为太子才导致他一直在生病,心中对他的不满更深了。 太子病了之后,皇帝不仅没有派人去宽慰他,反而和其他妃嫔抱怨,太子明明知道自己病了还想要来见他这个君父,存的究竟是什么心? 话里话外都在说太子不孝,故意想让他生病。 太子得了这个消息后,又吐了一次血。 再醒过来的时候,太子眼中已经没有了对父亲的孺慕,眼底化为了一片冰冷,太子知道,这个时候他跟父皇已经走到了最极端的一面。 不是父皇死,就是他死。 如果真的非要死一个人的话,那还是父皇吧。 父皇他已经老了,没几年好活。 既然如此,就该将这个活命的机会让给他。 想清楚一切,太子望向一旁地守了他一夜的太子妃,满脸动容,握紧了她的手,“辛苦你了。” 太子妃微微摇头,“殿下醒了就好。” 太子挣扎着身子起来,太子妃见状,忙拿来软枕给他靠,又端过宫人手中的热茶递给太子。 太子喝了口热茶,整个身子都舒坦了许多,身体上的疲倦仿佛在那个瞬间被驱散了干净。 太子喝完后,将茶水放到一边,眉头紧皱,看向太子妃的眼神面露挣扎,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是一时又在纠结不定。 太子妃见状,顺着问下去:“殿下要说什么?” 太子好像终于狠下了心,咬牙沉声说:“妙姝,孤有件事要告诉你,你知道后千万不要生气。” 第267章 最好行之能冲动之下杀了皇帝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太子妃稍稍正色几分,“殿下请说。” 太子重新靠回去,身子有些颤抖,低声道:“孤也是才知道,父皇他竟然想要九娘的命。” “孤因为此事和他争吵了起来。” “父皇觉得孤心慈手软,盛怒下踹了孤一脚。” “原本孤怕你担心,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可眼下孤的身子你也是知道的,病了一日又一日,实在担心若是孤不把这件事说出来,父皇要是突然动手,九娘没有警惕心该如何是好。” 他闭了闭眼,眼睛里一片血红,低声说道:“九娘是孤一直看着长大的,不说她是你胞妹的关系,单单孤看着她长大,将她当作女儿一样看待,就绝对不可能让父皇这样伤害九娘。” 太子妃完全愣住。 她好像被这个消息震惊到,身子微微颤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似乎是因为这件事实在让她太震惊,久久发不出一丝声音。 太子轻轻搂过她的身子,低声安抚:“妙姝,你别生气,你信孤,孤一定会保护好九娘,九娘是你的胞妹,我怎么可能任由她被欺负。” 太子妃在这一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难以置信道:“为什么?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对九娘。” “九娘她,明明还是个孩子。” “她又不曾见过父皇,如何惹了父皇不喜?” 太子妃平日实在是个雍容华贵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副温温和和,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可今日却难得失态,哭得不能自已。 夫妻十年,太子头一回见到她这样。 太子知道太子妃一向看重这个胞妹,却没想到会这样看重,他知道自己这步棋果真走对了。 父皇让他杀了九娘,那时候他答应,是建立在他不得不答应的情况下,可眼下他和父皇的关系已经差到了这种程度,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杀了九娘,对太子而言势必会折损裴宴书,这已经是个亏本的买卖。 何况,如今看妙姝的神情,若是知道他敢对九娘动手,多年夫妻情分,怕是会在此刻终结。 太子喜欢太子妃,自然不愿见到这种事发生。 太子轻轻拍了拍太子妃的后背,低声安抚,“父皇一向看重行之,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事,父皇是觉得九娘的存在会影响到行之,这才起了杀心。” 他唏嘘了一声:“孤也觉得九娘冤枉,你说说,父皇究竟是怎么想的,真的看重行之就应该替他感到高兴,哪有拆散他们这样的道理?” 太子妃眼圈红了,手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尖锐的指甲深深刺进了掌心,传来一阵痛意。 尽管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可是亲口听到这句话仍然会生气,九娘何曾无辜,就因为裴宴书心悦她,皇帝就要除了她,这多不公平? 还有太子—— 他打的主意真当她不知道吗,这会儿却摆出一副怜惜九娘的样子,从前答应的人不是他吗? 如今怕是觉得自己位置不稳才想着告诉她,若是他位置稳固,他真的能够想起来这事? 怕不是九娘的命也是他可以利用的棋子。 太子妃死死掐紧了掌心。 她怕自己眼里的怨恨会掩盖不住,会被发现。 太子妃眼底泛起浅浅的冷意,面上却不显,捻着帕子低声啜泣,忍不住埋怨道:“父皇怎么会这样狠心,从前我还当父皇是和气的人。” 因为太子妃出身清河崔氏,皇帝待这个儿媳一向是很客气的,就算对着太子冷脸,对太子妃也是和和气气的,其他人见了可不敢踩高捧低。 太子苦笑,“你瞧瞧孤的这身伤就知道了,父皇他,如今真是变了一个人,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人迷惑了心智,连孤他都动辄打骂,更何况旁人?” 太子妃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心疼,上下看了太子一眼,想上手看看太子的伤势,又怕弄疼他,“父皇心也太狠了,殿下怎么不早说?” “还不是怕你担心。” 太子揽紧了她,笑着安抚道:“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九娘出事,怎么说我也是她的姐夫。” 太子妃依偎在他怀里,轻轻应了声。 “妙姝,你要做好个心理准备。” 太子说到这里,长长叹息了一声,目光泛着深沉的冷意,“如今的情形,父皇看孤很是不喜,又因为孤这次拒绝了他,更令他对孤不满。” “孤怕再过段时间,孤的太子之位就会不保。” 太子妃面露愧色,低声道:“因为九娘,让你——” 说到这,她再也说不下去,神色黯然。 太子打断她的话,微微沉下了脸,语气里满是不赞同,“妙姝,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九娘是你的胞妹,孤怎么可能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 “这样的话,你日后不必再说了。” 话落,似乎不想让太子妃再提这事,太子话音一转,“此事你也得告知行之他们一声,让他们好歹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父皇真的动手,他们还一无所知。” 太子妃低低应一声,叹息了一声:“行之估计会很难过,父皇待他那样好,谁想到父皇却容不下九娘呢?” 太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你啊,就是想得太复杂了,行之那个病怎么可能会懂这些,只要让他知道父皇对九娘报了杀心就行。” 他倒是真想看看,行之会做出什么来。 若是行之一个冲动下直接杀了父皇,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宫让九娘说服他放弃反抗,最后杀了他,接受这一切。 太子眼里闪着幽幽的光,向来温和的面容,在连日的病痛中,瘦削了许多,不笑时,有些阴恻恻的冷意,让人只瞧了一眼,打心底里就泛起一丝寒意。 太子没就这点多说,很快转移了话题,神情辨不清喜怒,“眼下,父皇宠幸那个幸昭仪,又宠幸方士,对孤来说,这个情形极为不利。” “孤不想走到那一步,可是父皇逼孤杀了九娘,逼的孤不得不反抗,妙姝,你会理解孤的,对吗?” 第268章 你以为就你一人忠君爱国?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幸昭仪年幼见过的那名方士叫徐莱,在南阳的一座山中隐居,偶尔下山救治山下的村民,是方圆十里出名的妙手回春,在当地极有名气。 百姓提起这位徐道长的时候,皆是赞不绝口。 在百姓们看来,这是位性情奇怪却有真本事的道长,别的道士都穿得朴素无华,偏生这位道长不同,喜华裳,神出鬼没,却又不收银两。 对百姓而言,可不就是天大的善人? 别说这个道长性子冷,就算再古怪他们都认。 不要钱却帮治病的,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暗卫们将这些事迹一一传回去。 包括,那些百姓们私下里赞叹的话语。 皇帝对此更信服了几分,众口铄金,一个人说这是个有真本事的道长可能是假的,可十个百个,整个村落的人都在说,那就一定是真的。 查清楚后,皇帝迫不及待地派人请他进宫。 幸昭仪见到那位徐道长后,大吃一惊。 皇帝问她怎么了。 幸昭仪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惊愕地说:“这么多年过去,道长竟和从前一般无二。” 她连忙追问:“难道您已经得了长生吗?” 徐道长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转,不必掐算就已经认了她,像是丝毫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行了一礼道:“娘娘谬赞,贫道还离得远呢。” 幸昭仪倒也不觉得失望,真心实意地赞叹:“道长真是驻颜有术,本宫从前瞧道长就是这副模样,没想到一晃十多年过去,一点没变。” 皇帝眼露精光,更对徐道长信服了几分。 这么多年过去,这位徐道长看起来仍然像是刚至不惑,脸上竟没有一点被岁月留下的痕迹。 不说其他,光论卖相,徐莱就极为符合皇帝心中对有道清修的想象,清风道骨、气度高华。 至于徐莱喜欢华裳又不算什么大事,真要是没有缺点,皇帝还担心该怎么让他为自己效力。 如今这样正好。 无论是华裳还是珠宝,皇帝都能给予他。 只要他能够让皇帝长生。 皇帝苍老虚弱的身躯中是对长生近乎病态的执着,他不愿意死,所以紧紧抓住每一个机会。 徐道长出手为皇帝调理了一下身体。 这一下,几乎是立竿见影,皇帝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松快了许多,到底还是不够信任他,皇帝私下里又喊了御医来看,待御医看过觉得没什么问题之后,皇帝这才彻底相信了徐莱。 简单治病不足以让皇帝满意。 他想要得到更多,想要重返青春,想要长生。 徐道长一脸为难:“贫道如今还尚在摸索之中,就算丹药也炼制得不甚熟练,这么久以来,贫道只给自己服食过丹药,没给过第二个人。” 要是徐道长一口应下,皇帝反而会疑心。 可徐道长这副推脱,不太想答应的样子,让皇帝反而觉得他有真本事,只是自己诚心不够。 当场大手一挥道:“若道长能够炼制出长生不老药,朕愿意以一国之力供养道长直至飞升。” 又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 加之幸昭仪不断在中间劝说,有着这一层关系在,又被劝了许多次,徐道长终于无奈应下。 “贫道可以为陛下炼丹,只是陛下服食丹药前需得找个试药的小童,确保无碍方才能服食。” 又细细说了一些繁琐的规矩。 皇帝听得不住点头,半点都不觉得不耐烦,第二日难得上朝,特意册封徐莱为大周国师。 满朝文武当场哗然。 “陛下不可!” “前朝是如何亡了的,陛下,您难道不清楚吗?” “陛下这些方士都是装神弄鬼的骗子啊!” 这些大臣们虽然平日里各个派系之间互相争斗,可真到了大事面前,全部一致对外。 可惜这次皇帝铁了心,任凭他们怎么劝说都无动于衷,有一个年迈的大臣颤颤巍巍地死谏,鲜血溅了一地,皇帝不耐烦地让人将他拖了下去就宣布退朝,大步回了后宫和幸昭仪抱怨。 “这些大臣食君之禄,却不知道为朕分担,朕如今的身子差到这种程度,谁关心过朕?” “他们怕不是都盼着朕早点死,好给那个逆子让位,好让他们日后能够在朝廷中结党营私!” 皇帝盛怒不已,这种时候一众宫人都不敢说话,唯有幸昭仪能够抚平皇帝的怒火,“陛下,您去瞧瞧徐道长吧,听说他新炼了一炉丹药。” 皇帝的注意力很快转移过去,“果真如此?” “是。” 皇帝兴冲冲地带着幸昭仪去了徐道长那里。 尽管文武大臣都在反对,可皇帝认定了的事情,不管其他人同不同意,他都要一意孤行。 皇帝的身子骨奇差无比,自从徐道长来了之后身子却一日比一日好,让皇帝越来越相信他。 刚入宫的太医犹犹豫豫地想劝谏,皇帝的身子骨这些太医都很清楚,年纪大又用了很多助兴药,身子亏虚得不成样子,好好休养也就一年光景差不多,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回返青春? 怕不是那个国师用了虎狼之药? 这种药前期确实能够一下子让人身子好起来,可却会极大掏空人的身体,缩短人的寿命。 年轻的太医,虽然这样想却不敢肯定,不过心中已抱了极大的把握,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劝谏皇帝,刚出门就被前辈拦住了。 “你是想劝谏陛下?” “是,这个世上绝对不会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国师绝对是在蒙骗陛下。” 年纪稍大一点的太医看着年轻太医的样子,像是透过他在看从前的自己,“你准备怎么劝谏陛下?准备告诉陛下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 年轻太医默然。 年老太医松开阻拦他的手,指了指门外的方向,“你去吧,我不拦你,你的爹娘日后我会为你多照看一下,不过也就只能如此了。” 年轻太医喉结滚了滚,许久没说话,嗓音有些干涩,“为何?” 年老的太医眼里露出几分讽刺,嗤了一声:“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忠君爱国?你以为满朝文武都看不出来这个国师根本没有什么真本事?” 第269章 他深知自己无力改变什么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年轻太医自然不会这么觉得,只是、只是—— 为什么呢? 大家明明都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一个人劝谏? 年轻太医眼里的困惑实在太过明显,年老太医看一眼就笑了,自己和这个愣头青置什么气? 年纪老一点的太医微微摇头,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方才叹道:“今时不同往日,周学士的死彻底冷了大家的心,死谏都不能让皇帝回心转意,其他人还能再说什么呢?” “况且陛下如今听不得任何一句话。” “你觉得是为陛下好,可在陛下的眼中,你戳破了他的长生梦,你可曾想过会是什么后果?” 年轻太医还有点挣扎,“若是我的死能够让陛下回心转意,那么我就算死了也是值得的事。” 年老太医听到他这句天真的话,到底还是忍不住讽刺了一句:“周学士的死都没让陛下动容,你觉得自己比周学士还要更得陛下看重吗?” 年轻太医沉默下去。 年老太医对他的脾性还是很欣赏的,多了几句嘴:“更何况,你死了后是痛快了,可却不想想你的爹娘,他们把你养这么大,好不容易看你功成名就,你就准备拿这些事报答他们吗?” “再者说,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你焉知你劝谏的事不会牵连到你的爹娘?” “你可知那位刘太医?” 年轻太医点了点头,他对此有些印象。 年老太医叹息一声:“就是那位给陛下开助兴药的那位刘太医,刘太医顾忌着陛下的身子不肯开,可陛下的命令又岂是刘太医能拒绝的?” “陛下病重,刘太医就被寻了个借口杀了,满门抄斩啊!连带着刘太医最疼的那个才刚两岁的小孙女也杀了,我们私下里谁不唏嘘?” 这事怪刘太医吗? 平心而论,真怪不了他。 可陛下杀了刘太医就算了,何必满门抄斩呢? 他们这些太医院的人,哪个不兔死狐悲? 刘太医的昨日,就是他们的今日。 此次即便知道这个国师可能有点问题,他们也不敢多那个嘴,这位国师不仅本人深得陛下看重,背后同样站着皇帝如今最宠爱的幸昭仪。 太医们敢说什么,面临的就是他们的报复。 他们这些太医都有家人,就算是为了家人,他们也不敢乱说什么,生怕步了刘太医后尘。 年轻太医听明白了一切局势,无力地坐了下来,眼里闪烁的光明明灭灭许久,终于熄灭了。 他明白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 他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却不能牵连到爹娘。 * 册封国师后,皇帝鲜少上朝。 除非遇到什么万里火急的事,否则绝不上朝。 自从国师来了后,皇帝的身子越来越舒坦,这让他坚信国师能够让他长生,迫切地想要尽快重返青春,至于那些朝务,待他长生了以后,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处理,何必急于一时呢? 反正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真有什么大事,那些文武大臣也会通知他。 还有行之。 皇帝觉得自己长生有望,不必将皇位传给儿子,对裴宴书这个他看重的未来宰相更好了,后者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将事情处理得很好。 皇帝便准许他可以随时进宫,汇报朝务。 他不信那些文武大臣,只信自家人。 文武大臣们起先对皇帝不上朝有过一两次争议,后来见皇帝一意孤行,又闭上了嘴。 皇帝还觉得有些不习惯,和幸昭仪私下抱怨,这些大臣们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又说那些王爷如今见着他各个怕得跟什么样,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又说太子不孝,至今没来见他。 幸昭仪笑得花枝招展,带着年轻姑娘特有的灵动,“陛下真是难伺候,他们劝诫陛下不是,不劝也不是,真不知怎样做才能让陛下满意。” 这话难免有些大逆不道的意思。 满殿宫人吓得瑟瑟发抖,幸昭仪却丝毫不怕。 皇帝倒也没责怪她,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朕真是纵得你胆大包天,如今居然敢跟朕这样说话,瞧瞧整个后宫谁敢像你这样?” 幸昭仪顺势依偎在他怀里,娇声说:“正是因为臣妾知道陛下心疼臣妾,臣妾才敢这样做。” 明明白白地说着自己就是恃宠而骄。 皇帝哈哈笑出声,伸手将她搂紧了,“你啊,真是朕的珍宝,朕要是早些年遇见你就好了。” 皇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尤其他病了之后,所有人面对他都是小心翼翼,这份小心皇帝本人怎么会感觉不到,正因为感知到所以才厌弃这样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唯独幸昭仪不同。 她年轻、鲜活、像是枝头新开的花朵一样。 皇帝灰败的世界里多了她这一抹新鲜颜色,实在令他回味无穷,若是说最开始只是觉得幸昭仪的性情和皇后很像,透过她在看皇后。 如今因为国师一事,所有人都在反对皇帝,除了幸昭仪,他更有一种他和幸昭仪两个人一起面对全天下的质疑,更对她多了几分真心。 幸昭仪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臣妾倒觉得如今的年纪刚好,再早几年臣妾还没长大呢。” 皇帝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子没说话。 徐道长炼制出来丹药,让皇帝请个试药小童,皇帝嘴上说朕信你,私下里却找了个小童,试了药后,见他没什么事,这才放心地吃了。 早晚各服食一粒,服食完丹药后很快便有飘飘欲仙之感,身子舒坦许多,可只要隔了一段时间后,又会回到平日里那副虚弱衰败的样子。 徐道长不慌不忙:“换成寻常壮年男子,服食几月就可以,可陛下的身子已经衰败得太厉害了,最起码要服食半年以上,才能回到从前。” 皇帝深信不疑,助兴药和丹药一起服食。 连着吃了数十日后,在一个清雪融化春日,枝头冒出来三两朵鲜妍的桃花,皇帝起来时一个没站稳,直直地倒了下去。 第270章 陛下这情况已经是油尽灯枯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皇帝倒下去的那一刻还在想,他今日的丹药还没有服食,还有幸昭仪,她怕不是吓坏了吧? 思维慢慢变得混沌,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陛下!” 四下传来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 内侍监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幸昭仪,犹豫着问:“娘娘,陛下这情况,您看是不是得请太医?” 幸昭仪和其他宫人一起将皇帝搀扶回龙床上,给他掖了掖被子,闻言,淡淡瞥了内侍监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从龙床上起身,由宫人们伺候着继续梳妆,从铜镜里漫不经心地睨了眼内侍监,“难不成,公公是觉得本宫会阻拦陛下去看太医不成?” 内侍监赔笑,“奴婢不敢。” 内侍监是皇帝的身边人,因此比旁人更清楚陛下有多宠爱幸昭仪,若是敢对她不敬,陛下醒了知道这件事后,他这条小命怕是就不保了。 幸昭仪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点了一名宫人去请太医令,又支人去请了太子妃和高贵妃等人。 内侍监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还有大臣。” 陛下这情况眼看不好,需得有人在场。 若是身子撑不住,只怕陛下当场就要传位了。 这时候起码得有大臣在场。 幸昭仪瞥了他一眼,扶了下鬓间招摇的海棠,忽地笑了,“本宫年纪尚轻,什么事都不懂,公公可否告诉本宫这种时候请哪位大臣合适?” 内侍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见到幸昭仪眼里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头突了一下,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赔笑道:“奴婢一个阉人哪敢对这种大事指手画脚,娘娘觉得谁合适,那谁就合适。” 这种时候理应选宰相们前来。 可内侍监深知自己绝不能逾越,他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陛下宠妃,尤其这种才进宫不久,就让陛下宠冠后宫的人,更不是什么善茬。 别看幸昭仪年轻,可她真要是什么都不懂,也就不会短短数月就位列九嫔之首的昭仪。 内侍监可不想被皇帝一并带下去。 幸昭仪轻轻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叹息什么,随口说了一人:“那就中书侍郎裴大人吧。” 这个人选,内侍监挑不出一丝毛病。 中书侍郎裴行之大人不仅是陛下的亲外甥,同样还是他最看重的大臣,陛下身子不舒服的这段时间以来,除了这位裴大人谁都不肯见。 由此可见,陛下对他的信任。 没过多时,太医令匆匆赶至,一番诊断之后,神色立刻凝重起来,皇帝这副身子简直是油尽灯枯之兆,又长期服用虎狼之药,就算能够清醒过来,也不过勉强能保住两个时辰的时间。 太医令叹息一声,先施针吊住皇帝的命。 太子妃第一个到场,裴宴书紧跟其后,最后是姗姗来迟的高贵妃,皇帝病中不肯见后宫嫔妃,这还是高贵妃这段时间,第一次见到皇帝。 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场景。 高贵妃偏过头,眼圈悄悄红了。 太医令将自己的诊断告知他们,又说以他的医术,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保陛下两个时辰的清醒时间,有什么要说的就趁着这个时间说吧。 不然—— 太医令没继续说下去,却已表明了自己意思。 油尽灯枯,岂是说说而已? 高贵妃红着眼看向太子妃,捻着帕子叹息了一声:“太子殿下如今安好?若是陛下的身子当真不行,大周的未来怕是就要靠太子殿下了。” 这话也是为了卖太子妃一个好,作为未来国母,和她打好关系,对华阳和魏王来说很有利。 太子已立,传位给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就算陛下不想传位给太子,可废掉他也需要一段时间,哪有这么简单说废就废,说得难听点,以陛下的身体,废掉太子的时间都没有。 太子妃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眼里却有愁思,“勉强能够下来行走,只是也就只能如此了。” 高贵妃一愣:“什么?” 提到这个,饶是太子妃这样温和的人都忍不住落下泪,“太子如今的身子比陛下好不到哪去,太医说,先前太子挨的那一脚伤及了心脉。” 高贵妃大吃一惊:“竟这样严重?” 太子挨了当今的打,这事她自然知晓,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严重的伤,竟然伤及到了心脉。 太子果真失了陛下的心,怨不得贤妃会起了那样的心思,若不是楚王此人实在不似人君,以两人的关系,贤妃这个谋划倒也未必不成。 不过既然已做了决定,就不必再后悔。 电光火石之间,高贵妃就已经考虑好了一切,叹息一声,说自己宫中收藏有上好的药材,等会就让宫人送去东宫,还望太子妃不嫌弃。 太子妃红着眼谢过她。 高贵妃说不碍事,目光一转落到了幸昭仪身上,这位年轻的宠妃还未到双十年华,容色娇艳,光是站在这里,容光就已令殿内满室生辉。 高贵妃一早从宫人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这件事虽然怪不得幸昭仪,可这些日子皇帝整日和她厮混在一起,为了她,不见后宫妃嫔。高贵妃这样曾经的宠妃都被皇帝忽视,更别提皇帝记不住姓名的妃嫔,她心中自然有火气。 高贵妃瞥了她一眼,幸昭仪照顾不周,去门外跪着为陛下祈福吧,说完便将她赶出了殿内。 幸昭仪倒也没争辩,红着眼出了门。 太医令问过几人意见,开始给皇帝施针,不过多时,皇帝便幽幽转醒,见殿内围了好几个人,却不见幸昭仪,咳嗽了声,“朕的阿容呢?” 内侍监忙拿来软枕给他靠着,皇帝整个人都倚靠在了软枕上,舒坦了许多,长长舒了口气。 他面色惨白,眼神却阴翳。 高贵妃像被一双大手用力地捏住了心脏,又像是被人猛地灌了一大口的酸醋,掐紧了掌心,轻轻唤了声:“陛下?” “是贵妃啊。” 皇帝像是才注意到殿中还有这么一个人,阴翳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你把阿容如何了?” 第271章 本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行之你做起了侍卫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高贵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阿容阿容! 陛下的心里除了幸昭仪,难道就没有旁人吗? 她这些日子的担忧,辗转反侧简直像个笑话,即便病了,皇帝也担心幸昭仪会被她欺负了。 高贵妃为皇帝育有一子一女,如今在他心中的地位,却比不上一个刚入宫的人,何其可笑? 这就是皇帝的真心! 也罢,皇帝先对她无情,她又何必再管呢。 高贵妃掐紧了掌心,冷下脸和一旁的宫人道:“去把幸昭仪给本宫喊进来。” 话落,她又抬头看向皇帝,眼里露出一丝讽刺,“臣妾觉得陛下这个时候应该不想见到臣妾,既然如此,臣妾就不在这里碍陛下的眼了。” 高贵妃行了一礼,径直出了门。 皇帝面上带着几分愠怒,额头顿时青筋暴起,“她这是想做什么?居然连朕都不放在眼里!” “朕看她这个贵妃是当腻了!” “若是不想当,就换其他人想当的人当!” 皇帝气得脸红脖子粗,多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了,真是岂有此理,皇帝气得狠了,重重咳嗽了几声,脸色较之刚才又青灰了一点。 刚进来的幸昭仪捻着帕子,红着眼小声啜泣:“陛下您可算是醒了,再不醒臣妾要吓死了。” 皇帝拍拍她的背安抚,“朕好着呢。” 太医令欲言又止。 陛下这样子像是觉得好了,可实际上不是啊! 这只是回光返照! 这么重要的时间怎么浪费在情情爱爱上面呢? 难道不该安排一下继任者的事情吗? 就算都默认是太子,可难道不需要走流程吗? 裴宴书便替太医令开口:“陛下,您如今还有最多两个时辰的时间,您是否要见一下大臣。” 太医令瞳孔地震。 裴大人,你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一点? 虽然确实是这个道理没有错,可是说得这么直接,真不怕被暴怒的皇帝砍成八块吗? 哦,裴大人是晋阳长公主的儿子。 有这一层关系在,再怎么样皇帝都会容忍他。 太医令立刻闭上自己想说话的嘴。 皇帝转头看向裴宴书,见他还有太子妃都在一旁,又想到他说的那些话,顿时皱起了眉头,“朕没有事!朕现在非常好,朕自己的身子,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又吩咐内侍监拿来丹药。 皇帝咽下去,整个身子舒服了许多,朝他摆摆手,“大臣?不见!” 那些大臣们全都向着他那个好儿子。 皇帝早将这些大臣视为背叛自己的人,生病的这些日子都没见他们,更别提现在这种时候。 皇帝又看向太子妃。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不算好看,让她先回去,“朕知道你是一个孝心的人,不过这里有幸昭仪就够了,不必你在这呆着。” 皇帝顿了顿,又问起太子。 太子妃低声道:“勉强能下来走动几步,只是儿臣见他身子还不太利索的样子,就没让他过来,父皇千万别因为儿臣的错,责怪殿下。” 皇帝喉咙里对太子的责怪霎时咽进了喉咙里,不耐地应了一声,让她赶紧回去照顾太子吧。 太子妃朝他行了礼退下。 殿内立刻空了下来,皇帝板着脸又让太医令和裴宴书退下,太医令不敢多言,裴宴书却不肯,“您如今的身子不大好,正需要人的时候,若是您再出了什么事,谁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皇帝暴怒,“你在咒朕吗?!” 左一句只有两个时辰,右一句身子不大好。 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要不是看在晋阳的面子上,他敢说这些话,他非得将他满门抄斩,让他知道什么叫厉害。 青年毕恭毕敬地站着:“微臣不敢。” 可那个样子,皇帝怎么看都很烦躁,说着不敢,可他的行为又哪里像是不敢这么做的样子? 皇帝抄起一旁的茶碗砸过去,“滚滚滚!” “赶紧给朕滚出去,不要在朕的面前碍朕的眼,否则就算是晋阳在这,朕也要扒了你的皮!” “微臣在门外守候。” 话毕,裴宴书转头就走,出了门去。 太子妃和太医令都没走远,正在不远处谈话,太医令担心皇帝现如今的情况该怎么办才好。 按理说,皇帝应该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皇帝却全然否认了。 太医令隐隐猜到几分用意。 皇帝怕不是还在做着那个长生梦。 他还是觉得自己能长生,觉得吃了药就没事。 这种情况令他们实在傻眼,可心里也都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问皇帝继承人的事情,陛下如今就像是点燃的爆竹,随时都可能会炸开。 太子妃叹息一声:“告知一下朝臣们吧。” 确认正统。 最起码让朝臣们心里清楚,这是皇帝不愿意见他们大臣,不是他们拦着不让他们见。 裴宴书应下来这事。 太医令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跟两人说了一声,叹了口气,拎着药箱往太医院的方向回去了。 太子妃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近前几步,低声道:“行之,本宫听闻楚王有叛逆之心,若是知道父皇病重,怕是会借着这个机会铤而走险。” 裴宴书听明白太子妃话里的意思。 无论楚王是不是真的有叛逆之心,他要是来,这个名声就会定死,他要是不来,也会有人诱惑他,以楚王的性格,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他微微颔首:“交给我了。” 太子妃确认他已经听明白了自己话里的含义,莞尔笑了声:“你行事,本宫自然放心。” 太子妃没和他多说,转身回了东宫。 她如今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呢,可不能耽搁。 裴宴书收回自己的视线,站于门外。 没过多久,楚王果真来了,还没到殿外就被裴宴书给拦住了,他容色冷漠,语气不带一丝感情,“陛下在静养,不见任何人。” 楚王的目光立刻阴恻恻地看向他,磨了磨牙,“本王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行之你居然做起了侍卫,父皇还真是大材小用啊。” 第272章 这个谋逆之人自然就是楚王殿下您啊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神容平静,没有接话。 楚王好似也就随口一说,没就这一点多说,打住话,磨了磨牙,使得自己的语气尽量听起来心平气和,“行之,本王有要事求见父皇。” 他深吸一口气,“劳、烦、你、让、一、下。”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好似正在承受着什么莫大的屈辱。 立在门外的青年仍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穿一身圆领紫袍官服,衣袍宽大,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时下已是初春,空气中却仍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他眼里的神情却比寒风更凛冽。 他道:“陛下在静养,不见任何人。” 轻飘飘的语气比任何言语都来得强烈。 楚王心头积压的火气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他猛地上前攥住了他的衣袍,眼神阴翳,“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管起本王的事?” “本王给你脸喊你一声行之,不给脸你以为自己又算什么东西?父皇看在姑母的面上才提拔了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楚王嗤的一声笑了,阴翳的目光盯紧了他,嗤了一声道:“连晋阳姑母都不认你这个怪物儿子,你还真当父皇把你当成什么左膀右臂?” “怪物就是怪物!你不过是父皇脚边的一条狗,居然也敢管起本王的事情?看来真是父皇平日里待你太好,让你忘记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赶紧给本王让开!本王要见父皇!” 楚王眉眼凶戾,好像下一秒就能暴起伤人。 裴宴书神情平静,目光落于楚王攥着自己衣袍的手上,眉头不耐地皱了皱,将他的手用力甩开,冷冷吐出一句:“滚。” 话音落下,他方才轻轻掸了掸衣襟上的褶皱,像是试图掸走粘在上面的灰尘一样。 这样的态度令楚王火气更盛,“本王看你是找——” 话还未说完,整理好衣袍的青年倏地抬眼看来,眼里尽是一片深沉的冷意,言简意赅地警告:“楚王殿下,适可而止!” 楚王愣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这个怪物给吓到后,瞬间勃然大怒,“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让本王适可而止,本王就适可而止?” “你他妈不过是条——” 话还没有说完,楚王就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裴宴书已经抬脚踹过去,力道之大让得楚王霎时间跪倒在了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了虾米状。 他紧紧捂着腹部,又惊又怒,“你怎么敢?” “裴宴书!本王是王爷!你怎么敢如此行事?你真不怕——” 他话没有说完,瞧见裴宴书漠然到近乎没有一丝情感的神色,忽然心中生出几分惶惶之色。 这个怪物不仅敢踹他,甚至还敢…… 杀了他! 楚王从他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神里读到了这个意思,像是一瞬间被人遏制住喉咙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又或者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了。 他怕了。 他怕裴宴书真的会杀了他! 这个怪物不通情感,无法无天,对他们没有一点敬畏之心,若是因此被杀,真就得不偿失。 楚王虽然嘴上说着,皇帝是看在晋阳长公主的面上,才提拔裴宴书,可实际上,他们这些皇子的心里都有数,皇帝是看重他本身的才能。 他要是冲动之下杀了裴宴书,父皇最多关他禁闭,让他去给晋阳长公主道歉,绝不会杀他。 可反过来也一样。 裴宴书要是杀了他,最多也就被关个禁闭,骂上一两句,皇帝有这么多个儿女,晋阳长公主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谁的命都不比谁珍贵。 楚王瞪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怒不可遏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本王给扶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宫人如梦初醒,连忙搀扶他。 楚王由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站起来,恶狠狠地瞪了眼裴宴书,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自己见父皇,只好转身恨恨地往回走。 父皇如今那般厌恶大哥,皇位不一定会传给他,论嫡论长,他还是有这个机会的,当然若是没有得到这个皇位,楚王对此倒也不算意外。 他从一开始对得到皇位就没有抱着多大希望。 毕竟在这之前,太子大哥的位置实在太稳固,当时父皇因为无嗣承受了诸多的压力,大哥的到来,让父皇的皇位愈发稳固,这份特殊让大哥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一直有别于其他皇子。 大哥有了嫡长子之后,父皇立刻封为皇太孙。 他们这些下面的弟弟哪个有这样的殊荣? 父皇年纪渐长后,对他们这些皇子也开始忌惮,当然首当其冲的就是大哥,有大哥挡在前面,父皇待他们的态度还算是和蔼。 他们这些皇子早就对皇位死了心,也不会因为父皇偶尔流露出来的温和,就觉得有什么希望,他们深知父皇看不惯大哥,更看不惯他们。 谁想到父皇病了后,对大哥态度那样恶劣。 这可不是简单地看不惯,甚至带了点厌恶,哪里像是寻常的天家父子,明明更像仇人。 他的母妃对此生出了一线希望,觉得如果皇帝真的厌倦太子,他说不定会有机会继任大统。 如果真的能当皇帝,谁不愿意呢? 楚王满怀希望地来,又骂骂咧咧地往回走。 还没走多远,就被一队禁卫军给拦了下来,为首的是个面容冷峻的人,“楚王殿下留步。” 楚王步子一顿,抬眼看向为首之人,眉头紧紧拧了起来,觉得这人生得有些陌生,从来没见过,倒也没在意,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 为首的禁卫军首领紧紧盯着楚王,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道:“有人谋逆。” 楚王觉得有些好笑,顾不上腹部带来的疼痛,嗤的一声冷笑:“有人谋逆你来找本王做什么?” “难不成是觉得本王这里藏了谋逆的人?” “楚王殿下的学问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差。” 清冷低沉的男声从楚王身后传出,下一秒,身着圆领紫袍官服的青年慢慢走了过来,眉目的冷漠比枝头未融的春雪更甚三分,他睨着他,一字一句道:“这个谋逆之人,自然就是楚王殿下您啊。” 第273章 楚王谋逆 现已伏诛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明明用的是“您”这样的称呼,态度也规规矩矩挑不出错,可听来却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 兴许是因为说话的青年身形修长,眉目极淡,那双漆黑清冷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瞧着就像是庙宇里泥塑的神像,不带一点人间烟火气。 让人不自觉地就升起几分疏离感。 楚王完全怔住,愣了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怒不可遏道:“裴宴书,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本王什么时候谋逆了,本王自己怎么不知道?” 裴宴书言简意赅:“刚刚。” 楚王被硬生生地气笑了,有些匪夷所思地问:“因为本王骂了你,所以你就开始报复本王?”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很对。 谋逆这两个词太严重,楚王实在承受不起。 自古以来,跟谋逆牵扯到一起的都是血淋淋的人命,要么满门抄斩,要么株连九族,即便他是王爷,沾上谋逆这个词都讨不到半点好处。 楚王话说完,转头看向为首的禁卫军首领,压着火气说:“你们听明白了吧,裴宴书和本王有过节,所以才特意扣了个大帽子给本王。” 为首的禁卫军首领始终保持沉默,静静地看着他,身后的禁卫军同样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四下除了风吹过树梢枝头发出的裟裟声之外,再无一点声音,这样的安静实在有些发怵。 楚王心头不知怎么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他们想做什么? 为什么全都一声不吭? 难不成…真想杀了自己不成? 楚王心头立时浮现出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很快就压住这个想法,自己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可是皇宫中! 他是王爷,再怎么样他们也不敢真做什么! 要是他们真的敢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这行为相较于更等同于谋逆,他们不可能的! 绝对不敢这么做! 绝对! 楚王慢慢放松下了心情,再看向禁卫军的时候,心情差到极致,冷声呵斥道:“本王可是王爷,奉劝你们这些人办事之前看仔细一点,不要听了旁人的胡言乱语,就随意抓人,当心本王告到父皇那里,到时候有你们的苦头吃!” 裴宴书抬眼问:“你见得到陛下吗?” 语气平静,相对于疑问,更像是一句阐述。 楚王又惊又怒,现下的气氛让他有些看不透,咬牙切齿地说:“裴宴书,本王看你是昏了头,居然敢这么对本王说话,还有你们——” 楚王转头看向一众禁卫军,彻底沉下了脸,咆哮道:“谁是君谁是臣,你们这些人难道还分不清楚吗?居然任由裴宴书这样对待本王!” 裴宴书听得有些不耐,朝为首的禁卫军首领点了点头,平静地宣布:“宋统领,抓起来吧。” 为首的禁卫军首领点点头,朝下面的人轻易使了个眼色,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按住了楚王。 另有几人将跟在楚王身后的宫人抹了脖子,宫人们的身体软软倒下,眼神紧紧盯着楚王的方向,瞳孔瞪大到凸起,眼里藏着惊恐惧怕。 浓郁的鲜血喷洒了一地,血腥味立刻充斥了整个鼻腔,黏腻的红色将青石台阶都染给红了。 楚王完全吓傻了! 他并不是觉得眼前的场景恐怖,毕竟他自己就是个残酷暴戾之人,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扮作流匪,随意冲进一个村民的家中,男的将之杀死,女的丢给手下,年幼的残忍杀害烹饪喂狗。 他只是…只是不敢想,裴宴书他们怎么敢?这可是皇宫之中,他怎么敢堂而皇之地杀人? 这个疑惑过后,楚王很快就意识到了一点,他们不会放过他,既然他亲眼见到了这一幕,那他们绝不会放过他,他终于明白最开始裴宴书口中说的谋逆之人是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裴宴书,你是想造反吗?” 楚王浑身发颤,紧紧地盯着他,咆哮道:“父皇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和禁卫军勾结在一起?” “还有你们!” “你们不是效忠于我父皇的禁卫军吗?居然这么轻易就被人给打动了,你们也想造反吗?” “你错了楚王殿下。” 裴宴书纠正他,一字一句道:“微臣说了,谋逆之人是您啊,我们不过是在平乱而已。” 他站着,楚王跪坐着,需要仰望着头看他,这样羞辱的姿态令楚王气昏了头,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盯着他,“裴宴书,你有胆就杀了本王,若是你没这个胆子,本王一定会要了你的命,还有你那个未婚妻崔——” 话还未说完,一道凛冽而锋利的刀光划过,见血封喉,雪白的刀刃往下渗着鲜红的血珠,刀面惨白清晰,映出青年清冷矜贵的眉眼,他冷白清瘦的脸颊沾了几点血迹,却丝毫不显脏,反而映得那张松风水月的清隽容色,更多了几分妖冶的迭艳。 青年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冷白的手背也溅到了几丝血迹,他却浑然未觉,将刀递给为首的禁卫军首领,微微颔首:“抱歉,是我冲动了。” 脚下,楚王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到宫人那里,那张平日里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面孔在最后死前的那一刻,脸上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可他和其他宫人的人头堆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人头罢了。 为首的禁卫军首领看了眼他,什么都没说,许久,微一行礼,“裴大人,我等先复命了。” 复谁的命自然不言而喻。 裴宴书微一颔首:“替我向太子妃殿下问好。” 禁卫军首领颔首应下,将这些尸体处理好,一起带下去,又令宫人过来将这里冲刷干净。 * 外面宫人惊惧的声音络绎不绝,一声盖过一声,吵得人心烦意乱,皇帝让幸昭仪去喊徐道长过来,刚躺下还没歇多久,外面就吵起来了。 皇帝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胀痛,朝内侍监递了个眼色,让他拿来软枕垫着,怒气腾腾的问:“外面发生了什么,怎么那样吵?” 话音落下,身着圆领紫袍官服的青年抬步进来,行礼后恭声道:“陛下,楚王谋逆,现已伏诛!” 第274章 日后怕不是还敢弑君?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楚、王、谋、逆?” 皇帝慢慢直起身子,像是巡视领土的年迈山君,紧紧盯着他,目光阴翳,“什么时候的事情,朕怎么不知道?” 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一样,听着平静,唯有亲近之人才知道皇帝发火了。 这样的平静下,不知道藏着多少惊涛骇浪。 内侍监的额头止不住往外冒着冷汗,却连擦也不敢擦,弓着腰,尽量使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裴大人怎么敢和陛下那样说话? 未免也太大逆不道了一点! 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敢跟陛下这样说话啊! 尤其那句“楚王谋逆,现已伏诛!” 这句话背后代表的含义,内侍监光是一想都觉得一阵胆战心惊,大周接下来怕是要变天了。 他不敢深思,恭顺地低垂着头。 在皇帝凌厉阴翳的注视下,青年没有一丝慌乱,神容平静地回道:“在您刚刚昏迷的时候。” 又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 皇帝从前觉得裴宴书这样的性子沉稳端方,就算不通情感也没什么问题,可如今这种紧要关头他还是这样的语气,就让皇帝喉咙一哽。 皇帝胸中气血上涌,太阳穴一阵又一阵地刺痛,像是有人拿针用力扎了无数次,身体的疼痛加上情绪的惊怒,让他近乎失态地咆哮道:“就算楚王真的谋逆,那也得朕亲自审问后再处理,你怎么敢不经过朕的同意就杀了楚王?” “你是想造反吗?!” 再怎么暴戾、行径恶劣的儿子,只要不做出弑父这种事情,在皇帝的心里都是他的好儿子。 至于杀点贫民这叫什么事吗? 不闹得沸沸扬扬,对皇帝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即便裴宴书说了楚王谋逆之事,可毕竟不是皇帝亲眼目睹,对这件事还是持有着怀疑态度。 是不是裴宴书误会了楚王。 又或者是什么其他人误导了裴宴书? 皇帝的脑海中闪过一道道念头,他怀疑过楚王,怀疑过太子,却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裴宴书,他的傲慢让他不相信一个怪物也会产生情绪。 不相信一个怪物也会有私心。 不相信一个怪物也能够感知到心底的感情。 沉默良久,青年垂首:“微臣不敢。” “不敢?” 皇帝冷笑,神容俱厉,“朕看你敢得很呢!堂堂亲王你都敢杀,日后怕不是还敢弑君!” 皇帝虽然觉得是楚王的行事让裴宴书误会了。 可即便如此,并不代表皇帝就愿意将此事揭篇,他终于在此刻意识到了一件事,裴宴书既然能杀楚王,也能杀其他人,包括他这个皇帝。 皇帝怕了。 即便晋阳会和他生气,他也必须处理掉他! 一殿宫人内侍吓得跪了一地。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喉咙里的腥甜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厉声朝外喝道:“禁卫军何在?将这个徇私枉法,狂妄轻率的反贼给朕压下去!” 几秒过去,外面没有一丝动静。 皇帝隐约觉出几分不对,提高音量喝了声:“禁卫军何在?!咳咳咳……” 皇帝刚一提高音量,喉咙里压下去的那股腥甜再也忍不住地往外涌,硬生生地呕出一滩殷红刺眼的血,落于明黄的锦被上,更显得可怖。 这一口血呕出去后,皇帝这条命也去了大半,眼前一黑,直直地摔倒在龙榻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勉强恢复了大半意识,发出急急的催促声:“丹药,给朕丹药。” 内侍监刚一起身,忽而想到什么,步子一顿。 裴大人是太子妃的妹婿。 如今陛下眼看着不大好,也就两个时辰的光景,后面登临帝位的可就是太子,在眼下的这个关头,得罪未来的国母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这一迟疑,让得皇帝怒火中烧。 一个阉人,也敢背叛自己? 皇帝抄起一旁的白玉镂雕花熏炉砸向内侍监,气喘吁吁道:“背主的狗…奴才!” 他太高估自己的体力,颤颤巍巍地拎着熏炉,一个没拿稳,炉子直直砸向自己的胸口,这样沉重的东西砸下去,让皇帝又吐了一次血。 这一次,皇帝是真的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气若游丝地瞪大了眼,双手无意识地乱抓着,嘴中发出嗬嗬的声音:“丹药…给朕…丹…” 内侍监吓了一跳,惊呼道:“陛下!” 似乎想要近前。 裴宴书淡淡睨了他一眼,内侍监顿时止步。 裴宴书近前两步,到了皇帝面前,注视着这位向来强势霸道的帝王,又或者是舅舅,沉默良久后,他终于开口:“陛下为什么要杀九娘?” 说是疑问,实则是再肯定不过的语句。 裴宴书好像只是随口一问,没有让皇帝回答的意思,这句话说完,站在龙榻前静静地凝视了他许久,不顾皇帝因为他一句话猛地瞪大的眼睛,转身出了门。 内侍监一时踌躇,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眼下因为刚才那一步的迟疑,已经彻底得罪了皇帝,这个时候,势必要抱住太子的大腿。 打定主意后,内侍监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该不该去皇帝面前,正犹豫着,宫外传来宫人谦卑问候的声音:“昭仪。” 没过多久,幸昭仪领着徐道长进了门。 内侍监快步迎了上去,愁眉苦脸道:“娘娘,您可算回来了,陛下他、他不大好。” 幸昭仪微一颔首,快步走到了龙榻前。 皇帝的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直直地伸手,“丹…药,阿…容…给朕丹药。” 幸昭仪将莹白圆润的丹药从白玉瓷瓶中取出,柔声问皇帝:“陛下想要的是这个吗?” 皇帝此时的精神已经有些涣散了,就连点头也极为困难,只能尽力地张大了嘴巴,眼里露出渴望的神采。 在他的注视下,年轻的宠妃忽地展颜笑了。 幸昭仪捡起那粒丹药掂了掂,逗狗似地在皇帝的鼻间掠过,然后径直丢到地上,抬起脚用力地将其碾碎,转头朝他露出一丝可惜的笑容,“真可惜,丹药好像只有这一颗了呢。” 第275章 很快太子殿下就来陪您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年轻的宠妃生得花容月貌,笑起来时自然也是鲜妍动人,宛若枝头的桃花,可这个时候的皇帝却完全没心情欣赏,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看着幸昭仪。 她为什么会将自己救命的丹药碾碎?难道她不知道这是自己救命的东西吗? 这个念头才一升起就被皇帝立马掐灭,幸昭仪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来之前,皇帝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幸昭仪,让她去请徐道长过来。 况且,这段时间她也清楚自己对丹药有多看重,不可能不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 只是—— 皇帝想到幸昭仪平日里的脾性,一时又迟疑了。 幸昭仪虽然骄纵,可就算生气也都是年轻姑娘的撒娇卖乖,向来极有分寸,点到为止,皇帝一直将她的小脾气当作他们二人之间的乐趣,很愿意去哄她。 她从没有做过这样没有分寸的事。 可今日—— 这些日子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皇帝的脑海中,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对幸昭仪动了些许真心,越是这种时候,皇帝越不愿意相信幸昭仪会做出这种事。 当然皇帝最主要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信错了人,不愿意相信自己被背叛了,费力地睁大眼看她,想要从幸昭仪脸上看到一丝内疚,不好意思,抱歉的神色。 皇帝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有一点,他就愿意相信幸昭仪是无辜的。 他就原谅幸昭仪! 可皇帝费力地抬起头,见到的却是年轻宠妃脸上闲适散漫的笑,她不仅没有一丝后悔,反而眼里满是戏谑之色,让得皇帝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幸昭仪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在戏弄皇帝! 明知道丹药对他来说多么重要,却故意让他看到希望却又当着他的面碾碎! 她这是想做什么? 挑衅皇帝吗? 皇帝之前对幸昭仪有多信任,有多喜欢,这种时候幻想破灭就有多生气。 他感受到自己来自于皇帝的权威受到挑战。 皇帝倏地瞪大眼睛,嘴中发出嗬嗬的声音:“是…是谁?” 是谁帮你进了宫! 是谁策划了这一切意图谋反? 皇帝的脑海中掠过一道道人的身影,是楚王、太子还是那位安平大长公主? 皇帝在生命垂危的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了幸昭仪绝不是什么平民百姓之女。 绝对是有人故意将她送到了自己的身边! 既然幸昭仪的身份是假的,那么她这些日子说的话,还有那位徐道长—— 既然幸昭仪是假的,徐道长也绝对不会是什么真的有道清修,绝对是有人暗地里布了这一场局,而他浑然不觉一脚踩了进去,显然这一切都在针对他。 徐道长的身份是假的,那么丹药呢? 皇帝虽然身子不能动,可是眼神却落到地上,像是要透过地面去看踩的粉碎的丹药,像是要从那些粉末中知道自己平日里吃的丹药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幸昭仪注意到了皇帝的眼神,从白玉瓷瓶中又倒了一粒丹药出来,语气里带着年轻女孩的娇俏,“刚才骗了陛下,臣妾这里还有一粒,陛下要吃吗?” 丹药莹白清润,散发着清香,诱人无比。 皇帝看着那粒丹药,喉咙里不自觉地滚动了下,这么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让他见到那粒丹药就忍不住地想要吞服,他艰难地转过视线,让自己不去看它。 徐道长是假的,丹药自然也是假的。 甚至于自己这么久以来的身子,很可能就是吃丹药吃坏了。 皇帝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不然好端端的自己的身体为什么突然不行了? 从前他没往丹药的方向猜,信了徐道长的话,真的以为自己的身体不好,再多吃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年轻,可是现在想想,恐怕就是服食丹药才导致不好。 只是他那个时候被之前身体的病痛转移了注意力。 皇帝又想到了太医院,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不清楚,难道那些太医也不清楚吗? 为什么没有一个太医肯站出来说话? 还是说那些太医其实也被渗透了,都盼着他去死? 皇帝想到此处,心里一片悲凉,禁不住想起了太子,他觉得背后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太子,若是不然,太医院和禁卫军那样的地方旁人怎么可能轻易渗透? 可恨他没有早点看透太子的狼子野心! 若是他一早看出太子的狼子野心,绝不可能将太子之位立下,若是一早知道幸昭仪会是旁人送来的暗子,他如何都不可能会那样宠爱她。 他的皇后才不会有这样恶毒的心肠! 皇帝将一切罪责都怪到了其他人的身上,全然不想想,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放任出来的结果。 若不是他自己学着前朝皇帝开始寻仙访道,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设计他呢? 幸昭仪注意到了皇帝的视线,故意将丹药往他鼻间放了放,笑吟吟地问他:“陛下想吃吗?” 皇帝紧紧闭上眼睛,不愿意看到她。 “陛下生气了?” “陛下,臣妾是在帮您呢。” 幸昭仪温柔小意地坐在皇帝面前,轻轻安抚他,“亏得陛下身子好,这样要命的砒霜才没能一时要了您的命,您不知道臣妾等待这样的日子,等待了究竟有多久,如今啊,可算是等到了。” 听到此处,皇帝再也忍不住地睁开眼,一字一句,艰难地吐出一句:“是…太…子…吗?” 幸昭仪愣了好一会儿,乐不可支地笑起来,“陛下若是以为臣妾是太子殿下派来的,那就这么以为吧。” 她将白玉瓷瓶中的丹药全都倒了出来,莹白的丹药摊在掌心中间,一粒粒圆润的极为可爱。 幸昭仪数了一下,然后一粒一粒喂着皇帝。 皇帝开始想吃丹药的时候她不让,如今不想吃了,她却又一个又一个地喂他。 皇帝知道丹药有害,挣扎着不想吃,可气若游丝的他哪里挣扎得动,幸昭仪轻而易举地就将一粒粒丹药全都喂进了他口中,也不管他会不会被呛住,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的丑态。 许久,她微微俯身,贴在皇帝耳旁轻轻说了句:“陛下,不要急,很快太子殿下就来陪您了。” 第276章 皇帝驾崩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皇帝瞳孔骤缩,嘴里不断地发出嗬嗬的声音,急促地朝着幸昭仪的方向抓去,挣扎着想起来,“是…是…” 是谁—— 不是太子,还能有谁? 皇帝的眼睛瞪大到近乎凸起,双手在空中无意识地乱抓,最终什么也没抓到,渐渐地,那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重重地砸落在明黄的锦被上。 临死前,那双眼还满是怨恨地看向幸昭仪。 为何要骗他? 为何要害他,他明明对她那样好? 幸昭仪挽了一下从臂弯滑落下来的披帛,眼里没有一丝惧怕,神色平静地凝视皇帝的死态。 皇帝生前她都不害怕,更何况是他死后? 要是他敢索命,那就来吧! 看看究竟是谁怕谁! 要是人死之后就能变成恶鬼,他们踏破前朝,烧杀抢掠,毁了她家的时候,早就该有先祖从地下爬出来,这么多年过去,早就该有人向皇帝索命,还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一直活到了现在吗? 多可笑! 他们打着末帝寻仙访道、民不聊生的借口,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他们的后代也死于丹药。 何其荒唐? 真论民不聊生,当今治下岂不比前朝更严苛? 幸昭仪和皇帝之间有着不可调解的血海深仇,族中的男子更是早就被吓破了胆,整日沉溺于酒色中,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们忘记这些事。 好似只有这样能够让他们继续沉溺下去。 可幸昭仪不同。 她不仅记得,还要亲自来报这个仇。 那些血海深仇她半点都不敢忘! 他们不敢做的事,她敢! 皇帝固然对她很好,送美味佳肴送华服送珠宝,后宫不知有多少宫妃们私下里艳羡,说就连当年皇帝当年宠爱高贵妃的时候也不及此时半点。 可对幸昭仪而言,这种蝇头小利算得了什么? 她一个妙龄女子,委身一个可以当她祖父年纪的老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好就喜欢上了皇帝? 她又不是没见过华服珠宝! 若非前朝破灭,以她的身份寻个容貌俊朗的好夫婿又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和她有着家仇国恨,年纪还差她这么大的老头子? 这些日子的相处,幸昭仪半点都没放进心里。 皇帝死了,那可真是普天同庆。 天晓得,每次侍寝后她需要多少时间缓和心情,明明皇帝不行,她还得变着花样地哄他高兴。 幸昭仪而言,可真是恶心到了骨子里。 她又不是天生的贱命,喜欢伺候男人,如今皇帝可算死了,她再也不必思考着如何面对他了。 还有太子,很快也会去陪着他。 黄泉路上他们父子俩一起走才不孤单不是吗? 幸昭仪毫不留情地收回视线,从龙榻上起身。 内侍监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皇帝满脸不甘的死相,小声地提醒幸昭仪,“娘娘,陛下如今这个样子若是让人瞧见了,只怕会引起一些争议。” 皇帝这样子一看就是暴毙而亡。 若是太医瞧见,对幸昭仪来说难免有点影响。 皇帝活着,她是宠冠六宫的宠妃。 皇帝死了,谁还管她是什么宠妃不宠妃呢? 尤其幸昭仪还和太子有着过节。 若是太子上位,她还能讨得到什么好处吗? 内侍监知道幸昭仪敢这么有恃无恐,定然有着底气,若是不想被清算,只能按照她的想法来。 幸昭仪瞥了内侍监一眼,淡淡地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公公是个聪明人,很多话不用本宫说出来,本宫觉得你也应该会明白其中意思。” “公公,你觉得本宫说得对吗?” 内侍监脸上堆起笑,“娘娘说得自然极是。” 幸昭仪挽了挽披帛,弯腰伸手将皇帝的眼睛合上,方才跪下,淡声道:“去宣布陛下驾崩吧。” 她脸上适时落下泪痕,哭得梨花带雨。 内侍监应了声喏退下。 * 皇帝驾崩这一件事在朝中的影响不算多大,就像湖面上被人抛下了一颗石子,溅起一阵涟漪后,很快便又归于平静。 皇帝这么大的年纪,这么实践自己的身子,对朝臣们来说,他驾崩早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 尤其近来他频频生病,更是早有预兆。 换成皇帝壮年时期,若是他突然之间驾崩了,一定会有许多大臣哭得真心实意,可这个时候,历经了皇帝寻仙访道、宠信妖妃等等事情之后,已经很难再有臣子真心实意地为此感到可惜了。 周学士的死彻底让大臣们寒心了。 这样昏庸的皇帝,就算死了好像也没什么? 大臣们短暂地敲定下来皇帝的丧仪之后,思来想去,还是给他定了“武”的谥号,皇帝早年还是极为英武的,平定了不少祸乱,晚年也不知是不是被下了蛊,昏庸地让大臣们简直不忍直视。 可早年的那些足以覆盖他晚年的这些昏庸。 办完丧仪之后,又有大臣提起那位幸昭仪,从前有皇帝护着她,这些大臣们不好说些什么,如今没人护着她,自然就有人提起她的一些过错。 他刚和同僚说完,就听到同僚诧异地看向他,“你莫非没有听说过前两日皇宫里走水的事情?” “什么?” “前两日宫中走水,正是那位幸昭仪的宫中,人没救出来,当场就没了,如花似玉的年纪哦。” 那人唏嘘不已,这正准备弹劾幸昭仪的大臣也愣了一下,怎么这样巧,几乎是前后脚的事情。 若是幸昭仪没死,这些大臣们肯定会找机会弹劾她,要不是她,皇帝也不至于变得这么昏庸。 虽然这些大臣们心里知道皇帝变得如此昏庸,跟幸昭仪没什么关系,可他们又不能怪罪皇帝,只能将这些责任全都推到了幸昭仪的身上去。 好像,一个女人就危害了整个江山。 好像没有幸昭仪,皇帝就会英明神武一样。 若是幸昭仪没死,他们一定会以幸昭仪是皇帝宠妃的说法,让幸昭仪给皇帝殉葬,毕竟她可是皇帝如今最宠爱的后妃,怎么能不陪着皇帝呢? 可幸昭仪如今死了,他们的想法全都落空了。 第277章 太子登基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满朝文武中并非没有人怀疑过幸昭仪的死因有蹊跷,可就算知道这件事有猫腻,又有什么用? 他们心里都门清,能够一手策划幸昭仪假死这件事的人在宫中的地位一定不低,况且,换句话来说,如果幸昭仪的死有猫腻的话,那皇帝呢? 皇帝的死是不是也有蹊跷? 皇帝这些日子以来的昏庸呢? 又算什么? 这时候朝臣们的心里免不了浮起一道身影。 太子! 除了他,好像也没旁人了。 这时候也不应该称之为太子了,皇帝驾崩之后,太子强撑着身子的不好登基为帝,年号承启。 想到这件事可能涉及到承启帝,这些大臣们便不愿继续深思此事,深怕窥到那些皇家的阴私。 有时候还是难得糊涂点好。 于是幸昭仪的这件事便就这么简单揭篇了。 至于楚王的死,朝臣们也没太在意。 在皇帝的驾崩下,死了一位亲王也不算什么了,对于楚王的死,除了贤妃之外,所有人都乐见其成,这样暴戾恣睢的王爷还是趁早死了的好。 又有人为难起楚王的那些侧妃们。 楚王是死了,可那些侧妃们又该怎么办呢? 这一个个的可都是可怜人。 哦,那位许侧妃除外,这一位可是自找的。 有人就求到了皇后那。 承启帝登基为帝之后,便册封太子妃崔氏为后,皇太孙为太子,皇后之父崔誉为承恩公等等。 皇后略一思考,温和宽顺道:“赐下银两,有想改嫁的人就让她们改嫁吧,那些不愿意的就去道观做个女冠也好,总之,瞧她们自己想要个什么活法吧,都是可怜人,不必过多为难她们。” 宫人领了令退下说是。 没过多久消息传来,几乎所有的侧妃侍妾等人都选择了去道观里做个女冠,包括那个许侧妃,平阳侯府的许五娘。 许五娘嫁入楚王府之后没有过一天好日子,楚王性情暴戾,对女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别的侧妃,他尚且怜惜几分,可许五娘,他一早娶她回去就是为了报复,因此便动辄打骂,看在平阳侯的份上,倒是没怎么往脸上招呼。 可别的,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怎么招呼。 许五娘还有过一次孕,可对楚王来说,什么子嗣没有? 刚到三月的时候,楚王就让人灌了她一碗落胎药,硬生生地把孩子落了。 许五娘的心彻底死了。 若是起先还对楚王有所期望,经由此事之后算是彻底死了心。 可这不代表楚王愿意放过她,他仍然变着法子地折磨她,让许五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个时候她终于想到祖母之前让她去做个女冠是多好的选择了。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许五娘一个人默默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可要是悔恨就有用的话,这世间又哪有这么多后悔的人呢? 皇后的消息传来之后,许五娘怔了好久,还是选择和其他人一样做个女冠。 她年纪虽然不大,可在楚王府被折磨得硬生生老了好几岁,见着男子过来便害怕,已经不可能再嫁人了,至于回平阳侯府,许五娘想都没想过这个念头。 她在楚王府受尽委屈的时候,时常想起家人。 她想到祖母、想到母亲、想到妹妹,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蠢的事情。 她又哪来的脸面回去呢? 再者说,有自己这个堂姐,家中的姐妹说亲都困难。 倒不如去做个女冠,还落得个清净,有一起从楚王府出来的姐妹陪伴着,日子倒也不算可怜。 楚王府里的那些侧妃侍妾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被楚王硬生生抢来的可怜人,许五娘在楚王府待的这段时间,除了楚王这位王爷让她吃尽苦头之外,其余遇到的这些女子几乎每个人都很好。 她们教会了许五娘很多东西。 这种时候许五娘才真切地意识到了什么叫羞愧,真切地意识到了自己从前做的那些错误的事。 她不再奢求原谅,余生便为她们祈福吧。 不只是为她们,也是为了自己的心好过一点。 * 皇后从宫人那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淡淡地笑了笑,“也算是有些长进,许老夫人不必担心了。” 许老夫人虽然嘴上说着不再管这个孙女了,可还是忍不住求到了她面前,让她多照拂一下。 此次见她这样,怕是可以放下了心。 崔窈宁听着难免也有些唏嘘,微叹了口气,“历经那样的事,哪能没有一点长进呢。” 皇后笑了笑。 那种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改的人多了去。 许五娘还算乖觉。 * 承启帝登基后的第二日便又病倒了,他登基的那一日本来就是强撑着身子,一番烦琐的流程过后,撑不住身体上的疲惫,于是又一次倒下了。 这一次承启帝病得来势汹汹,昏迷了好几日都没醒过来,让大臣们刚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刚没了一个皇帝,这一个可不能没了。 承启帝正值壮年呢,还是大臣们最喜欢的那种贤明宽顺的皇帝,老皇帝死了后,大臣们觉得没什么,可这个皇帝死了,就让大臣觉得揪心了。 皇太孙尚且年幼,若是眼下这个关头承启帝没了,届时国将不国,一个不好怕是会江山动荡。 各种太医间歇不断地去给承启帝把脉。 这一查,便有太医觉出几分不对,这些脉象怎么和前一个皇帝的那么像,都是表面上看起来正常,内里亏虚得不成样子,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再这么下去,承启帝怕是也要不好了。 可承启帝没吃丹药啊!!! 这些太医隐约觉得其中有蹊跷,见承启帝还在昏迷,暗中将此事告知了皇后,等待着她的定夺。 许久过后,皇后神情平静,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让这个说话的太医退下,没有表露出什么震惊的神色,好像一早就知道此事一样。 太医不敢深思其中意思,连忙磕头退下。 又过了几日,承启帝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一个太医便忍不住将此事告知了他。 承启帝神色晦暗:“你的意思是朕被下了毒?” 第278章 朕这些年早就看开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前来禀告的太医身形一颤,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地低低应了一声:“是。” 太医心里门清,这件事终归是他们太医院的人办事不利。 承启帝中毒他们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若不是如今承启帝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太医们还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不过这事真论起来也怪不得他们,实在因为太子的身子一向很差,年关那时候又常有病痛,后被先帝踹到了心口的位置,如今还能活着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谁也没觉得太子的虚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如今再一瞧他的脉象,和先帝的近乎相差无几,那就多少有点问题了。 总不至于两个皇帝刚好都得了一模一样的病吧? 这几率未免也太小了点。 况且—— 先帝能说是年纪大了,或者是吃丹药吃的,可承启帝正值壮年,又没服食丹药,总不至于也患上了和先帝一模一样的病吧,这显而易见就是被下了毒。 一种杀人不见血,却能够长久侵蚀人身体的毒药。 当然,紧随其后的是另一件更为紧要的事。 如果承启帝的身体有问题,那么就代表着先帝的身子同样有猫腻。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先帝的死岂非更有蹊跷? 太医将头伏得极低,紧紧屏住呼吸,生怕泄露一点,惹得承启帝龙颜大怒。 尽管这位新登基的承启帝自太子时期,在朝廷中就是出了名的宽厚温和。 可一旦涉及自己的身体,他还能像往常一样冷静吗? 太医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为自己和妻小招来了祸事。 无人说话,偌大的宫殿显得极为空寂,时下虽然已是初春,却仍然有料峭的寒意,皇后避免承启帝病中感染了风寒,便令宫人内侍们将四下的窗棂紧闭。 连着数日服药,殿内一阵清苦浓郁的药味。 罗汉榻上的檀木案几上放着一尊镂金雕鸟兽虫鱼花纹的香炉,一缕缕轻薄的烟雾从香炉中溢了出来,香气弥漫,悄无声息地盖住了这满殿清苦的药味。 殿内庄肃,四下布置了数盆四季海棠点缀,临近窗棂的几盆也不知道是不是宫人偷了懒,没有用心去浇水,花瓣有些发蔫,瞧着就一蹶不振,病殃殃的。 这样极小的一点变化,常人无人在意。 沉默良久,承启帝忽地出了声:“能认出来这是什么毒吗?可有解法?” 太医身形颤得更厉害,低声道:“恕微臣无能,暂时看不出这是什么毒。” 他行医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毒。 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们也都没见过,一时怕是不能给陛下解毒。 太医自然清楚自己的这番话立不住脚,生怕自己的命就这么没了,又急忙补了几句:“陛下恕罪,臣回去之后一定苦翻医书,三日之内定找出解药给您。” 他神情稍稍肃穆了几分,沉声道:“若是找不到,臣就提头来见!” 要是真到了这种地步,希望陛下看在他主动就死的份上,饶恕他的妻小吧。 对于能不能找到解药,太医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把握。 三日的时间实在太短,他又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寻找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呢。 可这种时候他必须如此说,也只能如此说。 一阵重重的咳嗽后,传来,承启帝温和不失笑意的嗓音:“爱卿,起吧。” 他咳得脸色发白,却还有闲心逸致地开了个玩笑,“朕瞧着有那么吓人吗?爱卿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哈哈你且放心去找吧,就算找不到朕也不怪你。” 说话间,又牵扯来一阵咳嗽,宫人适时上了杯热茶,承启帝抿了一口,整个人才算舒服了许多,抬眼看向太医,“生死有命,这些年朕早就看开了。” “去吧。” 太医听着这番话,简直泪盈满眶,他何曾有幸,居然能够遇到这样的陛下? 一时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心都出来了。 难怪那些大臣们都盼着承启帝登基,这要换做先帝,一家子都可以收拾上路了,就像倒霉的刘太医,先帝才不管你委不委屈,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 太医再次跪谢承启帝,方才退下。 承启帝目送着太医离开殿中,直到他的身影出了门再也看不见时,脸上的笑容才霎时间淡了下来,往后靠了靠,神色阴翳地思索着究竟是谁给他下的毒。 看样子,他被下毒时间绝对不短,否则身体不会衰败成这个样子。 承启帝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身体的虚弱是因为挨了先帝那一脚,为此曾经深深地怨恨着他,如今才知道自己的身体和先帝其实没有太大关系,甚至他和父皇都成了局中人而不自知,这时候免不了又后知后觉地想起先帝曾经待他的好。 承启帝和先帝有过一段极好的父子情。 那时候的日子可真好啊,母后还活着,弟弟们年纪还小,先帝是真的很疼他。 只是—— 随着岁月变迁,很多事也避免不了地发生了一些变故。 不过想想也是,世事怎么可能都如自己期望中的一样呢? 他和先帝走到父怀疑子,子怨恨父这个地步,真要说的话两个人都有错。 承启帝在心里唏嘘了好一阵子,很快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中毒这件事上。 自己和父皇一旦都倒下,得利会的是谁? 太子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好几道的身影,楚王、齐王、魏王等等都有可能。 楚王虽然已经死了,却不能代表他没有做过此事,因为承启帝一旦倒下去,得利的人势必会是楚王这个除却他之外,最年长的王爷,只可惜楚王死了,一切线索都断了。 楚王对外宣布的死法是摔入御花园中淹死。 毕竟被臣子杀了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势必会令一些大臣心神浮动,对皇族的权威来说是个极大挑衅,二是为了不让裴宴书成为言官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承启帝从皇后那里听到了真相。 楚王言语间对九娘多有不逊,因此行之才愤而出手。 第279章 陛下心中可有怀疑的人选?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皇后说起这事时笑吟吟地语气,说他这下不担心九娘嫁过去会受委屈了吧? 承启帝勉强笑笑,心思半点都没有放在这上面。 他和先帝在此刻生出了同样的心思,就连亲王裴宴书都敢杀,那么皇帝呢? 承启帝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忌惮之心。 楚王只是言语不逊,行之就怒而杀人,那么他这个曾经对九娘动了杀心的人呢? 尽管先帝驾崩,那些个知道此事的人都已经死的干干净净,可承启帝心中有鬼,自然觉得裴宴书要是知道此事,一定会杀了他,便对他多了几分忌惮。 承启帝不是先帝,不会因为觉得裴宴书是人才就特意留他性命。 若是找到机会,他一定会杀了他! 他绝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危险。 承启帝垂下眼,很好的掩饰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机。 至于九娘—— 大不了到时候再赔她一个好夫婿,她那样娇气没耐心的小姑娘能懂什么? 纵然对裴宴书有点感情,可也就这么一点,再为她挑个容貌品性都好的夫婿,温柔小意的哄着她,到时候以她的性子,恐怕很快就会将裴宴书抛之脑后。 承启帝轻而易举地定下了一切,没有去思考会不会有人不愿意。 他们愿不愿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皇帝想做,那他们就必须愿意。 承启帝心思回笼,又想起了自己的胞弟齐王,他是母后的幼子,又是父皇老来得子,刚出生时就失去了母后,因为这一点的缘故,父皇一度很是纵着他。 若是论起嫡长继承制,他占据嫡子二字,同样具有很大的优势。 所以,会是他吗? 承启帝的眼睛紧紧眯了起来,私心里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胞弟会是这样的人,可涉及皇位,一切皆有可能,父子之间都会反目,更何况是亲兄弟呢? 至于那个紧跟在楚王身后的魏王,承启帝也没放弃怀疑他。 他虽然不占嫡长,可幸昭仪入宫之前,他母妃是宠冠六宫的后妃,若是生出什么心思,也实属常事,更何况幸昭仪的死,承启帝至今觉得其中存着疑点。 哪里就有这么巧,那个幸昭仪的宫中刚好走水。 还有那个徐道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了皇宫,禁卫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不然不说其他,光论皇帝吃他炼制的丹药暴毙,早就够人把他杀个好几遍了。 若说这其中没有蹊跷,怕是任何一个能思考的人都不会相信。 承启帝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和高贵妃有关。 她年轻不再,就将幸昭仪送进了宫,以此获得先帝的宠爱,让魏王有机可乘,可让皇后去查,又没查到什么,加上登基之后很忙,就将这事暂时搁置了。 如今太医提起下毒的事,承启帝方才又想起此事,当真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正逢皇后进来,承启帝唤了她一声,将此事告知她。 皇后美丽的脸上带着几分愁思,轻叹了口气,“此事太医也告知过臣妾了,臣妾已派了人手去查,只是一时半会还没查出什么,想来那人一定藏得很深。” 承启帝淡笑,“若是藏得不深,就不会瞒得住你我了。” 皇后叹了声,又想到什么,打起精神问:“陛下心中可有什么怀疑的人选?” 承启帝将自己怀疑的人选告诉她,皇后立刻表示会派人去查。 承启帝重重咳嗽了一声,皇后立刻递了杯热茶过去让他平缓下咳嗽,待他平复后,方才轻声说道:“听闻你病了,九娘好一阵担心,一直说要来看你。” “陛下瞧着什么日子合适,臣妾再让她进宫。” 承启帝轻轻抚着她的手,笑着道:“自家亲戚何须这么客气,你这样生分,若是九娘知道以后又该不高兴了,叫人制个腰牌给她,她想什么时候进宫,直接进宫就好,她还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不必在这些事上面过多苛待她。” “对了妙姝,你说说,朕要不要封九娘做一个公主?” 听到前半句话,皇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轻轻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嗔了句:“陛下总是惯着九娘,真不怕把九娘惯得越来越骄纵,到时候没个规矩样?” 又听到后面半句话,顿时变了脸色,“陛下,九娘的身份怎么能做公主?” 承启帝不以为意道:“如何做不得?” 没待皇后说话,承启帝又笑着道:“朕知道你的顾忌,可九娘不仅是你的胞妹,她小的时候朕还亲自带过她,这份缘由摆在这,便是那些大臣也不好说什么,一个公主之位而已,又算不得什么,他们就算唠叨顶多也就那几句的事。” “你知道的妙姝,朕一直遗憾和你没生个女孩,所以待九娘难免移情。” “若是九娘是咱们的孩子,区区公主又算得了什么,朕会将最好的都给予她。” 皇后听着忽然笑了,“敢情陛下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臣妾再生一个?” 承启帝没有否认,眸光湛湛,“那你愿意吗?” 皇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温和平静地笑了笑:“陛下已经有好几位公主了,多一个少一个,也没有什么区别,何须要臣妾再生个公主出来呢?” “不一样。” 承启帝紧紧注视着她,“你生的和其他人生的不一样。” 皇后笑了笑,“日后若是有缘再说吧,现下哪有那个精力再生个孩子。” 皇后当年生太子的时候极为不容易,承启帝知道这点,因此倒也没有多失望,皇后愿意生就够了,他心中高兴也没忘记让人制了腰牌让人送去给崔窈宁。 * 太医院 许下三日之期的黄太医回了太医院就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医书,又去问了一众同僚,让他们帮忙一起翻找,终于赶在第三日的晨曦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只是看着那本古书上的介绍,黄太医一时又有些不确定了,深深屏住了呼吸。 这是世家大族中用于内宅争斗的毒药,极为罕见。 可当今的后宫中,能算得上出身世家大族女子的唯有—— 皇后崔氏! 第280章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黄太医手上的医书“吧嗒”一声掉在地上,骇得面色发白,几乎站不稳身子。 这、这怎么会呢? 当今和皇后感情甚笃,早在东宫时就为人传颂。 承启帝性情温和,他特意求娶的皇后崔氏同样也是和他一脉相承的和气。 承启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宫中里里外外谁不知道太子妃是出名的宽顺温厚? 承启帝登基后,他们这些太医私下还在感叹,宫里终于迎来了一对年少相识、和如琴瑟的天家夫妻,应该不会出现幸昭仪那样的人,他们也能轻松了。 可如今—— 黄太医喉咙一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很想不去怀疑皇后,可这毒实在太罕见了,如果他们这种见多识广的太医都不曾听过,若非真正的世家大族绝没有这样的底蕴,而当今的后宫中,因着承启帝和皇后感情甚笃,那些妃嫔几乎都是先帝赐给当今做太子时的侧妃。 能够选为太子侧妃,这些妃嫔们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太差。 有出身当今母族的贵女,也有大儒之女,更有公侯家中的嫡女等等。 可这些人的身份和皇后一比,又不算什么。 皇后出身于清河崔氏,那可是天下第一高门,自然不同于一般的王公贵女。 这样的毒对她而言,自不是什么珍贵玩意。 这么多的妃嫔中,恐怕也只有皇后能够拿得出来这种毒。 不只黄太医,就连那些其他太医也都是眼下黑,他们心中猜测这是某位王爷的手笔,都奔着这个方向去找,却忽略了女子后宅间为了争宠也会下毒。 甚至于,女子后宅间下的毒比他们见到的还要多,为了给得得宠的姨娘下毒,给备受宠爱的庶子下毒等等。 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毒会用在承启帝的身上呢? 自古以来的内宅争斗都是女子互相给彼此下绊子,什么时候用到男子身上? 这就好比自己的丈夫养外室,不去解决外室,反而解决了丈夫。 这对时下的人而言,是极难理解的一件事。 他们习惯了女子之间为了自己互相斗争,并享受着这种乐趣,陡然遇到一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显而易见地开始灯下黑,完全没往这个方向去想过。 黄太医如今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下毒之人是皇后,只是却不能理解为什么。 皇后已经是一国之母,膝下又有太子,地位稳固。 她到底为什么想不开去给承启帝下毒呢? 承启帝在洛阳对皇后一见倾心,特意向先帝求娶赐婚的圣旨,这是朝野之中人尽皆知的事,既有宠爱,又有身份,所以皇后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呢? 黄太医有些匪夷所思,一时怔在原地。 边上的太医见他一时半会都没有动静,笑着走近,“怎么样?找到了吗?” 黄太医回过神,将古书捡起来合上,下意识地否认:“没…没有!” 问话的黄太医不疑有他,提醒了一句:“这可就剩一日了,你若是再找不到——” 话说到这里,他像是不忍再说,微微叹了口气。 都是同僚,又没有什么利益相争,这么多年处下去,多少都有些感情。 见到黄太医如此,难免有点物伤其类。 黄太医若是死了,这事势必会落在他们的身上,若是承启帝真的救不回来,怕是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要陪葬,他们愁的不仅是黄太医,更是自己的命运。 黄太医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意,若是找不到,这条命恐怕就没了。 他低头望了一眼合起来的古书,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意。 他要是将这个古书交给皇帝,皇后的谋划自然会落空,可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新问题,皇后这样背叛,陛下就算脾气再好,遇到这种事也难免会发脾气。 清河崔氏姻亲遍地,陛下即便有心废后,恐怕也有心无力。 何况,还有太子呢。 有太子的存在,就算陛下想要废后,也得考虑到太子,毕竟一旦真的废后,势必会对太子的地位造成冲击,他如今的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是什么小孩子,对母亲的记忆还是很深的,废后这件事对他们父子俩的关系而言明显不利。 废了皇后,就得再废掉太子。 可陛下本就子嗣不丰,如今这个身子就算寻到解药恐怕也没法再有孩子。 除了太子,他还能立谁? 届时,盛怒的陛下真的不会迁怒他吗? 更何况,就算陛下不会迁怒他,可为了掩盖这桩丑闻,他也不得不死。 这些思绪如电光火石般在黄太医的脑海中闪过,他最终意识到自己只有最终只有一条路走。 陛下仁慈,说了找不到解药也不会取他性命,可反之,如果自己将古书献上去,必死无疑。 黄太医不想死,所以他唯有一条路能走。 向皇后投诚! 尽管对不起陛下,可他不想赌上一家性命。 黄太医的眼神很快坚定下来,攥紧了手中的古书,既然投诚,势必要让皇后娘娘看到他的忠诚。 黄太医又将医书翻了一遍,确认只有自己手头上的这本古书有所记载,将这一页裁下来,仔细凝视了许久后将它烧掉,而后去见皇后。 刚出太医院不久,就遇上了在外等候的宫人,为首的宫人笑得客气,“黄太医,娘娘有请。” 黄太医心中悚然一惊,很快化为了一阵苦笑。 果然,皇后娘娘也一早预料到他会投诚。 真是—— 黄太医不知说什么好,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若是自己没向皇后娘娘投诚的话,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黄太医很快想到了答案,大概,会死得很惨。 单看皇后娘娘对当今下手的利索程度,就知道她绝不是什么温和宽厚的老好人,如果自己真的给她造成阻碍,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被除掉。 想到此处,黄太医心里又豁达了。 没什么对不对得起陛下的,涉及到自身还有全家性命,他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实在无可厚非。 黄太医整理好衣着,跟着宫人去往坤宁宫,进去后见到纱帘后影影绰绰露出端坐着的人影,伏地低声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第281章 请九娘进宫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皇后隔着纱帘抬手,淡笑道:“黄太医起吧。” 黄太医起身,始终弯着腰,保持着一个恭敬的姿势,眉眼低垂,神色谦卑,恭顺到了极致。 皇后怀里抱了只浑身雪白的狸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狸奴,“不知黄太医找本宫有何要事?” 明明是她派人请他,如今却反过来问他。 黄太医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声认错:“微臣这些日子替陛下找解毒的办法,实在太困倦,不小心打翻烛台,误烧了一本古书,也不知里面有没有能治陛下的方子。” 黄太医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连忙求饶:“求娘娘恕罪!微臣家中还有妻小要照顾,求娘娘看在平日微臣办事尽心尽力的份上,饶恕微臣。” 这些话的含义再明显不过。 唯一能够检举皇后的把柄被烧了,这就是黄太医投诚的诚意,不管皇后接不接受他的投诚,把柄已经被烧了,再没什么能够威胁到皇后。 黄太医来的路上思索了一下皇后的秉性。 黄太医虽然不知皇后为何要给承启帝下毒,可她的脾气众所周知,温和却又不失为强硬,无论皇后接不接受他的投诚,至少也会承情。 有这一点在,他就算被杀,妻小也会有保障。 黄太医要的东西不多,若是他不幸被杀了,只要妻小余生能够得到皇后的照拂也就够了。 皇后听懂了黄太医话里未尽的含义,笑了笑,“既然你们翻遍了太医院都找不到,就说明解药未必在太医院,况且,一本古书而已,怎么可能刚好这么巧就藏着能够解陛下毒的方子呢?” “黄太医在宫里一向办事妥帖,本宫也是知晓的,若为一本书就治你的罪,就寒了大家的心。” “起吧,日后行事仔细些就行。” 黄太医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脸上露出几分喜色,连忙磕头道谢,“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旁人听不懂他们之间的暗语。 唯有黄太医自己心里清楚,皇后这是接受了他的投诚,他的命还有妻小的命都得到了保障。 黄太医起身后,真心实意地叹道:“娘娘仁慈。” 他如今虽然不知道娘娘到底想做什么,可却知道什么叫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皇后娘娘想做什么,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尽心尽力去办就好。 从烧掉古书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无路可退了,他的命还有全家的命都系在了皇后娘娘手中。 皇后笑了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狸奴,像是想到什么,“对了黄太医,本宫听说你近日得了一张养身的方子?既然如此还不快快献给陛下,三日之期马上就到了,要是还没有找到解毒的方子,送这个暂时缓解一下陛下的疼痛也好。” 黄太医心头一跳,他可没有找到什么养身方子,不过皇后娘娘既然这么说,他也就顺坡下驴地应下,想必皇后娘娘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娘娘说得极是,微臣立刻就回去默写送去。” 话已至此,皇后也不再留他,“去吧。” 黄太医行礼后退下。 目送着黄太医远去,静立于皇后身旁的宫人满脸佩服道:“娘娘怎么猜到黄太医会来找您?” 皇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狸奴的皮毛,笑了笑,没有说话,目光透过纱帘去看袅袅的香雾。 黄太医啊—— 一个察觉到皇帝身体有异第一个跳出来的人是什么呢?忠君爱国吗?不,是利益动人心啊。 敢跳出来说这事,博的就是一个前程。 博得好,皇帝记住赏识,博得不好,也没什么,皇帝又不可能这个时候要了他的命,真要是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命,这跟先帝就没什么区别。 而他们的这位陛下最好脸面。 他最厌恶的就是旁人说和他先帝脾气相似,为此,不惜装出一副温和宽顺的明君模样。 黄太医这样的人会为了利益选择铤而走险,自然也会为了性命权衡利弊,他是个聪明人,该怎么抉择,这样的聪明人自然懂。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第二个选择。 不来找她,是准备带着全家一起上路吗? 皇后垂下眼,对一旁的宫人吩咐道:“明日请九娘进宫,陛下那样疼她,陛下如今病了,九娘总得过来瞧一瞧,看看能帮陛下做些什么也好。” 皇后说到此处,伸手摁了摁眉心,有些头疼,“不然若是让旁人知晓了,又该说她没规矩了。” 说话的宫人是皇后的心腹,陪着她许多年,笑着说:“九姑娘那样娇弱的身子能做什么?” 皇后倒也没生气,笑着道:“端茶倒水,煎药什么的总有一样能干的,便是什么事也不干,多进宫陪陪陛下,让他解解烦闷也是件好事。” “不说陛下,太子前些日子还在念叨着这个姨母呢,问本宫,九娘什么时候能进宫瞧一瞧他。” “都当了太子,还这么不稳重。” 宫人笑着道:“太子殿下如今才多大的年纪,就是九姑娘如今及笄也还是个孩子气的模样,别说咱们太子殿下还是个正八二经的孩子呢。” “娘娘您有时候就是待太子殿下太严肃了。” 皇后笑着问:“有吗?” 宫人道:“当然有,您若是把待九姑娘一半的包容放在太子殿下身上,殿下估计都要笑醒了。” 皇后笑了起来,“本宫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太子这是私下里又找你抱怨本宫对他严肃是吧?” 宫人左顾右盼的没说话。 皇后摇头失笑,“去吧,去把九娘请进宫小住。” 宫人应声退下:“是。” * 次日,黄太医就和承启帝献上了一张古方。 黄太医磕头和承启帝说,她虽然没有找到解药,却从古书中看到了能够调理好身子的药方,特此献上来,希望陛下看在这药方上饶恕他。 承启帝本来就没想过三日内就能找到解药,对此倒也不算意外,让一众太医辨别确认过后,令人下去煮药。 “我来吧。” 崔窈宁自告奋勇,她今日腕间戴着两串银镯,下面坠着雕琢精美的核桃,风一吹叮当作响。 第282章 陛下,让奴婢先试一下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皓腕纤细,走动间两个银制的小核桃碰撞在一起,响声清脆,好似风吹过银铃的声音。 叮叮铛铛,极为悦耳。 让人一下子就被拉到了盈盈绿意的盛夏。 承启帝头一次见她戴这个镯子,多看了两眼。 少女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献宝似地举起手,轻轻晃了两下,笑嘻嘻地说:“姐姐送我的。” 承启帝看得忍不住失笑,喉咙一阵痒意,拳头抵在唇边,重重咳嗽了一声,语气难免带了几分酸溜溜的意味,“她待你倒是一向上心。” 崔窈宁理直气壮道:“当然,我的胞姐嘛。” 承启帝笑了笑。 可不是。 皇后待她这个幼妹真是一贯上心。 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常常因为这事吃了醋。 “姐夫,我去帮你煎药吧?” 承启帝回过神,见崔窈宁跃跃欲试的样子,哑然失笑,稍稍坐正了身子,“你煎过药吗?” 登上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后,承启帝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孤家寡人,那些朝臣面对他的时候,再也不是像当太子时的那种客气疏离,全部都化为了一种刻在骨子里对君王的恭敬。 不止朝臣,就连至亲至近的皇后都如此。 承启帝在病中也不免俗地生出几分惆怅心情,如今见到九娘还像是从前一样亲近他,她还不知道自己曾经对她生出过杀心,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些愧疚心思。 这份愧疚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浓烈。 承启帝想册封崔窈宁为公主也有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想要补偿一下自己对她产生的内疚感。 一来,若不是他最后和先帝之间发生龃龉,很可能就要对九娘下手,二来,他一定会杀了裴宴书,平白让她没了夫婿,总得安抚一下。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却大得很。 若是不安抚好,怕是会朝他们一阵哭闹。 承启帝虽然这样想,实际上却乐在其中。 若是他和皇后有女儿,怕是也会这样肆意吧? 他们夫妻这么多年,却一直没能够有个和皇后一样的女儿,对承启帝来说,至今是个莫大的遗憾,可皇后不愿生,他又不能硬逼着她生。 这件事只好作罢。 承启帝每每瞧着九娘,都像在看自己的女儿。 少女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煎过。” “你都没有煎过,还想给朕煎药?” 承启帝硬生生地被她这句话给气笑了,这一笑,顿时牵连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宫人拿来水让他润润嗓子,承启帝接过抿了一口,稍稍舒服了点,方才笑问:“不怕朕吃坏了?” “都是太医们开好的剂量,我就帮忙熬一熬。” 少女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什么不对,理直气壮道:“熬一熬又怎么可能吃坏了您!” 承启帝哈哈一笑:“听你这么说,你就是帮忙搅拌一下,这也算是辛苦熬药?你胞姐说你知道朕病了以后,担心得不行,朕还以为你会怎么照顾朕呢,敢情就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啊?” 少女纠正他的话:“礼轻情意重。” “况且——” 她顿了顿,嘀咕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些药要是全都由我来煎,您还敢放心喝吗?”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名门贵女,打小就被奴婢伺候着,别说煎药,就连衣服也没有自己穿过。 这样的贵女指望她会煎药,想什么呢? 承启帝哑然:“这么说来,你还是为了朕好?” 少女干脆地应下:“自然!” 承启帝又被气笑了,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少在这里偷奸耍滑,快去煎药,朕今日非要见到你亲自煎的药不可,别人端来的朕不喝。” 少女有些哭笑不得,“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姐夫你现在还没老,怎么就跟个小孩一样?” 侍奉在殿中的宫人为她捏了把冷汗。 九姑娘怎么敢跟陛下这样说话? 虽然如今这个陛下确实和气,比先帝的脾气好了不知多少,可再温和的皇帝,那也是皇帝! 这样说话真不怕皇帝会记恨吗? 这些宫人有好些个都是新调进来侍奉的,因此并不清楚承启帝的秉性,行事一直小心翼翼。 承启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板下脸催促她,“还不快去,等会儿再耽搁就过了这个点。” 少女只好认命地去煎药。 药材都是太医们开好了剂量,宫人又一一将它分成一次煎药所需的份量,一起放置在一旁。 要煎药的时候,拿出来煎就好。 崔窈宁只需要按照宫人的指点,将药煎好就行,过程算不上难,但第一次弄难免手忙脚乱。 少女像一只炸了毛的猫,紧紧拿帕子捂着口鼻,嫌弃这药味太苦,躲在了一个宫人的后面,时不时地凑上前看两眼,而后又飞速地退开。 她脚步灵活,腕间的银制小核桃轻轻晃动,似乎是镂空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繁琐的花纹,看不清是什么,却能让人知晓这镯子的精美。 银质的小核桃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实在有些刺眼,令一旁的宫人不自觉地眯起眼。 煎了许久,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熬制了这么久,又是各种中草药混合,味道自然算不上好闻。 崔窈宁紧紧屏住呼吸,将药碗盛放在托盘里,一起端着往殿里去,到了殿中,她忙不迭地将托盘递给承启帝身旁的宫人,皱起眉头说:“快把这个拿走吧,实在太难闻了。” 承启帝见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故意打趣她,“九娘,这才煎了一次药,你闻着就不行了?朕后面的那些药,还都指望着你给朕煎呢。” “亏朕平日里待你这么好,还以为这次病了,能指望九娘你帮忙煎个药,没想到……罢了。” 少女被激得立刻打起了精神,咬咬牙狠心说:“不就是这些药吗,我帮您煎了就是。” 承启帝笑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招手让宫人将药碗端过来。 一旁新提上来的内侍监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陛下,让奴婢先试一下吧。” 第283章 要变天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承启帝淡淡睨了他一眼。 承启帝是出了名的待人温和宽顺,不过却不代表他是个好说话的皇帝。 这一点,新入宫的宫人们都已经领教过。 内侍监身形一颤,却没有因为承启帝看来的这一眼就退缩了,仍然弓着腰,保持着这个动作,咬了咬牙坚持道:“陛下,让奴婢为您先试一试吧。” 这些日子一直如此。 自从太医说过承启帝的身子被下了毒之后,宫人们行事皆是小心翼翼,生怕皇帝的膳食上面被人下了毒,到时候牵连的可就不是一两个人的脑袋了。 承启帝面色不愉,“九娘又不是外人,她煎的药朕放心。” 内侍监迟疑了下,还想再说点什么,“可……” 这位九姑娘毕竟是宫外之人,虽然她是皇后胞妹,下毒的可能性很小。 可内侍监半点都不敢放松警惕。 内侍监深知自己现在多一句嘴,顶多被陛下骂上几句,可若是不管不问,陛下日后想到这些事,不管他有什么借口,这些都是他办事不利的证据。 “够了!” 承启帝冷下脸打断他的话,“你先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下去吧。” 内侍监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用力,好像承启帝不喊停,他就不停下来一样,才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那块地方不知道时候已经磕红了,瞧着有些可怖。 坐于另一侧的少女面露几分挣扎,悄悄的看过去。 少女起先是有点自己不被信任的愤怒,后来见内侍监现在的可怜样,到底还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摆摆手替他说了句话,“姐夫,你就放过他吧,他这也是职责所在,您要是真的怪罪他,日后还有哪个敢尽心尽力的办事呢?” 承启帝面色缓和几分,朝内侍监说:“瞧瞧,九娘还在帮你说话。行了,起来吧,下次不要动不动就跪下磕头认错,倒把朕衬托的跟个暴君似的。” 内侍监谢过他,从地上起来,又谢了一次崔窈宁。 崔窈宁不在意地摆摆手。 内侍监起身取了银针小心探入碗中,许久,无一丝变化,干干净净。 内侍监还想再尝两口,却见对面那名少女已经积累了极大的不满,板下脸,从边上拿了个小碗,倒了点药进去,拿勺子捏着鼻子喝了口:“行了吧?” 她小声嘀咕了句:“这么麻烦,姐夫你还是让旁人给你煎吧。” 承启帝的目光从银针上移开,心中的大石头落下,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回过神听到她的这些话,板起脸去训内侍监,“日后九娘煎药不必再试了。” 内侍监应了声是,心中松了口气。 若不是职责所在,他当然不想得罪皇后的胞妹,皇后掌管着整座后宫,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而他们这些阉人也都知晓,皇后最疼的就是这位九姑娘。 如今陛下既然开了口,他也可以将这个责任趁机抛了出去。 那一口药实在太苦,一入喉咙,崔药宁被苦的眼泪汪汪,宫人见状连忙端来一碗清茶,又一并递来几颗蜜饯,让她一并吃了,冲一冲嘴里的药味。 崔窈宁接过,含了颗蜜饯,又去瞧承启帝。 他端了药碗,没让人伺候,一口饮尽,没有半点迟疑。 少女看的佩服无比,弱弱地问:“不苦吗?” 承启帝听得这话,忍不住失笑。 九娘果真是个蜜罐里泡大的姑娘,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半点委屈,就连吃药都怕苦,可想而知她这十几年里,崔家的那些人都将她宠成了什么样子。 “苦也得吃。” 承启帝笑了笑,叹息一声:“不吃病怎么可能会好呢。” 承启帝吃完药,批了一会儿奏折便合衣睡下,他这一阵子时常如此,用了药难免困倦,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宫人们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到了晚间,一直叫不醒陛下,这些宫人才觉察出几分不对,忙去请皇后。 皇后到了以后,先令黄太医过来,再叫来禁卫军等人把持着各个宫门,又派人去请几位宰相过来,几位宰相一到,皇后眼眶里,一直强撑到现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刚刚黄太医过来看过了,陛下恐怕有些不大好。” 几位宰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心。 大周如今是怎么回事? 先帝没了就算了,毕竟他年纪摆在这,死了也正常,可当今才正值壮年! 太子又还年幼,一旦当今真出什么事,那可就是主少国疑啊! 自古以来,继位的皇帝年纪小,出现的乱子还少吗? 后宫干政、外戚专权、权臣侍主等等。 可这些话,他们当着皇后的面怎么好说,只叹息着安抚皇后,又盼着太祖皇帝能够显灵,保佑当今不要去的那么早,最少也得等太子成年了再说啊。 虽然这样盼着,他们心里其实也都清楚可能性不大。 当今的身子和先帝一脉相承的差,甚至还不如先帝,太医下已经了判断,基本上大差不差,这些朝臣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若是当今真的不行了,日后大周究竟该怎么办,太子继位后又该如何等等,全都在脑海里设想了一遍。 天色越来越暗,承启帝还没有醒来的征兆。 这些宰相们各个年纪都不小了,皇后就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一旦有消息就派人告知他们,那些宰相起先还不愿意,又劝了几次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殿中,伺候的宫人又换了一茬。 承启帝躺着的龙榻旁,除了崔窈宁和皇后坐着之外,再无第三个人。 徐徐的龙涎香燃烧,驱散了殿中清苦的药味,不知哪个宫人做事不小心,东侧的窗棂没关紧,下面那盆海棠花瓣有些发蔫,迎面灌来一阵料峭寒风,夹杂着雪粒,落在脸上很快融化。 崔窈宁关紧了窗,轻轻呼了口热气,眼里露出几分稀奇,“竟然下雪了。” 皇后意有所指地笑了声:“要变天了啊。” 第284章 从今日起,你就自由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殿外漫天风雪,殿中温暖如春。 这样截然相反的温差,令人的身子骨都舒坦了,皇后抚着狸奴轻叹了声:“真是好天气啊。” 这样的倒春寒,实在太适合掩埋一些东西。 先帝若是走得慢一点,就能等到承启帝了,父子俩一道赴黄泉,怎么不算是一桩美谈呢? 皇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狸奴,忽而抬眼,目光落于幼妹的脸上,笑了笑问:“怕不怕?” 冷不丁地一句话,没头没脑。 崔窈宁却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微微摇头,轻声说:“相比您承担的,我这又算什么呢?” 没待皇后再问,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胞姐的神色,犹豫着问:“那姐姐您呢?您难过吗?” 皇后神色稍怔,沉沉的目光透过纱帘,落于徐徐燃烧的龙涎香,声音淡得几近于无,带着几分怅然若失,“人非草木,又孰能无情呢?” “到底夫妻一场,怎么可能一点不难过。” “只是——” 皇后顿了顿,像是透过袅袅的香雾,望见了自己另一个肆意张扬的人生,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有些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也就这样了。” 如果没有承启帝,她本不必被困在深宫。 她原本可以和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兄在一起,她原本可以有张扬肆意的人生,原本可以陪伴在亲人身边,原本应该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因为承启帝,硬生生让她的人生变了个样。 要说一点都不恨他,怎么可能呢? 可这么多年过去,承启帝待她的用心,她并非察觉不到,正如她自己所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事情,她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动容呢? 这世上,最令人痛苦的事莫过于想爱无法爱,想恨又恨不起来,爱恨这样的情绪于她而言太过强烈,伴随着时间,早被冲淡得一干二净。 真要说的话,大概只剩一点唏嘘罢了。 皇后回过神,见到幼妹脸上毫不掩饰的怜惜,弯了弯唇,正想说什么时候,就听见少女轻脆温柔的嗓音:“从今日起,你就自由了姐姐。” 皇后笑了起来,纠正她:“不是我,是我们。” 崔窈宁弯唇笑起来。 是!是她们。 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束缚她们的行为。 还有母亲,她终于不用担心会拖累儿女们了,只要她想和离,就能和离,再没有人能置喙。 那些曾经能拿来攻讦太子妃、皇后的言词,如今他们还敢拿来攻讦即将成为太后的胞姐吗? 他们不敢! 因为那是本朝幼帝的生母! 那是有着强势母族的太后,他们怎敢置喙?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也必须得承认,在幼帝长大成人的这些年里,整个朝堂都会有胞姐的声音,乃至于女子的声音,这是改变不了的事。 崔窈宁心头畅快极了。 “咳咳咳…” 龙榻上忽然传来一阵虚弱无力的咳嗽。 崔窈宁回过神,视线落在龙榻上,原本双目紧闭的承启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嘴唇嗫嚅了两下,发出虚弱的声音:“水…给…朕…水……” 承启帝费力地转动着眼睛,看到四下无人,只有龙榻旁坐着的皇后和崔窈宁,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些宫人和内…侍呢?” 皇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狸奴,笑了笑,“怕他们吵着陛下休息,臣妾就将他们请出去了。” “陛下是要水吗?九娘,给陛下倒杯水。” 崔窈宁干脆应下来,从一旁的案桌上倒了杯茶,茶水有些微冷,她没在意,端着茶递过去,笑着往承启帝的唇边递了递,“姐夫喝吧。” 承启帝没有接过,眼睛紧紧眯了起来,联想到自己虚浮无力的身子,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越过鲜妍明媚的少女,望向抱着狸奴端坐在那里的皇后,忽然间沉下了嗓音:“是你吗!” 虽然是询问,却是极肯定的句式。 承启帝如剥丝抽茧般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 父皇的病! 他的病! 那个徐道长、还有幸昭仪! 为什么先帝和他都被悄无声息地下了毒。 承启帝起先怀疑高贵妃并非没有缘由,毕竟高贵妃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人,后宫的权柄有一半在她的手上,她想动点手脚其实非常简单。 承启帝想到这的时候,却忘记了一点。 还有另一半的权柄其实攥在太子妃的手中。 她想动点什么手脚也很简单。 有她插手,徐道长和幸昭仪才能离开宫中,有她插手,很多事才可以推行得轻松随意。 因为她是皇后,因为她是国母! 承启帝防备很多人,却唯独没有防备过她,不仅因为她是她的妻子,更因为他心悦于她。 如今一切恍然大悟。 他从头至尾都被皇后蒙骗住了,他和父皇像提线木偶一样,任由她摆布,却始终挣脱不了。 承启帝惊惧痛惜,身体的疼痛却抵不过心中半点,他深深地注视着她,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 他起先声音很低,慢慢地,越来越大,最后化为一片歇斯底里的咆哮,完全没有平日的帝王风范。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朕?” “朕难道对你不好吗!还是你介意那些侧妃?” 承启帝像是找到了什么原因一样,眼睛迸发出强烈的神采,重重咳嗽了一声,越说越快,“那些都是父皇赐下来的,那时候父皇和朕的关系已经很僵硬了,所以朕没有办法拒绝。” “朕也答应过你,登基以后不会再召幸她们,这些年自她们有孕之后,朕就没有碰过她们,妙姝,你明明知道朕的心中从来只有你一人。” “如果你真的实在介意她们,朕可以杀了她们,你若是想养她们的孩子,朕就把她们接过来给你养,若是你不养,朕就另外派人去教养——” “陛下!” 皇后打断了承启帝一厢情愿的倾诉,平静又温和地注视着他,“难道在您的心中,臣妾是那种会为了侧妃之事,嫉妒到给您下毒的人吗?” 第285章 我年纪还小,就请姐夫先死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承启帝喉咙干涩,那些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 “你不在意对吗?” 承启帝自顾自地问了一句,又自顾自地回答:“你不在意朕有多少妃嫔,也不在意朕有多少孩子,不是因为你宽容,是因为你不在意朕!” “对吗?” 承启帝问起这句话时,心中还带了一丝侥幸,希望着皇后能否定这句话,却没想到听到了极干脆的一声:“是,臣妾确实没有那么宽容。” 承启帝忽然自嘲一笑,嗓音很讽刺,“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还惦记着那个王兰舟是不是?” 猝不及防听见故人的名字,皇后蹙了蹙眉,不明白好端端地为什么提起他,“关他什么事?” 承启帝眼神里带着强烈的厌恶,以及杀意,“如果不是他,你会不在意朕有三妻四妾吗?” 那些该死的世家子! 若不是他是太原王氏子,他早就杀了他! 皇后终于明白承启帝在计较什么,忽地笑了,“所以陛下还是觉得臣妾会耿耿于怀这点吗?” “你错了!” “不管有没有他,臣妾都不会计较这些事。” 承启帝的语气带着几分不信,“为何?” 皇后带着几分无奈,又像是包容地看着他,“臣妾计较有用吗?计较了,陛下就能拒绝先帝赐下?既然不能,又何必问臣妾这种话呢?” 皇后反问:“还是陛下想看到臣妾像后宫那些人一样,整日算计着您什么时候过来留宿吗?” 承启帝一时沉默。 夫妻这么多年,皇后只看着承启帝的神情就知道他就是这么想的,唇角露出几分和她容色不符的冷意,“陛下这么想,未免也太过轻视我,臣妾之所以如此做,为的不过是母族罢了。” 她抚着乖顺的狸奴,展颜笑了,“你们父子俩既然想动崔家,如今技不如人也该认了才是!” 承启帝心中悚然一惊,皇后怎么会知道这事,他明明没有泄露出来才是,不过虽然心中这样想,却不妨碍承启帝下意识地否认了这句话:“朕没有…朕绝无这种心思!” “是吗?” 皇后的对面忽然传来了少女漫不经心的声音,“姐夫敢对神佛发誓,没有想要杀了我吗?” 承启帝艰难地抬头看去。 崔窈宁坐于一旁的罗汉榻上,百无聊赖地踢着裙摆,她穿一身鲜妍的红裙,领口簇了圈雪白的狐绒,这颜色衬得她冰肌玉骨,琼姿花貌。 她才刚到十六的年纪,眉眼间还带着几分被保护得很好的天真烂漫,蜜罐里面泡大的姑娘。 她笑起来时仍然带着那副不涉世事的天真,可说出的话却令承启帝有些难以置信,几乎不敢相信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还这么冷静。 这简直不像他认识的九娘。 还是说—— 这么久以来,九娘一直都在骗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先前让她去煎药的行为,岂不是正好方便了她? 承启帝目眦欲裂,怨不得自己会突然的病重,他输就输在太过小看她,太过于相信皇后。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崔窈宁笑着应下来,“你想得没错,那碗药确实方便了我行动。” “姐姐喊我进宫原本是商量对策,琢磨着该怎么做,我提出了这个行动,姐姐还觉得我太过鲁莽,实则我只是太过清楚你有多轻视于我。” 承启帝是个自负到极致又瞧不起女子的人。 他从一开始就轻视女子,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这样的自大终于让他在今日吃了苦头。 崔窈宁直视着承启帝,再也不用在他面前伪装,可以大大方方展露自己的神情,她微微昂起头,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姐夫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我能够做什么,如今栽在我手上,倒也不算太亏,毕竟小瞧人总是要吃点亏的不是吗?” 承启帝默然了许久,到底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朕平日里待你那样好,你半点都不记好吗?” 他深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不仅是崔窈宁这个他这个当作女儿看待的人,还有皇后这个他一心一意对待的妻子。 皇后眉头拧起,顿时来了火气,“陛下口中的好,就是像逗狸奴一样可以随时剥夺她性命?” 承启帝无法否认,一时沉默下去。 皇后见状,火气更旺盛,她向来是极温和的一人,如今牵扯到幼妹的事上,难免强势起来。 崔窈宁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胳膊,低声安抚她,才抬头看向承启帝,笑吟吟道:“我知道皇帝姐夫一向待我好,所以这次也对我好一点吧。” “我年纪还小,就请姐夫先死吧。” 承启帝心口一哽,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皇后抿了口茶,神色终于归于平静,“陛下,如今一切已成定夺,还请陛下写下传位诏书,虽然也可以让您像先帝一样突然离世,只是太子毕竟年幼,写下诏书也是为了证明法统。” 承启帝眉头紧紧皱起,还没说些什么,皇后又说了一句:“陛下也不想皇位被其他人得手吧?” 一下子就令承启帝歇了心思。 自己的儿子继位,还是自己的兄弟还用选吗? 承启帝感受着身子的涌来的无力,心中痛惜,“为什么不肯给朕改过的机会?你若是早跟朕这么说,朕一定会答应你,绝对不会动崔家。” “妙姝,你就这么不信朕吗?” “当然!” 皇后干脆利索地应下来,雍容华贵的脸上露出几分冷笑,“陛下是真心悔过吗?不见得吧!” “若是臣妾一早跟你说,恐怕这会儿崔家就没了,又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不会动崔家?” “臣妾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陛下的悔过,不过是建立在你身处低处的情况下,建立在你的性命被人掌控的情况下,一旦这个情况不存在,陛下还会真心悔过吗?” 承启帝嘴唇嗫嚅了下,想说点什么。 皇后伸出食指抵在了他的唇边,不疾不徐道:“如果真的悔过,一早就不会升起这个念头,何来需要臣妾动手后,您才开始幡然大悟呢?” “晚了!” “陛下,写诏书吧。” 第286章 以后谁还会顾忌她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承启帝的身子没能够撑太久,将诏书写下,在皇后的陪同下,见了几位宰相就驾崩了。 昨夜下了场大雪,今早方才停歇。 枝头树梢积着厚厚一层,明明那样冷的天气,前几日含羞带怯的花苞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绽开,在雪中独自绽放着清疏幽暗的香。 一场大雪扫去了所有的腐朽阴暗。 那些过往都被掩埋在时光里,再无人在意。 大周接连死了两个皇帝,大臣们都在心里暗暗嘀咕前两个皇帝的年号是不是不对,有点犯太岁,于是太子登基之后就将年号改成了启新。 幼帝今年刚九岁,年纪还太小,难免犯糊涂,于是权力便避免不了地过渡到了太后的手中。 大臣们虽然担心后宫摄政,却也无可奈何。 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幼帝登基之后,太后召见了自己的一众亲人。 二夫人韦氏从前在府中有多讨厌这两个侄女,如今见到她们就恨不得绕道走,她还是不喜欢她们,只是势不如人,便乖觉地不去惹她们。 天知道她晓得两个侄女做的事有多害怕。 这可是弑君! 没想到这两个丫头胆子大破天,真是了不得。 韦氏气得牙痒痒,但到底不得不承认她们厉害,又难免拿这个去教训崔萱,崔萱如今终于知道她们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虽然心里一早就已经原谅了崔窈宁,但还是傲娇地不肯承认。 谁让她不肯带自己! 她是姐姐,当然要自己的脸面。 崔窈宁凑过去和她贴贴。 崔萱绷着的脸有一瞬的松懈,很快又板起来。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还在记仇! 还不准备原谅九娘! 除非… 除非九娘再跟她道歉一次,她就准备原谅她! 一定! 崔萱等了一会儿,却没见到她再来找自己,心里正踌躇着呢,忽然见到少女笑眯眯地端了一碟精致的糕点过来,兴冲冲地喊了她一声。 “七姐姐!” 崔萱的眼睛倏地亮起来,却还是矜持不肯动,她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轻易原谅她! 少女将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分外诚恳地和她道歉(×)撒娇(✓),“七姐姐你就原谅我嘛,我已经知道错啦,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少女撒娇的嗓音又甜又软,睁着那双极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里满是恳求可怜。 好可爱又好甜! 这样的撒娇谁能忍住不原谅啊! 崔萱抵抗不住,晕晕乎乎地点点头答应了。 在之后,她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好说话,可见到少女亲热地搂着她的胳膊,那些原本刚想说出嘴的话,一瞬间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那就原谅九娘吧。 她毕竟是姐姐,得有姐姐的度量才是。 崔萱很快自我催眠起了自己,不再计较那些小事,兴冲冲地和她说起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 想了想,崔萱又偷摸地和她说,赵兴找她了。 崔窈宁和裴宴书走后的一月,赵兴去了洛阳。 崔萱开始听到传话的婢女说的话时还不相信,以为是幻听,又或者是同名同姓,直到亲眼见到,才知道他真的来了洛阳,心里有些动容。 若是没认识卢五郎前,她应该会好高兴,可是认识了卢五郎之后,她心里只有一点波澜了。 崔萱直白地告诉了赵兴。 她如今没有很喜欢他了,还说了卢五郎的事。 说到这里,崔萱忍不住和崔窈宁小声嘀咕:“他真的很奇怪,居然半点都不在意卢五郎。” 她想了想,补上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他没有那么喜欢我,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会不在意?” 换成从前,崔窈宁兴许也会这么觉得,可遇到了裴宴书之后,她才知道其实事情并非这样。 有的人光是靠近你就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无论你的好坏,他都虔诚地接受。 不是因为不喜欢不在意,正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得到这样的机会才会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喜欢过卢五郎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喜欢过而已,又不是如今还在喜欢他! 崔窈宁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崔萱,但保不准赵兴到底想的是什么,还是多了一句嘴:“如果七姐姐你真的想知道的话,不如去问他吧。” 少女笑嘻嘻地添油加醋,“你当时也是这么劝我的,总不能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就不敢了吧?” 崔萱被她激得当场答应下来,“去就去!” 韦氏在一旁瞧见崔萱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真不该对七娘的话有半点信任,之前还在府中和自己哭诉,以后再也不要原谅九娘。 隔三差五的,就红着眼睛说已经不会理她了。 可每回老夫人送信去长安,她总是跑得比谁都快,可真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又支支吾吾地站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然后哭着跑回来。 如今九娘这才一句话就把她给哄好了。 这不值钱的样子真让韦氏没眼看! 不过韦氏竖着耳朵偷听的时候,听到九娘劝崔萱的话,决定在心里对这个侄女稍微好一点。 经历了卢五郎一事,韦氏实在吓坏了,不敢再张罗崔萱的婚事,也不相信自己挑的那些人,甚至就连娘家那边写信来问,也被她打发了。 她说只要七娘现在开心就行,其他的她不管,不嫁人就不嫁人,反正她能养得起她一辈子。 可这时候,韦氏也避免不了想起赵兴这个人。 韦氏无数次在日夜里后悔,若是一早答应下来,或许七娘就不会经历这一遭,越是看见她慢慢地放下卢五郎,韦氏的心里就越觉得难受。 最令韦氏难过的是七娘本来不必经历这些,她本来不必喜欢上卢五郎,又被他狠狠伤害。 一切都怨她! 若不是她去张罗,七娘就不必历经这些事。 赵兴来洛阳的时候,韦氏心里比谁都高兴,希望崔萱能够想通这件事,她倒不是盼着崔萱嫁人,只是人的一辈子就这样长,她活着时还能保护崔萱,死了以后,还有谁会顾忌她呢? 第287章 母亲和离吧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届时,还会有人会对崔萱好吗? 即便崔萱有兄长,有姐姐,有玩得好的九娘,可他们终究都有自己的家,无法时刻陪着她。 七娘一定会觉得孤寂吧。 她那样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没人陪着怎么行。 韦氏算不上什么好人。 这些年她也做过许多坏事,可对崔萱而言,她就是一个纯粹、一心一意呵护她的母亲。 如今听到九娘劝诫崔萱,韦氏实在有些欣慰,若是事情真的成了,大不了九娘嫁人的那一日,嫁妆上她从自己的私库里再塞点珍宝给她。 韦氏要了一辈子的脸,拉不下脸跟小辈道谢,可塞点金银珠宝却没什么问题,她有的是钱! 用完午膳,一大家子便准备出宫。 太后特意留下了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承恩公夫人王氏,又一并留下了幼妹崔窈宁。 崔老夫人猜到她们母女俩有些体己话要说,便领着韦氏还有崔萱等人先行回了承恩公府。 崔瞻的妻子薛芷薇今年年初的时候嫁了进来,如今已有了身孕,为了防止她多想,崔老夫人特意多了一句嘴,免得她因为此事心中不快。 “太后娘娘许久不见母亲,难免有话要说,并非不在意你,前些日子还问了你的情况。” 薛芷薇做了母亲,眉眼的英气却不减半分,爽朗地笑道:“祖母放心罢,孙媳晓得轻重。” 崔老夫人和她相处了一段日子,知道她是个爽利性子,这话也是出自真心,欣慰地笑了笑。 * 方才有崔老夫人等人在,太后不好问王氏,如今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们几人,便问起了王氏的近况,又问她如今对父亲是个什么想法。 王氏常年吃药,身上难免带着几分药味。 她这一次到长安,路途奔波,即便坐着马车,也病了好些时日,幸而带着府医方才没出事。 到了长安后休养了一段时间,人虽然没事了,身子却清减了许多,比太后记忆中的母亲瘦了许多,像是悬崖边上开的摇摇欲坠的幽兰花。 她人还是美的,只是却带着几分病态的美丽。 不用王氏说出来,太后也知道母亲的日子其实不大好过,崔老夫人对她们而言是极好的祖母,可对王氏来说,却并非是个好相处的婆母。 因为崔誉自幼跟在祖母的身边长大,和崔老夫人不亲的缘故,崔老夫人对婆母王氏心中充满埋怨,对她的侄孙女王氏自然也没个好脸色。 自她嫁进来的那刻,就没少往崔誉后院塞人。 崔誉倒也没辜负她的期望,一个个照单全收,慢慢地就冷落起了王氏,崔老夫人得知以后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崔老爷子的做派,有些嘲讽,但从这以后,到底还是没有再往那边送人。 直到崔窈宁的诞生,崔老夫人对王氏态度稍缓,看在这个孙女的份上,没有再刻意刁难她。 可后宅中,日子哪有那么容易熬呢。 对于王氏这样心思敏感细腻的人来说,婆母的刁难不算什么,更令她心寒的是枕边人的敷衍。 往日一幕幕在脑海中回忆,王氏笑了笑说:“就那样,挺好的。” 太后望着她的眼睛问:“母亲想要和离吗?” 王氏怔了一下。 她好像有些怔忪,又有点不太自然,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勉强露出一点笑,“好端端地怎么问起这事,若是让你们祖母听到要生气了。” 崔窈宁悄声说:“所以才支走了祖母。” 王氏见女儿偷偷摸摸的模样分外可爱,忍不住微笑,摸了摸她的脸颊,“你呀你,真是——” 她不知说什么好,点了下她的鼻尖,“顽皮。” 崔窈宁挽住了她的胳膊,整个人靠在了她身上,有些不依,“母亲,您怎么不批评姐姐啊!” 王氏喉咙一哽。 三娘受了这样的委屈,她怎么舍得。 太后看清楚母后眼中的神色,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笑了起来,“母亲可不许这样顾彼失此,就算已经嫁了人,我也仍旧是您疼爱的女儿。” “您的责骂,于我而言更为亲切。” “我的记忆里,您好像从来没有责骂过我。” 王氏回过神,“那是因为你一向懂事。” 她想到此处,眼圈不禁有些红了,哽咽道:“你这样懂事,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 王氏想到当年三娘嫁入东宫,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嘴,细细地哽咽在喉咙里涌动。 太后的眼圈也红了,别过脸拿帕子擦眼睛。 崔窈宁拉住胞姐和母亲的手,低声安抚她们,“好了都别哭了,说和离这样的事情该高兴才是,母亲,不只姐姐和我,我想兄长也想见到您和离,您不必为了我们整日磋磨在后院里。” “父亲待您不好,那就和离了罢。” “姐姐已经是太后了,没人能够再置喙她。” 王氏抬眼看崔窈宁,明明是年纪那么小的姑娘,还是个小丫头呢,说起这事来却那样平静。 她还是个长辈,却没他俩看得透彻。 当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王氏有些惭愧,只是和离这样的事哪是这么轻易的,她顾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不只儿女们,还有娘家,还有儿媳,还有两家的名声等等。 她红着眼一时没说话。 太后知道母亲已经听进去了,没有逼她第一时间答应,转移话题说了一句:“母亲若是和离,怕是会有些人跳出来拿这个由头攻讦我,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次性将那些人铲除了。” 王氏听到和离能帮助女儿,神色认真起来,似乎在琢磨着和离这件事,究竟行不行得通。 太后看得忍不住微笑。 母亲为了她们才选择困在后院,困住了自己的心,如今也会为了她们,而选择和父亲和离。 王氏其实并不强大,甚至称得上柔弱。 可为了自己的儿女,却一下子变得好有勇气。 太后没有继续多说,让母亲先回去好好想想,等确定之后再让她请幼帝下旨让他们俩和离。 王氏怕女儿会因为这事被传上不孝的名声,阻拦了她们俩的行动,眼神逐渐坚定起来,轻轻吐出口气,“我自己一个人去和他谈。” 第288章 若是我跟你们父亲和离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堂堂的承恩公夫人和离,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王氏在宫中的时候,已经在心里彻底下定了和离的决心,可真的回到府内,面对儿子还有才嫁进来不久的儿媳,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踌躇不定。 她怕此事会影响到儿子和儿媳的关系,又怕儿媳会因为她和离的事情觉得脸面无光,还担心崔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动怒,会不会对三娘和九娘置气。 王氏这一辈子背负得实在太多,无法轻易舍弃,将她用条条框框束缚住的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正是她那一颗柔软善良不愿意伤害到旁人的心。 她没办法做到图一时快活和离。 她的一双儿女还在府内,若是因为她和离得罪崔老夫人,难免得不偿失! 王氏一个人犹犹豫豫想了许久。 崔窈宁见不得母亲临门一脚却犹豫纠结不定,直接喊来了兄长崔瞻和嫂嫂薛芷薇,对他们说母亲有话要和他们说,然后就将这些话题抛给了王氏。 王氏有些哭笑不得,“你呀你,这是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了。” 事已至此,她不好再将两人赶走,迟疑了会儿说:“若是我跟你们父亲和离——” 王氏一向是个体面人,说到此处有些难以启齿,说不下去。 崔瞻眼睛一亮,追问了几句:“您终于下定决心,要和父亲和离了吗?” 儿子的态度令王氏怔了下。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九娘口中说的,他们都期盼着她和离是什么意思。 她眼圈不禁红了,嘴唇嗫嚅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崔窈宁很能理解母亲此刻的心态,坐到她身旁,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低声安抚:“没事了母亲,您看,我们都是支持您的,您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从前您因为我们才忍气吞声,如今再也不必了。” 王氏红着眼圈没说话。 崔瞻听到她的话才意识到原来不只自己有这样的心思,就连幼妹也一样。 她也一早就看透了父亲的薄幸,以及母亲在后宅中的为难。 这样的局面其实母亲和离是最妥当的做法。 如果不和离的话,那就只能等到祖母去世,等父亲去世,母亲才能真正意义上获得自由。 就算崔瞻心疼母亲—— 可平心而论,祖母和父亲待他都差不到哪去,他同样没办法做到因为母亲就去诅咒这两位亲人离世,于他而言,哪个亲人对他都很重要。 他们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恶人,只是不合适。 比如父亲和母亲。 崔瞻心头有些复杂,轻声道:“九娘的意思就是儿子的意思,母亲,在我们这些子女的心中,您的想法最重要,您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不必顾忌我们。” 他攥紧了妻子的手,薛芷薇回以一笑,附和道:“儿媳一样。” 王氏看着这三个孩子,控制不住哭得更厉害了,她何其有幸有这样心疼她的儿女们。 尽管丈夫薄幸,可有这样的一双儿女,王氏纵死无憾。 过了许久,王氏的哭声渐渐停歇,拿出帕子擦了擦泪,有些不好意思,稍许,正色几分,抬眼看向崔瞻,“我和离倒没什么,就怕影响你的前途。” 崔瞻失笑,“儿子能有什么前途?” 祖父留下嫡系三代不许出仕的遗言,他就算想做官都不成,哪有什么前途可言。 薛芷薇也笑,眉眼里带了几分温柔,“婆母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儿媳佩服得紧呢,儿媳还没嫁过来前就听家中的祖母提起过您,说您还没出嫁前,可是太原里赫赫有名的才女,让儿媳嫁过来后多跟您学一学,沾一沾您的才气。” 王氏听得恍惚。 是呀,她还没出嫁前,喜欢诗书,喜欢作诗,是太原小有名气的才女,青梅竹马的崔誉也是如此,他年少时是肆意风流的五陵少年,才气像山林间的泉水,咕嘟嘟地往外涌,好像取之不竭一样,轻狂、骄傲、富有才华。 王氏深深地喜欢上了他。 可诗书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不再碰了呢? 大概是嫁了人以后,发觉一切都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经历了太多磋磨,遇到了太多事情,内心的苦闷无法抒发,就连做的诗词都透出一股暮色。 那样衰败、幽怨、充满戾气的诗词,让王氏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时候王氏坐在梳妆台前,不经意地抬眼,望着镜中依旧美丽,却满是愁思哀怨的脸,就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镜中那个衰败死寂的人居然会是自己。 这还是十六七岁时灵动翩翩的她吗? 王氏为此深深地感到痛苦,却又无力改变这一切。 自那以后,她就将从前看的诗词、做的诗词全都锁进了箱子里,再也没有打开过,好像这样就可以逃避,就可以不去面对被折磨得快要凋零的自己。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王氏自己都快要忘记这些事了,可薛芷薇的一句话,一下子又将她拉回到十几岁时候的记忆,让她记起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王婉珺可以是灵动的、可以是婉约的、却唯独不能是病殃殃的! 王氏的眼底燃起了细小的神采,一点一点,像黑暗中燃烧不熄的火苗,她回过神,望向薛芷薇,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只说了一句“谢谢。” 薛芷薇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一家人何须客气,儿媳说的并非假话,儿媳是真的佩服您。” 女子的委屈大概只有自己知晓。 她的母亲同样经历了很多磨难,可却从未想过和离一事,不只她的母亲,很多人都没想过。 很多高门主母将此事当成一种耻辱。 纵然在婆家过得不如意,纵然被丈夫欺辱,纵然被婆母妯娌针对,也依旧没有想过和离。 对那些心疼母亲的子女而言,更是一种折磨。 薛芷薇真的很佩服王氏。 她敢于生出这个念头,已经是非常厉害了。 更令薛芷薇动容的是,她的丈夫还有小姑子,他们都深深地支持着婆母,实在太过难得。 她知道自己没有嫁错人! 第289章 姨母,父皇的死和母后有关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经由此事,王氏彻底下定决心。 不过真正到和离这个地步还得再过几个月,她想操持完九娘的亲事再和离。 崔窈宁心里清楚,母亲这是担心自己会被说闲话。 母亲觉得她和离,到时候自己嫁给裴宴书,镇国公府的人会介意这点。 崔窈宁觉得母亲其实多虑了,她上辈子嫁给裴钰,在镇国公府待了几年,实在太了解他们的脾性,就他们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敢暗地里说自己的闲话? 先不说自己,单说晋阳长公主的脾气,他们就不敢做这件事。 更何况崔窈宁因为他们对裴宴书不好,有点讨厌他们,从没想过跟他们处好关系,他们若是不来招惹她也就算了,若是敢来招惹她,看她怎么收拾他们。 崔窈宁没告诉母亲这些事,乖顺地享受她对自己的好。 王氏心结打开后,整个人的气色一下子好了起来,瞧着像是双十年华的女子,她本来就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姝色,身子好起来之后更增添了几分美貌动人。 崔誉十分侧目,频频去往她的院子,每晚想要留宿,却都会遇到崔窈宁。 崔誉霎时黑下脸,“九娘,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一直缠着你母亲?” 少女丝毫不怕他的黑脸,呛了回去,“那父亲这么大的人,不也想缠着母亲吗?父亲总不能仗着自己年纪比我大就欺负我吧?再这样我就找祖母评理了。” 崔誉这才想起来这丫头才刚及笄,还什么都不懂,一时噎住。 罢了罢了,左右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就嫁人了,到时候还怕没有机会吗? 真要是房中事闹到了崔老夫人那里,他这张脸怕是也丢尽了。 崔誉拂袖而去,这之后,再也没来找过王氏,像是害怕这个女儿还在这里。 王氏有些讽刺。 这就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 算了,他的薄幸又不是一两日的事,何必在这个关头为无关紧要的人费神? 王氏继续操持起女儿亲事要的一些物件。 距离成亲还有几个月,这样近的时间,崔窈宁却出奇地没有半点担忧,她和裴宴书之间什么话都已经说开了,除却没有嫁给他,早就已经坦诚相见。 她时不时进宫,主要是为了陪伴胞姐。 她这样年轻的年纪当了太后,又无人能说说话,难免觉得孤寂。 幼帝近来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跟太后置起气,不肯见她,又不肯用饭,可把下面的那些宫人内侍们给急坏了,生怕他的身子饿坏了。 涉及到先帝的死,太后处置了一众宫人内侍,面对这个儿子却为难起来。 太后为了自己的母族必须如此行事,甚至说不出什么后悔的话,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只是让儿子这么早承担起帝王的责任确实辛苦。 她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幼妹,轻声道:“九娘,你的话陛下还是能听得进去,他若是追问你,你就将真相告诉他吧,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瞒着他。” 崔窈宁有些迟疑,觉得这个行动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 很多孩子生来就向往自己的父亲,若是他知道这事,会不会开始恨胞姐? 太后神色淡淡,“他能不能体谅都没关系,我从来都不后悔这么做。” “他若能体谅就体谅,不能体谅就不能。” 她当然爱自己的孩子,可再爱他,她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叫崔安宁。 崔窈宁带着满腹心思去见了幼帝。 还没到殿中,就传来一阵暴躁的斥责声:“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没过多久,那些捧着食盒的宫人就被赶了出来,各个唉声叹气,见到崔窈宁的时候眼睛一亮,“九姑娘。” 这些宫人内侍各个认识她,都知道这是太后娘娘的胞妹,当今的姨母。别说当今,就是先帝都分外看重她,他们这些做奴婢的见着她哪能不客气点。 为首的宫人低声请求道:“陛下不肯吃,求姑娘想个法子才是。” 崔窈宁朝她微微颔首,抬步进了殿门。 幼帝躺在罗汉榻上百无聊赖地翻书,听见动静,倏地一下坐起身,张口便骂道:“这宫中还要不要有规矩了,朕都说了无数遍,朕不吃,不要再给——” 话还未说完,见到披着妆花缎镶金丝纹海棠披风的少女时,眼睛咻地瞪大:“姨母?” 才刚九岁的孩子见到她满脸都是委屈,没有半点刚才的烦躁,一下子跑了过来,探头往她的身后看了眼,似乎在找什么人,没找到又失望地收回视线。 崔窈宁将披风解下挂于一旁,笑着问:“陛下在找谁?” 幼帝坐到罗汉榻上,主动将另一边收拾好让她坐下来,“没有找谁。” 崔窈宁坐下后,笑眯眯地问:“该不会是在找胞姐吧?” “没…没有!” 幼帝连忙否认,见到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才意识到她在逗自己玩,有些愤愤不平道:“姨母,你怎么老欺负我这个小孩啊!” 也就只有在姨母这里,他才能透一口气。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了大人,好像成了皇帝之后,他必须什么都懂,一旦不懂,那些大臣就会叹息一声,好像在叹息父皇怎么这么快离世。 可他只是个皇太孙。 他突如其来地被推上太子之位,突如其来地被推上皇帝之位。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问过他的感受。 没有任何人考虑过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会不会有很多压力。 他们能看到的只有他不行,他不懂。 这一切实在令幼帝烦躁。 幼帝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天资好一点的孩子,他没有父皇的雄才大略,没有祖父的霸道恣意,他光是做一个出色的皇太孙就已经耗费了很多努力。 如今,陡然被推上皇帝之位,幼帝的第一反应是害怕。 上了几次朝之后,他像正常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开始摆烂了。 这时候他听到了宫中的一些流言,父皇乃至皇祖父的死都有母后的手笔。 幼帝抬起眼,抿紧了唇问:“姨母,父皇的死当真和母后有关吗? ” 第290章 陛下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幼帝犹犹豫豫地抿紧唇,没有说话。 他第一反应自然是生气不信,可是冷静下来思考后,却又觉得这个谣言实在可信程度很高。 父皇和皇祖父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驾崩了? 尤其父皇,他才正值壮年啊! 这样春秋鼎盛的年纪,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 幼帝年纪还小,身边的兄弟姐妹也少,因为母后是父皇心爱的女人,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他自幼得到的恩宠非寻常的皇孙能够比拟。 幼帝更没有经历过先帝那种逐渐大了之后和年长的父皇相互猜忌演戏,消磨父子情的局面。 这时候的他对先帝的感情还挺深。 尤其先帝死去之后,这点感情便被无限放大,幼帝不甚熟练地处理朝政,在宰相那吃瘪了后,就会想起先帝,想到他如果还活着就好了。 如果父皇还活着,他应该不用这么辛苦吧? 就算是做太子,也不会比现在更痛苦。 一步从太子直跃成皇帝。 对许多皇孙而言,这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幼帝不一样,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小孩。 他不像什么都不懂的人,肆无忌惮地挥霍着手头的权利,他正因为太懂,太明白,所以行事才会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得不对惹出祸来。 幼帝太过有责任感,太过自我提高对自己的要求,自然就会觉得很累,旁人梦寐以求的龙椅,对他来说,其实只是个深深困住他的囚笼。 他就像一根上好的琴弦,紧紧地绷着,越绷越紧,越绷越紧,最后只会落到个崩断的结局。 听到这则谣言,幼帝生气之后就是难过。 为什么呢? 为什么母后会杀了父皇? 更令幼帝难过的是,他甚至连怨恨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杀了父皇的人,是生他养他的母后! 幼帝很想亲口问问母后,可他不敢。 他在做皇太孙的时候,父皇管束他的时候很少,大多时候都是母后,她是个温厚宽容的人,却也是个严厉的母亲,幼帝对她是又敬又怕。 即便知道这则消息,他也不敢去问她。 既害怕听到肯定的回答,又怕听到母后说谎。 人有的时候实在是个矛盾的生物,他害怕听到母后肯定的回答,可一旦母后真的开始否认,他又会笃定自己的想法,认为母后在骗自己。 弄到最后,幼帝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问、又不敢问,最后矛盾地将自己关在了殿中。 他谁也不肯见,饭也不肯吃。 幼帝在心里期盼也许母后会来找自己谈话,也许她会说她有苦衷,也许她会向自己道歉。 不管怎么样,幼帝都决定原谅她,只要她来。 可等了好久好久,始终没等到母后。 除了内心的烦躁之外,更多的则是有些委屈。 他能够听到这些谣言,母后自然也能听到,可为什么母亲听到也没有反应?他只听到了母后处置他们的消息,却没听到母后来找自己。 对一个刚失去的孩子而言,这实在是一件很惶恐的事情,幼帝很担心母后会因此不要自己。 见到姨母过来,幼帝比谁都高兴。 不仅因为他喜欢姨母,更意味着一个讯号,母后还在意他,特意将姨母请了过来安抚他。 幼帝紧紧抿着唇,无法宣泄自己内心的情绪。 他是小孩,却又不是。 旁人有肆意哭闹的资格,他没有。 坐于他对面的少女好像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那双漂亮纤细的眉紧紧皱了起来,迟疑了许久,轻声道:“陛下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这句话像是尘埃落定。 明明她什么都没回答,可却已经说得很清楚。 幼帝眼圈微微有些泛红,没有继续追问到底。 不仅是给他一个体面,更是给母后。 许久之后,幼帝紧紧咬着唇,没有让眼泪掉下来,盯着窗外茫然地问了句:“为什么呢?” 虽然在问崔窈宁,却更像透过她在问太后。 崔窈宁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幼帝。 承启帝的死涉及的是世家和皇权的争斗。 就算她再怎么心疼这个外甥,也绝对不会告诉他具体的缘由,世家和皇权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存在,而崔窈宁绝无可能背叛自己的阶级。 她抿着唇,一时沉默。 幼帝轻轻纾出口气,没有要她帮忙宽慰的意思,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看着她,像是和她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母后一定是有苦衷。” “对吧,姨母?” 崔窈宁压下眼底的复杂,很认真地应了一声。 “对。” 如果不涉及亲人的性命,胞姐不会铤而走险,可先帝既然想对崔家下手,她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他动手,却无动于衷。 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不是他死,就是她们。 所幸,她们赢了,方才能坐在这里说话。 听到这句话,幼帝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又恢复了这个年纪的小少年该有的活泼,可怜兮兮地摸着肚子对她说:“姨母,我饿了。” 崔窈宁哭笑不得,“一点都没吃?” 幼帝可怜兮兮地摇头。 开始的时候只顾着难过,哪里想起来吃东西? 等到现在心结解开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被饿得有些难受,对文武大臣对母亲撒娇都会被训斥不够沉稳,可对姨母撒娇却不用担心。 崔窈宁失笑,喊来宫人让她们上点吃食。 特意强调,是自己吃。 幼帝笑得眼睛弯弯,笑眯眯道:“谢谢姨母。” 他又乖又听话,一点都不像那些有了权势就张狂地跟个什么样的权贵子弟,实在讨人喜欢。 在他面前,崔窈宁才觉得自己像是长大了。 无论是在祖母、母亲、胞姐还是裴宴书那里,他们永远都觉得她是个才刚及笄的小姑娘。 崔窈宁摸了摸幼帝的脑袋,低低叹息了一声:“你真是太懂事了,只是你这样子听话懂事…” “难免会比旁人受委屈。” 第291章 九娘,我来接你回家了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幼帝神色怔忪,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像是怕她发现自己神情不对,抿着唇久久没有出声。 这种话从未有人跟他说过。 所有人对他说的都是——你是太孙、你是太子、你是皇帝,所以你必须谨言慎行、必须完美地挑不出错,否则就会收到大家质疑的目光。 在这种压力下,幼帝必须做得挑不出一丝错。 可真的好累。 尤其在这几日的接连变故下,更让他心累。 如今陡然听到这么一句,幼帝有些眼酸。 原来有人能看到他的委屈。 可为什么不是母后呢? 坐于对面的少女又接着说道:“虽然姐姐没有说,可是我能看得出来,她其实非常关心你,她只是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你。” “出了这种事,她大概也怕你会责怪她吧?” “不会!”幼帝飞快说了一句,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又说了一遍:“我才不会责怪母后呢。” 他明白,母后有太多顾虑。 遇到这样的事,他虽然难过,却没有怪过她。 他只是有些期盼母后来见一见他。 只要母后说的话,他都愿意听。 可是没有等到她。 崔窈宁想到母亲口中的胞姐,轻声和他说:“姐姐自小习惯了懂事,所以面对你,可能也是这样的要求,你不说她便以为这不是难事,长久以往下去,你们母子间的关系难免生分。” “可是一直这么下去,怎么行?” “如今的宫中只剩下你们母子两人,除了你,姐姐也没有第二个孩子了,她还这样年轻,你若是不多陪陪她,她难免会觉得有些孤单。” 说到此处,幼帝眼皮动了动。 他抿了抿唇,像是想说点什么,又不好意思,先前大放厥词,摆出一副谁来都不见的架势,现下突然改口,即便是少年也是好脸面的人。 外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幼帝立刻躺下。 宫人得了令后进来,将膳食一一摆在桌上,崔窈宁招来一位宫人,让她去请太后过来。 宫人应了声“是”,退下。 其余宫人将膳食摆好后,依次退了下去。 她们走后,幼帝才起身,走到桌旁坐下来,有些弱弱地问了声:“怎么突然请母后过来?” 崔窈宁抬眼:“陛下不想见吗?” 她容色鲜妍,神色却平静,大有一种,如果他不想见就立刻叫人把那名宫人叫回来的意思。 幼帝立刻闭上了嘴。 好吧他承认,他还是很想见到母后。 姨母说得很对,如今宫中只剩他们母子二人,那些从前的东宫侧妃们生的孩子和他可没亲。 不过,一向明媚张扬的姨母突然这么说话,幼帝还有些不太习惯,没忍住说:“姨母,你这还没嫁给姨父,怎么就跟他一个样了?” 从承启帝那边来算,裴宴书是他的姑表叔,从太后这边来算,又是他未来的小姨父了。 更别提,他还是中书侍郎。 待再过两年,尚书令退下,幼帝准备让他上。 皇祖父的思想一直影响着他。 那些外人再如何,都不如自家人信得过去。 裴宴书不仅是他姑表叔父,还是他的小姨父,这样亲近的身份,什么事交给他,他都放心。 陡然听见“姨父”这个称呼,崔窈宁还愣了下,很快便红起脸,“谁让你现在喊他姨父了?” 幼帝边吃边抬头,“不然该喊什么?” 崔窈宁想了想,给了个称谓:“裴大人啊。” 那些人不都这么喊吗? 至于幼帝该怎么喊,她还真的不太清楚。 卿家? 想到刚九岁的少年这么喊,她有些忍俊不禁。 崔窈宁忽然又想到一个事,连忙追问:“对了,你没有当着他的面喊过他这个称呼吧?” “喊过。” 幼帝一脸无辜,补了一句:“他还挺高兴。” 虽然中书侍郎裴大人那张脸经常面无表情,可私下里,他那句“姨父”脱口而出的时候,明显能察觉到他眉梢眼角都带了三分兴色。 那一瞬间幼帝就明白了。 怪不得皇祖父有的时候经常说他色令智昏,如今一瞧果真如此,遇到姨母后他就昏了头。 不过对幼帝来说,还挺好的。 姨母这样娇气名贵的人本就该用心呵护他。 裴大人正合适不过。 幼帝说完那句话就埋头继续吃饭,半点都没想过自己这句话会对崔窈宁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崔窈宁完全怔住了,很快唰得一下脸红了,有些羞赧,“啊啊啊啊谁准你现在就喊他啊!” 幼帝笑眯眯地抬头:“早晚都一样。” “什么早晚都一样?”殿内传来温柔的女声。 幼帝手中的汤勺“啪嗒”一声掉在了碗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怔怔地看着那个从外面走进来的雍容华贵的女人,难以抑制地喊了一声:“母…母后?” 太后笑了笑,目光落于桌上,“快吃饭吧。” 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吃饭。 幼帝莫名地红了眼圈,“嗯”了一声低下头。 崔窈宁见状,将空间留给了他们母子二人。 他们这时候应该有很多话想说。 崔窈宁不想打扰他们,和胞姐说了一声出去。 正是初春时节,空气都泛着一股鲜活的气息,说来也怪,那场大雪过后温度一下子回暖,各式各样的的鲜花争奇斗艳,一时香气扑鼻。 一路走来,嗅到不少香味。 迎面一阵清冽的梅香,好似于置身冰雪之中。 崔窈宁抬眼看去。 穿着紫袍圆领官服的青年从长廊尽头走来,他身形颀长,容色清冷,这样一身紫袍实在太适合他,映得肤色如霜雪般冷白,透着几分玉质的出尘气息,他眉目很淡,不笑时更添冷色。 四下宫人纷纷行礼。 青年并不倨傲,无论见到谁都会微一颔首,可因为气质太过清绝,让得见到的人无一不生出几分难以高攀的距离感,令人望之生畏。 似乎察觉到动静,他倏地抬眼,见到她时,那双漆黑漂亮的眼里亮起了光,嗓音如敲冰戛玉般动听,“九娘,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292章 你远比你想象的要厉害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眼睛一亮,很快欣喜地跑过去,小声嘟囔道:“你怎么来了呀?” 虽然是小声埋怨的语气,可眉眼弯弯,明明心里再高兴不过。 少女跑起来的时候,裙角翩迁,绽成了绮丽的红梅。 裴宴书张开双手,稳稳地接住跑过来的少女,轻笑了声:“来接你回家。” 他怀里的梅香更加清冽,崔窈宁有些难为情,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脸颊微微有些发热,故意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听陛下说,他私下里喊你姨父?” 裴宴书眉一挑:“他跟你说了?” 崔窈宁应下,说到此处,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是呀,好自然不过的语气。” 亏得是在她面前这么说,换做在胞姐面前,他一定少不了一顿训斥。 他们还没有成亲呢! 裴宴书觉得她现在这副幽怨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想要伸手捏捏她脸颊的心思,轻声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不是我教的,是陛下自己要这么喊的。” 崔窈宁抬眼控诉:“可他说了你好高兴。” 裴宴书哑然。 陛下果真还是个小孩子,对亲近的人就止不住说话的心思。 也不知道都倒了些什么话给她。 不过—— 他却说不出什么否决的话,毕竟他真的很高兴。 既定的事情全都被改变,他终于不必再担心,终于不必再惶惶不安。 对他而言不仅是她的亲人对他的认同,更是他们两人终于能被相提并论。 紧紧跟在崔窈宁这个名字旁边的再也不是裴钰,而是裴宴书。 崔窈宁和裴宴书。 也是崔妙仪和裴行之。 裴宴书没有否认自己的心思,直直地回望向崔窈宁,“嗯,我很高兴。” 好直白的一句。 那双漆黑清冷的眼仿佛能直直望入人心。 少女脸颊唰地一下红了,张皇失措地哦了一声,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可却能看见她白皙的耳尖悄悄红了,显然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裴宴书在心里无声地笑了。 她好喜欢捉弄人,可他真的直白回应,她又会像受惊的猫一样慌忙跑走。 实在有些可爱。 两人一路往宫外走,宫里的桃花已经三五成群地开了,一路满是桃花香。 今日的天气极好,天空像被湖水洗过一样蓝,许是因为初春时节的缘故,再也没有从前那种深沉压抑的感觉,虽然还是空寂庄严,可枝头偶尔探出来几枝桃花,将深宫中点缀了几抹鲜活的颜色,让人的心情也跟在欢快起来。 崔窈宁慢慢和裴宴书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他们有好久没见了。 虽然真的算起来也就好几日的功夫,可她确实有一点想裴宴书。 裴宴书虽然不通情感,可却能及时给予她回应,是个再好不过的倾听者。 崔窈宁跟他说自己和崔萱和好了,又说母亲终于下定决心要和父亲和离。 少女说起这话时,眼神有些惘然。 “这几日我其实还是有些不真切感,好担心一觉睡醒又回到上辈子,可是又忍不住想,如果这真是一个美梦的话,就请让我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吧。” 少女双手合十,发出最虔诚的请求。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偏过头轻声问:“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梦?” “开始的时候没有。” 说到这里,裴宴书顿了一下,很快又说:“后来,也会觉得这像是个梦。” 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梦境。 如果真是一个梦,为何他还要遵守既定的规则? 为何自己的梦还不能为所欲为? 裴宴书慢慢地认命了,认定自己只是重活一世,可这个时候九娘突然告诉他,她选择了他,这一切无异于提醒他,他只是陷入了一种自我欺骗的美梦。 因为梦境之外,她从未多看他一眼! 接下来的一切真像是个美梦,像是他精心为自己编织的美梦。 “我有时候也在想会不会是个美梦,可跟你相处的每一日都让我慢慢肯定。” 裴宴书伸手握紧了她的手,用一种极端肯定的语气说:“这一切绝不是梦!” 就算是自己的梦境,他也从未梦到她喜欢自己。 除了那些个荒唐的梦境中,她从未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 崔窈宁没有挣脱他的手,有些奇怪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有这种想法呢,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给我一种非常冷静,什么事都不能令你动容的感觉。” 裴宴书抬眼看她,语气平静:“那现在你知道不是这样了吧?” “遇到你的事情,我从始至终都没办法保持冷静。”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没办法。” 他好擅长用那样清冷矜贵的脸说出一些令人脸热的话,崔窈宁听得脸颊红了,紧紧抿唇,想要挣脱,却发现他攥得很紧很紧,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崔窈宁只好任由他拉着。 四下宫人内侍见到他们都会行礼避开。 崔窈宁有些做贼心虚,总觉得旁人能够看见他们袖袍下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想挣脱又挣脱不开,只好说一些话来打消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分出心神。 “如果母亲真的和离,我觉得会给我一种莫大的安慰感。” “嗯?” 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想了许久,有些感慨地说:“这让我觉得我和胞姐做的事有意义,让我觉得自己真的能改变人的命运。” 裴宴书脚步一顿,抬眼看她,“当然!” 崔窈宁听得一怔,“什么?” “你当然能够改变人的命运!” 裴宴书攥紧了她的手,轻声却又坚定地说:“你早就已经改变了我的命运。” 没有她。 他这辈子兴许还会像上辈子一样孤零零地死去。 没有她,很多事情都不会改变。 她怎么会像自己以为的一样什么用都没有呢? 风吹起裴宴书紫色的官袍肆意纷飞,一并送来了他低沉又温柔的声音:“相信我九娘,如果没有你,一切事情都不会改变,你远比你想象的要厉害。” 第293章 她绝不会再让他输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的嗓音那样温柔,让人听着不自觉地就相信了他的话。 崔窈宁无法言喻这一瞬的动容。 该会有多喜欢,才会这样虔诚地对待一个人?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在做多了不得的事情,可是在他这里,好像很了不起。 她光是朝他走过去这个行为,就被他夸成了花。 他好容易满足。 就像常年见不到光的人,陡然一点光亮泄露,就欣喜得不得了。 四下都是宫人,崔窈宁无法拥抱住他,只慢慢回握住他的手,轻轻握紧。 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在这里。 一路出了宫,坐上马车后,裴宴书方才提起镇国公府的人想要见她的事情。 崔窈宁怔了一下,有些埋怨,“你怎么不早说呀?” 裴宴书说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想去见,就去见,不想去,就不去,他可以替她回绝,只是这件事她毕竟拥有知情权,就没有提前帮她做了决定。 “一切遵循你的意愿,不必为此觉得为难。” 崔窈宁很喜欢裴宴书这一点。 他完全尊重她! 无论是好还是不好,她都拥有自己决定的权利。 崔窈宁又想起了上辈子和裴钰的相处。 裴钰这人和裴宴书完全相反,他看着温温和和实则掌控欲很强,裴宴书不同,他容色清冷,是旁人见上一面就觉得很难说话的那一类,可实际并非如此。 裴钰很喜欢替她做决定,比如去跑马去泡温泉,他总说她身子不好就否决了这一点,她虽然知道他说得对,可更喜欢由自己亲自决定,而非旁人来帮忙。 裴宴书却不一样。 他兴许也不赞同这些事,可他不会说出来,只会将决定交给她。 她如果去,他会全心全力地帮忙,如果不去,又会替她想其他开心的法子。 “去。” 崔窈宁很快敲定下来,眉梢扬起,“为什么不去?” 这次去不仅是见一见晋阳大长公主,更是见一见镇国公府的那些人。 还有裴钰—— 上辈子,她以裴钰未过门妻子的身份上门拜访了镇国公府的一众人。 如今,这个身份该变一变了。 不过崔窈宁虽然说了去,却还是先让马车回了崔府,特意仔细梳妆打扮了一下,尽管今日的装束已经很美,可她却还觉得不够,要那种极致的张扬明艳。 二房的主母卢氏,也就是裴钰的母亲,一度很瞧不上裴宴书。 她就是要让卢氏知道,她所看重的儿子裴钰跟裴宴书一比,什么都不是。 上辈子,裴宴书赢得了一切,唯独输给了她。 如今重活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让他输,一点点都不允许。 此番发话要见崔窈宁的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 她说他们两个都快要成亲了,她总得见一见这个孙媳,瞧一瞧她的脾性。 老夫人担心又会出现一个‘晋阳大长公主’。 在镇国公府中,晋阳大长公主是个绝对的特例,她霸道蛮横,一个人孤立了整个镇国公府的人,她眼中没有妯娌没有婆母,一个人活得十分快活自在。 偏生镇国公又很听晋阳大长公主的话,不纳妾室、说一不二、随叫随到。 镇国公老夫人虽然头疼这个儿子没出息,却实在没有什么法子。 这毕竟是天家公主,脾气骄纵点也正常。 尚公主肯定有代价。 镇国公老夫人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自长孙裴宴书的亲事传来后,镇国公老夫人就注意到了这个未来的孙媳。 这可是清河崔氏的嫡女,论身份娇贵就连公主都难和她比拟。 那时候她就想见这个孙媳,只是担心裴宴书会不悦,暂时止住了这个念头。 毕竟裴宴书年幼的时候,她忽略了他,不曾在他需要的时候为他做过什么,又因为他的性情,这些年大多的时候都在忽视他,相处时难免有些小心翼翼。 近日长安的风波传来,镇国公老夫人才又想起了这个孙媳。 这个孙媳出身尊贵,如今又是天子的姨母,身份不可谓不尊贵,镇国公老夫人十分担心这又会是一个‘晋阳大长公主’,心中忧虑的同时又敲打家里人。 晋阳大长公主当时嫁入镇国公府的人就已经收拾过府内的人,听到镇国公老夫人说,这位崔九姑娘的脾气骄纵是出了名的,就连晋阳大长公主都喜欢她。 府内的一众人立刻提起心神,晋阳大长公主都认可,这脾气得有多差啊? 崔窈宁还没进门,就托晋阳大长公主的福气,让所有人对她敬而远之。 只有二房的主母卢氏忿忿不平。 她可是听儿子说过,这个崔九姑娘从前明明和她的儿子是青梅竹马! 可裴宴书去了一趟洛阳之后,居然硬生生抢走了自己堂弟未过门的妻子! 他好意思吗? 他还要不要脸了,真不怕旁人背地里戳他的脊梁骨吗? 卢氏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可是清河崔氏的嫡女啊!这可是当今太后的胞妹、天子的姨母啊! 伴随着崔窈宁的身份越来越高,卢氏心中对裴宴书的憎恨就越来越浓郁。 她从前就讨厌裴宴书,觉得要不是这个怪物一直不死,占了他儿子的身份,以晋阳大长公主的脾气,又不肯再生第二个,小公爷的身份说不准就是裴钰的,如今他居然还敢抢裴钰的青梅竹马的崔九姑娘,这份厌恶更浓郁了。 要是裴钰能够娶了崔九姑娘,日后的前途还用她担心吗? 可这个怪物却恬不知耻抢了弟弟的妻子! 卢氏心里气得半死,却又不敢在晋阳大长公主面前晃,生怕挨了一顿打。 晋阳大长公主的脾气大,说打是真的打,半点都不含糊。 卢氏之前在她身上吃过委屈,自那之后就学乖了,再也不敢去挑衅她。 于是卢氏就跑去镇国公老夫人面前哭诉,明里暗里都在控诉,说裴宴书抢了弟弟的妻子,又说他什么都有,作为兄长不仅不帮扶弟弟,还抢弟弟的东西。 “慎言!” 镇国公老夫人只听了前半句眉头就拧了起来,厉声呵斥道:“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这样的话都敢随意编排,若不是看在你几个孩子的面上,我非得叫人狠狠掌你的嘴,你才知道什么叫利害!” 第294章 我们阿钰有什么?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镇国公老夫人声色冷厉,吓得卢氏不敢再言。 婆媳多年,她深知婆母是个多厉害的人。 虽然这些年来修身养性,可那也只是因为有晋阳大长公主在前面对比,才显得脾气好而已。 真要来说,婆母也不是什么善茬。 卢氏不敢再说什么,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心头的委屈,将自己的心酸掰扯给镇国公老夫人听,“您评评理,行之这么多年得到了多少东西?” “咱们阿钰有什么?” “要什么没什么,我都替他心疼。”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崔九姑娘的亲眼,又被行之给破坏了,您说说,有他这么做兄长的吗?” “这传出去,真不怕别人戳他的脊梁骨?” “他做兄长的,就不能让一让这个弟弟吗?” 卢氏一声又一声,哭得难以抑制。 起先只是诉苦,慢慢地就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她的阿钰苦啊! 原先晋阳大长公主生下裴宴书后,因为他生来不知哭笑,一度让晋阳大长公主很想杀了他。 那时候族中见她情绪不稳定,又见这个孩子怪异,琢磨着将镇国公世子的位置给换一个人,不然就让他们再生一个,晋阳大长公主不肯。 族里就提议,再抱养一个儿子过去。 那个人就是她的阿钰。 卢氏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抱给晋阳大长公主养,可是如果儿子能够得到镇国公世子的位置,一切都是值得的,毕竟一旦孩子长大了以后,他还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吗? 不可能的! 孩子长大后天然的都会向往生身母亲。 届时,晋阳大长公主又算得了什么? 原本板上钉钉的事,晋阳大长公主却生了变故,这个疯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清醒了过来,坚持不肯抱养其他人,只要裴宴书那个怪物。 她是公主,又是当时天子最疼爱的妹妹。 这样的一重身份压下来,族里还能说什么呢? 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此后每次卢氏想起这件事,都生出浓浓的懊悔之心,如果当时动作再快一点的话,镇国公世子的位置就是她儿子裴钰的,而非是裴宴书。 这么多年以来,卢氏都认为是裴宴书抢了裴钰的位置,对裴宴书更有一种深深的嫉恨之心。 这件事仿佛成了她的心魔。 卢氏不断地拿裴宴书和裴钰进行对比,她不是不知道这样会让裴钰觉得很累,可这个时候已经对此事疯魔的她,却完全顾忌不上这些了。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让裴钰赢裴宴书,要让族里的那些人看看,她的阿钰才是最适合镇国公世子的人选,至于裴宴书,怪物而已。 可事情哪有这么如意的。 不知道裴宴书那个怪物究竟做了些什么事,阿钰怎么都赢不过他,让她一直觉得十分无力。 直到裴钰的口中慢慢提到了崔窈宁。 那个清河崔氏的嫡女。 卢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是欣喜,就算她觉得自己的儿子什么都好,可却知道以他的身份很难娶到那些世家大族的嫡女为妻。 裴钰是嫡子,可只是二房嫡子。 这个身份,对那些世家嫡女而言还是低了点。 大多数的世家长房嫡女,她们的优选都是长房嫡子,选二房的人并非没有,只是很少很少。 若按照正常的安排走下去,裴钰后面或许会娶个世家大族中二房的嫡女为妻,又或者走点运气,娶个相貌品性稍微差点的长房嫡女回来。 可无论如何,卢氏都没想过他能接触到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原先她对那个庶女小姑子还有些瞧不上,可没想到因为她,裴钰才能接触到崔窈宁,便对她态度好点,当作正经亲戚来走。 卢氏一直在心里盼着,盼着裴钰能笼络住崔窈宁的心,最好能将这个娇娇女娶回镇国公府,以她的身份,裴钰的前途必然不用她再担心。 当然,最令她得意的是—— 裴钰终于赢了裴宴书一次。 在妻子的身份上,裴宴书就算选谁都赢不了裴钰,就算是那位华阳公主对比清河崔氏的嫡女,也稍逊色了几分,更何况那个怪物生来不通情感,就连亲生母亲她都不认,更何况妻子? 这样一个怪物,这辈子兴许就会孤独终老。 卢氏有一种压晋阳大长公主一头的微妙得意,所有人都觉得晋阳大长公主不喜欢裴宴书这个儿子,对他没有感情,只有她知道不是这样。 晋阳大长公主很在意这个儿子的感受。 尽管她表面上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可实际上心里却十分心疼,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日后只能孤独终老,怕是会一个人难过许久。 这让吃过晋阳大长公主亏的卢氏,很舒畅。 晋阳,你也有今日! 她已经想到晋阳大长公主暗地里黯然神伤的模样了,光是一想,就令她激动得睡不着觉。 一切正如她想的这样。 直到裴宴书去了一趟洛阳之后,什么都变了。 儿子写信回来说,崔窈宁选了堂兄。 卢氏这个儿子在她面前虽然表现得比较懂事恭顺,可卢氏却能看出儿子骨子里的那些傲骨,这次写信回来以后,她却看到了深深的恐慌。 他觉得一切失去了掌控。 不明白崔窈宁为什么会选择裴宴书。 那些信中满满都是对自己的怀疑,卢氏看得心都碎了,她这个一向骄傲的儿子,除了年幼时稍微沉默寡言一些,大了这些时候都在给她长脸,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不自信的时候? 她怨恨裴宴书的同时,又埋怨起了崔窈宁。 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不知道崔窈宁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教导的女儿,都说太原王氏女品性一绝,卢氏对此却不屑一顾,果然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王氏从前勾搭她的堂弟,把她的堂弟勾得出了家,自己转头嫁给了清河崔氏的长房嫡长子。 如今这女儿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年纪轻轻地先是勾搭了她的阿钰,后面又勾搭上了裴宴书,真是恬不知耻! 第295章 本宫听说有人对本宫的儿媳不满?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心中满满都是对裴宴书和崔窈宁的不满。 老老实实地嫁给裴钰不好吗? 非得选裴宴书那个怪物? 等到日后吃了亏,她才知道什么叫作厉害,到那个时候,就算她想求她的阿钰都不成了。 那个怪物就连亲生母亲都不认,她还指望他能够对她有多好,怕是看着脸就忘记了这些吧? 且等着! 她且要看看她嫁给裴宴书后会是什么样子,到时候晋阳大长公主经历的一切,她也都要经历,就连晋阳大长公主都受不了,何况是她? 卢氏原先只对裴宴书不满,后又埋怨起崔窈宁,觉得要不是她水性杨花,就不会发生这事。 她好端端的儿子被逼成了什么样? 原先那样爽朗温润的一个儿子,从洛阳回来后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自卑又敏感,她瞧着就心疼,不禁私下里埋怨清河崔氏的待客之道。 都是正儿八经的亲戚,怎么敢这样怠慢他? 还说什么天下第一高门,心眼竟然这般小,崔窈宁年纪小不懂事就算了,崔家那些掌权的人也都不懂事吗?居然敢这样怠慢她的阿钰? 卢氏自堂弟那一事就对清河崔氏不大满意。 经由这一事,卢氏算是彻底恶了他们,去年又听说她的一个侄子因为清河崔氏的二房嫡女整日伤神,让他娶妻也不肯,整日里黯然神伤,活脱脱的就是她那个堂弟‘卢孟之’的翻版。 这么几件事累积起来,让卢氏更加厌恶他们。 清河崔氏的女子一个个没一个好的,当然,这些话卢氏只敢在私下里小声嘀咕,万万不敢传到外面去,毕竟当今太后也出身清河崔氏。 这样的话很容易为裴钰招来矛盾。 无论是太后,还是崔窈宁和裴宴书卢氏都得罪不起,裴宴书那个怪物可不是会认长辈的人。 她要真敢做什么,裴宴书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卢氏自己倒没什么,就怕裴钰的前途受损,眼见着裴钰没有机会在娶妻上比过裴宴书,于是只能将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仕途上面。 她相信这个儿子不比裴宴书差多少。 裴宴书年纪轻轻就能坐上中书侍郎的位置,没道理她的阿钰不成,明明两人都是堂兄弟,教导他们的老师又是同一人,差不了多少。 要是裴钰的仕途受损,卢氏能懊恼死。 崔窈宁和裴宴书的亲事传来,卢氏除了在私下里咒骂他们几句,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敢做。 如今听到镇国公老夫人要请她上门。 卢氏努力平静了这么久的心态终于绷不住了。 凭什么!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就算镇国公老夫人邀请,崔窈宁也不能这么答应啊,她难道不知道裴钰会在家中吗?难道不知道见到他们,会对裴钰的身体造成影响吗? 很明显他们都知道,却故意这么做! 他们就是见不得裴钰好! 崔窈宁一个外人就算了,裴宴书这个做兄长的人竟然也带着外人这样欺负自己的弟弟,真是狼心狗肺,枉费裴钰喊了他这么多年的兄长。 还有崔窈宁! 王氏生的女儿果然和她一样恬不知耻! 卢氏不敢怪罪镇国公老夫人,就把这个罪,全都怪到了崔窈宁身上,如果说先前对他有三分厌恶的话,这个时候就已经叠加到了十分。 卢氏抹着眼泪,哭天喊地地哭诉着,丝毫不顾及还有下人在这,哭得毫无形象,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了这些,怕是以为谁怎么欺负她了。 镇国公老夫人听得头疼,真想抬手给她一巴掌,可到底修身养性了这么多年,确实养好了不少脾气,又看在卢氏的几个孩子都还孝顺的情况下,且给卢氏一点脸,不想让她脸面尽失。 可谁曾想卢氏是个拎不清的人。 都到这种程度了,还在这不停地说他们不是。 且不说那个崔九姑娘对裴钰到底什么感情。 就算确实喜欢,那也都是曾经的事。 她这样的世家贵女要什么样的标志人物没有? 就跟男子一样,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对她们这些人而言都是寻常的事,怎么男子可以见异思迁,换到了女子的身上就不行? 卢氏真是这么多年顺风顺水惯了,半点脑子都不想想,她敢这么编排崔九姑娘,不说崔家人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单说太后,就她那个护短的劲儿,一旦听到了这些话,能放过她吗? 镇国公老夫人按了按眉心,到底还是准备多说两句,毕竟是孙子孙女的母亲,二房的主母。 她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大晌午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 紧接着,晋阳大长公主由女官扶着走进来,她衣着华贵,容色依旧美艳,丝毫没有因为年至中旬就显出老态,反而更多了几分雍容大气。 晋阳大长公主缓步走进来,抬手轻轻扶了下鬓边的怒放的牡丹绢花,先朝镇国公老夫人行了礼,后才将目光落到了不停哭喊的卢氏身上。 她轻轻笑了声:“本宫还当打哪儿来了唱戏的,想着让下人们赶紧扶本宫过来,若是瞧不上这出好戏可就糟了,没成想原来是弟妹在此。”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本宫怎么看不明白?” 晋阳大长公主自顾自地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后面跟来的宫人们鱼贯而入,站在晋阳大长公主身后,敲背地敲背,捶肩地捶肩,好不热闹。 整个正厅仿佛成了晋阳大长公主一人的主场。 她在的地方,就是众人的核心。 镇国公老夫人神色不变,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抿了口清茶喝,朝晋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 卢氏看得眼中划过一抹妒忌,却不敢显露出来,她还是要脸面的,在镇国公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没什么,可在晋阳大长公主面前就不行了。 对这个大嫂,她一向不服气! 谁还不是世家嫡女,怎么偏生她的派头大? 卢氏擦干眼泪,不敢让先前的话被她知道,飞快转移了话题,“大嫂误会了,没什么事。” “是吗?” 晋阳大长公主神色淡淡,似笑非笑道:“那本宫怎么听说,有人对本宫的儿媳不满呢?” 第296章 弟妹你还有的学呢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脸上神色一僵,“什…什么?” 晋阳大长公主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红宝石扳指,没甚所谓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又重复了遍:“本宫怎么听说,有人对本宫的儿媳不满呢?” 一字一句,刻意拖长了音调。 这一下,干干脆脆,不可能听不见这句话。 卢氏咬紧了牙,眼里露出几分羞愤之色。 这是点谁呢? 这不是明摆着要给她脸色瞧吗? 都是几十岁的人,她怎么敢这么下她的脸面? 她可是二房主母啊! 要是让人瞧见她现在的样子,还有谁会信服? 晋阳简直欺人太甚! 她也是世家嫡女,晋阳怎么敢这么欺辱她? 如今龙椅上坐的已经不是疼爱她的哥哥了,她还真当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晋阳长公主吗? 就算如今成为晋阳大长公主又如何? 且看龙椅上的那位认不认她! 卢氏又气又恨,可偏生半点神色不敢泄露,她刚嫁进镇国公府的时候年纪还轻不懂事,以为所有的世家贵女都跟自己一样要脸面。 可晋阳大长公主不一样! 这个贱人骨子里的血脉就是低贱粗俗! 就因为自己不小心说了裴宴书那个怪物几句话,她就跟疯了一样,冲上来给了自己几巴掌。 众目睽睽之下,居然那样给她没脸! 卢氏当场就破防了,又哭又闹了许久,可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得知了此事后,第一反应却是和稀泥,说这个大嫂脾气就是大,让她忍一忍。 卢氏简直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被人这样欺负,他竟然还无动于衷,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 那时候她还嫁过去不久,夫妻俩还算蜜里调油了一段时间,可卢氏哭闹不止,惹得裴二爷心烦,慢慢地就躲着她走,还找了好几个新侍妾,让卢氏知道这个消息后,又气得崩溃大哭。 卢氏气得又找上镇国公老夫人。 说来说去就是要让晋阳大长公主给她赔礼道歉,没想到镇国公老夫人跟她说的也是同样的话,说她的这个嫂嫂脾气很大,让她且忍一忍。 卢氏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茬,如何肯忍让下去? 尤其见到婆母和丈夫都让自己忍,卢氏更受不了,便故意跟晋阳大长公主对着干,三番两次地找她的麻烦,可结果每次都是她吃了大亏。 最狠的一次,卢氏被晋阳大长公主身边的宫女按到地上打,丝毫没有顾忌她是个当家主母。 自那次之后,卢氏彻底死了心,主动绕着晋阳大长公主走,倒也不是害怕她什么,只是怕这个疯女人真的不管不顾,让她跌了脸面而已。 别的当家主母顾忌着自己的脸面不敢这么做。 可晋阳大长公主那就是一个疯子! 这样的疯子一旦发起疯来,可不顾及旁人! 晋阳大长公主不要脸面,她还想要呢! 这样时不时会发疯的妯娌谁不害怕? 更让她生气的是无论晋阳大长公主做什么,镇国公老夫人还有其他人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她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更令卢氏生气。 偏心偏没眼了! 一个公主而已,若是世家兴盛的那些年里面,晋阳大长公主究竟又算得了什么? 这种公主连给她当洗脚婢,她都嫌粗鄙! 卢氏厌恶崔窈宁和裴宴书,自然不想在他们来的时候,被晋阳大长公主狠狠收拾上一顿,到时候若被他们传扬出去,少不得跌了脸面。 卢氏脸上挤出笑容,赔笑着道:“没有这样的事,嫂嫂恐怕是听旁人说话,误会了什么吧?” 这时候卢氏老老实实,哪还有刚才的样子? 镇国公老夫人看得一阵无语。 现在老实下来了,刚刚干嘛去了? 要是卢氏一早不在这边哭诉裴宴书的行为,晋阳大长公主怎么可能会听到动静赶过来? 如今落到这种地步,全是她自作自受。 镇国公老夫人半点都不心疼卢氏,她没脑子是真的没脑子,你说说,要是没脑子安分一点也没什么,可偏生她没脑子就算了,还敢跟晋阳大长公主杠上,可不就是会被她狠狠收拾吗? 吃了这么多年的亏,她还不肯老实? 既然如此,那被收拾也怨不得旁人。 镇国公老夫人垂下眼皮,懒得掺和她们两人的事,随她们去吧,晋阳大长公主反正有分寸。 只要不把人弄死就行。 其他的,她这个老婆子可没什么太大的要求。 镇国公老夫人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好似茶水是什么美味无比的东西,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卢氏看得一阵恼火,原先还指望着镇国公老夫人帮她说说话,谁承想她一点忙都帮不上啊! 卢氏深吸了一口气,磨了磨牙强笑着说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怕是我和母亲聊到行之他们俩的婚事,被下人们听到之后误会了。” 说到这里,她又摆出几分主母的气势,满脸不悦地说:“我看这些下人真该好好管管自己的嘴,什么话都敢乱嚼舌根,这不是挑拨离间吗?大嫂,你可千万不要被这些话给蒙蔽了眼!” 一字一句说得情真意切。 若不是晋阳大长公主之前在外面,被迫听了一出好戏,怕是就会被她的话给蒙骗过去。 晋阳大长公主定定地看着卢氏,直到把卢氏看得浑身不自在时,她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鼓励似地拍了拍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本宫直到今日才发现,原来弟妹你是个唱大戏的人才,这么多年,府内还真是埋没了你。” 她笑道:“继续唱!这一出戏本宫还想接着看下去,看看你,究竟能够扯出什么样的东西。” 卢氏脸色霎时铁青。 晋阳这是什么意思,将她当成一个伶人吗? 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卢氏忍到现在的脾气终于压抑不住爆发了,“晋阳,同为妯娌,你竟敢这一般羞辱于我?” “啧,没意思。” 晋阳大长公主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容半分,懒懒地掀起眼皮,语气里满是讽刺之意,“光这几句话就承受不住了?” “弟妹,你还有得学呢。” 第297章 本宫的儿媳轮不到旁人教训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一句话对卢氏而言更是嘲讽。 卢氏攥紧了掌心,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转头看向镇国公老夫人,想求婆母做个主儿,没想到刚看过去,镇国公老夫人就低下了头。 一次两次。 卢氏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婆母是故意如此? 卢氏这一下真的气崩溃了,红着眼哭诉道:“婆母,大嫂是您的儿媳,我也是您的儿媳,这么多年您偏心,儿媳一直都忍了,可今日就想问上一句,您为什么这样区别对待我们啊?” “儿媳也是人,同样也会心里难受啊!” 卢氏捶胸顿足,好像承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 镇国公老夫人看着她,忽地冷笑一声:“原来这么多年你都是这么想的,罢了,罢了,你既然已经这么想了,就一直这么想下去吧。” “若说我偏心你大嫂,这话我可不认!” “更何况此事确实是你不占理,被你大嫂发现,你既然不占理,那么就该老老实实地认错!” “怎么?非得让我偏心你,才不叫偏心?” 镇国公老夫人可不惯着卢氏,直接将她刚好伪装的表面撕开,明明白白地告诉晋阳大长公主,卢氏刚才就是在骂崔窈宁和裴宴书两个人。 偏心晋阳大长公主? 这话亏得卢氏这样没心肝的人说得出口。 整个镇国公府,估计就卢氏一个人认为她偏心晋阳大长公主,其他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内情。 她对晋阳大长公主敬而远之,不只是因为公主的身份,更是因为她清楚这个儿媳脾性多差。 既有身份,又有儿子向着她。 镇国公老夫人还能如何? 她们俩要真的闹了什么矛盾,都没有好处。 好在晋阳大长公主这人虽然一向霸道恣意,可到底还算个讲究人,她们两人虽然没有在明面上确定下来,可彼此都知道井水不犯河水。 镇国公老夫人又不是那种非要儿媳伺候自己的恶婆婆,对这种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说镇国公老夫人喜不喜欢晋阳大长公主,那肯定是不喜欢的,一个既不尊敬她又不允许她的儿子纳妾,只让生一个的儿媳,镇国公老夫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得起来这样一个儿媳呢?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不代表会不给她的脸。 谁敢堂而皇之地不给天家公主面子呢? 镇国公老夫人是真没想到卢氏能说出这话,这两个儿媳她到底疼谁,难道她看不出来吗? 不帮她的忙纯粹是因为每回她都不占理! 晋阳大长公主真要来说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她这人性子高傲,寻常不与其他人起冲突。 真起了冲突,那也是旁人的错。 比如卢氏。 一次次地得罪,晋阳大长公主若不是看在镇国公的面子,外加她有时候还算乖觉,早就对卢氏不客气了,哪还能容忍她一直蹦哒到现在。 镇国公老夫人对此心知肚明,有些烦卢氏,板起脸说:“你们妯娌两个之间的事情,我若是插手,对你大嫂而言,未免有些不公平。” “行了,你既然错了,那就老实认错就行。” 镇国公老夫人眼不见心不烦,将这句话丢下来后,拄着拐杖,让婢女们搀扶她回去休息了。 卢氏傻眼了,下意识地追了出去。 还没出门口,便被晋阳大长公主身边的宫女拦下来,客客气气地道:“二夫人,我们殿下还没说完话,还是劳烦您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吧。” 卢氏身子一僵,生怕莫名其妙又挨了顿打,声色内荏道:“晋阳,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 晋阳大长公主难得有耐心,又重复了一遍:“本宫不想对你做什么,本宫只想知道是谁对本宫的儿媳不满,又都说了哪一些难听的话。” 晋阳大长公主仍然是笑吟吟的模样,卢氏却有些忍不住,明明婆母已经告诉她,是自己说的那些话,她却还是这样说,不是在耍她玩吗? 卢氏咬牙切齿道:“晋阳,你别再在这装了,你明明知道是我说的话,还装什么不知道?” 晋阳大长公主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本宫确实知道,可就是想欣赏你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卢氏气得浑身发颤,“你!” 晋阳大长公主欣赏着她的丑态,嗤地一声笑了,“虽然知道是你说的话,可本宫还是想知道你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可否详细说说?” 卢氏不敢吭声。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她还是知道的。 她说的那些话,只敢在镇国公老夫人面前抱怨一两句,真要是当着晋阳大长公主的面说的话,一顿毒打铁定是少不了的,可她都多大了! 年轻的时候挨晋阳大长公主的打就算了上可她马上能当祖母的年纪还要挨打,这谁受得了? 卢氏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晋阳大长公主这时候也不急,边上宫女奉来新鲜果蔬,她捏了一个在嘴里吃,漫不经心道:“弟妹若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的话,不着急——” “慢、慢、想!” 一字一句,轻飘飘的,却莫名让人发怵。 “本宫就在这里等到你想起来为止。” 晋阳大长公主慢条斯理地拿锦帕擦干净手指,任由宫女们伺候,抬起眼,沉冷的目光看向卢氏,不带一丝笑容,满满的都是摄人的冷色。 卢氏身子发颤,终于忍不住发疯了,目眦欲裂道:“一个刚入门的儿媳,值得你这样做吗?” “晋阳,我是你的妯娌!” “儿媳而已,你真当她以后会多孝顺你吗?” “那个崔窈宁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差,你以为她嫁进镇国公府,会把你当成婆母一样孝顺吗?” 卢氏语速越来越快,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恶意,“尤其她之前勾搭了我的阿钰,如今又去哄骗行之,这样的女子你真放心让行之娶她吗?” “够了。” 晋阳大长公主冷声打断她,起身走到了卢氏身边,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本宫的儿媳轮不到你来指责,她就是脾气再差,本宫都喜欢她。” “至于你那个儿子?” 晋阳大长公主微微俯身,慢吞吞地拍了拍卢氏的脸,嗤地一声笑了,“你放心,有本宫在的一日,他就一日都别想出头!” 第298章 你以为人家把你当母亲看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晋阳大长公主在说什么,心存侥幸地劝诫:“不行…不行!晋阳,他可是你侄子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阿钰也喊你一声伯母!” “晋阳,你不会真的要对阿钰下狠手吧?” 卢氏还指望着裴钰能光宗耀祖。 她还指望着裴钰能压过裴宴书一头呢。 如果真让晋阳大长公主这么一说,裴钰就废了,辛辛苦苦读这么多年的书,等于白费功夫。 卢氏心里清楚。 一旦晋阳大长公主和当今天子提起这件事,当今的小皇帝绝对会卖她这个面子,毕竟,论起辈分,晋阳大长公主可是当今的姑祖母。 这点薄面,当今天子还是肯给晋阳大长公主。 而且,晋阳大长公主这个疯女人真的敢这么做,别的公主兴许顾及着自己的名声,不会为非作歹,可晋阳大长公主从年轻时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仗势欺人的事她这些年可没少做。 卢氏生怕晋阳大长公主真的会这么对裴钰,不敢再升起和她作对的念头,连忙求饶认错:“大嫂大嫂,是我做得不对,我跟你认错,咱们俩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行不行?” 她面上挨了打,红痕清晰,露出祈求之色。 卢氏在镇国公府一向是个很好体面的人,如今却这般作态,让人瞧着,不免觉得一阵可怜。 卢氏这下是真的诚心悔过,生怕她不相信,哀求道:“晋阳、不、公主,求您原谅我的过失,我就是一时嘴欠,如今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还有阿钰计较!” “若您真的要计较——” 卢氏说到此处,咬咬牙又说了句:“怪我一人就行,不要怪阿钰,他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如果因为我这个做母亲的被牵连,多无辜啊?” “公主你一向通情达理,想必不会这么做——” 卢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面前的晋阳大长公主轻轻拍了拍手掌,好像在看一场精彩的戏。 “佩服佩服。” “本宫就说弟妹你是个唱大戏的人才,瞧瞧,这才多久,你又唱了一出精彩的大戏给本宫。” 晋阳大长公主满脸钦佩,语气赞叹。 这份钦佩落在卢氏眼中,就是十足十的嘲讽,她攥紧了掌心,很想翻脸不认人,可又想到晋阳大长公主刚才的话,咬咬牙硬生生地忍了。 卢氏挤出笑容,近乎谄媚地说道:“公主觉得这是场戏,那就是场戏,只要公主高兴就好。” “若是公主,您能够看在这出戏的份上,饶了阿钰就更好了,日后我必不敢再得罪公主您。” 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换成谁看了,不说卢氏是个爱护孩子的母亲?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晋阳大长公主想到那些汇报,眼里露出讽意。 如果卢氏真的爱护裴钰,这么多年就不会只把他当成攀比的工具,她压根就没有丝毫顾忌过裴钰会不会觉得累,一心只想要赢过裴宴书。 如今为了裴钰这样认错,是真的爱他吗? 不,不是。 卢氏只担心自己辛辛苦苦培育了这么多年的裴钰,还没有进入朝廷,就被剥夺了这个资格。 她太想要这个儿子为她争得荣耀! 当然,晋阳大长公主不喜卢氏,自然也不喜裴钰,母亲不是好的,这个儿子也好不到哪去。 晋阳大长公主对裴钰印象不深,只记得那小子满眼里都写着算计二字,和卢氏倒是不太像。 卢氏倒是不算计,恶意明晃晃地显露。 又蠢又坏。 说是青梅竹马,只怕是裴钰在哄骗崔窈宁。 裴钰比崔窈宁大几岁,遇到他的时候,崔窈宁又还小,若说裴钰没有故意使出手段讨她欢心,晋阳大长公主可不相信崔窈宁会对他展颜。 一个蜜罐里泡大的娇娇女,什么东西没有?裴钰若不是有意讨她欢喜,又或是有人掺合,崔窈宁怎么可能会和他是青梅竹马? 这样恶意哄骗一个小孩,实在令人不齿! 况且,即便崔窈宁和裴钰青梅竹马又如何? 别说只是青梅竹马,即便嫁了他再嫁进来,晋阳大长公主都喜欢这个能改变行之的儿媳。 晋阳大长公主抬眼,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卢氏的话:“纠正一下,本宫可没有说过要放过他。” 卢氏一愣,眼角的泪要落不落,很是狼狈,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幻听了,“你说什…什么?” 晋阳大长公主耐心微笑地重复了一遍。 她重新回到椅子坐下,支着胳膊散漫地看她,“是你一厢情愿地觉得我会放过裴钰,可是——” 晋阳大长公主顿了顿抬头,“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放过裴钰? 那个小子给九娘添堵,光这一点就够了。 卢氏红着眼,下意识地说:“凭他是你侄子!” 晋阳大长公主嗤地一声笑了,“那又如何?行之一样是你的侄子,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将他当成亲侄子来看待吗?还是一个怪物呢?” 卢氏脸上流露出几分心虚,中气不足地反驳,“我当然…当然将他当成亲侄子看……” 卢氏说到一半,声音慢慢地低下去,仿佛她心里也清楚,这些话绝对瞒不过晋阳大长公主。 晋阳大长公主脸上没有笑意,淡声道:“你都做不到,就别指望我能对裴钰有多少感情。” 卢氏被这话激得脸皮挂不住,“那你呢?” “是,我确实对行之没有感情,那就是个不通情感的怪物,我怎么可能对他有什么感情呢?” “更何况,你口口声声地指责我,可你自己又好得到哪去?你怕是忘了当初自己有多嫌弃这个怪物了吧?现在见他出息了,才上赶着把他当儿子看,可你以为人家心里有你这个母亲吗?” 卢氏的话全都奔着晋阳大长公主的痛处去,这么多年的相处,卢氏早就摸透了她的弱点。 晋阳大长公主一生霸道,唯独对儿子愧疚。 这份愧疚换成常人或许能弥补。 可裴宴书就是个不通情感的怪物,他懂什么? 第299章 还不快给贵客赔罪!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终其一生,晋阳大长公主的愧疚都无从诉说。 这份愧疚伴随时间会愈发浓烈。 卢氏头一次见晋阳大长公主沉默不语的模样,心中畅快极了,晋阳啊,晋阳,你也有今天? 果真啊,你对这个怪物儿子在意无比! 可怪物就是怪物,始终都学不会人类的感情! 卢氏在心中恶狠狠地诅咒。 晋阳大长公沉默了许久,好像想通了什么事,轻轻舒出一口气,平声道:“是!不管从前本宫因为什么忽视他,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这一点本宫不会辩解,更不会祈求他的原谅。” “错了就是错了,本宫认!” “本宫如今做的这些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母亲为了赎罪,做出来的事情罢了。” “本宫什么人都不为,只为了自己。” 晋阳大长公主淡淡瞥了她一眼,“若是你没有数落本宫儿媳的不是,本宫也不准备和你计较,可你既然做了,本宫想装作看不到都很难。” “索性随你愿,你们母子俩一个都别想跑!” 卢氏这一下真的慌了,还想再说些什么话,晋阳大长公主将手指轻轻竖在唇前,神情很淡,“本宫是什么脾气,想来你心里面也清楚,这些话本宫已经撂在这了,如果你还再纠缠,休怪本宫不客气,前途是好,可没有命重要。” “该如何做,就看你自己了!” “本宫能不能下得去这个狠手,会不会有什么事,这些你自己在心里掂量,好好想一想吧。” “去吧,把二夫人送回去——” 晋阳大长公主还未吩咐完,忽然见外面进来两人,正是崔窈宁和裴宴书,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到了有多久,又都听到了哪些不该听到的话。 晋阳大长公主的大脑宕机了几秒,很快回过神,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行之,九…九娘?” 她这个时候哪有刚才教训卢氏的意气风发,满是被亲人发现后,心口不一的慌乱和紧张。 崔窈宁看得咋舌。 从前她就知道晋阳大长公主是个厉害角色,可究竟怎么个厉害法,她一直不知道,今日亲眼目睹可算是清楚了,难怪别人那样畏惧她。 那个上辈子在她面前曾经耀武扬威过的卢氏,这个时候哪有半分高门主母的模样,宛若一条狼狈不堪的丧家之犬,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没想到晋阳大长公主能这样治住她。 崔窈宁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跌坐在地的卢氏。 这就是裴钰的母亲! 上辈子裴钰过继给大房后,晋阳大长公主一直待在佛堂不肯见人,卢氏没少仗着裴钰生母的身份在她面前耀武扬武,她看着实在很心烦。 诚然,一开始卢氏对待她还不错。 后面知道她身子不好,不能同房有孕之后,立马就变了个脸色,整日在那里阴阳怪气她。 崔窈宁自然没有任由她欺负,当着面就呛回去了,只是她毕竟是小辈,卢氏又占据着裴钰生母这个身份,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打她。 对崔窈宁而言,实在不痛快。 虽然能够让卢氏吃瘪,让卢氏心里不舒服,让卢氏膈应,可哪有给她几巴掌来得痛快? 如今见到卢氏脸上的巴掌印,崔窈宁不用多想,就猜到一定是晋阳大长公主的手笔,在心里面好一阵佩服她,这样的婆母还真的挺厉害。 晋阳大长公主心乱如麻,从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她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有种预感,刚才她和卢氏说的那些话,绝对被他们两人听到了。 一个是儿子,另一个是未来的儿媳。 晋阳大长公主光是想想,就觉得两眼发黑了。 “殿下。” 崔窈宁轻轻唤了晋阳大长公主一声,笑眯眯地说道:“上次一别,好久没见了,今日可算是又见到您了,这么久没见,殿下风采依旧啊。” 少女眉眼弯弯,笑容明媚。 晋阳大长公主思绪回笼,虽然不知道崔窈宁在想什么,可却能清晰察觉到她的善意,知道她对自己的行为没意见,轻笑着嗔了句:“你这张嘴啊,可真是甜得像蜜罐里泡大的一样。” 话落,又吩咐人去请镇国公老夫人过来。 晋阳大长公主安排崔窈宁和裴宴书先坐下来,又问了她的喜好,安排人上了茶水糕点等等。 崔窈宁和裴宴书依言应下。 卢氏见到坐在裴宴书身旁的少女,立刻认出了她的身份,目光移到她脸上更多了几分恨意。 崔窈宁! 不愧是王氏的女儿,这模样简直就是个祸水。 外面天气冷,少女穿了身宝石蓝蝴蝶缂丝褙子,下搭了条石榴红海棠花马面裙,领口簇了圈雪白的狐绒,胸前缀了条红玛瑙雕花璎珞,映得那张鲜妍妩媚的脸,更多了几分灼灼其华的明艳逼人,又岂是满室生辉能够形容的姝色。 卢氏恨的牙痒痒,怨不得阿钰一直陷进去无法自拔,就这个贱人的脸,谁能不着了她的道? 贱人贱人! 捧高踩低的贱人! 她倒要看看这个贱人嫁给裴宴书之后能过得多如意,若是过得不好,看她到时候怎么笑她。 让她清楚,没有嫁给阿钰是她的损失!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少女察觉到什么,目光转过来落在她身上,眼里露出清晰的疑惑。 卢氏扬起下巴。 就算崔窈宁这时候意识到她是裴钰的母亲,想和她好好说话,她都不可能会再理会她。 想在镇国公府留下好印象? 没门! 卢氏心里的念头刚落下,就听见少女轻轻柔柔的声音:“殿下,这一位是您府中的婢女吗?” 卢氏愣了下,什么婢女? 很快,她就听到晋阳大长公主捂嘴轻笑的声音:“什么婢女啊,这位可是咱们府上的二夫人。” 虽然是嗔怪的话,可语气却没半点怪罪意思。 卢氏这才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己,她瞬间勃然大怒,站起身指着她骂道:“你这个小娼妇什么眼神,我看你是瞎了狗眼,什么话都敢说——” “放肆!” 镇国公老夫人由人搀扶着走进来,冷声呵斥道:“谁允许你跟贵客这样说话,还不快给九姑娘赔罪?” 第300章 老夫人神机妙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睁大了眼睛,憋屈地开口:“母亲我——” 明明是那个小贱人出言不逊。 到母亲这里,反而怪起了她,哪有这样道理? 简直欺人太甚! 卢氏气得牙痒痒,恨得寝食难安。 “快点!” “莫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镇国公老夫人缓步进来,手中拐杖狠狠砸了下地面,冷喝:“莫不是连我都使唤不动你了?” 她神情端肃,不怒自威。 卢氏知道婆母的脾气,哪里敢再讨价还价,即便不情不愿,此刻也不得不低头认错:“九姑娘,是我一时失言,还请你莫要与我计较。” 一字一句,艰难地像从牙缝里挤出一样。 卢氏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受到这样的屈辱。 给一个比她小那么多的晚辈赔礼道歉,还是她瞧不上的崔窈宁,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虽然卢氏知道崔窈宁应该不认识自己,这些只是无心之言,可她总感觉对方是故意如此。 这个直觉源自于卢氏心底,她对此深信不疑,对卢氏而言,有没有确切证据根本不重要,她认为崔窈宁故意如此,那她就是故意如此。 敲定下来后,卢氏对崔窈宁更厌恶了几分,果真不愧是王氏的女儿,和她一样讨人嫌! 看着那么瘦,腰细得像一折就断,跟个妖精似的,卢氏还想再咒她是个病秧子,可瞧见少女那张仿佛拢尽了三月春光的脸,那些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最后只能诅咒她没生养能力。 到时候,看晋阳大长公主怎么治她! 一个没生养能力的人,等着被人唾弃死吧! 看到了那种时候,镇国公老夫人和晋阳大长公主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一直捧着她。 卢氏觉得不会! 晋阳大长公主如今是一时新鲜才如此待她,可她这人张扬霸道了一辈子,什么时候给其他人低过头,一次两次还行,日子久了不生出嫌隙才怪,她就等着她们婆媳闹矛盾的那一日。 等着看她们笑话! 卢氏磨了磨牙,笑得一脸假惺惺,又说了几句:“我坐久了一时头晕眼花,还当说话的是府内的下人,想着她们居然敢这样没规没矩,这才一时口误,没成想原来是九姑娘你啊?” 卢氏走近,亲热地拉着崔窈宁笑说:“听说你在家里齿序第九,喊你九姑娘未免有失亲近,我就喊你九娘了,九娘,你不会怪婶婶吧?” “当然不会。” 少女连忙从椅子上起身,略有些苦恼地开口:“是我失言才是,先前我见到婶婶您跪坐在这里,还当是殿下在教训婢女呢,这才一时误将婶婶认错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怪我。” 卢氏脸一僵,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这死丫头! 还真会打蛇随棍上! 卢氏确定崔窈宁就是故意的,她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故意呛了回来,不然为何旧事重提? 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真不知道王氏都是如何教导她的,一点儿都不懂得尊敬长辈,像个没规没矩的野丫头一样。 明明是卢氏自己先挑的事,可她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是长辈,别说只是骂她两句就算说得再难听,这丫头也只有老老实实听着的份。 卢氏讨厌晋阳大长公主。 如今崔窈宁竟敢把她比成晋阳大长公主身边的婢女,更让她不喜,这时候,又在心里面不屑一顾地想,就算裴钰没娶她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样的儿媳她可要不起! 如今就这般没规矩,日后嫁过来后还得了? 有那一张狐媚的脸还不得把阿钰给哄了去? 到时候若是连他的话都不听就遭了。 卢氏可不愿见到此事发生,连忙堆出笑容:“哪里会怪你,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她抬眼看向裴宴书,硬是挤出来一点慈爱的笑容,又看崔窈宁,笑着道:“能够娶到你这样美貌的姑娘,真是行之八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少女脸颊微微有些红了,轻声道:“婶婶谬赞了,行之自然极好,不然家里也不会选择他。” 卢氏脸上又是一僵。 虽然不知道崔窈宁话里有没有什么其他含义,可她总觉得这句话是在阴阳裴钰的品性不行。 不然为何兄弟俩一道过去。 崔家的人挑了裴宴书,却没有选择裴钰呢? 卢氏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在理,更厌恶她了,恨得牙痒痒,连伪装出来的慈爱都绷不住了。 镇国公老夫人及时唤了一句:“好了。” “一直站着像什么话,有什么先坐下来说吧。” 话音落下,镇国公老夫人由两名婢女搀扶着走到正中央的首位坐下,笑着看向崔窈宁,微微颔首,言语间透出几分亲昵,“九姑娘。” 崔窈宁连忙行礼:“老夫人。” 镇国公老夫人满头银发,身形略有些单薄清瘦,颧骨略高,看着给人几分不苟言笑的严肃感。 可她一张口说话,又驱散了几分疏离。 镇国公老夫人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对她十分满意,倒是明白晋阳大长公主为何对她那样喜欢,不说其他,这模样是真是出挑! 镇国公老夫人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不说晋阳大长公主,就连脑子不灵光的卢氏容色也极出挑,可跟眼前的少女比都不算什么。 这种美只有金银珠宝、锦衣玉食才能堆砌出来,又像是明月倾泻洒在珠宝上的奢丽糜艳。 难以用言辞形容,极具张扬迭丽的美。 镇国公老夫人上了年纪,见到这样鲜妍美丽的少女便忍不住欢喜,没忍住招招手让她近前。 崔窈宁依言照做,顺从地走过去。 镇国公老夫人拉着少女柔软的手细细打量,这样近距离看,少女迭丽明媚的容色倏地在眼前放大,带来一种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镇国公老夫人忍不住赞叹:“真不知道洛阳的风水有多好,才能养出来你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孩儿,你祖母平日见到你,一定很疼爱你吧?” 崔窈宁笑说:“老夫人神机妙算。” 第301章 她是你兄长的妻子明白吗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镇国公老夫人失笑,“我哪里是神机妙算?我这是换位思考,我瞧见你都觉得很喜欢你,你祖母整日见着,可不是要比我要更偏疼你?” 晋阳大长公主难得附和一句:“谁说不是,这样可疼的姑娘,本宫见着都觉得分外喜欢。” 镇国公老夫人笑说:“倒是难得见你如此。” 晋阳大长公主笑笑,捧了茶细细喝了口。 镇国公老夫人拉着崔窈宁又说了一会儿话,将她的位置安排到自己身旁,偏头吩咐管事:“今日有客人来,把那几个顽皮猴叫过来,再过几月九娘就要嫁进来,让他们先见见大嫂。” ‘大嫂’这个称呼听得崔窈宁耳尖微微一红。 尽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可还觉得羞赧。 明明已经彼此确定心意许久了,可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知道他心悦自己那样欢喜高兴。 少女脸颊泛红,眉眼弯弯,捧了茶喝。 她面朝着镇国公老夫人的方向,倾听着老夫人说话,时不时应上几句,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 相较于沉默的裴宴书,她更像镇国公府的人。 卢氏怕裴钰对崔窈宁旧情未了,到时候在众人面前跌了洋相,借着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一步。 镇国公老夫人扫她一眼淡声道:“去吧。” 卢氏是个蠢货,在不在这里都没什么用,她不在更好,省得到时候又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 卢氏应一声快步出去。 可不能让裴钰过来。 不管是装病、还是什么,总之不能让他来。 卢氏可太清楚男人了,十个男人见到崔窈宁那个祸水都会走不动道,更何况阿钰还喜欢她。 这种情况下,阿钰对她半点反抗能力没有。 如今崔窈宁都已经快要成亲了,他若是还继续如此,要是被人瞧见传出去,对他名声不好。 卢氏倒不是为了崔窈宁考虑。 崔窈宁马上要嫁给裴宴书了,这种话对她而言其实没什么太大影响,只要晋阳大长公主和镇国公老夫人不在意,对她而言就不算什么事。 可裴钰不一样,他日后还要成亲,若是这样的名声传扬出去,还有哪家的贵女愿意嫁过来? 没有的! 就算有,也绝不是什么好的,能毫无芥蒂自己的丈夫喜欢自己嫂子的人,能有什么好货色? 卢氏对这一点深信不疑,生怕裴钰要自毁前途,马不停蹄地先婢女一步赶到了裴钰的院子。 在正厅她不好替裴钰直接拒绝,毕竟婆母和晋阳大长公主在那,若是拒绝难免会被她训斥。 卢氏抬步进门,扫了一眼坐在窗前念书的裴钰,相比劝诫,更像是吩咐的语气,“待会儿你祖母叫人过来请你去前厅,你就装病别去了。” 卢氏一路走来,鬓发略有几分散乱,哪还有平日端庄的模样,让裴钰看得有些疑惑,不过想到她和晋阳大长公主不对付,又化为了了然。 “母亲和大伯母又发生争执了?” 他用一种极为肯定的语气。 卢氏面上有些挂不住,板着脸斥责了一句:“够了,大人之间的事,还用不着你来管。” 许是觉得语气太差,她稍稍缓和几分,才又说道:“你只要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就行,你祖母派人过来,你就装病说不去了知道吗?” 裴钰略微猜到什么,有些失神,“谁来了?” 卢氏心头一跳,仍然强装镇定地开口:“没什么人,不过是几个好久没见的亲戚,你祖母想让你们见一见他们,可我想着亲戚关系又不算多亲近,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影响你读书呢?” 情真意切,挑不出毛病。 裴钰却没有相信,直直地看向卢氏的眼睛,“母亲,你告诉我,是不是九娘来了府中?” 卢氏原本就在提心吊胆,此刻听到这句话更是吓了一跳,慌忙说:“没有没有,她没有来!” 裴钰抿了抿唇:“母亲,您又不认识九娘,如果她没有来,您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问九娘是谁,而不是说她没有来。您的表现也让我更确定了一件事,九娘今日真的来了府内,对吗?” 卢氏哑口无言。 裴钰都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她还能说什么? 说没来? 这不是明摆着死鸭子嘴硬吗? 卢氏的沉默让裴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将书随意一丢,起身换件衣服就要往外走。 卢氏挡在他面前,“你要去哪?” 裴钰抬眼看她,语气放软了几分,祈求道:“母亲您让开好吗,我想见一见九娘,距离上一次见她已经好久了,我实在有些想她——” 话还未说完,被卢氏厉声打断:“你拿什么想她?她是裴宴书未过门的妻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再过几月,他们就要大婚了。” 卢氏一字一句地斥责道:“你若是再闹下去,你瞧瞧晋阳大长公主会不会放过你,为了一个女人而已,难道你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吗?” 裴钰霎时沉默下去。 这些日子他醉生梦死,断断续续地做一个梦。 他梦到九娘嫁给了他。 他梦到九娘像他无数次预想中的那样喜欢他,他们青梅竹马走到成亲,是令人艳羡的眷侣。 他梦到九娘看都没看裴宴书一眼。 他梦到好多好多,断断续续,有些不真切,可那些梦里面,崔窈宁始终都是他的妻子。 裴钰几乎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如果那个是梦,为什么还要让他清醒过来,为什么还要让他醒过来发现现实和梦境相反。 为什么? 裴钰十分痛恨,恨不得夜夜醉生梦死,那个梦太清晰了,清晰到让他以为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让他以为自己真的和九娘那样相爱。 裴钰回过神,心底还带着那点期盼,望着面前的母亲哀求道:“可儿子真的喜欢她,母亲,您知道的,九娘从前明明对儿子也很喜欢,明明我们才是一对——” “啪!” 卢氏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即便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却不能应和他,厉声呵斥:“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他是你兄长的妻子,你的嫂嫂!” “明白吗?!” 第302章 是我该感谢你才是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陪着镇国公老夫人坐在那聊了一会儿,没多久,府内的小辈们都陆陆续续地过来了。 二房的次子,长女次女。 还有几个比较得老夫人喜欢的庶子庶女等等。 这些都是二房的人。 镇国公府的二爷裴穆是个混吃等死的酒色之徒,因为头顶有个英明能干的大哥,知道自己不可能继承爵位,便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整日纵情声色,后院里的姨娘添了一个又一个。 相较于二房,大房倒是冷冷清清。 晋阳大长公主从前生裴宴书的时候十分痛苦,让她曾经一度抑郁崩溃,因为这个缘由,就算裴宴书不通情感,她也坚持不肯再生养孩子。 镇国公就她一个妻子,后院没有其他侍妾。 这么多年过去膝下就唯有裴宴书这一个儿子,镇国公对此倒不觉得什么,只是母亲难免不平,好在这个儿子样样出众,年纪轻轻便任中书侍郎,可见前途远大,让母亲也说不出二话。 崔窈宁留意到裴钰没过来。 正想着,先前去请裴钰的婢女进来回话,说是二公子感染风寒,如今正在休养,不便见客。 镇国公老夫人神情淡淡,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摆摆手让她退下,将这件事轻易地揭篇而过,而后招呼这几个小辈过来跟崔窈宁认识。 崔窈宁的目光依次在这些人的面容上掠过,对她而言,这些人都不是什么生面孔,每个她都熟悉,不过真要论关系远近,各个都陌生。 崔窈宁上辈子三天两头地请府医,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怕惊扰到她,还是怕沾染了她身上的病气,一个个地对她敬而远之。 崔窈宁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熟悉秉性,不过只消知道他们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就够了。 崔窈宁弯起唇,一一和他们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晋阳大长公主端坐在这,一个个对她的态度都很友好,比上辈子更好。 又说了会儿话,镇国公老夫人觉得有些困倦,知道自己在场难免会让他们不自在,便招招手喊崔窈宁近前,将手头上两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给她,不待她推辞便板着脸道:“长者赐不可辞,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且拿着玩去吧。” 崔窈宁拒绝的话在喉咙里一绕,说不出来了。 这两只镯子水头极好,绿意浓艳。 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玉镯。 哪里像镇国公老夫人说的那样不是稀罕玩意。 崔窈宁知道这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没有推辞,顺势套进了腕间,皙白的腕映着浓墨的绿极为衬人,分外显得她肌肤如冰肌玉骨般通透。 崔窈宁将手腕在镇国公老夫人面前晃了晃,落落大方地道谢,又说下一次给她带些茶点,没待老夫人推辞,说起了和她一样的话术。 “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只是洛阳那边的特色茶点,想着拿来让您尝尝,您可不许推辞了。” 镇国公老夫人哈哈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你,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才和你待了一会儿我就觉得这身子都舒坦了,真不知道你祖母有你这样的开心果,每日该会多高兴。” 有个机灵的庶女笑嘻嘻道:“祖母不必艳羡崔老夫人,再过几月,嫂嫂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到时候啊,您可不就是整天都能见到嫂嫂吗。” 这声‘嫂嫂’说得自然无比。 崔窈宁这一下总算能够体会到薛芷薇的心情了,脸颊生出几分热意,下意识地望向裴宴书。 后者坦然自若地看向她,眼里含笑。 裴宴书那双漆黑清冷的眼里一旦多了笑意,便带了三分多情,让人瞧着觉得脸红心跳。 崔窈宁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捏了捏耳垂。 好红、又好烫。 她抿了抿唇,故作镇定地转移了注意力。 镇国公老夫人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道:“是了是了,还是四娘你机灵,我差点忘了再过几月,九娘就要嫁过来了,这日子真快啊。” 又说:“你们几个在这陪九娘说说话,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免得你们看到我不自在。” 转头看向拉着崔窈宁的手笑着说道:“你呀,不必和我客气,也不必和他们客气,日后都是自家人,若是哪里不舒坦了,也和我说一说。” 又担心她顾忌其他,镇国公老夫人便又说道:“或者你和殿下说也是一样的,谁若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你就跟我们说,放心,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你在崔府什么样,在这一样。” “不必拘束,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就行。” 镇国公老夫人说得情真意切,几个小辈都酸了,半是开玩笑半是吃醋,“祖母可真是偏疼嫂嫂,嫂嫂一来,立马就把我们比到尘埃去了。” 镇国公老夫人作势要敲他们,哭笑不得道:“一个个的真不让我省心,是哪里缺了你们吃还是怎么,竟然跟九娘吃起醋了,真是讨打。” 镇国公老夫人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并没有真的生气,下面几个小辈也都清楚,笑嘻嘻认错。 镇国公老夫人又敲打了几句,这才转身出去。 镇国公老夫人一走,晋阳大长公主也没有久留,看着裴宴书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走到崔窈宁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轻声说:“劳烦你了。” 晋阳大长公主一向从容骄傲,少有这样脆弱祈求的时候,让人瞧着免不了有几分唏嘘之色。 崔窈宁明白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代表什么。 她现在其实已经看透了晋阳大长公主的心思,她并非不爱裴宴书这个儿子,只是太过骄傲。 骄傲如她,不愿意回头承认自己的错误。 骄傲如她,心里面其实很清楚,到了这种时候,她的道不道歉都没有什么意义,伤害既然已经造成,又怎么会因为一两句道歉而磨平呢? 这样互不干涉最好。 即便明白晋阳大长公主也很不容易,可崔窈宁却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她不想勉强裴宴书。 崔窈宁抬眼看她,抿唇笑了笑,“不是麻烦,是他一直在照顾我,该感谢的人是我才对。” “谢谢您把这样好的儿子带到我身边。” 第303章 你会不会觉得我好坏呀?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晋阳大长公主怔了许久,方才慢慢回过神。 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去了,拿了一碟糕点递给裴宴书吃,向来不喜吃甜食的儿子面不改色地接过吃了好几个,逗得少女眉眼弯弯。 明明正厅还有这么多人,可她只看得见他们。 他们两人的相处再自然不过。 随性却又幸福。 晋阳大长公主慢慢地释然了,这样也挺好的。 兴许她什么都不掺和,是最好的状态。 既然已经犯下错,又没法弥补,那就远离吧。 只要他们两个过得好,那就够了。 晋阳大长公主悄悄离开了正厅。 说是悄悄,可她一走,屋内立刻空了大半,其他人想不注意到都难,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们实在没有和晋阳大长公主打交道的经验,只是从母亲那知晓,这是个脾气特别坏的人。 就连他们祖母都让她三分,可想她的厉害? 晋阳大长公主走后,几个小辈围着崔窈宁说话,就像镇国公老夫人交代的那样,客客气气。 说了会儿场面话,崔窈宁有些烦了,朝裴宴书喊了一声,对他们说:“我让行之陪我逛逛。”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不识趣的小辈,一一应下,目送他们两人出了正厅,方才凑在一块说话。 “果真是以美貌出名的清河崔氏女,真美啊,难怪就连大哥那样冷清冷性的人都转了性子。” “谁说不是,我之前还以为大哥要孤独咳咳。” 她没说完,可在座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大哥是个不讨喜的性子。 准确来说不是不讨喜,是他天生不通情感,很难感知到其他人的情绪,也无法感同身受。 祖母待他又有些愧疚,自然没办法将他当成孙子一样看待,久而久之,自然就生疏冷淡了。 他那个病,他们还当他这辈子没法娶妻呢。 没想到居然挑中了清河崔氏的九姑娘。 相较于二房的庶子庶女,裴钰的亲弟妹更清楚内情,母亲先前可是说崔窈宁是她的准儿媳。 怎么一转眼变成了大哥的妻子? 他们虽然疑惑,可谁都不敢问镇国公老夫人。 祖母已经定下的事情,谁敢置喙? * 崔窈宁出了正厅,和裴宴书在府内随意闲逛,尽管不是第一次来,可有他陪着都觉得新鲜。 裴宴书忽然问了句:“你和她刚才说了什么?” 崔窈宁意识到他问的是她刚刚和晋阳大长公主说的话,没准备将内情告诉他,随意扯了个谎:“没说什么,就说我们再过几月成亲的事。” 很拙劣的谎言,一戳就破。 裴宴书猜她们说的事一定和他有关。 他望着少女有些心虚飘忽的眼神,没继续问。 她总是这个样子,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柔软需要被保护的人,却总担心他会受到许多的伤害。 好奇怪。 可内心里又有酸酸胀胀的情绪。 裴宴书知道,这种情感被称之为“偏爱”。 两人在府内闲逛了一会儿,刚走到湖心亭处便被人喊住,裴钰从长廊另一头走近,身形有些消瘦,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崔窈宁,“九娘。” 崔窈宁按了按眉心有些不耐。 裴宴书上前一步,挡在了崔窈宁的面前,言简意赅道:“九娘不想见你,裴钰,适可而止。” 裴钰攥紧了拳头,难以压抑心头的嫉妒感。 凭什么? 凭什么站在九娘身边的人是他? 明明梦境中不是这样,明明九娘合该是他的妻,他梦得那样清楚,还梦见了他们大婚那日。 什么梦会这样栩栩如生? 裴钰不信。 那一定不是梦,一定是真实发生的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和这辈子发生的事不一样,可他坚信,那一定是真实发生的事,一定是! 如果堂兄不曾跟自己一起去洛阳。 如果没有堂兄,一切明明都不会发生变故。 只要堂兄死了! 裴钰看向裴宴书,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恶意。 站在他对面的少女眉头蹙着,有些抱怨地说:“裴钰你真的好烦,你能不能去死啊?” 少女说话时的语气带着几分天真烂漫,可说出的话却令裴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心心念念的人口中说出的话。 少女弯唇问:“想不明白?” 裴钰下意识地点头。 “你为什么想不明白?你明明这么招人讨厌。” 少女满脸讶异,好像觉得他的行为很奇怪。 “裴钰我并不欠你什么,从前在你表姐的哄骗下,哄得我们一块玩就算了,毕竟年纪小不懂事,可你比我大,我不懂,你难道还不懂吗?” “那时候我们年纪还小,十几岁的玩伴而已,我今日看你顺眼跟你一块玩,明日觉得你不舒服又不玩了,难道不是什么很正常的事情吗?” “为什么在你这里,就变成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成亲都有和离一说,何况我们只是玩伴。” 崔窈宁一声又一声地反问让裴钰哑口无言。 他想说不是这样,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他只是…只是—— 没等他想清楚,崔窈宁又接着点评道:“你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比裴宴书更加优秀,我会选择他,难道不是什么很正常的事情吗?” “为什么你会难以接受?” “有的话我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不想说得太难听,可你似乎觉得我对你有感情,如果你非要这么想的话,我只想问你能不能赶紧去死啊?” “我和裴宴书再过两个月就该成亲了,你做出这种姿态,不会以为我会觉得你很深情吧?” “抱歉,我只觉得困扰。” “如果说最开始困扰只有一点的话,伴随着这么久以来你的持续影响,已经变得越来越多。” “没有裴宴书,我也不会选择你。” 崔窈宁提前止住了裴钰想问出口的话,又说:“我不希望我们的亲事会因为你受到影响,放心,我不会杀你,可你的好日子也到此为止。” 崔窈宁拉着裴宴书越过他走远。 走出许久,崔窈宁松开他的手,悄声问裴宴书:“你会不会觉得我好坏呀?” 青年没有任由她挣脱,而是攥紧了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许久,才轻声说道:“不会。因为我有时候也会有同样的想法,想他去死!” 第304章 神佛也在祝我们姻缘美满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和裴宴书成亲的日子定在六月中旬。 这是个极好的时节。 这时候暑气还没有上来,微风轻轻拂过,像午后日头晒得十足,浑身都是暖洋洋的感觉。 不热不冷,正合适。 出嫁的前一日,崔窈宁和裴宴书去了般若寺。 上一次去般若寺还是去年。 他们在神佛面前许下了好多好多愿望。 如今快要成亲,就请神佛一起见证一下吧。 这一次,他们去得早,占据了最好的位置,站在台阶上往下眺望着漫山遍野的葱翠绿意。 黄墙灰瓦,点缀在山中,仿佛巨大的银杏。 他们来得早,先去敬了香。 一轮红日破开云层洒在佛堂里,将佛祖的金身染得金光灿灿,连带着跪在蒲团上虔诚上香的两人都踱了层金光,像是佛祖最虔诚的信徒。 他们双手合十,在心中虔诚感谢神佛。 “谢谢神佛许了我们这一世。” 这一世,余生他们有太多太多的时间相处。 上完香出去后,他们往寺庙后院去。 刚进去,映入眼帘的仍然是巨大无比的香樟树,一树葱碧,被微风吹动,发出裟裟的声响。 好似认出了他们,举手欢迎。 香樟树旁的那池荷花早早绽放,第一次绽放的时候格外引人瞩目,第二次再绽放,观赏的人就少了很多,似乎是觉得没了那一股新鲜劲。 荷花哪里都有,何必执着这几株呢。 后院一下子变得空落落。 崔窈宁和裴宴书倒是很喜欢,在这坐了许久,又去寺庙前院看人掷签,不少年轻贵女凑在一起求着大师解签,若是好签就笑,不好就恼。 解签的老师父愁得眉头直皱。 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哟,可是又没有法子,一个个的都是贵客,只能绞尽脑汁地去哄了。 崔窈宁拉着裴宴书也过去要了一支。 之前在白马寺她抽过一次,解得倒还挺准,她这一次又抽,抽到了一支极好的上上签。 寓意姻缘美满、夫妻恩爱。 尽管知道这就是图个乐子,可崔窈宁还是高兴地弯起眼,献宝似地在裴宴书眼前晃了一晃,“裴行之,你瞧,神佛也在祝我们姻缘美满。” 裴宴书回望向她,轻声道:“是。”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兆头。 神佛真的给予了信徒回应,祝他们新婚喜乐。 他弯着唇,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引来了少女的大呼大叫:“诶,诶,诶,裴行之你笑了!” “是吗?” “当然当然啦,我看见了好漂亮的梨涡。” 少女兴冲冲地伸手戳了戳,若不是寺庙人多,她兴许就凑到他面前认真研究,好像这是什么值得她兴师动众的大事,让他心里柔软下来, 裴宴书不自觉地牵动唇角,“还好。” 崔窈宁小声嘟囔:“可是好好看。” 她很快沮丧起来,恹恹地说:“我没有梨涡。” 裴宴书想起少女平日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牵动唇角,轻声说:“可是你已经很好看了。” “什…什么?” “没有梨涡,你已经是最漂亮的人了。” 他的嗓音比吹来的微风还要温柔,裹着几分荷花的清苦香气,“不管有没有,我都喜欢你。” 崔窈宁原本只是随口抱怨了几句,没想到他会那样认真地回答,脸颊完全烧红了,她有些难为情,咬了咬唇,眼里像含了一汪盈盈春水。 “哦…哦好。” 少女别开脸颊,率先走远了几步,见到一只趴在台阶上晒日头的小狸奴,它浑身的毛皮被晒得金灿灿的,肚皮滚圆,舒服地眯起眼睛。 它尾巴一甩一甩的,即便有胆大的雀儿在它面前落下,它也只是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一眼又收回,半点儿都没有起身捉弄雀儿的意思。 这实在有些不太像狸奴。 崔窈宁自己养的皱玉就不这样,虽然很乖,可见了那种会飞会跳的雀儿总是忍不住捉弄,它捉到了也不会吃,玩够了就咬死丢到一旁。 这是天性如此。 崔窈宁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狸奴。 一只小沙弥路过,见崔窈宁一直看着,便说道:“这狸奴有佛性,从来不会随意伤害鸟雀,这些鸟雀也都知道,丝毫不怕它,施主你瞧。” 崔窈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果不其然,有一只胆大的雀儿甚至飞到了狸奴的头顶,可那只狸奴也只是懒洋洋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雀儿在它的头顶踩来踩去。 好乖啊。 崔窈宁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狸奴的小脑袋,它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露出柔软雪白的肚皮。 一点也不怕生。 估计是被人摸习惯了,又或者是懒得动。 崔窈宁狠狠摸了好几下,招手喊裴宴书过来一起摸,这种躺平任撸的陌生狸奴实在很可爱。 裴宴书走近,半蹲下来,修长的手指抚过狸奴,狸奴眯起眼,用小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 崔窈宁悄声说:“你看就连狸奴也很喜欢你,你根本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冷冰冰,狸奴最能感知到人的好坏,如果你是坏人它就不会蹭你。” 裴宴书听得微笑起来。 她还是对镇国公府的人说他的事情耿耿于怀。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两句嘀咕而已。 她想起来后就暗戳戳地记在了心里。 其实是这辈子还没有发生的事,可她已经一并记上这个账,看起来好不讲理,可又好可爱。 崔窈宁摸了它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她站起身才发现刚刚说话的那个小沙弥,居然是他们第一次去般若寺给他们送灯的那位。 世事当真奇妙。 崔窈宁有些惊喜,忍不住问他:“小师傅,你还记得我们吗?去年你还给我们送了灯。” 小沙弥笑道:“当然记得。” 这两位施主都是容色极为出挑的人,见了一次就不可能忘记,更何况这才隔了没有多久呢。 崔窈宁忍不住弯了弯唇。 尽管知道他记得她和裴宴书的可能性很大,可亲口听到,又是另一种感受,好像真切地体会到,他们真的有在好好地度过另一个人生。 小沙弥还有事情要忙,崔窈宁他们没耽误他太久,说了几句话就跟小师傅分别,继续闲逛。 他们在日暮时分,下了山。 回过头望去,寺庙在金灿灿的林间若隐若现。 “咚!”一声清扬的钟鼓声响起,回荡在山林间,惊动了林间停歇的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走。 好似神佛对信徒的回应。 第305章 她终于成了他的妻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很快到了成亲这日。 崔窈宁早早就被抱琴几人喊醒,实在困倦,明明这样的大喜日子,她心里却没多少忐忑。 见状,桃霜忍不住打趣道:“姑娘跟姑爷这感情,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成婚好几年的人呢,还没嫁过去就如胶似漆的,以后可怎么好?” 崔窈宁脸颊生出几分热意,轻轻瞪她一眼,又朝抱琴撒娇,让她治一治桃霜的这张嘴。 换成平日,抱琴可不去管这事,今日大喜日子,免不了就摆起了大丫鬟的架势,训起桃霜,“好了你,知道你嘴皮子厉害,姑娘的大喜日子还这么欺负她,要是姑爷知道了且小心些。” 桃霜对裴宴书有些发怵。 别看她嘴上开着玩笑,只碰到裴宴书可不敢说话,不光她,这一院子的下人们哪个不怕他? 纵然知道姑爷不会对她们怎么样,可是瞧着姑爷那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心里头就有些发怵。 也就姑娘不怕。 不对,是姑爷待姑娘明显就和待旁人不同。 洗漱完,坐到了镜台前。 王氏一早就派人去请了洛阳里极有名气的喜娘,崔窈宁的这张脸已经生得光洁无比,可饶是如此,也得绞去脸上平日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绒毛,疼得她眼里立刻浮现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绞面后,便开始梳妆。 屋子里除了王氏、崔萱还有从洛阳赶来的崔婉,她刚刚小产完没几月,身子还没彻底养好,崔窈宁原本已经写过信不让她来,没想到她还是赶来了,她担心受怕的同时又免不了动容。 “你这样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好?” “哪有那么娇气,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 崔婉笑的一脸温柔:“再者说,我成亲那日你们都在,总不能到你这里,我却来都不来吧?” “何况,你姐夫他也来了长安,日后咱们姐妹几个可以在一块说说话了,倒也不觉得孤单。” 崔窈宁笑着说好。 太后实在走不开身,就派人备了贺礼送来,一并又带了一封信,满满都是对这个幼妹的祝福,让众人心里清楚太后极为疼爱这个幼妹。 梳妆完,换上嫁衣。 这是八姑娘崔婉亲手绣制成的,熬了好几夜,总算紧赶慢赶将这嫁衣给绣好了,比崔窈宁那次见到的还要美丽,上面缀了无数珍珠玛瑙,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简直晃得人移不开眼。 到了薄暮时分,外面有人喊了声:“吉时到。” 全福人替崔窈宁盖上盖头后,崔瞻进来背妹妹出门,才及笄没多久的妹妹就要嫁人,他心中实在不舍,不想继续想这些伤心事,便转移了注意力,故意找了个话题打趣:“九娘,你是不是比从前胖了,我怎么背起来有点吃力?” 崔窈宁心中的感伤一淡,忍不住呛了回去,“哥哥上一回背我,还是我七八岁那年吧?” 崔瞻讪讪一笑,又沉声道:“虽然父亲他们都说嫁了人便不比从前,可我还是希望你快乐。” “如果裴行之不能让你幸福快乐,你就和他和离吧,哥哥养得起你,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哪有哥哥在妹妹成婚当日说这样的话啊?” 崔窈宁忍不住拿拳头轻轻砸了一下崔瞻的背部,小声嘀咕:“你就不怕若是祖母她们知道后,会骂你吗?” “不怕。” 崔瞻笑了笑,语气有几分唏嘘:“不光是我,祖母她们也是这样的想法,祖母今日已经偷偷哭了好几回了,还有母亲,也偷偷哭了几次。” “你嫁人之后,崔府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了。” “你在府内的时候,无论在哪都能听到你和阿萱说笑的声音,好像哪里都有你们俩的身影,可你嫁人之后,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 “最伤心的还是祖母。” 崔瞻想起崔老夫人,忍不住叹道:“母亲还好一点,她性子本来就静,有我,又有你嫂子陪着,可祖母,除了你,谁敢整日去她的院里?” 对他们而言,祖母是个实在严厉的人。 就连崔萱,这个平日张狂的人都不敢触她霉头,就知道在他们的心里,祖母是个什么形象。 没有一个小辈敢跟崔老夫人肆意撒娇。 除了崔窈宁。 她就像一只狸奴,整日的往崔老夫人那里跑,不怕她板起脸的样子,兴冲冲地跑过去撒欢。 有什么好吃的,她总能想到祖母。 不管祖母喜不喜欢,她都会分享一份给她。 她们更像是亲密无间的亲人。 祖母虽然平日嘴上说嫌九娘她们闹腾,可每日都会备好她们爱吃的糕点饮品,摆明了嘴硬心软,待九娘嫁人后,恐怕再也没有人敢去了。 崔窈宁想起和祖母的点点滴滴,不禁潸然泪下。 崔瞻没想到会招的她哭,绞尽脑汁的哄她,快至门前,总算将这个小祖宗哄得止住泪。 裴宴书今日穿了身喜服,这样鲜艳的颜色衬得他肤色极为冷白,眉目很淡,驱散了几分周身的清冽气质,多了些许人情味,气质却仍然带着芝兰玉树、松风水月的清隽疏离感,让跟来围观的百姓们只敢远远围观,丝毫不敢冒犯。 崔瞻将妹妹背上花轿,叮嘱了几句后,抬头朝裴宴书沉下嗓音道:“我就这一个妹妹,若是你敢欺负她,让她不高兴,我绝不会饶你。” 裴宴书平静回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淡淡的语气听来却比任何话都显得诚恳。 崔瞻信他能做到,目送迎亲队伍往镇国公府去,他知道从今日起九娘就成了裴宴书的妻子。 迎亲队伍很快到了镇国公府,一路上红妆又岂止铺了十里,沿路围观的百姓都分到了糖,各个兴高采烈,知道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要娶清河崔氏的九姑娘,献上了最为诚挚的祝福。 进了镇国公府,拜完堂到了新房。 崔窈宁被抱琴几人扶着坐在床沿,等着裴宴书来挑喜帕,饶是一路平静的心情在这一刻也免不了有几分忐忑,生怕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境。 她紧抿着唇,忽觉眼前一亮,喜帕被挑开,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裴宴书看来的视线。 崔窈宁弯了弯唇,眼里露出几分安心之色。 有他在,让她觉得一切都真实起来。 由全福人主持着喝完交杯酒后、又开始结发,一系列流程走后累得崔窈宁脖子实在酸疼不已,好在一切终于结束了,她目送裴宴书去前面敬酒,自己则吩咐抱琴几人来将凤冠取下来。 崔窈宁唤来人沐浴梳洗,换了身衣裳,她坐在床沿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握着自己刚刚和裴宴书缠绕在一起的发丝,才有几分尘埃落定感。 她真的嫁给了裴宴书。 不是梦境,也不是胡思乱想。 正想着,传来几声脚步声,崔窈宁下意识抬头,见裴宴书已经换了身衣裳,像是沐浴完了,发丝还在滴着水珠,忍不住问:“结束了吗?” 裴宴书言简意赅:“没有,我让子玉挡着了。” 崔窈宁没忍住弯了弯唇。 裴宴书不喜旁人伺候,便将人都打发下去了。 屋子一瞬间里空荡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四下极为安静,仿佛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有一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崔窈宁一怔:“什么?” 裴宴书忽地俯身贴近,扣住她的腰身逼近自己,精准的吻上她的唇瓣,低声道:“从上辈子第一次在裴钰的身边见到你,我就想这么做了。” 历经整整一世,漫长岁月。 她终于成为了他的妻。 —— 正文完结 可以继续往后看! 其实后面的番外很多都算是正文来着 但我想写一些其他人的番外 就改成了番外! 婚后日常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次日,崔窈宁毫无例外地起晚了。 两个人光是躺在一张床上,就有许多话要说,从上辈子聊到这辈子,从这辈子再聊到下辈子,毫无半点逻辑的话,却仍然说得乐此不疲。 他们说好可惜上辈子他们没有早一点认识,如果早点认识,是不是很多事情就可以避免? 想想又觉得,不一定是这样。 独一无二的经历才造就了他们的如今。 如果早点认识可能会变得更好,也可能不会,谁知道呢?这种事情恐怕只有佛神佛知道了。 他们又手拉着手一起畅想着下辈子的事情。 不管是这辈子,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他们永远都要在一起,崔窈宁和裴宴书永远不分开。 大多数是崔窈宁说,裴宴书听。 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听她说话时始终注视着她,让人很容易就生出‘他好重视’的感觉。 实际也是如此。 他漆黑清冷的眼眸专注看人的时候温柔极了。 崔窈宁被他看得脸颊通红,伸出手指捂住他的眼睛,他的睫毛长密而卷翘,轻轻眨动的时候蹭得她掌心有些痒,让她下意识地想收回手。 可裴宴书却没给她这个机会,按住她细白的手腕,强势地翻身覆上来,堵住那张胭脂红唇。 他吻的那样用力,亲得她气喘吁吁,很快眼里就蒙了一层因为被欺负显得楚楚可怜的水雾。 崔窈宁觉得好奇怪,明明裴宴书才是青涩的人,可不知怎么却无师自通,变着法的欺负她。 对此,裴宴书给出了解释:翻翻书就会了。 崔窈宁不信,问他是什么书。 裴宴书说她现在年纪还小,再过几年给她看。 崔窈宁有些不服气,问他哪里小了? 青年深沉晦暗的目光落于少女被撑得圆润饱满的石榴红诃子,顺从的改了口:“嗯,不小。” 他身体力行的告诉崔窈宁说话要付出代价。 那件石榴红绣着海棠花纹的诃子,被人揉得发皱,上面的海棠花仿佛活过来似的,绽放的愈发鲜妍,露出一截被大手紧握着的纤细腰肢。 少女眼尾泛红,鼻尖也哭的红通通,她张张嘴有点想说什么,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相信那些难以启齿的声音是从自己的口中溢出。 过了许久,她才肯从薄被中钻出来,乌发散落,愈发映得肩颈雪一样细腻白皙,她抬起脸,小声控诉他:“裴行之,你简直是衣冠禽兽!” 很难想象,他这样神清骨秀的人也会说那些浑话,咬着她逼着她,半点都没有平日的端肃。 明明是裴宴书自己将她的诃子弄得皱巴巴,可他面上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 对比一下她现在的狼狈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他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那个芝兰玉树的世家君子,实际却用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做尽了坏事。 崔窈宁觉得他有点可恶,又实在羞得说不出话,只好紧紧咬着唇,将脸别到了一旁不看他。 男人极淡的眉目带着几分餮足,拿一旁的锦帕擦干净指尖的濡湿,轻轻笑了,“九娘,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是你太过于高估我的品性呢?” 崔窈宁怔了下抬眼。 裴宴书擦干净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洁的人,如果是的话,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因为你嫁给他而想杀了他。” 他骨子里就是个卑劣又贪婪的人。 在裴宴书认清了自己内心的那一刻,想的其实是,不管她心里愿不愿意,他都要将她抢回来,让她的眼睛从此以后只能注视着他一个人。 她只能看他,也必须看他! 这样的他可配不上所谓‘世家壁玉’的称呼。 崔窈宁很喜欢听裴宴书阐述对自己的喜欢,可每次听到,仍然还是避免不了会生出羞意。 裴宴书的手指缠着她乌黑的发丝,嗓音低沉,像是海底蛊惑人心的海妖,“九娘,你知道在听到你要嫁给裴钰后,我心里是什么反应吗?” “嗯?” “我想要把你夺过来,囚禁在府中,哪里都不让你去,让你的眼里永远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裴宴书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像是在探寻着她的反应一样。 少女“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裴宴书怔了下,好像没想过她是这个反应。 “你这是什么表情?” 崔窈宁有些不满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抬眼瞪他:“你把我想的好坏呀,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因为几句话,就跟你置气的人吗?” “你这样想的话未免太小看我了。” 少女摆出严肃的表情吓唬他。 这个表情看起来很假,其实一眼就能识破,可裴宴书还是立刻就解释道:“没有,我——” “嘘。” 崔窈宁伸出手指抵在唇边,微微弯了弯唇角,“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因为这些话就被吓到啊?” 裴宴书没说话,可眼里的神色代表了一切。 他觉得是这样。 他觉得崔窈宁会因为这件事害怕他。 可即便再怎么担忧,因为他们已经成亲了,他还是准备将自己那里阴暗的一面暴露出来。 他不想瞒着她。 他确确实实对她产生许多的占有欲。 如果她讨厌的话,如果她讨厌的话,如果—— 裴宴书就连设想这件事都不敢,紧紧抿了唇,眼里的光像风雨中飘摇的烛火,随时会熄灭。 下一秒,少女弯起眼笑起来,“不会哦。” 她一字一句,很郑重地说:“我只觉得你这样好可爱,这样担心我不喜欢你的样子好可爱。” “就像你喜欢我一样,裴宴书。” 崔窈宁喊他的名字,轻声说:“我也一样,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所以你刚刚的话确实有点小看我哦!” “我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你了。” “就算是另一个时空的崔窈宁也一样,请你相信,无论隔着多漫长的岁月,我们始终都会在一起,就算再艰难,我们一定都能慢慢克服。” 婚后日常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觉得外面那些人的话说得一点都不错,她的这张嘴简直像是蜜罐里泡大的一样甜蜜。 她说出的话,无疑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后果就是裴宴书又压着她亲了许久。 裴宴书从书中看到女子过早同房对身子不好,九娘的身子骨原本就比正常女子要弱上一点,旁人尚且都可能会伤到身子,更何况是她呢? 他紧守住自己的欲望没有进行下一步。 男女之间的欢好,不必进行到最后一步也有许多种快乐的法子,他将从书中学来的这些招数,尽数施展到了崔窈宁的身上,哄得她高兴。 少女媚眼如丝,喉咙里破碎的嗓音断断续续,更加坚信他肯定偷偷看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书。 她立刻提要求:“我也要看。” “你还小。” 裴宴书耐心地哄她,见少女不服气瞪来的一眼,便顺从地改了口:“好好好不小,可是九娘,你说什么都好,只是这本书还不能给你看。” 他对这件事倒是是意外的坚持。 崔窈宁又撒娇又威胁了几句,见裴宴书还再坚持就知道这事没什么希望了,轻轻哼了一声,做出毫不在意的姿态,“不就是避火图吗?” “我也有,到时候我自己看。” 上辈子崔窈宁也见过避火图,只是太过羞人,她匆匆瞥了一眼就没敢再看,这辈子因为知道避火图是什么东西,她半点好奇心都没升起。 可是裴宴书这么一说,就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裴宴书拦她不住。 崔窈宁翻出避火图,只看了一眼脸颊就红了,还没再看第二眼,就被裴宴书从另一边抽走。 男人扬了扬避火图,低声问:“还想再做吗?” 崔窈宁立刻听懂了他话里的含义,红着脸摇头,嗓音细若蚊音:“不…不要,我有点困了。” 他看着清瘦的腰身,却像有数不完的力气。 一次接着一次。 那样陌生的情绪汹涌,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虽然很快乐,可也得节制。 明日还要奉茶呢。 “晚了…” 崔窈宁拒绝的话还没再说出口,便被裴宴书堵住,让那些抗拒的话都化为了一片细碎呜咽。 俯身而下的男人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脸,嗓音里溢出几丝轻笑,“都让你别看了,还不信我?” 崔窈宁剩下的反抗全都被吞咽了下去。 谁能想到! 他让她别看是这种意思啊! 次日,崔窈宁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屋内窗棂大开,细碎的日光透过窗纱洒进屋内,光影浮动,映着白底彩蝶瓶里插着的几枝刚从湖里摘上来的新鲜荷花,更显得清丽动人。 崔窈宁唤来人梳洗。 裴宴书坐于帘子对面的案桌后看书,他玉冠束发,眉目极淡,看着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世家公子样,可唯有她知晓,这人有多斯文败类。 明明她都说了不要,还继续缠着她闹。 崔窈宁想严肃拒绝的时候,正对上他的脸,他生得那样好看,嗓音像是敲冰戛玉般动听,她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失去半点抵抗能力。 都说什么女妖精,可她觉得应该也有男妖精。 就像裴宴书这种,勾得她放纵。 换好衣裳,简单用了两口饭,他们往前院去。 一路上,崔窈宁忍不住揪了下裴宴书的袖口,“这么晚到场,其他人会不会胡思乱想什么?” 裴宴书默了两秒,轻声道:“不会。” 崔窈宁觉得他迟疑就是代表会,有些懊恼,又有些羞赧,觉得实在没脸见人,咬紧了唇。 裴宴书倒是清楚她在纠结什么,安抚了几句,“这个时候母亲也才醒,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这话半真半假。 晋阳大长公主不喜欢和镇国公府的人打交道,以她的身份又不必看其他人的脸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寻常人家儿媳给婆母请安的事情,到了她这里,直接说自己身子不适就推掉了。 这么多年,她也没请过安。 经由她这么一来,府内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了。 就算崔窈宁去得迟,也没几个人敢怪罪她。 当然以她的性子也不觉得有人敢拿这件事来挑她的错处,只是她好面子,难免觉得不自在。 所幸,裴宴书一早就过去告知晋阳大长公主,九娘身子骨弱会起得很迟,请她迟一点过去。 裴宴书清楚母亲一定这么照做。 他能感知到母亲对他抱有一些愧疚的心思,许是因为觉得从前伤害了他,又没办法弥补。 对此,他其实有些不太能理解,从前恨不得他去死的母亲,为什么又突然之间转变了想法? 可困惑归困惑,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回应。 对崔窈宁的爱已经用尽了他毕生所有的情感,任何多余的一点,都不可能再分出来给旁人。 裴宴书对晋阳大长公主说:“不必觉得愧疚,我是个怪物,也没有做到所谓为人子的孝顺。” “我们已经两清了,您不必再耿耿于怀。” 对晋阳大长公主来说,裴宴书作为一个儿子,除了没有给足情感,无论礼节还是其他方面,他都是个出挑得挑不出任何错处的人。 晋阳大长公主听到这句话,瞬间泣不成声。 她明明应该高兴,可心里为什么更沉甸甸了? 她恨了这么多年,纠结了这么多年,忐忑不安了这么多年,陡然听到他这句话,好像从前做的那些事全都不作数,这些年就像个笑话样。 晋阳大长公主捂着脸,难得哭得失态。 裴宴书顿了顿,望着她又平静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实在觉得愧疚的话,就对九娘好吧。” “您对她好,就是在对我好。” 裴宴书思绪回拢,握紧了她的手,安抚道:“不要担心,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两人成了亲,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拥抱,就这样一路到了前院正厅,里面已经到了不少人。 崔窈宁到了后才发现晋阳大长公主还没到,虽然一大家子的人都到了,可她正儿八经的婆母还没来,显得她这个新媳妇也不算来得晚。 崔窈宁稍稍松了口气。 正想着,外面传来动静,晋阳大长公主到了。 婚后日常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一大家子里晋阳大长公主到得最晚,可在场的众人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管心中如何作想,一个个面上都朝她露出了笑容。 “殿下。” “殿下来了。” 到了吉时,崔窈宁依照惯例给他们一一奉茶。 镇国公老夫人和晋阳大长公主都给了东西,镇国公老夫人上了年纪,对血脉关系看得很重,说了几句话就提起让他们尽快要一个孩子。 毕竟裴宴书是嫡子长孙。 对他,镇国公老夫人还是抱有期待。 崔窈宁眉头蹙了蹙,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毕竟她是新媳妇,刚进门第一天就和祖母吵起来,传出去难免影响她和崔家的名声,何况就是几句无关痛痒的劝阻,大不了不听就是了。 崔窈宁以后或许会考虑要个孩子。 可绝不会是现在。 她觉得自己的年纪还小,虽然已经历经一世,可上一世她就连双十年华都没活到,自小习惯了被人捧着长大的她,真的能够做好母亲吗? 崔窈宁觉得母亲是个很伟大的人。 为了他们,她可以忍受这么多年的委屈痛苦。 可崔窈宁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伟大。 换成她,绝计做不到这种程度。 她会爱自己的孩子,可永远先爱的是自己。 崔窈宁从未考虑过生孩子这事,如今镇国公老夫人陡然提起这事,让她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有一种被打乱阵脚的感觉。 晋阳大长公主倒是没有提起子嗣这一件事,只拍了拍她的手背,“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 除此之外,再没有半点要求。 晋阳大长公主如今已经认清,只要九娘开心,行之就会开心,想要赎罪还得九娘这里下手。 她仍然倔强地不肯承认是自己错了。 她只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让自己好过。 崔窈宁神色微怔,很快回过神谢过她。 剩下的人打招呼也是很快的事,这些人里面,没有裴钰和二房主母卢氏,奉茶完回去后崔窈宁才知道怎么回事,这是她那位婆母的手笔。 几月前,晋阳大长公主特意进宫求了下幼帝,让他将裴钰安排成岭南道那边一个县的县令。 换成身份低微的人,一下成了县令是件好事。 可裴钰本身就是世家子,按照程序正常走,他的前途远不止于此,更何况岭南那个地方偏僻,又有瘴气,他这辈子基本没机会回来了。 幼帝对晋阳大长公主这个姑祖母本就敬重,又听说这个人居然想毁掉自己姨母的名声,顿时龙颜大怒,这事传到太后那后,又惹得太后发了次火,裴钰的去向毫无悬念地定下了。 至于卢氏。 她纯粹是得知了这件事,知道裴钰失了圣心,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什么前途,气晕了过去。 她知道这件事肯定跟晋阳长公主脱不了干系,气得跑去找她算账,晋阳大长公主还记得她上一次膈应九娘的事,让人赏了她几个耳刮子,告诉她,要是不想让裴钰死,就少在那作妖。 卢氏老实了一阵子,但不久。 晋阳大长公主嫌她烦,让人给她递了几句话,她可不是只有裴钰一个儿子,别为了一个已经翻不了身的裴钰,让另一个儿子同样没前途。 这句话算是扎在了卢氏的命脉上。 经由裴钰这一事,让她清楚这个大嫂什么都敢干,不敢为了这件事搭上另一个儿子的前程。 裴钰废了,那就专心培育第二个孩子吧。 这次崔窈宁嫁进来,卢氏虽然不敢继续生事,可却不想看到他们夫妻俩,于是便装病没来。 晋阳大长公主正好也不想让儿子和儿媳被卢氏添堵,对这事乐见其成,没有去找她的麻烦。 回去的路上,崔窈宁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问裴宴书:“刚刚老夫人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嗯。” 崔窈宁:“你对孩子是什么样的看法?”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的孩子。” 裴宴书沉默了许久。 真要是让他说的话,其实什么想法都没有。 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他们会有孩子。 他在书中看到生孩子对女子而言是个鬼门关,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个女子都倒在了这一关上,只是世人绝口不提这些事对女子造成的苦难,便好像生儿育女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一样。 可他清楚,寥寥几笔绝对写不出来那些痛苦。 裴宴书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她生孩子。 这些痛苦他既然已经知道,何必再让她经历? 这跟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有什么区别? 更别提九娘的身子还比寻常女子要弱上很多,即便她这辈子的身子比上辈子已经康健了许多,可相比之下还是很弱,可能没法孕育孩子。 他甚至没有办法想象,如果九娘因为孩子没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就连想一想都不敢。 兴许是他自私,兴许是他的怪物情感作祟,裴宴书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生个孩子来分走九娘的注意力,对他而言,任何人都不能与他抢走九娘的视线和爱,哪怕是他们的孩子也不行。 沉默良久,裴宴书低声道:“我不想要孩子。” 崔窈宁一怔:“为什么?” 裴宴书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诉了她。 兴许是因为她的热烈和真诚,让他能够感觉得到无论他说什么,九娘都不会因此而讨厌他。 他可以大大方方阐述自己的想法。 这就是所谓的‘偏爱’。 他很喜欢崔窈宁给予他一人的偏爱。 崔窈宁既动容又有些哭笑不得。 动容是因为他居然能够想到生孩子的痛苦,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哭笑不得是因为他居然跟不存在的孩子计较。 不过又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除了自己,好像没有人特别在意他,就连自己也不是一开始就在意他,而是随着时间慢慢才开始在意。 崔窈宁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柔软下来,停下脚步,握紧他的手,轻声说道:“不会有人能够越过我对你的喜欢,哪怕是我们的孩子也不行。” 婚后日常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第三日,裴宴书陪同崔窈宁回门。 他们备下了许多礼品,晋阳大长公主又添了几份,整整拉了八辆马车,桃霜没忍住打趣,说姑娘这个架势是准备把镇国公府给搬空了。 抱琴低声提醒了句:“如今得叫夫人。” 桃霜这才改口,又忍不住笑道:“喊习惯了。” 喊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如今陡然换成夫人。 她实在喊得有些不习惯。 在她的心里,姑娘还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才刚十六呢,陡然一下就嫁了人,实在唏嘘。 抱琴笑笑没说话。 谁说不是呢。 别说桃霜,就连她也不习惯。 可再不习惯,姑娘如今嫁了人都得改过来,不然让镇国公府的听见,免不了小瞧会夫人。 马车一路到了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是先帝赐下,占地极广,离镇国公府很近,若是换成洛阳,免不了又是舟车劳顿。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他们才举族搬迁。 毕竟长安是大周的帝都,三娘又成了太后,他们崔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便搬到长安,不过洛阳那边还是留下了一些族人。 下了马车,他们奔着正厅去。 崔窈宁还没走近,远远就听见了祖母的声音:“再打发人去瞧瞧,九娘是不是今日回来啊?” “快去快去,别再搞错了日子。” 韦氏忍不住酸道:“今天回门,不是今天,还能是什么时候?我看母亲您就是关心则乱。” 说着,她又小声地嘀咕了句:“也不知道等七娘嫁出去以后,您还会不会担心成这个样子。” 紧接着是崔萱抱怨的嗓音:“母亲,您又来了,我们说着九娘呢,您怎么又扯到了我身上?” 韦氏正气着呢,闻言立刻掉转话头过来骂她,“没良心的丫头,我这是为了谁,你——” 熟练的几句,让崔萱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最后还是崔老夫人发话,沉下脸训斥了几句:“好了,一个个地吵成这样,真不嫌丢人?” “等会儿九娘就要回来了,都给我安生点!” 崔老夫人沉下脸,威严凌厉的眼神扫向一众人,被她看过去的人无论是韦氏还是崔萱都低下了头,一个个地缩成了鹌鹑,再也不敢吭声。 “谁又惹祖母不高兴啦?” 门外,忽地传来了少女笑眯眯的声音。 崔老夫人愣了下抬眼看去,见盼了许久的小姑娘抬步进来,走到她面前,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软声道:“祖母,我带行之回来看您了。” 跟着进来的青年,也顺从地喊了声:“祖母。” 他们两人各个生得容色出众,站在一起可谓是天作之合,让崔老夫人看得实在是赏心悦目。 崔老夫人眼睛亮了起来,有些激动,又有些埋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还当你们今日不回来了呢。” “哪能呀。” 崔窈宁立马挽住祖母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我这几天都想死您了,就盼着时间回来呢。” 这话倒是真的。 虽然裴宴书对她很好,镇国公府的人待她也和气,可是她毕竟在崔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一切都已经习惯了,陡然换了个新地方,她觉得就连讨厌的二婶都比那个卢氏顺眼一万倍。 还有祖母。 她实在很挂念这个老太太。 没了她,大哥和七姐姐他们会多去陪陪她吗? 应该不会。 他们怕她都来不及,何况是陪着她? 老太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上严厉,实则心里很疼他们这几个小辈,也就他们几个被祖母的冷脸唬住,这才不敢亲近她老人家。 可崔窈宁一眼看破祖母内心的柔软,才不怕。 崔老夫人听得慰贴极了,险些当场落下泪。 九娘盼着时间回来,她又何尝不是数着日子? 府内嫁出去最热闹最活泼的一个小姑娘,除了崔誉这个常年不在府内的人,就连韦氏和崔礼都觉得不习惯,说还是九娘在的时候习惯点。 他们都尚且如此,何况是崔老夫人? 幸亏来了长安,不然见到九娘哪有这么容易? 崔老夫人年纪大了,一向觉浅,今日一早就让丫鬟们梳洗着起来,用完饭后就去正厅等着,结果没想到一个个就连韦氏都破天荒地到了。 崔老夫人问的时候,韦氏像被戳中了心思,一下子炸毛了,“开什么玩笑,谁想那个丫头了,我巴不得——” 想到老夫人在这,韦氏说到一半硬生生地改口,臭着一张脸硬邦邦地说道:“反正我才不是因为她起来的呢,只是被七娘她吵醒了而已。” 一众人都在偷笑,谁看不出韦氏的口是心非? 如果真的不想来,大概有很多种借口不来,可到底还是想着这个侄女,这才起早过来了。 韦氏自己也不明白对大房的两个侄女是什么心情,骂又不能骂,打又不能打,看不顺眼这么多年,好像也对她们多了些说不上来的感情。 如今看裴宴书,韦氏也带上了娘家人的目光,不过以她这样挑剔的目光,都挑不出什么错。 说到这里,又想到这是个难得的夫婿人选,叹了口气,又在想七娘怎么就没这个好运呢? 不过想想七娘从不肯嫁人到愿意考虑也行了。 崔窈宁和裴宴书又奉了次茶。 这次是给崔老夫人、崔誉、王氏等人奉茶。 就连一向看她不惯的韦氏都给了他们好脸色,让崔窈宁好些诧异,怀疑是不是祖母收拾了她。 不过没管心里怎样腹诽,崔窈宁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甜丝丝地唤了她一句:“谢谢二婶。” 韦氏听得一阵牙酸。 怪不得老太太她们疼她呢,就这样迷惑她们。 虽然心里这么嘀咕,韦氏却利索大方地包了个大红包,让崔窈宁脸上的笑容更浓郁了几分。 她软声道谢:“我就知道二婶最疼我了。” 崔老夫人看得一阵侧目。 这韦氏当真是转了性子,真是稀奇! 从前骂了那么多次都不管用,如今也不知怎么了,崔老夫人对此事倒是乐见其成,笑着道:“你们收着吧,好歹是她对你们的一片祝福。” 婚后日常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奉完茶,崔老夫人把崔窈宁和裴宴书他们叫去了自己的寿安堂,见崔窈宁刚一坐下就熟练地拿起桌上的糕点,又分了一块给裴宴书后,忍不住笑了。 崔老夫人坐在罗汉榻上,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嗔了句:“小馋猫,就知道你回来后一定想吃,一早就让小厨房给你做了,等回去的时候带上一点。” “你呀,一向吃惯了家里面的东西,也不知道外面的合不合你口味。” “等这次回去,把你吃惯了的那几个厨娘一并带回去。” 说到这,崔老夫人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真是舍不得。 直到这种时候,她才真切地觉得孙女嫁了人,可怎么就过得那么快呢? 一眨眼那个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姑娘就成了别人的妻子,再不能随意回来。 崔老夫人一想到这里就心如刀绞。 早知道就多留她几年了。 可想想又舍不得,好夫婿都得靠抢,错过行之怕是没有比他更出挑的人。 崔老夫人可不舍得让自己最疼爱的九娘嫁个普通男人。 旁人私下里嘀咕裴宴书的毛病,在崔老夫人看来都不算什么事。 她只知道行之确实喜欢她们家九娘就行了。 什么不通情感? 真要是不通情感,却还能喜欢上她们家九娘,不正证明了他的真心吗? 至于其他的,崔老夫人也不怕。 若是有朝一日裴宴书变了心,大不了让思言他们把九娘再接回承恩公府。 这么大的家业养她一个姑娘又不算费什么事,反正九娘绝不能任人欺负。 崔窈宁看得出来祖母今日是真的有些伤心,鼻尖也有些酸涩,却没哭出来招得她也掉眼泪,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说:“我都带走了,您怎么办啊?” 崔老夫人板起脸,“都一大把大年纪了,谁爱吃这种腻人的东西?” 她不耐地摆摆手,没好气地说:“带走带走,也就你这种小丫头喜欢吃。” 少女哦了一声,好像有点失望:“那我以后回来岂不是就吃不到了?” 崔老夫人一怔:“什么?” 少女理直气壮地说:“我们离得这么近,我当然要天天回来见您了。” 镇国公府再好,那也不是她生长了十几年的家。 相比那群陌生人,她当然更想每日回来多多陪伴自己的家人。 崔老夫人眼里露出几分惊喜,可旋即又想到什么,下意识地看向裴宴书。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嫁人了以后不比从前,怎么可能还像是成亲之前一样随心所欲呢? 可这个提议实在令她心动。 崔老夫人就连拒绝,都有点舍不得开这个口。 人实在是个双标的生物。 换成崔家要是嫁进来的新媳妇敢这样,崔老夫人一定不喜,可若是自己的孙女这样,崔老夫人又觉得没什么,想家,这是人之常情,多回来怎么了? 裴宴书自然一早也察觉到崔老夫人的伤心,只是这种事他不好开口。 毕竟,夺走崔老夫人心尖尖上那轮明月的人正是他。 见崔窈宁开口,便立刻附和:“只要您不嫌我们烦,我和九娘天天回来。” 镇国公府从来没有给予过他什么温情。 对他而言,那个地方不能被称之为‘家’,只有九娘在的地方才算是家。 如果她愿意,他们甚至可以长住承恩公府。 他不在意那些虚名,更不怕别人会说什么难听的话。 崔老夫人十分惊喜,只是还顾虑着什么,“你母亲他们怕是会有意见吧? 裴宴书平声开口,安抚了下崔老夫人心中考虑的那些事情,一字一句道:“您放心,我母亲不在意这些虚礼,她很喜欢九娘,只要我们过得开心就行。” 崔老夫人想起刚到长安时听到的那些传闻。 晋阳大长公主最是护短,又很喜欢她的儿媳,谁敢挑事都少不了被骂。 至于镇国公老夫人—— 只要晋阳大长公主这个嫡亲婆母没意见就行,她的感官不在崔老夫人的考虑范围,毕竟还没几个人敢挑他们家姑娘的毛病,再不喜欢她都得忍下去。 崔老夫人把孙女锦衣玉食地捧着,可不是为了让她在旁人家做小伏低。 崔窈宁有那个身份和底气不给其他人脸色。 崔老夫人想到此处彻底放下心,笑着对裴宴书说道:“哪里会嫌你们烦,盼着你们两个人回来都来不及呢,你是九娘的丈夫,我也不把你当外人看,这是九娘的娘家,也是你的家,只要你们想回来,这里永远都欢迎你们。” 裴宴书听得一怔,许久才回过神,谢过崔老夫人。 兴许是爱屋及乌,崔老夫人疼爱九娘,因此也顺带偏爱了他这个孙女婿。 去年守岁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这点。 不同于镇国公府那些不属于他的热闹,崔家的因为有九娘,那份热闹也带上了他。 接下来聊的话就不适合裴宴书在场,崔老夫人打发他去找崔誉或者崔瞻,待人走了,才拉过崔窈宁,低声问她:“你在镇国公府他们待你态度如何?” 刚才裴宴书在,她不好问。 崔窈宁想了想回道:“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敬而远之吧。” 崔老夫人听到此处还算满意。 对她们而言,相较于好坏,不敢招惹不敢给你难看,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崔窈宁知道祖母怕自己吃了亏,笑着道:“我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 “谁敢给我脸色看,我当场就撒了出来,绝不会忍气吞声。” 崔老夫人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知道你是个脾气大的主,别说他们,就连我也不敢招惹你,生怕把你这个小祖宗惹火了,又得我费尽心思地哄你。” 崔窈宁有些脸红,将脑袋埋进了祖母怀里,“我哪有您说的那样刁蛮呀。” 崔老夫人哈哈一笑,“好好好,没有,是我冤枉九娘了。” 崔窈宁这才满意。 崔老夫人又拉着她问了些镇国公府的事情,忽地又想起什么,犹豫半天还是说道:“你母亲和父亲置气这么久了,也该有个限度,你去劝一劝她。” 婚后日常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拒绝:“不去。” 崔老夫人一愣:“什么?” 崔窈宁从她怀里起来,仰头认真地跟祖母说:“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我才不过去掺合。” “更何况——” 她顿了顿,有些没好气地说:“父亲本来就不对,我不可能会帮他,他就连对我都很敷衍。” 做父亲的美美神隐,就别指望孩子对你亲近。 崔老夫人见她这样,忍不住替崔誉说几句好话:“他对你挺好的,每次回来都给你带礼物。” 崔窈宁反问:“这种好能跟您和母亲比吗?” 礼物也不是独独买给她一人,大家都有。 最多她的比旁人贵重一点。 崔老夫人哑口无言。 崔窈宁又凑近祖母,挽着她的胳膊冲她撒娇,“祖母,他们的事情您就别管了,我看父亲对您也不是很孝顺,您何必为了他操心这些呢?” 最开始她还抱着着让父亲和祖母和解的心思。 现在算是彻底想明白,压根不可能的事情,就父亲那个性子,根本不可能对其他人低头。 就算祖母是他的亲生母亲都不可能。 这种情况下,她压根没必要去操心这些事情。 崔老夫人听到她的话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有些唏嘘,她觉得老大这个父亲做得真失败,连九娘这样的孩子都对他这个父亲满口怨言。 可想而知他平日的作风如何。 崔老夫人摇摇头,到底还是板起脸说了句:“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再怎么样咱们私下里说说就行,不要到外面说去,让人听了笑话。” “这是自然。” 崔窈宁应下来,笑眯眯地冲她老人家撒娇,“我也就在您的面前说说而已,我知道您不会跟我生气才敢这样大胆,换成旁人我可不敢。” 崔老夫人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 崔老夫人又拉着崔窈宁说了一会儿话,估摸了下时间,知道王氏那边也在盼着这个女儿过去说话,就没再留她,摆摆手让她去王氏那边。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真不帮他说话?” “不帮。” 崔窈宁回绝得很干脆,刚走到门口又想到过段时间母亲要和离的事情,给祖母有个心理准备,琢磨了下说:“祖母他们之间的事情您最好还是不要掺合了,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母亲这些年有多不容易,我这个做女儿的心里清楚,从前我年纪还小什么事都做不了,如今既然能做点什么,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您啊是个享福的命,不要操心这些了。” 话说完,崔耀宁又朝她行了一礼转身出门。 崔老夫人愣在原地,心头忽然升起一抹不妙的预感,偏头问一旁的管事嬷嬷,“你说说,九娘刚刚的那个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们主仆二人多年,早就已经心有灵犀。 崔老夫人没开口说明,管事嬷嬷也清楚她想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这件事实在太骇人了点。 那可是清河崔氏的大房主母啊! 何至于就走到了这种地步? 大爷虽然有些不顾家,可在她这个下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大夫人实在是个温善到了骨子里的人,她就连在心里诋毁两句都舍不得。 管事嬷嬷一时踌躇,苦着脸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兴许是真的,又兴许只是您多想了呢?” 她试探性地问:“不然您去问问九姑娘?” 崔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九娘都说了让我别操心,我再过去问她,在她心里我成什么人了?” 她说完又叹口气:“不然我去找王氏说一说——” 刚说一半,这个念头就被她打消了,“不行,若是让九娘知道了,还以为我欺负她母亲呢。” 崔老夫人一时没想到法子,愁得直叹气。 看九娘这架势,怕是王氏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想来思言和太后都是乐见其成的态度? 崔老夫人又不禁埋怨起了崔誉,怎么做的父亲,三个孩子没一个想着她,做得这么失败怨不得九娘他们对他没有感情,换成她也不喜欢。 崔老夫人就算想要责怪王氏狠心都说不出口,实在是崔誉做事不地道,当年可是他自己硬要娶王氏,还把她特意给他挑的韦氏都弃之不顾,狠狠下了韦家面子,一度让两家关系僵硬。 结果呢? 他把王氏娶回来以后却又不知道珍惜,当时有多信誓旦旦地保证对她好,后面他整日不着家,姨娘却一个个往后院里抬后,就有多讽刺。 喜欢一个人却把她娶回来作贱,什么毛病? 别说王氏,就连崔老夫人看了都心寒。 他这样,也怨不得王氏会死心。 可主母和离这是何等大事,尤其她三个孩子都已经成亲的成亲,嫁人的嫁人,一旦她和离,若是娶个新主母,九娘和思言又该如何自处? 崔老夫人难得开始发愁。 管事嬷嬷见崔老夫人的样子,忍不住偷笑。 老夫人这是被九姑娘吃得死死的啊。 原本这是天大的事情,甚至于闹得两家不宁,以老夫人的脾气都要杀到大夫人院里质问她是怎么回事,可有九姑娘在这硬生生地摆平了。 担心九姑娘会生气,老夫人连去质问都不敢。 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 崔窈宁带着几个丫鬟去了母亲王氏那里。 王氏自从心结解开以后,整个人气色极好,宛若双十年华的女子,屋子里面再也没有那股病殃殃的药味,反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兰香。 崔窈宁进去时,王氏正坐在屋内东侧的小书房里看书,窗棂大开,细碎的光影落在她身上,映得她衣裙上绣的兰花栩栩如生,鲜活极了。 王氏手里捧了本诗经,细细读着,日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仿佛踱了层金光,映得眉眼她柔和美丽,这种时候的她仿佛才像是当年那个小有名气的才女,因为美貌和名气引得无数人折腰。 崔窈宁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这种状态的母亲,怔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唤了她一句:“母亲。” 婚后日常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王氏见到是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将手中诗经放下,快步走来笑着道:“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你祖母那再待一会儿呢。” 崔窈宁笑说:“祖母嫌我烦,把我赶走了。” 这话王氏半点没往心里去。 府内谁不知道九娘是老夫人心尖尖上的明珠?别人老太太都有可能嫌烦,唯独她绝不可能。 王氏猜到估计是老夫人想到她还在这里等着,所以才让九娘赶紧过来,心头不免暗暗感激。 自从她生了九娘,和婆母的关系一下缓和了许多,想到自己要和崔誉和离,免不了一阵唏嘘,不知道老夫人知道此事以后又会如何作想。 诚然,崔老夫人不算一个特别好相处的婆母,可要说她有多刻薄,那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她就是一个正正常常的人。 她会往自己儿子的后院里塞人,会因为姑祖母的原因对她不喜,也会为了儿子添丁而高兴。 要说多刁难磋磨她,却也没有。尤其在三娘和九娘出生以后,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虽然也称不上有多关心慰贴,可是相较于韦氏已经好了太多,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和颜悦色。 日子不算太难过。 这些年除了丈夫让她烦心外,其他的都还好。 陡然一下和离,王氏觉得有些对不住老夫人,不过事已至此,说再多的事情也没有意义了。 王氏打住思绪,让崔窈宁进来坐下。 婢女们都是极有眼力见的人,见到九姑娘过来,立刻奉上了她平日里爱吃的茶水点心等等。 崔窈宁坐下后捧了杯茶细细抿着,目光落于屋内的陈设,才真正意识到母亲真的走出来了。 虽然看起来和从前的摆设没什么太大区别,可仔细看就能看出一些细微差别,从前的时候屋内窗户永远紧闭,进来就能闻到一股药味,久经不散,好像记忆中的母亲就是这个味道。 可如今的屋内,窗棂大开,日光透过窗纱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小小的剪影,微风吹动着几枝瓶内新插的粉荷,送来一阵清苦的荷香。 光是置身于此,就有一种茵茵夏日感。 崔窈宁觉得现在的母亲就像亭亭玉立的粉荷,温柔又年轻,还带着些她很少见到的诗书气。 这样明媚的母亲真好啊,这才是太原王氏女,而不是被困在高墙大院,始终飞不出去的雀。 真好。 崔窈宁捧着茶很快回过神,问母亲在做什么。 王氏眉眼舒展,笑着说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就是闲来无事翻翻诗经,看看从前写的诗词。 她说到这里语气带着几分怅然,“从前觉得自己写的诗带着几分酸气,如今看了倒是觉得很有灵气,让我再写,怕是写不出这其中意蕴。” “看着这些诗,我才惊觉从前的日子白过了。” 要问后悔吗?肯定后悔。 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诗词,说不碰就不碰了,再接触,竟像个门外汉一样一窍不通,这些让王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大半辈子都白活了。 若是当初不嫁给崔誉呢? 王氏脑海里忍不住冒出了这个念头,若是不嫁给崔誉,她会不会有比这更灿烂明媚的一生? 兴许会吧。 又兴许不会,这种事谁说得清呢。 尽管知道不应该这么想,可伴随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让她真切地开始往这个方向考虑。 一股名为懊恼的情绪在心头蔓延。 为什么不早一点想起和离? 如今她才知道,她口中所谓的为几个孩子忍让,实际上给这几个孩子也带来了很坏的影响。 他们都能看得见她这个做母亲的痛苦。 可对他们而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痛苦却无能为力,对他们而言是多么难过的事情? 王氏心头开始自责。 可是转瞬又想,如果早点和离,她就没法操持思言和九娘的婚事,如今的这个时机刚刚好。 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意呢? 崔窈宁听出母亲的惆怅,伸出手抱了抱她,“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只要您肯改变。” “您的年纪才多大,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您觉得写不出来是因为您已经被拘束在这个院子里太久了,日后出去多走走就会有灵气了。” “从前不会也没什么,日后再学就是,何况您本来就会这些,只是这十几年暂时耽搁了,要是您想找回这些记忆,不是很轻松的事吗?” 她说到这里,又挽紧了她的胳膊,小声埋怨,“我才知道母亲从前是那么厉害的才女,可母亲竟然半点都没教给我们,我也想当小才女。” 王氏听得怔住。 女儿的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好像她从头再来,是什么轻而易举就能够做到的事情一样。 还有后面那句—— 王氏听到她说到‘好厉害’这句的时候充满了骄傲崇拜,她是真心认为自己的母亲很厉害。 不是什么清河崔氏的长房主母,是王婉珺。 那个小有才气的太原王氏女。 王氏的五脏六腑好像被浸泡在酸水中,揉碎捏住,整个胸腔都充斥着那股酸胀的情绪,她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别过脸,没在她面前落泪。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九娘这些话的用意。 无非是怕她难过,说这些话来哄她高兴罢了。 正是因为听得出来,王氏才觉得心里好动容,她实在很幸运,拥有了这几个慰贴的孩子。 王氏回抱住了她,在心里郑重地谢过他们。 她知道,一旦开口告诉崔窈宁,会让她觉得不好意思,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有些好面子呢。 王氏止住思绪,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笑说:“哪里是我不教你,是你从前的身子骨太差,念书这样费心神的事情我怎么敢让你去做?” “别说是我,就是你祖母知道了也不会允许。” 顿了顿,目光落于少女失望的神情上,王氏还是改了口:“若是你如今觉得感兴趣,我倒是可以教你,只是这实在是一件很枯燥的事,你不要嫌烦就好。” 婚后日常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兴冲冲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嫌弃烦,于是王氏送了她一本诗词,让她带回去研读。 若是有什么不懂的,随时过去问她。 崔窈宁拿回去后倒是兴致勃勃地翻了翻,结果第一眼好困、第二眼好困、第三眼更困了。 她倒是懂得欣赏,只是让她来作万万不成。 裴宴书处理完事情进屋一看,少女咬着笔杆,愁眉苦脸地对着一张空白的信纸,好像那是什么苦大仇深的东西一样,他不禁扬了扬唇角。 他走近了问:“怎么了?” 崔窈宁立刻跟他告状,说诗词有多难做。 少女的语气娇滴滴的,说是告状,更像撒娇。 长安人尽皆知的‘神童’裴宴书挑了挑眉,沉默了一秒,昧着自己的良心应和了一句是。 “…确实很难。” 崔窈宁后知后觉得想起他是个神童来着。 对他们这种人而言,诗词应该不算什么吧? 她鼓了鼓脸颊,有点嫉妒了,又想到什么,忽然甜甜地喊了他一声:“裴行之裴行之。” 青年神情不变:“嗯?” 崔窈宁有时候特别希望裴宴书能够恢复情感,如果他恢复情感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会觉得她特别特别可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崔窈宁恹恹地泄了气,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想起了另一个办法,隔着书桌朝他眨了眨眼,“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做一件事啊?” 裴宴书:“什么事?” 崔窈宁小声地说:“你帮我作诗吗…” 开始说的很小声,慢慢地似乎是找到了理由,理直气壮地说:“母亲让我回来作几首给她看,可是我哪里懂这些东西,我又想让她高兴。” 她走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手,“你帮我作嘛。” 无论是她娇气抱怨,还是撒娇讨好都好可爱。 裴宴书看得整颗心都软下来,若非现在是在说事情,他一定会将她搂在怀里狠狠亲一亲她。 换成任何一件事他都能答应,可涉及到王氏—— 裴宴书有多看重崔窈宁就有多看重她的亲人,这种欺瞒长辈的事情,他绝对不可能做出来。 于是裴宴书出口拒绝了她。 少女当场愣住,她好像从来没有料想过,自己也会有被拒绝的一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问:“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话?” 裴宴书低声重复:“抱歉九娘,我做不到。” 少女这下子终于听清了他的话,不是做梦,是真的,一下子就有点委屈了,“为什么呀。” 裴宴书从来没有拒绝过她,这是第一次! 还是在他们刚成亲不久就拒绝了她的要求,她都撒娇了诶,他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拒绝。 那以后呢? 她的思绪一下子飞到好远好远。 崔窈宁就有点说不上来的小委屈,别过脸没理他,小脾气蹭蹭蹭地就往上冒,抿紧了唇瓣。 裴宴书恳切地问:“可以听我说一句吗?” 崔窈宁别开脸:“不听。” 他软声,恳求地唤了一句:“九娘。” 崔窈宁很想严肃地告诉他自己不想听,可是又担心他真的会觉得听进去,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裴宴书,嘴长在你自己的身上,你想要说什么话就说,难道我还能拦着你不让你说吗?” “不是。” 裴宴书知道她这会儿真的生气了,低声道:“可总你有听和不听的权利,这点我得征求。” 这么久的相处,他实在把她的脾气摸了个透。 崔窈宁眉眼舒展,语气缓和了下,有点没刚才那么生气了,撇了撇嘴,“算了,你先说吧。” 裴宴书低声跟她解释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她是为了让王氏高兴才这么做,可是只要是假的就永远成不了真,总有露馅的时候。 若是日后她俩单独在一起,王氏兴起让她作诗,她又该如何,到时候王氏岂不是会更失望? 不如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不足坦白。 就算没有那么有灵气,可肯学王氏就会高兴。 “九娘,他们是你的亲人。” “我永远不会欺瞒你,更不会欺瞒你的亲人。” 这个理由让崔窈宁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好吧,原来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拒绝了她。 崔窈宁勉勉强强地原谅了他,扑进他怀里,娇里娇气地和他抱怨这个诗词有多么的难作。 她好奇怪一件事。 分明父亲是名士,母亲也是很有名气的才女。 虽然母亲谦逊地说她只是小有名气,可在她心里这是谦虚,立刻将这个小有名气改成了很有名气,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都是有才气的人,为何到自己这里却没有继承他们的半点才气? 裴宴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我教你?” 很奇怪。 崔窈宁在母亲那里还有一些要面子不好说,但是在裴宴书这里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提要求,知道她无论说出什么样的话都不会被他取笑。 虽然母亲也不会,可是她还是想让母亲骄傲。 “等我在你这里学会了,再给母亲看吧?” 裴宴书摸了摸她的头发,“好。” 崔窈宁立刻兴冲冲地让他在三日内把她教成一个很会作诗的人,想了想,就连她自己觉得这话多少都有点蛮不讲理,心虚地改正了一句, “不要特别会作诗,会一点点就可以了。” 少女露出细白的手指,比了小小一点给他示意,她只有这点点的要求,他不能都不答应吧? 裴宴书看得轻笑,极为包容地应了下来。 “好。” 教一个没耐心又娇气的小姑娘作诗是什么体验呢,裴宴书很快就体会到了,她其实非常聪明,一点就通,可是很容易就会被转移了注意。 不是被窗外嗅到的花香转移了,就是指着那些诗人问他们生平的那些风流韵事,要么就是咬着笔杆写写画画,总之就是没法静下心作诗。 裴宴书一早知道她是个没耐心的人,倒也不觉得意外,很有耐心地教她,倒是她自己似乎觉得有些羞愧,仰头亲了亲他算是给他的奖励。 裴宴书望着干完事就溜的少女,呼吸略沉了些,将她翻转过来,按在摊开的诗词上,轻抚着她的脸,轻轻咬了下她红润的唇,低声道:“不专心的学生要被夫子惩罚。” 王氏和离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孟秋刚至,王氏派人去请崔誉过来。 崔誉刚游山玩水回府,还没来得及歇上一口气,就听到王氏派人过来传话,让他过去一趟。 崔誉没有着急过去,让胡姨娘先伺候着沐浴,又抱着她好一番亲热,这才换了身衣裳出门。 这些日子他已经清楚王氏根本没有原谅他。 那何必再眼巴巴地上门自讨苦吃呢? 起初九娘在的时候,他还当是因为她的打扰才这样,直到九娘嫁人后,王氏还是一脸冷淡地拒绝,崔誉就明白了王氏对自己依旧很抗拒。 她确实转变了,像恢复了年少时候的模样,可实际上那颗心却仍然停留在现在这个时候。 她仍然在厌恶他! 崔誉看在眼中,不禁想起他们俩年少的时候。 那时候的日子可真好啊。 他是意气风发的五陵少年,王氏亦是才气出众的太原王氏女,那样美好的青梅竹马他以为那时候就是一辈子,娶回来后才发现不是这样。 王氏不再是那个追在他身后钻研诗词的少女,她也不再像从前一样陪着他四处游山玩水。 她好像一下子多了许多事要忙。 慢慢地,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 兴许是因为他第一次带回来的那个扬州瘦马? 又或许是母亲送来的贵妾? 谁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才变成这个样子呢? 崔誉不懂,男子三妻四妾不是什么常态吗? 为何她非要紧揪着这点不放? 纵然他从前答应过王氏,可那时候不过是少年时随口一说的话,更何况那是友人,那是母亲他们送来的侍妾,他能说出拒绝他们的话吗? 肯定不能啊! 一下就能想明白的事,她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崔誉觉得王氏有些不懂事。 不明白年少时候灵动的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明白她对旁人那样宽厚,到他这里却变了。 别人可以三妻四妾,他不行。 王氏好像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灵动俏皮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规训得严严实实,他一见就头疼的高门贵女。 这个样子确实是母亲会喜欢的样子。 可却不是崔誉喜欢的样子。 慢慢地,两人越来越生分,越来越不熟悉。 即便坐在一起,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那还是不见吧,这样对他对王氏兴许都很好。 崔誉心安理得地逃避起这件事。 虽然有时候也免不了想到王氏,可真的见到她,面对王氏那张像衰败枯萎的花一样的脸庞,又会提醒崔誉,她这些年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崔誉是个极好面子的人。 崔誉不愿意承认因为嫁给自己,王氏才变成这样,更不愿意相信那个灵动的花一样的少女,因为自己的漠视,慢慢被杀死在了高墙大院。 这些无一不是一个丈夫无能的表现。 崔誉又怎么可能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呢? 好像只要不去关心,不去过问,不去见她,就能够欺骗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能欺骗自己,他们还是年少时期青梅竹马的模样。 这些年他就是这么做的,也早已经习以为常,既然王氏不愿意原谅他,那就继续这样吧。 对他、对王氏都很好。 相敬如宾兴许就是他们两个最终的归宿。 崔誉眼里有一丝怅然若失,像在回忆年少的时候,又像在可惜这段感情,不过很快便消散。 一路到了王氏院里。 崔窈宁上次一来就察觉到这里的陈设变化,崔誉自然也发现了,目光从瓶里插着的粉荷,落到王氏比花还要美丽的脸,难免有些唏嘘。 多久了? 多久没有见过她这样轻盈灵动的模样? 如果他们两人没有生出龃龉的话,兴许王氏就会一直是这个样子,不是那副病殃殃的模样。 崔誉不是没请府医看过,可各个都说是心病。 崔誉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这是明摆着在刺他的面皮,后来他就不管了,反正他知道都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因为她的身子太弱才会如此,真病的严重府医会告诉他。 若说他们两人落到这种地步崔誉后不后悔,自然后悔,只是这种事情后悔也没有什么用。 崔誉不是没有尝试过寻求她的谅解。 可是没用! 王氏这个人从骨子里就极为固执,她认定了的事情就算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他一次又一次地道歉,可最终得到的都是她不冷不热的态度。 崔誉那样一个骄傲自负的人如何能够忍受? 一次两次三次。 慢慢地他心里也不免开始埋怨起了王氏。 别人都能接受的事情,偏生她还在这里闹! 哪家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寻常稍微有点钱财的人家都是如此,更何况他是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子,正妻能够给予的一切尊严他都已经都给她了,她还想再要什么呢? 他是毁了诺,不必一次次提醒他。 崔誉清了清嗓子问:“找我过来什么事?” 王氏望着面前人至中年却依旧风流的丈夫,嗅到了一缕淡淡的脂粉香,忽然间笑了笑。 这些日子,王氏写信告诉家里面的人自己和离的事,问他们的意见,王老夫人尚在,偷摸打听了下王氏这些年的事情,顿时哭红了眼睛。 就一个意思,和离,必须和离。 没得这么糟践他们家姑娘! 王家家规: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王老夫人一大把年纪就得了王氏这么一个女儿,疼得跟个什么样,若不是看在王氏一心喜欢崔誉的份上,便是清河崔氏的门楣又能如何? 太原王氏家风清正,向来联姻的都是家风清白的人家,若不是崔誉成亲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这辈子绝不纳妾,王老夫人才不会答应嫁女。 如今竟然敢这样糟践她的女儿! 真是黑了心肝的东西! 王老夫人不仅写了信让她赶紧和离,又派了王氏的兄长过来接她,问了太后的意思,待听到王氏几个孩子都支持她和离,止不住地点头。 都是好孩子!知道母亲不容易! 王氏深呼吸一口气,望向崔誉,沉了沉嗓音:“请您写一封放妻书给妾身。” 谁曾想她的乖女嫁过去竟被 王氏和离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誉当场愣住:“什…什么?” 孟秋的风已经带了几分秋日的凉意,可午后这时候吹来,夹杂着日头,却是正合适的温度。 和煦的风一并送来了妻子温和平静的嗓音。 似乎以为他没有听见,又贴心地重复一遍。 崔誉就算想忽视都不可能。 他喉结动了动,有些烦躁地扯了下衣服领口,兴许是因为胡姨娘给他穿得太过严实,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个时候竟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 崔誉扯了下领口,低声呵斥:“你在闹什么?” 和离? 大周和离的妇人不少,可绝不包括高门世家。 高门世家里面和离的例子,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更别提王氏还是清河崔氏的长房主母,这样的身份一旦和离,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一个不好,两家结成死仇的可能性都有! 崔誉不明白他们怎么就闹到了和离这种地步? 他哪里对王氏差了? 他不懂! 就算他失诺,可其他方面他哪里做得不够好? 是,他是不着家。 可那不是因为她不想看见他吗? 如果她愿意重修旧好,他们很早就可以回到从前,是她不愿意,他只能借着那些麻痹自己。 崔誉知道自己有错,可王氏就没有吗? 但凡她少一点固执,事情都不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他有错,王氏也有。 真算起来,他们两个人谁都跑不了责任。 崔誉好脸面,说完这句就将屋内侍奉的一众婢女赶下去,又勒令她们不许在外面胡说八道。 待屋内只剩下他和王氏两人。 “你在闹什么?” 崔誉方才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紧盯着她,斥责道:“几个孩子如今都已经这么大了,你闹这些出来是想给谁看?是嫌九娘的亲事太过平稳,还是觉得太后娘娘如今已经坐稳了位置?非得让那些言官来攻讦太后,你才满意?” “你是不知道朝中那些人对太后是什么态度?” “别人家的母亲都知道为子女操心,偏你什么事都不管就罢了,还嫌他们日子过得太舒坦!” 崔誉说到气处,站起身来指着王氏斥责道:“真不知道你一天天地都在想些什么!” 王氏神情平静,好像成了庙宇里的菩萨一样,古井不波,任由崔誉怎么说都没有半点反应。 崔誉说了一通,见她那样无动于衷,怒气腾腾道:“你不为九娘他们考虑,总得为你娘家的人考虑考虑吧,你和离以后对他们影响如何?” “日后王氏那些女儿都不用嫁人了是吗?” “家里面已经商量妥当。” 王氏平静道:“您只要给妾身放妻书就好。” 崔誉一滞,紧接着又惊又怒。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太原王氏那边已经知道了,对此没有意见,对和离这件事起码乐见其成。 崔誉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看重的女婿,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竟然还没瞧得上他,令如今已是一代名士的崔誉十分恼火。 崔誉紧紧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忽然又想到一个人的名字,“是不是卢孟之?” 他眼里压抑着无法克制的妒火,死死攥紧拳头,“是不是因为卢孟之,你才想到与我和离?” 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都平安无事。 如今突然一下提了和离? 看着崔誉,王氏美丽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露出几分嘲弄之色,“你如今真令我恶心!” “卢孟之,卢孟之,你眼里永远只看得到这些,从来不去思考下你自己有没有什么问题,我们之间的事,何必一次又一次牵扯到外人?” “崔誉,你明明知道我和卢孟之没有什么,故意说这些话是想让你自己的心好过一点吗?”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把责任推给了卢孟之,这么多年你对我做的事情就能够烟消云散?” 王氏少见的疾言厉色,一字一句讽刺道:“若是一早知道你才华横溢的表相下面,竟是这样自私阴暗的内在,当年我就不可能嫁给你!” “这些年我已经过够了,就这样吧。” 崔誉被说得挂不住面子,攥紧拳头,脸色铁青道:“不是卢孟之,还能有谁?” “是我。” 崔窈宁掀开帘子进来,平静地接下这句话。 崔誉没听明白:“什么?” 崔窈宁走到母亲身旁,平声道:“是我们不想看到母亲继续在后院蹉跎,才让她和您和离。” 裴宴书紧跟其后,微微上前一步,挡在崔窈宁面前,防止怒气上头的崔誉突然间动手打她。 崔誉难以置信这居然是自己的幼女说出的话,他脑袋突突地痛,一只手撑着桌子,另只手按着额头,死死咬牙:“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吗?” 崔窈宁给母亲一记安抚的眼神,轻声回道:“知道。” 这一句话像是点燃了崔誉所有的火气,他目眦欲裂,下意识地抬起手,可目光对上那双和王氏如出一辙又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眼眸,那一巴掌又打不下去了,慢慢攥紧了手无力地垂下。 “既然知道我是你父亲,你还怂恿你母亲和离,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女儿,都说女儿贴心,可你瞧瞧你做的这些事,哪一句算得上贴心?” 崔誉怒气难消:“这么多年竟养了个白眼狼!” 王氏眉一挑,下意识地想出声。 崔窈宁拦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上前一步,轻声说:“父亲,您自己其实心里也清楚,这么多年您是怎么伤害的母亲,您觉得您都知道的事,为什么我们这些孩子会熟视无睹?” “您是名士,对于您的朋友而言,您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友人,可对我们而言,您却不算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儿子、甚至于一个好丈夫。” “如今对于我们为什么会劝母亲和离的问题,您心里应该很清楚了吧?。” 崔窈宁轻舒了口气,轻声道:“总而言之,若是您真的待母亲还有最后一丝情分的话,您就给母亲一封放妻书,放过母亲吧。” 王氏和离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放过王氏? 瞧瞧这句话说得多可怜。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么多年他多苛待王氏呢。 可王氏堂堂一个高门主母能过得多差? 下面那些婢女不是一直恭恭敬敬地对待她? 就这样她还不满意,还要他如何? 崔誉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只觉得讽刺,难道在他们的心里,他这个父亲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崔誉直接问出了声。 崔窈宁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崔誉见着九娘此刻的神情,不必她开口说话,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不出来,最后看向王氏,“你呢?” 他粗着声音问:“你对这些话是什么想法?” 他们全都将他当作洪水猛兽。 那王氏呢? 王氏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崔誉这会儿半点都没再看崔窈宁。 他此刻感受到的是来自于亲生女儿的背叛,从前有多喜爱她,这会儿就有多厌恶,这个世上哪有这样的不孝女,居然敢撺掇父母和离? 妻子管不住,女儿也管不住。 若是这些事传扬出去,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崔窈宁眉头轻轻蹙了下,还想再说些什么。 见状,王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细声道:“好了,我知道你是怕我受委屈,可你也未免太过小瞧你母亲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听到这,崔窈宁没再开口。 她太想要保护母亲,却忘了一件事情。 在他们没有长大成人的这些年里,一直是柔柔弱弱的王氏保护着他们,为他们争取着利益。 王氏兴许是柔弱的女人,却不是柔弱的母亲。 王氏抬头直视崔誉,她身形一如既往地单薄,像风一吹就能吹走一样,可眼神里却满是坚毅之色,“九娘刚刚说的那些话就是我的意思。” 她轻轻吐出二字:“和离。” 崔誉攥紧了拳头,近乎失态地连名带姓地咆哮道:“王婉珺,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看你真是疯了,被这丫头的几句话蛊惑,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你如今都多大的人了,还当自己是什么十几岁时候的小姑娘吗?” 王氏平静道:“我很清醒,不必你提醒我,我再没有哪一日,比今日这个时候还要清醒。” 从前的日子,浑浑噩噩,毫无生气。 直到九娘她们提起和离一事,才亮起了光亮。 那是被称为“希望”的光。 让她头一次觉得活着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崔誉咬牙问:“真要和离?” 王氏毫无半点犹豫,“是!” 崔誉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为什么?” 他边问边咆哮,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王婉珺,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让你非要和离?是打你,骂你,还是缺了你吃穿用度?” 诚然,他兴许不算什么特别会对妻子好的夫婿,可也没有差到这种程度,为何王氏要和离? 不止她,还有九娘,甚至儿女都是这样认为的,他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他们误会? 王氏看着崔誉脸上的困惑,知道他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疑惑,唇角扯了扯,忽然有些想笑。 多可笑? 明明造成她这一生大半时间都在痛苦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她痛苦,这不可笑吗? 接下来的话不适合崔窈宁和裴宴书在场。 王氏虽然准备跟崔誉和离,却没准备让女儿和儿子跟他撕破脸皮,将崔窈宁先打发出去了。 九娘他们毕竟姓崔,不姓王。 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帮着母亲骂老子的道理。 一旦真的闹僵,三娘和九娘嫁了人倒还好些,可思言,他是真正一直生活在承恩公府的人,和父亲闹了矛盾,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一旦传扬出去被人知道,脊梁骨都要被戳碎。 他们这些孩子的心意,王氏已经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爱着自己,正因为如此,才越不愿意让他们有担上半点风险的可能性。 见小姑娘磨磨蹭蹭地一直不肯走,王氏明白她在顾虑什么,笑了笑,朝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你放心吧,你父亲再怎么样也不会动手。” 这点操守崔誉还是有的。 他这人极好脸面,做不出打妻子的事情。 崔窈宁放下心,拉着裴宴书走了。 崔誉这才明白九娘刚才磨蹭不肯走的原因是什么,顿时气了个半死,嘴里忍不住念叨着逆女。 他们走了,王氏脸上的笑容也立刻淡了下来,“刚刚九娘他们在,我给你留点脸面,不想让你太难堪,可你不会觉得你什么错都没有吧?” 崔誉说不清是被戳中了心思生气,还是因为她这样说自己而生气,面露恼怒之色,冷着脸道:“那你说说,我究竟哪里做得让你不如意?” “吃、穿、用、行,哪一样不让你如意?” 多年夫妻,王氏光是看着崔誉脸上的神情,就能猜测到他心里是如何作想,扯了扯唇角,“你是觉得我身为主母就没有一点难处吗?” “是,府里的那些婢女确实不敢对我阳奉阴违,可崔誉,你该不会觉得这些是你的功劳吧?” 王氏瞧着他的神情,露出几分讽刺意味,“她们不敢捧高踩低,是因为我是太原王氏女,是因为我的家世,与你没有半点干系,懂吗?” “你确实可以帮我说几句话,让我的日子好过点,可你没有,你的不上心才给了别人机会。” 高门主母怎么可能那么好当,即便她是太原王氏女,可婆母妯娌,细数一下哪个不是高门? 更别提王氏原就不是崔老夫人心中的儿媳人选,对这个儿子硬要娶回来,又落了京兆韦氏脸面的儿媳更没有什么好感,平日里多是冷脸。 崔老夫人掌权崔家,下面的那些人都看她脸色过活,她不喜欢哪个人,那个人的待遇就差。 王氏一个毫无根基之人怎么可能不头破血流? 可崔誉呢? 三天两头的不着家,还把自己当成少年郎。 王氏就连见到他的机会都指日可数。 王氏和离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见都见不到,更不用提和崔誉诉诉苦的事了。 就算诉苦,崔誉也不想听。 他自动略过那些话,问她要不要出去散心,说哪里的风景很好,让她一起去玩上一两日。 王氏能怎么说呢? 她想说好,可出嫁后的女人哪有那么自由? 若是头顶的婆母是个好的,或者关系和她好,问上一两句,倒也不妨事,可崔老夫人眼见着就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去请示只会挨一顿骂。 甚至于,还会让崔老夫人怀疑王家的品性。 于是王氏只能拒绝。 王氏不是没有看到丈夫眼中的失望,她试图告诉崔誉自己的困境,可他好像听不明白一样。 他说,我当时硬要娶你,已经惹恼了母亲,她对你不喜也是正常的事情,你忍一忍就好。 又说,他和母亲亲缘很浅,让她尽一尽孝心。 这些事情压上来,王氏能说什么? 她看着和成亲前几乎没有丝毫变化的丈夫,只能咽下了那些痛楚,微笑着说自己知道了。 王氏是个温温柔柔好脾性的人。 可不代表她是一个任人欺负却无动于衷的人。 妯娌韦氏三番五次地找她麻烦,她都轻易解决了,崔老夫人不知道是不想掺和她们两人之间的事还是如何,就算韦氏吃了亏也没训斥她。 王氏以为好日子就这样来的时候。 崔誉带回了一个扬州瘦马。 他说,这是友人所赠,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王氏问他还记得成亲时对她许下的诺言吗? 崔誉说记得,又赔罪说这是最后一次。 王氏还能说什么呢,除了原谅还能怎么办,已经嫁了人,难道因为这点事就要和离吗? 王氏以为这就是最后一次,可实际上呢? 哪有什么最后一次,只有一次又一次,王氏深深疲惫,她看着崔誉,只觉得面前的男人格外陌生,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不明白为什么家中父兄都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不行? 而且,如果真的不行,为什么之前不说? 太原王氏嫁女也是要嫁同等的清白人家。 一生绝无异腹子。 就算王氏再怎么喜欢他,如果知道以后要和其他的女人分享丈夫,也会狠下这个心,死心。 是崔誉说,以后绝不会纳妾,她一人足矣。 没有任何人逼崔誉,他上赶着说了这种诺言,却又像随口一说一样,轻而易举就毁了承诺。 崔誉兴许是觉得一次又一次毁诺面上无光,又兴许怕见到她眼中的神情,慢慢不再过来。 这样相敬如宾也很好。 王氏这样告诉自己,眼角却悄悄划过眼泪。 后来崔老夫人送了一个又一个贵妾,崔誉似乎已经摸准了她不会再怎么样,全部照单全收。 说到这里,王氏的眼里露出清晰无比的恨意,“不是因为你的无动于衷,母亲会送来那些贵妾吗?不是你鬼迷心窍,把人宠得不知轻重,九娘怎么会一出生就病怏怏的,差点养不活?” 要不是崔誉把那个人宠得不知轻重。 她怎么可能会早产,害得九娘一生下来就病殃殃,若不是崔老夫人,差点养不活这个孩子。 听到崔窈宁,崔誉面上露出几分惭愧之色,“这件事是我不对,可后来我也赔礼道歉了——” “不够!” 王氏咬牙切齿:“纵然把她千刀万剐都难解我的心头之恨,因为我知道,真正害得九娘如此的不是她,是你!是你这个做父亲的不作为!” “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恨你吗?” “可因为三娘、思言和九娘,我都硬生生地忍下去了,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大的痛苦吗?” 崔誉被说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咬牙低声道:“好了,都已经过去的事,干嘛一直提起来?” 王氏冷笑,半点没有平日的柔弱,“觉得脸上挂不住了?这才说到哪到哪,我要说的事还不止这些呢,早知道你是这种只知道游山玩水的市井无赖,当年我就不可能会瞎了眼嫁给你!” 崔誉难以置信她居然用这样的词语形容自己,“市井无赖?” “难道不是吗?况且——” 王氏停顿了一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讥讽道:“就连市井无赖也比你有担当,你母亲她们为难我的时候你难道真不知道吗?不,你知道。” “你比谁都清楚,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你娶我不只是因为一时喜欢,更大的可能性,恐怕还是为了和她反抗把我推出去当靶子吧?” “你觉得只要我挡在前面,母亲就不会找你,你也可以继续悠闲地像从前一样做你的名士。” “承认吧崔誉,你就是个自私虚伪的男人。” “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 这个问题,是王氏慢慢想明白的事情。 如今她看着崔誉惨白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已经切中了他的内心,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松快感觉,有的只有无限的怅然。 原来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这样卑劣。 这个问题她如果一早看穿就好了。 王氏回过神,没有给崔誉开口的机会,将他想说的那些话全都扼杀在了喉咙里,平静开口:“我的话已经说到了这种程度,想来你应该清楚我是不是在开玩笑,写和不写都看你自己。” “我兄长不日将抵达洛阳,你若是不想两家结成仇,就老老实实地写,若是你想继续耗着,左右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怕多等几年。” 说完这句话,王氏抬步出了屋子。 她知道崔誉需要时间一个人冷静冷静,但就像她刚刚说的那样,无论他同不同意都没有意义。 事情早已经成了定性,他不同意也没有用。 今日的阳光真好啊。 王氏仰头眯着眼看了下灼灼的烈日,见院外不远处等候的崔窈宁和裴宴书两人,笑着走近。 崔窈宁低声问:“如何了?” 王氏笑笑,“话我已经摆在那,该如何抉择看他自己,事到如今,你以为他还能勉强我吗?” 崔窈宁问母亲和离后准备做些什么。 王氏想了想,笑着说:“兴许开一家书院吧。” 王氏和离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承恩公夫人和承恩公和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多新鲜啊,这可是高门主母和离! 更别提承恩公和承恩公夫人皆是出身五姓七望,又是当今太后的父母,简直戏剧性拉满了!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暗暗打听。 韦氏脾性虽差,可到了长安中凭借着京兆韦氏的名声,也结识了不少高门主母,此番这件事出来,就有不少人借着设宴的由头找她打听。 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闹到了这种地步,太后对这件事竟然半点都没有阻拦? 韦氏也正嘀咕着呢。 她是真看不透这个大嫂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日子过得还不够舒坦吗,为什么要突然和离? 真不怕给太后面上蒙羞? 韦氏自己琢磨不透,就去找了崔老夫人。 韦氏小心翼翼地问婆母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崔老夫人神情淡淡,没有她预料中的生气,“能有什么看法,她若是想和离那就随她去。” 韦氏问:“您不气?” 崔老夫人笑了笑,“我气什么?” “我看您是偏心王氏。” 韦氏酸了一句:“若是我要和离,您怕是这会儿都气死了,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呢?” 崔老夫人险些被她气笑了,“去,你和离吧。” “我不拦你,还敲锣打鼓地送你,你看看你娘家那边,看看你嫂子对你回去是个什么反应。” 韦氏头一缩,不敢吱声了。 和离,她哪里敢? 真要是和离,万一影响到娘家侄女的亲事,恐怕嫂嫂生撕了她的心都有,就连她母亲估计也得给她几个大嘴巴子,让她好好冷静一下。 婆母是亲姑母,这样的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韦氏嫁给崔礼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丈夫虽然不是个品性出众的人,可有崔老夫人在头顶压着,崔礼就算想做什么,都不敢有这个心思。 别人嫁人后的磋磨,在韦氏这里通通没有。 这可是嫡亲的姑母,疼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给她立什么规矩,韦氏嫁过来后跟在家时没有区别,所以她无法理解王氏为什么要和离? 这样的夫婿还不够吗? 崔誉可比只会沉迷酒色的崔礼好多了。 不过想归想,韦氏却没有当着崔老夫人面说,连忙摆手,说自己刚刚只是在开玩笑,没等崔老夫人开口,又说:“那大嫂就这么和离了?” 崔老夫人没有计较,淡淡瞥她一眼,“不然?” 韦氏有些吃惊,老太太怎么半点反应也没有,这实在不像是她平日里认识的那个崔老夫人。 她在心头嘀咕了几句,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这可是大房主母!说和离,就这么和离了?” “母亲,您知道这会儿长安城都传成什么样了吗?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私下里看咱们的热闹呢,要我说大嫂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好端端地闹什么和离,真不怕被人背地里说闲话。” 韦氏说到此处又有点生气。 这几日,不知多少人私下里找她问东问西,话题最后都会落到王氏身上,打听王氏到底怎么想的,居然在如今这个时候跟承恩公和离。 承恩公正值壮年,又是名士,相貌俊朗。 这样的夫婿在她们看来是极为出挑的人选,真不知道那个承恩公夫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别说她们,就连韦氏也想不明白。 可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在外人面前韦氏还是习惯地维护王氏,打哈哈就将这事糊弄过去。 若有人说王氏的不好,韦氏立马将人赶出去。 什么东西,就凭她们也敢说王氏的不好? 韦氏和她怄气这么多年,虽然看不惯她这人,却也不允许别人说她,这倒不是她心疼王氏,而是同为妯娌,她不帮王氏,难道帮外人吗? 韦氏又磨着崔老夫人,问她不挽留挽留吗? 王氏这个长房主母这些年做得挑不出一丝错。 就算韦氏这个不待见她的人都忍不住佩服,换个人来,可不一定能治住大房的那些姨娘。 那些姨娘各个都是崔誉带回来,会作妖得很,若不是王氏镇住她们,大房不知有多热闹呢。 崔老夫人平静地瞥了她一眼,“太原王氏那边派了长房嫡子过来,态度已经明晃晃地摆在这,我还阻拦着不让和离,是想两家结成仇吗?” 韦氏噎了下,这下再不敢说什么了。 这下看来,王氏是去意已决。 韦氏跟王氏妯娌多年,虽然说看不惯她这个人,可陡然一下见她和离,还有些十分不适应。 若是大房主母换成什么年轻的小姑娘,她可不乐意,让这种小辈当嫂子倒还不如是王氏呢。 王氏离开崔府的那日,韦氏也去了。 韦氏原本不想去,可崔萱硬是拉着她过去。 崔萱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说什么不想去,明明心里就很想,如果真的不想去,她压根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拉动了她。 母亲虽然嘴上说得难听,心里还是惦记的吧。 到底妯娌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感情没有呢? 韦氏到底跟王氏关系不好,没好意思凑上前,远远瞧了眼王氏,她穿一身鹅黄色团花纹褙子,下搭同色纱裙,鬓间只点缀了三两朵绢花,气质娴静温柔,竟像是双十年华的少女一样。 韦氏一下子就想起了头一回见王氏的样子。 记不清是哪一年的春日宴,她远远见一穿着鹅黄纱裙的少女走进亭里,清眸流盼,气若幽兰,鬓间只缀了三两朵兰花,却衬得雪肤花貌。 她一人,仿佛拢尽了三月春光。 那年的春日宴,所有的贵女都被她压得黯然失色,韦氏听人说,那人是太原王氏的五姑娘。 韦氏神色恍惚了下,恍若回到当年。 这么多年,王氏仿佛一点都没变,这样的她,韦氏已经有十几年都没有见过,原先还想问她和离后会不会后悔,现在一句话都问不出口。 王氏的状态就是最好的解释。 她离开崔誉是最好的选择。 韦氏的耳边仿佛又响起当年旁人提起她时酸溜溜的语气:“你不认得她,她父兄皆是当世名士,满门书香就得了这么个姑娘,可宠着呢。” 王氏和离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王婉珺远远瞧见韦氏,唤了声:“文岚?” 韦氏回过神,见她走近,想到这些年没少阴阳怪气她,有些不好意思,嘴唇动了半天都没有说上一句话,让崔萱在一旁看得恨铁不成钢。 崔萱张开嘴替她开口:“大伯母,我母亲——” “嘘!” 崔窈宁打断了她的话,笑眯眯地问:“七姐姐,我母亲已经和离了,你怎么还喊大伯母呀?” 崔萱有些傻眼。 不能喊大伯母,那又该喊什么? 她这么多年已经喊习惯了,陡然改变称呼,实在不知道能喊什么,立刻求助地看向韦氏,可韦氏这会儿比她更手忙脚乱,哪有功夫管她。 崔窈宁见打趣成功,弯了弯眼,笑嘻嘻地说:“好啦好啦,喊山长就行,母亲过段时间要开书院,我们闲来无事也可以过去听听她讲课。” 崔萱眼睛一亮:“真的呀?” 崔窈宁有些骄傲,又理直气壮地说:“当然啦,你不知道我母亲从前是很有名气的才女呢。” 在亲人面前,崔窈宁又成了那个小姑娘。 崔萱很喜欢她天真烂漫的活泼样子,觉得她这样为母亲骄傲实在好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商量书院的事。 崔窈宁说,母亲也许会开个女子书院,她说到一半,又把也许收回,肯定地说一定会,到时候让崔萱还有崔婉,还有华阳大长公主都去。 不行再把婆母晋阳大长公主请过去。 这么多公主在场,看日后敢不敢有人说闲话。 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暗说母亲闲话。 崔窈宁气得要死。 她还没打上门呢,就听见晋阳大长公主收拾了那几个蹦跶的最欢的人,让她们以后若是再敢胡言乱语,其他宗亲的宴会以后不必参加了。 长安内晋阳大长公主是资历最老的大长公主,又是天子的姑祖母,她的话没有宗亲会拒绝。 那些人这下不敢再乱说什么了,若是被皇室宗亲拒之门外,传到外面去,日后脸面就没了。 崔窈宁知道此事后,特意带着礼物上门道谢。 晋阳大长公主笑了笑,说这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又说她母亲是个很厉害的人,实在佩服。 崔窈宁很喜欢听别人夸奖母亲。 晚上回去的时候就和裴宴书说了这事,又说,她知道晋阳大长公主其实是看在他的面子才这样,不过论迹不论心,即便如此她也感谢她。 想到她,崔窈宁又忍不住和崔萱说华阳大长公主,皇帝们更迭太快,导致华阳长公主年纪轻轻,直接一跃成了大长公主,让她十分郁闷。 原本华阳大长公主也没觉得什么,偏偏昌平郡主和崔窈宁两个损友一直笑她,才让她气恼。 崔萱听到这里毫无犹豫地说后面一起笑她。 崔窈宁弯了弯眼。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又说其他事。 王婉珺看得哑然失笑。 她确实想开一家书院,但这事还没个影呢,到九娘的嘴中,好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王婉珺见韦氏一直望着自己,忍不住笑问:“我脸上有花吗?文岚你怎么一直在看我?” 韦氏想到她刚刚听到的话,忍不住问王婉珺:“你要创办一个书院?” “笑谈而已,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开始。” 王婉珺眉眼温和,笑了笑说:“就算真的创办,估计也得年底了,不说这个,没影的事呢。” 韦氏嘴唇动了动:“你不嫁人了吗?” 在她看来,王婉珺除了嫁人还能做什么呢? 长安的那些贵妇都是如此作想,所以才难以理解她为什么会选择和离,在这样的同等年纪,还有谁的身份品性相貌能比承恩公更出众吗? 谁都没想过,王婉珺没想过嫁人。 王婉珺看着韦氏眼里的神色,平静地笑了笑,“不嫁人了,就算嫁人,不过又是重蹈覆辙。” 更多的她没说,点到为止。 她和韦氏的关系终究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 这样的话九娘也曾问过,还提到了卢孟之。 卢孟之。 这个名字很熟悉,可那张脸王婉珺却不记得。 她年轻的时候,心悦她的人数不胜数,谁记得卢孟之是谁,她记得他,只是因为他出家了。 所有人都说卢孟之对她一往情深。 就连崔誉,也因为卢孟之跟她大吵过几次。 可对王婉珺而言,卢孟之跟崔誉一样,都是自私到了骨子里的人,这两个人几乎没有区别。 崔誉自私,不喜欢崔老夫人这个母亲,所以故意娶她讨厌的王氏女,用她来无声反抗母亲。 卢孟之更自私,抛下大一家子自己躲清静,好名声是他的,那些闲言碎语都冲着王婉珺。 她嫁给卢孟之,无异于跳另一个火坑,更别提卢老夫人因为卢孟之出家对她恨到骨子里,还有卢五郎和崔萱的矛盾,他们绝对不可能。 王婉珺就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王婉珺回了神没就这点多说,领着九娘出门。 她的兄长王仕鹤就在门外等她。 * 太原王氏这一代嫡系就得了王婉珺一个姑娘。 王家上上下下稀罕的不行。 王婉珺幼年时就喜欢念书,天资格外聪颖,让父兄十分欢喜,王家也没有女子不能读书的规矩,大批大批的书都往王婉珺的院子里送。 她不懂的,父兄教。 她不会的,父兄也教。 他们从来没有拘束她,养得她性情温善。 这样千娇百宠的姑娘嫁了人却遇到这样的事,消息传回王家,上上下下都忍不住哭红了眼。 这天杀的崔誉! 早知道他是这样口舌如簧的人,就不该答应。 王老夫人忍不住哭诉,说当年不教她念书就好了,兴许就不会遇到崔誉,就没有这样的事。 王婉珺听到兄长说起母亲的话时,忍不住弯唇:“哪里是因为念书,若是不念书我恐怕更不清醒,这会儿子连和离的想法都没有升起呢。” “我也是这样跟母亲说的。” 王仕鹤人如其名,身上有和王婉珺如出一辙的温和,又添了几分云轻云淡的从容,他笑着道:“我说五娘性情温善却坚韧,必不会被影响。” 王氏和离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件事的风波很快便被掩盖了下去。 毕竟这里是长安,永远不缺新鲜热闹的故事,今日不是哪家侯爷新纳了侍妾,被夫人挠得满脸伤,就是哪个权贵家里的子嗣在争夺家产。 一桩桩事都足够博人眼球。 慢慢地,就把王婉珺和离的事给压了下去。 就算有胆大的还想谈论此事,很快就会被其他人告知,那几个蹦跶的最欢、拿此事来攻讦太后品行的言官,这会儿九族都下去陪他们了。 怎么,你是觉得自己有几条命敢这么横? 几句话一说,那些还想说闲话的人不吱声了。 没过多久,王婉珺就和兄长王仕鹤一起回了太原,一路陪同的还有崔窈宁和裴宴书两个人。 崔瞻和薛芷薇原本也想一起陪王婉珺回去,可薛芷薇正怀着呢,王婉珺怕一路颠簸,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悔莫及,硬生生地拦住了他们。 崔瞻和薛芷薇只好听她的话,止住这个念头。 马车走了快一个月,才到太原。 王老夫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王婉珺盼了回来,搂着她好一顿哭,说她比从前憔悴许多,又拉着她仔细打量,好像怎么也瞧不够似的。 王婉珺听到这句话,强忍的泪意绷不住了。 母亲比记忆中老了许多,早已经满头银丝。 听说为了她的事情母亲整日整夜地哭,眼睛红得不像话,她何德何能连累母亲到如此地步? 王婉珺轻轻跪了下来,给王老夫人磕了几个响头,哽咽着说:“是女儿不孝,劳您费心了。” 王老夫人连忙将她拉了起来,搂着她哭道:“傻孩子,咱们一家人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 “我不疼你,难道还疼那些外人吗?” 王老夫人心疼坏了,又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咬牙切齿地说她在洛阳一定吃了天大的苦头。 又骂崔誉是个凉薄之人,这时候又责怪自己,怪自己当初怎么没看穿他,若是一早看穿他,怕是她的五娘就不会遇到这样丧尽天良的人。 王婉珺摇摇头,这事怎么能怪母亲呢? 说到底,是她仰慕才华,却疏忽了他的品性,兴许这些事情,她当年再细心一些就能看穿。 又或许不会,世事难料,谁知道究竟怎么样。 不到发生的那一刻,没人知道结果。 王婉珺慢慢地已经和自己和解了。 她如今不后悔嫁给崔誉,若是不嫁给他,哪来那三个乖顺的孩子,那是上苍赐给她的礼物。 她只后悔让娘家人跟着她担惊受怕。 母亲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为着她的事好几夜没睡,还有兄长,不顾这么远的距离过来接她。 还有婶婶、嫂子等等。 每一个人对她的回来都充满着善意,没有一个人责怪她和离后会不会坏了家里姑娘的名声。 包括那些小辈,每一个见着她都分外高兴。 还有几个脾气稍微暴躁点的小侄女,直说日后若是有机会去长安,定要狠狠骂上一顿崔誉。 王婉珺听得微笑起来,这么多年疲惫不堪的心灵,在重新回到家里的这一刻,彻底被抚平。 * 王老夫人厌恶崔誉,一并厌恶上了崔家的人,可对远道而来的外孙女和外孙女婿却不讨厌。 王老夫人上一次见这个外孙女还是好多年前的事,她知道崔窈宁先天不足,身子格外的差,不能坐太久的马车奔波,也舍不得她劳累,虽然每回想见一见,可为着她的身子都忍了。 没想到如今大了,竟然出落得这么漂亮。 王老夫人格外稀罕她,又有些遗憾,这么漂亮的外孙女怎么早早就嫁了人,没有亲上加亲? 三娘没能嫁给四郎让她格外遗憾。 谁承想,这九娘竟然也这么早就嫁了人。 王老夫人捶胸顿足,不过从王婉珺的口中得知,这个孙女婿是个很厉害且对九娘很好的人。 王老夫人看裴宴书就顺眼了许多。 王老夫人私下里和儿媳说,看着九娘这天真烂漫的样子,真像是看着五娘回到了年少时候。 要说像,当今的太后娘娘模样其实最像她的五娘。 可王老夫人见着九娘肆意娇气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一定没有受到过半点委屈。 对于一个母亲而言,这样的性子实在很好。 那是她记忆中最好的五娘。 王老夫人有无数次都在后悔,如果当时没有把她往大家闺秀那个方向培养,没有教她那些所谓女子的美德,会不会可以规避这样的磨难? 王老夫人在心里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 王老夫人见着九娘,更明白了五娘心中的痛苦,她忍让了一辈子,不要让她的女儿也如此。 很显然,五娘将她的女儿养得很好。 这是一个天真烂漫、娇气肆意的小姑娘。 她像灼灼刺眼的烈阳,又像明艳迭丽的海棠,更像天上可触而不可及的明月,张扬又热烈。 她才来到王家没几日,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虽然有王婉珺的缘故,可不可否认的是,她本身就是个极为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崔窈宁在太原王氏待得很快活。 这些表兄、表妹们各个都温和有礼,不像裴钰那种表面的和气,而是真正温润到了骨子里。 这是书香世家带来的底气。 崔窈宁还从这些人里认识到一个奇怪的表兄。 他在家行四,似乎年少时不小心摔断了腿,坐着木轮车,可即便这样也没有损害他半点风姿,依旧朗朗清润,像山野间抓不住的风。 崔窈宁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好奇怪。 别的表兄表姐表妹,就连四五岁的小孩也一样,每个人出口成章,诗词极好,可这位表兄却不懂半点诗词,让崔窈宁找到了几分安慰感。 崔窈宁偶尔几次都察觉到,那位四表兄在看她。 不,也不是在看她。 更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 崔窈宁不好意思当面问他,忍不住去问一个和自己熟络起来的表姐,问四表兄有没有成亲。 这个年纪,应当成亲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看见他的妻儿。 姐姐x王四郎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你不知道吗?” 那位表姐听到这里,看崔窈宁的眼神好奇怪,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下额头,“也难怪,那时候你还小,肯定什么事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四下望了一眼,见没人瞧见她们,方才低声道:“四哥哥没成亲,他十几年前不小心摔断了腿,大伯母后面给他相看了好几次,人家都没有瞧上四哥哥——” 她说到这,又有点生气,“四哥哥除了腿瘸了这一点,无论是相貌还是品性,哪一点不行?” “真不知道她们究竟都在想什么,我看一个个都瞎了眼,况且她们后面嫁得也不行,我看还不如四哥哥呢,怕是她们如今都后悔死了吧。” 崔窈宁很认同她的这句话。 在她看来,这位四表兄比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好太多,即便是瘸了腿,那也不算什么大事,以他这样的风姿找个妻子应当不是难事才对。 这些人真没眼光! 崔窈宁在心里这样评判。 那位表姐又接着说道:“所以,自那以后,四哥哥就没再提过娶妻的事情,兴许他和大伯母说了什么,大伯母也没有再勉强他娶妻了。” “不过!” 那位表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经过我们几人的推论,四哥哥不娶妻除了怕耽误人家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她说到此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人听见,眼神紧紧盯着崔窈宁,笑眯眯地说:“我们都觉得这件事,可能跟三表姐有点关系。” “他们俩从前就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因为先帝当时横插了一脚,四哥哥早就把她娶回来了。” 她说到这里,还有些懊恼。 那位三表姐,她们都很喜欢,也知道四哥哥满心眼里都是她,他们若是能成,再好不过了。 可惜! 真可惜! 崔窈宁当场愣住,若说一开始听到三表姐这个称谓,她还能说服自己兴许是旁的表亲呢,可听到先帝这个名字后,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四表哥和我姐姐从前…?” 崔窈宁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难怪她总觉得那个四表哥在看她,却又想透过她在看旁人。 她当时没多想,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姐姐。 那他不娶妻难道也是因为姐姐吗? 崔窈宁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从来都不知道胞姐居然有这样的往事,那胞姐当时嫁给太子,是不是也是不愿意,只是为了崔家不得不嫁? 崔王两家瞒得这样好,她竟然半点都不清楚。 她可是胞姐的亲妹妹啊! 那位表姐理所当然地说:“他俩青梅竹马,感情自然非比寻常,从前三表姐来小住的时候,四哥哥就爱戴着三表姐到处乱跑,每次回来都挨骂,可即便挨骂,第二日也是照跑不误。” “三表姐刚来的时候其实还有点沉稳安静,那个模样,简直跟姑母从前的样子一模一样。” “可来了一阵子,被四哥哥带得越来越活泼,就连祖母都说,姑母若是来了都不一定认出这是三表姐了,那个时候他们俩可真是要好啊。” “这些话都是我从祖母那听来的,祖母好一番唏嘘,觉得他们俩没成一对,实在太可惜了。” 这种话也就只能私下里说说了。 如今三表姐成了太后,她们可不敢胡说八道,一个不好,可能就会为三表姐招来什么祸事。 她们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可心里难免觉得可惜,明明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却因为先帝横插一脚,让他们没法在一起。 崔窈宁听得怔住。 从表姐的话里,她在脑海里逐渐勾勒出一个活泼明媚的少女模样,可记忆中的胞姐从来就是一副温和安静的样子,和话中形象截然相反。 她没有怀疑表姐说谎,因为没必要。 这种话一戳就破。 可那样的胞姐,她却从来都没有见到过,是因为深宫还有皇室,慢慢杀死了那个胞姐吗? 崔窈宁出去前兴高采烈,回来后就郁闷失落。 裴宴书问她怎么了。 崔窈宁心头堵得厉害,闻言抱住了他的腰,“我觉得好难过,我今日才知道胞姐原来有自己心悦的人,都怪该死的萧靖拆散了他们。” 萧靖,先帝的名讳。 裴宴书听到少女这会儿郁闷的嗓音,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温声问:“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崔窈宁抿紧了唇:“我要去问一问。” 虽然不知道她如今还喜不喜欢胞姐,可她作为妹妹,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断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最起码,问一问他如今对胞姐的想法。 崔窈宁说干就干,第二日就去堵了王四郎。 见到她,王四郎似乎毫不意外,挑眉问她:“来问我关于你姐姐的事情?” 崔窈宁愕然停步。 崔窈宁脸上的神情实在太过好懂,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知道,王四郎忍不住在心里轻轻笑了。 三娘啊,你这个妹妹可一点都不像你。 这才是真正被娇养长大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王四郎试图从她的脸上拼凑出崔三娘的模样,可却发现这姐妹俩模样有几分相似,性情却完全不一样,让人一眼就能区分出她们两个人。 王四郎在心里轻轻叹息了声。 既然他已经知道,崔窈宁也没准备瞒着他,她已经做好了王四郎可能不会告诉她的准备,却没有想到王四郎对她,完全没有一点隐瞒。 从他的口中,崔窈宁听到了更生动的胞姐,原来胞姐年少时竟然也是那样活泼的少女啊。 听到最后,她忍不住问:“那你现在对胞姐…” 这个问题王四郎没有回答,只让她回吧。 后面几天她都意识到王四郎在刻意躲着不见她,直到她和裴宴书离开太原,也没再见到他。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回到长安。 崔窈宁回去的第一件事就跑进宫找了胞姐,兴冲冲地问:“姐姐,你还记得四表哥吗?就是那个在家排行第四的王四郎,王兰舟。” “啪嗒!” 刹那间,太后手上的茶杯失手打翻在地。 姐姐x王四郎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记忆中胞姐脸上的神情永远从容平静,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失态。 即便先帝大行的那日,胞姐脸上的神情也只是多了几分怅然,就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来。 那些宫人私下里都在说,娘娘这是伤心狠了。 崔窈宁知道,不是这样。 胞姐是被崔家的事压抑太久,即便先帝去了,这个劲都没有缓过来,更何况她并不爱先帝。 要说喜欢肯定有一点,更多的感情就没有了。 再者说,这件事不是先帝死,就是崔家死,胞姐亲自选择了让先帝死,又怎么会后悔呢? 这么久以来,胞姐一直从容地处理着后宫,就连幼帝和她闹矛盾不吃不喝这样的大事,也只是让她头疼不已,面上还是平静不波。 可这时候的胞姐,竟连手中的茶都端不稳了。 崔窈宁头一次见到她失态成这样。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何至于此? 崔窈宁忽然间意识到,那位四表兄在胞姐心中的地位,甚至比她来之前设想的还要高一点。 太后很快回过神,吩咐宫人处理一地狼藉。 许久,她垂下眼帘,捧着宫人新奉上来的茶,轻轻抿了口,平静地问:“他…他还好吗?” 关于王四郎的事情,太后知道的并不算多,她只知道王四郎娶妻生子,再多的便不清楚。 毕竟她当时要嫁给先帝,牵扯太多,无论对她还是对王四郎都不好,除了忘记,别无他法。 可说要忘记,又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呢? 这些年,太后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压抑自己的情绪,麻痹自己,不去打听和他有关的事情。 太后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要不去打听,慢慢地,伴随着时间过去,就能淡忘了这些。 毕竟只是年少时的一些相处,算不得什么。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太后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做到这点,对此信誓旦旦,直到听见王四郎名字的那一刻,心头汹涌澎湃的情绪像开了闸的洪水,怎么都止不住。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么多年似乎从没忘记过,只是那些情感全都被死死地给压抑了下去。 太后垂下眼,又抿了口茶。 少女似乎有些苦恼:“什么样才算过得好?” 这还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太后噎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抿了抿唇,状似无意地说道:“他和他的妻子孩子——” 说到这里,太后有些说不下去,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坏的人,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自欺欺人地不想听到关于王四郎妻儿的事情。 就好像这样就能够逃避一切。 这样就能够告诉自己,他还是孑然一身。 太后抿紧了唇,有些厌弃自己的卑劣想法。 她果然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所有人都觉得她温和又宽顺,唯有王四郎一眼认清了她的内在。 就像王四郎曾经说的那样,她是一个何其残忍的人,就算她成亲,也想让他长久地惦记她。 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无论生死,都希望他长长久久地喜欢着她。 可太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如王四郎了解她一样,她也了解王四郎。 他这个人看似散漫没个正经样,实则骨子里格外执拗,不会轻易被外物影响到自己的行为。 王四郎知道自己不成亲就会一直惦记着她。 所以,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成亲。 他那样好的人,成了亲必然不会伤害自己的妻子,他一定会断绝掉所有对她的感情,全心全意对自己的妻子好,他们或许有好几个孩子。 有的像王四郎,有的像她的妻子。 他一定是最好的父亲。 太后想到此处,垂在袖笼里的手指忍不住慢慢收紧,她紧咬着唇,因为用力,被咬得发红。 怎么办? 她发现一直过不去的人是自己。 她一想到王四郎的妻儿,就忍不住地嫉妒他们,明明知道不应该,却控制不了内心的想法。 太后有些难过于自己此刻的卑劣。 她从没觉得自己这样像个小偷,像在阴暗深处,偷偷窥探着王四郎和妻儿幸福美满的小偷。 她做不到王四郎那样大度的祝福。 “妻儿?” 少女惊异的声音很快响起,旋即有些气恼道:“哪有什么妻儿,姐姐,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瞎了眼,她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瞧得上四表哥。” “四表哥又不想耽误人家,就一直没娶妻。” 太后猛地抬起头,手中的茶杯没拿稳,“啪嗒”一声,又一次摔碎在地上,溅起的茶水,打湿了她华贵端庄的裙角,她却毫无不在意。 她紧紧盯着她,喉咙有些发涩,“你说什么?” 崔窈宁这一下是真的看出来胞姐还在惦记王四郎,知道他们俩很不容易,倒也没有打趣他们,又重复了一遍:“兴许是因为四表哥说了些什么,舅母自那之后再也没有给他找过妻子。” 太后死死攥紧了椅子把手,平复内心的波动。 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听到这话居然很庆幸? 她庆幸王四郎还没有成亲。 可紧接着跟崔窈宁一模一样生气的理由就来了,王四郎那样好的人,她们凭什么敢嫌弃他? 正如九娘说的那样,她们真是瞎了眼! 但凡有一点眼力见,就不会瞧不上王四郎。 太后一面庆幸于王四郎居然还没有成亲生子,另一面,却又忍不住地替他觉得难过和生气。 这么多年,他就这样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吗? 太后觉得自己是个实在善变的人。 一开始以为王四郎有妻儿的时候,她心里嫉妒不已,可现在真的听到,他这么多年孑然一身的时候,又恨不得这个想法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对他而言何其残忍? 更残忍的是他始终保守着这个秘密,没有让其他人知道,让她带着对他的一点微妙怨恨嫁了人,这么多年因为不敢想,一直压抑在心中。 直到今日,这个秘密才公诸于众。 太后忍不住红了眼圈,既恨他又有些舍不得。 这么多年,王四郎究竟在想什么? 姐姐x王四郎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他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心思隐瞒了这一切呢? 若说这一切和自己无关,太后不信。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和自己无关,王四郎没有娶妻为什么要说谎骗其他的人,他已经成了亲? 正是因为知道和自己有关,太后才觉得难过。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一个人隐瞒了一切? 王兰舟他不是一向最看不上这样的行为吗? 为什么他却做了自己最看不上的行为? 太后后悔了。 她不要王四郎看着她成亲生子,自己却孑然一身,她宁愿他娶妻,宁愿陪在他身旁的人不是她,也不想让他这么多年孤零零的孤身一人。 宫人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就一齐退了下去。 太后紧紧咬着唇,眼圈不自觉地红了,想张张嘴说点什么将这件事带过,可什么都说不出。 她知道九娘也许猜测到了什么,可这种时候情绪崩溃的她,完全顾及不上平日胞姐的脸面。 她哽咽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 这个时候的崔安宁,好像不是那个年纪轻轻就执掌后宫生杀大权的太后,而是那日下午得知自己将要嫁给太子后,哭红了眼睛的小姑娘。 崔窈宁实在心疼,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她,她不知道说些什么,这种时候的胞姐似乎也不需要她说点什么,拥抱就已经给予了她温暖。 太后头一回失态,在幼妹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好像将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许久,太后从她怀里起身,拿帕子擦干泪,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让你看笑话了。” 崔窈宁轻轻抱了抱她,“我只是心疼您。” 为什么偏偏让胞姐一个人承担了这一切呢? 她不得不牺牲掉自己的感情,嫁给了太子,若说姻缘美满就罢了,可这么多年,无论是胞姐还是四表哥,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忘记彼此。 明明相爱却始终无法在一起,难道不残忍吗? 太后怔了许久才回过神,轻轻摸了摸幼妹的脸颊,“我只是刚好合适被看中了而已,没什么,如果换做是你,遇到这种事也会答应联姻。” 世家子女既然享受了一切利益,就该承担。 若是换成九娘,刚好皇族那边要联姻,九娘也会义不容辞地答应,这本身就是她们的责任。 她只是刚巧倒霉,可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 不是她,也会是其他妹妹。 既然如此,倒不如她这个姐姐先承担了这些。 太后知道九娘一向是个乖顺听话的好孩子,不愿意继续说这些,让她心里难过,便转移了话题:“对了,王四郎他…他有提到我吗?” 崔窈宁回了神,“他和我说了姐姐年少时候的好多事情,我从来不知道姐姐竟然那样活泼。” 她详细列举了几个。 比如姐姐刚去太原王氏的时候被一个调皮的表弟欺负过,她一直记在心里,后面暗戳戳地报复了回来,让那个表弟的母亲狠狠揍了顿他。 又说姐姐其实看着端庄,可是也有玩疯了的时候,爬树下河挖坑,什么高门贵女不敢做的事情,她跟着王四郎一起,全部都做了个遍。 还说他们一起扮作乡野村民,她扮男子扮得不像,有一回招来了几个纨绔子弟,最后还是王家的人出面,他们才脱险,自那以后他们再出去,每一回脸上定然抹得亲生母亲都认不出。 一桩桩事情听着平淡,却都是他们的回忆。 饶是一向端庄的太后都不免红了脸,有些羞赧,“他怎么嘴上没把门,什么事情都往外说!” 这让她在妹妹面前的脸面都没了。 崔窈宁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笑嘻嘻地欣赏着胞姐听到这些话时灵动的神情,“要不是他说,我还不知道胞姐居然还有这样活泼的一面呢。” 她好喜欢这样的姐姐。 宁愿嬉笑怒骂,也不要温温和和地没脾气。 太后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连我都敢打趣。” 崔窈宁笑眯眯地吐了吐舌头,飞快转移话题,“姐姐您知道了四表哥的事情,准备怎么做?” 这句话问住了太后。 是啊,知道王四郎没成亲,可然后呢? 他们两人现在的身份压根没有办法在一起,至于男宠,这样的身份未免太过折辱王四郎。 太后私心里不愿意这样对待王四郎。 王四郎其实是个一身傲骨的人,就算她愿意,王四郎也不一定会答应做男宠这样见不得光的人,何况这对外祖母还是舅舅,都是种折辱。 太原王氏这样的家世怎么能出一个男宠? 想来想去,太后都没有想到一个好的法子,最后晚上和幼帝一起用饭的时候,她看着儿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本宫给你寻个老师吧。” 她相信王四郎一定是个极好的老师。 他会把怀霁教得很好。 幼帝的脸霎时间苦了下来。 老师,又是老师,又是数不完的课业,可面对母后的关怀,幼帝只能郁闷地点头答应下来。 次日,崔窈宁来的时候,幼帝就跑上来告状,“姨母,姨母,母后要给我找一个老师。” 崔窈宁知道幼帝平日里念书有多辛苦,一脸同情,忽然又想到什么,追问:“什么老师?” “太原王氏的人,好像是外祖母的外甥。” 幼帝想了想说:“听说还是我的表舅舅?” 在姨母面前,幼帝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不必担心哪个称谓说得不对就得来一阵责怪。 他很喜欢用我这个称呼,好像一下子和人亲近起来,当然,也仅限于他最亲近的这几个人。 崔窈宁没想到他说的还真是那个四表哥,有些兴奋,又不知道幼帝对此事究竟是个什么看法,试探性地问:“要是胞姐她,她…她……” 崔窈宁踌躇了半天都没好意思说出来,男宠对于才刚九岁的幼帝来说,是不是有些太超前? 幼帝不明所以地问:“什么?” 崔窈宁最终还是没问出口,顺势转移了话题,“我的意思是说那位王四郎可是极有学识的人,你若是跟着他不好好学,胞姐一定会生气。” 姐姐x王四郎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长安到太原,马车要走将近一个月的路程。 崔安宁最开始想亲自过去请王四郎,最后想了想,幼帝才刚登基没多久,又将这个念头打消。 后宫里无人坐镇怎么行? 那些太妃不见得就真的死了心,一个不好,甚至可能会宫变,崔安宁绝不会放任这个危险。 先帝子嗣不丰,活到成年的皇子一共就五位,太子、楚王、端王、魏王、齐王,楚王和太子接连没了,剩下的端王和魏王两人倒不要紧,真正需得令人注意的是——太子的胞弟齐王。 崔安宁一直没有放下过对齐王的警惕,不仅让人暗中盯着,甚至还请了裴宴书留意他的行踪。 因为有他的缘故,崔安宁不敢随意离开皇宫。 于是,崔安宁写了一封信让人寄给王四郎。 很简便的信,没有太多话,只说请他当帝师。 崔安宁最开始下笔的时候,心里有许多话要说,想说自己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又想问他过得好不好,还想和他聊一聊,问他愿不愿来长安。 许多许多的话,信封根本塞不下。 最后的最后,崔安宁望着那一张张写满了字迹的信纸,又将它们全部搓扁,丢进了纸篓里面,再提笔,就只写了这样一封简短无比的书信。 就好像这样就可以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波动。 就好像这样就能够在他的面前不落下风。 信寄出去,最快也要将近十日才到。 一来一回,又是小半个月的功夫。 即便知道路程很远,收到信需要很久的时间,可崔安宁还是在信寄出去的那一刻起就担忧起来,她无法断定王四郎会不会答应,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他答应或者不答应都有可能发生。 要说哪一个几率更高一点,实在很难说。 崔安宁一直觉得她对王四郎很了解,直到从九娘口中听到他没成亲的消息,她才恍然惊觉,这么多年,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 真正的王四郎是什么样呢? 她也不懂。 甚至这么多年过去,崔安宁都不知道那些岁月有没有令他发生什么变化,想来应该是有的吧? 她都变了许多,更别提王四郎。 想到这里时,崔安宁不免在心里又开始担忧。 王四郎会不会觉得她变了好多,觉得她陌生? 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再见还会像从前年少的时候那样随意自然吗,崔安宁有些迟疑了。 她怀揣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信寄出去后的一个月,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王四郎那边,既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让得崔安宁一再追问,那封信究竟有没有送到他手上。 传话的人一再肯定,确确实实送了过去。 至于为什么没有回信—— 传话的人也不敢胡言乱语什么,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后对此事十分上心,虽说太后不是那种滥杀之人,可保不准因为这件事大动肝火。 沉默了许久,崔安宁摆摆手让他下去。 传话之人如获大赦,连忙跪谢,低头出了门。 跟在崔安宁身边的宫人知道王四郎对太后的重要,见状,不禁出声安慰道:“娘娘您别难过,兴许是郎君他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这才没有回信过来,您再等上一等,兴许会等到回信呢?” 话虽这么说,可这位宫人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都已经一个月过去,就算事情再怎么耽搁,也早该传话过来,至于这么久都没有回信,想来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索性不回了。 宫人能够想到的事情,崔安宁自然也能想到,她沉默了许久,脸上倒还能露出几分笑意,“不必等了,他大概只是想给本宫一个体面。” 大老远地寄过来一封拒绝的信,好像太绝情,还是这样直接不回她,对他们两人彼此都好。 他极大的程度保留了她的脸面。 不用再去追问他答不答应,他已经给了答案。 “挺好的。”崔安宁抿了口新奉上来的新茶,笑了笑,“虽然一开始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想了想后,又觉得这实在很像他会做的事。” 王四郎看似温和吊儿郎当,实则骨子里骄傲执拗,很多事情,他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 有时候,崔安宁会觉得他太过蛮横霸道。 他为什么不可能问一问自己呢? 可这样想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有些蛮不讲理,他给的选择,永远都是不会让她为难的选择。 崔安宁说完这句话,便没再出声,垂下眼喝茶,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泡的茶太苦,竟满口苦涩。 她从前不怎么爱喝茶,如今许是年纪大了,仔细尝了尝,倒觉得那些茶别有一番滋味。 帝师这件事到此为止。 崔安宁将派过去的人全都叫了回来,既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没有必要再继续留在那里等候。 幼帝倒是还记得这件事,问崔安宁,老师呢? 崔安宁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王四郎拒绝的事,许久后说:“那位老师有些事情,过段时间,本宫一定亲自为你寻个好老师。” 幼帝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过段时间,估计又得再过好几个月了,对他而言,不用多个老师来管束他,实在再好不过。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却知道该怎么说,让母后高兴,分外可惜道:“那真是可惜了,姨母跟我说这位王四郎学识过人,跟着他一定能学到许多东西,不能让他来教我,真可惜。” 崔安宁微微怔住,长久地没有说话。 幼帝这口气还没松有多久,十月中旬的时候,中书侍郎裴宴书求见,特意领了一个人见他。 那人好奇怪,坐在独轮车上,似乎是个瘸子?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这人和他见过的瘸子不同,不仅没有半点阴郁,反而满是清朗洒脱,好像竹林间飒飒作响的风,又像是潺潺流水的清泉,让人只见了一眼,就不禁眼前一亮。 坐于木轮车上的男子大大方方地抬眼看幼帝,目光沉肃,像跨越了漫长岁月,许久,他轻声开口:“某太原王氏王兰舟,见过陛下。” 姐姐x王四郎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安宁从崔窈宁那里得知幼帝在见一个人。 她问是谁,幼妹说是裴宴书给幼帝请的老师。 崔窈宁捧着茶抿了口,笑眯眯地开口解释:“姐姐之前不是还在为陛下的课业发愁吗?正好我让行之留意了下,找了个有识之士过来。” 崔安宁怔了下笑说:“难为你们如此费心。” 这一段时间,朝堂中不时有风声传出,说她忌讳裴宴书,又说他是外戚,所以不敢重用他,不然以他的学识,为何没有请他做当今帝师。 那些话传得乱七八糟,崔安宁恼得不行,当场就将那些蹦达得最厉害的几个人给按了下去,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担心崔窈宁会误会这事。 她的妹妹自然是天下第一好,可保不准一直有人在她的面前进献谗言,若是因为这些事伤了她们姐妹情分,她割掉那些人舌头的心都有。 崔安宁顿了顿,把自己的心里话坦白给她听:“若不是觉得太过劳烦行之,以行之的学识品性,由他来教导陛下,我是一千一万个放心。” 崔窈宁自然知道胞姐的心思,没有跟她生气,弯着眼说:“我知道呀,就是怕姐姐你找不到人拉他当壮丁,我才赶紧给陛下找了个老师。” 崔安宁好气又好笑,最终只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呀,有时候真让我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 少女弯着眼笑,“当然是宠着啦。” 崔安宁也跟着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没好气地说:“你说说,什么时候不宠着你?” 崔窈宁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 崔安宁也没就这点多说,配合着转移话题,问她请的老师姓甚名谁,品性相貌如何等等。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少女眨巴了下眼睛,无辜地说:“不清楚,不如姐姐你亲自考教考教他?” 崔安宁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说好。 不是不相信裴宴书的眼光,只是毕竟涉及皇帝,还得她这个做母后的亲自去盯一盯比较好。 若是不行,也好及时否决。 纵然是再英明神武的男子,有时候在某些事情方面也难免粗心大意,不如女儿家观察细微。 有识之士也需得观察品性。 光有才却无德,这样的人可不配教导皇帝。 崔安宁领着崔窈宁一起朝着两仪殿行去,还没有抬步进去,便听见殿里传出来一道清朗闲散的男声:“某太原王氏王兰舟,见过陛下。” 这一声仿佛将崔安宁带回十几岁那年的夏日。 她那时刚到太原,对一切都很陌生,一堆人围着她说话,最后走进来的是个才十一二岁的少年,他年纪不大,个头却已经抽条得很快,笑着开口:“某太原王氏王兰舟,见过表妹。” 他嘴里还咬了根草,有模有样地辑了个礼,笑容散漫,可那双眼睛却明亮得像天上星子。 明明年纪不大,却摆出老气横秋的架势。 一屋子的大人都笑了起来,舅母见他这个样子,顺手抄了根藤条就要揍他,被他灵活躲开。 说躲开,也不恰当,因为王兰舟躲在了她的后面,让舅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生怕打到她。 崔安宁一下子就被这个场景给逗笑了。 再长几岁的王兰舟慢慢地有了一副兄长样,却还是混不吝,什么新鲜玩意都捧到她面前。 崔安宁慢慢被殿中的声音拉回了神,听着这道和记忆中几乎相差无几的嗓音,崔安宁身子一僵,像是被人用钉子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她攥紧了拳头,许久,转身走远,方才艰难地出声:“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王四郎明明已经拒绝了她。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又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却又不敢想。 崔窈宁见胞姐眼眶微微红了,轻轻抱了抱她说:“四表哥是在今日到的长安,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他要来,我只知道姐姐心里还惦记着他,和行之商量了下,让他先进宫见陛下。” 毕竟外男想进宫见太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由臣子带着见陛下,便没有太多的顾虑。 太后借着这个机会,方才可以见到王兰舟。 崔安宁嘴唇嗫嚅几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重重地回抱了一下崔窈宁,嗓音里有些潮湿。 该怎么样形容此时的动容呢。 好像再多的言语都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知道自己好像不能再说话了,因为一张口,一定就会有眼泪落下。 她是长姐,怎么能在幼妹面前失态? 在外平静了许久,崔安宁和崔窈宁一起进去。 远远的崔安宁就看见了王四郎。 他还坐着木轮车,下半身以绫罗软布覆盖,莲花冠束发,才十月中旬的天气,他已经穿了身墨色寿山福海纹鹤氅,领口处簇了圈灰褐色的狐绒,常年久坐,令他的面容有些病态的苍白,身形略有几分清瘦挺拔,那双眼仍然明亮,颇有几分醉玉颓山、轩然霞举的清朗气质。 这么多年过去,岁月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除却那双腿,他似乎还是那个带着她四处乱跑的王四郎,还是让她别哭的王四郎。 尽管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在幼帝的面前失态,可崔安宁还是没忍住,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 “母后——” 幼帝听见外面宫人的声音,忙不迭地起身行礼,目光落于她身侧,眼睛一亮,笑着开口:“姨母你也来了,正好我…朕在和裴卿说话。” ‘我’字刚说出口,幼帝意识到不对,额头冒出冷汗,连忙改口,说完抬头看母后的表情。 换做往常,母后兴许会稍稍斥责一句。 让他在外谨记自己的身份。 这样无论对他,还是对姨母都好。 可这一次,母后却像是没有听见他话里的错误,怔怔地看着那个坐在木轮车上的太原王氏子弟,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 幼帝觉出几分不对,悄声走过去问崔窈宁,“母后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表舅舅,所以才难过吗?” “不。” 崔窈宁看了眼胞姐,轻声说:“她是太高兴了。” 姐姐x王四郎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猜到胞姐有许多话要跟王四郎说,没有留在这里打扰他们,出去时顺便拉上了幼帝。 幼帝一脸困惑:“?” 崔窈宁领着他一路到了御花园的亭子坐下,方才随口忽悠了句:“姐姐要考察一下他的学识。” 幼帝更迷糊了,“不用朕在场吗?” 崔窈宁说得理直气壮:“不用啊,你又听不懂,就算在那,也没什么意义。” 幼帝似乎被打击到了,许久没有出声。 正当崔窈宁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时,忽然见到少年抬起头看她,满脸写着郁闷,“姨母,我虽然年纪小,但你不能总因为我年纪小,就老是忽悠我吧?朕也不是一个傻子啊!” 崔窈宁大吃一惊:“什么,你竟然看出来了?” 幼帝更郁闷了。 幼帝虽然觉得在姨母面前被当成小孩很快乐,可以缓解从其他大臣那里带来的烦躁和压抑。 可姨母不只把他当成九岁小孩! 他甚至怀疑在姨母的心里,是不是把他当成了什么才刚断奶的小孩,不然怎么天天忽悠他? 这种事明眼人都不会信好吗? 更何况,幼帝记忆中的母后一直是个温柔强大的女子,一向喜形不露于色,就算在父皇面前,母后脸上的神情也永远是温和从容,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令她失态,可今日却险些落了泪! 幼帝怎么可能不怀疑那人的身份呢? 沉默许久,幼帝抬眼问崔窈宁:“那个……那人真的是太原王氏的子弟,朕的表舅舅吗?” 他想称呼‘瘸子’,可想到母后和姨母待他的态度,顺势改了口。 崔窈宁没有料到幼帝居然会猜到什么,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点头应下:“是。” 幼帝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望了眼两仪殿的方向,一时间沉默下去。 他的表舅舅—— 也就是姨母和母后的表兄。 不止大周,往前面几百年数几朝几代,表兄妹成亲之事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幼帝再怎么迟钝,在这个时候还是明悟了一些事情,这位表舅舅与母后从前一定有些纠葛。 不然,一向稳重的母后怎么会一见他就落下了泪? 母后看那位王兰舟的神情,他从未在父皇的身上看到过。 在父皇面前的母后,是个温柔端庄,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太子妃,可今日的母后才像是一个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幼帝几番对比之下,怎么可能看不出母后待父皇并没有对这人的感情深。 幼帝像全天下的小孩一样以为自己的父皇母后感情很深,直到今日这份幻想方才破灭。 怪不得母后杀死父皇的时候丝毫没有手软,原来从始至终,她的心里就没有过父皇的存在。 那自己的存在呢? 幼帝深深地惶恐起了这件事。 如果说母后对父皇没有丝毫感情,那对自己这个儿子,她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呢? 他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恐慌。 王兰舟的到来,会不会让母后越发怀念起和他的从前,又讨厌起自己这位父皇的亲生儿子呢? 尽管不了解母后和那位王兰舟之间的瓜葛,可单看他们如今的身份,幼帝就猜到了一切。 无非是当年母后和王兰舟两情相悦的时候,自己的父皇从中作梗,硬生生地夺走了母后。 幼帝深深吐出一口气,带着几分小孩的彷徨问崔窈宁,“姨母,母后会不会因此不喜欢我 了?” 崔窈宁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幼帝扭扭捏捏,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她。 崔窈宁听得哭笑不得,倒也能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要胡思乱想。” “你要相信,姐姐非常非常爱你,任何人都没办法比拟。” “她爱你,是因为你是怀霁,绝不会因为其他的身份而改变,就算是四表哥也不行。” 崔窈宁又让他想一想,这么多年太后对他的好,难道全都是虚情假意吗? 如果真的按照他所说的那样,这些年他病了,太后就应该将这些事交给宫人,而不是亲力亲为,因为他发热,整日整夜地担忧睡不好觉,直到他退了热,心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才能落下。 随着她的话,幼帝想到这些年母后待自己的好,有些羞愧。 他怎么能这样想呢? 这样想,对母后而言实在是个莫大的侮辱。 幼帝抬头看向崔窈宁,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姨母,刚刚的话你可以不告诉母后吗?” 崔窈宁笑了,“怕姐姐知道?” “是。” 幼帝点点头,老实说道:“是怕母后听到后会伤心,会觉得这么多年都白对我好了。” 其实不用幼帝说,崔窈宁也不会告诉胞姐这事,虽然不知道胞姐会不会伤心,可不说更好。 崔窈宁看着幼帝现在的样子,心里实在有些欣慰,她不希望幼帝和胞姐因为这件事闹了矛盾。 虽然对幼帝而言兴许有些残忍,可崔窈宁希望他能够理解胞姐的痛楚。 这些年,胞姐过得实在不能说不辛苦。 如今四表哥来了,崔窈宁希望胞姐可以得到幸福,更希望幼帝作为儿子能够理解胞姐的想法。 虽然这点好像有些为难人。 可谁让崔安宁是她的胞姐呢,她不帮自己的姐姐,还能帮谁? 幼帝似乎也想到了王兰舟来长安代表的意义,沉默了一会儿问:“姨母,他们会在一起吗?” 崔窈宁没想过他会率先提起这事,笑了笑问:“你想让他们在一起吗?” 幼帝陷入一阵沉默。 让他来说,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什么想法。 说想,好像有点对不起死去的父皇,说不想,好像又有点对不起这样疼他的母后。 母后这些年为他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她还年轻,难道这么年轻就要孤零零的一个人吗? 幼帝实在不愿见到这一幕。 他在心里大逆不道地想,如果那个王兰舟能够让母后开心的话,他们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姐姐x王四郎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四下的宫人一早撤了个干净,殿里面,只剩下崔安宁和王兰舟两人。 许久,崔安宁率先打破安静:“你…你怎么过来了?” 她咬了咬下唇,目光忍不住落在王兰舟的眉眼上,一点一点在心里描绘他英挺清朗的五官。 原来而立之年的王兰舟竟然是这个样子。 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只是让他从俊朗的少年,一下子变成了英挺俊秀的男子。 这个样子还有些新奇。 好像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变化一样。 崔安宁看得有些目不转睛。 “喂,别看了。” 王兰舟懒洋洋地喊了她一声,没好气地说:“我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还没来得及沐浴。” 一开口,还是熟悉的说话方式。 崔安宁忍不住弯了弯唇,可转瞬又觉得自己高兴得这样明显,若是被王兰舟瞧见了,好像有有失体面,便刻意地抿住了唇角,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你…你怎么又想到过来了?” 她看着自己裙角上繁琐精美的花纹,声音轻得像从风中传出:“我以为你没回信是拒绝了。” “崔三娘,适可而止啊。” “我人都已经坐在这了,还不能代表我的答案吗?” 王兰舟轻轻笑了声,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说:“非得让我说,我觉得任何言语都没法替代我的心情,收到信当晚就朝长安赶过来,历经将近四十天才走到了你面前,你才觉得心满意足吗?” 还是那样宽厚温和像兄长一样的嗓音,可说出的话,又让崔安宁又羞又恼。 他这人真是一贯的目光如炬。 好讨厌! 明明知道她心里有多坏,却总把这些坏事光明正大挑破来说,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也是。 崔安宁咬紧下唇,轻轻喊了他一声,嗓音有些微微发颤,“王兰舟,你就不肯让一让我吗?” 这一声仿若隔了数十年的漫长岁月。 王兰舟仿佛看到那个在喜帕下哭红了眼的少女,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捏住,一瞬间近乎停住心跳,他垂在袖袍中的大手攥紧,因为用力,苍白的腕间青筋暴起,许久,方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声音有些沙哑,从善如流地认了错:“ 好,是我不对。” 王兰舟双手举起,做投降状,“不管是上次还是这次,还是从前得罪你的哪一次,我都不对。” 崔安宁被逗得弯了弯唇,转瞬又绷住脸颊,装作不在意地说:“算了,勉勉强强原谅你了。” 原谅面前的这个王兰舟。 也原谅,那个让她去嫁人,没有给她半点选择的王兰舟。 王兰舟问:“你真记仇了啊?” 崔安宁绷住的脸有一瞬破功,下一秒,又重新绷紧,“当然。” 旁人都说她性情好,温善端庄。 唯有王兰舟知道她是怎样小心眼的女子,一点亏都不肯吃,那些大度全是装给外人来看的。 “别记仇了——” 王兰舟好像毫不意外她地回答,笑着说:“我这不是上赶着过来给你负荆请罪了吗。” 说到这里,崔安宁忍不住抬眼看他。 长安到太原,那么远的距离,他腿又有伤,即便坐着马车也不是件容易事,他却这样过来了。 要说不累,肯定是假话。 她喉咙动了动,见到他眉宇间的疲惫,忍不住咬牙,“早先为何不来,非要现在赶着时间吗!” 若是一早过来,那样好的天气,正正合适,如今天都冷了! 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王兰舟仍是那样闲散的语气,声音很轻。“早前你又没有给我写信。” 崔安宁更生气了,语调陡然提高,恼道:“我不给你写信,你难道就不会自己过来找我吗?” 王兰舟没有说话,一时沉默下去。 当然不会。 如果三娘没有给他写信,代表三娘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对他和三娘而言,其实都是一件好事。 他再也不必午夜梦回醒来,都在担心她嫁给萧靖后过得快不快活。 再也不必深深地困在那些旧日往事。 可三娘还是写了信—— 这代表着这么多年来,她嫁给萧靖后过得并不快乐。 兴许也不是萧靖待她不够好,萧靖那人待三娘的真心是有的,只是掺杂了太多,就显得虚假。 三娘那样实心眼的好姑娘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又或者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的缘故,三娘喜欢一个人就是真的喜欢,不会轻易地变了心。 王兰舟在心头轻轻叹了口气,他希望三娘可以忘记自己,好好做太子妃,可还是影响到她了。 收到信后,他去找了祖母,告知了一下此事,又找了姑母,最后是母亲。 他原本以为母亲是最不能够理解的那个人,没想到母亲听到之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她说,去了长安,你兴能够能活得自在点。 王兰舟听得完全怔住,原来在母亲的眼中,他平日里竟然活得浑浑噩噩吗? 哪有那么夸张,他笑着反驳母亲。 王四郎的母亲没有说话,目送他的身影远去,长长叹了口气。 但愿,他去了长安后能够找回自己的心,而不是像被夺了躯壳的木偶。 * 王兰舟长久没有出声,崔安宁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她不写信,王兰舟永远不会主动找她。 她想到此处,忍不住红了眼眶,转身往外走。 王兰舟下意识地喊她,“三娘,三娘——” “别跟着我!” 崔安宁头也没回,嗓音里却是清晰地哽咽,“你想让大家都知道本宫领了外男入宫吗?” 一句话,让王兰舟推动木轮车的手一顿。 他不想,也不能,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崔安宁从他的视线慢慢消失。 王兰舟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自己的腿。 过了片刻,好像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殿外忽然又传来了几道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王兰舟下意识地抬头,见刚刚转身出门的崔安宁去而复返,身旁跟着一位太医,她边走边和太医说:“黄太医,此事就劳烦你费心了。” 姐姐x王四郎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王兰舟微微愕然,很快笑了起来,“三娘——” 他在心里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这就是三娘,一个既实诚心肠又柔软的好姑娘,到底还是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两仪殿 。 王兰舟只唤了句‘三娘’,便不再出声。 因为一道进来的还有太医。 他不愿因为自己让三娘的名声受到丝毫损碍。 现如今大周的市井中已经流传了不少谣言。 那些人私下议论,说当今太后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接连两位皇帝的死怕是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又说当今天子尚且年幼,朝政大半都把持在太后手中,说她牝鸡司晨,说她不安现状等等。 只要能够想得到的脏水—— 这些人全部都一窝蜂的往太后的身上泼去。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大概只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而幼帝又是个极孝顺的人而已。 有关于那两个皇帝的死,其实太原王氏这边也暗中猜测,说他们的死怕是真的跟三娘有关。 因为崔家那边曾经传来模棱两可的消息,说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先帝似乎对世家有点想法。 出于这个缘由,三娘会选择先发制人也是正常的事。 这个猜测出来之后,不光祖母,甚至于父亲母亲等人都对三娘刮目相看,说从前只觉得这孩子分外安静端庄,是个当家主母的好料子,如今才发现她真是非同凡响,又可惜他俩的事。 可在王兰舟心中,三娘只是个心肠软的姑娘。 她是个花浇多了水都要担心得睡不着,半夜偷偷爬起来看,见花好好的才能睡得着的好姑娘。 这样实诚的姑娘,若不是被人逼到一定程度,怎么会选择做出这样有一定危险性的事情呢? 她只是被逼迫,不得不如此罢了。 王兰舟听了那些传言,更加心疼三娘。 太原王氏,家风最是清正。 王兰舟的祖父是名士,父亲也是名士。 王兰舟从小跟随祖父,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他只是不通诗词,不代表他不会经义策论等。 文人的笔也是刀剑。 王兰舟找人调查了散播谣言的人,可刚找到,却发现他们早已经被人收拾过了,老实得不行。 王兰舟觉得这样的惩罚太过轻飘飘,也不允许事情就这样轻易地结束。 他没有做什么,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那些人做的事情全部加之在他们自己身上。 可光是如此,他们就觉得受不了。 因为相比那些身体上的伤害,他们更怕的是自己名声臭了。 可王兰舟要的就是他们的名声臭不可言。 他们越怕什么,王兰舟就越要让他们失去什么。 王兰舟听着汇报上来的信中描述那些人的惨状,冷眼旁观那些人作茧自缚,慢慢到人人喊打。 最惨的那一家甚至闹到了妻离子散的地步。 王兰舟没有丝毫动容,若非三娘是清河崔氏女,若非她是太后,若非幼帝是个孝顺孩子,那些所谓的谣言轻易就可以将她逼死在深宫,那些人不是不明白这些话里面蕴含的恶意,只是刀不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知道疼罢了。 三娘是个好性子的人,打了板子,去了官职就将此事轻易揭过。 可王兰舟觉得不够。 他非要持刀伤人者的刀落在自己身上,才肯善罢甘休。 王兰舟垂下眼,压住眼底浮动的戾色,再出声仍然是那副清朗闲适的好嗓子,“多谢娘娘挂劳,只是某这双腿是陈年旧疾,请了不少大夫,无一不说是药石无医,不必再麻烦太医了。” 他知道三娘是好心,可这双腿的状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断的不是腿,是自己的念想。 崔安宁充耳不闻,恳切地看向黄太医,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他,又问他能不能想想法子。 黄太医,准确来说,如今应该称呼为太医令。 他能够一跃成太医令自然越不开自己站队站得好,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太后娘娘的支持。 且看看那些一心一意对前面那两个皇帝的太医都是什么下场吧。 不是被抄家灭口,就是被削了官职,挨了板子等等,而他,因为站队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一跃成了太医令,说起来谁不羡慕? 此番太后娘娘身边的宫人过来传话,黄太医二话不说,立刻就拎着药箱一路小跑了过来,为的就是要让太后娘娘看到他的一片忠诚。 果不其然,太后娘娘见到他额头冒出的热汗,很是动容,直说这次的事情要劳烦他费心了。 黄太医连说不敢。 黄太医一路跟着太后娘娘,越走,越迷糊。 这去的方向是两仪殿啊! 难道病的是陛下,又或是中书侍郎裴大人? 黄太医怀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到了两仪殿,不仅没有见到陛下和裴大人,反而见到了一位坐在木轮车上,气度姿容都格外出众的男子。 听着太后娘娘的话,黄太医顿时明悟了一切。 这人对太后娘娘而言绝对十分重要。 至于更多的,他就不敢再胡乱揣测什么了。 毕竟在宫中做事,最要紧的便是谨言慎行,那些不该问的,不能问的事,装傻充愣就行。 他能从两个性子都阴晴不定的皇帝手中活到现在,还升职加薪,不正是因为他懂得站队吗? 这个男子是谁不重要。 他跟太后娘娘有什么关系也不重要。 他只负责要医治好这人就行,其余的他不管。 只是瘸了腿—— 黄太医想到太后娘娘说的话,不免又开始踌躇起来,已经瘸了十几年,哪那么容易就好呢? 真要是那么容易,这人就不会瘸了十几年。 黄太医还没有开始瞧王兰舟的腿,已经在思考该怎么跟太后娘娘说,又不惹得她大动肝火。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没待黄太医开口说什么,崔安宁便已经将他的顾虑率先说了出来,“黄太医,你尽管去治,不必有任何的负担,无论能够治好,还是治不好,本宫都承你这份情。” 黄太医眼睛一亮,立刻说好。 王兰舟嘴唇嗫嚅了下,似乎想说点什么话。 崔安宁立刻一个眼刀子扫过去,冷下脸道:“王兰舟,治不治是本宫的事,与你无关。” 姐姐x王四郎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王兰舟一时噎住。 听听她说的这些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瘸了腿的人是她呢。 真是个固执又傻气的姑娘,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对,以三娘的性子,就算撞了南墙她恐怕也不会回头,而是选择把南墙拆了继续往前走。 王兰舟气极反笑,正想说些什么,可一抬头,却意外对上了一双带着几分惶惶不安的泪眼。 明明那样顾盼生辉的眼,此刻却下了场萧瑟的秋雨,滴滴答答,全都落进了王兰舟的心里。 他恍然间才意识到一件事。 三娘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在意他的腿。 她好像很担心这双腿治不好。 王兰舟的心霎时软了下来,有些无奈地唤了她一声:“哭什么,瘸了腿的人是我诶,三娘。” 他支着胳膊,挑着那双和王婉珺有几分相似的凤眼看她,一张口仍然是那样混不吝的语气。 崔安宁想说自己没哭,可还没开口嗓音里便带了几分哽咽,她急忙背过身,擦干眼尾的泪。 王兰舟看得真切,她转身的那一刻分明有晶莹的泪珠落下,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像是东珠。 他在心里轻轻叹息了声,对黄太医说,看吧。 既然知道黄太医是三娘的心腹,就不必再隐藏,若是看到结果,三娘兴许会彻底死了心吧? 这双腿已经没救了。 若说从前刚断的时候就治,兴许能够治好,可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耽搁了最佳治腿的机会。 王兰舟比谁都清楚这双腿的情况有多不好,因为他没有为此付出过努力,府内不是没请过大夫,可他不肯用药,拒绝任何人过来看他。 他们都当他是因为断了腿无法接受才这样。 只有王兰舟自己清楚,这双腿是他自己断的,他不可能再让腿好起来,这是困住他的枷锁。 他深知自己从来做不到大度地将崔安宁让人,只是因为考虑到她的处境,怕她为难才这么行事,可他又深深担心自己后面会失去了本心。 十六七岁的王兰舟会怕她为难,选择放手,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王兰舟也能如此吗? 王兰舟并不相信未来的那个自己。 他怕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忍不住,忍不住嫉妒,对三娘来说,苦苦经营的名声就彻底没了。 于是他亲自断了自己这双腿,也是断了念想,他拥有一双瘸腿,就永远别想主动去见他。 很公平。 王兰舟平静地想。 黄太医能够一跃成太医令,医术自然不差,他对王兰舟说了声:“冒犯”,而后掀起绫罗软布一角,又预备掀他的衣袍,看腿的情况。 见要脱下裤子,饶是以王兰舟的性子也忍不住生出几分不自在,抬眼看崔安宁,“不出去?” 他说话行事一向和其他太原王氏子弟不同,可有一点却一样,都带着世家子弟的骄矜。 明明自己坐着木轮车,要被太医脱去裤子,可他却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能够带着这样闲适散漫的笑容打趣她,好让她知难而退。 崔安宁太了解王兰舟。 这个人一贯自负,即便身处弱势也狂得不行。 别人狂在表面,他不一样,他狂在内里。 这一次,崔安宁没有像年少时一样,被他一句话羞得立刻跑远,而是咬紧了唇,轻轻瞪了他一眼,“迟早都要看,王兰舟,你在怕什么?” 王兰舟愕然地睁大了眼睛,难得失态成这样。 崔安宁的脸颊和耳朵已经完全红透了,可看着他难得露出错愕的神情,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她强作镇定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王兰舟陷入一阵沉默。 崔安宁惊异地发现他灰褐色狐绒下的脖颈,从原先病态的苍白慢慢染上了一层薄薄红晕。 原来王兰舟也会害羞啊! 崔安宁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了不得的事情,她紧紧盯着王兰舟,把他的脸看得也红了。 崔安宁没忍住扑哧一笑。 原来你也会害羞啊王兰舟,简直不过如此。 不过虽然这么说,黄太医褪去王兰舟的裤腿时,她还是下意识地别开眼,有些不太好意思。 忽然听到黄太医迟疑几秒问:“您这是摔的?” 王兰舟:“…对。” 黄太医开始长久地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崔安宁久久没有听到黄太医开口,立刻转身,正好见到王兰舟手疾眼快地盖上腿,她没忍住弯唇,很快便敛住笑容问:“有什么不对吗?” 黄太医不再迟疑,飞快开口:“怎么说呢,依臣这么多年的医术来看,这个腿伤应该不是不小心摔的,而是…有人用棍棒打出来的伤。” 什么伤能摔成这样? 黄太医虽然对此不算研究颇深,也能看出来。 这位王郎君光看姿容相貌就知道是世家子,只是不知道是出身太原王氏,还是琅琊王氏。 可不管是哪家,他都不觉得世家里请来的大夫会看不出来这伤不是摔的,若是能看得出来,这位王郎君的话就有待商榷,谁能令他断腿? 想到王郎君和太后的关系,又想到先帝死得不明不白,加上王郎君的断腿,黄太医的脑海中立刻浮想联翩,直接排成了一出热闹的大戏。 黄太医都这么想,更别提是崔安宁。 她没有第一时间问出来,压下了这些火气,又问黄太医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能不能治? 黄太医先说了句没把握,见崔安宁有些失望,又让她先不要着急,待他回去之后翻翻医书,再召集一下太医院的同僚一起研究一下这事。 就算不能彻底治好,也改善一下他的腿。 崔安宁眼睛里又燃起了光,郑重地谢过黄太医,“若是你真的能够治好他的腿,本宫必有重谢。” 黄太医连说娘娘客气。 他没在这里耽搁,说完这句话就先行退下了。 崔安宁目送他出去,收回视线转头看王兰舟,走近了,压着火气问:“你之前说你的腿是摔的,如今我再问你一遍,你的腿究竟怎么伤的?” 她攥紧掌心,嗓音发颤:“是萧靖动的手吗?” 姐姐x王四郎1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王兰舟微怔了几秒,平声回道:“不是。” 崔安宁当场愣住,不是萧靖还能是谁? 王兰舟瞧见她脸上的愕然,轻轻笑了,修长清瘦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木轮车的把手,“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会大发善心替他隐瞒的人吗?” 他敛住笑容,语气平静:“你心里应该清楚,我比任何人都厌恶萧靖。” 更—— 恨不得他去死。 王兰舟垂下眼皮,掩住眸子里那一瞬升腾而起的冷意,笑了笑说:“可不是他,就不是他。” 他虽然厌恶萧靖,却也不会故意陷害他。 当然,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无非是有人勒住了他心里的那根缰绳。 王兰舟大可以将断腿的事情推到萧靖的头上,毕竟萧靖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反驳他的话。 可—— 王兰舟顿了顿,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崔安宁。 这样做的话,三娘会愧疚吧。 她会愧疚于自己嫁给了一个害他断了腿的凶手。以她的性子又要耿耿于怀,在心里偷偷难过。 真是个傻气的姑娘。 王兰舟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 王兰舟笑起来时,眉眼间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的骄矜从容,说到此处,他支着胳膊,往后靠了靠,抬起下颌漫不经心地说:“想对太原王氏的嫡系子弟动手,他萧家的手还没有伸得这么长。” 说是说皇权至上,可那也得分是什么地方,在洛阳、在太原这些地方皇权还做不到肆无忌惮。 崔安宁这下信了不是萧靖做的,心头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若真是萧靖做的,她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兰舟。 毕竟萧靖跟王兰舟素不相识,他们两人若是真的产生了矛盾冲突,也只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好在,好在,不是萧靖。 崔安宁松了口气,同时又意识到一件事。 不是萧靖不想这么做,而是因为王兰舟是太原王氏的长房嫡子,他的手做不到伸得那么长。 王兰舟虽然头顶有两个兄长,可不代表他就不受宠。 他上面两位兄长都像照着王家子的标准长的,一言一行都和舅舅十分相似,唯有王兰舟不同,他热情又富有鲜活力,在王家是个独特鲜明的人,任何人见到他,都会被他的性格给吸引住。 这样的儿子,舅舅和舅母怎么会不疼爱呢? 他又是幼子,更得家里长辈喜欢。 就连崔安宁自己,这样枯燥乏味的人生,见到他之后才觉得贫瘠的心里开出了鲜艳夺目的花。 这样受宠的王家子,萧靖就算想要动手都无从下手。 可如果不是萧靖的话,谁又能有这个资格,让他断了腿呢? 崔安宁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王兰舟怔住,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收敛,最后紧紧抿住了唇,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开这个口。 当时有多干脆利落,现如今就有多犹豫不定。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有对上她那双朦胧的泪眼,才知道什么叫束手无策。 长久的沉默,令崔安宁有些不安,又问了一遍。 王兰舟还是保持沉默,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紧紧抿住了唇。 他坐在木轮车上也没有损碍半点风采,眉目出奇的清朗,好像三月里从湖畔吹来的一捧春风。 崔安宁瞧见他的安静,只觉得困惑。 为什么? 那个人到底有什么身份,能令他这个太原王氏子也忌惮地不敢说出名字? 她脑海里浮现一个又一个名字,最后又一个又一个划掉,许久许久,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名。 崔安宁思绪滞住,喉咙里像是吃了一大块糖黏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崔安宁垂下眼,看着王兰舟的腿,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攥紧,许久之后,轻轻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静不波,颤着嗓音问:“你的腿是意外伤的,还是你自己用——” 她说到这里,力气尽失,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光是说出这几个字,她都觉得好残忍,仿佛直面了他血淋淋的痛。 崔安宁最开始觉得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呢,可眼下看着王兰舟的沉默,又什么事情都明白了。 她猜得没错,真的是王兰舟自己动的手。 难怪他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他恐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害他断腿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吧? 崔安宁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除了怕她为难,还能有什么呢? 可她不要! 不要王兰舟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那一瞬间,崔安宁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缓缓蹲了下来,看着他的腿,嚎啕大哭。 她哭的样子其实并不好看,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往下掉,发丝有些凌乱,被泪水打湿后沾在脸颊上,口脂花得不成样子,即便眉眼格外漂亮,可现下这个样子,实在称不上好看二字。 王兰舟的心却被紧紧揪了起来,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又说不出口。 她会哭成这样,不正是因为他吗? 许久,王兰舟微微倾身,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轻轻叹息,“别哭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好像不是腿断了,而是今日吃了什么一样简单。 他刚倾身,就见到崔安宁往他边上挪了挪,让他不必弯腰,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拍到她的后背。 王兰舟手指微顿,在心里叹息了声,手掌微微使力,将她的脸抬起来,郑重地唤:“三娘。” 崔安宁哭得眼睛通红,满是泪痕,半点没有平日里的端庄。 就连得知自己要嫁给萧靖,她哭得都没有这么凶。 “别哭了,这些事不都已经过去了吗?” 王兰舟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密密麻麻的疼,他按了按心口的位置,拿帕子轻轻擦掉她脸颊的泪痕,用轻松自在的口吻轻声说:“还是值得的不是吗,我们三娘可不是忘恩负义的姑娘。” 他修长清瘦的手指抚着她微丰的脸颊,很快轻笑了起来,“三娘这不是衣锦还乡来接我了吗。” 姐姐x王四郎1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安宁噙着一双朦胧泪眼瞧他,觉得又生气又有点说不上来的酸涩,然后哭得更大声了点。 王兰舟很少见她哭得这样放肆,不过倒也清楚她这是事出有因,耐心地擦去她眼角的泪。 哭一哭也好。 这么多年心头的苦闷无法纾解,一定很痛苦。 他的眼中是年长的兄长对妹妹的包容,也是一个已经而立之年的男子对于心上人的心疼。 崔安宁被看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被他指尖触碰到的肌肤像是着了火一样,烫得她忍不住往后一缩,又觉得自己这个态度好像有点大惊小怪,慢慢地抿紧了唇瓣,有些难为情地别开了脸。 许久,崔安宁轻轻呼出一口气,故作平静地问:“你刚刚说的话还作数吗?” 王兰舟微微一怔:“什么?” 崔安宁说:“你刚刚说留在长安的事情。” 王兰舟瞧见她发红的耳尖,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笑着问:“我什么时候说过留在长安?” “刚刚。”崔安宁没有看他,又重复了一遍,脸颊红透了,“在我这里你就是留下的意思。” 话音落下,崔安宁转过脸瞪他,好像鼓足了许久的勇气,轻轻咬牙威胁他:“不许拒绝!” 王兰舟伸手做投降状,笑着看她,“不拒绝。” 见崔安宁神情怔然,好像还有几分没反应过来,他稍稍正色几分,紧跟着补上下面一句:“从来长安的那一刻起,我就没准备再回去。” 王兰舟的神情里带了几分闲散的笑意,目光灼灼,哼笑了声:“三娘总不至于赶我回去吧?” 他为什么不回太原,崔安宁心里早有了答案。 除了因为自己,再没有第二个原因。 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可王四郎还是当年那个被母亲拿棍子追着揍,躲在她身后的少年。 崔安宁弯了弯唇,忽然贴近,伸手搂住了他,郑重地喊了声他的名字,“王兰舟,谢谢你。” 谢谢你隔了这么多年还始终如初。 崔安宁曾经以为十几年不见,他们会有隔阂,可真的见到王兰舟的那一刻,这些念头全都烟消云散,既没有什么隔阂,也没有不自在。 王兰舟用她记忆里一贯熟悉的说话方式,轻而易举地让她回到了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时候。 “嘶……” 王兰舟忽地跳脚,倒吸了一口凉气,推动着木轮车往后退了几步,耳尖有些不正常的红晕。 “你…你……” 他‘你’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能够说出来。 崔安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刚刚搂着他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挤到了不该挤的地方? 想到此处,崔安宁的脸颊也不禁红了。 她唰地一下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理了下裙角,飞快岔开话题,和他聊起幼帝的事情,希望他能够帮忙教导,不要走上萧靖的老路。 “你倒是真放心我。” 王兰舟挑眉看她一眼,轻笑,“你就不怕我因为记恨萧靖,连带着对他都没什么好感吗?” 崔安宁很笃定地说:“你不会。” 别人会不会爱屋及乌她不知道,可王兰舟会。 这个家伙嘴硬心软,明明之前她嫁人前还说自己绝不会孤身一人看她幸福美满,可转头就玩了这样一出把戏,若不是因为老皇帝想对九娘动手,她现在怎么可能会知道王兰舟的事情? 若没有九娘,谁会知道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呢? 恐怕纵然是死,她也不会知道王兰舟的现状。 崔安宁每每想到此处,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悲呛,好像这些事情真的冥冥之中发生过一样。 她从不疑神疑鬼,可在这事上却做足了虔诚。 王兰舟听着她毫不掩饰的信任,微怔了几秒,唇角稍稍上扬,正要点头应下时,却见到崔安宁忽然转过身来看他,眼睛里像是星子坠落。 她嗓音轻轻的,却像是蕴含着希望,“你从前说觉得那些皇帝没意思极了,各个都只想听自己想听到的话,半点都不管那些民生疾苦。” “可如今不一样了,一个年幼的皇帝就在你面前,你可以把你学到的那些知识全都教给他,他不懂民生疾苦没关系,你可以教他去懂。就像是、就像是——” 崔安宁顿了顿,轻声说:“就像是你当年带着我去了解一样,你也可以带着他去了解这些。” “我相信你会把怀霁教成一个很好的孩子,也有那个能力把他教成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 说到此处,窗纱泄进来一缕日光,崔安宁望向那处光影轻声说:“你说得对,从前的大周太过腐朽,可是没关系,我们可以亲自去改变。” 崔安宁抬步上前握住了王兰舟的手,就好像,将改变这个世界的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一样。 王兰舟怔了许久后笑着应下:“好。” * 王兰舟出任帝师的消息短暂引起一阵风波,很快就归于平静,无他,只因他出身太原王氏。 他的祖父和父亲皆是一代名士,甚至于上头的两个兄长也是极有名气的人,谁还能说不呢? 有王氏的姻亲和王家本身推波助澜,这件事很快就落到了实处,对王兰舟而言,这不是值得欣喜的事情,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头疼。 幼帝萧怀霁。 这个孩子和三娘很像很像。 若说三娘面对他还能做出一些严母的行为,王兰舟面对他,就很难真的下得去狠心教训他。 崔安宁为此十分不满,让他不要纵容他。 “他肩上担的是黎明百姓的命运,是整个大周的命运,若是连你这个做老师的都狠不下心去教导他,难道要让他长成萧靖那样的性子吗?” “三娘,陛下是个很好的孩子。” 王兰舟从身后拿出一枝从御花园折的山茶递给她,轻声安抚她:“你作为母亲更该相信他才是,他不会长成萧靖那个性子,他有你这个母亲,有九娘那个姨母,还有我这个老师在呢。” 王兰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阐述自己的心境,低声道:“陛下生得实在太过像你,让我见了就忍不住想对他好一点,再对他好一点。” “抱歉三娘,我会克制好自己。” 姐姐x王四郎1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王兰舟瞧见幼帝的样子就想到了三娘的年少。 他刚见到崔安宁的时候,她刚被崔家送到太原小住,是个分外安静端庄,行事小心谨慎的姑娘,便是再刻板讲究的祖父对她都极为满意。 那些长辈都在夸赞,说她端庄沉稳,说她是当家主母的好料子,说不知日后谁有福气娶她。 王兰舟见到她的时候却留意到她不太高兴,那双漂亮的眉轻轻蹙着,好像总在想些什么事。 后来熟络之后,三娘才愿意吐露自己的心事,大多是家里的琐事,父母之间的争吵等等。 她坐在锦鲤池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喂锦鲤,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里满是满满的担忧。 王兰舟那时候只觉得好奇怪。 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她一个小姑娘操心? 直到王兰舟的年纪再大点才明白,三娘只是比旁人要更早懂事,更早地承担起本来不属于她承担的责任,以至于小小年纪活得规矩板正。 太过懂事的人总是免不了受更多的委屈。 三娘就是如此。 即便后来,他带三娘四处散心玩耍,已经让她的性子改变了许多,可王兰舟还是觉得遗憾。 如果能回到年少,他一定不会让她那么沉闷,一定会告诉她,那些都不是她应该承担的事。 他一定会带她去看三月的春光。 他一定会给她摘枝头开得最漂亮的一枝桃花。 他一定会尽早地去找三娘,不再让她深深陷在父母的不快乐,那么早就压抑了自己的脾性。 如今瞧见幼帝,这个孩子生得真像三娘,他恍惚间,总觉得像是看到了三娘年少的时候。 王兰舟很想严格地教导那个孩子,可每当对上那双和三娘十分相似的眸子,又免不了心软。 他总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就像这个好也给予给了年幼的三娘一样。 他自知,在三娘的事上,永远做不到公平。 与其隐瞒,不如坦白。 崔安宁听得神情发怔。 即便一早知道王兰舟会爱屋及乌,可真的听到他的话还是有些震耳欲聋,除了亲人,大概也只有他,会毫无芥蒂地因为她,而对怀霁好。 她抿了抿唇,难以压抑心潮那一瞬的动容。 她想说点说什么,又觉得什么言语在这个时候都显得苍白,于是就故作平静地转移了话题。 很没有技术含量,让人一眼就能察觉。 王兰舟看得有些想笑,配合地转移了话题。 她一向如此。 一旦遇到不好意思的事,就会飞快转移话题,这大概是她能够想到唯一不落下风的举动了。 崔安宁问起他腿的近况。 王兰舟一一回答。 这些日子,黄太医想出了不少法子让他试。 最开始的王兰舟十分抗拒,可是转瞬又想到了三娘的泪眼,想到三娘迫切想要见到他腿好起来的心思,便主动配合起黄太医的各种方法。 起先是简单的温养。 黄太医说,他的腿伤已经持续很多年,就算能好,恐怕也需要一定时间,他近日翻出来一个古方,用药浴加以针灸辅佐,应该小有成效。 不过,不确定能不能成,问他愿不愿一试。 王兰舟没考虑多久,便点头应下。 冬月下旬,下了场清雪。 这场清雪让长安一下子冷下来,满城银装素裹,因为大雪弥漫,更显得那些梅香格外清冽。 王兰舟比任何时候都想要站起来,如果他能够站起来,这时候就可以亲手送三娘一枝梅花。 他不必再假借旁人之手。 虽然知道她不会介意这点,可还是好可惜。 从前没有在她面前的时候,不觉得断了腿有什么,直到见到她方才觉得断了腿有诸多不便。 他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情没办法再做。 就算想给她什么惊喜,也没办法偷偷完成。 王兰舟难得有些气馁。 不过他这人有个极大的优点,就算再怎么觉得心里不痛快,很快就能从这个心态中走出来。 他隐瞒得很好,没有让其他人发觉。 可崔安宁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他和平日不一样,略微猜测了下,就猜出他现在是因为什么。 她从后轻轻拥住了他,低声说:“抱歉。” 不必挑明,王兰舟也清楚这声抱歉因为什么。 “你知道我不爱听那些话,日后不必再说了。” 王兰舟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派轻松的笑容,“要真觉得对不住我的话,我这双腿若是不能彻底好起来,下半辈子可全都赖在你身上了。” 他嗓音里噙着笑意,“你可不要嫌我烦。” “才不会。”崔安宁别开脸,握紧了他的手。 无论他的腿能不能好起来,他都是王兰舟。 崔安宁的王兰舟。 她才不会嫌王兰舟烦,永远不会。 崔安宁在心里这样说。 * 年夜的时候,幼帝特意将王兰舟叫进了宫。 王兰舟是个招人喜欢的人。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见到他,都会轻易地被他吸引,越是内心沉闷的人,越容易被他吸引住。 幼帝继承了崔安宁一贯的脾性,他起初对这个母后心有所属的男人有些微妙地排斥,不过很快,这点排斥就消散得干干净净,这个老师懂得好多,无论问他什么,都能够轻易地解答。 最令幼帝喜欢的是,他和别的老师不同。 尽管王兰舟同样学识惊人,却不会因此卖弄,更不会像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师一样,把这些学识当成炫耀的资本,然后借着由头来训斥他。 相比那些人,幼帝更愿意听他说话,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在王兰舟面前,他被认为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 年夜那晚,他们三个人一起用了晚膳。 守岁的时候,幼帝看着坐在一起宛若璧人的两人,迷迷糊糊地想,如果就这样下去也挺好。 他没有在先帝面前得到过多少父亲的关爱,可如今这点遗憾,全被王兰舟给弥补上了。 开春的时候,王兰舟的腿已经开始有了知觉,能感知到疼痛,慢慢地也能走上那么一两步。 王兰舟站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枝头摘桃花。 崔安宁怕他走远伤了腿,连忙追过去,还没说话,一枝鲜妍还沾了点雪的桃花递到她面前。 王兰舟清朗的面容大半藏于灰褐色的狐绒里,他注视着她,轻声道:“三娘,新岁快乐。” 孕期日常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成亲后的日子对崔窈宁来说没什么太大改变,硬来说的话,就是她从崔家搬到了镇国公府。 不过这一点,很快也改变了。 因为惦记着家中的祖母,崔窈宁时常带裴宴书回去小住,晋阳大长公主对此自然也没意见,倒是卢氏看得愤愤不平,忍不住给她上眼药。 卢氏在镇国公老夫人面前嘀咕,说崔窈宁果然不是善茬,这才嫁进来不久,就把裴宴书使唤得团团转,哄得他去孝敬承恩公府的老夫人。 他又不是没有祖母! 自己的祖母不去孝敬,反倒是孝敬一个外人! 这什么道理? 卢氏为此气愤不已,知道婆母对裴宴书这个长孙还是有几分感情,便巧妙地没从他这边下手,将这个责任全部都推到了崔窈宁的身上去。 她说要不是崔窈宁,裴宴书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才认识她多久,就被哄得不知道家里在哪。 这句话完全说到了镇国公老夫人的心坎上面,尤其裴宴书孝敬那个承恩公府老夫人,都不过来孝敬她,这件事实在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 若说从前,镇国公老夫人还能拿裴宴书不通情感这点做借口将这事揭篇而过,可现在摆明了他已经懂得孝顺人,只是孝顺的人却不是她。 镇国公老夫人当然不会怪裴宴书,于是便忍不住对崔窈宁多了几分埋怨,行之不懂得什么,难道她也不懂吗?无非是不拿她当回事罢了。 她这样想着对崔窈宁更没什么好感了。 可晋阳大长公主都没意见,她这个祖母能有什么意见,真说多了,还当她这个祖母苛待她。 镇国公老夫人只能将这些气憋在了心里面,可长久地这么憋着,总不是个办法,卢氏一过来抱怨,镇国公老夫人便顺势也接腔说了几句。 她们还没聊多久,晋阳大长公主身边的宫人过来,也不知道她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话。 为首的女官先是客气地对两人行了一礼,又朝卢氏说了声“抱歉”,然后抬起手狠狠给了卢氏一巴掌,力道很大,在厅内显得格外清脆。 “二夫人抱歉,殿下说了,若是再发现您私下里说大公子夫人的坏话,就让我们给您一巴掌让您长长记性,若是您再继续这么行事的话,那就不止一两个巴掌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 “您和殿下相处多年,知道她的脾气,一旦惹火了她,恐怕事情不好收场,多余的话我们这些下人就不多说了,您心里估计都有了数吧。” “殿下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大公子夫人是她看重的儿媳妇,无论大公子夫人做什么,她都支持,她这个婆母都不去约束她,您这个做婶婶的就更不要多管闲事了。” 女官说完,又朝两人恭敬行了一礼后离开。 四下寂静极了。 卢氏捂着脸,连哭都不敢哭,又气愤又委屈。 她这难道不是在帮晋阳大长公主出气吗? 这个崔窈宁整日带着裴宴书往娘家跑,不知道的人,怕是还以为她婆家的人已经死光了呢。 卢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事,就算说崔窈宁的不是,难道不是因为她做得不对吗? 如果她真的做得对,她怎么会说她? 相比卢氏,镇国公老夫人更觉得像是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虽然晋阳大长公主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她总觉得这些话是冲着她来的。 镇国公老夫人又气又急,很快就病倒了。 待镇国公回来后,镇国公老夫人就让人把镇国公请了过来,告诉他,晋阳大长公主又做了哪些事,不免又埋怨起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失责。 “你就不能管一管晋阳吗?” “你是真不知道她如今张狂成什么样子,你弟媳她是说打就打,半点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还有你那个儿媳妇,全都跟了她学!”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镇国公老夫人原先看崔窈宁,还觉得这个孩子乖顺懂礼貌,可没想到嫁过来后就原形毕露。 这简直是翻版的晋阳大长公主! 不,比晋阳大长公主还要更肆无忌惮一点。 就算是晋阳大长公主当年嫁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张狂成这样,时不时回家,这样子哪像是她嫁进了镇国公府,反倒是像行之入赘了崔家。 镇国公老夫人说到此处,又问镇国公的意见,“行之这孩子整日不着家,你也不管管他吗?” 镇国公沉声道:“这件事我和晋阳是一样的看法,当年既然我们忽略了他,如今也不必拿父母的派头就管束他,他只要过得好这就够了。” “至于管晋阳——” 镇国公说到此处无奈苦笑了一声:“您又不是不知道晋阳是个什么脾气,我可不敢去管她,若是惹恼了她,让她给我几巴掌,您觉得儿子面上好看吗?” 镇国公老夫人气了个半死。 没出息,真是没出息!怕晋阳怕成这个样子。 镇国公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镇国公老夫人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能不耐地将他赶出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 镇国公老夫人还想找裴宴书说说这事,可见到孙子那张冷冰冰的脸,又咽下了说教的心思。 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 骂又不能骂,管又管不了,就这样吧,真跟他们继续置气下去,吃亏的还是她这个老太太。 镇国公老夫人又把卢氏叫过来约束了一下,让她以后不要只知道盯着侄子侄媳妇的生活。 卢氏虽然腹诽老太太之前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嘀咕,为什么这下又变了,不过却没多说什么。 晋阳大长公主和镇国公老夫人接连教训之下,卢氏这次再也不敢生事了,彻底老实了下去。 来自于镇国公府内部的隐患就这样轻易消散。 崔窈宁后面得知后好一阵感谢晋阳大长公主,和裴宴书出去游玩的时候给她带了许多东西。 两人的关系迅速融洽。 有晋阳大长公主这个婆母支持她,崔窈宁的日子过得十分顺遂,在她双十年华这年,裴宴书刚刚给她庆祝完,上辈子没能够活到的岁数。 她迎来了新一轮的问题。 她、好像、大概、也许是有喜了? 孕期日常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对于突如其来的孩子,崔窈宁有点小小的郁闷。 虽然有一点期待,不过更多的还是慌乱。 明明裴宴书每次都弄了出去,为什么还能够怀上? 府医一走,崔窈宁立刻控诉,“一定是你没弄好!” 她正值双十年华,容色鲜妍妩媚,恰似树梢枝头的海棠,眉眼仍带着几分被呵护得极好的天真烂漫。 崔窈宁好像生来就有种让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事的能力,即便蛮不讲理的样子,也让人生气不起来。 裴宴书回了神,从善如流地认了错,“是我不好。” 他从桌旁端起她喜欢吃的糕点递给她,让她消消气,又许下一大堆,要带她去做的事情,句句诚恳。 崔窈宁见他认错认得这么快,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一想到突然怀了孩子,难免有点委屈,又有些埋怨,伸出脚轻轻踢了他一下,“都怪你裴宴书。” “我还没想好要孩子呢。” “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养好一个孩子,之前八姐姐都意外小产了,听说血流了好多,万一我也……” 崔窈宁最开始说的时候只是有点小委屈,想跟他吐槽一下,慢慢地,越说,越觉得真的有些委屈了。 她紧紧咬着唇,有些说不上来的难过。 “不会的。” 裴宴书打断她的话,半蹲下来直视坐在椅子上的崔窈宁,伸手擦干她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委屈掉下的眼泪,语气出奇地冷静,“你不会有事,不会的!” 这一句像是在告诉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个孩子突如其来的到来,打断了他所有的计划。 他没有计划好要孩子,更不想面对另一个自己。 他很担心九娘会被出生的孩子吸引了注意力。 他承认,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即便是孩子,他也不想九娘的目光分给他们,一点点都不行。 何况生孩子这事风险性太大—— 九娘要承担的风险实在太多,一想到她口中的意外,他整个人都快要疯掉,就连一个字都不想听到。 他垂首,将脸贴近了她的手指,嗓音有些潮湿,哑声道:“抱歉,九娘,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小心。” 若是再小心点,就不会让她怀上。 他在这一刻比任何人都要痛恨自己此前的行为。 指尖传来了一抹微凉的湿润感。 崔窈宁怔住。 男人半蹲下来,垂首低语,仿佛另一种俯首称臣,将自己的软弱向她坦白出来,语气低沉而郑重。 她难以想象,不通五感的裴宴书会担心到落泪。 那样冰凉的泪,一路从她的指尖落到了她的心上,不再是冰凉的触感,而是那样炙热,令人心惊。 这怎么不算另一种的感同身受呢。 崔窈宁原先的恐慌被他轻而易举地抚平,其实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事情,她不清楚裴宴书是否是个合格的父亲,可他一定是合格的丈夫。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那是她和裴宴书的孩子,他们俩人生命的延续。 崔窈宁下意识地轻轻抚了下平坦的小腹,难以想象这里面会有生命在孕育,眼睛有些惊奇地亮起来。 还很小呢,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她总能察觉到小腹里面,仿佛真的有条鲜活的生命在跟她打招呼。 好新奇的体验,令她完全开始期待起这个孩子。 崔窈宁伸手抚了下裴宴书的头发,用力地揉了揉,将他的发丝揉得乱糟糟的,轻声说:“不用抱歉,我想了一下,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我知道你的担忧,可我如今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再者说,还有你呢,只要有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崔窈宁将裴宴书的脸抬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照顾好我的,对吗裴行之。” 她眼里满是信赖和欢喜,裴宴书想说自己有点讨厌这个孩子,可看着她又说不出口,最终沉默点头。 他虽然不期待这个孩子,可他喜欢九娘。 就算是为了九娘的身体,他也会让这个孩子出生。 崔窈宁知道自己怀了后,立刻给母亲王婉珺写了信,先问她在太原过得怎么样,身子好不好,又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堆困扰的事情,请教她的经验等。 信刚送出去没多久,裴宴书就请了稳婆进府里,这大阵仗闹得镇国公府上下都知道崔窈宁有孕的事。 镇国公老夫人这些年颐养天年,早就对长孙子嗣这事打消了执念,没想到临到这个时候,反而听到了好消息,到底还是惦记这事,特意送了补品过去。 卢氏听到这个消息,好一阵酸,“不是才怀吗?这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明儿个就生下来了呢。” 镇国公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马上训斥道:“你这都已经是当了祖母的人,怎么还这么不稳重?要是让晋阳听到了,你以为你能落得到什么好处吗?” “当着你儿媳妇的面,要是挨了晋阳巴掌,你以为,你的面上就能好看到哪去吗?且安生些日子吧。” 前年,裴钰的弟弟裴争也成了亲,由卢氏做主,娶了自己娘家的侄女,卢三娘的妹妹卢四娘为妻,卢四娘嫁进来不过一年,就怀上了孩子,是个男孩。 为此卢氏高兴坏了,在心里暗戳戳地盼着大房无嗣,若是大房无嗣,爵位说不准就落到了二房头上。 这可是裴家第四代的长孙! 大房本来能继承爵位,可谁让晋阳生了个怪物呢? 就算晋阳大长公主再怎么霸道都无济于事,毕竟说一千道一万,这都是裴家的爵位,跟她没有关系。 裴宴书那怪物被崔窈宁那个小妖精洗了脑子,说是怕她疼,待再等两年再让她生孩子,卢氏听到这话就想翻白眼,什么怕她疼,哪个女人生孩子不会疼? 偏生就她矫情,那个怪物也一昧地惯着她。 如今听到大房有了子嗣,卢氏的脸拉得比谁都长。 老天真是不长眼,让他们有了子嗣。 最好是个女孩。 卢氏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 卢氏下线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没跳多久,很快就老实了下去。 因为晋阳大长公主直接出手掐准了她的命脉。 她没有再让人揍卢氏,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卢氏是个不记打的人,无论之前打得多厉害,只要一段时间过去,她便又开始故态复萌了。 晋阳大长公主直接派人去堵死了裴争的晋升路,让他无论再怎么样努力,都没有办法晋升。 裴争自然察觉到有人针对自己。 他的上官犹豫许久才告诉他,他得罪了人。 裴争一再追问。 上官面色古怪地说,是晋阳大长公主下的令。 他觉得奇怪,晋阳大长公主论关系可是裴争嫡亲的伯母,哪有伯母这样阻拦侄子前途的啊? 这镇国公府的关系他是真看不透了。 原本以为裴争有着晋阳大长公主这层关系,日后能够升得很快呢,没想到成也晋阳大长公主,败也晋阳大长公主,世事谁又能料到到? 上官虽然欣赏裴争,可最多也就是提点他一句,不至于让他做个糊涂鬼,更多的不肯说了。 晋阳大长公主是幼帝姑祖母,又是幼帝姨母的婆母,这几层关系令很多人都愿意卖她个好。 出手惩治裴争一个小官,轻而易举的事。 上官那么一说,裴争立刻就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些木然地回了镇国公府,还有什么呢,无非又是他的母亲得罪了晋阳大长公主。 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会过来和他哭诉,哭诉晋阳大长公主这人刁蛮霸道,自己明明也是当家主母,这个疯女人却不管不顾地打她。 末了,又哭自己命苦,丈夫是个不管事的人。 若是他们几人没有及时安抚的话,她便又会继续哭诉,哭自己没生个好孩子,又哭自己命苦,哭他那个大哥裴钰,说要是他在,就好了。 这些话裴争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甚至当卢氏哭诉的时候,他心里有些大逆不道地想,难道不是您先招惹晋阳大长公主的吗? 若是母亲不去说堂嫂的坏话,怎么会有这事? 即便卢氏是他的母亲,裴钰是他的亲兄长,可他也觉得他们的控诉好没道理,以堂嫂的家世相貌想选谁就选谁,谁还能干涉得了她吗? 堂兄那样优秀,堂嫂选择他不很正常吗? 可母亲和兄长却接受不了。 一个整日在院子里骂,另一个整日借酒消愁。 裴争看着都觉得烦,可他能怎么办? 说破天,一个“孝”字压到头上,他什么都说不了,就算卢氏愚蠢狂妄,依旧是他的母亲。 他必须承担卢氏和裴钰犯下的蠢事。 多不公平? 可再不公平,裴争也必须、只能这么忍受,他连半点怨恨都没有对晋阳大长公主升起,不是因为他不敢对晋阳大长公主发脾气,而是因为他是个难得知礼数的人,这才恨不起来。 他心里清楚很多都是由母亲挑起来的事情,若不是她一再挑事,晋阳大长公主不会动手。 从前那几次还只是给母亲几巴掌,如今,许是晋阳大长公主也觉得烦了,直接从源头下手。 她太清楚母亲的命脉是什么,也最清楚什么样的行为会令她崩溃,除了他的前途还有什么? 裴争从前有点恐慌,生怕晋阳大长公主真的会这么做,可如今真的面临了,反而平静下来。 日后再也不必因为此事担忧,一切尘埃落定。 裴争出乎意料地发觉自己没有那么生气。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卢氏见裴争头一回这么早回来,还觉得有些奇怪,问他今日怎么破天荒地这么早就回来了。 裴争木然平静地说:“我得罪了人,日后大概都没有了升官的机会,只能待在这个位置上。” “你得罪了谁?” 卢氏一愣,反应过来后则是怒气冲冲地骂道:“我一早是不是就让你跟那些上官打好关系,可你呢?你真的有把我的话听到心里面去吗?” “就连那个怪物都当上了中书侍郎,眼看着还要往上升,而你呢?连你兄长一半都没有赶上,区区一个大理寺主薄,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你准备做这个主薄做到死是吗?” “你真是羞也要把我羞死!” 卢氏指着裴争的鼻子骂他,越说火气越旺盛,这个儿子真不知道像了谁,半点机敏也没有。 要是让娘家那边的人知道她儿子如今做这种小官,羞也要羞死,偏生他还蠢得不知道变通。 要是裴钰还在,她何至于如此? 卢氏想到这里又深深恨起了晋阳大长公主。 裴争脑袋突突地痛,直到卢氏把话全都说完,他才平静地抬眼看她,轻声问:“兄长从前又没有当过官,您怎么就知道他一定比我强呢?” “何况堂兄能坐上,中书侍郎是因为他比我们都厉害,兄长又有哪一点能够比得上堂兄呢?” 一字一句令卢氏火气更旺,气得站不稳身子,“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你一口一个那个怪物好,那就去当晋阳儿子,何必做我儿子?” 她脸上露出几分了然的嘲弄,“我原先还当你老成持重,如今瞧着,不也是攀炎附势之人?” “你不就是觉得晋阳大长公主那个疯女人的权势大?真是白养你这么大,真是一个白眼狼!” 裴争听着只觉得悲哀,为自己觉得悲哀。 他有这样的母亲,一早前途就已经注定了,即便今日没有被晋阳大长公主针对,日后也会因为卢氏这个母亲而生出什么其他的祸端来。 许久,待卢氏发泄完,裴争才平静地说道:“我没有得罪人,是别人告诉我,晋阳大长公主给他们打了招呼,堵死了我所有上升的路。” “她为什么会这么做,您心里很清楚不是吗?” 裴争语气平静,没有一丝不耐。 卢氏愣了一下,然后眼神躲闪,开始嚷嚷,“我清楚什么?那就是一个疯女人你不懂吗?” “母亲…” 裴争喊了她一声,语气痛苦,“兄长是您的儿子,我也是您的儿子,我不求您对我偏心,只求您安安分分,不要再惹是生非了好吗?” 卢氏下线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么多年过去,裴争实在受够了卢氏的行径。 是,他作为儿子是不该指责母亲,所以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抱怨过卢氏哪里不对,他只是轻微地觉得无力,就算母亲不能够给予他半点帮助,那也不要整日惹出祸事,让他来兜底行吗? 同样是儿子,为何她待兄长那样偏心? 他不光要为卢氏的惹出的婚事兜底,还要为兄长惹出的事情擦屁股,可明明他才是弟弟啊! 裴争已经受够了这些! 兄长还在的时候,母亲倒是全心全意地去管束兄长,这时候,不免又会拿他跟兄长做比较,说他文武不通就罢了,偏生还蠢笨木讷如猪。 那些话极尽恶毒,难以想象用来形容孩子。 可母亲就是用了,每当不如意的时候,便会过来骂上他几句,好似,他是什么出气筒一样。 明明他也是卢氏的孩子,可待遇却天差地别。 裴钰是那个天,他是那个地。 就连他们的名字,也透露出了卢氏的偏心。 一个裴钰,钰,寓意为珍贵的宝物。 而裴争,这个‘争’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处处和人争抢,凡事都要争先。 可这些注定令卢氏失望了,裴争没有半点和人争夺的心思,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老实本分,低头做事的人,从来都学不会那些趋炎附势。 正因为如此,他的上官才会分外欣赏他,也才会冒着得罪晋阳大长公主,过来提点他缘由。 可这些落到卢氏眼中就是不知变通的蠢笨。 裴争已经习惯了这些,默默地承受,并不争辩,直到兄长得罪晋阳大长公主,被发配去了岭南,母亲的目光才从兄长身上转移到他身上。 可对于裴争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从头至尾就不是按照卢氏心中标准长的儿子。 母亲若是关注他,只会对他更失望。 果不其然,最开始母亲还对他有一点上心,逼着他去学那些从前兄长学的知识,也逼他去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情,最后兴许是觉得他这人朽木不可雕也,慢慢地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时候裴争发现,自己竟然松了口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在他心中的地位完全变了,从一开始盼望着她能够多来瞧一瞧他,逐渐变成了每日希望着,母亲不来就好了。 裴争一开始还有点歉疚,慢慢地就没有了,兴许是因为这么多年他已经被磨平了期待吧? 听到母亲为他操持亲事,裴争第一反应是拒绝,可转瞬又苦笑,他身为人子哪有资格拒绝? 果不其然,母亲为他选了她的娘家侄女。 他的表妹卢四娘。 若是说心里话,他定然不想娶母亲的娘家人,可既然已经将卢四娘娶回来,那些话也不必再说,更何况卢四娘和卢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卢四娘性情温善,是个脾气再好不过的人。 卢氏瞧见了倒是有些无语,有心想说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又怕卢四娘听到了这句话后,回头和家里人告状,嫂嫂到时候写信来骂她。 卢氏什么都没说,可心里对她也有几分不喜,看着她的样子仿佛就像是看到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来,又忍不住埋怨。 若是裴钰还在,她何至于如此? 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机灵聪敏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了裴争那么一个木讷寡言的孩子。 裴争娶了卢四娘后,很快有了孩子。 裴争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眷顾,一切事情都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晴天霹雳来了。 母亲又又又又又得罪了晋阳大长公主! 裴争闭了闭眼,只觉得果然如此。 这也不知道是今年的多少回,这一次晋阳大长公主没有再像从前一样轻飘飘地揭过,而是直接朝着母亲的命脉下手,换做他其实也会这么做,任谁发觉面前有人不停地蹦哒都会嫌烦。 何况那是晋阳大长公主? 她天生就是有底气,可以为所欲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呢? 虽然他名义上是她侄子,可是镇国公府的人都清楚,晋阳大长公主压根没拿他们当自家人。 这事说来说去,其实也怨不得晋阳大长公主。 晋阳大长公主生下了堂兄以后,因为堂兄不通情感,不知哭笑,一度被人认为是一个怪物。 晋阳大长公主是个霸道的人,她自己这么认为可以,但却不允许旁人来说堂兄的半点不是。 可母亲明显没有意识到这点。 不仅私下里说,设宴的时候也像是将这事当成谈资一样,随口取笑,引得这一件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晋阳大长公主生了个怪物,面上虽然不说,私下里却取笑。 换做裴争自己,若有人敢如此,他也会恼火,晋阳大长公主会对镇国公府寒心,也很正常。 可母亲呢,一再取笑侮辱。 以晋阳大长公主的脾气,没有拔剑杀了母亲,怕是已经给了祖母,还有范阳卢氏的面子吧。 可这一次,晋阳大长公主明显不想忍下去了。 裴争真不知道母亲一个劲地跟堂嫂做对有什么好处,堂嫂的外甥是皇帝,姐姐是当朝太后,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名士崔誉,母亲又出身太原王氏,这样显赫的身世,她怎么敢一再得罪? 就算她是长辈,那又如何? 你自己都不拿人家当晚辈,还指望人家如何? 裴争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卢氏,平声道:“如果您再一意孤行的话,儿子只能去央求祖母了。” 卢氏还没有从裴争竟然敢控诉自己的事情里回过神,陡然间听到婆母镇国公老夫人的名字,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找你祖母做什么?” 裴争垂首,一字一句道:“儿子央求祖母先给瑜儿改个名,再请祖母准许儿子带四娘和孩子住到北阁去,从今往后,再也不必给您请安。” “当然,您老了之后,儿子一样会奉养您,只是更多的就不可能了,儿子已经给过您很多次机会,可您依旧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耀武扬威,儿子承担不起,也替您兜不起这个责任。” 卢氏下线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争这话就差没指着卢氏的鼻子说,您觉得谁能替您兜得起这个责任,那就请谁替您兜去。 作为一个人子,竟然这样说自己的生身母亲,卢氏整个人如堕冰窟,难以置信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气晕了过去,好在一旁的婢女及时给她拍拍背,替她顺气。 过了好半天,卢氏才勉强缓过来这一口气,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眼泪“哎呀”一声落下来,熟练地诉苦:“我命苦啊!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一个不孝顺的儿子,要是我的阿钰还在这里,我何至于——” 卢氏一张口熟练地就想说,要是裴钰还在镇国公府,有他这个好儿子在,不至于受这个气。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争给打断了,“您去吧。” 卢氏一愣,眼泪也“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看起来有些滑稽,她却顾不上这些,随手一抹,愣愣地问道:“你刚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裴争发觉自己现在已经不会生气了,平静道:“您不是一直惦记着兄长吗?既然这么惦记他,不如就去岭南找他吧,我想兄长也想您了。” 卢氏愣了下,下一秒,陡然提高音量,脸色铁青道:“裴争,你这存的什么心?明知道岭南那种地方是穷乡僻壤,还想让你娘过去吃苦?” “我看你真是个白眼狼,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早知道你是这样不孝顺的人,就该直接把你掐死,也不至于现在轮得到你在这气我!” 卢氏骂完又想到裴钰,忍不住哭诉自己命苦。 真要说起来,其实裴钰当年也没有让卢氏多满意,只是有裴争这个弟弟在一旁比较,立刻就显得裴钰聪敏多了,尤其这一点在裴钰被发配去了岭南,再也见不到他后,更达到了顶峰。 人总是会美化记忆中的人,卢氏也不例外。 在裴钰走后,卢氏已经忘却了这个儿子从前把她气成了什么样,满心眼里只记得他有多好。 “阿钰从前对你这个弟弟多好,有什么东西都想到你,可你呢?你有半点记得这个兄长吗?” “当时阿钰去岭南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想着跟他换一换?你就是见不得你兄长好,是不是?”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不仁不义的畜生,怪不得你满嘴都在说裴宴书那个怪物好,我看,怕是因为你也跟那个怪物学会了六亲不认!” 卢氏恶狠狠地咒骂他,翻来覆去地挑那些难听话讽刺他,那个样子像是恨不得他当场去死。 裴争站在一旁,神色极为平静,好像卢氏刚刚话里的那个人都不是他一样,可内心深处还是会有些痛苦,母子之间闹成这样,何其可悲? 他也曾经向往过母亲对自己多好多好。 可这份渴望,慢慢地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变淡,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一点都不后悔,因为并非是他造成的结果,为何要为这件事承担错误? 卢氏骂了许久,见裴争毫无动静,一时间火气更旺,边骂他,边抄起一旁的东西砸他,“我打死你这个白眼狼算了,一点都不知道孝顺,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卢氏几乎是拿到什么东西,就毫无犹豫地砸过去,丝毫没有顾及,这东西会不会伤到裴争。 茶杯、托盘、点心等等。 那些糕点还好,可茶杯托盘都不小,裴争没有躲,那些东西硬生生砸在他的额头上,鲜血瞬间渗了出来,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可怖。 四下婢女吓得惊呼。 卢氏这时候才看到裴争额头被砸破了一道口子,有些心虚不自然,可下一秒见到他面无表情流血的样子,又觉得他个样子实在有些吓人。 卢氏强行给自己找了借口,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若不是你这样不孝顺,我会不小心打到你吗?还有你也是,明明看到了却不知道躲,是故意想让人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苛待你吗?” 话音落下,卢氏不知道是觉得心虚,还是不想再跟这个儿子多说,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裴争目送着她离开,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抬手抹了下额头的血,血淋淋的,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的腥味,他却丝毫都不在意这事。 真好。 母亲彻底击碎了他心头所有的侥幸。 他这一下再也不必有任何的负担,可以坦然地去找祖母,坦然地告诉自己,母亲并不爱他。 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她也恨不得他去死。 一旁的随从见到裴争满脸是血的样子觉得有些吓人,连忙问他,要不要请府医过来瞧一瞧? 裴争摆摆手止住,出门去找了镇国公老夫人。 他的那些行为说白了,在许多人看来都有点离经叛道,毕竟从来没有儿子告母亲不是的道理。 若是脸上不带点伤,怕是不好去找祖母。 就算此行,裴争也没有把握能够说服祖母,可不管怎么样,终究都要试上一试,他不可能永远都为母亲兜底,他有自己的小家和孩子。 每次母亲惹了祸事都让他来承担,一次两次还行,每次都这个样子,难道他就不无辜吗? 裴争不可能拿自己和妻儿的血肉去填补这些。 听完裴争的话,镇国公老夫人眯着眼瞧他,神情有些辨不清喜怒,苍老的手指轻叩桌面,“三郎,你这话的意思是要跟你母亲分割吗?” 裴争咬牙磕了几个头,“是,求祖母应允。” 镇国公老夫人平声道:“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你会背上什么名声吧?” 裴争沉声道:“孙子明白。” 即便这样,他也一定要分割掉他们的关系,因为他知道,如果不分割出去,不只他,还有他的妻子和孩子,最终都会受到卢氏的牵连。 如果卢氏真心疼爱他们就算了,可他不是,既然如此,没什么好留恋的。 镇国公老夫人刚准备开口,外面进来一个女官,是晋阳大长公主身旁的人,笑了笑说道:“殿下让我过来给您提个建议,殿下觉得裴钰公子一人在岭南孤苦无依,若是二夫人能够过去照顾他就再好不过了。” 卢氏下线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句话的含义再清晰不过。 晋阳大长公主希望卢氏能够去岭南陪裴钰。 岭南,那是什么地方? 一般来说,只有罪臣被流放才会去的地方。 卢氏一个身娇体弱的贵妇人去了那样的地方,即便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平安无事地抵达了,可只要晋阳大长公主在,她就别想再回长安。 让卢氏去岭南,几乎跟送她去死没什么区别。 这话听起来有些蛮不讲理。 堂堂二房的主母,你说送过去就送过去吗? 可这时候镇国公老夫人已经吃了不少的亏,尤其眼下又听了裴争的一番话,心下担心第四代的长孙会被卢氏给逐渐带歪,沉吟了许久。 她摆摆手,沉声道:“且让我想一想。” 传话的女官只负责将晋阳大长公主的话说出来给镇国公老夫人听,至于她老人家采不采纳,这件事就跟她还有晋阳大长公主没有关系了。 采纳也好,不采纳也罢。 这件事对晋阳大长公主而言都没有什么损失。 她之所以派人过来说这一句话,纯粹是因为裴争的上官替他说了几句话,晋阳大长公主查了下才发现,这孩子竟然难得没有被卢氏带歪。 在一众镇国公府的人中,显得格外忠厚老实。 晋阳大长公主这人吧,不是个不讲理的人,相反她非常遵守规矩,若是裴争不是个好的,晋阳大长公主收拾他,就没有半点负罪感了。 可裴争是个难得的老实人。 晋阳大长公主多少就有那么一点于心不忍,思来想去不如把卢氏送走,这样对裴争也好。 晋阳大长公主从那些宫人的口中得知,卢氏对裴钰和裴争两兄弟的态度,竟然截然不同。 晋阳大长公主对此十分不理解。 明明都是她的亲生孩子,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即便她当年生下裴宴书,最崩溃的那几年,也没有想过再要第二个孩子,一个就足够了,如果有第二个孩子,难免会分神给其他孩子。 即便那时候她不喜欢裴宴书,也不想再有第二个人来抢夺他的东西,她怕自己做不到公平公正,怕有了第二个孩子后,会更讨厌裴宴书。 * 镇国公老夫人打定主意之后,先让裴争回去瞧脑袋,又把二爷裴穆叫了过来,问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又说了下卢氏和裴争如今的关系。 裴争是个孝顺老实的孩子,能把这样的孩子逼到这种地步,可见卢氏做事差劲到一定程度。 现如今即便卢氏不走,母子俩也没法和平共处,裴争今日过来,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不成功便成仁! 见孙子如此,镇国公老夫人也觉得有些唏嘘。 事实上,在晋阳大长公主身边女官传话过来,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就代表已经有所偏向。 一个是整日惹事生非,闹得鸡犬不宁的儿媳。 另一个是孝顺懂事的孙子。 这两个人该怎么选,镇国公老夫人还不懂吗? 对于裴穆来说,这个选项也不难选。 要儿子,还是要妻子? 废话,当然是儿子,妻子没了正好再娶一个。 裴穆本身就是酒色之徒,即便对卢氏有点感情,那也是年轻时候的事,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腻味了她,闻言丝毫都不留恋地摆手。 “送她去吧,省得整日在府内和大嫂置气。” 裴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脸色顿时一苦,“这卢氏半点都不懂事,也不知道整日跟大嫂置什么气,大嫂一不顺心,大哥就来寻我麻烦。” 对大哥裴绍,裴穆极为惧怕。 大哥可跟母亲不一样,说揍他,真的就揍他,半点儿都不带含糊,也不管他如今都多大了。 镇国公老夫人暗暗点头,又问起若是卢氏去了岭南后,二房上下的事情又该交给谁处理呢? 裴穆略一沉吟,敲定了下来,“让四娘学着吧,迟早也要掌家,早一点晚一点都没有区别。” 至于卢氏,她哪里有半点像是管家的样子? 今日不是去找这人的麻烦,明日就是挑那人的错处,在她的心里,除了她自己之外,其他的没一个能够入她的眼,裴穆早就听得烦死了。 若是儿媳掌家,怕也不敢管他。 日后他院内想抬姨娘进门,也方便了许多。 裴穆这么一想,顿时对卢氏没了半点怜惜,迫不及待地想她能早点去岭南,让儿媳掌家。 镇国公老夫人见他眼里没有一丝留恋,不禁在心里暗暗感慨,卢氏这么多年,究竟都活了个什么,丈夫和儿子竟都巴不得她赶紧去岭南。 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镇国公老夫人便派人先去告诉了裴争一声,让他不必和卢氏分割。 剩下的话,镇国公老夫人没说,可裴争明白。 因为卢氏已经没可能再回长安。 要说裴争一点都不伤感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也就一点点,更多的也没办法再给予了。 这么多年,卢氏没做个慈母,又怎么能指望他这个当儿子的,半点都不计前嫌地对她好呢? 裴争心里清楚母亲这件事多半和自己有关系。 若不是因为他,卢氏不会好端端被送去岭南。 祖母会选择这个提议,除却因为晋阳大长公主的缘由外,更多的怕还是因为自己这个孙子。 祖母担心他和母亲分割,会令他声名扫地。 同样的,只要母亲离开镇国公府之后,来自于晋阳大长公主的打压,恐怕也会很快就消失,所以说,这种时候,一味地伤感反而假惺惺。 裴争很快收拾齐整了心情,去谢过祖母。 虽然说祖母没提,可他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送母亲去岭南,这其中承担的风险实在太大。 母亲她不管怎么说都是范阳卢氏女。 这件事对镇国公老夫人倒也没什么太大影响,她只消派人把前因后果说给卢家那边的人听,又点名让卢四娘掌家的事,那边便毫无怨言。 两家结的是亲,可不是仇。 卢氏自己把事情做绝了,又怪得了谁呢? 镇国公老夫人得了那边的消息,立刻着手给卢氏发话,让她收拾收拾准备去岭南看望裴钰。 卢氏下线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一愣,“什么?” 前来传话的婢女,耐心地又跟她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卢氏听得清清楚楚,再也没有半点侥幸,铁青着脸,怒气冲冲道:“我要见老太太!” 传话的婢女没有拦着她,也知道拦她不住。 卢氏一路到了镇国公老夫人的院子,刚进去,眼泪说来就来,哭喊着说要见镇国公老夫人。 没过多久,里面出来一位婢女。 卢氏抬眼一瞧,认出了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婢女,顿时一抹眼泪,哭诉道:“老太太是不是听了什么谗言,竟然说让我去岭南那里?” “如意姑娘,你可得帮我说几句好话。” 如意笑了笑,安抚道:“二夫人,老夫人正在小憩,您若是这么哭喊下去,吵醒了她——” 如意说到此处,顿了顿,面色为难。 卢氏头一缩,也知晓这个婆母是什么个脾气,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跟着如意往外面走去。 出了院子,如意朝院里递了个眼色。 那些仆妇们顿时了然,忙不迭地关上了院门。 “吱呀”一声,在院子里格外明显。 卢氏方才觉得有几分不对,忙抬头看她,脸色有些难看,“如意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多心了,奴婢是怕您惊扰到老夫人。” 如意脸上笑容不变,仍是客客气气地说话:“二夫人,老夫人是惦记着您和二公子这么久不见,您心里挂念着他,这才让您过去看看。” “您想啊,二公子今年都多大了?” “就连三公子都成了亲,他这个做兄长的估摸着还没着落,正好您这个做母亲的过去帮他操持一下亲事,若是生个一男半女,就更好了。” 如意几番话将她架了起来,让卢氏进退不得。 她能说自己压根不想去岭南吗? 不能! 就像裴争的那些话传到外面去,定然会被指责不孝,然后名声扫地,同样卢氏若是公然说自己不想去看望裴钰,一样会被指责品性问题。 毕竟她的孩子流落到岭南,又还没有成亲,若是她看都不看,传出去未免会被指责心狠。 可岭南…卢氏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去啊! 虽然她平日里总在裴争面前说,要是裴钰在就好了,要是这个儿子在又能如何,可想归想,要是真让她去岭南见裴钰,她一万个不愿意。 那种穷乡僻壤,听说还盛产瘴气。 说得难听点,裴钰这会儿指不定都已经死了。 为那么一个不确定生死的儿子,赔上自己的后半生,卢氏当然不愿意,可如意的话已经把她架了起来,让她连说个“不”的理由都没有。 最后,卢氏勉强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倒是想见他,只是…你也知道阿争的孩子瑜儿还小,我怕他俩毛手毛脚地照顾不好他。” “这可是咱们家第四代的长孙呢!” 卢氏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她是真的想去岭南,只是因为被绊住脚步才去不了。 “什么?” 如意有些惊讶,瞧了卢氏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夫人莫非不知道小公子改名的事情?” 卢氏满脸莫名:“什么?” 如意见她不知情,才缓缓将这事说来给她听。 前些日子,三公子裴争求到镇国公老夫人那,说裴瑜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女气,又和他的兄长裴钰撞了音,不如为他重新择一个名字吧。 镇国公老夫人应允,没过多久,给裴瑜取了新名字:裴琢。雕琢的雕琢,寓意雕琢品性才能。 裴争对这个名字挺满意。 至少,跟兄长裴钰区分开了,不必再被膈应。 卢氏听到这个消息却炸了。 她好不容易才为孙子取的名字,虽然却有对裴钰寄托思念的意思,可这个名字难道不好吗? 这个白眼狼倒好,真就半点都不惦记自己的兄长,亏得阿钰从前待这个弟弟那样好! 卢氏气得忿忿不平,当即就要找裴争的麻烦。 如意连忙将她拦住了,哭笑不得道:“二夫人,您就别去了,三公子得了令,搬去了北阁,这事二爷也是知道的,对这件事已经默许了。” 大房住东院,二房住西院。 至于北院那边,如今就住了三公子一家人,这架势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在跟二房分割出来。 卢氏之前打伤了裴争的额头,虽然表面上理直气壮,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可心里还是有些心虚,一连躲在房里好几天都没有出来。 那些婢女倒是打听到了此事,可谁也不敢说。 卢氏原就不是个好脾气,打骂下人也是常有的事,此番若是她得知了此事,定然暴怒不已。 一个不好,挨顿毒打的可能性都有。 尽管没有言语,这些人却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卢氏骤然听闻此事,愕然过后便是浓浓的怒火,这个白眼狼怎么敢不经过她同意就搬走了? 谁给他的胆子? 还有裴穆!这样天大的事,他竟然不通知她? 当然最令卢氏觉得生气的是,这么一来的话,她刚才的那些话就成了蹩脚的借口,更令她恐慌的是就连这个借口都没了,她只能去岭南。 想到这点,卢氏觉得天都塌了,气晕了过去,如意早料到她会晕倒,连忙派人将她送回去。 待卢氏再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四下有些逼仄,光线不甚清晰,声音还有几分嘈杂,她眯了眯眼,坐起身不耐地喊道:“彩凤?银蝶?” 待她坐起来时才发觉她身处一辆马车。 尽管马车很大,容纳了一间寝室该有的东西,可对卢氏而言,这地方简直小得不能再小了。 卢氏心里忽然升起一抹不妙的预感,见身边的婢女彩凤过来,忙不迭地追问:“这是在哪?” 彩凤垂首,老老实实道:“在去岭南的路上。” 卢氏懵了,下一秒掀开帷幔下榻,咬牙切齿道:“我要回去!我才不去岭南那样的地方!” 彩凤语气平静,“外面都是护送您去岭南的护卫,此次送您去岭南,不只有老夫人和二爷的意思,同样还有晋阳大长公主,您死了这条心吧,您已经回不去长安了。” 卢氏下线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如遭雷击。 这一下,她彻底意识到自己绝无可能再回去。 若是只有镇国公老夫人和裴穆两个人下令还行,可涉及到晋阳大长公主,哪有那么简单呢? 卢氏心里清楚,晋阳这疯女人有多恨自己,这么多年过去,要不是看在婆母还有自己娘家那边人的份上,那个疯女人怕是早就杀了她。 此番落到这种境遇,少不得有她推波助澜! 若不是因为晋阳,她不信婆母和裴穆会那样狠心,她在镇国公府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可是为裴穆生了整整两个儿子啊! 都怪晋阳! 一定是她从中捣鬼! 卢氏恨得咬牙切齿,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间,若是晋阳大长公主在这,她恨不得生啖其肉。 银蝶从外走来,将吃食端到了卢氏的面前,仍然是从前那样温声细语的语气:“夫人,您且用些饭吧,这一路还漫长呢,您总得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可别饿坏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滚!” 卢氏火气正大着呢,闻言抬手打翻了托盘,又狠狠给了银蝶一巴掌,恶狠狠道:“你这个贱人!是不是看我落到这个地步心里痛快?” “都给我滚!滚出去!” 银蝶捂着脸还想再说什么,彩凤朝她摇摇头,银蝶没再说什么,收拾完狼藉一齐退了出去。 卢氏知道自己大概是无望再回长安,跌坐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又恶狠狠地诅咒他们,好似唯有这样,才能将心头的痛苦发泄出来。 接连一个月,卢氏都在翻来覆去地骂他们。 骂镇国公老夫人是个老不死的,眼瞎心盲。 骂裴穆是个薄情负心汉,竟然敢这样对待自己的发妻,迟早有一天,他会遭了老天的报应。 又骂裴争是个白眼狼,半点都不知道孝顺,除了整日气她,一点顺心的事没让她享受过。 还骂晋阳大长公主、骂崔窈宁和裴宴书等等。 只要卢氏能够想得到的人,全部都骂了个遍,最后,她甚至也骂上了心心念念的儿子裴钰。 从前有多盼着这个儿子回来,如今就有多厌恶,若不是这个儿子,她怎么可能沦落到岭南? 晋阳那个贱人好端端地能想起来岭南吗? 还不是都怪裴钰这个不孝子! 她是盼着裴钰回来,可不代表她愿意去岭南,那样的地方她去了,跟生不如死有什么区别? 裴钰要是真孝顺,就不该给自己的母亲惹事。 卢氏的眼泪说来就来,哭着说自己实在命苦,生养的儿子们全都不孝顺,至于女儿,她压根没想起来,就算再孝顺,那不也是应该的吗? 卢氏白天留着精神骂他们,晚上就在榻上哭,哭自己命苦,哭那个一眼望不到未来的人生。 跟她一道去的两个婢女都是卢氏用惯了的人。 卢氏半点都不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们,只顾着在那埋怨她们,为什么不说裴争搬走的事情。 说到不痛快之处,就开始打骂她们两个人,逐渐地这就成了习惯,似乎只有看到她们的惨状,卢氏心里面才能够稍微觉得舒服了一点。 马车不知道行驶了几个月,终于抵达了岭南,护卫将卢氏和两个婢女送到裴钰那里就走了。 * 裴钰所在的云水县,是一个极为贫瘠的县。 裴钰刚上任没多久,就吃了大苦头,县衙里那些人也知道能被调到这种地方的人,多半都没什么背景,对他更不甚尊重,让他处处受限。 即便裴钰说自己是河东裴氏的子弟,那些人也不信,更笑他痴心妄想,那样世家大族的子弟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方,平日里以此讥讽他。 云水县的人因为离长安太远太远,对皇权没什么感触,对世家大族也就比皇权多敬畏一点,因为太贫瘠穷困,世家的手都懒得往这里伸。 裴钰到了这里才发现,没有背景简直寸步难行。 不像从前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有人恭恭敬敬地和他行礼,奉上茶水点心,极尽谄媚等等。 云水县多是宗族形成的势力,外人渗透不了,裴钰试图瓦解,结果险些连命都丢在了这里。 那些人到底还是顾及着他云水县县令的身份,没有对他下死手,可这也让裴钰吃尽了苦头。 他头一次发觉,自己的性命竟然这样脆弱。 险些死了一次后,裴钰不敢再冒险,刚到这里时,想要做出一番功绩的心已经彻底消失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个道理,他直到今日才明白。 那些人见状,更是好一番嘲弄。 真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会这般的没有骨气? 这个裴县令有点能力,但不多,更多的是空谈,一看就是书念多了,却又不知道灵活变通。 裴钰充耳不闻,整日醉生梦死,只有在梦里的时候,他才能见到九娘,才能回忆起从前的自己是何等的风光,再对比现下简直像是噩梦。 这么一来,裴钰就更不愿意清醒了。 这一日,裴钰睡得正香,陡然间,听到身边的随从过来传话,说是他的母亲卢氏已经到了,裴钰还以为是在梦中,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随从急得不行,见他还在睡,忍不住喊道:“公子,我的公子,可别睡了,夫人来了!” “您快醒醒诶!夫人的脾气您可是知道的,到时候发脾气,您又得挨上一顿说了。” 随从见他还没醒,仗着胆子,狠狠推搡了裴钰几下。 一番折腾下,裴钰彻底醒了过来,顾不得发火,细听他刚才的话,当场怔住:“什么夫人?” 随从拍了下大腿,急声道:“当然是您的母亲二夫人!” 裴钰觉得莫名,母亲怎么会来到这样的地方? 没等他问出来,随从又接着说道:“听说是二夫人怕您待在这里不习惯,特意过来瞧瞧您。” 裴钰怔住,许久才终于回过神,纵然从前对这个母亲有诸多埋怨,可在这一刻却深深动容。 原来最疼爱他的人只有母亲。 这样远的地方难为她肯大老远地过来看他。 “快!快给我换身衣裳,我要去见母亲。” 卢氏下线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兴冲冲地换了件衣裳去见卢氏。 一路上,他畅想过他们母子间的种种温情。 兴许母亲从前对他是苛刻了一点,可真到大难临头的时候,他才清楚谁才是真正疼他的人。 祖母和父亲从前说得倒好听,说是看重他,可真面对晋阳大长公主,谁也不敢出这个头! 真要是他们肯上点心,他能去岭南吗? 还得是母亲! 还得是卢氏疼爱他! 裴钰心情激荡,加快了步伐,走到一半,他又想到什么,吩咐随从赶紧去备一桌新鲜酒菜。 母亲舟车劳顿,一定累了。 又令下面的仆人打扫一间干净的客房出来。 裴钰一路畅想着,到了县衙,见坐于太师椅上的妇人,动容地喊了一声:“母亲,您怎么——”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卢氏坐了好几个月的马车,浑身上下早就疲惫不堪,不只身子,还是内心,支撑她这么久的动力就是来到岭南后,狠狠给上裴钰几巴掌。 这个不孝子!竟然敢这么坑母亲! 这个丧良心的畜生,简直跟裴争一个模样! 此刻见到明显比从前消瘦落魄了许多的裴钰,卢氏心里不仅没有半分心疼,反而满是厌恶。 她给完裴钰一个响亮的巴掌后,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孝子,整日就只知道给我惹事生非,老天爷怎么不收了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生呢?” “早知你是这样的不孝子,当年我就不该生下你,一天福气没享到不说,反而还被你连累!” 卢氏越说越觉得自己命苦,她是真的不明白,即便晋阳大长公主是公主又如何,可她也是范阳卢氏女,论身份丝毫不逊色于她,这辈子怎么就活成了这个样子,人人都能欺辱她一下? 到了亲近的儿子面前,卢氏熟练地撒泼哭诉,只是从前都对着裴争,如今换成了裴钰而已。 卢氏一点都不关心裴钰在岭南过得好不好,她只知道自己吃了大苦头,因为裴钰这个不孝子,她硬生生地从长安被赶到了偏僻的岭南。 “你这个不孝子!没良心的畜生,老天爷若是开了眼,一定会收了你这个六亲不认的畜生——” 听着卢氏一句句的咒骂,裴钰的心瞬间凉了,摸着火辣辣的脸,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来之前,裴钰曾畅想着他和卢氏间的母子温情,畅想着母亲有多疼爱他,直到现在,卢氏的一巴掌彻底扇醒了他,什么疼爱他都是假的! 什么担心他在岭南过得不好,都是假的! 也是,他根本就不该奢望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情感,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把他当儿子看待? 在她的眼里,他一直是被拿来和大房比较的工具,若是哪里不如她的意,定会被狠狠打骂。 这样的母亲,他怎么敢相信她对自己有温情? 果然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成不了真。 裴钰垂下眼,压住了眼底一片阴翳的戾色。 虽然裴钰不清楚具体的缘由,可是光听卢氏口中的话,大概也能猜测出来,母亲此番沦落到这个地步,怕也跟晋阳大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裴钰忽地笑了。 何其可悲? 他作为镇国公府的子侄,反抗不了晋阳大长公主就罢了,可卢氏身为二房主母,也没办法? 多可笑? 她这么多年究竟都活了个什么? 裴钰真情实感地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嘲讽,任谁都能看清楚他眼底的轻蔑之意。 卢氏自然也看到了,顿觉身为母亲的威严被冒犯了,抬手又甩了一巴掌过去,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你笑什么?!裴钰,别忘了我可是你的母亲,你难道想做那种六亲不认的畜生吗?” 裴钰攥住了她的手腕,狠狠甩开到了一旁,没让她的这巴掌落下,看着卢氏难以置信的眼神,嗤笑了声说道:“在您的口中,我不早是这样的人吗?既然您觉得我是这个样子的人,那我就是什么样的人,您总该心满意足了吧?” 他一口一个“您”,语气听来却讽刺。 卢氏气得险些喘不过气,仿佛随时能昏过去。 裴钰无动于衷,甚至还讽刺了卢氏一句话:“您想晕就晕吧,只是有一件事我得先提醒您,这里不是镇国公府,您也不是什么二夫人。” 紧接着,裴钰道出了残酷现实,冷冰冰道:“您晕了后可没人有那个闲工夫管您,若您不想脸面尽失,在这里,最好给我老实安分一点!” 卢氏难以置信地看着裴钰,像是在揣测他会不会做出这种事,可下一秒,目光对上裴钰冷漠阴翳的眼神,一瞬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能做得出来’ 卢氏得了这个答案后,浑身僵住,只觉得像是冬日里生吞下一块冰,五脏六腑都冒着寒气。 她有些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不然为什么,他能说出那样丧尽天良的话? 别看卢氏面对裴争和裴钰的时候,一口一个白眼狼,一口一个不孝子,她心里门清这两个孩子都是极为孝顺的人,不过是随口骂习惯了。 这也是卢氏发觉出来的方法,她发现只要张口白眼狼、不孝子这几个字,就能拿捏住他们。 只要裴钰和裴争哪里有一点让她觉得不顺心,她就熟练地用这几个话哭诉,他们就会让步。 可如今,为何不管用了? 不管是裴争还是裴钰,为什么都不管用了? 卢氏一贯依赖的东西在这一刻发现却失效了,一时间,就连晕都不敢晕了,有些彷徨地抓住了裴钰的胳膊,再也不复刚才的撒泼刁蛮,惶惶不安地喊了句:“阿钰,我是你母亲啊!” 卢氏声声泣血,她深知自己再也回不去长安,她一个妇人除了依靠裴钰,什么办法都没有。 她原先想的是她给裴钰几巴掌,裴钰再过来和她赔不是,到那个时候,她再勉强原谅他,可谁想到,一切都没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裴钰阴翳厌恶的目光一点一点扫过卢氏,用力地拂开她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宁愿你不是!” 卢氏下线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身子僵住,浑身上下的力气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跌坐在地,忽然来到陌生地方的不安在这一刻爆发,她毫无形象地崩溃大哭。 “我怎么能不是你的母亲呢?” “阿钰,你可是我辛辛苦苦才生下来的孩子啊,那么小一点,你小的时候,我那么疼爱你……” 卢氏一边哭,一边哭诉,说自己对他有多好,这个时候,她可不敢拿白眼狼这个词刺激他。 卢氏绝口不提白眼狼,只提自己对他有多好。 裴钰阴翳的眼神有片刻松动。 从前的卢氏对刚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有真心,只是慢慢地这点真心就变了质,尤其跟晋阳大长公主的几番明争暗斗之后,就更不上心了。 她只见着裴宴书学东西多容易,便逼他学。 可每个人的聪明本来就不相同,他是聪明,可跟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裴宴书比起来压根不算什么,可这些道理卢氏半点都不去考虑。 裴钰闭上眼,不去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往。 于他而言,在卢氏身边的那几年是最痛苦的时候,直到遇到九娘,他的世界才变得明媚了。 想到‘九娘’,裴钰眉宇间的戾色淡了几分。 卢氏哭的时候,边哭边偷偷打量裴钰的反应,见他神色缓和了几分,便又说了几句对他多好,然后趁热打铁道:“你可不能不管你母亲。” 卢氏说顺嘴了,险些就要说出“你若是不管你的母亲,传出去之后就等着被人千夫所指吧”,幸而瞧见了裴钰的脸,硬生生逼自己改口。 这一刻,卢氏怅然地意识到一件事。 裴钰不是裴争。 裴争可以忍耐她的那些话,忍耐她的打骂,任劳任怨地被她指挥得团团转,可裴钰不行。 卢氏不禁在心里开始懊恼。 如果一开始她就意识到哪个才是最孝顺的人,她一定会改过自新,一定不会对裴争那样坏,若是不对裴争那样,兴许她就不用来岭南了。 她就不用仰仗裴钰的鼻息,不得不说违心话。 卢氏在这边怨天尤人,裴钰听得忽然笑了。 怪不得突然说这些好听话,他还真当他这个母亲幡然醒悟了,原来不过是害怕自己不管她。 这个嘴脸丑陋地令裴钰作呕。 他几乎不想承认这样的人会是自己的母亲,不知道有多少次都在心里羡慕那个怪物堂兄。 他羡慕他明明是个怪物,却是晋阳大长公主的儿子,有这层身份在,谁敢给他半点脸色瞧? 晋阳大长公主那样护短,纵然是她讨厌的儿子,也不许其他人给他没脸,堂而皇之地帮他索取利益,若他是晋阳大长公主的儿子就好了。 裴钰无数次在心里设想过这件事。 如果他是晋阳大长公主的儿子,是大房嫡子,面对九娘的时候就不会总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追求九娘,而不是像表姐崔六娘教的一样,去哄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哄得她跟自己玩耍,哄得她跟自己书信往来。 裴钰对此事不是不愧疚,只是每每见到九娘明媚张扬的容色,又在心里按捺下了那些愧疚。 若不是表姐和她的关系好,若不是表姐教的,他怎么配和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在一起玩耍? 他这样的身份想得到她,就该用些手段才是。 明明一切事情都按照他和表姐想的那样发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了,兴许是因为表姐得罪了九娘,而他,也被表姐牵连地惹了她讨厌。 裴钰垂下眼睛,一想到她成了裴宴书的妻子,她那样娇气的性子会理直气壮地使唤裴宴书做事,又会软软地躺在他怀里,一声声地撒娇。 已经好几年过去,若说他们没有发生什么,就连裴钰都不相信,只要一想到九娘被堂兄给夺去成了他的妻子,他就恨不得他当场去死。 明明裴宴书是一个怪物,明明他不通感情,什么都不懂,仿若像是个庙宇里一动不动的泥塑,这个怪物也敢肖想那样仙姿玉色的九娘? 裴钰恨得咬牙切齿,又想到了卢氏。 若不是卢氏做的好事,晋阳大长公主怎么会突然要把他送到岭南,不就是怕他打扰他们吗? 要是他没去长安,他还可以筹谋很多事情,他可以耐心等待,他可以等九娘腻味裴宴书的那天,他始终不相信裴宴书那个怪物会懂爱。 他相信九娘终究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就算九娘嫁给过堂兄,他也不会在意这点,他一定会对九娘很好很好,他们一定会幸福。 裴钰始终坚信这一点。 如果不是,为何他总会频频梦到九娘嫁给他? 那个梦太真了,真实得简直不像是一个梦,他每每清醒过来都能清晰地记得梦里的细节。 哪有梦是这样的? 他坚信这不是一个梦,而是上苍的预告。 若是做一次梦就罢了,可两次三次四次五次,数都数不过来,梦里从九娘及笄的那一年开始,他和一个人比投壶,九娘坚定地选择了他。 那时候站在九娘身边的人,也不是七姑娘崔萱,而是他的表姐六姑娘崔秀秀,九娘望向他的眼神,满是欢喜,还有一点与荣有焉的骄傲。 在那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他想象的那样发展,没有堂兄的事,九娘的眼中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羡煞了所有来参加春日宴的世家子。 她生得那样美,合该所有人都为她魂牵梦绕,可他们再魂牵梦绕,九娘眼里也只看得到他。 裴钰能感觉到梦里的自己有多痛快。 长安里面天资聪颖的世家子弟实在太多太多,前有他的堂兄裴宴书,后又有堂兄的好友杜存瑜,各个风姿出众,他在其中根本不算什么。 可九娘选择了他,没选堂兄,也没选杜存瑜。 裴钰真觉得扬眉吐气,从前他在他们的面前俯首低头,可他娶了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名士崔誉的幼女,太子妃的胞妹,谁敢再小瞧他? 梦中的他和九娘的感情真是好啊,他们从青梅竹马一直走到了成亲,梦境每到这个时候便戛然而止,再入梦仍然是从九娘及笄那年开始。 裴钰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和九娘后来的日子。 他们一定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了吧。 卢氏下线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正因为这些梦,才让裴钰相信,他和九娘才是一对,裴宴书不过是窃取他位置的小偷罢了。 小偷就是小偷,终究会把偷到的还回来。 裴钰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和裴宴书在一起只是暂时的,若不是因为身份不如裴宴书,娶九娘的人就是他,哪里会轮得到裴宴书那个怪物? 想到这里,裴钰更厌恶卢氏。 裴钰连多余的一点话都不想跟卢氏说,转身就走,丝毫不顾及她还在那里毫无形象地大哭。 他刚出门,卢氏像是意识到什么,眼泪一抹,忙不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哪有半分贵妇样。 “阿钰,你等等我啊,阿钰,我是你的母——” 话音刚落,裴钰脚步一顿,冷冷扫了她一眼,“你若是想在这里待下去,最好老实一点。” 换作平日卢氏早开始发作,如今认识到这个儿子真的狼心狗肺,说丢下她就真的会丢下她。 卢氏再也不敢拿乔,听出他的话外音是不会丢下自己,心头松了口气,乖顺讨好地点点头,“我知道的,你放心阿钰,我不会给你惹事。” 裴钰懒得管卢氏这话是真是假,说完这一句便大步朝着自己的宅子方向走,至于那桌酒菜,他是备给自己的母亲,而不是卢氏这个女人。 一路上遇到县衙的那些人。 他们见裴钰的身后跟着个形容狼狈的妇人,猜到他身后这人是他的母亲,想到他之前吹嘘说自己是世家子弟,更觉得好笑,大声嘲讽。 “不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吗?” “怎么你母亲还过不下去来投奔你来了啊?” 这些人肆意地大声嘲笑,根本不觉得裴钰是世家子弟,真要是世家子弟,怎么会沦落到这里,就连母亲都过来投奔他了,这可是岭南啊! 裴钰这家里得有多穷啊? 他们就是看不惯裴钰,分明穷得跟个什么样,却装出一副世家子弟的骄矜傲慢,给谁看呢? 真有权有势,你会来这个地方? 裴钰对他们的嘲笑充耳不闻,径直往宅子走,他知道这些人最多就是嘴上说说,不敢动手。 他要是真的跟他们置气,吃亏的人还是自己。 卢氏可不清楚云水县的局势,听着这些话,火气“蹭”地一下冒了起来,指着那些人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敢这样跟我们阿钰说话,怕是脑袋不想要了,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她认出说话的那人不过是个县丞,这样的人居然敢在她的面前拿乔,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为首的县丞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他们跟一旁的人说:“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裴钰他娘也跟他一样脑子有问题,整日幻想着自己是什么世家子。” “老子真想撒泡尿把你们两个尿醒,你们要是什么劳子世家里的人,老子就是皇帝懂了吗?” “在云水县,老子管你是什么世家还是皇帝,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握着,听到了吗——” 话还没说完,一个清秀婉约的少女提着篮子从街头过来打断了他的话,满脸都写着不高兴,“阿兄,你又欺负裴县令。” 说话的那个青年顿时不吭声了,左顾右盼。 看见她,裴钰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快步进了宅子,倒是卢氏仔细打量了下那姑娘,见她明显对裴钰有感情,只是见到她的脸又失去兴趣。 诚然,这个少女模样算得上清秀,可肌肤不够白,身形也不够窈窕,别说是跟崔窈宁那个小妖精比,就连长安的一半贵女她也比不过啊。 裴钰就算娶妻,最起码也是门当户对的世家! 卢氏满心挑剔地扫了那名少女一眼,极尽轻蔑,抬步跟着裴钰进了门,完全忘了以裴钰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找得到,门当户对的世家女。 就算有,人家也不一定瞧得上裴钰。 说话的少女见裴钰和他母亲毫不留恋地进了门,半点都没跟自己说话的意思,黯然地低下头。 县丞见一向开朗的妹妹如此卑微,更恨不得揍裴钰一顿,可也清楚让妹妹知道这件事以后,定然又不高兴,便暗暗将此事压在了心里面。 * 进了宅子,卢氏挑剔的眼神在四下打量了下,不仅小还破,连她从前住的一半也比不上啊。 可如今沦落到这里,能走什么法子? 卢氏长长叹口气,想到裴钰刚才见到那姑娘的神情,忍不住问他俩是什么关系,又让他可仔细点,千万别被这山野间的村姑给迷住了眼。 又说这些人看着淳朴,实则心眼多得很,一个不留神,可能就着了他们的道。 裴钰理都没理卢氏,随意给她安排了个住处。 卢氏有些不满,可一想到裴钰看着她,不耐烦的表情,又硬生生地将这些不满给咽了下去。 到了下午,彩凤和银蝶两人被送到宅子里,卢氏立刻支使她们俩出去打听那姑娘的名字。 那姑娘是县丞的亲妹妹,模样又清秀婉约,在云水县很有名气,彩凤不费丝毫力气就打听到她的名字,据说今年才十六七岁,叫黄蕊。 裴钰刚来云水县,黄蕊就喜欢上了他。 兴许因为裴钰对她不假辞色的缘故,惹得黄县丞对他不满,经常有事没事地来找他的麻烦。 卢氏听着汇报来的这些消息,忍不住撇嘴。 到底是个乡下人,没有半点见识。 那野丫头也能称得上好看? 果真是这样的人才整日地把喜欢挂在嘴边上,姑娘家家的像什么话,要是裴钰真的娶了这个村姑,传到长安去,怕不是要被人笑话死了。 就连彩凤银蝶,这两个丫鬟也比她漂亮啊。 卢氏一想到这样的乡下丫头也敢肖想她的儿子,又想到彩凤银蝶两人怕不是也存了这个念头,顿时怒火中烧,狠狠给了两人一个嘴巴子。 “你们两个小贱皮子且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敢去勾搭阿钰,让我知道了,我就把你们这张脸给撕烂,看你们日后还敢不敢在他面前发.骚!” 卢氏下线1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彩凤银蝶连说不敢,仍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卢氏看她们这样,心气勉强才顺了那么一点,坐下抿了口茶喝,刚一入口,立刻皱起眉头。 “这什么茶?” 卢氏顷刻间变了脸色,将手上的青瓷莲纹盖碗给扔了出去,茶水泼了离得最近的彩凤一脸。 卢氏语调尖锐,阴翳的目光一点点扫过她们,“我算是瞧明白了,如今我一朝落魄,你们便越发不上心,可再怎么样也记着我才是主子!” 盖碗砸在彩凤脸上,又滚落在了地上。 茶盖上有个小豁口,不细瞧,瞧不大出来,刮得彩凤脸上被划出了痕迹,鲜血渗了出来。 卢氏见状,火气倒是散了,冷笑道:“看来老天爷也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贱皮子,我看你这张脸如今被刮花了,还怎么敢出去勾搭阿钰!” 说罢,卢氏又沉下来敲打一旁瑟瑟发抖的银蝶,“我说的话,你也给我记在心里面,若是再让我抓到你们两人办事不上心,当心我把你们发卖到窑子里,也全了你们这不安分的性子!” 裴钰远远地还没进来,就听到卢氏在教训人,近前一瞧,原来是在教训她身边的彩凤银蝶。 卢氏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性的人,轻则辱骂,动辄打骂,这一点跟在卢氏身边的人都清楚。 在镇国公府的时候稍微还好点,到了岭南后,许是接受不了这个落差,让她露出了本性。 反正不在镇国公府,没人会指责她做得不对。 裴钰的目光落于彩凤破了皮的白皙脸颊,拧了拧眉,有心想说点什么话,又觉得实在无力。 这两个丫鬟跟在卢氏身旁也已经有许多年了,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何至于这么磋磨她们? 一次两次就罢了。 时间一长,她们怎么可能不生出怨怼之心? 裴钰立刻皱起了眉头,不用猜,也心里门清,知道这场闹剧十有八九都是卢氏在没事找事,语气不快,“您又在这里闹什么?” 卢氏见裴钰进来就护着这两个小贱人,更气了,顾不得会让他生气,当场骂道:“阿钰,我才是你的母亲啊!你不去管束她们,反而说起我的不是来,你知道她们怎么怠慢我的吗?” 卢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拿帕子抹着眼,“陡然到了这个地方,你作为儿子不偏帮我就算了,还帮着这两个贱皮子说我的不是,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省得在这里讨人嫌弃!” 裴钰语气平静:“说完了吗?” 卢氏听出他的不高兴,抹着泪慢慢不吱声了。 裴钰深吸一口气,仅有的耐心也散了个干净,“母亲,我再告诉你最后一遍,这里是云水县,不是长安,你也不是什么镇国公府二夫人。” “这里没一个人认得你的身份地位,也没一个人会顾及这一些,你若是不想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就安分一点,莫在这里继续得罪人了。” 裴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卢氏气了个倒仰,“反了天了,反了天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居然有这样的不孝子,连阿争半点孝顺都没。” 她丝毫没把裴钰的话当回事,即便来了云水县,她也仍然拿着高高在上的态度俯瞰这些人。 都是泥腿子而已,还敢翻了天? 杀身之祸?笑话! 她可是镇国公府的二夫人,范阳卢氏女! 谁要是敢对她动手,那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卢氏心里不痛快,觉得彩凤和银蝶是个不安分的贱皮子,不然怎么裴钰一来就偏帮她们? 她再怎么样也是他的母亲啊! 卢氏心里不痛快,对待她们两人自然没个好脸色,待到了晚上,见到这里的环境甚至还不如她们来时的马车,积攒的火气忍不住爆发了。 她现在拿捏不了裴钰,就变着法地磋磨彩凤银蝶,卢氏看着她们俩心里面更恨了,一想到若不是她们没有及时告诉她裴争搬走的事情,她就不用来岭南,就不会落到这种境遇,下手就更狠了。 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彩凤和银蝶就被卢氏折磨得伤痕累累,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黄蕊知道卢氏是裴钰的母亲,便来讨好她,时不时拿一点茶点果干之类的送过来给卢氏。 卢氏虽然不喜欢黄蕊,可有人这样捧着她,她心里很是自得,倒也降尊纡贵地喊她到家里吃饭。 做饭的人自然就是彩凤和银蝶,黄蕊见她们两人各个带伤,很是怜惜,追问是怎么一回事。 卢氏满脸厌恶地说:“都是不安分的小蹄子,见我仁慈,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阿钰的头上,让我发现后好一顿打,现下才勉强老实下来。” 黄蕊闻言信以为真,对她们两人极为厌恶,忙道:“夫人,这样背主的奴婢可不敢要。” 卢氏摆摆手,随口道:“可不是,也就是看她们现下老实,勉强饶过她们,再敢不安分,我就把她们发卖到窑子里去,也能省两张嘴。”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卢氏现在才意识到。 她这次到岭南,老太太那个老不死的还有裴穆那个负心汉竟没给她塞多少银钱,来岭南之后,她不过随便添置了点家用,就没多少钱了。 卢氏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为银钱发过愁? 若不是担心把她们俩卖出去,没人伺候她,卢氏一早就想把这两个小贱蹄子给发卖了。 黄蕊一心讨好卢氏,又厌恶这两个丫鬟居然敢勾引裴钰,见状给她想了个法子,“夫人,不若你把她们俩卖了,再买两个伶俐的如何?” 十六七岁的少女虽然算不上多美,却清秀可人,笑起来一派淳朴天真,“这两个丫鬟倒还算得上姿色不错,夫人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为她们挑个好去处,正好还能给夫人您省省心了。” 卢氏眼皮微抬,“哦?” 黄蕊笑着解释:“我有两个堂叔还没有成亲,若是夫人你把她们俩嫁给我堂叔,既能给您不少聘礼,您又能少为她们烦心了。” 卢氏下线1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听黄蕊一说,倒觉得是个不错的法子。 聘礼,应该能给不少呢。 彩凤和银蝶两个人模样都出挑,也就在长安不算什么,可放到岭南这样的地方,那就是天仙般的人物,这样的媳妇怎么着也能给不少吧? 若是少给,她可不乐意把她们嫁出去。 镇国公府的丫鬟,能来伺候各房的主子的人,各个不只相貌身段出挑,还得会些才艺等等。 卢氏被她们伺候得还算顺心,若是给少了,还不如留着伺候自己,外面的人可不一定有她们细致,到时候毛手毛脚地又得好一番调教。 先看到时候能给多少吧。 卢氏到底还是顾忌脸面,不愿让人以为自己是多苛待的人,便问道:“你那堂叔为人如何?” 黄蕊忙说:“他们都是极老实本分的人,夫人且放心吧,对她们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卢氏点点头,又问起其中琐碎。 黄蕊见说动了卢氏,眉眼也舒畅了几分,留这两个丫鬟在裴县令的身边,她可放心不下来。 既给堂叔挑了媳妇,又解决了心腹大患。 真好。 黄蕊弯着眼,语气柔和地与卢氏说话。 窗外,脚步悄无声息地远去。 月色浓郁漆黑,小厨房内,橘黄烛火摇曳,映出了两张伤痕累累的姣好面容,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浓郁到化不开的恨意。 卢氏竟然想把她们卖了! 这么多年,她们伺候卢氏可谓是忠心耿耿,即便卢氏待下人苛待,她们也从没起过反心,就算在岭南,她们也在勤勤恳恳地伺候她。 卢氏因为三公子的事情打骂她们,她们认。 卢氏心里不顺,打骂她们,她们也认。 她们以为只要等卢氏这段时间的火气过去,卢氏就能够意识到她们才是相依为命的人,没想到她们的默不吭声,换来的是这个结果。 银蝶的性情稍软一点,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咬着唇说:“我还以为那个蕊娘是个好的。” 她想到了前些日子第一次见黄蕊的时候。 少女拎着一篮子鲜果怯生生地站在宅子外,说她来寻裴县令,又好奇问她们俩是什么人。 她们俩一一回答后,黄蕊就笑着喊她们姐姐,又让她们不必拘束客气,直接喊她蕊娘就行。 大山里面长出来的姑娘,模样清秀水灵,像枝头上嫩生生的桃,虽然肤色算不上白,可笑起来淳朴烂漫,自有一股有别样的生机和活力。 自那以后,蕊娘经常给她们俩带东西。 有的时候是几束花,有的时候就是一些鲜果,东西虽然算不上珍贵,可这份心意却很难得。 彩凤说,黄蕊只是为了接近裴钰公子,故意讨好她们,君不见她对待二夫人态度更好点吗? 又提醒她,让她当心点,别着了道。 银蝶那时候虽然应了,心里却还有几分不以为然,说她们俩都是丫鬟,又来了岭南这样的地方,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个黄蕊惦记的? 如今听到那番话,才觉得冷汗淋漓。 黄蕊说话时仍然是那副天真淳朴的善良模样,可那些话只要细究,都觉得头皮里一阵发麻。 黄蕊的堂叔还没成亲。 这可是堂叔!不是什么兄长,年纪该有多大? 银蝶一早就听人提起过,说那种深山里因为地方穷,懒汉也多,黄蕊的堂叔怕不是就如此。 这么大的年纪还没娶媳妇,能是什么好人? 银蝶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尾脊骨有股凉气直往上窜,黄蕊怎么能昧着良心说他们是什么老实本分的人,又怎么能说给她们找了好去处呢? 这些话她说得脸上不臊得慌吗? 彩凤像是看出了她脸上的想法,平静说道:“我一早就提醒过你,这个黄蕊可不是什么善与的角色,别以为人家的年纪小,就当她什么都不懂,她这是把我们两人都当成了假想敌。” 银蝶刚想张口说自己对裴钰公子没有心思,可转瞬又闭上了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她们的命运一早就注定了。 银蝶的眼里有些悲哀,下意识地看向彩凤,“那我们怎么办?” 彩凤没回答,忽然问了她一个毫无相干的问题,“你想干干净净的死,还是毫无尊严地死?” 银蝶咬了咬牙:“自然是前者!” “那就让她们两个死!横竖我们也逃不过这一截,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畏畏缩缩的呢?” 橘黄的烛火摇曳,映得彩凤被刮了条血痕的半边脸颊分外可怖,这是卢氏上次拿盖碗砸了后刮的,因为没有请大夫,就这么留下了痕迹。 彩凤的语气平静不波,却泛着一丝凉意,“我这一条贱命不值钱,若是有夫人陪着就值了。” 银蝶心头一惊,刚想劝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有什么好劝的呢? 卢氏不仁在先,怪不得她们。 她咬咬牙,应了声好。 彩凤和银蝶来岭南前都备了毒药,就是担心路上会遇到歹人,服毒自尽也好过于受尽折磨。 只是她们谁也没想到,毒药会用在这上面。 * 卢氏和黄蕊在前院说了好半天话,一直都没见到她们端菜上来,忍不住提高音量喊了几声。 “你们两个又在那偷懒?还不赶快点上菜!” “再这么偷懒,当心你们的皮!” 话音落下没多久,彩凤和银蝶端着托盘进来。 卢氏见状,心里的火气顿时来了,顾不得有黄蕊在场,就指着她们俩骂道:“我看你们如今是越发惫懒了,不知道今日有客人造访吗?” 黄蕊连忙劝慰卢氏,让她不要生气,又朝银蝶眨了眨眼,像是半开玩笑地笑着道:“银蝶姐姐,你们侍奉夫人可得上点心,可不许再偷懒。” 被她劝慰几句,卢氏没再发作。 不是给黄蕊面子,是想到还有这个村姑在场,不想和她们计较,平白让这个村姑小瞧自己。 卢氏面色缓和几分,对黄蕊说:“用饭罢。” 黄蕊弯着眼睛,脸颊立刻绽放出甜甜的笑容,“谢谢夫人。” 窗外风声呼啸,似丧钟敲响。 卢氏下线1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自那日卢氏给过裴钰一巴掌后,两人本就摇摇欲坠的母子情分,更是一夕之间降到了冰点。 卢氏虽然住下了,却十来天都见不到裴钰,她不是不恼火,只是认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认清了裴钰不是裴争。 裴争会因为她随口吩咐的事记在了心里面,裴钰不会,不仅不会,对她还半点耐性都没。 卢氏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是一早知道裴钰是这样的不孝子,她一定会对裴争很好,卢氏信誓旦旦地在心中这样想。 至于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人在岭南,除却裴钰外,卢氏没有依靠的人。 她不是不想和裴钰缓和关系,只是一直见不到他,就算见到,得到的也只是冷冰冰的一句:“够了,不要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来膈应我。” “我不会丢下你,安下你的心吧。” 多直白的话,直接刺破了卢氏所有的虚伪。 她虽然确实担心裴钰会这么干,可想归想,任谁被这么直白地将自己内心的虚伪挑明,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是个多么卑劣的人,心里都会不痛快,更何况是卢氏这样的人呢? 可愤怒,也不敢多说什么。 卢氏只能在彩凤和银蝶面前骂一骂裴钰是个不孝子,然后又开始怀念一下裴争对她有多么好,当然当着裴钰的面,这些话她万万不敢说。 至于裴钰,压根就没管卢氏心里面在想什么,他从前有多期盼卢氏过来,挨了一巴掌就彻底认清了现实,对这个母亲再没有一丁点感情。 随她去,只要不死就随便她。 想来以她如今的脾气,没有胆量再和他发火。 尤其知道黄蕊近日跟卢氏走得很近后,裴钰更不会主动往卢氏这边来,卢氏在前院正厅用饭,他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一个人继续醉生梦死。 彩凤和银蝶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下得手。 夜色漆黑,零星的几点星子缀在夜幕上面,孤零零地发出凄冷的光,橘黄的烛火摇曳,映出了卢氏和黄蕊吃得正兴起的两张面孔。 彩凤和银蝶手艺都不错。 虽然从前在镇国公府里不用她们两个做饭,可不用跟不会是两码事,两人的厨艺都极好。 卢氏用着饭,抬头看一眼黄蕊,忽然说道:“这两个贱皮子的手艺还不错吧?” 黄蕊笑着说是。 卢氏叹了口气说:“她们俩是伺候我伺候惯了的,手艺方面没得挑,若是真把她俩嫁出去,我一时间还真有些想念,万一新挑的丫鬟不够机灵,手艺不合我胃口,又得费尽心思调教。” 黄蕊闻弦知雅意,顿时笑道:“夫人您放心,我那两个堂叔都是再大方不过的人,再者说,有我在从中替您说说好,聘礼绝对少不了您。” “您拿着这些聘礼,不管是置办物件,还是挑几个机灵的丫鬟都是绰绰有余,不比她们好?” 见卢氏神色松动,黄蕊又趁热打铁地说道:“我一瞧裴县令,就知道夫人您定是费了心思教养他,此次还特地来云水县看望他,不怕您笑话,我自小没了娘,见您这样仁慈实在动容。” “可裴县令清廉,又不肯收受旁人送的东西,您这样金贵的人物,住在这里面实在委屈。” 黄蕊这些话真正是说到了卢氏的心坎上面,她觉得自己大老远地跑来岭南,就算来这里非她本意,可也是因为受到裴钰的牵连不是吗? 这个白眼狼却半点都不知感恩! 可卢氏好面子,不肯承认儿子不孝顺自己,她叹口气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苦一点倒没什么事,只要阿钰日子能过得顺心就够了。” 黄蕊闻言,更钦佩不已。 卢氏对黄蕊倒也没了先前的讨厌,这个村姑多少还是有点眼力见,比其他那些无知的人强。 起码,这野丫头能看出自己是个金贵人物。 卢氏想到此处,便板着脸对站在一旁侍奉的彩凤和银蝶说:“换成旁人,你们这两个背主的贱蹄子早该拖出去乱棍打死,是我仁慈,不仅没跟你们计较,还给你们俩找了个好去处。” 黄蕊在一旁搭腔:“是呀,二位姐姐可得去好好谢过夫人,这样仁善的主人家可不好找呢。” 说罢,又起身拉过彩凤和银蝶的手,笑吟吟道:“我原先就觉得二位姐姐和我颇有缘分,如今一瞧,果然如此,马上就要成我堂婶了。” 少女红扑扑的一张脸清秀可人,笑起来生机勃勃,用最天真的语气说最恐怖的话,“我那两个堂叔都是忠厚老实的人,二位姐姐不用担心,若是你们生下一男半女,这可是天大福气。” 彩凤扯了扯唇角,偏头对银蝶说:“听见了吧?” 银蝶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她听见了,心里的那一丝歉疚也可以消散了。 从始至终,黄蕊都没把她们俩当过人。 什么亲姐姐,什么有缘分,全都是假话而已。 黄蕊不明所以地问出声:“彩凤姐姐?” 彩凤见她天真烂漫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别喊我姐姐,我担待不起这个称呼,既然你觉得这是好福气,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你那堂叔这么好,你怎么不嫁给他呢?” 黄蕊似乎从没见过平静客气的彩凤这样说话,一时间吓住了,听清了她的话,咬紧了唇瓣,“彩凤姐姐,他是我堂叔,我怎么能嫁给他呢?” “不好意思,原来你也讲究人伦纲常啊?” 彩凤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半分没有歉疚的神情,紧接着继续说道:“那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老鳏夫,想来应该是有的吧,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嫁给那些老鳏夫呢?” 黄蕊听清了她语气的嘲弄,慢慢也来了火气,不再称呼她‘姐姐’,清秀可人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嫁给那些鳏夫?” “是啊,你为什么要嫁给那些鳏夫,你自己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放在我们身上就不懂了?” 彩凤放缓了语气,看着她的脸上满是嘲弄,“黄姑娘,你都嫌弃,凭什么觉得我们不嫌弃呢?” 卢氏下线1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黄蕊愣了下,理所当然地说:“你是丫鬟啊!” 彩凤看着她毫无半点犹豫地回答,忽然笑了,她是丫鬟,所以她就该死,该被随意发卖吗? 就连嫁给鳏夫,好像也是什么了不得的恩赐。 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是丫鬟就猪狗不如呢? 她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 她勤勤恳恳地做事,从没有出现过任何差池,如果还在镇国公府,她兴许会去寻一个相貌堂堂的小厮嫁了,运气再好点,嫁给一个管事。 要是不想嫁了,就继续攒着钱继续伺候主子,等到了一定的年纪后,再带一带小主子等等。 可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她的主子卢氏是个刁蛮霸道,随意打骂下人的人,可即便这样,她的日子也比大多人要好。 就算来了岭南,彩凤也认命地勤恳做事。 可即便这样用心,卢氏还是处处都不满意,她的相貌她的身子,都成了卢氏买卖的货品。 若是卢氏自己想的,彩凤兴许也就认了。 偏偏这件事是黄蕊一再挑拨出来的,彩凤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黄蕊又比她高贵到哪里去? 谁还不是清白人家的姑娘? 无论是当丫鬟前,还是当丫鬟后,论身份地位,论相貌才艺,她哪一点不比这个黄蕊强呢? 镇国公府的那些主子就罢了,黄蕊凭什么拿着主子的派头,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她的堂叔? 那样的老鳏夫,亏得她也能说是忠厚老实。 好像她不答应,就是罪该万死。 可她有什么错,她只是不想嫁给老鳏夫而已。 彩凤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都大逆不道,‘背主’和‘不安分’这个词倒也没说错。 她确实不安现命。 她可以任打任骂,却不能接受自己嫁给一个老鳏夫为他生儿育女,这跟人牙子有什么区别? 卢氏和黄蕊先把事情做绝,怪不得她心狠。 从做下这样的决定开始,彩凤就知道自己和银蝶没有活路,就算是裴钰公子也不会救她们。 他再讨厌卢氏,那都是他的母亲,即便不为了卢氏,为着自己的名声,他也会杀了她们俩。 没关系。 彩凤不怕死,有卢氏和黄蕊陪着,已经值了。 彩凤渐渐笑出了声,看着黄蕊脸上的不解,才收敛起笑容,问她:“我是丫鬟怎么了?就算我是丫鬟,我浑身上下又有哪点不如你?” “你也知道裴钰公子年轻俊朗,所以喜欢他,我比你更美,凭什么我就该嫁给一个老鳏夫?” 这句话顿时戳中了黄蕊内心的自卑。 彩凤和银蝶来后,黄蕊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们。 云水县是个贫瘠的县,这里的女人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外地的,可那些人模样也不好看。 黄蕊相貌只能算得上清秀,却已被无数人追捧,陡然来了个彩凤和银蝶,她们俩都是镇国公府千挑万选出来的婢女,容貌自然不必多说。 别说是云水县,放眼岭南道,都是天仙人物。 她们俩才来没多久,云水县几乎所有的青年,都被她们俩给吸引了注意力,就连她哥哥黄县丞也是如此,黄蕊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妒忌? 更令她担心的是,这些人才见过她们几面,就被她们勾引得魂牵梦绕,那整日跟她们朝夕相处的裴县令,会不会也被她们给勾引了去? 黄蕊担忧得不行,最后想了一个好法子。 她们俩不是仗着美貌肆无忌惮吗? 那她就想法子把她们俩嫁给自己那两个鳏夫堂叔,那两个堂叔又懒又丑,黄蕊很讨厌他们,总觉得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是色眯眯的,正好把她们送过去,看她们敢不敢不安分。 黄蕊心里也有一丝的愧疚,不过很快,这抹愧疚就没有了,她觉得自己其实对她们俩已经很好了,裴钰的母亲还说要把她们给送到窑子里面去,她提出这个建议,还算是帮了她们呢。 她们俩只是丫鬟而已。 她听说大户人家的丫鬟可以随意打骂送人,听起来就可怜,虽然裴钰的母亲看起来不像是会打骂的人,可她们俩应该也待的不快乐吧? 嫁给堂叔以后,她们就不必担心这些了。 虽然黄蕊听自己的哥哥说,堂叔们也有打人的习惯,可夫妻之间打打闹闹而已,能有多疼? 再者说,她相信自己的堂叔不会无缘无故地打她们,如果她们肯老实一点,怎么会挨打呢? 黄蕊自己都快说服自己,这是桩极好的姻缘,没想到如今被彩凤一口拆穿,顿觉脸上挂不住,脸都气红了,知道自己说不过她,转头对卢氏说:“夫人,您说的话果真不错,她们俩果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您瞧瞧她说的什么话。” 黄蕊一副为她好地说:“您的一番好心在她们眼里倒成了坏事,我听着是真替您觉得不值。” 卢氏好半天才从这两个丫鬟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顿时气了个倒仰,指着彩凤和银蝶,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卢氏反反复复地念叨这几句话,气得浑身发抖道:“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黄蕊连忙问她没事吧,又意有所指地冲彩凤说:“我是真不知道,你们居然是这样无耻的人,夫人待你们多好,你们却把她气成了这样……” “啪!” 沉默了许久的银蝶终于忍不住,上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咬牙切齿地说:“够了!黄蕊!你少在这边挑拨离间,给自己嘴上积点德吧。”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整日在夫人面前晃荡,不就是想通过她嫁给裴钰公子?” “我告诉你,少痴心妄想!” “你真以为夫人瞧得上你,公子瞧得上你?” 银蝶性子软,不像彩凤一样刚烈,可这时候也忍不住心动的火气,语调尖锐,“公子早就心有所属,他心悦的那人可是太后娘娘的胞妹,天下第一高门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跟她一比,你又算得了什么?” 卢氏下线1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黄蕊深深地被这些话刺痛了心。 她如今正值年少,自然也翻阅过不少话本子,听说过所谓的世家,对她而言这些词汇太过遥远,可即便如此,她也清楚世家的厉害之处。 那些书生敢写皇权、豪商,唯独不敢写世家。 黄蕊只在一个话本子里听到过所谓的世家,那似乎是崔家的一个庶女,却已是满头华翠,就连所谓的公主在她面前都已经失去了颜色。 光从那些只言片语,黄蕊就窥得到权势滔天。 公主啊。 在她面前,竟然也要低头? 黄蕊知道什么是庶女,就是小老婆生的女儿,这种人在她们这里根本没有地位,她压根无法想象在另一个地方,庶女也能被人这么敬畏。 黄蕊当然清楚,这是因为那人是崔家的女儿。 她虽然艳羡,却也没把这些当回事,毕竟话本里的东西,孰真孰假谁知道呢?何况崔家离她太远太远,远到这辈子她都不会有什么接触。 谁想到,陡然听到有关于崔家的事情。 听听这些名头,太子妃胞妹、清河崔氏的嫡女,这些名字光说出来,就足以令她知道这是怎样的富贵,出生在那里的女孩又该有多娇贵。 黄蕊深深艳羡,又深深自卑起来。 原来裴县令心悦的姑娘竟然有这样的身份。 难怪呢,难怪他瞧不上云水县的人。 一旁的卢氏听到‘崔窈宁’的名字总算回过神,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紧紧咬着后槽牙道:“少给我提那个小妖精,那就是一个祸害,要不是因为她,阿钰能被发配到岭南这吗?” 卢氏每每想到这里就生气,觉得这些都怪崔窈宁,要不是她,阿钰不会因为得罪了晋阳大长公主被发配到了岭南,她也就不会来到岭南。 卢氏又气又急,又想到彩凤和银蝶两个人吃里爬外,忘恩负义,正要走过去狠狠给她们两巴掌,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腹中绞痛不止。 她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黄蕊刚想过去扶她,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腹中绞痛不止,让她几乎站不稳身子,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一软,和卢氏摔到了一起。 卢氏疼得脸色煞白,豆滴大的汗珠往下掉,嘴唇也惨白,气若游丝地冲彩凤和银蝶发脾气,“还不赶紧快过来把我扶起来,哎哟喂……” “我这是吃坏了什么…” 话刚说到一半,见到彩凤和银蝶还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卢氏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喉咙有股腥气往上涌,目眦欲裂道:“你们俩做了什么?” 黄蕊也意识到什么,补上了卢氏的心里话,“夫人待你们俩不薄,你们竟然敢下毒害她?” 听到黄蕊宣之于口的话,卢氏心头的火像是唰的一下被人点燃了,愈燃愈烈,几乎要冲破胸膛,“早知道你们俩是这样忘恩负义的畜生,一早在镇国公府,我就把你们乱棍打死算了。” 卢氏反反复复用各种尖锐刻薄的话骂她们俩,明明腹痛难忍,气若游丝,却撑着力气骂人。 彩凤神色平静,出言打断了她的话,“夫人还是省点力气吧,多说一句话,您就更痛几分。” “何必呢?” 卢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硬生生地气死了。 她这么痛还不是因为这两个黑心的小贱人,如今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她从前真是瞎了眼,没看出她们的狼子野心。 “你们俩以为杀了我,你们日子就能好过吗?” “别忘记这里是阿钰的地方,你们——” “我们没有这样觉得。” 彩凤打断了卢氏的话,一字一句道:“从决定下这个手开始,我们两个就没想过能活下来。” 卢氏一愣。 她不明白既然左右都是个死,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嫁给鳏夫又如何,好歹还有一条命在。 彩凤看着她的神色笑了出来。 果然啊,高高在上的夫人怎么能理解她们的想法呢,她也觉得她们是丫鬟,她们罪该万死。 可丫鬟就没有自己的气节吗? 要嫁给老鳏夫,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卢氏沉默许久,又开始说起了软话,希望她们两人能够看在从前对她们还不错的面子上,拿解药给她吃,她保证一定不会再这么对她们。 彩凤轻笑,“夫人,这些话您自己信吗?” 没等卢氏开口,彩凤又自顾自地开口说道:“想来,您心里应该信这些话,毕竟,您要是不信就不会这么跟我们俩说了,可我和银蝶伺候您这么多年,您的脾性我们俩再清楚不过。” “您现在的这些保证,不过是因为您快死了,不得不低下您高贵的头颅,向我们两个小丫鬟道歉,这么做,一定令您觉得心里很屈辱吧?” “真的让您翻了身,您第一个杀的就是我们。” 彩凤拿了把椅子坐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卢氏,像这么多年卢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一样。 彩凤坐上来后,感受了一下,俯身看着卢氏笑了,“怨不得您从前喜欢用这个角度看我们呢,原来这个角度看人,真是有种别样的滋味。” 卢氏见自己一向瞧不起的丫鬟,居然也敢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几乎掩盖不住心里的那股怒火,张口便骂道:“你以为你们俩一死便了事了?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不止你,连带着你们的家人都要受到牵连,一个都跑不了。” 闻言,彩凤的眼皮抬都没抬,笑吟吟道:“这一点,您就放心好了,有晋阳大长公主在,无论如何,我们的家人都能够得到妥善安置。” 卢氏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以为晋阳那个贱人又是什么好东西吗?” “你就不怕——” “不怕!再怎么样也比您好。” 彩凤目露恨意,咬牙切齿道:“您扪心自问,我和银蝶待您如何,这么多年怎么算不上忠心耿耿,而您却连最后一点清白都不肯给我们。” “夫人,您自己做绝了事,怨得了谁呢?” 卢氏下线1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气得一个字都不想说。 当然相对于不想说,最主要的还是没有力气,不知道这两个黑心肠的小贱人下了些什么毒。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被人拿刀子割了一遍。 卢氏娇生惯养这么多年,除了来岭南的这段时间受了委屈之外,什么时候吃过苦头,这才没一会儿,她就疼得捂着肚子说不出一句话了。 彩凤落得个自在,抬手招呼银蝶也坐下来。 银蝶到底性子软,又见卢氏那个可怜的样子,虽然没有心软,可还是不敢坐在卢氏的面前。 彩凤见状,也没有再强求她。 黄蕊的眼睛眨了眨,知道彩凤是个厉害的人,便将目光投向了安静站在一旁的银蝶,软下了嗓音,怯生生地唤了她一句:“银蝶姐姐。” 黄蕊如今是真的生出了几分悔心,不是后悔不该这么做,而是后悔,她和卢氏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怎么就没长个心眼,让她们俩听了去。 不过黄蕊也清楚,再来一次她还会这么做。 谁想到她们两个竟然有这样大的气性? 她真不明白,她堂叔哪里不好,嫁给她的堂叔做媳妇,难道不比她们俩给卢氏做奴婢好吗? 可黄蕊这会儿心里清楚,小命落在她俩手上,无论如何,都得先把这一条命给保住了再说。 至于后面的。 黄蕊垂下的眼睫里,闪过一丝狠色。 到那个时候,就不是嫁给她的堂叔这么简单,她从前跟她们好声好气地商量,她们不知道听劝,后面即便是后悔,她也不会再原谅她们。 云水县地处偏僻,能够长大成人的女子很少,一大半男子的媳妇都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对付这些不听话的女子,他们有的是法子。 到时候,就让那些人狠狠教训她们俩一下。 黄蕊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可抬起头看银蝶的时候,却满是淳朴天真,不过片刻时间,眼里便噙满了泪,咬着唇,哽咽道:“银蝶姐姐,我如今真的知错了,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我…我是听说夫人要将你们发卖到窑子里,担心你们,才一时间昏了头想出了这个办法。” “你们既然不喜欢,我不这样了好不好?” 彩凤看着哭得眼睛通红的黄蕊,正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银蝶按住,银蝶朝彩凤微微摇了摇头,转身看黄蕊,坚定而平静地说:“不好。” 黄蕊愣了下。 银蝶性子软,嗓音也带着几分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软糯,她看着黄蕊,神容却很平静,“你知道吗?若是你刚刚和现在,还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个态度,兴许我真的认为你什么都不懂。” “可你的表现告诉我,不是这样。” “蕊娘,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明明什么事情都懂,明明知道我们两个人嫁过去是什么样的下场,却装不明白呢?” 黄蕊喉咙动了动,下意识地想张口解释。 银蝶好像也没有让她解释的意思,平静地笑了笑,“如今我才琢磨透,无非是不拿我们当人。” 你既不拿我当人,我也不必把你当妹妹看,咱们谁都不欠谁,那些哄我的话也不用说了。” “我虽性子软,却也不是傻子。彩凤和我认识多年,她的话我不信,难道还信你一个外人吗?” 黄蕊忽地一滞,想说的那些话顿时堵在喉咙里,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很是招人心疼。 她看起来还不死心,还想说些什么。 彩凤嫌烦,直接拿帕子堵住了黄蕊的嘴。 月色清凉如水,洒落一地银白,临门的那一块窗纱破了个洞,风就从这儿往里面灌,吹在人身上,泛起一丝凉意。 彩凤搓了搓手,算了算时间,发现已经孟冬了。 地上瘫着的两个人从最开始的辱骂崩溃、到哀嚎痛苦、再到现如今的奄奄一息,了无生机。 彩凤蹲下来看卢氏,她临到死,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瞪着她的方向,恨不得杀了她。 彩凤知道卢氏死不瞑目,明明那样尊贵的身份,却死在了她一个丫鬟手中,怎么会不憋屈? 可是夫人啊。 你憋屈,难道我们就不憋屈? 我们侍奉您多年,半点好处都没得到就罢了,还落得这个下场,换成谁,谁心里不怨恨呢? 彩凤轻轻合上了卢氏的眼。 卢氏和黄蕊死了后,彩凤起身,拍了拍身上,偏过头来问银蝶,“你可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 银蝶摇摇头,苦笑道:“姐姐莫要打趣我了,外面尽是一些豺狼虎豹,若是落到他们手上,那才叫生不如死,还不如找根绳子勒死算了。” “咱们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怎能受这种耻辱!” 彩凤笑了笑,银蝶比她年纪小点,素来活泼,如今,许是经历变故太多,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叹息一声,摸了摸银蝶的脑袋,“你选吧。” 银蝶摸了摸身上单薄的衣裳,脸颊被冻得有些红,她轻呼了口气,“烤烤火吧,有点冷了。” “再过几月就年关了,可惜我们回不去了。” “…嗯。” 是夜,一场大火席卷了整间宅子。 裴钰的随从一早躲到屋子里偷懒睡觉,被浓烟硬生生地呛醒,意识到走水后,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见裴钰完好无损后,才松了口气。 下一秒,又绷紧了精神。 因为走水的地方,正是二夫人卢氏住的地方。 随从顿时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裴钰早随从一步醒过来,这会儿顾不上斥责他,铁青着脸道:“还不快救火——” 他心里也清楚,这么大的火,人早就没了。 话还没说完,外面冲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黄县丞,他上来一把揪住裴钰的领口,赤红着双眼吼道:“蕊娘呢?你把蕊娘藏哪里了?” 裴钰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许熟悉,又觉得陌生,猛地推开他的手,咳嗽几声缓口气,“什么?” “少在那装傻,我妹妹蕊娘今日来这里用饭——” 黄县丞的话还没说完,目光落在了已经烧了大半个宅子的大火上,再看黄蕊半天都没出来,顿时意识到了什么,抄起一旁的刀朝裴钰扎了下去,眼里凶光毕露:“我杀了你!” 裴钰结局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尖锐锋利的刀刃刺破皮肉的那一刻,裴钰才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躲,可黄县丞怎么可能给他躲闪的机会,愤怒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此时完全顾及不上裴钰是什么上面派来的县令,满脑子只记得他唯一的妹妹就这么没了。 黄蕊一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去了,那么小的一点,几乎是由黄县丞一手带大,兄妹俩的感情很好,对这个妹妹,黄县丞倾注了无数的心血。 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接受妹妹就这么没了。 全都是因为裴钰! 一个穷酸的书生而已,竟然也敢在这里摆谱! 他的妹妹可是整个云水县里最好看的姑娘,配他绰绰有余,他一个穷得响叮当的书生,若不是皮相稍微出众点,根本配不上他妹妹。 谁能想到,这个裴钰竟是个心比天高的货色,连蕊娘的示好都无动于衷,他以为自己是谁? 白日梦做多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世家子? 黄县丞想到此处,恨意滔天。 若不是他故意拿乔,妹妹就不会过来讨好她的母亲,就不会过来用饭,就不会遇到这件事。 他的妹妹还那么年轻! 她才十六七岁的年纪,还什么事都不懂呢,她一直说想去外面看看,可现在却没了机会。 都怪裴钰! 全都是他的错! 黄县丞恨意滔天,用力地捅了一刀又一刀。 尖锐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便刺破了皮肉,鲜血如泉水一样往外喷涌,裴钰仰躺在地上,瞳孔逐渐涣散,意识也慢慢变得有些模糊了。 他…他是要死了吗? 刚提了水桶过来救火的随从,见到裴钰的惨状,手上力气一松,木桶里的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毫无所觉,疯一样地扑了过去,“公子!” 随从哭得眼泪鼻涕一齐流了出来,还没靠近裴钰,就被黄县丞的人给拖到了一旁,随从抬着头,满是恨意地瞪着他们,“你们知道公子是谁吗?老太太要是知道,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虽然公子被发配到岭南,已经代表老太太他们的态度,代表公子这辈子都回不去镇国公府。 可回不去归回不去,不代表公子能任人欺辱。 他一直知道这些人是刁民,行事无法无天,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到闯入私宅,直接杀害了裴钰公子,这明摆着在挑衅镇国公府! 若是消息传出去,他不信镇国公府会没动静! “镇国公府?” 黄建盛一愣,他脸上还溅有裴钰身上的血迹,看起来分外可怖,此刻听到这句话只是呸了一声:“裴钰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我看你跟他倒是差不多,别说什么镇国公府,就算那什么皇帝老子亲自来了,在我们这儿说话也不好使。” 黄县丞说完这句,朝一旁的人递了个眼色。 既然人已经杀了,就得不留活口! 黄县丞此刻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惹出了祸事,不过倒也不怕,就像他说的这样,云水县太过偏僻,为裴钰这个穷书生得罪他们,不值得。 火势越来越大,又没人扑灭,更有种愈燃愈烈的架势,远远地几乎照亮了整个云水县上空。 黄县丞松开裴钰,带着一众人走了。 以裴钰如今的伤势,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没必要管他的死活,至于蕊娘的尸体,等一会儿跟着一众人过来,再为她收殓吧。 脚步声逐渐远去,而后是合上门的声音。 裴钰仰躺在地上,一轮明月凄凄冷冷地挂在天上,鼻尖是浓郁的血腥味,他能觉察到这是自己身上传来的味道,源源不断地鲜血往外涌,他就连伸手都没有那个力气,意识渐渐涣散。 他这一生如走马观花一般在他脑海中浮现, 幼年出生、学习四书五经、年少结识九娘、母亲逐渐对他和颜悦色、十七岁那年去洛阳、春日宴上,九娘当着一众人面明晃晃地支持他—— 不对、不对、这不是他的人生! 意识已经随时快要涣散,裴钰在这个时候却还能认出脑海中历经的这些分明不是他的人生。 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就是他的人生。 这就是他原本应该有的人生! 画面一幕幕铺展开来,他和九娘从青梅竹马走到成亲,和他无数次日夜里梦到的一模一样。 裴钰想,兴许是老天看他实在可怜,所以在他临死之前,将美梦中的事情让他外看上一遍。 画面一直到大婚那日,每次裴钰做梦的时候,到这一步就戛然而止,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就此结束的时候,画面却没有停下来,依旧往下走,让裴钰清楚看到了自己和九娘的婚后生活。 他们果然如他想象的一般恩爱。 九娘性子娇气烂漫,指使人做事的时候理直气壮,好似天生便习惯了如此,可她模样生得美,又一贯爱撒娇,让人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事。 他看见他们一起跑马、一起散心、一起摘花。 成了亲之后,她依旧是那个娇娇气气的小姑娘,还有个更好的消息,堂兄裴宴书意外死了。 在这个画面里,他是旁观者的角度,原来画面里的他,那么早就意识到堂兄对九娘动了心,画面里的他瞒得那样好,九娘半点都不知情。 事情的起因,源于堂兄给九娘送了个簪子。 九娘身边的那些丫鬟知道是堂兄送过来的东西,觉得很奇怪,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正好撞见了他,于是就跑过来问他,知不知道情况。 说话的那丫鬟是九娘院里的小丫鬟,不够格贴身伺候她,年纪小,又不懂得什么,天真地以为那些东西,是他请堂兄送来给九娘的惊喜。 裴钰看见画面里的自己沉默了许久,方才抬头笑着说,确实是自己请堂兄送来给九娘的惊喜,说自己有时候没空,兴许就会请堂兄送来。 说到这里,画面里的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也知道九娘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担心这些事若是让她知晓,会影响他们关系。 裴钰结局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那小丫鬟年纪小,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自那之后,堂兄也送了几次东西。 因为有那个小丫鬟在,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九娘自然什么事都不知情,包括堂兄的感情,慢慢地,许是意识到了她的态度,堂兄再也没有令人送东西过来,那之后好似消瘦了许多。 裴钰看着画面里的自己,也感同身受的痛快。 裴宴书一直压了他这么多年,压得他黯然无光,终于也有一天,他超过了堂兄,那就是在九娘的感情上,这一点堂兄永远都越不过他去。 再后来,堂兄意外死了。 镇国公府吵吵嚷嚷地闹成了一团,往日嚣张跋扈的晋阳长公主,一下子像是被浇灭了所有气焰,这样张狂的人竟也学起了那些念经礼佛。 那些族老坚持,大房一定要有男嗣,要么让晋阳长公主现在就生,要么就从族里过继过去。 晋阳长公主上了年纪,生裴宴书的时候又很受罪,镇国公担心晋阳长公主继续这样伤了身体,没有选择让她生,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了她。 具体的内情,就连画面里的裴钰也不知情。 最后,镇国公,他的大伯挑中了他,他一跃从二房的嫡子变成长房嫡子,后面又袭承了镇国公的爵位,又有娇妻在怀,那个时候的日子真是意气风发,隔着画面裴钰都能感受到痛快。 因为他成了镇国公的儿子,因为他成了晋阳长公主的儿子,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从前他只能在堂兄身上仰望的身份荣耀,如今也有一日加诸在了他的身上,他怎么可能不痛快呢? 所有人对他都敬畏有加,除了九娘。 她还把他当成是从前的那个裴钰,依旧对他呼来唤去,依旧理直气壮地指使他做任何事情。 尽管裴钰乐意被她使唤,可不喜欢她的态度。 好像无论他再怎么变化,在九姑娘的心里面,他都是那个,因为她下嫁被所有人艳羡的好运小子,明明不是长房嫡子,却娶到了太子妃的胞妹,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九姑娘崔窈宁。 那些言语,令裴钰深深地刺痛。 他无法否认,在九娘的面前,他从来都格外自卑,因为身份的差距,他一直以来都在心里深深地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真的配得上九娘吗?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当年表姐筹谋,不是他想法子哄九娘,九娘根本不会嫁给他。 无论是崔老夫人,还是九娘的父亲崔誉,以及母亲王氏,还有兄长崔瞻等等,他们全都瞧不上他,只是因为九娘喜欢他才同意这门亲事。 这样的情形,如何能够令他不诚惶诚恐呢? 尽管裴钰不喜欢她对待自己还是那个态度,可他喜欢九娘,只要她朝他笑笑,他便觉得整座星空都亮了起来,要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裴钰看着画面中的自己,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起了这样的心思,后面还能够毫无芥蒂吗? 裴钰实在太了解自己的一旦心里有根刺种下,就很难再拔出来,可他了解自己的自卑,了解自己内心的挣扎,更了解自己有多喜欢九娘。 他的预感果然成了真。 那不知道是往后的几年,他陪同齐王下扬州,同僚送了个扬州瘦马给他,他自然不肯收下。 他比谁都清楚,九娘是个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主,若是知道这件事以后,一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准还会把他赶走,不许他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贯如此霸道。 不管他有没有收下,也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他的错,一定会蛮横地把这些事都怪罪到他头上。 画面里的裴钰也是他。 因此裴钰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画面里的想法,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有些生气自己怎么能这么想九娘,她是骄纵了点,可一般很少发脾气。 就算生气,九娘也是事出有因。 裴钰不相信自己而立之年后,想法会变成这样,不相信自己会没有耐心,这个梦实在不真。 裴钰有些不想看了,可画面仍然继续往下放。 裴钰第一时间便拒绝了那人。 画面里,齐王拍掌大笑:“你们怎么想到给子珍送美人,难道不知道他的妻子是大周第一美人吗?有这等姝色才前,子珍怎么可能瞧得上别的庸脂俗粉,我看你啊,就别费尽心思了。” “要是有什么想请子珍帮忙的,你说一说,说不准我们子珍一高兴,就答应你的请求呢?” 灯火摇曳,映得齐王那张脸有些雌雄莫辨的诡艳,他生得比女人还美,这么久又没有娶妻,听说身边也没个侍妾,不少人揣测他好男风。 因为齐王的脾性一向没人摸得准,有些阴晴不定,是以那个本地的官员不敢轻易地去找他,生怕触怒了他,就将主意打到了裴钰的头上。 可没成想齐王会这么说,一时愣住。 提到那位仙姿玉色的太子妃胞妹,在场的人难免泛酸,借着酒气,肆无忌惮地开始议论他。 “瞧瞧,如今谁不说他好运,一个区区二房的嫡子,竟然也有这个运道娶了太子妃的胞妹。论身份,咱们这些人哪个身份不比他更贵重?” “谁说不是呢,又让他袭承镇国公的爵位,真是不公,要是那位小公爷还在人世的话,怎么可能轮得到他在这耀武扬威,真是笑话!” “嘘,小点声,等会儿让他听到就不好了,毕竟如今他袭承了爵位,又是殿下的伴读。” “听到就听到,难道我们几个还怕他不成吗?何况我又没说什么胡话,这里面哪句是假话?” “话虽然这样说,大家心里面清楚了就行,何必说出来,惹得殿下不高兴就得不偿失了。” 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话,裴钰慢慢攥紧拳头,几乎难以压抑住心头的怒火,许久慢慢平复。 他不能生气,这些人只是妒忌而已,他生气只会落入他们的陷阱里面,只会让他们看笑话。 那名官员见裴钰不肯收,倒也没再勉强他,立刻令人过来,将那个瘦马拖下去乱杖打死。 那个瘦马害怕极了,求到了裴钰的面前。 她仰头的那一眼,眉眼有一两分像极了九娘。 裴钰结局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一时怔住。 其实光从容貌上看,她和九娘一点都不像,可眉眼神态却有一两分像,以至于他一眼见到的时候立刻怔住,像见到了十五六岁的九娘。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当然,现在也没区别。 九娘的日子过得一向顺心,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头,不曾有任何烦心事能够递到她的面前,还没靠近,就已经被亲人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在洛阳的时候,有崔老夫人,有王氏等等。 在长安的时候,有太子妃、有太子。 哪有人敢给她气受呢? 她是真正富养长大的姑娘,眉眼间从来都带着几分不曾为世事烦心的娇气华贵,十五六岁的她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是长安最明艳的花。 许是因为见到他半天没动静,那官员琢磨了下,笑了笑说,若是他肯收下瘦马,就不杀她。 若是不肯要的话,就杀了她。 随后又跟他解释这么做的缘由,不是要逼他,实在是家中有母老虎,若是知道她的存在后,定然要闹得整个府里都人仰马翻,不得安宁。 其他人都露出了然理解的神色。 不少人帮着他说了几句,裴钰沉默了许久,什么话都没说,没说答应,也没有说拒绝。 官员见状,便当他默许,让瘦马陪在他旁边, 裴钰清楚自己不会背叛九娘。 至于为什么默许,他心里其实也没有一个答案,兴许是因为她的眉眼,生得有几分像九娘。 他不忍让和九娘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没了命。 又或许是见到她,就想起了九娘。 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裴钰自己也不知道,稀里糊涂的,那个瘦马就坐在了他的身旁。 她有点像九娘,却又不像。 九娘不会用那种满眼都是他的神情看着他,九娘也不会用这种孺慕又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九娘看他的神情很寻常,和她看其他人的样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以至于他并不能分辨出来,在九娘的心里,他到底是不是特殊的存在。 裴钰看着画面中的自己喝了一杯又一杯酒,他明白,自己是因为心里的苦痛无法疏解。 他喜欢九娘,却又自卑敏感。 那些人的话,还有九娘的态度,都令他痛苦。 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那名瘦马就依靠在他身边,为他斟酒,裴钰看着画面实在急得不行。 他深知如果再这么下去,一定会酿出大错,而画面中的自己,显然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听见那个瘦马说自己的名字,她叫蕊娘。 裴钰愣住,仔细瞧了一下那人,发现这个蕊娘跟黄蕊长得并不相似,两人并不是同一个人。 慢慢夜深,蕊娘将他搀扶回了房间,接下来的事便水到渠成地发生,裴钰将她认成了九娘。 一夜荒唐,醒来后的他面对这一切有些难以接受,他深知如果九娘知道这事,定然要和离,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法子,就是将蕊娘给杀了。 可她生得太像九娘,他一时狠不下心。 看着画面中的自己,裴钰气得双目猩红。 他怎么这样不珍惜! 明明已经娶到了九娘,为什么不珍惜她啊! 可恨的是画面中的他也是他。 这个时候的裴钰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做法,为什么他觉得将那个蕊娘带进长安后藏在外面就不会被人发现,他难道不知道九娘的身份? 慢慢地,裴钰就意识到,画面中的自己为什么敢这样做了,因为太子和皇帝近来争吵颇多,太子地位不保,太子妃也没心神管这个妹妹。 而九娘,常年病痛缠身,几乎没心力管这些。 即便知道画面是假的,裴钰也皱起了眉头,九娘的身子怎么会差到这个地步,他是听表姐说过九娘自娘胎里就带了病,身子一直不好。 可及笄那年,她的身子完全没有体弱的样子。 这画面竟敢这样咒九娘! 裴钰深深地厌恶,目光却又不能离开这里,只好盯着画面继续往下看,皇帝身体病重,又和太子不和,齐王便趁机请了个道士入宫。 再后面,太子不知道为什么病了,没过多久,他又被查出私下里诅咒皇帝,皇帝勃然大怒,直接赐死了太子和太子妃,涉世家族满门抄斩,三代之内女子充为官妓,男子流放三千里。 许是因为考虑到清河崔氏姻亲庞大的缘故,皇帝特赦外嫁女不咎其罪,这件事到此结束。 画面中的裴钰担心九娘听到这个消息受不了,隐瞒了下来,却没想到九娘查到了蕊娘的事。 裴钰眼睁睁地看着画面中的自己,因为恼羞成怒而对九娘发脾气,看着自己和她争吵发火,看着她要与自己和离,看着她被自己气晕了。 每一幕,都让裴钰想要冲进画面里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九娘,难道你忘记自己当初娶她的时候有多高兴吗? 慢慢地,裴钰逐渐沉默了下来,他看着自己因为九娘的昏倒惊慌失措的样子,看着自己着急的样子,他清楚自己的情绪并不是虚情假意。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她,只是伴随着时间过去,年少时的喜欢变了质,不再那么纯粹了。 后来,九娘死了,硬生生地被他气死了,画面中的自己崩溃得不成样子,恨不得以死谢罪。 裴钰看着眼里,实在悲哀,他很想问问画面中的自己,事情如今落到这种局面,你会不会也有一个瞬间曾经后悔过不该跟蕊娘牵扯,明明年少时喜欢的姑娘,为什么却没有好好珍惜? 画面在九娘死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裴钰在这时候疲惫地想,他终于要死了啊。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却插入了一段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崔窈宁死了以后,经历了漫长的黑暗后,再一睁眼,又回到了及笄的那一年。 裴钰的瞳孔骤然睁大,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忽然地冷淡,表姐的死,她选择了堂兄,一桩桩一件件,他全都明白了,九娘又活了,带着对他无比强烈的恨意回到了及笄这一年。 裴钰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好似凝结了,死死地瞪大眼睛,想伸手抓些什么,又无力地垂下。 临到死,他的眼睛都死死地睁大。 眼里,倒映着一轮弯月。 上辈子的后续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巫蛊之祸一事后,国朝动荡了许久。 不仅因为太子死了,还因为清河崔氏没了,这可是五姓七望之首,还是大周的第一高门,谁想到涉及到巫蛊之祸,说倒台就倒台了呢? 当初不知有多少世家艳羡崔家出了个太子妃,能保至少三代富贵,谁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真是成也太子,败也太子! 这老皇帝眼看着着如今的身子骨越来越差,随时会一命呜呼,忍一忍,好日子不就来了? 争一时气,性命没了不说,还连累了岳家,上上下下绑上东宫的家族不知有多少个,因为此事,一朝倾覆,听说行刑的刽子手杀了三天三夜都没杀完,到现在地上的血都没洗干净。 不过想想,太子也是个短命鬼,身子也不好,倒是稍微能够理解,他为什么急成这个样子。 太子死后不久,朝臣们进言,请求再立太子。 皇帝年迈,又常有病痛,即便再不想立太子,为了江山稳固,还是得捏着鼻子立一个出来。 老皇帝在几个儿子中间挑挑拣拣。 楚王暴戾恣睢,魏王冲动莽撞,端王身份卑贱,齐王性情不定,几人里挑不出一个正常人。 思来想去,老皇帝还是立了楚王为太子,无他,只因为楚王是现如今的王爷中最年长的人。 立下楚王以后,老皇帝倒也难得生出了几分慈父心肠,让楚王好好对他的几个兄弟,毕竟,即便是再不讨他喜欢的端王,那也是他儿子。 老皇帝子嗣不多,就这么几个,自然珍惜。 可谁想到楚王刚登上太子之位,第一个下手的就是齐王,齐王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这么没了,老皇帝得知后硬生生地被气死了。 都是皇子过来的,他哪能不知道楚王的心思,无非是觉得齐王是嫡子,会威胁到他的位置。 真是个畜生! 老皇帝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就不该立楚王为太子,可不立他又能立谁呢?这时候老皇帝的脑海中想到了太子,他对这个儿子可谓是寄予厚望,谁想到他们两人却落到这个结局。 这时候即便是后悔,也没用了。 老皇帝驾崩以后,楚王自然而然登基为帝,年号元朔,元朔帝的性情暴戾恣睢,登基以后也不曾收敛半分,不仅广寻了天下的美人进宫,还派了人替他在民间搜罗各式各样的美人。 元朔帝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太子妃的胞妹。 那可是他心心念念,惦记了好几年的美人,即便嫁了人,元朔帝也没有放弃对她的念想。 谁想到送信来的人说,镇国公夫人薨了。 元朔帝算了下崔窈宁的年纪,他记得刚见到她的时候,她好像才十六,也就三年时间过去,最多才十九而已,怎么会年纪轻轻地就没了? 元朔帝立刻派人去调查,没多久,有了回信。 那人将镇国公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给他听,元朔帝立刻便召人把裴钰和蕊娘给带进了宫。 元朔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蕊娘的容貌,略有几分轻蔑地啧了一声,这女子确实是个小美人,不过要说跟崔家的那位娇娇女有一两分相似,就多少有点眼瞎,米粒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为着这么个女子,把那位崔九娘给气死了,这个镇国公裴钰,多少脑子有些不大清醒。 说到镇国公—— 元朔帝倒是想起了一个老相识,小公爷裴行之,曾经把他这位王爷训成狗一样,风姿出众的世家壁玉,这人好像死了已经快有三年了吧? 这世事当真难料! 谁想到如今会是裴钰坐上了镇国公的位子呢! 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当上镇国公,偏生这等没脑子的废物,还娶到了他奢想过无数次的人。 元朔帝想到此处,上上下下打量了裴钰一眼,嗤了声:“该说不说,你这个人还真是有眼无珠,放着珍珠不知道珍惜,偏偏捡了鱼目去,也不知道她如何瞧得上你这种没脑子的蠢货。” 他没提名字,裴钰却清楚这个‘她’指的是谁,除了九娘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被他提起。 他攥紧了拳头,许久没有出声。 元朔帝虽然是个好色之人,眼光却出奇地高,对评判美人有自己的一套方式,蕊娘长得确实不错,只是在元朔帝看来还是有些美中不足。 “眼睛不够大,嘴唇不够丰满,身段不够美。” 元朔帝近乎评判货物般的方式点评着蕊娘,语调里透出浓浓的嫌弃和轻蔑。 蕊娘自来到宫中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这人的身份,深深感到惶恐,闻言往裴钰身后缩了缩。 裴钰虽然没有动作,却默许她躲在自己身后。 元朔帝看着裴钰,忽然想到了回信人说的话,指着蕊娘,饶有兴趣地问:“朕很好奇一件事,你知道这个女人是别人派来给你设的局吗?” 裴钰身子僵住,愕然地抬头看向元朔帝。 这个举动实则有些失礼,可这时候元朔帝却没有计较,他纯粹是觉得看裴钰笑话很有意思。 裴钰即便娶到又如何,还不是又失去了她,曾经拥有过再失去,这种痛苦比没有拥有过还要更胜几分,对比之下,他都觉得没什么了。 元朔帝问:“这么说来,你并不知道这事?” 裴钰的大脑里一片宕机,就连张口说话的能力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剥夺,喉咙里全是苦涩,他没有去想这件事是不是假的,因为没必要。 九娘已经死了,元朔帝费不着费这个功夫。 可裴钰怎么也想不到蕊娘居然是别人给他设下的局,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们为的是什么呢? 几乎不需要费任何心神,裴钰就已经想到了。 除了九娘,还有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秒元朔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几分玩味,“你浑身上下有什么值得其他人惦记的东西,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除了为崔家的那位娇娇女,还能为谁?” “这样浅显的局,亏得你一下子就钻了进去,恐怕背后设局的人也不知道,居然这样容易。” 上辈子的后续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元朔帝的话好像一个又一个无形的巴掌扇在脸上,裴钰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喉咙也有一些发苦,垂首问道:“求陛下告知臣,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见不得他和九娘好? 明明九娘都已经嫁给了他,却还是不死心,这种人能有几个—— 想到这,裴钰忍不住抬头望一眼元朔帝,旋即很快垂下头,垂在袖袍里的拳头死死攥紧。 这位曾经的楚王,如今的陛下。 不也正是这种人吗? 当年他和九娘刚定下亲的时候,就有无数人艳羡妒忌,前来刁难他的人其中就有这位陛下。 更准确来说,这位陛下就是为首的人。 那么多刁难他的人中,这位陛下是身份最高的人,其他那些个人都唯他马首是瞻,现如今倒是做出一副为他好的样子,怎么不令人发笑? 可除了元朔帝,裴钰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谁。 不是因为找不到人,而是因为人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到到底是哪个人做的事。 长安的那些权贵子弟各个都有可能,九娘刚进长安的那时候,就已经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她容色明艳,性情也张扬,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半点委屈,眉眼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相较于长安的那些贵女,她更像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像熊熊燃烧的炽热烈焰,像天地万物冰封时雪地里唯一的颜色,极尽热烈和张扬。 这样的姑娘,无论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喜欢她,难道不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嫉妒他的人太多太多,裴钰实在想不起来。 元朔帝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裴钰此刻的神情,心里的憋屈痛快了许多,倒也没有继续卖关子,轻轻吐出一个名字,“齐王。” 裴钰愣住:“什么?” 裴钰想过兴许会是眼前的元朔帝做的一个局,又想过兴许是哪家爱慕九娘的权贵子弟,可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件事会跟齐王有关系。 齐王,怎么会是齐王呢? 他是齐王的伴读啊! 这几年里,齐王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分毫,他也见过九娘,可和九娘一起说话的时候,态度都很寻常,没看出什么对她特别的地方。 真的喜欢一个人,根本藏不住。 比如他的堂兄明明是个不通情感的怪物,可面对喜欢的九娘还是露出了马脚,藏都藏不住。 如果齐王真的喜欢九娘,为什么他感觉不到? 裴钰自认在九娘的事情上,保持极端的警惕,如果齐王喜欢九娘,一定会显露在他的面前。 可这么多年,他丝毫都没察觉。 裴钰想说这是假的,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件事是一定是真的,他不禁想起了下扬州的事情,想起那天晚上,齐王似笑非笑的话。 正当裴钰心头纠结不定时,元朔帝又饶有兴趣地说道:“想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还不简单,问问你身旁的这个女人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裴钰的目光立刻落在蕊娘身上。 蕊娘喉咙动了动,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扯谎,可对上裴钰冷冰冰的眼神,又看了眼龙椅上那位似笑非笑的神情,咬了咬牙低声说了句是。 她知道元朔帝的名声,不敢在他面前说谎。 更何况,这个时候说谎也没有任何的意义,轻而易举就能够被戳破,何必闹这个笑话呢? 不过很快,蕊娘又紧接着说道:“可是裴郎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我虽然是齐王殿下派来的人,可这么久的相处,我早就心悦你——” 她红着眼伸手拉了拉裴钰的胳膊。 ‘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裴钰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出这句话,双目赤红,猛地甩开了蕊娘的手,她居然真是齐王派来的人,而他却为了这个女人,伤害了他的九娘。 他还当她是什么可怜的人! 他还以为不收下她,她就会死。 看着她那张和九娘有那么一两分相似的面容,他实在不忍心和九娘相似的人被这样地对待,可谁想到,这些都是齐王蓄意给他设下的局! 他为的就是,让九娘对他失望后和他和离,到时候他再趁虚而入,可他唯独没想到九娘的身子那么差,没想到他自己会被楚王给杀了。 若非齐王死了,这局很可能就成功了! 这一切全怪蕊娘! 这个女人竟敢利用他的同情心做出这样的事! 蕊娘到了长安后,裴钰把她安置到了别院,又买了丫鬟伺候她,吃穿用度哪里缺少过她? 她半点不记得恩情,还破坏他和九娘的关系。 裴钰从前因为蕊娘有一两分相似九娘的容貌恍惚,因为她和九娘截然不同的家世而怜惜她,这会儿知道她故意来算计自己,就有多愤怒。 裴钰额头青筋暴起,咬紧了牙关,“给我滚!” 几个字吐出来之后,他顿觉心头松快了许多,恨恨地盯着蕊娘,“够了!谁要你心悦我了?你少在那里虚情假意,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九娘怎么可能会想要和我和离,怎么会气晕?” “你这个毒妇!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在意她,为什么还要蓄意来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呢?” 裴钰一句接着一句地指责她,好像这一切,全部成了她的错,蕊娘看着面前冲自己大吼大叫的男子,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喜欢的裴郎。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她印象里的那个裴郎风清朗月,姿容清越,怎么会是面前这个男人呢? “若不是你利用我对你的怜惜心,你怎么可能——” 裴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蕊娘给打断了,在这一刻,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嘴唇轻轻扯了扯,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这都怪我吗?” 她没再称呼“裴郎”。 裴钰一滞,没想到她居然敢这样和自己说话,说不清是大男人思想作祟,还是觉得面上挂不住,冷笑反问:“难道不是吗?” 蕊娘笑了笑,“我和那位崔九姑娘压根没有半分相似,就连齐王殿下和陛下都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我们的区别,那么您为什么不行呢?” 上辈子的后续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那一夜不是您先将妾身给认成了九姑娘吗?” “国公爷不是和她青梅竹马,不是和她夫妻多年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会将我们两人认错?” 蕊娘有一把柔软动听的好嗓子,说话时温温柔柔,没有半分火气,可这些话却比任何言语都要来得刺耳,令裴钰几乎是瞬间拧起了眉头。 蕊娘看到了,却没有一丝动容。 她这种被派来的细作本身就没多少感情可言,之所以会喜欢上裴钰,正是因为裴钰待她极好,没有一丝一毫瞧不起她瘦马的身份,长久的相处下,让蕊娘逐渐开始对这个男人动了心。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把他想象得极为美好。 可一旦抛开那些滤镜之外,就会发现他跟那些其他男子没什么不同,只是比他们俊朗了点。 可本质上,他还是个自私的男人。 一出了事,就把所有的罪都怪到了女人身上。 何其窝囊? 没了光环的加持下,裴钰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自私、敏感、多疑、又一无是处。 蕊娘虽是细作,却真心为那位九姑娘不值。 蕊娘没有用镇国公夫人这样的称呼,虽然这样更郑重一点,可她觉得那样美好的女子压根不需要用任何的称谓加持,就已经贵不可言了。 裴钰真的配不上她。 蕊娘接到这个任务之前还在心里担忧完不成,他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关系又岂是自己一个外人能轻易撬动的,她揣着疑惑问了齐王。 那时候,齐王殿下只笑了笑说,让她放心去,他们青梅竹马听起来唬人,实则并非亲密相间。有的人骨子里自卑敏感,反而不懂得珍惜。 蕊娘那时候有些困惑,并没有真的听懂齐王殿下是什么意思,不过见他这么说,只好应下。 可这个时候,蕊娘终于明白了齐王殿下那句话的意思,裴钰的行为不正是诠释了这一切吗? 他娶了心心念念的人,却又不知道珍惜。 那位九姑娘多么赤诚热烈的一个人,待裴钰,想必一定动了真心,可裴钰却做出这样的事。 他对得起九姑娘吗? 他对得起那个曾经心心念念娶她的自己吗? 这样的男子当真薄情寡义。 要说他不爱九姑娘吧,那个样子定然是上了心,可若说他爱吧,却又做出这样背叛她的事。 蕊娘抬眼望向裴钰,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柔,“那位九姑娘,即便是妾身这样的人也心神向往,妾身有自知之明,自己绝不能与之比较。” “您口口声声说妾身和她有一两分的相似,可妾身瞧着九姑娘的风姿,觉得半点都比不上,您整日和她朝夕相处,难道还分辨不出来?” “到底是因为妾身和她相似,还是国公爷您自己动了欲念,毕竟我一个弱女子,您若是当真不愿意,那种事情,妾身真的能逼着您做吗?” 话音落下,元朔帝哈哈大笑,“说得不错,裴钰你也别再怪她,这种事人家一个弱女子都比你看得明白,做了就是做了,何必推脱呢?” “难道人家还能逼着你留宿不成?” “若说一次是她逼你的就罢了,两次三次,她一个弱女子真有这么大的力气吗?裴钰,有些话骗骗别人还成,别把自己给骗住了。” 这些话,直接把裴钰虚伪的表面血淋淋地撕开,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扒光了欣赏一样,来自元朔帝的阴阳怪气,还有蕊娘的冷嘲热讽,让裴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神情。 他不敢抬头,总觉得他们的眼神满是嘲讽,死死攥紧垂在袖袍下的拳头,神情有些恍惚。 确实啊,骗了这么久,他自己都当真了。 最开始,裴钰确实是因为蕊娘和九娘相似的容貌,才对蕊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那一晚,兴许是因为宴席上冷嘲热讽他幸运的人太多太多,他酒精上头,一下子就失控了。 他们艳羡妒忌他能够娶到九娘那样美的女子,言词间放荡轻佻,充斥着对他们婚后的想象。 每一个人都羡慕他有这样的好福气。 可没有一个人想到,他和九娘成亲后连碰她一下都不能,更别提是做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 那些人只瞧得见九娘仙姿玉色,琼花玉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怎样娇贵病弱的女子。 她真正是个玉做的人物。 从前裴钰只隐约从表姐的话中,听出来几分金银玉石养出来的富贵,如今成了亲之后才知道她的排场有多大,纵然是公主也不过如此了。 吃穿用行,没有一样不挑剔。 她稍微走上两步就喘,小跑几步就上不来气,就连府医都说她年纪太小,身子又比寻常女子要脆弱,须得调养上个三五年再瞧一瞧情况。 什么男欢女爱在她这里,压根行不通。 从洛阳一道跟过来的府医板着脸对他叮嘱,不可贪图自己一时快活,反而坏了姑娘身子。 说话的府医对他没有半点客气,而裴钰甚至连摆个脸色都不敢,只因为他是崔老夫人派来的人,为的就是及时看顾这个金贵的孙女身子。 甚至成亲之前,裴钰就被崔老夫人叮嘱过。 她说九娘的身子骨打小就弱,年纪又还小,若不是九娘认准了他,以她的意思是留她在府里再待个几年,等到双十年华的时候再考虑。 话里话外就是嫌他娶得早,没让九娘多待,又提醒他,成亲之后不可胡来,万事都得考虑九娘的身子等等。 裴钰也是个男人,还是个正血气方刚的男人,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好不容易娶回来却什么都做不了,换成谁,谁心里不憋屈呢? 裴钰觉得,崔老夫人之所以那么说,九娘的身子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他们瞧不上他。 那一夜,见着和九娘有一两分相似的蕊娘,裴钰酒精上头,再也压抑不住憋了这么多年的憋屈,将她当成了九娘,肆意在她身上索取。 是他动了欲念,还是蕊娘勾引。 他已经记不清了。 上辈子的后续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么久以来,裴钰都在麻痹自己,自我说服是吃醉了酒,将蕊娘认错了才酿成这样的大祸。 直到今日,虚伪的假象被人彻底撕开。 什么吃醉了酒,都是谎话而已。 蕊娘说的话一点都没错。 若不是他动了欲念,她怎么可能拉得动他? 即便他确确实实是因为把蕊娘当成了九娘,可这种理由,对九娘而言,似乎更为羞辱。 怪不得九娘一心要和离。 裴钰脸色惨白。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可佳人已逝,即便是后悔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裴钰惨白着一张脸,仿佛随时都能昏过去。 明明已经娶到了年少时候做梦都想娶的人,为什么却在成亲以后,就忘记了自己的本心? 他回顾这些年的时光,几乎被悔恨吞没了,喃喃自语道:“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 蕊娘耳尖地听到了他的话,轻轻嗤笑了一声:“就算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是会这么做,因为你骨子里面就是一个自私又卑劣的男人!” “就算重来一次,你依旧会像现在这样背叛九姑娘,即便没有我,也会有旁人,因为你始终觉得自己低九姑娘一头,始终对她心存怨念。” “更何况——” 蕊娘顿了几秒,又紧接着说道:“你为什么会以为,重来一次,九姑娘还会再次选择你呢?” 蕊娘看着自己曾经爱慕的男人,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熟悉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轻微的厌恶,“她不会的!若是九姑娘一早知道你是怎样卑劣的人,她根本不可能会选择你这样的人。” 蕊娘曾经有多喜欢裴钰,这会儿就有多厌恶。 裴钰为着自己的脸面,把她比喻成了放荡不堪的女子,把她贬到了尘埃里去,她又不是天生下贱的人物,怎么可能还对他再有什么感情? 如果有的选择,谁不想做个干干净净的人呢? 蕊娘知道自己受齐王的命令来破坏九姑娘和裴钰的感情,算不上好人,可这种话,九姑娘说可以,她的婢女说可以,其他的人说也可以。 唯独裴钰没这个资格。 若是裴钰不上钩,原本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就像她那会儿说的话,她一个弱女子而已,如果裴钰真的醉了,她怎么可能搀扶得动他? 不过是一个有心,一个顺水推舟罢了。 可无论是哪一种,裴钰都绝对算不上清白。 他们是一丘之貉,裴钰有什么资格骂她? 蕊娘的这些话深深刺痛了裴钰的心,他怎么可能像她说得这么不堪呢,这一次是他做错了事,他已经认了,可为什么还要一再地讽刺他? “够了!” 裴钰红着眼,目眦欲裂道:“闭嘴!” 蕊娘说完这些话,就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她是齐王的人。 齐王死了,元朔帝更不可能放过她这个细作,以元朔帝的残暴,说不准会更残忍地对待她。 比起死,蕊娘更怕生不如死。 齐王这个主子死后,裴钰又亲手斩断了她所有的念想,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就算出生恐怕也不会受到期待,与其如此,倒不如一起死了。 “闭嘴?” 蕊娘看着他,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温顺乖巧,“我为什么要闭嘴?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还是你觉得我的这些话戳破了你哪里的自尊?” 没有了滤镜,蕊娘觉得裴钰哪里都很一般。 他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男子一样,浅薄、自大、自私、愚蠢、又拥有着可笑的自尊心。 他和九姑娘认识多年,难道不知道她的脾气? 从前能接受,成了亲怎么反倒不能呢? 蕊娘从他口中听到的九姑娘,性子娇气霸道,一不如意便给他脸色瞧,尽管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带着淡淡的埋怨,也不像真的生气。 可埋怨有了一次两次,就有五六七八次。 明明知道自己娶的是五姓七望的高门娇娇女,自小千娇百宠地长大,却想着人家乖顺服从。 这跟白日做梦有什么区别? 换成蕊娘自己,若不是身份低微,不得不乖顺点,难道她就是天生下贱,愿意服侍男人吗? 若是能当主子,谁愿意服侍人? “承认吧,裴钰。” “你就是一个无能且自私的男人,若不是九姑娘年少被你哄骗,以你的身份绝对配不上她。” “不论是齐王殿下,还是哪家的权贵子弟,他们都能配得上九姑娘,唯独你,一点都不配!” 裴钰脸色煞白,曾经的枕边人,他未来孩子的生母,这样乖顺的女子,竟然这样看待他。 他竟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和九娘生出嫌隙。 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裴钰抬手掐住了蕊娘的脖颈,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我让你闭嘴,你难道没有听见吗?” 蕊娘被遏制住脖颈,就连喘气都很难,一张脸不过顷刻间就涨红了,意识慢慢有些模糊了。 正在看热闹的元朔帝有些无趣,抬手让宫人分开了他们,似笑非笑地看着裴钰,冷声道:“镇国公倒是好胆,居然敢当着朕的面行凶。” 裴钰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后,身上立刻冒了层冷汗,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掌。 蕊娘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猛地咳嗽了好几声,她抬头望了眼裴钰,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若是一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这个孽种我绝不会留,不过现如今领悟到这点,倒也不晚。” 话毕,她一头撞向前面的柱子。 不过一刹那的功夫,鲜血便从柱子上流下来,蕊娘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鲜血流了一地。 宫人近前去探蕊娘的鼻息,须臾,朝元朔帝回禀:此女已经毫无生息了。 元朔帝有些讶异蕊娘的果决,失望于没有好戏瞧了,轻飘飘地定下了裴钰御前失仪的惩罚。 削去爵位,发配岭南。 元朔帝随意翻了个敲定下来,就云水县吧。 顺带又诛了一下裴钰的心,让裴钰和崔窈宁和离,就算是死,他也别想和她再有什么牵连。 上辈子的后续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则消息传到镇国公府,立刻将卢氏气晕了。 卢氏醒了以后就在那里大闹,不顾裴钰被人从宫中抬回来,衣襟上还沾着血迹,一下又一下地捶打他,“你都做了些什么混账的事情啊!” “你明知道当今陛下是怎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怎么还敢得罪他,你是想我们都陪你死吗?” “爵位没了不说,还被发配到岭南!” “我想想都替你丢人!” 卢氏一边打骂她,一边又问起蕊娘的下落,“你们不是一道进宫的吗?那个贱皮子呢?” 卢氏虽然瞧不上蕊娘这种只会勾搭人的狐媚子,不过,对她腹中的孩子却没什么意见,这可是她的金孙,可万万不能有什么丝毫的闪失。 裴钰不耐烦地开口:“别给我提她!”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顿时引起了卢氏的不满,她熟练地开始哭诉自己命苦,又骂他没良心,絮絮叨叨地念了许久,惹得裴钰更加窝火了。 “我这为的是谁啊?还不是为了你这个逆子,早知道你这样不孝顺,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你!” “我的大金孙要是有半点损失,我跟你没完!” 裴钰目光赤红,不耐道:“她已经死了!” 卢氏一愣,死了? 那她的大金孙不也…… 卢氏想到这里,情绪顿时崩溃,不停地拍打着裴钰,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可裴钰哪里是这么好性子的人,直接推开卢氏大步地往外走。 他刚走出远门,便被几名宫人冷着脸给拦住了,“您既然已经没事了,就随奴才们上路吧。” 裴钰这才意识到,他们是元朔帝派来的人,目的就是为了将他送到岭南,他止住了脚步,听到院子里不断咒骂的卢氏,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声道:“我应该还能再带一些人过去吧?” 岭南那种地方根本没人愿意去,别说那些达官权贵,就算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也不愿意过去。 别说带一两个人,带十几个元朔帝都不管。 他的目的就是要裴钰不痛快。 至于其他的,谁管呢? 裴钰就这么带卢氏去了岭南。 卢家那边倒也不是不想管卢氏,实在是因为这件事是裴钰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再加上元朔帝看着就不是好相处的人,不想现在跟他对上。 清河崔氏都没了,他们还是安分一点吧。 这几个皇帝看起来都很癫。 卢氏的哭诉没有人理会,慢慢地到了岭南后,她意识到自己除了裴钰之外没有人可以依靠,便主动开始讨好裴钰,可裴钰丝毫不理会她。 母子间的情分早在这么多年前就已经磨光了。 现如今才想到来修补,晚了。 裴钰整日醉生梦死,将自己喝得浑浑噩噩,一次醉酒后醒来,他看到自己身旁躺着受卢氏邀请来府中的黄蕊浑身赤裸,满脸娇羞的样子,脑子一阵钝痛,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噩梦。 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会和九娘生出嫌隙。 如果不是她,他还会是那个镇国公。 都怪她!都怪她!都怪她! 裴钰眼中的杀意恨入骨髓,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死死地掐住黄蕊的脖颈。 他伸手一探,黄蕊已经没了鼻息。 这件事很快就被黄蕊的兄长知道了,为了给妹妹报仇,黄蕊的兄长直接在一个夜晚寻上门,捅死了裴钰和卢氏之后,又一把火烧了房子,彻彻底底地毁尸灭迹,然后大大方方地出门。 黄蕊的兄长是云水县本地人,又有着县丞的身份,寻常人压根不敢得罪他,又听说他是为自己的妹妹报仇,更不会在这里多管什么闲事。 这件事传到长安时,已经又是一个冬月过去。 长安城的主人新换了一个人。 元朔帝暴戾恣睢,登基之后也不曾收敛半分,惹得各大世家、平民百姓苦不堪言,最终太原王氏寻到当年废太子的遗孤,皇太孙萧怀霁。 皇太孙萧怀霁虽为废太子的遗孤,可明眼人都清楚先帝对他的看重,即便涉及到巫蛊之祸那种事情,也没有半点牵连到他,若不是废太子一事后,他年纪太小,保不准帝位就是他的。 太原王氏打着征讨暴君的由头入京,很快便和其他对元朔帝早有不满的世家联络到了一起。 他们还没动手,却发现元朔帝已经死了,死于他最瞧不起,又习惯性施展暴力的女人身上。 几个不堪被折磨的妃子,在元朔帝宠幸她们的时候,突然发难,拿披帛硬生生地勒死了他。 这事儿传扬出去的时候,引起一阵喧哗,那些人怎么也没想到元朔帝竟然会是这样的死法。 太过滑稽,又太过可悲。 堂堂一代皇帝沦落到这样的结局,可想而知史书会如何大写特写此事,怕不是要遗臭万年。 不过他们又想,以元朔帝的作风即便没有这种死法,遗臭万年对他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大多数人都在敬佩这几个女子的胆大,也有一部分思维古板的老学究在那咒骂她们不安分。 不过此事一出后,那些世家权贵中以折磨女子为乐的风气一扫而空,几乎没人敢再这么做,生怕那些女子也学那几位妃子一样勒死他们。 这事出来后,倒是也有人顶风作案。 结果这事没过多久,就传出他被勒死的消息。 这事一出后,再没有权贵子弟敢这么做。 小命若是因为这件事没了,未免太过不划算。 皇太孙登基以后,很快改年号启新。 太原王氏作为护持启新帝抵达长安的世家,自然也获得了不少好处,在王家行四的那位王四郎直接被封为帝师,特许可以随意进出宫。 不知多少人在私下里艳羡王家,启新帝眼看着正年轻,有他在,王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启新帝登基后,陆陆续续将母族的人找回来。 偌大的清河崔氏,嫡庶加在一起何止千人,如今就剩下几个外嫁女,让人怎么不唏嘘? 启新帝从这些自己应该称之为‘姨母’的女子脸上掠过,却是想到了自己的亲姨母崔窈宁。 上辈子的后续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如果自己早点来,兴许姨母就不会死。 可启新帝又知道,这个猜测其实没什么意义。 他早一点,不一定斗得过元朔帝。 就算早一点,也不一定能够救回姨母的性命。 何况启新帝心里清楚,姨母之所以会死,很大原因是因为担心他们的下场,他压根不相信那个骄傲明媚的姨母,会被所谓的情爱困扰住。 不过那个裴钰,他却也不会轻易放过。 启新帝派去教训他的人还没有抵达岭南那里,就有裴钰的消息传来,说他和卢氏已经死了。 启新帝问清楚他们的死法,面露几分厌恶。 果真是个极为卑劣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的姨母! 他一早就说,他配不上姨母。 偏生母妃他们还说,裴钰对姨母一向百依百顺,又有他们在,裴钰绝对不敢生出什么二心。 现如今可不就是生出了二心。 真是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启新帝微微晃神,很快收回思绪听她们说话。 这几个‘姨母’都是洛阳那边大房和二房的人,有六姑娘崔秀秀,七姑娘崔萱还有八姑娘崔婉,至于平阳侯夫人崔氏,启新帝理都没理。 虽说论关系也是姑奶奶,可她曾给母后没脸,启新帝不杀她就好了,怎么可能继续搭理她? 至于这几位‘姨母’,启新帝对待她们的态度倒也很简单,谁跟姨母关系好,他就对谁好。 启新帝听说过姨母在没出阁前,和六姑娘崔秀秀的关系不错,只是一想到她是裴钰的表姐,这份热切就淡了几分,余下对其他人也平平。 可到底心不安,启新帝忍不住和老师吐槽。 老师是个奇怪的瘸子(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父王和母妃都相继死了后,启新帝被养在庄子上,先帝虽然饶恕了他一命,却也没有过多关注,他一个失了势的皇太孙日子其实很难过。 启新帝短短数十日,就看破什么人情冷暖。 兴许是察觉到启新帝再也不可能起来,那些奴仆对待他的态度愈发肆无忌惮,克扣他的吃食衣着,待他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了往日的尊敬。 先帝的目光从始至终都不曾投向这里。 这些仆从们便更肆无忌惮,有的是自己胆大,有的是受了他人命令,不过十来日的功夫,启新帝就瘦了一大截,看着比实际年龄更小。 他的老师就是在这时候抵达的庄子。 启新帝听奴仆们用敬畏害怕的语气提起他。 那是太原王氏的子弟,王兰舟。 太原王氏啊。 他记起那是外祖母的母族。 他是来见自己的吗? 听说太原王氏的子弟各个神清骨秀,芝兰玉树,启新帝怀揣着这样隐晦的期待看向了来人。 那是一个瘸子,坐于木轮车上神情疲惫的男人,他明明看上去不大,应该就跟母后差不多,可浑身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饱经风霜的感觉。 他的面容极为清朗,可周身却透着淡淡的死寂,直到抬眼看他的那一瞬,眼里才有了神采。 启新帝觉得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其他人。 唏嘘、怀念、伤感,五味杂陈,复杂极了。 许久,男人方才慢慢回过神,朝着他开口:“某太原王氏王兰舟,见过皇太孙殿下。”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不知道王兰舟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在这里住了下来,那些奴仆再也不敢变着法地和他使坏。 启新帝久违地度过了很愉快的生活。 那种感觉就像是父王和母后都在身边一样。 王兰舟教了他很多东西,他懂得很多,一点一点手把手地教他,也不嫌他笨,对他有无限的耐心和包容,慢慢地启新帝改了自己的称呼。 他喊他老师,他也不拒绝。 慢慢熟稔后,启新帝问他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启新帝已经不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知道这个世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所有的好都是建立在某个缘由上面。 启新帝猜不透,就直接问了。 那晚夜色格外沉郁,许久许久,就当启新帝以为老师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出声,他说,自己是受了故人之托来照拂她的孩子。 启新帝隐约猜到什么,问他是谁。 王兰舟说,清河崔氏崔三娘。 启新帝隐约记起,母妃未出阁前在家行三。 那些亲昵的人,都唤她‘三娘’ 启新帝想起这些年来父王偶尔和母妃置气,以及母妃面对父王时完美又温和的神情,面对姨母时,却是鲜活又灵动,让他不得不意识到,他的父母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这么恩爱。 如今,他似乎找出了一点真相。 老师说是受母亲所托,可母亲早就已经死了,就算托付也是在梦境中,太原到长安这么远的距离,因为一个梦过来,若说没关系他不信。 因为这层缘由,启新帝待王兰舟像是学生面对老师,又像是儿子面对父亲,再加上启新帝没从废太子那里得到过多少父爱,更依赖他了。 启新帝因为裴钰的缘故,不怎么待见崔秀秀,担心姨母泉下有知会怪罪自己,便来问老师。 王兰舟没有回答,只是递给他两张调查结果。 启新帝翻看后愣住。 这个崔秀秀成亲后居然不怎么和姨母联系,私下里和婢女谈论到她的语气也十分一般,反倒是传言和姨母关系不好的那位七姑娘崔萱,知道姨母的事情后,第一时间就赶到长安。 听说她在镇国公府好一阵闹。 明明这会儿已经没有了清河崔氏女的身份,却丝毫没有顾忌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事,破口大骂裴钰,又骂姨母,一边骂她,一边痛哭。 谁才是对姨母好的人,启新帝已经有了预判。 启新帝登基以后在般若寺给母亲、姨母、外祖母等人供奉了长明灯,盼望他们有好的来世。 又应允了晋阳大长公主的请求,为她的儿子,也就是原本应该袭承镇国公爵位的裴宴书供奉了长明灯,依着年纪,就供奉在姨母的旁边。 启新帝一生励精图治,礼贤下士,开创了大周盛世,而这一切跟他的老师王王兰舟脱不了干系,更难得是两人君臣相得,实为一桩美谈。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得知崔窈宁和裴钰即将成亲的那一刻,裴宴书终于看清了藏于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抹悸动。 ‘他想得到崔窈宁’ 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想要得到她! 她是堂弟未过门的妻子又如何? 只要他想,就能将她夺到自己的身边,用尽办法将她困住,让她的眼睛从此以后只能看他。 这样很好不是吗? 为什么一定要恪守那些道德规矩呢? 那些人私下里不是都在说他是个怪物吗? 既然如此,他就应该将怪物这个名声落实。 他不是什么世家壁玉,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只是一个在见到自己堂弟未过门的妻子,第一眼就生出将她掠夺回来心思的卑劣小人。 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旁人。 就算裴钰真的能够给崔窈宁幸福快乐,可裴宴书又忍不住想,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为什么一定要是裴钰呢? 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如果真论个先来后到的话,那也合该是他先。 裴钰哪里有资格跟他争夺? 若不是崔窈宁这个小骗子忘记了他们从前的一切,哪轮得到裴钰在她面前各种晃悠。 她年纪这么小,她懂什么是感情吗? 崔窈宁对裴钰的那些所谓感情,到底是对玩伴的认同,还是真的喜欢,她真的能够分清吗? 裴宴书知道自己是个怪物,没资格说旁人。 可不管是源于内心深处卑劣的想法,还是见到他们相处,他都不认为崔窈宁真的喜欢裴钰。 她才刚及笄的年纪,才认识几个男子? 她选择裴钰,不过是因为裴钰一直晃悠在她面前,又刚巧长得还行,又比较听她的话而已。 这个人可以是裴钰,也可以是其他人。 他自认为对她的欢喜绝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少。 如果可以是裴钰,那也可以是他。 他不想当什么世家壁玉,只想做她的裙下臣,纵然背负骂名又怎样,只要她在身边就够了。 裴宴书确定自己的心思后,反而冷静下来,这件事说容易也不容易,一切需得从长计议。 要想在长安将崔窈宁毫发无损地带到其他地方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下药将她迷晕过去,可她身子骨太差,寻常的药怕是会损害她的身子。 他只想和她在一起,不想损害她的身子。 裴宴书挑挑拣拣了好几日才挑了个好迷药。 无色无味,效果超群。 最主要的是对身体没有伤害,顶多困倦几日。 裴宴书先暗中吩咐人将裴钰调去了其他地方,又以裴钰兄长的身份请崔窈宁去往茶楼一叙。 兴许是他不通情感的名声传得太广,又兴许是其他原因,总之喊她出来会面这事轻轻松松。 容易得令裴宴书都不由一怔。 少女眉眼间依稀能够辨别出年幼时的模样,因为即将嫁人,眼角眉梢里都带着几分春光。 她是真正金银玉石堆砌出来的人间富贵花,仙姿玉色,冰肌玉骨,不需过盛的绢花发饰就已显出了容色的迭丽,一颦一笑都勾人心弦。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笑弯了眼,轻声问他,是不是裴钰请他帮忙,给她带了什么东西?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眼弯弯,很是期待。 似乎盼着裴钰给她带了什么新鲜玩意。 裴宴书无声地攥紧垂在袖袍的拳头。 在她看来,他是什么善人吗? 退让还不够,还要为着他们的感情添砖加瓦? 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 裴宴书看着那张比姚黄魏紫还要迭丽明艳的脸,心里无比憎恨她,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更憎恨自己。 即便这种时候,也忍不住想对她摇尾乞怜。 真是个可怜虫。 裴宴书审视自己的行为,在心里无声地说。 光是得到她一点笑颜,就欢喜得不能自己。 真是个蠢货! 他冷声问:“谁告诉你的?” 少女愣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过话,让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低声解释:“是我院里的丫鬟告诉我,从前你帮裴钰送过一些东西,我以为这次也是,所以就——” “什么时候?”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裴宴书打断:“哪次?” 崔窈宁又愣了下,没忍住抬头望了眼裴宴书。 他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头? 不是说他不通情感,情绪淡漠吗? 正值孟秋时节,窗外吹来的微风已带了几丝凉意,对面的青年穿一身银色缂丝飞鹤祥云纹大袖袍,银丝滚边,细碎的光影落在外面罩着的一层轻纱上,光华浮动,更显得他神清骨秀。 他容色清冷,不笑时冷漠更甚三分。 光是让人一瞧,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像是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生不起一丝亲近的心思。 崔窈宁一直都有听说过裴钰这位堂兄的名声,他不通情感,性子清冷,是个实在很难相处的人,长安的那些人私下里都在说他是个怪物。 崔窈宁觉得那些男子兴许嫉妒他长得好。 她从前远远瞧过一眼,只觉得裴宴书生得实在太好,真正是个玉质金相的人物,像是游戏人间的谪仙,浑身上下都带着难以接近的清冷。 见过几次,他语气皆是冷淡。 崔窈宁还是头一回和他身处在一个空间里,莫名觉得几分不自在,尤其听到他带了几分火气的嗓音,更觉得莫名,不知哪里得罪了他。 她摸了摸鼻尖,按着记忆一一说给他听。 许久,没有听到回应。 崔窈宁轻轻抬眼,见对面的青年唇角扯了丝笑意,很淡很冷,转瞬即逝,仿佛是她的错觉。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窗外丹桂飘香,一并送来了青年微冷的嗓音。 裴宴书倚着窗前的靠椅,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板,一声又一声,肤色透出些许不健康的冷白色,映着红褐色的桌子,更显得肤色清冷。 “我从没帮他带过什么东西。” 崔窈宁怔住,想到丫鬟的回话:“可你之前……” 青年微微抬眼,清冷的目光落于她的身上,“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想要送的呢?”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一声宛若平地惊雷。 崔窈宁微微张大了嘴巴,有几分难以置信。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不可能! 他是裴钰的堂兄,这怎么可能呢?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裴钰的堂兄竟然喜欢她。 这简直太荒唐了! 若是被世人得知,她和裴宴书都将身败名裂。 她会,裴宴书亦然。 崔窈宁神情有些慌乱,一时抿紧了唇,觉得喉咙发干,下意识地伸手拿桌上的茶水润润嗓子,却意外触到一截冰凉的指尖,她不禁抬眼。 正对上裴宴书清冷的视线,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青玉茶壶倒了一杯,往她面前递了递。 崔窈宁有些犯难,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接,好像有点奇怪? 不接,他这个架势又好像会一直等她的样子。 挣扎几秒,崔窈宁硬着头皮接过茶水抿了口。 她视线飘忽,轻轻说了句:“谢谢。” 算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裴宴书大概也只是想告诉她一声…而已? 她和裴钰都已经快要成亲了。 这种时候,裴宴书还能够做什么呢? 她这样不断地安慰自己,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茶水刚入喉咙,崔窈宁的神情微怔。 是她最爱喝的碧潭飘雪。 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喝什么? 就连裴钰,也是问了抱琴她们才知道这件事,而她和裴宴书几乎没有私底下接触过的时候。 意外吗?还是? 尽管很想告诉自己是意外,可想到他的话—— 想到裴宴书刚刚说的那句话,崔窈宁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乱了起来,像是被人投了一颗小石子,吧嗒一声落入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会不会是她自作多情…… 他毕竟是裴钰的堂兄啊! 似乎看出她的困惑,青年抬眼,回答了她,语气平静从容,“确实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没猜错。” 崔窈宁心脏顿时慢了半拍。 四下的声音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极大地放慢,让她的耳朵里足以清晰地听清他的话。 “确实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确实是你想的……” 一声又一声,让她完全没办法忽视。 裴宴书对她,好像真的有不一样的感情? 可…可传言不是说他不通情感吗? 既然不通情感,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情呢? 崔窈宁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维在那一瞬僵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另一个疑惑又浮现心头。 既然那些是裴宴书送的,为什么裴钰说是他? 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裴宴书对她不一般? 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崔窈宁心乱如麻,抿紧唇,只一直低头喝水。 除了喝水,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裴钰的堂兄竟然喜欢她。 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崔窈宁一早就知道自己生得容色迭丽,无数男子见着都会折腰,可面对裴宴书这种清冷端正的人物,她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魅力。 也不是不觉得吧。 主要是他的身份,她不觉得会对她产生感情。 如果她嫁给裴钰,裴宴书就是她的大伯哥。 这样为世人不容的感情,他那种一看就是世家壁玉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 况且,她和裴钰的亲事将近。 他这时候说这种话是想做些什么呢? 空中又响起极淡的一声:“很意外?” 崔窈宁微怔:“什么?” 裴宴书慢条斯理地开口:“意外我心悦你。”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犹豫了几秒,却没有开口说话。 当然意外! 换成谁都会觉得意外,他毕竟是裴钰的堂兄,光是这层身份,就带着一种天然的禁忌之感。 谁能想到他居然起了这样的心思? 不仅是她,所有人都被裴宴书给骗了过去。 崔窈宁记忆中和他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这样简短的时间也足以令裴宴书喜欢她吗? 还是说… 堂堂小公爷也不过是个以貌取人的下流胚子? 少女垂下眼睫,睫羽长而纤细,扑闪的时候,像是灵巧的蝶翼,细白的手捧着茶水慢慢品着,像是认真尝这茶的滋味,又像在躲避话题。 裴宴书很少见到她这样乖顺的模样。 无论什么时候,少女的眉眼俱皆是神采飞扬,看人时,眼尾微微上扬,说不来的明媚耀眼。 打小被宠到大的姑娘自然不知道什么叫怕,无论是王爷还是公主,在她面前都不算什么,五姓七望之首,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金银富贵里养大的姑娘,自然有这个底气肆意妄为。 眼下这样乖顺,只怕心里早对他生了惧意。 崔窈宁这样娇娇气气的小姑娘不只会撒娇卖瓜,对趋利避害也熟悉得很,实在狡猾又伶俐。 裴宴书满嘴的苦涩几乎无法下咽。 得知自己心悦于她,她竟然害怕惶恐至此。 他竟这样令她厌恶? 裴宴书咀嚼着喉咙里满嘴的苦涩,用力咽下去,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清醒一点。 够了! 这种事,不是他一早就已经明白的道理吗? 明明知道她不可能会有所动容,明明知道会被嫌恶,还是忍不住倾吐,还是心存侥幸之心。 罢了。 他又何必强求一时的欢喜呢? 只要将她夺到手中,这些事都可徐徐图谋。 不管她喜不喜欢他,都没关系。 他不要这些可怜巴巴乞求来的爱,他只要她。 这就够了。 裴宴书在心里平静地告诉自己。 正逢小二进来上点心,裴宴书将她爱吃的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一言不发地起身朝外面走。 崔窈宁纠结几秒,喊住他:“裴…裴大人。” 刚喊出口,舌头一阵打结。 她和裴宴书素来打交道的机会颇少,正面说话的机会更是一次也没有,不知道唤他什么好。 按照她和裴钰的关系,其实应当唤一声大哥。 可崔窈宁脾性摆在这,头顶又有亲兄长崔瞻,不说裴钰,便是连镇国公府的人也不敢出言让她喊上一声“大哥”,所以每次见到只点头。 直接喊人名字又不够礼貌。 思来想去,崔窈宁还是喊了一声“裴大人”。 以裴宴书的职位,她这么喊一点问题都没有。 裴宴书步子一顿,他没有回头,轻纱长袍在日光下浮动,映得上面银丝勾勒的飞鹤祥云纹栩栩如生,像是要从上面飞出来似的熠熠生辉。 “何事?” 四下安静了几秒,须臾,传来少女小心翼翼询问的嗓音:“这一件事,到此为止了,对吗?” ‘到此为止’ 裴宴书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忽地一声笑了。 他竟不知,在她心里他居然是这样大度的人。 她以为,他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求她可怜吗? “到此为止?” 裴宴书转身看她,冷淡矜贵的眉眼带了几分讽意,“九姑娘以为,我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他那双眼睛生得极美,清凌凌的,带着霜雪般的清冷,不笑时更添几分凛冽,锐利又凉薄。 这样的语气,无端带了些讽刺。 崔窈宁自知理亏,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话。 青年又笑,只是那笑容没有半分温度,尽是冷意,“从来都没有什么到此为止,从我刚刚说出那些话开始,我们两人之间就不可能结束。” 话落,他转身出门。 崔窈宁心里隐约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她还想继续追问,却见到裴宴书已经径直出了门去。 “诶,你等——” 崔窈宁起身,刚欲跟出门,那门突然被人推开,进来一个满脸堆笑的青年,相貌堂正,双目炯炯有神,正是一直跟在裴宴书身边的付奂。 付奂边走,边引杏雨和桃霜往里进,“两位姐姐就放一万个心吧,九姑娘她在这里好着呢。” “不信您瞧瞧?” “小公爷只是跟姑娘说说话而已。” 杏雨和桃霜见到姑娘无事,方才放下心。 崔窈宁见到她们两人,稍稍松了口气,迎上去,冷下脸对付奂说:“让开!我们要回府了。” 刚才门开的那一瞬,崔窈宁隐约窥见,门外有人把守,她暗暗猜测,是不是裴宴书把持了这里,是不是他根本没有放自己回府中的意思? 这个念头实在太骇人了,崔窈宁不敢往这个方向想,却不得不面对现实,连这样背德的心思他都敢升起,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呢? 她攥紧了掌心,细白的掌间全是细腻的汗。 不知道是屋子里太闷的缘故,又或是其他,她觉得背后都冒了层汗,思维慢慢有些混沌。 付奂恭敬道:“外面有贼子出没,您等一等,待将这些贼子赶走,小公爷自然会送您回去。” 崔窈宁不信什么贼子之说,更不信裴宴书会老老实实地将自己送回去,勉强打起疲惫的精神,冷下脸对付奂说:“不必了,你让开就行。” 她雪白的额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细密的汗,杏雨见状,连忙拿帕子替她擦了擦,轻声问:“今日的天气也不热,您怎的起了这么多汗?” 杏雨不说,崔窈宁还没有察觉到什么,一说,她顿时觉出几分不对,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被杏雨桃霜急忙扶住。 “姑娘…姑娘。” “姑娘…?” 桃霜性子直爽,又一向胆大,见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付奂问:“你对我们姑娘做什么了?” “一点不伤人身子的迷药而已。” 付奂脸上仍然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样子,也不恼桃霜的态度,怕她们俩会闹出什么,笑着提醒:“两位姐姐行事前,最好考虑一下九姑娘的名声。”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杏雨和桃霜一瞬间歇了心思。 她们确实可以在这里大吵大闹,把人吸引过来,或许姑娘就有一定的可能性会得救,可付奂的这一句话,彻底断了她们两人的这个心思。 若是让人得知,姑娘和未来的大伯哥赴宴,吃了迷药昏过去,旁人会怎么议论姑娘呢? 他们一定会揣测姑娘失了清白! 甚至,各种污言秽语都会朝着姑娘传来。 姑娘将要和裴钰公子成亲,这时候传出这事,不仅自己可能身败名裂,崔家亦会被人议论。 桃霜想明白后,立刻换了副脸色,恳求道:“我们姑娘年纪还小,若是从前有得罪小公爷的地方,请您帮忙说说好话,放姑娘一马吧?” 杏雨亦是满脸请求。 付奂见小辣椒似的桃霜这样倒还有些唏嘘,很快回过神笑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公爷喜欢姑娘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伤害她。”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杏雨和桃霜的侥幸心。 果真如此。 小公爷对姑娘果真有不轨的心思! 从前她们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直到今日,小公爷请姑娘赴宴,特意支开了她们两人。 她们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虽然说主子说话,丫鬟在外面侍奉很正常,可那也得看是放在谁的身上,放在裴钰公子和姑娘身上很正常,放在小公爷身上就不正常! 他们的身份摆在这,更该避嫌才是! 可小公爷从前高洁清冷的名声传得太远太远,她们根本不敢想象他这样的人会做出这种事。 现如今,想明白也迟了。 小公爷既然将姑娘迷晕了,说明他所图甚大。 再深的,她们不敢继续揣测。 尽管知道付奂不过是个随从,改变不了什么,可桃霜还是想替姑娘争取争取,她快成亲了! 这样好的姑娘怎么偏偏遇到这种事? 一旦传扬出去,姑娘以后的名声还能听吗? 那些流言蜚语怕不是像座大山压住了姑娘。 桃霜低声问:“小公爷准备怎么对我们姑娘?” 付奂笑着道:“桃霜姐姐说的什么话,小公爷能怎么对九姑娘,自然是将她娶回来,姐姐有所不知,二公子这人实在不是九姑娘的良配。” “你当二公子不知道我们郎君心悦九姑娘吗?” “他知道不说便罢了,还私下里吞没我们郎君给九姑娘送的礼,桃霜姐姐你来评评理,这一桩桩,哪里是正人君子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呢?” “往小了说,他这是因为一己私欲才鬼迷心窍,往大了说,是不是他这个人品性就不行呢?” “现在能做出这种事,以后还得了?” 付奂说了几个物件的名字,桃霜立刻变了脸。 这些东西无一不是珍奇异宝。 她们原先还在私下里夸赞,说裴钰虽然身份算不上多高,可是待姑娘的心思却是赤诚热烈。 这样的珍宝难为他费了不少心思。 谁想到这些东西,竟然全是小公爷送的? 桃霜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假,只是一来付奂没必要骗他们,二来以裴钰的身份想得到这些东西确实不容易,换成小公爷就正常了。 想到此处,桃霜对裴钰也起了几分反感。 他明明知道小公爷喜欢姑娘,却一直没有声张,但凡肯提醒一句,姑娘又岂会遇到这种事? 那样的珍宝,亏得他好意思说是自己送的。 桃霜虽然不喜小公爷给姑娘下了迷药,不是君子行径,可她更厌恶裴钰这种冒名顶替的人。 旁人的心意难道就不是心意了吗?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居然冒名顶替旁人,对小公爷而言,如今知道这事该有多么生气? 付奂见她神情松动,趁热打铁道:“桃霜姐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再者说我们郎君不好吗?” “论身份背景,相貌品性,二公子哪点能比?” 即便是现在这个情景,桃霜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裴宴书‘不好’,他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壁玉,品性相貌在整个大周都是极为拔尖的存在。 说到此处,桃霜又不免气恼。 您有这个心思为什么一早不说呢? 要是一早说了,哪里还有裴钰公子的事情呢? 虽然桃霜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没理,就算小公爷提了这件事,姑娘也不一定会选择小公爷。 姑娘这个人,虽然旁人都说她性情骄纵蛮横,可只有她们这些伺候她多年的丫鬟才知道,姑娘的性子其实很软,又怕生,不喜认识新人。 裴钰公子虽然比不上小公爷,可占了个先啊。 何况裴钰公子对姑娘百依百顺,换成小公爷未必能够做到这一点,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桃霜的表情很好猜,付奂见状也有些无奈。 他倒是盼着小公爷追九姑娘,可谁想到在外人面前清冷端肃,年纪轻轻就坐上中书侍郎的小公爷,在九姑娘这里卑贱成了泥土里的尘埃。 尽管极力压制,却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 所以,才有了眼下的局面。 可付奂能说什么呢? 小公爷能够心悦一个人就已经是莫大的惊喜。 郎君的病在一点点好起来! 只有在九姑娘这里,郎君才真正是一个人。 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 付奂既欢喜小公爷在姑娘面前会有的情绪,又心疼因九姑娘不喜欢他,而产生的失落。 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 付奂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这间茶楼是裴宴书友人家的产业,由他牵头,杏雨桃霜扶着崔窈宁先下楼出去,而后又回到后院,从一楼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城。 刚下茶楼的那一刻,桃霜想大声呼喊,可想到付奂让她们下楼前跟她说的那句话又忍住了。 他说,若是你不怕九姑娘名声损失,就去吧,这么多人瞧着呢,看看这件事会被议论多久。 他说,如果她真的这么做,小公爷也不怕。 桃霜当然知道他不怕! 他能生出这样的心思,恐怕早就成了个疯子。 这样的疯子怕什么? 杏雨和桃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直至傍晚,崔窈宁方才悠悠转醒。 她挣扎着身子起来,见到床边的杏雨和桃霜,心里松了口气,可下一秒,身子却立刻僵住。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屋内窗棂大开,几缕斜阳透过窗纱洒了进来,映得金灿灿一片,将窗旁坐着的青年发间也染了层淡淡的金色,愈发显得他眉眼淡薄清冷。 崔窈宁身子僵硬,思维也变成了一团浆糊。 裴…裴宴书? 他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许是因为才清醒的缘故,又或是药效残留,她一时之间竟然没留意到这里不是她的闺房。 似乎察觉到动静,坐在窗前的青年忽然抬眼,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声线清冷,“醒了?” 崔窈宁闭了闭眼,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茶水、糕点,总有一样下了药。 她没有一点防备,就已经着了裴宴书的道。 想到此处,难免心里觉得委屈。 这能怪她吗? 谁想到裴宴书那样端肃地会起了这样的心思? 崔窈宁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环顾四周。 不是她的闺房。 这里应当也不是镇国公府。 就算裴宴书再胆大,也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她带回去,一旦被发现,他只能交出自己。 他那样的聪明人不会这么做。 可这里究竟是哪里,崔窈宁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问题知不知道,好像都没有什么意义,裴宴书不想让她走,她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她这样虚弱无力的身子,没有一点办法。 崔窈宁不想跟裴宴书说话,便当他的话是耳旁风,熟练地吩咐桃霜,让她倒一杯茶水过来。 桃霜应一声,连忙去倒茶。 裴宴书吩咐了句:“茶冷了,换杯热的。” 桃霜一怔。 崔窈宁有些不满,抬眼看他:“别使唤桃霜。” 她虽然没有直白地说,桃霜是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你不许使唤,可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 裴宴书眼都没抬,神情平静。 崔窈宁气得磨了磨牙。 桃霜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做时,外面进来一个婢女,木质托盘里呈着一壶新烧的热茶。 桃霜才意识到,小公爷刚才不是在跟她说话。 崔窈宁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脸颊气鼓了,偏生她又不是真的蛮不讲理的人,恨恨地揪着一截细软的乌发,像是将它当成什么在泄愤。 裴宴书在心里轻轻笑了。 真可爱。 这样气鼓鼓的样子真可爱。 旁人都说清河崔氏的崔九娘性情骄纵刁蛮,可少有人知道,她是个最按照规矩做事的人。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这样讲道理的九娘实在可爱。 “桃霜姑娘,桃霜姑娘?”婢女轻声呼喊。 桃霜回过神,谢过后接来倒了杯,摸了摸杯沿,待外面不那么烫了,再将茶水递给崔窈宁。 “姑娘请喝。” 崔窈宁捧着抿了一口,气稍稍顺了那么一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万一惹怒裴宴书,他做出什么坏事怎么办? 再忍忍吧。 崔窈宁在心里叹了口气,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只要今晚过去,知道自己没回去,那些仆人一定会将此事告诉胞姐,胞姐肯定会派人找她。 到时候,裴宴书一定会被怀疑。 她只要在这里耐心地等待一日,就足够了。 至于她被救出来,名声会不会受到损害,对崔窈宁而言,没有半点影响,胞姐做事她放心。 裴钰? 他要是敢嫌弃她,崔窈宁立刻叫人去揍他。 出了冒名顶替这样的事情,她还没开始找他的麻烦,已经格外仁慈了,他竟然还敢嫌弃她? 何况,就算她被救出去,也不想再嫁给裴钰。 一来因为裴宴书,二来他行事不对。 冒名顶替这样的事情已经触及到了她的原则。 现在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以后呢? 她从不怀疑人心,可人心易变。 难道裴钰以为没有那些东西,她就不会嫁他? 他这么想,未免太过于看轻她。 这件事在崔窈宁心里狠狠扎下了一根刺。 尽管现在她很讨厌裴宴书,可就算她再讨厌他,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裴钰吞没他的东西。 崔窈宁放下茶杯,别别扭扭地和他提起这件事,“我原先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你送的,抱歉——” 一句话说完,少女的脸颊烧成了淡淡的绯红,她好像十分难为情,却又强作淡定的样子。 她悄悄伸手揉了揉发红的耳朵。 这个模样,正是裴宴书认识的那个崔窈宁,他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了几分,很快敛住。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少女拉住锦被躺了下去,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圆润眼瞳,板着脸说:“裴…裴宴裴大人,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明明是请求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了。 好似,带了点吩咐的意味。 裴宴书的目光落于少女略有几分疲倦的眉眼,语气缓和下来,“你好好休息,有事直接让人找我,我今日不在这过夜,你可以放心休息。” 话音落下,他抬步出了门。 崔窈宁见他真的出去,这才松了口气坐起身,还好还好,裴宴书看起来不像兽性大发的人。 虽然说,崔窈宁一直觉得裴宴书不像是那种因为她容色美丽,就生出觊觎心思的下流胚子。 可事实摆在这里,她不得不相信。 兴许是因为她生得太美? 所以,裴宴书才会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住? 崔窈宁摸了摸脸颊,又想到了他方才的话。 今日不在这里过夜。 那…明日呢? 她心里有一些对未知事情的恐惧,不过很快这抹恐惧又被冲淡了,明日胞姐一定能找到她。 一定能! 至于另一个结果,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 不仅是不觉得,更是不敢这么想。 崔窈宁轻呼了口气,板起脸,又叮嘱杏雨和桃霜,“如今我们在旁人的地方,说话行事需得小心翼翼,万一惹恼了人家,可没人护我们。” 桃霜闻言没忍住问:“那姑娘呢?” 崔窈宁回得理直气壮:“我自然也谨小慎微。” 谨、小、慎、微? 桃霜回忆了下,姑娘的行为哪里跟这个词有关? 她疑惑地问出声。 少女震惊了下,然后特别委屈地说:“他都这样对我,我都没有把他赶出去,而是请求诶!”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仰着一张明媚鲜妍的脸很疑惑地看她们。 这难道还不够委曲求全吗? 她不理解还很震惊。 自小顺风顺水,习惯了被所有人都宠着护着的小姑娘,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她都没有发脾气,这还不算谨小慎微吗? 杏雨和桃霜对视一眼,噎了一下。 好吧,以姑娘这样的身份,确实忍让了许多。 换成平日,谁敢给她气受? 别说是裴钰公子,就算是太子妃娘娘也不会。 如今势不如人,自然得低头。 可姑娘她打小就不是个肯忍气吞声的主儿。 桃霜和杏雨想到此处,不免开始担忧姑娘日后的处境,小公爷是个什么脾性她们也不清楚。 这要是和姑娘对上吵起来—— 她们俩一想,都觉得骇得浑身发冷。 小公爷明显就不是个善茬! 他还将姑娘给绑到了这里,明显图谋不轨,虽然他现在没做什么,可谁能保证接下来呢? 接下来,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吗? 不见得吧! 她们这种每日伺候的奴婢瞧见姑娘都会为之心神动摇,何况外面那些没有见识的浅薄男子? 虽然说小公爷看着不像是这么浅薄无知的男人,可他既然都已经做出强抢自己堂弟未过门妻子的事情,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这些男人,不过都是一个样。 他们见着姑娘的颜色好,就走不动道。 小公爷亦然! 杏雨和桃霜深深忧愁,却又不好表露出来。 们两个的年纪都比姑娘大。 她们若是慌了神,姑娘又该如何是好呢? 姑娘的年纪还小,这才刚刚及笄没几年呢,她身子骨一向又差,老夫人之前就说要多留她几年,就算成了亲,意思也是让她先养身子。 至于子嗣,有就算了,没有最好。 她这样娇气柔弱的身子,哪里能生儿育女? 老夫人可不舍得她最疼爱的孙女,因为所谓的子嗣倒在了鬼门关上,别人家急子嗣关她什么事,反正她的娇娇孙女绝不能这么早生孩子。 老夫人挑来挑去,这才选中裴钰公子。 一是因为,他的身份相对姑娘而言比较低,二是因为他能够接受老夫人的一些苛刻要求。 成亲三年内不许圆房、不那么早要孩子、凡事以姑娘的意见为先、不许惹姑娘生气等等。 虽然说这些要求确实是有点苛刻,可老夫人没有强求裴钰公子,崔家也不是那种会强买强卖的人,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便不能接受。 崔家女还不缺好男儿。 这些要求换成其他世家子未必能够接受。 可裴钰身份低,能娶到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已经是莫大的福气,怎么敢再要求其他方面呢? 何况,老夫人并不蛮横,若是他晚点迎娶姑娘,这三年内不能圆房的要求就可以不作数了。 老夫人算盘敲得响,可谁想到姑娘遇到这事? 裴钰身份低,顾忌崔家,只能按他们规矩来。 可小公爷却未必,他母亲可是晋阳长公主,长安里出了名的厉害人物,如今又将姑娘绑走,究竟会做些什么事,她们俩心里也没个底。 但愿小公爷能够顾忌点姑娘的身子。 她还小呢。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崔窈宁大概能猜到她们俩在想什么,扫了眼刚刚送茶的婢女,让她先行退下,才和杏雨桃霜说话,“好了好了,别再唉声叹气,过了今晚,姐姐一定能找到我们,就当出来散散心了。” “我好不容易才想开,你们俩可别招得我烦。” 兴许是因为裴宴书即便把她迷晕给带回来,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情,又或是因为其他方面,崔窈宁并没有自己预料中的那么害怕,直觉告诉她,裴宴书似乎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这个直觉有些奇怪,却又让她莫名笃信。 提到太子妃,两人眼里的担忧淡了几分,将心放回了肚子里面,也是,有太子妃娘娘呢,小公爷就算瞒得再好,也一定瞒不过太子妃。 可下一秒,心头又有另一个猜测浮现,小公爷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想必是有十分的把握,就算是太子妃娘娘,又真能够找得到她们吗? 这个念头刚浮现,就被两人掐灭。 不会的! 太子妃娘娘一定能找得到姑娘。 一定! 杏雨和桃霜不敢继续想下去,怕自己吓自己。 崔窈宁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里蒙了层水雾,她不知道为什么困倦得厉害,总觉得很疲惫。 明明才睡醒不久,却好像一宿没睡。 她强打着精神和她们聊了几句,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凄冷的月光落了一地惨白,室内早早地点了灯,橘黄的火焰铺射于榻前,驱散了窗外浓郁漆黑的夜色。 崔窈宁有些饿了,习惯性地喊人传饭。 话音落下不久,她又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宅子,那些人也不一定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口味。 崔窈宁闷闷地泄了气。 见状,杏雨低声问:“奴婢去喊住她们?” “算了…” 崔窈宁精神不好,虽然醒了还是困倦得很,懒得继续折腾,摆摆手,让她不必纠结此事。 有什么吃什么吧。 到了别人的地方,还能挑剔什么? 崔窈宁神情恹恹,有些提不起劲,没有下床。 没过多时,丫鬟们将饭一一呈上来。 崔窈宁扫了眼,无一例外,都是她爱吃的菜。 可裴宴书究竟怎么知道她爱吃什么? 他找谁打听了? 崔窈宁心里怪怪的,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某个角落里,一直有人在默默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举动真不像正人君子,亏得别人那样夸他。 崔窈宁在心里腹诽了一句,问传饭的丫鬟,是谁让她们做的这些,丫鬟回她,是小公爷。 回话的丫鬟知道她是未来的女主人,想讨好她,满脸堆笑地说:“小公爷特意交代了奴婢们,说这些都是您爱吃的菜,奴婢们也不知道手艺合不合您的胃口,您尝一尝,若是不合您的胃口,奴婢们再回去重做一份。”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特意交代’ ‘这些都是您爱吃的菜’ 这几个字眼,让崔窈宁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躁。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会喜欢吃这些菜呢? 就连裴钰都不能完全确定她的喜好。 他凭什么用这种笃定的口吻说她一定爱吃? 他以为自己是谁? 他说她爱吃,她就一定爱吃吗? 她偏不! 崔窈宁格外讨厌这种笃定的语气,好似已经完全看透她的样子,他以为自己有多了解她吗? 笑话! 他分明只是一个下流胚子而已! 什么世家壁玉,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那些人见他身份皮相好,便抬高了他的名声,可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一个贪图她美色的下流胚子,和这世间的绝大多数男子没什么不同! 崔窈宁胃口尽失,让她们将饭菜撤下去。 刚刚回话的丫鬟一愣,不知道哪些地方得罪了未来的女主人,有些惶惶不安,想开口求情。 杏雨和桃霜敏锐察觉到姑娘好像有点生气,朝那人递了个眼色,让她先将饭菜给撤下去。 至于其他的,再说吧。 先将姑娘哄好再说,剩下的也顾不得什么了。 待人走后,杏雨轻声喊:“姑娘。” 少女没理她们,板起脸,“你们俩也出去!” 到底是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她没舍得用太大声训她们,刚起了个头,尾音又弱下去。 “…快点出去吧。” 桃霜还想说什么,杏雨轻轻扯了下她。 见状,桃霜止住话,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桃霜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让我问姑娘?” “没见姑娘这会儿正烦着呢吗?” 杏雨叹口气,虚虚点她的鼻尖一下,嗔道:“亏得平日姑娘夸你伶俐,怎么如今犯起傻来,没瞧得出来姑娘心烦意乱,想一个人待着?” “姑娘念着情分才不舍得训咱们,咱们要是继续待在那,除了给姑娘添堵,还能再做什么?” 遇到这种事,姑娘怎么会不烦心呢? 亏得她们比她年长,还要姑娘来宽慰她们。 桃霜想明白这点,顿时有些懊恼。 桃霜拍了下额头,想进去找姑娘说一说话,又知道她这会儿定然不想见旁人,只好忍住。 她们俩在外面候了一会儿,仍然没听到姑娘喊她们,桃霜拨弄着几枝金桂,扭过头发愁地问:“可姑娘这样一直不吃东西,也不是回事!” “她身子那样弱,别再饿昏了过去。” 桃霜想到此处,骇了一跳,急忙冲了进去。 杏雨没来得及阻拦,眼睁睁看着她冲进去,不过片刻功夫,便又狼狈地跑了出来,她一愣,没忍住笑出声:“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难得促狭地问了一句:“挨骂了?” 桃霜摸了摸鼻子,郁闷地说:“明知故问!” 杏雨噗嗤一声笑起来,旋即压低声音解释:“姑娘这是跟小公爷置气呢,你这会儿跑进去,不是正好撞到她气头上吗?不骂你,骂谁?” 桃霜一想也是,她这是替小公爷背了黑锅,按理说,如果小公爷在,姑娘应该会先骂他。 “算了不说这个,我去给姑娘做一些吃的。” “等一下她若是想吃,热一热就好。” 话落,桃霜找了院中的丫鬟问了小厨房在哪,撩起袖子,准备做几道姑娘平日里爱吃的菜。 “九娘还没用饭?” “当然…” 桃霜刚说完,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转过身。 廊下立着一个姿容清越的青年,似乎因为匆匆赶来的缘故,他身上夹杂着几分风尘仆仆的意味,眉眼沉冷端肃,在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沉敛,天冷,更显得气质沉静。 桃霜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喊:“小公爷。” 杏雨也跟着喊了一声。 裴宴书微微颔首,又问了一遍:“她不肯吃?” 桃霜回过神应下:“是。” 裴宴书没再说话,大步朝着屋里的方向走。 桃霜纠结两秒,咬牙说:“小公爷,姑娘这会儿正生气呢,您若是现在进去,恐怕不太行……” 裴宴书脚步一顿:“你能让她吃东西?” 桃霜一滞:“…不…不能。” 裴宴书没再说话,淡淡扫了她一眼,往前走。 桃霜看清了那一眼的意思“不能你说什么”,她一下子气闷,很想大声问一句你能吗?可又不敢,只好默默忍住,看着他推门进去。 姑娘那个脾气实在捉摸不透,好说话的时候好说话,不好说话的时候,说什么话都不好使。 这会儿的功夫,谁撞上去都得挨顿骂。 就算是大公子崔瞻在这,也讨不了半点好处。 桃霜既担心姑娘和小公爷吵架以后吃了亏,又担心姑娘这会儿遇到小公爷,原本已经快要熄灭的火气,又像烈焰,一下子又熊熊燃烧。 她那样的身子骨怎么经得起大喜大悲? * 门“吱呀”一声开了,听得出来推门的人很小心,可因为木门厚重,还是发出了一丝声响。 崔窈宁整个人窝在锦被里,脸全都埋进了被子,听见这个动静,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耳朵。 估计又是桃霜,又或者是杏雨。 崔窈宁有些烦闷,又不知道为什么烦闷,咬紧了唇,闷闷地说:“我不吃,你们出去吧。” 屋内安静了一瞬,脚步声却没停。 一步一步。 慢慢走到了床边。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有些烦躁,猜到这个人估计是桃霜。 杏雨性子沉稳,做不出这种事情,只有桃霜,一贯活泼率性,知道她不会生气才这么大胆。 真是惯坏了她! 等明日精神好一点,定要找找机会骂骂她。 崔窈宁在心里气愤地想,将脸又往被子里埋了埋,天虽然冷,被子却也厚实,捂了一会儿,很快出了一层汗,可饶是如此,她也不愿起。 反正桃霜不敢掀她的被子—— 崔窈宁的念头刚升起没多久,就察觉到被子被人轻轻扯了扯,愣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个动静还没停下来,她心里的火蹭地一下被点燃了。 崔窈宁猛地掀开被子,小脸被捂得通红,怒气腾腾地骂道:“我看你如今的胆子是越发——” 这句话刚说出口没多久,看清楚来人之后,她瞬间被遏制住喉咙,愣愣地仰头看着他。 站在床前的青年姿容清越,神情冷淡,皎洁的月光落于他乌黑的发上,更显得他肤色冷白。 他容色清艳,像葱翠竹林间的一捧春雪。 这遥遥看来的一眼,分外清冷。 崔窈宁下意识地掩住身子,坐直了些,不自然地抿紧了唇,声音有些飘忽,“怎么会是你?” 她以为是桃霜呢,没想到是他。 好像骂错人了? 不对!什么骂错人!明明吵到她的人也是他! 若不是他吩咐丫鬟那些话,她会生气吗? 说来说去都怪他! 谁准许他心悦她的啊! 下流胚子! 这抹心虚没持续多久,崔窈宁很快又振作起来,铮铮有词道:“你进门前为什么不先敲门?” “不知道这是姑娘家的闺房吗?” 少女恶狠狠地瞪着他,从先前的心虚化为了指责,满脸都写着‘你是什么道德败坏的小人’ 裴宴书在心里轻轻笑了声。 听到她不肯用饭,他原先还很担忧,担心她是不是心情不好,又或者是什么其他方面原因。 等见了面,见到她这样有活力,完全放心了,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可爱,还要更有活力。 他这些年在记忆中拼凑出来的她,和真实的她一比,瞬间被击碎,没有一点比较的可能性。 真实的她更鲜活更娇气也更明媚。 他一直都在担心,担心将她抢回来,她会不会以泪洗面,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不肯用饭,会不会思念裴钰,会不会因为这事郁结在心。 可今日亲自接触,才认识了完全不同的她。 崔窈宁娇气、蛮横、有一点点不讲理、可爱、可爱、可爱,但更多还是保持着自己的本心。 她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可以随性自在。 这是她身为清河崔氏长房嫡女的所有的底气。 裴宴书听着耳边少女蛮横的指责,从善如流地认了错,低声道:“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点。” 崔窈宁见他认错得这么快,指责的语气稍稍收敛,抬了抬雪白的下巴,勉勉强强地原谅他。 虽然裴宴书是个讨厌的下流胚子,但还算是个认错比较快的下流胚子,也不算无药可救吧。 她原先还喊他小公爷,现在也不想这么喊了。 她要连名带姓地喊他! 谁让裴宴书偷偷做这种坏事! 青年低低应一声,他的嗓音格外低沉,许是月色皎洁的缘故,听来竟带了几分缱绻的温柔。 他离得近,那声音简直像在她耳边说话一样,崔窈宁莫名觉得耳朵一烫,她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又板起脸问他:“你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我听她们说,你不肯用饭——” 话还没说完,就让崔窈宁想起了刚才的事,气势汹汹地追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谁准许你偷偷打听我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 裴宴书低声说:“我心悦你。” 一句话打乱了崔窈宁所有的节奏。 崔窈宁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闷闷地泄了气。 怎么有这种人啊! 怎么会有比她还要理直气壮的人啊? 崔窈宁在他面前,都觉得比不过他理直气壮,许久,她轻轻捶了下锦被,有些郁闷地说:“就算是这样,也不允许你偷偷打听我的事。” 听起来有些蛮横无理。 裴宴书在心里无声地笑了。 她其实比谁都懂得什么叫得寸进尺,兴许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已经熟练地使用出来。 她知道他会包容她,于是更进一步。 果然是个贪心霸道的小姑娘。 崔窈宁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裴宴书开口,正想再问开口他的时候,站在床前的青年语气平静地开口:“我心悦你,是我的事情。” 崔窈宁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与你何干’ 她顿时气了个倒仰,拉了拉被子就要继续躺下去,裴宴书却先一步攥住她的手腕,没有让她临阵脱逃,那双狭长漆黑的眼静静地望着她。 他平静地说出剩下的半句话:“我心悦你,是我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得到你的回应。” 如果不是他将她抢回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会兴高采烈地嫁给裴钰,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背地里默默地喜欢着她。 崔窈宁听懂了裴宴书平静语气下隐藏的苦楚,莫名心虚,不自然地抽回自己的手,岔开话题:“那…那…那你记得不对,我不爱吃这些。”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对…就是不爱吃。” “谁…谁爱吃那些东西啊?” 少女起初有些心虚,很快便铮铮有词。 她似乎天生就会这种信口胡来的本事,丝毫不认为自己说的是假话,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裴宴书明明知道她这会儿说的不是真话,可见着她笨拙地转移话题的样子,又舍不得拆穿,若是真的拆穿崔窈宁,她估计会恼羞成怒吧? 那还是算了。 她高兴,总比生气要好。 裴宴书应下来,又认真地问她:“那你喜欢吃什么?” 少女忽然“啊”了一下,好像有点震惊的样子,似乎没有想过他会继续问,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我喜欢吃的你这里没有。” 裴宴书很有耐心地继续问:“你先说。” “若是没有,我派人出去找,你喜欢吃什么菜,是洛阳菜还是长安?” “我请了洛阳那边的厨子,过几日就到,你到时候尝尝?” 崔窈宁目瞪口呆,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他看起来好像很郑重地样子。 可是为什么呢? 不过是几道菜而已,何必这样郑重,还特意从洛阳那边请了厨子。 要说一点都不动容怎么可能,可正是动容才觉得怪怪的。 何况,她明日就走,找了厨子也白找。 崔窈宁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怎么说,“……你这里没有我爱吃的。” 裴宴书坚持:“你说。” 他看起来大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崔窈宁只好硬着头皮扯了一堆菜名,很多都是不时兴的菜,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理,慢慢地泄了气,举起手,老老实实地跟他坦白,“好了,我承认我在胡说八道,我就是讨厌你那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她就是讨厌裴宴书居然那么清楚她的喜好,他知道她爱吃什么样的点心,喝什么茶等等。 这些东西,就算疼爱她的兄长也未必记得全。 更别提裴钰。 裴钰虽然一直随叫随到,见不到的日子就写信给她,会和她说自己遇到的事情,见过的风景,吃过的美食,还会给她带时俏的珠花璎珞等等,从表面上看,是个很值得托付终身的郎君。 可只有崔窈宁知道,裴钰这个人有点别扭。 他面对她的时候,做得事情确实可圈可点,可总给人一种,十分微妙的不太自然的感觉。 他面对她,好像有点紧张。 要说紧张,好像其实也不是,反正怪怪的。 这种不自然的情绪,崔窈宁怎么会感知不到? 信上的裴钰,跟现实的裴钰,又有点差别。 总之,他没有那么细心。 就连她的兄长都比不上,更何况是裴宴书? 崔窈宁一直以来听到的都是祖母她们的话,她们说除了亲人,没有人会真心实意对她好。 旁人若是对她好,一定是冲着什么东西去的,所以,面对裴钰偶尔的粗心大意,崔窈宁也懒得太计较,除了亲人,谁会这样事无巨细呢? 可裴宴书打破了她所有的认知。 他观察的这样仔细,连她的兄长都不能比拟。 明明她和他一点都不熟,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崔窈宁觉得这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就算了解也没什么意义,他们又不熟。 她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感动到不能自己,也不会因为这点就喜欢他。 何况谁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 哦也不是,裴宴书可能贪图她颜色好。 这样的登徒子她见得太多了。 可即便是贪图她颜色好,又有几人能做到这事,对比下,她怎么可能意识不到裴钰的粗心呢,原来不是做不到事无巨细,是看他愿不愿意。 裴宴书这种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的人都能做到这个地步,裴钰这个她以后可能要嫁的人为什么反而还不如他,这点让崔窈宁心里很不痛快。 崔窈宁见到裴宴书这样,总觉得他在嘲讽自己,嘲讽自己没眼光,竟然选了裴钰这样的人。 “我就是讨厌你,谁准许你偷偷打听我的事。” “我就是故意刁难你。” 少女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有些挫败的沮丧,明明说着刁蛮的话,可好像快哭了一样脆弱。 她眼睫垂下,在脸上投下一道小小剪影,紧紧抿着唇,看起来像找了一天都找不到食物的猫儿,圆润的眼瞳水汪汪的,看着就招人心疼。 裴宴书太清楚她为什么会讨厌自己。 她是个多骄傲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轻易承认自己看上的人连他都不如,生气倒也不是因为裴钰,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他让她觉得有些没脸。 可他还是有些不了解她。 她竟然这样就承认了自己在胡说八道。 裴宴书见她忽然沮丧下来,心头某个地方像被人用羽毛轻轻挠了下。 他好像根本做不到冷下心肠。 明明做出抢夺堂弟未过门妻子的事情前,已经预料过她无数的反应。 明明已经在心里告诉过自己,无论她怎么说都不会理会。 可‘心’却不是这么想的。 在听到下面的人传来她不肯用饭的消息时,裴宴书顾不得会被人发现,急匆匆地赶过来,一路上已经将她所有可能会有的反应想了一个遍。 他想过要冷下脸告诉崔窈宁,若是她再这么故意饿坏自己的身子,再这样继续惦记着裴钰,他就把裴钰调到岭南,让她一辈子都见不到他。 可没想到来的时候,见到的是这样的她。 他预想的事情全部都不作数。 她没有想着裴钰,她只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娇气可爱。 裴宴书没有将自己过来会承担的风险告诉她。 他太了解崔窈宁,几乎都可以预料到她会说什么话,她一定会讽刺。 她一定会幸灾乐祸的大笑,又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把我抓过来,然后又开始期待,她什么时候会被人救走,至于她会不会和裴钰在一起,这一点就连裴宴书也不清楚,他实在摸不透她对裴钰到底什么感情。 若说不喜欢,两人也不会走到谈婚论嫁,要说喜欢,好像也很浅薄。 总之,裴钰不足为虑。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1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相较于不足为虑的裴钰,裴宴书其实更担心崔窈宁接下来的状况。 她现在觉得没什么,因为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能被救出去,可要是这个期望落空,她还能够像现在这样鲜活吗,还是会慢慢变成枯萎的花呢? 想到这一点,裴宴书的心猛地揪紧。 他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害怕自己没办法给她幸福。 他害怕她和自己在一起后会闷闷不乐。 他害怕她和自己在一起后会想念裴钰,会想念亲人,想念洛阳长安。 这样畏畏缩缩,顾头顾尾的自己,就连裴宴书自己都忍不住唾弃。 够了。 既然已经将她抢回来,想那些事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真的顾虑这么多,从一开始就该眼睁睁地看着她幸福,不是吗? 要么做,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别再后悔。 他已经努力过朝他走来,哪怕最后崔窈宁憎恨他,他也绝不会后悔。 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报应。 既然强求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就应该预料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才对。 他心甘情愿,至于后来的他会不会后悔,管他呢。 裴宴书只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把她抢回来,自己以后一定会后悔。 他闭了闭眼,轻吐出一口气,回了神。 少女坐在床上,神情有些沮丧,刚刚一口气说完了自己心里所有的不满,好似情绪也在那一瞬间被人抽空,让她强压下去的困倦又起来了。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眼里水光浮现。 裴宴书回了神,低声问:“困了?” 困倦时候的崔窈宁十分好说话,没了刚才的张牙舞爪,懒懒地应下。 裴宴书问:“吃一点东西再继续睡?” 崔窈宁十分抗拒,立刻拒绝:“不要!” 虽然已经跟裴宴书说清楚了,可她的骄傲还是不允许她现在低下头,最主要的是,刚刚都已经说了不吃,又让他们再端过来,这算什么? 尽管那些下人不一定会说什么,可她就是觉得不自在。 崔窈宁阴暗的想,裴宴书一定在心里偷偷笑话她。 她自己就是会这么幸灾乐祸的人,当然也习以为常的推己及人啦。 裴宴书微怔几秒,很快想明白崔窈宁到底在纠结什么事,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低声道:“桃霜她们给你做了吃的,你起来尝一尝味道?” 话音落下,几乎是一瞬间,他又低声解释道:“不是我使唤她们,是她们忧心你一直不吃东西,刚刚去小厨房给你做了点吃的,等你出来。” “谁允许你使唤她们两人?” 裴宴书的话和崔窈宁的声音几乎同时落下。 崔窈宁愕然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什么,立刻涨红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的心里,我是会这样蛮横不讲理,还欺负人的人吗?” 少女气得脸都红了,虽然很不讲理,可还是摆出了气势汹汹的架势,在她恶狠狠地注视下,裴宴书摇摇头,否认了这句话:“当然不是。” 他模样生得过于出众,清冷端肃,芝兰玉树,当他诚恳认真说话的时候,让人很容易就信以为真,丝毫不会往这句话是假话的方向去想。 青年说话时的语气又那样温柔,嗓音似敲冰戛玉般动听极了,那双狭长漆黑的眼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看着便无端显出几分温柔。 崔窈宁神情微怔,心里某个地方生出几分不自然地慌乱,旋即轻轻哼了声,别过脸去,很是笃定地指责他:“你平日里一定很会说谎。” 不然,怎么会哄她哄得这样熟练? 裴宴书这张脸生得实在过于优越,说出的话,很容易就让人相信了他,旁人还说什么他不通情感,传言果然都是谣言,半点都当不得真。 若是不通情感,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听听这些话,巧舌如簧。 听说他还是什么中书侍郎,能在老皇帝身边伺候的,果真能言善道。 崔窈宁挑剔的目光从他的眉眼划过,又移开,在鼻腔里轻哼了一声。 裴宴书哑然。 真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娘。 他说那些话,到底是为的谁她心里不清楚吗? 他正想说些什么,少女忽然又抬眼看他,轻轻哼了声,语气有些不满:“裴宴书,你少拿小人心度君子腹,我才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 话音落下,少女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步子轻盈,她走得极快,薄纱披帛在臂弯间微微扬起,划过他的鼻尖,带来一阵极为清淡的香气。 味道很淡,像是秋天的细雨落在金桂上,稍纵即逝。 “抱歉。” 到了门前,崔窈宁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似乎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脸色虽然有些红润,有些别扭地跟他说:“刚刚不该那么揣测你。” 她想了想又补充:“你虽然是个登徒子,但也是个很好的登徒子。” 话刚出口,似乎察觉到这话不像是夸奖的意思,她停顿了几秒,觉得越描越黑,索性闭上嘴,低着头快步出了门,颇有些落荒而逃地架势。 裴宴书怔在原地,许久在心里无声地笑起来。 她总是这样,一贯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 上一秒,刚气得人牙痒痒,下一秒,又像个小猫一样凑过来蹭蹭他。 小猫脾气坏又不让人摸,因为一直以来习以为常地被人捧在掌心里呵护,遇到不顺心的就上去挠一爪子,虽然张牙舞爪,可谁让她可爱呢。 他想生气,又生气不起来。 他早知道,在她的事情上从来没有任何底线。 她那样明媚热烈,只要她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哄所有男子高兴。 当然,也包括他。 她有这样的本事和能耐,却不愿意这样做。 大多的时候她都施舍似的哄人,虽然这样敷衍,却也令人如获珍宝。 裴宴书眼睫垂下,回过神,抬步出门。 接下来,他还有一场最关键的问题要面对,容不得他半点分心。 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太子妃的胞妹,在长安里丢了,京兆府不会没有动静。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1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见崔窈宁真的肯走出来吃饭,桃霜瞪大了眼睛,心里实在佩服裴宴书,厉害!实在是厉害! 她原先还以为小公爷会跟自己一样被骂出来,没想到居然真的能把姑娘哄好,她们姑娘这样的脾气,小公爷竟然也能这么快就捋顺了毛。 桃霜想不佩服他都不行。 崔窈宁用完晚饭没多久,觉得胃里有些撑,在院里走了走消消食。 已是孟秋时节,天气逐渐泛起了一丝凉意,悬于夜幕上的冷月凄凄冷冷,映得一地冷白。 崔窈宁觉得裴宴书这人实在奇怪。 他将她迷昏,分明打着不好的主意,可又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除了不能出大门外,整个宅子她都可以随意走动,没有任何人拦着她。 当然,只要一靠近大门,便会有人请她回去,态度客客气气的,饶是她也发不出什么火来。 崔窈宁看了一眼,很快失望地移开。 她认不出来这个地方究竟是哪,不过这种事情好像也不必太操心,反正只要过了今日,胞姐很快就能找到她,知道这里是哪里也没意义。 至于裴宴书会有什么下场,崔窈宁懒得管他。 他虽然是晋阳长公主的儿子,可做出这样的事,起码也要伤筋动骨,皇帝就算再护着自己外甥,也得考虑一下胞姐还有崔家这边的想法。 这一次,裴宴书恐怕得吃个大苦头。 可谁让他做出这样的事呢? 简直罪有应得! 崔窈宁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半点都没放在心里面,舒舒服服地沐浴完,睡了一个好觉。 * 崔府内此时急成了一锅粥。 九姑娘上午的时候赴宴出去,到了晚间也不见马车回来,府内伺候的管家慌了神,咬咬牙,先派人去宫里给太子和太子妃娘娘递了消息。 宫内的守卫一见腰牌,又认出这是崔府的人,再看这丫鬟神容慌乱的样子,哪里敢再耽搁。 没过多久,整个东宫都亮了起来。 太子妃身上只披了件狐裘,虚虚地拢了下,到了前面正厅坐下,再也不复寻常的温婉端庄,语气沉肃地问报信的丫鬟,“到底怎么回事?” 报信的小丫鬟颤颤巍巍,虽然身子抖个不行,却还是努力将话说了个清楚,哭着道:“姑娘上午的时候收到小公爷的消息,请姑娘到茶楼一叙,说是裴钰公子带了东西给她,结果到了晚间姑娘都没回来,奴婢们才觉得不对。” 话落下,这小丫鬟又抹着眼泪,低声解释道:“管事也派了人去茶楼问,那边说小公爷很早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姑娘的马车也离开了。” “可只见着马车离开茶楼,一直没见姑娘回来。” 太子妃听着她说完,忽地问起一事:“裴钰托行之给九娘送东西?” 行之这身份多少得避嫌吧? 还是说……… “是。” 抹着眼泪的小丫鬟应了声是,解释道:“在洛阳的时候就时常如此,裴钰公子说自己有时候来不及送,就请小公爷帮自己把东西送过来。”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1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话一出,太子妃疑心尽消,没再说什么,打发这丫鬟先回去,自己则披着狐裘回寝殿。 一进去,太子妃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一向从容端庄,少有这样情绪外泄的时候,太子骇了一跳,困意顿消,忙走上前扶住她。 “发生了什么?” 太子边问,边拿帕子给她,“怎么哭成这样?” 他神情温和宽厚,眼眸里带着几分怜惜。 太子妃顺势坐下,接过帕子低低哭了出来,“九娘不见了,到了现在这时候他们才汇报。” “……也不知道她丢了究竟有多久。” “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如何懂得外面的人心险恶,若是稍有不慎,落到贼子手上——” 太子妃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低低哭泣。 太子妃的胞妹崔窈宁当初在东宫小住过月余,太子很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又没有女儿,待她难免有些移情的意思,很是疼爱她。 待崔窈宁来了长安后,因着年幼时的情分,外加太子妃的缘故,这份爱护疼惜更甚年幼。 就连宫中那几位公主,都不能与之比拟。 如今陡然听到她走丢的消息,太子顿时急了。 他身为男子,因此更明白九娘生得仙姿玉色,若是落入贼子手中,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哪一个男子面对这样的天香国色能不动容? 没有的! 这个小姨子一向娇生惯养,被崔家宠得天真烂漫,到了长安以后,又被他们惯的无法无天。 这样的性子若是陡然跌落凡尘,可怎么办! 太子妃待这个胞妹一向极好,眼下只是听到她丢了都哭成这样,若是知道她真的吃了大亏—— 太子几乎不敢去想那个场景,眼里浮现阴霾。 太子妃红着眼,泣不成声:“九娘性子是娇气了点,可本性却不坏,是谁竟这样看不惯她。” “女儿家的名节何其重要——” 她一开口,便带了几声细碎的哽咽。 太子妃这样端庄大气的人,难得露出这样柔软的一面,实在令人心疼,太子忙回过神哄她。 “别急,孤这就派人去找。” “九娘吉人自有天相,谁舍得伤害她呢?” 太子派了一些人出去搜寻,又喊来自己的心腹,叫他拿着自己的腰牌去京兆府那递个消息。 人是在长安没的,总不能京兆府没点表示。 多个人,就多份力量。 早点把人找回来,他和太子妃也能安下心。 太子妃犹豫了几秒,还是红着眼提起裴宴书,又说起九娘是赴完裴宴书的宴会以后消失的。 太子妃总觉得多多少少和裴宴书有点关系。 可想到行之的品性,又不像。 他不是这样的人。 若真的是,他也不会被誉为‘世家壁玉’。 再者说,行之的病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不清楚,晋阳姑母都快急疯了,请了多少名医都不见好,这是娘胎里带的病,断断没有好的可能性。 这样一个人去绑九娘做什么呢? 他待谁的态度都一样。 太子妃知道自己是急疯了才产生这样的感觉,所以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告诉她对或者不对。 闻言,太子愣了一下,而后失笑,摆了摆手,“换成谁都有这个可能性,唯独行之不可能,若是他真的有这个心思的话,一早在洛阳就可以向崔家求娶九娘,哪里还会轮得到裴钰呢?”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1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和裴钰,该选谁还用多想吗? 不论其他,单论身份也是裴宴书更为贵重,更别提他的品性相貌都比裴钰高出不止一截。 他若真有心思,清河崔氏怎么会不选他呢? 太子妃一听,便被说服了。 确实。 若行之真有此意,又怎会一点举动都没有。 不过到底九娘是赴了他的宴以后才消失的,还是得过去问一问,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太子妃思忖几秒,决定亲自前去。 更深露重,寒意像是要往人骨头缝里钻似的,冻得前来问话的宫人身子止不住地发抖,搓了搓手,在掌中哈一口气,立刻化为一阵白雾。 院内栽了几株金桂,天冷,更显得香气四溢。 候了许久,远处忽地亮起来。 宫人眯着眼看,发现不远处有仆人提着灯,引着一位贵人过来,直到走近他才看清面容。 来人穿一身灰褐色大氅,领口圈簇了层新雪似的狐绒,眉目很淡,神情偏冷,让人只瞧一眼,就无端想起‘松风水月、神清骨秀’几字。 宫人认出他正是殿下要找的小公爷裴宴书,忙不迭上前行礼,又去外面请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殿下出宫本不合礼法,可谁让事情紧急,消失的人又是太子妃胞妹,清河崔氏的嫡女,这等身份下,什么规矩也要往边上放一放。 知道太子妃心急,皇帝对此事不曾多加为难,甚至还和颜悦色地叫了太子妃过去,特意宽慰了她几句,又下令,让京兆府那边多上点心。 太子妃这才得了允许,亲自去往镇国公府。 因着天色实在太晚,镇国公老夫人年纪又大,太子妃没有大张旗鼓地把镇国公府的人全叫起来,只派了宫人递个消息,告诉裴宴书一声。 太子妃有自己的一层打算,这件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毕竟传扬出去,对九娘的名声不好。 太子妃将来意一说,眼神紧紧盯着裴宴书。 在她的注视下,青年眼里略有一丝轻微愕然,很快便化为平静,将今日的事粗略告知了她。 在太子妃眼里,裴宴书确实也该愕然。 毕竟他不清楚九娘丢了。 太子妃一眨不眨地盯着裴宴书,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破绽,可从头到尾他的反应都很平静。 他脸上是一贯从容、古井不波的神情。 即便得知自己堂弟未过门妻子丢了的事情,也只是微微愕然,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对他而言,这不是一件值得浪费心神的事。 虽然很可惜,但也仅此而已。 很符合他的病。 太子妃心头的那一丝疑惑终于彻底地打消,尽管裴宴书的冷漠让她这时候有点不舒服,可她知道这是病,就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太子妃按下心里那一抹想牵连怪罪的心思,朝他道了个歉,已经这么晚还把他叫出来。 “无碍。” 青年似乎毫不在意此事,许是察觉到她这会儿情绪不佳,又许是考虑到裴钰,平静补充了一句:“殿下若是不嫌弃,某令府内一起搜寻。”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1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时候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希望。 太子妃自然应允下来,郑重地谢过裴宴书。 不是以太子妃的身份,而是一个胞姐。 东宫、京兆府、镇国公府。 三个庞然大物联起手来搜寻一个人的下落,按理说就算是一只苍蝇这时候也该找出来了。 可是没有,整整三日就连一丝踪迹都没有,就好像、就好像这位九姑娘凭空消失了一样。 京兆府尹有苦说不出,这实在不是件好差事。 找得到还好,要是找不到—— 以这位九姑娘的身份,他怕是要倒大霉了,清河崔氏的嫡女在长安的地界消失不见了,他这个京兆府尹不担责任,还有谁能担呢? 届时,陛下为了平息清河崔氏的怒火,十有八九都会把他推到前面泄愤,好处没捞到不说,反而惹来了一身祸,京兆府尹想不苦笑都难。 当然,要是找得到,好处定然少不了。 不说陛下,就是东宫、镇国公府也记他功劳。 可这事又哪有那么容易! 想在长安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甚至于因为姑娘家的清誉,这事还不好宣扬。 那位清河崔氏的九姑娘,若是真被歹人捋了去,要么求财要么求色,总有一样。若是求财,以她的身份,早该闹出动静,可如今没传出半点风声,只怕那人是奔着崔九姑娘的色去的。 清河崔氏向来出美人。 京兆府尹听人说过,太子妃和其母王氏亦是人间难见的绝色,可那位九姑娘的容色较之她们还要更胜一筹,可想而知是何等的仙姿玉色。 这样的美人有人起了歹心也实属正常。 东宫那边估计也是有着这层思量,怕坏了她的名声,才没有将这事兴师动众惹得人尽皆知。 京兆府尹叹了口气,命下面的人接着搜寻。 再难也得找! 希望那歹人求色就罢了,多少留她一条命。 若是人真的没了,他简直不敢想九族的下场。 清河崔氏的嫡女尚且如此,以后岂不是人人自危? * 外面闹出的动静,崔窈宁一概不知,她计算着时间等胞姐找自己,第一日没消息的时候,她在心里面安慰自己,兴许是胞姐有事耽搁。 第二日没消息的时候,她猜是裴宴书太狡猾,一定是他把自己藏得太好,胞姐才没有找到。 第三日还是没消息的时候,崔窈宁有点慌了。 她忽然想到一个一直不太愿意去想的可能性,就连她都被裴宴书的表现欺骗,那其他人呢? 在那一日之前,她丝毫没有感觉到裴宴书的感情,他隐瞒得这样好,没有任何人看得出来。 她这个当事人都如此,更何况其他人呢? 其他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因为他的外表、因为他的病而轻视他,没有往他的身上联想过,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胞姐还能够找到她吗? 崔窈宁深深陷入一阵忧虑。 她不想待在这里! 尽管这几日她没有受到苛待,可那又如何? 她生来锦衣玉食,享尽世间奇珍,就算裴宴书对她再好,那也是她本来就拥有的东西而已。 她怎么会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感激涕零呢? 何况她不喜欢裴宴书。 他是世家壁玉、姿容清越又怎么样? 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崔窈宁生气恼怒的同时,又免不了有些委屈。 哪有这样的人! 没有问问她的想法,就把她掳了来! 什么世家壁玉?不过是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若是她侥幸脱困,定要把他的真面目揭露在外,让那些人好好瞧瞧,这个所谓的‘世家壁玉’在暗地里究竟都做了什么欺世盗名的事情! 真讨厌! 崔窈宁气鼓鼓地喝完杏雨递上来的茶水,变着法地反复骂他,能想到词全都用在了他身上。 “卑鄙下流,无耻阴险小人!” “若是喜欢我,为何不堂堂正正地表现出来?” “若是表现出来…” 桃霜替崔窈宁捏了捏肩,闻言笑着接了一句:“如果小公爷提前表现出来,您会答应他吗?” 裴宴书还没进来,就听见这一句。 他步子顿时一停。 这几日长安下了雨,秋雨绵绵,细如柳丝,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檐角往下落,迎面打来的风里也带了几分潮湿的冷意,混杂一股花香。 院里的金桂被雨水冲刷一遍,香气四溢。 屋内靠窗的位置摆了个美人榻,正对着窗外几丛鲜妍绮丽的凤仙花,少女懒懒地倚在榻上,身上虚虚搭了层雪白的绒毯,闻言诧异抬头。 “当然不会,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如果提前说,我就可以提前让他死心了。” 少女说这句话的语气格外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听得裴宴书哑然失笑。 意料之中的回答,没有什么失落感。 她一向是这种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绝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品性相貌就高看他。 同样,也不会因为他的病就对他讥讽嘲笑。 裴宴书收了心思,抬步进门。 察觉到动静,美人榻上躺着的少女抬眼看来,瞧见是他的时候,抄起手上把玩的一枝金桂朝他砸过来,横眉冷竖:“裴宴书,你还敢来?” 许是才被人折下来没多久,枝叶上还沾着水珠,砸过来的时候连带着几滴水珠一并落在他脸上,轻飘飘的一枝,砸在脸上也没什么感觉。 青年的步子顿时一顿。 杏雨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生怕他发火。 即便小公爷再好脾气,被花砸脸也会生气吧? 何况这位小公爷传言中的脾气似乎也不是很好,杏雨真的担心他因为这件事跟姑娘吵起来,而姑娘又是那种从来都不肯低头认错的主儿。 一旦起了冲突,吃亏的人还是姑娘。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杏雨屏住呼吸,在心里祈祷他不要发火。 在她的注视下,裴宴书的脸上并没有丝毫不悦的神情,从容地接住那枝金桂,在掌中攥紧,坐下来后,抬眼平声开口:“为什么不敢来。”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1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起先有些心虚,兴许没想到刚好砸中脸。 可这抹心虚,很快就消散了,逐渐理直气壮起来,迅速转移了话题,当这一件事没发生过。 “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还敢问我?” 少女惊愕不已,满脸写着对他的控诉。 裴宴书在心里轻轻笑了,这时候崔窈宁一定在心里面想,谁让你把我捋过来的呢,你活该! 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忽略刚刚砸他脸的事情。 她是个娇气的小姑娘,却并非蛮不讲理的人。 只有说服自己,她才能不愧疚。 裴宴书回过神,接住她的话:“做了什么事?” 少女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很快便又理直气壮起来,特别大声地控诉他:“你把我偷偷捋到这里来,这难道不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她紧紧盯着他,大有他敢反驳就骂他的架势。 青年支着胳膊,似乎在思考,许久微微颔首。 他很干脆地应下来:“是。” 崔窈宁在心里想,算他识相。 然后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悔过的话。 崔窈宁满脸疑问:“然后呢?” 青年微微抬眼看她,他实在生就一副姿容清越的好相貌,这身水色的大袖衫很适合他,好似雨中山水,更衬得他神清骨秀、玉质金相。 “然后什么?”他问。 少女理直气壮地问:“难道你都不悔改的吗?” 然后,她就见到裴宴书似乎低低笑了一声,好似山水间的雾气在那一瞬散尽,显出极为绮丽壮阔的景色,令他的心神完全被夺了过去。 他容色清冷,不笑时更添冷漠。 这样的人像是高山上的雪、幽林中的深潭,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生不出半分亵渎心思。 可笑起来时,又带了几分迭艳的风流。 无端勾得人心痒痒。 崔窈宁怔忪许久,方才回过神。 他说:“既然都说是罪大恶极的事情,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自然也是恶人,怎么会悔改。” 崔窈宁想说这是强词夺理,又反驳不了。 好像确实。 裴宴书能做出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悔改呢? 她又开始生气,别过脸去没理他。 窗外小雨淅沥,混杂着裴宴书平静的声音:“明日我们离开长安,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崔窈宁怔了下,忽然意识到什么,语气讥讽,“怎么?你担心继续待在这里,会被人发现?” 青年语气平静:“是。” 崔窈宁更气恼了,她都用这样的语气嘲讽他,他却还是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真是个木头。 偏生这样冷淡的人,却做出了世人难以想象的事,莫说是她,就连是胞姐他们都没有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怨不得没有任何人怀疑他。 崔窈宁讨厌他,也讨厌裴钰。 如果不是裴钰隐瞒这件事,她知道此事后就会有防备,怎么可能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姓裴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宴书是,裴钰更是! 崔窈宁觉得好没意思,懒得多说什么,没好气地说:“我想回洛阳,怎么?你敢去那里吗?” 洛阳,清河崔氏的大本营。 裴宴书要是敢去那里恐怕真的脑袋坏掉了。 回答的是裴宴书平静地一句:“敢。” 崔窈宁下意识地出声讽刺,可一抬眼,对上的却是他的眼睛,明明那样清冷的眼睛,目光却这样灼热,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烫得人心惊。 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抿紧了唇没说话。 裴宴书自然不像是脑袋坏掉的人。 可为什么呢?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又觉得这个猜测太假,便将其抛之脑后,大大方方问出自己的疑惑。 裴宴书还是那副平静的语气:“你想去!” 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点思考,就好像、就好像这是他内心深处最本能的想法一样。 因为她想去,所以不管是刀山火海,他都去。 崔窈宁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呢! 裴宴书不就是一个虚伪的小人吗?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深沉的感情? 他不就是一个贪图她美色的卑劣小人吗? 因着父亲崔誉的缘由,崔窈宁很早就已经看透了世间男人的本质,归根到底都是贪图美色,又喜新厌旧的人,哪有多少真情实感的人呢? 比如裴钰。 裴钰喜欢她,定然是因为她的容色家世。 若是她貌若无盐,裴钰还会喜欢她吗? 不见得。 崔窈宁很清楚这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生得美,男人为她神魂颠倒是很正常的事。 可她心里也清楚,这些喜欢太过浅薄。 如今那些人能因为她的美色喜欢她,来日也会因为比她更美的人而抛弃她,感情太过虚无缥缈,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也就唯有品性而已。 裴钰这人,从前瞧着还行。 相貌俊朗、任劳任怨、人有趣不古板。 可自从他将裴宴书的功劳占为己有的那一刻,在崔窈宁的心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烂了。 好像深秋的落叶在水洼里腐烂、发臭。 崔窈宁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为他身上点缀许多美好的色彩,会把他做的事情放大了去夸。 可若是她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又会把人贬到尘埃里去,从前所做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错。 当然裴钰不行,不代表裴宴书就好到哪里去。 能够为她付出承担风险的有很多人。 可她相信,这些人里面绝对不包括裴宴书。 他们压根没有相处的机会。 因为她的美色喜欢她的人又能有多深的感情? 他不会不知道如果去了洛阳,他更会被发现。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崔窈宁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他,许久,她低低出了声:“我看你真是得了失心疯!” 不然,怎么会选择去洛阳? 她没有怀疑裴宴书会不会再骗她,没必要。 裴宴书这人虽然是个卑劣小人,又好色下流,可勉勉强强,还算是一个说到就做到的人吧。 裴宴书对她的这声讥讽没有丝毫反应,许久才抬眼注视她,用最清冷的语气说着最疯的话:“若是没将你抢回来,我才真的得了失心疯。”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1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虽然知道裴宴书这人一向说到做到,可真的发现马车朝着洛阳的方向行驶的时候,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该不会真的疯了吧? 洛阳是清河崔氏的大本营。 崔家对这个地方的掌控力不言而喻,一旦他掳走自己的事被发现,他的名声就彻底坏掉了。 届时,怕是连晋阳长公主都不能保住他。 他当真一点都不怕吗? 崔窈宁忽然有些看不懂裴宴书。 这些男人不是一向对自己的名声看得极重吗? 这种明显导致他声败名裂的事,他竟然不怕? 真是个怪人! 纵然是她的父亲,对名利一样执着。 遍观她的兄长、叔父、各类亲戚长辈等等无一不追名逐利,而裴宴书又凭什么能够免俗呢? 崔窈宁觉得他并非不在意,只是故意拿乔。 装模作样! 她望了眼青年清越的侧脸,在心里笃定地想。 又或者说,这人真是个色欲熏心的疯子。 为了美色,什么都不顾! 崔窈宁想到此处,对他更没有了什么好感。 一路上,两人没有交流。 马车很大,一应设施应有尽有。 崔窈宁倚在榻上看话本,若是看闷了就掀开帘子,瞧一瞧外面的景致,呼吸下清新的空气。 可话本一旦看久了便容易头晕,崔窈宁翻了没多久就腻了,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裴宴书身上。 青年坐于案桌后看书,神情从容平静,宽大的银色缂丝大袖衫衬得他肌肤冷白,眉目极淡,不像是个色欲熏心的登徒子,倒像是个道士。 冷冷清清,出尘缥缈。 若是换身道服,只怕会哄得人纳头就拜。 崔窈宁恨恨地想,都怪他的皮相太唬人! 若不是如此,胞姐怎么会这么久还没找到她。 崔窈宁心里不痛快,对裴宴书更没个好脸。 她简直不明白这人怎么能看得下去书! 若不是亲耳听到裴宴书的爱意,崔窈宁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真喜欢自己,自己这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坐在旁边,他竟然连主动攀谈都不肯? 崔窈宁是个极爱热闹的人。 她年纪还小,刚及笄一两年,从前因为体弱被拘在府中的时间太久,好不容易来长安得了空,哪里都想去瞧瞧,见着什么热闹就凑一凑。 眼下被困在马车,身旁的青年又是个木头,崔窈宁心头的烦闷简直无法疏解,快气死了。 她气鼓了脸颊,板起脸唤杏雨和桃霜近前来,其实也没什么事,但她就不想让裴宴书好过。 他不是喜欢看书吗? 她偏不让他如意! 她就不相信她吵起来,裴宴书还能看得进去? 看不进去最好! 谁让他敢这样忽视她! 至于裴宴书是不是真的能够看进去—— 这一点被崔窈宁自动忽略了。 接下来,裴宴书就见证了马车内嘈杂的一幕。 考虑到崔窈宁不喜欢生人伺候,马车内只留了杏雨和桃霜近前侍奉,这两个人崔窈宁不舍得使唤,就理直气壮地朝他多要了几个人伺候。 少女娇气又挑剔,一会儿抱怨新茶不好喝,又抱怨糕点太腻人不爱吃,一会儿又说想看花,整整一刻钟,马车内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那几个仆人被她指使得团团转。 裴宴书手一顿,放下书抬眼看过去,不出意料地见到了少女无辜的神情,她眼瞳圆润,睁圆了更显得可爱,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于是,裴宴书平静地收回视线,连带着将少女唇角还没有来得及掩饰的得意洋洋收入眼中。 他当然知道崔窈宁是故意的,却又放任施行。 他知道她会高兴。 因为捉弄他、让他吃了个哑巴亏而高兴。 他在心里无声地笑了。 真好满足。 * 崔窈宁打了个哈欠,困意又一次浮现,也不知道是不是裴宴书动了手脚,她一直觉得很困。 不止一日,这几日一直如此。 大多时候崔窈宁都在睡觉,时间过得极快,她眼睛睁开闭上,再睁开,便又是一日过去。 马车行驶得很慢,仿佛为了照顾她的身子。 崔窈宁半点都不领情,不仅不领情,还变着法地提各种各样苛刻的要求,故意折腾裴宴书。 比如这会儿是秋日,她偏生想要看一树桃花。 又比如,她翻到古书上一味找不到的药材,蛮横地要求他立马找给她,片刻耽搁都不行。 等等要求,数不胜数。 崔窈宁知道自己在刁难他。 裴宴书也知道。 青年狭长的眼眸紧紧盯着她,像是要从那一张无辜明媚的脸上,看出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很多苛刻的要求,简直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事,可少女仿佛真的不清楚自己提的要求有多难,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是说自己心悦我吗?” “就连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不愿意满足我,还好意思说自己心悦我,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一旁的杏雨和桃霜简直没眼看。 姑娘这话自己说着不心虚吗? 她们两个虽然从小伺候姑娘到大,可面对这句话,也没法昧着良心说服自己附和姑娘的话。 两人一个个低头看地面,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面对少女的指责,裴宴书的神情很平静,挑眉问:“心悦你,就要将你的要求全部实现吗?” 少女回应得理直气壮:“这是自然。” 这一句,她回得格外大声。 从小被宠到大的姑娘压根不知道什么叫谦让,在她的世界里,喜欢她的人就会对她非常好。 比如祖母、比如母亲、比如兄长等等。 他们每个人都会想方设法完成她的所有要求。 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东西都会有人捧到面前,不需要她开口,不需要他说,就已经得到。 裴宴书既然心悦她,也应该做到这样的行为! 娇气蛮横的少女如此想。 “抱歉,我做不到这点。” 青年清冷的眉眼不笑时显出几分沉肃端庄,神色从容平静,没有丝毫说这句话的尴尬。 顿了须臾,他平声补上刚刚没说完的那一句话:“我不是仙神,没办法做到对你予以予求。”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1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听到这句话,像是抓住他把柄似的,得意洋洋地说:“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心悦我!” “你只是贪图我的美色!” 骄傲明媚的少女从小就知道自己生得有多美,丝毫不会生出谦虚的心思,骄傲地翘了翘唇角,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登徒子!” 话音落下,她轻轻朝他哼了一声。 少女像是打赢了胜仗,不给他半点争辩的机会,转过身,脚步轻盈地回了自己临时的寝房。 他们每到一处,便会停下来休息几日。 崔窈宁还在想,裴宴书这样大张旗鼓不怕被人发现吗,然后就听到桃霜说,老皇帝似乎给他下了什么任务,派他去洛阳暗中做什么事情。 难怪他要去洛阳呢。 还说什么是因为她才去的,虚伪! 崔窈宁板起脸,心里对他的感观再次变差,先前对他的一点点的好感,她现在就要收回! 桃霜咯噔了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其实小公爷对姑娘挺好的,虽然将姑娘掳过来,可这些日子以来,也没有对姑娘做出什么逾越的事,虽然神情冷淡,对姑娘却很是上心。 甚至于,姑娘的身子比从前还丰盈了点。 这几日,也没有生病。 换作从前的时候,天这么冷,姑娘早该病了,长安和洛阳到底还是不同,姑娘待的时间不算久,在长安的时候,身子骨多少有点受不住。 可这阵子,姑娘没生病,都是小公爷的功劳。 要桃霜来说的话,小公爷可比裴钰公子强不知多少倍,若是姑娘能跟小公爷在一起就好了。 当然,一切须得看姑娘的心意。 姑娘喜欢谁,她们就喜欢谁,反过来也是。 崔窈宁自从知道裴宴书是奉了命令去洛阳后,更讨厌他了,用饭的时候躲着他,出行坐马车的时候也让人放下帷幔,总之,就是避着他。 一向热烈闹腾的人安静下来格外明显。 当日,裴宴书便找上了她,“为什么躲着我?” 少女“啊呀”一声,像是才知道这件事一样,满脸无辜诧异:“什么躲着?没有这样的事。” 语气娇俏,却阴阳怪气十足。 裴宴书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在生气,低声问:“是在气我那日跟你说,无法予以予求的事?” 少女微笑:“没有。” 裴宴书仔细辨别了一下,发觉她没有说谎。 那是因为什么? 青年的眼里露出分明的困惑。 裴宴书虽然觉得自己有点了解她,可那仅限于他幼时对她的了解,以及成年重逢后的观察。 可再怎么了解观察,不切身体会还是不行,那是鲜活明媚的她,不是冷冰冰的书籍文字。 他现如今陷入了迷惘,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 若是因为自己将她掳来,这气早就发过了,以她的性子,同样的事很少会生第二次气。 那是因为什么? 裴宴书问出了声。 少女还是回复的那一句话:“我没有生气啊。” 他不信:“真的?” 她应得很干脆:“真的啊。” 刚刚确实是在生气,可这会儿好像确实变了。 裴宴书敏锐察觉到她很高兴,少女的眼角眉梢都藏了三分欢喜,把玩着从枝头折来的野花,说话的语调也轻缓欢快,“是你想太多了~” 她在高兴,高兴能够捉弄他,高兴他的失态。 裴宴书迅速意识到这一点。 崔窈宁是个非常骄傲霸道的人。 不管她喜不喜欢他,只要他喜欢她,就必须按照她的要求来,在她没有点头应允的情况下,他的喜欢必须一直维持下去,不容丝毫变化。 骄傲又蛮横。 她不喜欢他,还要他一直喜欢她。 裴宴书笑了声,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话音一转:“你会因为,我不对你予以予求生气吗?” 少女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 崔窈宁被他问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 说会,可她前脚才说了自己不生气,好像有点打脸。说不会,她凭什么这么惯着裴宴书啊? 不答应她的要求,就是错误! 她绷紧了下颌没有理他。 “会不会?” “崔妙仪,说话。” 过了一会儿,在裴宴书的追问下,少女才板起脸说:“既然心悦我,就应该对我予以予求。” “谁说的?” “没有谁说的,就是这样。” “嗯?” 崔窈宁被追问得烦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裴钰就是这样——” 话刚说到一半,她忽然察觉到到有些不对,下意识地看了眼裴宴书的神色。 青年的神情一瞬间就淡了下来。 好奇怪,分明还是那么一张清冷淡漠的脸,可她硬是能从其中分辨出来不一样的情绪。 他不高兴了。 因为她提到了裴钰。 崔窈宁没由来地觉得心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又抹不开这个面,抿紧了唇没说话。 她心虚什么! 她说得又没错,裴钰就是对她予以予求。 该心虚的人是他这个抢夺堂弟妻子的人才对! 少女很快又愤怒起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后,传来了裴宴书平静而又冷漠的声音:“每个人的性子不同,心悦人的方式也不一样。裴钰会对你予以予求,我不会。” 崔窈宁瞪大了眼,不敢想他怎么理直气壮。 是他抢了她! 不是她求着他,谁准他这样说话的? 崔窈宁指着门口怒气冲冲道:“你给我滚!” 裴宴书沉默下去,想说什么,可对上她气得铁青的脸,又将那些话给咽了下去,转身出门。 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接下来几日,崔窈宁都在等裴宴书登门道歉。 可是没有! 一日、两日、两日过去,连个人影也没有。 崔窈宁心里原本豆大的火苗像被浇了热油,愈燃愈烈,气得她用饭都觉得十分不痛快。 裴宴书竟然敢躲着她! 他竟然敢躲着她! 崔窈宁饭都没用几口,就气得回了屋。 前脚才刚回屋,后脚就下了场雨,天气湿冷,下了雨,更添寒气,屋内早早便烧起了地龙。 崔窈宁正气着,帘子忽然被人掀开。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1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下意识地看过去。 领头进来的青年穿一身鹤氅,灰褐色的绒领,面容清冷,自带了几分霜雪般清冽的疏离感。 他一进来,好似潮湿的水气也被一并带来,说不清是他容色更冷,还是窗外的雨水更冷。 裴宴书! 崔窈宁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唤了声他的名字。 他还知道来?他居然还敢来? 崔窈宁立刻收回视线,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隔了这么多天,才想着来赔礼道歉,晚了,纵然裴宴书再怎么诚恳道歉,她也绝不原谅! 绝不! 少女在心里愤愤地想。 青年忽地开口:“可是饭菜不合你的口味?我听说你没用几口……” 后半截的话,崔窈宁半点都没往心里听去,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没准备过来道歉。 他似乎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崔窈宁不理解,崔窈宁大为震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崔窈宁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那些人哪个不是变着法地讨好她? 可裴宴书就不,不仅不讨好她,做错了事情还不道歉,旁人都说她不讲理,可裴宴书才是! 他才是那个不讲理的人! 卑鄙!无耻!下流!小肚鸡肠! 崔窈宁搜寻着自己知道的词汇,在心里骂他。 至于裴宴书的话,被她当了耳旁风。 没有人规定,别人问话,她就一定要回答吧。 她不高兴就不想搭理他。 少女转过身,支着胳膊望向窗外,细雨绵绵,吹来的风凉丝丝的,带着些许水气,这里吹不到风雨,又能望见园子,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担心她受了寒气,杏雨给她披了层披风。 雪白的披风裹着少女,映出了一身冰肌玉骨,她不笑时,肌肤若冰雪,神情清冷,好似姑射神人,可一旦笑起来,又鲜妍明媚耀如春华。 裴宴书知道她这会儿在生闷气,低声解释:“我这几日有事,非故意躲着你。” 少女雪白的耳尖动了动,而后转过身看他,慢吞吞地哦了声:“这些话你跟我说做什么?” “你有事没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管你躲没躲着我?” 少女骄傲地扬起雪白的下巴,虽然用那样轻蔑不屑的语气说话,可她容色鲜妍,嗓音甜丝丝的,像掉进了蜜罐里,让人听着只觉得欢喜。 裴宴书低声应下,跟她解释:“不管你想不想知道,这些都是我该告诉你的事,是我不对。” 他语气清冷,听来便带了三分诚恳。 他这样高不可攀,天然便带了几分尊贵的人一旦低下头伏低做小,令人想不对他侧目都难。 崔窈宁被他认错的态度取悦到了,唇角弯了弯,下一秒,意识到什么,又绷住唇角,用很不在意的口吻随口说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裴宴书这个人还算识趣,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那她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一下他吧。 她很大度地施恩,问他,你在忙什么。 裴宴书没有出声,只侧过身,朝外面喊了声。 没过多久,付奂小跑着进来,发间被打湿了,他也不在意,抹了把脸,朝几人先行了个礼,而后低声问:“爷,现在就把东西搬进来吗?” 裴宴书微微颔首。 付奂便又跑了出去。 崔窈宁蹙了蹙眉,抿了口杏雨端来驱寒的茶,抬眼,直白地问裴宴书:“你在卖什么关子?” 裴宴书没有说话。 不过须臾功夫,付奂又一次进来,掀开帘子,引着外面的人往里进,似乎在搬着什么东西。 崔窈宁抬眼看过去,忽地怔住。 一树桃花被仆人捧着送了进来,桃花鲜妍,映着葱翠的枝叶,道尽了三月明媚的春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甚至还能闻到桃花香? 错觉吧? 已经立冬,哪来的桃花? 崔窈宁又惊又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这是……” “假花。” 裴宴书顿了顿,又解释:“我请教了工匠,在折好的纸花上作画,所以才显得栩栩如生。” “我这几日就是在忙这个,没有躲着你。” 其实语气还是清清冷冷,平铺直叙。 可崔窈宁就是从中听出一丝委屈的意味。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走近去欣赏桃花,走近瞧这一树桃花也很真,若不是知道这个季节绝不可能有桃花,她险些将这东西当成真。 崔窈宁低头嗅了嗅。 很香。 没等她问,裴宴书已经开口:“是香料。” 他没有解释这香料寻起来有多难得。 崔窈宁却能猜到。 换成在镇国公府找这些香料兴许不是很难,可在路上一两日功夫就找到,哪有这么简单。 她摸着桃花瓣,久久没有出声。 付奂见状,忙为自家主子邀功:“九姑娘您不知道这玩意有多难,看着简单,动手却很难。” “我们这些下人还想帮郎君分担一下,结果不是这个不成,就是那个不成,郎君也不让我们帮忙,这几日他饭都没吃,就在给您做这个。” “您想看桃花,他就给您做桃花,我们郎君面冷心热,嘴上说不会对您予以予求,实际上——” 裴宴书微微沉了嗓子:“付奂。” 付奂觑一眼他的脸色,顿时闭上了嘴。 的,他不说就是。 要他说主子就是太拧巴了,要不是太拧巴,送的东西,又怎么会让二公子给占了功劳呢? 你不说,九姑娘怎么知道呢?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二公子竟然是那样的人,得亏现在一切都说明白了,不然郎君多吃亏? 现如今也是,明明知道九姑娘喜欢听软话,怎么偏偏跟她唱反调,说不会对她予以予求。 要真不会,郎君何必眼巴巴地回去做这些呢? 真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付奂心里止不住地摇头。 打断付奂的话,裴宴书的面皮有些不自在,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声,平声开口:“我之前说过不会对你予以予求,但是——” 青年停顿了一下,狭长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一字一句,语气清冷坚定:“只要我能够做得到的事,就一定会做。”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1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愕然地听着这番话,很快脸颊红成一片。 哪…哪有人把爱意说得直白? 不是说他不通情感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哪有半分不通情感的样子? 真是狡猾! 崔窈宁揉了揉发红的耳尖,故作平静地应下。 她不笑时,很有世家贵女的娴静,看着很唬人,付奂看得急死了,恨不得替郎君问一问她。 这礼物她喜不喜欢? 如今还会不会跟郎君继续置气? 可郎君说完那两句,便又沉默下来,过了片刻,说自己要回去小憩,九姑娘便也微微颔首,说自己也要小憩,莲步轻移,回了榻上坐着。 好在,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令人将这盆桃花摆到了美人榻旁边,似乎是为了方便随时观赏? 付奂在心里暗暗猜测。 在屋内的时候,付奂不敢多言,出了屋子走远了,他才低声问裴宴书:“您怎么不问问呢?” “什么。” “您不问问九姑娘,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呢?” 虽然付奂觉得,这份心意很令人动容。 可九姑娘那样的美人,花费再多心意也值得。 裴宴书回想了一下少女弯弯的眉眼,就知道自己不必询问什么,她已经将回答摆在了脸上。 骄傲的少女很喜欢他这样倾吐爱意。 不,或许也不是因为这样倾吐爱意的原因,她其实就是很欢喜别人为她着迷疯狂的感觉。 她笃定自己很喜欢她。 这就够了。 “不必。” 他低声道:“她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付奂满脸问号:“?” 有吗? 他怎么记得小公爷没开口问,难道他记错了? 见裴宴书走远,付奂挠着脑袋跟上。 * 晚间沐浴的时候,桃霜笑眯眯地问崔窈宁,“小公爷送了这样别致的礼物来讨您欢心,姑娘的心里,有没有对小公爷另眼相看呢?” 乌发雪肤的少女整个人浸泡在水里,闻言,脸颊有些热意上涌,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 “当然没有。” 她眼睫颤了颤,像是在回答她的话,又像是在告诉自己:“这难道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吗?” “他喜欢我,不就应该讨我欢心吗?” 从小被宠到大的少女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被贯彻的也是这个思想,只是她心里也清楚,很多人都没有这个耐心,更别提亲力亲为了。 那些人浅薄的一眼看到底。 裴宴书… 裴宴书也是个贪图她美色的登徒子。 可是—— 崔窈宁趴在浴桶上,热气熏腾了她明媚的脸。 可是裴宴书跟那些登徒子又不同。 他明明贪图她的美色,将她从裴钰身边掳来,却又没有对她做坏事,还花费时间讨她欢心。 为什么呢? 按照崔窈宁以前得知的道理,只有得不到的时候,人才会花费心思去讨好,比如她的父亲。 从前青梅竹马的时候,他对母亲难道不好吗?自然是好的,若非如此,母亲也不会嫁给他。 可母亲嫁给他之后,一切又变了心。 许是觉得已经娶到母亲,又许是因为其他,父亲很少会愿意在母亲身上继续花费心思。 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父亲娶的姨娘,听说此前也费了不少心思,可娶回来以后又像摆设一样放在后院,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去见她一次。 裴宴书明明已经得到了她。 虽然说是抢来的,可他本不必费这个心思。 登徒子难道还会有什么道德吗? 若是真的有,也做不来这样强抢的事情。 总之在崔窈宁眼里,裴宴书是个很奇怪的人。 每当她觉得自己对他有点了解的时候,他又变了个样,不过,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像那些人说的一样,是个不通情感的怪物。 他绝不是怪物。 他是人,正正常常的人。 当然,也可以是登徒子。 桃霜没有戳破姑娘的口是心非,话音一转,“那姑娘觉得,小公爷跟裴钰公子哪个更好?” 崔窈宁一怔。 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裴钰,说她冷血也好,无情也罢,自从她得知裴钰冒名顶替的事,就再也没办法回想起,裴钰从前的模样。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再也不可能信任。 崔窈宁回想从前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怀疑,怀疑相处得一点一滴,怀疑是不是虚情假意。 她知道,即便她被胞姐他们救出来,也没办法做到什么事都没发生,没法和裴钰回到从前。 真论两人谁更好的话。 虽然裴宴书有点讨厌,可他确实比裴钰强。 不过,崔窈宁知道桃霜问这句话就是为了打趣她,才不想给她乐子瞧,细白的指尖拨弄着热水,轻轻弹了她一脸,“好了,拿衣服过来。” 没得到回答的桃霜也不恼,笑嘻嘻地应了。 姑娘已经将答案告诉她了。 换做从前,姑娘早就开口说是裴钰公子。 眼下没有回答,不正代表了她偏向小公爷吗? * 马车抵达洛阳的时候正好年关将至。 原本其实不用这么久,可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硬是多浪费了数个月的功夫,老皇帝也不是不急,只是被裴宴书一句身子不好给堵住了话。 都说了身子不好,他还能逼迫什么吗? 真要是逼迫,晋阳该去找他麻烦了。 到了洛阳,崔窈宁格外地想家。 可她心里清楚,就算裴宴书对她再怎么纵容,这个时候也不可能会应允,便闷闷地泄了气。 一连几日,她心情都不好。 杏雨和桃霜不是没察觉到,见她不想说话,又不敢逼她,只能变着法地哄她高兴一点。 杏雨猜测,姑娘怕是想家了,却不敢多说,她同崔窈宁想的一样,小公爷不可能答应。 晚间的时候,崔窈宁屏退了一众人,独自坐在窗前,明月清幽,映得一地冷白,她裹着披风,遥遥望着家的方向,心里惦念起了亲人们。 想祖母、母亲、兄长等等。 她咬着唇瓣,不知道什么时候,睫羽上已经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她吸了吸鼻子,有些难过。 身后忽然传来一些动静,崔窈宁擦干眼睛,刚转过身,见是裴宴书,又连忙背过身去,“你…你快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2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清幽的月色映得少女眼眶通红,似乎刚刚哭过一场,又对着窗户,挺翘的鼻头冻得红彤彤。 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似乎意识到什么,少女慌里慌张地背过身去。 裴宴书微不可察地叹了声:“哭了?” 半晌,传来少女倔强的一声:“没有。” 明明嗓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不想让人发现,少女背对着他,即便披着雪白蓬松的斗篷,仍显得身形清瘦,好似雪中傲然屹立的红梅。 裴宴书抬步走近。 她手掌撑着桌子,背对着他,似乎在擦泪,过了片刻,才转过身来看他,清了清嗓子。 似乎觉得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哭腔,少女方才抬眼,语气有些不快,“谁允许你突然进来的?” “桃霜她们——” 崔窈宁刚说起她们两人的名字,忽然想起因为嫌她们一直问她,便打发她们两人闲逛去了。 虽然不能离府,可府内很大,景致也别致,听说这是安平大长公主的院子,知道他来洛阳,特意让人把院子收拾齐整,让他住了进来。 难怪门外无人呢。 若是她们两个在,总该会有行礼的声音。 想到此处,崔窈宁又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裴宴书这人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哪有君子能做得出来不经通传就私闯女儿家闺房的事情? 就算只是临时住处,那也是她的地方! 谁让他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若是她在更衣,岂不是被裴宴书看个精光了? 明明就在洛阳却见不到父母亲人,加剧了崔窈宁对他的怨气,如果原先只有一桶水那么多,现如今的话,大概有一荷花池那么多那么多! 她讨厌裴宴书! 非常讨厌! 崔窈宁板起脸,批评他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不过裴宴书这人虽然讨厌,认错却很快,因为这一点,崔窈宁对他勉强还算有那么点满意。 青年低眉垂眼,平声道:“是我不对。” 崔窈宁心里舒服了许多,坐下来,仰头问他:“你这么晚了来找我做什么?” 裴宴书的目光落于她被冻红的小脸上,停顿片刻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走近了将窗户合上。 灌进来的猎猎冷风顿时一停,暖和了许多。 崔窈宁不依,抬起脚踢了踢他,“给我打开。” 年关将至,洛阳城里放起了焰火,一到夜晚便亮如白昼,宛若下了场星雨,极为绚烂夺目。 打开窗户,正好能瞧见。 裴宴书言简意赅道:“冷。” 崔窈宁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外面冷,可谁让这样一场焰火难得,她闷在屋里出不去,若不是不给自己找一点乐趣的话,早就被闷死了。 想到此处,崔窈宁免不了有些委屈。 “都怪你。” “若不是你把我掳来,我还会这么无聊吗?” “换成从前,我早该去白马寺赏焰火,还会和兄长姐姐一起赏花,还会有许多好玩的事情…” 崔窈宁起初有点埋怨,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 都怪裴宴书。 不然这个时候,她就能和亲人们聚在一起了。 虽然也有她不喜欢的二叔二婶等等,可若是跟现在相比,就连一向喜欢跟她比较的七姐姐都显得讨喜了许多,总之,她就不想待在这里! 谁愿意一直被禁锢啊? 反正她不喜欢。 她讨厌自己病殃殃的身子,也讨厌被拘住,她仰头,眼巴巴地看着裴宴书,“我想出去。” 少女睁着一双明媚无辜的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水汪汪的一双眼,像是山林间的清泉一样。 往日张扬跋扈的少女,陡然一下示弱起来,很难让人不动容,换成任何一人都拒绝不了。 可裴宴书却只是目光清冷地扫了一眼,很快便又毫不留情地移开,半点留恋都没有,好像面前的不是什么仙姿玉色的美人,而是块石头。 他嗓音像是深冬里的寒冰:“不行。” 崔窈宁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这人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她都已经这样说了,他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换成祖母!母亲!兄长!没有一个人能拒绝! 裴宴书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啊? 为什么在他这里,她竟然连半点特权都没有? 如果真的喜欢她,不是应该对她百依百顺吗? 崔窈宁又开始陷入一阵自我怀疑。 裴宴书在心里低低笑了声,他就知道她是装出来的,看着可怜巴巴、泫然欲泣的少女,实则眼尾都是弯的,带着她自己察觉不到的狡黠。 想了许久,崔窈宁都没想通,不过她知道只要怪裴宴书就对了,于是少女又理直气壮起来。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谁让你不让我去的!” “你太美了。” “都怪你都怪你…什…什么?” 崔窈宁泄愤似地踢了踢,见他没有半点反应,就得寸进尺地踩了踩他的脚,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她眼睛亮亮的:“你说什么?” 在她的注视下,青年的语气仍然平稳沉静:“你太美了,若是出去很容易成为人群焦点。” 崔窈宁就是那种鲜妍明媚的美人。 若是不戴帷帽,怕是连街都出不去,可即便戴了也损失不了半点美貌,气质摆在那,让人即便不瞧帷帽下的真容,也知道这是个大美人。 若是让她出去,不消片刻便会被崔府发现。 裴宴书自然不会犯这个险。 崔窈宁怔了一下,没由来的脸颊升起了热意。 好奇怪,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夸她美,可从裴宴书嘴里说出来,莫名就有些难为情。 大概…… 因为裴宴书这人太过冷清端肃,若是不瞧他做的这一桩桩事,很容易被他的皮相给唬过去。 因此,他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很难得。 崔窈宁有些高兴,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很是受用他说的话,就没有与他继续计较了。 少女眉眼弯成漂亮的月牙,拢了拢毛绒绒的斗篷,骄傲地扬起雪白地下巴,很勉为其难地说:“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就勉强原谅你啦。”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2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温和地应下:“好。” 月色下,青年清冷的眉眼好似染上了几分温情,目光像是炽热的火焰一样烫人,嗓音缱绻,带了些温柔的意味,让人听着无端觉得脸红。 崔窈宁揉了揉耳尖,许是相处了数个月的缘由,语气里带了点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娇气,“喂,裴宴书,说完话了你还不准备走吗?” 她支着胳膊,漫不经心地说:“我要睡觉了。” 青年垂眼:“真的?” 当然是假的。 崔窈宁在心里无声地回答他。 谁会这么早睡啊? 她当然是准备将裴宴书忽悠走,继续看焰火,她心里清楚,有裴宴书在,她就开不了窗户。 裴宴书这个家伙虽然某些地方对她算得上是言听计从,可某些地方又令她十分头疼的固执。 比如她的身体健康。 裴宴书简直比她的祖母和母亲管得还要宽。 比如她该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吃饭,吃完饭要走半个时辰,吃的东西不能太多等等。 每三日一小诊,七日一大诊,那些大夫开的药又苦又难吃,她喝了口就想吐,可裴宴书却不允许她偷偷倒掉,沉着脸看着她喝完才肯走。 每到这个时候,崔窈宁就特别讨厌他。 可是吃完药后,他又会夸她,又奉上一堆她喜欢吃的糕点饮子,试图拿这些糖衣来腐蚀她。 崔窈宁每次吃的时候,都在心里愤愤地想,裴宴书真不愧是中书侍郎,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个位置,果然对人的心思把握得十分准确。 崔窈宁回过神,肃着小脸说:“当然是——” 裴宴书平静地接下这句话:“当然是假的。” 少女立刻瞪大了眼睛,满脸都写着“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并且将这句控诉直白说出了声。 “裴宴书!” “你休要拿你的小人心来夺我的君子腹!” “你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怎么可能会是这样说话不算数的人,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少女恶狠狠地瞪着他,大有一种,‘你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要骂你’的架势。 “是吗?” 裴宴书笑了声,语气很凉,“难道你不是准备,等我走了之后就偷偷地打开窗户看焰火吗?” 崔窈宁:“……” 裴宴书会偷听人的心声吗? 他为什么能够将她的心声猜测得如此准确?这就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中书侍郎的实力吗? 简直恐怖如斯! 少女脸颊通红,气得磨了磨牙,说不清是恼羞成怒,还是气得涨红了,咬牙切齿地开始狡辩,“没有!说睡觉就是睡觉,我怎么会骗人。” 话说完,她打了个哈欠,作势摆出一副我好困的模样,控诉他:“我是真的困了,你快走。” 裴宴书轻笑了声,觉得她耍赖的样子很可爱。 为什么能精准地猜中她的心思? 自然是因为她太好懂。 十六七岁的少女从小被人呵护宠爱着,没有沾染到半点俗世间的烦恼,生就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没有人教她怎么样去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是上位者,合该旁人捧着她。 她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喜怒哀乐全部都摆在了脸上,一旦她想要做出什么坏事的时候,那双黑白圆润的眼眸就会不自觉地弯起来,带着几分做坏事即将得逞后的狡黠。 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又想捉弄人了。 她和年幼时几乎没有分别,还是一模一样的脾气,好胜、娇气、蛮横、爱耍赖、满嘴谎话。 裴宴书几乎可以猜到,一旦自己走了,回来再抓到她偷偷开窗看焰火,她会是什么样子了。 少女一定先试图狡辩,如果发现狡辩不成功,就会理直气壮地跟他辩解,她可不是君子,她是女子,刚刚的话是君子说的,才不是她。 末了,如果见他板起脸,她又会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情,却很理直气壮。 可她这样可爱,他能说什么呢? 当然只好原谅她。 裴宴书掀了下眼皮:“不看焰火了?” “不看。” 少女回得很干脆,又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裴宴书应了声,平静转身:“那我去院里放。” 他放缓了脚步,心里数了个数,一、二、还没有数到三,就见到原本说自己好困的少女从后小跑过来,凑到他的面前问:“放什么焰火?” 月色下,少女的眼睛亮亮的,比焰火还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细白的手指攥紧他的袖子,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亲密。 亲密到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她搂个满怀。 裴宴书忽然意识到这点,呼吸微微沉了几分,垂下眼,望见少女亮晶晶的眼,许久,喉结滚了滚,有些许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平静开口。 “你想看的那个焰火。”他说。 “你买了?” “嗯。” “好诶。” 少女兴奋地涨红了脸,攥着他的袖子,催促他快点往外面去,笑弯了眼,“我们快去放吧。” 裴宴书抬眼问:“你不睡了?” “不睡!” 少女回答得很干脆,似乎怕他开口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抢先一步指责道:“你怎么这样小气,就一句话还要跟我计较,还是不是君子呀?” “裴宴书,你真的让我小看你了!” 少女嗓音很甜,说是指责,更像是在撒娇。 裴宴书没说话,就听到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他无奈地按了按眉心,“我好像只问了一句。” 崔窈宁脸一红,然后双手合十,很利落地道歉:“好啦好啦,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呀。” 少女圆润的眼瞳盯着他,满脸可怜兮兮。 裴宴书定定看了她许久,忍不住轻笑出声:“真是——” 再没有一人比她更明白打一棍给一个甜枣了。 他没再逗她,领着她往外去。 院内早有仆人备好了焰火,不过片刻的功夫,小院内夜明如昼,似火树银花,绚烂极了。 焰火绽放的那一刻,崔窈宁忽然听到身侧裴宴书低沉的声音:“我刚刚去崔府走了一趟。”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2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怔了一下:“什么?” 裴宴书重复了一遍,逐字逐句、嗓音清冷。 崔窈宁意识到什么,攥着袖子的手猛地抓紧,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地紧张,“去做什么?” 尽管知道裴宴书不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行迹。 可她还是没由来的期待。 或许,因为裴宴书这个人给她的期待太多了。 又或者是这几日的纵容,让她对这个下流胚子有了不一样的认知,开始升起更贪心的想法。 或许,或许裴宴书想放过她呢? 又或许,他也腻味了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呢? 裴宴书递给她几封书信,没再言语。 崔窈宁隐约猜测到什么,接过信,拆开了看。 看清楚上面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后,她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呆呆地捧着这几封信纸。 是祖母她们的信。 她们这时候还在惦念着她在长安过得如何,又念叨着年关将至,可惜今年她不在家守岁。 兴许因为胞姐不知道如何与家里面的人解释,又或者是担心她的名誉受到损害,她被裴宴书掳走的事情,没有半点风声传到洛阳这一边。 又或者说,也有可能是裴宴书动了什么手脚? 崔窈宁也不懂。 可她唯一清楚的是,家里的人什么都不清楚,不知道裴宴书是掳走她的坏人,将他当成姻亲给迎了进去,没有丝毫怀疑他话里面的真假。 他们都当他帮裴钰、帮未来的弟媳带信。 他们都夸他气质清冷,是个极为出挑的人物。 祖母更是直白,在信里颇有几分惋惜地说,若是一早知道裴宴书是这样神清骨秀的人物,便是传言中有什么不通情感的怪病也不碍事。 老人家的夸赞总要比年轻人来得更为直白,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想要裴宴书做她的孙女婿。 明知道他不可能看到信,崔窈宁还是红了脸。 她揉着被烫红的脸颊,在院内的秋千上坐下,逐字逐句认真地开始看祖母和母亲她们的信。 许是考虑到他毕竟是外人,不好让他带太多,写信的只有祖母、母亲、还有她的兄长崔瞻。 其实她们说的话都大差不差,大多是在问她在长安里过得如何,有没有被那边的人欺负了? 又问她与裴钰的感情。 若是她当真认定了是他,这门亲事就定下吧。 虽然说裴钰在她们心里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可他够听话,几番对比之下,身份和相貌放眼一众世家少年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人选了。 比他身份高的人没他英俊。 比他英俊的人没他身份高。 比他身份高又英俊的人又低不下来头哄人。 对比之下,裴钰竟还算是个难得的人选了。 崔窈宁见祖母她们在信里,用勉勉强强挑剔的口吻提起裴钰,在心里悄悄地说,可不止他。 还有一个人比裴钰更能放得下身段。 他比裴钰英俊、身份高、品性好、又会哄—— 念头到这里被崔窈宁飞快地打住,意识到自己用怎样夸赞的想法提起他的时候,她脸颊又一次红了,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裴宴书给蛊惑了。 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容易被说服啊? 明明、明明她应该讨厌裴宴书才对。 如果不是他,她这会儿应该再准备嫁给裴钰。 裴宴书是个登徒子! 裴宴书是个登徒子! 裴宴书是个登徒子! 接连在心里念叨了三遍这一句话后,崔窈宁才放松了口气,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容易被打动,看完信之后将它们折好,仔细郑重地收好。 少女的脸颊有些红润,说不清楚是被冷风吹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抬眼望着他,许久,微冷的风里一并送来了她的声音:“谢谢你。” “裴宴书。” 那样郑重而珍重的语气。 裴宴书微怔,稍许,不自然地偏过头应了声。 说完那句“谢谢”,崔窈宁整个人松快了许多,她攥紧了秋千绳,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脚,歪着头问:“对了,你为什么会想到去崔家。” 青年语气平静:“觉得你应该想家了。” 崔窈宁怔了一下,眼睫轻轻颤了颤。 这样自然不过的语气,他应该不会不清楚,一旦被发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可还是做了。 真是个… 崔窈宁在心里低声吐出一句:疯子。 崔窈宁是那种特别会得寸进尺的人。 她仗着他喜欢她,就各种开始肆无忌惮了。 少女圆润的眼眸弯成漂亮的月牙,刻意放软声音,甜丝丝地喊他的姓名,“裴宴书裴行之~” “裴宴书裴宴书裴宴书。” “裴行之裴行之裴行之。” 少女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蓬松的大尾巴高兴地甩呀甩,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笑眯眯地问他:“裴行之裴行之,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呀。” 嗲声嗲气,没个正形样。 像是一直被泡进了蜜罐里才捞出来一样,腻得人尝过后,舌尖上的甜意一直蔓延到了心房。 裴宴书喉结动了动,许久哑声应下。 唯有这一点,他没办法否认。 少女听到这句更得意更高兴了,像是打了胜仗,继续用又甜又嗲的嗓音和他说话,“裴行之,既然你喜欢我,是不是会无条件对我好啊?” 裴宴书低低应一声:“嗯。” “那你是不是会无条件答应我的请求?” “不是。” 崔窈宁:“……” 这一声“不是”就很突然,差点打断她的话。 可恶!裴宴书要不要这么精明啊? 按照正常逻辑,裴宴书应该没反应过来才对。 崔窈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忽悠他,“你既然喜欢我,忍心我一个人被关在院里——” “不是你一个人。” 裴宴书打断她的话,认真说:“是五十六个。” 崔窈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你就把我放出去嘛,我保证绝对不会出卖你。” 少女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就差举起手发誓。 “那是你没这个机会。” 裴宴书轻呵了一声,视线从她可怜的小脸上划过,凉凉道:“若是你有机会,还能放过我?”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2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 她在裴宴书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裴宴书不是喜欢她吗? 喜欢她难道不是因为她身上的美好品格吗? 不然,裴宴书还能因为什么喜欢她? 哦…… 崔窈宁立刻拉下脸,还可以是因为她的美色。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很忧愁地叹了口气,都怪母亲把她生得太美,让裴宴书这个登徒子明明知道她脾气有多差,还一门心思喜欢她。 这大概就是美色误人吧。 说到最后,裴宴书也没有松口答应她出去走。 崔窈宁觉得他把自己想得太坏了。 裴宴书虽然把她掳过来了,但是对她不算差,就算最后被胞姐她们救回来,她也不可能要裴宴书的命啊,当然几板子还是要狠狠打一下。 谁让裴宴书这些日子老是欺负她呢? 少女眼睫眨了眨,面上乖乖巧巧,丝毫看不出心里面的想法,“裴行之,你真的误会我了。” “平心而论,你对我不算坏。”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对你忘恩负义呢?” 青年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说:“嗯,继续。” 崔窈宁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时噎住,半天没想到一个合适解释,立马恼羞成怒,“裴行之,你休要拿小人心踱我的君子腹,说了我不会伤害你就是不会,你不信就算了。” 少女好像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立马板起脸,刚才晃得高兴的秋千也不玩了,板起脸说自己已经很困了,要回去睡觉,让他不要打扰她。 裴宴书算了下时间,没有拦着她,送她回去。 一路无话。 回到寝间,崔窈宁扭过头,板起脸和他说:“就算你明日带我出去玩,我也不会原谅你!” 话说完,她啪嗒一声合上门。 说是发脾气,更像是提醒。 骄傲的少女施舍似地告诉他,该怎样取悦她。 裴宴书轻轻笑了,在门外驻足许久,让付奂将杏雨和桃霜喊回后,方才平静地转过身离开。 付奂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虽然是九姑娘是那个被掳的人,可她半点都没有自己应该做小伏低的心思,甚至丝毫不觉得怕,没有意识到他们郎君对她而言是个男人。 一个对她充满觊觎的男人。 当然,造成这一切主要的原因是他们郎君,这被掳的不像被掳的,掳人的也不像掳人的。 他们郎君这样子哪里像是个登徒子? 若他们郎君真是登徒子,一早把九姑娘掳回来就动手了,哪里会像现在一样,时刻恪守着男女之间的清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逾越冒犯? 这哪里是掳人? 分明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痛快,请了个祖宗。 就连对待祖宗,怕是也没他们郎君这么虔诚。 简直百依百顺! 付奂止不住地在心里叹气。 * 第二日,崔窈宁没等来裴宴书带她出去玩,反而从桃霜口中得知她们要离开洛阳的消息。 桃霜悄声说,她从付奂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听说裴钰即将回到长安了,届时裴宴书的谎话将不攻自破,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他掳走了她。 又说,姑娘您兴许很快就会被人救出去了。 崔窈宁听得一怔,忽然有些说不来的感觉,抿了抿唇,没话找话,随口说道:“这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裴钰怎么这个时候才回长安——” 话说到一半,她又意识到什么,裴钰这么久才回到长安,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裴宴书的手笔。 恐怕胞姐他们之前寄给裴钰的信也被拦了。 胞姐不可能不给裴钰去信。 同样的,裴钰知道此事后也不会不回信。 桃霜只从付奂那里打听到裴钰要回长安的事情,更多的就没有了,付奂这人虽然大大咧咧的,什么话都说,可最关键的消息嘴却十分紧。 他没有有告诉桃霜,他们此行要去什么地方。 崔窈宁便大大方方问裴宴书。 裴宴书似乎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平静地告诉她要去江南,说那里的水土很好。 他不说,崔窈宁也猜到他心里的想法是什么,他一定想说她的身子骨太差,需要好好养养。 末了,又问她,想去什么地方。 崔窈宁故意问:“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没等裴宴书开口,她又促狭地接过了话茬,刻意拖长了音调,故意说道:“当然不是。” 青年微微抬眼,并不是崔窈宁以为的会生气的模样,而是很平静地应下来,“你说得很对。” 在她的身体健康面前,他确实不会由着他。 崔窈宁觉得逗他好没意思,支着胳膊,忽然问:“你就没想过如果你被人发现,会怎么样——” “我想过。” 裴宴书打断了她的话,眼眸比深潭还要更为沉冷,他注视着她,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改之意,“无非就是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罢了。” 他容色清冷,这样的语气显出几分和他平日端肃沉稳的气质不符的桀骜,可莫名又很适合。 很狂妄,却又很像她这些日子认识的裴宴书。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簌簌的雪花顺着没关好的车窗往里灌,霎时冷得人直打了个哆嗦。 崔窈宁抱着汤婆子,神情微微有些怔然。 原来裴宴书也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啊?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望着他沉冷得像是千年化不开的寒冰的眼眸,崔窈宁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不会后悔吗?” 青年的目光又一次落到她身上。 那样比风雪还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便柔和了,好似三月的春风,他很平静地说:“不会。” “如果我不这么做,才真的会后悔。” 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旁人,这才残忍。 身败名裂又如何呢? 那些不过是世人加诸在他身上的枷锁罢了,他从来都不曾将这些当成名誉,没了就没了。 只要崔窈宁陪在他身边就够了。 崔窈宁听出他语气的果断,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有些别扭地说:“如果你真的被姐姐她们抓到的话,我会替你求个情,让你不要死。”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2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看得出来她似乎很少做这样的事,脸颊红成了一片,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样子,揉了揉发红的耳垂,可她向来要强,即便如此也不肯示弱。 裴宴书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方才轻笑出声,平静应下:“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崔窈宁觉得裴宴书实在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到了这种时候还在逞强! 换成旁人,早会笑着问她:“是在担心我吗?” 裴宴书就不。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崔窈宁在心里偷偷嘀咕他。 不过算啦,谁让她这个人生性就大度呢,就算裴宴书没有求她,她也会让姐姐留他一命。 就当作他这么久以来,对她照顾的报答吧? 裴宴书的照顾,就算是最挑剔的崔窈宁都没法板着脸说他照顾得不好,除了她要出去这一点外,其他方面,裴宴书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她设想中被掳来的生活应该过得很不顺心。 可托裴宴书的功劳,她甚至还胖了点。 单就这一点,胞姐他们应该也会留下他的命。 崔窈宁估算了下时间,裴宴书最多撑上一年。 听着不算久,可这其实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毕竟他们一行这么多人,想隐藏行迹太难了。 人只要出现在一个地方,就不可能没有踪迹。 尤其他们这种近百人的车队。 况且,找他们踪迹的人又是大周的太子,一旦真的确定是裴宴书掳走的她,只要顺着他的踪迹去查,一查一个准,根本费不了多少功夫。 毕竟裴宴书好像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过什么? 崔窈宁一直觉得他十分大张旗鼓。 从前别人灯下黑,倒是不会往他头上去想,可裴钰即将回到长安,这件事又能再瞒多久? 一旦瞒不住,等待裴宴书的就是满世界搜寻。 若想隐藏踪迹,其实也很简单,弃了马车、弃了车队、不要这些随行的大夫,随便找个山野住下来,太子姐夫派来的人就拿他们没法。 可裴宴书却不这么做。 崔窈宁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她心里知道原因。 除了因为她的身子,再没有第二个原因。 在裴宴书的心里,她是个娇气柔弱又挑剔的小姑娘,衣食住行方面无一不要求的精致妥帖,为了她的心情,裴宴书也会将这些人给带上。 崔窈宁一直觉得他十分奇怪矛盾的人。 他像登徒子又不像,除了将她掳来这一件事,其他的事情一点都不像是登徒子会有的行为。 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崔窈宁思考了这么久都没想出来。 真是个古怪的人。 少女在心里这样暗暗想着,抱着暖和的汤婆子,眉眼间具皆是神采飞扬,比春光还要灿烂。 “这样值得吗?”她又一次不禁问道。 青年眼眸沉静,久久没有言语。 她又一次问他,这样值吗? 就连陪伴他一起长大的付奂都没办法理解,在他们眼中,他是在做一件注定失败的事情。 一个回不了头、注定身败名裂的事情。 没有人会觉得太子他们找不到他们。 包括裴宴书。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能瞒多久,他知道瞒不久,一旦裴钰回去,他说的话就会被人识破。 他大可以杀了裴钰,可-不值当。 他不是做不到,只是担心崔窈宁会厌恶他。 太子想要锁定他的踪迹很容易。 从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隐瞒自己的踪迹。 隐瞒很容易,可她会过得很辛苦。 崔窈宁是清河崔氏用尽金银富贵浇灌出来的花,这样娇气的她怎么过得了一切从简的生活? 所以,还是算了。 大张旗鼓又如何,她本身就是朵人间富贵花。 值吗? 裴宴书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他抬起眼,从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清晰望见了自己的身影,轻轻勾了勾唇角,当然值了。 就算为着这样简短快乐地相处—— 哪怕从现在开始,让他立刻身败名裂也值了。 * 裴钰刚回长安,便收到了崔窈宁消失的消息,从东宫传来的消息,不存在是假消息的可能。 裴钰在一阵慌乱担忧后,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他第一个怀疑的人选便落在了自己的堂兄,中书侍郎裴宴书的身上。 裴钰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知晓怪物动情的人。 那大概是前几年的一个夏日,他偶然撞见了九娘院里侍奉的一个小丫鬟,她捧着他那位堂兄送的东西要递给九娘,以为是他请堂兄送的。 没有丝毫犹豫,裴钰当即就应承下来。 是,那东西是他请堂兄送的。 他功课忙,不见得日日都能亲自送给九娘,有时候会请堂兄送,又令丫鬟不要告知九娘。 那个丫鬟当他是未来的姑爷,毫不犹豫应下。 无数次的日夜,裴钰在夜半时分惊醒的时候,都在担心这件事会被拆穿,可好在始终没有。 他又庆幸,那丫鬟不是九娘身边最得脸的人。 如果是,她们根本不会帮他隐瞒。 可好在,老天爷一直站在他身边。 也是在那一刻起,裴钰才知道,原来他眼中那位无所不能、自小便被无数大儒夸赞的神童堂兄,居然也对九娘也生出了几分恋慕的心思。 他大概是世上唯一一个知晓裴宴书心悦九娘的人,多稀奇荒唐,怪物居然也会生出爱人的心。 裴钰看着自己带着九娘去拜见裴宴书的时候,那位向来神情古井不波的堂兄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像冰面上裂了一道缝,再也回不到平静。 原来那样无所不能的堂兄,也有得不到的人。 裴钰心里充斥着扭曲的快感。 他看着堂兄的样子,在无人的时候畅快地笑出了声,堂兄啊堂兄啊,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啊。 裴钰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很嫉妒裴宴书。 怎么可能不嫉妒呢? 他的母亲是晋阳长公主,是当今最疼爱的胞妹,他一出生就将袭承国公爷的位置,又被当今那样看重,年纪轻轻就许了中书侍郎的位置。 裴钰怎么可能不嫉妒他? 裴钰回过神,眼神注视着大房的方向。 所以堂兄,是你终于忍不住对九娘出手了吗?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2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在府内匆匆洗漱,换了身衣裳往东宫去。 到了殿中,裴钰依次给太子、太子妃行礼,待起身之后,方才恭声说出自己的怀疑人选。 太子神色不辩喜怒,“你的意思是行之做的?” 论关系远近,行之是他的表弟。 再加上,先前太子妃问过他一次这个问题,被他毫不犹豫地反驳了,如今见裴钰旧事重提,让他在太子妃面前多少有点被下脸的不爽。 太子品着茶,神情淡淡。 裴钰默了两秒,解释了一下缘由。 他说自己撞见过裴宴书给九娘送礼物的事情。 没有提冒名顶替的事。 虽然情有可原,可说来到底不是君子行径,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裴钰不想露出这一面。 毕竟,他们是九娘的亲人。 又是君。 空中安静了许久,一直没有回应。 裴钰心里忽然生出了一抹不太妙的预感。 “哦?” 太子忽地一声笑了,语气听不出半点起伏,“那孤怎么听丫鬟说,是你请了行之帮忙送?” 裴钰眼皮一跳,心里那抹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太子居然知道此事? 他低估了九娘丢失后的影响。 虽然他知道九娘被堂兄掳了,可他们不知道,清河崔氏的嫡女在长安丢了,怎么郑重都不为过,稍有不慎,就会引起世家和皇权的矛盾。 裴钰刚刚是灯下黑,没有往这方面想,若是一早想到,就不会这么说给太子留下了坏印象。 裴钰心中懊恼,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摆出一副少年人的不好意思,“殿下,是臣的错,臣不该为了面子而隐瞒。” 太子漫不经心地挑眉:“哦?” 裴钰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羞愧,“臣知道堂兄心悦九娘,却出于男子的一点好胜心,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九娘,还让丫鬟替我一同隐瞒此事。” 说到此处,裴钰伏地磕了几个响头,“是臣不对,臣不该为了一时之争风吃醋,害了九娘。” 裴钰的前半句话,太子同为男人,十分能理解,要是换成旁人跟他争太子妃,他也会隐瞒。 他可不管什么公平不公平。 敢跟他争夺妙姝的人,能杀的就都杀了,杀不了的人,那就让他的心意永远不让妙姝发现。 太子微微抬手,不疾不徐地说道:“起来吧,这事也不怪你,你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知道行之竟敢做下如此胆大包大的事呢?” “不光是你,就连孤也没想到。” “行之这一次可是真的令父皇失望了,父皇那样看重他,他却做出这样的事情令父皇蒙羞。” 太子微微摇头,语气满是失望。 不过,知晓此事是行之所为后,他的心放下了一半,这半年多的时间,他们搜寻了无数的地方,整个长安都快被掀了个底朝天,可就是找不到九娘,像是她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他暗中猜测,九娘是否已经遭遇了不测。 如今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 就算没了清白,只要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裴钰起身后又给太子妃鞠了一躬,满是歉意,若是一早得知堂兄会这么做,他肯定不隐瞒。 又请太子妃原谅他的莽撞冲动。 太子笑了笑,“你呀你,此事又怪不到你头上,太子妃最是通情达理,又怎么会怪罪你呢?” 太子妃垂下眼眸,压下眼底对裴钰的不满,太子已经不计较了,她又怎么能揪着不放。 可这事真不怪裴钰吗? 在太子妃心里,这件事跟裴钰脱不了干系。 他一早说出来,九娘根本不会被掳走! 若是他们一早知道裴宴书的心思就会有防备,裴宴书不可能像这样轻而易举地将九娘带走。 太子妃一闭上眼,满是裴宴书那日的神情。 他隐藏得那样好,没有一人发觉。 不、不是没有人,裴钰发觉了,却没有声张。 这个蠢货冒名顶替了裴宴书的功劳,以为就此高枕无忧,却没有想到反而被裴宴书利用了。 若不是那丫鬟的话,裴宴书还洗不清嫌疑。 太子妃看着这会儿和太子谈笑风生的裴钰,几乎快压抑不住自己的厌恶,攥紧了掌心。 裴宴书不是好的。 裴钰更不是。 若是九娘得救回来,和裴钰的事就此作罢! 天下好男儿何其多,区区裴钰算什么! 她抬眼,面上是一派的温和:“不必这样。” 太子妃想说自己不怪他,却发现根本说不出口,因为在她心里,她就是怪罪裴钰愚蠢自大。 太子可以原谅,是因为他寡情薄义。 她不可以,她不是什么通情达理、识大体的太子妃,她只是一个妹妹被人掳走的姐姐而已。 太子妃没就那点多说,轻松地转移了话题,“裴钰,依你之见,九娘会有性命危险吗?” 裴钰沉吟两秒,微微摇头,“不会。” 堂兄就连喜欢都小心翼翼,生怕唐突了九娘。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伤害九娘呢? 他知道太子妃担心裴宴书会失控下杀了九娘。 裴钰知道,堂兄不会。 他纵然是个怪物,也是个有弱点的怪物。 他狠不下心伤害九娘。 至于其他的—— 裴钰闭了闭眼,尽量不去往其他方面去想。 可怎么会不去想呢? 他们相处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快有一年了。 裴宴书再是个怪物,也是个男人。 他心心念念的少女就在他的身边,没有什么清河崔氏家大业大的顾忌,也没有其他人可以阻拦他的行为,他怎么可能会不对九娘做什么? 换成裴钰自己,他无法控制。 同样的,他的好堂兄也绝对无法控制。 裴钰一面痛苦,一面又高兴。 痛苦的是九娘被他最嫉妒的堂兄给夺了去,高兴的则是堂兄藏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回来,届时他不仅无法再拥有九娘,还会身败名裂。 这样的人还能再当国公爷吗? 不可能了! 就算晋阳长公主给他求情,当今也得掂量一下崔家的反应,掂量一下太子和太子妃的反应,不死已经是晋阳长公主能争取来最大的优待。 真是…太好了啊。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2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太子锁定目标后,搜寻的进度立刻快了许多,没过多久,就查到了裴宴书他们一路的行径。 看清楚路线后,太子一时无言。 太子真该说行之不愧是父皇器重的人,心理素质过人,竟然半点都不担心自己做的事会暴露,堂而皇之地带九娘回洛阳,还去了趟崔府。 他没在长安,却对他们的想法猜得一清二楚,得亏他不是他的亲弟弟,否则他有的头疼了。 太子命令那些人继续往下查,此后又过了半年的功夫,终于在江南的一个小镇找到了他们。 那时正值夏月,茵茵绿意。 太子派去的人,沿着他们的踪迹一路打听,刚到小镇上,就打听到了他们两人的踪迹。 小镇的人都知道镇上来了对年轻夫妇。 原本镇上搬来新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谁让搬来的那对夫妇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人呢? 新搬来的郎君长得跟画里的神仙似的,刚来就招了镇上不少年轻姑娘的芳心,直到那郎君的夫人出现,那些姑娘家们才彻底打消了心思。 无他,实在是因为那位夫人生得仙姿玉色,就连镇上最美的姑娘到了她面前也黯然失色。 那郎君跟画中仙一样,夫人还更胜一筹。 起先镇上的人也还以为是那个小白脸拐了人,可见他夫人也美成那样,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心里面对他们俩的疑惑就没有少下来过。 在他们眼里,这对夫妇也着实奇怪。 明明那么年轻,出行又一大堆的人跟在身边,那架势就连他们镇上最有钱的张家都没法比。 可这样富贵的人却偏偏搬到了他们小镇。 若是有钱,谁会一直住在这呢? 这郎君和夫人都美成这样,不是没有人对他们起过心思,只是他们的家仆着实是个厉害的,那些起心思的人最后无一不是挨了一顿毒打。 自那以后,镇上的人对他们都敬而远之。 虽然不敢亲近,可对他们俩还是充满着好奇,见有人打听他们的下落,镇上的人脑海里顿时冒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忙告诉了太子的人。 太子派来的人在一处荷花塘寻到他们。 那位中书侍郎裴大人穿着一身青色大袖衫坐在船尾,白纱罩衣,玉冠束发,腰间仅坠了个色泽温润的玉佩,却衬得气质清冷,容色迭丽清艳,好似这荷花塘深处里化形的出来的妖鬼。 他低着眉,任劳任怨地处理着手中的莲蓬。 他边上,挨着一个少女,穿一身嫩绿色襦裙,臂弯间挽着粉色披帛,披帛的质地轻薄如纱,宛若落日余晖时从满塘荷花里捞上来的颜色。 她容色鲜妍,耀如春华,怀里抱着几枝还粘着水珠的荷花,鬓间似乎也斜戴了一朵,碗口般的大小,像是绢花,层层叠叠地簇拥着花蕊,更映得那张本就明艳芙蓉面美得更非凡间色。 不需要任何的证明,他们也认出了她的身份。 清河崔氏的九姑娘。 除了她,再没有美成这样的姑娘。 难怪太子先前说,只要她在就很容易找到,这样的美人纵然裴大人想藏,也不太好藏。 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少女坐在船尾百无聊赖地踢着水面,绿色的纱裙垂到了水里,她一边踢水,一边颐指气使地使唤人摘莲蓬。 边上侍奉的婢女跪坐在一旁,举着青绿的荷叶替她遮阳,又有人在一旁替她扇风,另有仆人婢女跪坐在一旁,手中端着时令的瓜果饮子。 若不是太子的人知道九姑娘是被裴大人掳来的,看这架势,还当是哪家的大家千金出游呢。 不是说,裴大人将九姑娘掳走了? 怎么这样子倒像是—— 为首的侍卫心里疑惑,却保持着沉稳的性子没有开口,新来的那个人年纪轻藏不住事,忍不住脱口而出:“怎么倒像九姑娘掳了裴大人。” 其他人暗暗点头。 哪有被掳的人这样颐指气使? 虽说这位主从小就是锦衣玉食,被伺候惯了,可这毕竟是被人掳了去,而不是去当祖宗啊。 不过看这架势,跟当祖宗没区别。 他们心里嘀咕着,可是一见到九姑娘的容色,一瞬间又能理解裴大人为什么这么惯着她了。 换成他们,这样的美人谁会不惯着? 他们又想到太子妃担忧年幼的妹妹吃不好,担忧她身子骨差,没有大夫及时在边上看护。 如今他们瞧见九姑娘的样子,倒是觉得太子妃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虽然他们也没有见过九姑娘从前的样子,可见到她现在这样鲜活快乐的样子,就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一定不差。 过得好不好,很直观地体现在精气神上面,九姑娘明显很快乐,他们坐在一起宛若璧人。 太子派来的人觉得自己等人倒像是恶人了。 裴宴书注意到岸边多了一行人,视线在他们的身形和站姿上多停顿了几秒,很快猜到他们的身份,却没有开口,认真将手上的莲蓬剥完。 崔窈宁爱吃。 她一到夏日胃口就不大好,最喜欢吃莲蓬,可她又很挑剔,不要旁人来剥,就要看他剥。 裴宴书就知道她又想使坏了,不是想往他的脸上泼水,就是想拿新鲜的荷花往他的头上插。 她似乎很喜欢看到他脸上露出不一样的神采。 他坦白自己的病,说自己不通情感,话没有说完,就被少女打断了,她得意洋洋地说她才不信,如果真的不通情感,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是啊,为什么呢? 裴宴书也不清楚,可他知道她是不一样的人。 从那后,崔窈宁就热衷于捉弄他,一旦见到他脸上不一样的神情,她就变得好高兴好高兴。 他们一路从洛阳往南边去,到了许多地方,遇到好玩有趣的地方便多停留两日,遇到无趣的待上一日就走,品尝着各地不一样的风情。 他们一起坐过夜半的小船、一起守在石桥上看落日余晖,一起在郊外的山寺里给神佛上香。 他们一路遇到许多风景,最终来到这个小镇。 他以为这就是永远,直到今日—— 裴宴书知道梦该醒了。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2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不属于自己。 裴宴书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他从裴钰手里偷来了一场不属于自己的幸福,迟早要还给他。 就像现在,美梦要醒了。 裴宴书剥完手上的莲蓬,擦干净手,示意崔窈宁去看岸边的人,平声道:“接你的人来了。” 崔窈宁怔了一下,什么接她的人,她脑海里的思绪很乱,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直到见到等候在岸边的侍卫,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太子姐夫的人终于找到了她。 很奇怪,她刚被裴宴书掳走的那一段时间,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他们赶紧找到她,可半年、一年过去,这些心思慢慢地就淡了下来。 现在见到他们,她心里涌起的竟然不是欣喜? 崔窈宁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呢—— 裴宴书这个家伙把她掳过来,又没有好吃好喝(哦,这个划掉,他确实好吃好喝地对待她),整天欺负(这段也划掉,好像是她欺负他)。 崔窈宁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裴宴书有哪些对她不好的地方,最终,一个人闷闷地泄了气。 好吧裴宴书对她很好,她不讨厌他很正常。 可是现在—— 崔窈宁察觉到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对他的感情,好像不只是不讨厌。 好像还有一点…… 想到此处,崔窈宁立刻止住心思,做贼心虚地捏了捏自己发红的耳垂,没有放任自己的思维继续发散,轻呼了一口气,抬起眼看裴宴书。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轻轻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神情寡淡而疏离,好似一下之间就拉开了他们两人的距离,令人望而生畏。 崔窈宁一时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她抿紧了唇瓣,状似无意地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裴宴书平静地说:“你可以回长安了。” 他神情淡得像天边缥缈的云,怎么都抓不住,似乎对他们的出现毫不意外,像是一早知道。 既然一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为什么要做? 就为了身败名裂,让世人指责吗? 崔窈宁不懂,也不理解。 每当她觉得自己能够猜透裴宴书心思的时候,现实又会狠狠给她一巴掌,让她彻底清醒了。 她从来都不了解裴宴书。 就像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名誉,将她掳走却什么也没做,他明明说过不愿意放她走,却为什么又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作为? 尽管知道他这时候不可能再做什么,可崔窈宁还是为他的无动于衷感到没由来的一阵气恼。 他把她当什么了? 想掳来就掳来,想送走就送走? 她发觉自己真的开始有一点讨厌他。 这一次是真的。 崔窈宁整个人快气死了,却什么也没说,让杏雨扶自己起身,冷下脸让付奂将船划到岸边。 付奂迟疑几秒,转头看裴宴书。 裴宴书微微朝他颔首,目光落于崔窈宁湿漉漉的裙角上,微微蹙眉,让桃霜将她的鞋拿来。 崔窈宁冷冷地吩咐:“不许去。” 他当自己是谁? 使唤她不够,还要使唤她的丫鬟。 凭什么? 桃霜见姑娘是真的生气,老实应下。 裴宴书知道崔窈宁生气了,却不明白她生气的点是什么,是她刚刚泼水的时候他没有接好,还是他剥莲蓬的速度太慢了,又或者嫌他烦。 在他眼里,这三个情况都有可能。 骄傲的小姑娘生气得点千奇百怪,说不准他的哪一个地方做得不对,让她就开始不高兴了。 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板着脸,任性又娇气,可裴宴书知道自己一直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自己去寻了双鞋,一早料到她会下水,船上备了好几双穿的鞋。 没过多久,裴宴书折返回来,走到崔窈宁面前,微微屈膝,蹲下来仰头和她说:“你先把鞋穿上,船上有灰尘,赤着脚踩上去会不舒服。” 崔窈宁都快气死了,他这个时候还敢这样管束她,难道看不出来她现在这时候很不高兴吗? 他竟然连半点哄她的心思都没有吗? 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虚情假意,裴宴书也是! 太子姐夫的人没找到他们之前,他还不是这个样子,对她的话百依百顺,见到她脸色不好就会立刻过来哄她,现如今是觉得她注定要回去,他们俩再无关系,所以连哄都不想哄了吗? 崔窈宁又生气,又说点说不上来的委屈。 他为什么要这样呀? 这些男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 就连裴宴书也一样! 崔窈宁心里虽然不痛快,却没有显露出来,扬起了雪白的下巴,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一句:“裴大人真不愧是个风清霁月的君子,当真是体贴细心,只是这份心思,我怕是无福消受。” 话落下,她偏头吩咐:“桃霜,走吧。” 小船不大,可崔窈宁刻意从船尾走到了船头,就是不想跟他待在一个地方,就连多看他两眼她现在都不想,生怕自己会被他再一次气到。 这样刻意地疏离,裴宴书怎么可能发觉不了。 他意识到她这一次真的很生气。 崔窈宁虽然经常和他置气,可大多时候都像是玩笑一样,哄上一两句就好了,可这一次却不一样,她头一回用上这样阴阳怪气的话气他。 裴宴书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变化。 她是真的生气,不是玩笑。 他抿紧了唇,抬步过去和她说话。 少女完全没有理他,怀里抱着好几支荷花,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荷花塘里丢着什么东西,“噗通”一声,溅起水花,而后泛着涟漪。 裴宴书定睛瞧了眼,是他刚刚剥的莲子。 她不要她剥的莲子,同样—— 裴宴书顿了顿,没有继续往这个方向去想,拥有的才能失去,从没有拥有过,怎么失去? 他喉咙发苦,呼吸滞涩,“九娘…” 少女翩然回头,明媚的笑容在那一瞬凝固,她端起疏离客气的笑,提醒他:“是九姑娘。”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2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听懂了她话里未尽的含义。 他们之间还没有熟到他可以用这样的称谓。 他满嘴的苦涩,几乎咽不下去。 这样的生疏,分明是他们最开始不熟的时候,经过一年多的相处,他们虽然算不上是什么挚友,可多多少少也能称得上脾性相和的友人。 如今,一切的局面回到最初。 裴宴书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像蒙了一层雾,怎么都看不真切。 他只知道,他不想这样。 可崔窈宁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船靠了岸,崔窈宁和杏雨桃霜率先下了船。 太子派来的人一一朝他们行礼。 即便面对裴宴书,为首的侍卫也十分客气,他心里清楚,即便裴大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有晋阳长公主在,他这条命怎么样都能保住。 既然如此,何必得罪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呢? 就算后面太子真的登基了,多少也得顾及一下自己这位姑母的感受,何况,看九姑娘和裴大人这情况,后面两人到底怎么样还很难说呢。 为首的侍卫对他客气,对崔窈宁就更客气了。 这位不仅是清河崔氏的嫡女,还是太子妃胞妹,又深得太子疼爱,在当今那也是挂了号的人,没见这事出来后,就连当今都被惊动了吗? 对待这样的贵人,再怎么客气都不为过。 为首的侍卫没有说自己来这里是什么目的,裴宴书也没有问他,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地没有将这一件事挑明了说。 踏上回程,镇上的人见先前打听他们的人,如今毕恭毕敬地跟在他们身后,对他们两人的身份又开始揣测,家家户户都伸头往那里瞧。 直到大门合上,那些人才失望地收回视线。 不过虽然收回了视线,可对他们的议论声却没有小下去过,可这一切跟崔窈宁他们无关了。 进了宅子,崔窈宁回了自己的院子。 裴宴书刚跟过去,便被桃霜面色为难地拦住,“小公爷,我们姑娘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 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裴宴书猜到大概九娘跟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没再继续问下去,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付奂急得不行,走远了些方才忙不迭地开口:“刚刚在船上那会儿的时候,奴才就想说了,九姑娘明显就在生气,您怎么就不哄哄她呢?” 郎君又不是不知道九姑娘的脾气。 那就是个娇娇气气,容不得半点怠慢的祖宗。 这个道理,郎君怎么就不明白呢? 平日里不是哄得很好吗,怎么如今犯起了浑? 若不是顾忌身份,他早就开口了,可现在见郎君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怪罪就怪罪吧,再怎么样他也要说出心里话。 裴宴书喉咙满是苦涩,低声道:“要回去了。” 他们不应当再有什么牵扯,九娘还会有光明灿烂的人生,只是这些都不该跟他牵扯上关系。 她只要恨他、讨厌他就好了。 付奂觉得郎君真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是九姑娘当真半点都不在意您,你猜她会不会跟您生气,谁会为了陌生人大动肝火呢?” “正是因为她在意您,所以才会生气。” “即便咱们要回长安又如何呢?难道等回到长安后,您就不在意九姑娘,不再喜欢她了吗?” 裴宴书从怔忪中回过神,“不是。” 付奂心里松了口气,又将道理掰开了说给他听:“既然如此,您现如今何必摆出这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也难怪九姑娘会跟您生气呢。” “换成谁,谁不气?” “况且——” 付奂停顿了下来,很认真地问自家的主子,“郎君,您想过没有,如果九姑娘真的如您所想的那样不理会您,您真的能够接受这点吗?” 裴宴书想说自己可以接受,可是下一秒,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全都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他忽然想起崔窈宁笑弯了的眉眼,想起她故意捉弄他时鲜活灵动的神情,一时间沉默下来。 原来他不能接受。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大度放开手,如今才发现崔窈宁说得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一个伪君子。 他做不到看着她冷眼相对。 如果从前没有他感受过她对自己的不一样,兴许他真的可以做到大度放手,可现在不行。 人一旦感受过光明,又怎么能再忍受黑暗? 裴宴书郑重地谢过付奂,转身又走回去了。 没让人通传,就那么站在院子外。 可他不让人通传,不代表院子里的仆人们就能看着主子站在这无动于衷,没过一会儿便有人进去跟崔窈宁汇报,说裴宴书在院外站着呢。 崔窈宁刚沐浴完,换了身干爽的衣裙,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水气,乌黑的发梢往下滴着水珠,落入肌肤,很快化为浅浅的水痕,她由杏雨和桃霜伺候着擦干头发,闻言就连头也没抬过。 传话的小丫鬟愣在原地,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桃霜见状,朝她开口:“先下去吧。” 小丫鬟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退下。 虽说她们的主子是小公爷,可既然小公爷将她们调来伺候姑娘,她们自然知道该听谁的话。 得罪小公爷,不一定有什么大事。 可得罪九姑娘,那麻烦就大了。 丫鬟下去过后,桃霜边替崔窈宁擦着头发,边悄声问:“姑娘不准备请小公爷进来吗?” 崔窈宁板起脸:“不准备。” 她把玩着一缕还滴着水珠的发梢,没好气地抬头,“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他是你的主子?” 桃霜忙叫屈:“当然是您了。” 崔窈宁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怒气冲冲道:“既然我是你主子,那你何必管他的死活。” 桃霜一看就知道,小公爷真把姑娘惹生气了。 她在心里替小公爷默了下哀,才表明自己的立场,笑眯眯地说:“我这不是怕您会担心吗?”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2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担心?” 闻言,少女立刻就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脚一样,险些从原地蹦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声色内荏地说道:“谁会担心裴宴书那个登徒子啊!” 谁管他死活了?可笑! 就算裴宴书现在死—— 在心里刚想到一半,崔窈宁立刻停了下来,抿了抿唇,有几分倔强地告诉自己她才不是舍不得这么说裴宴书呢,她只是很懂礼貌罢了。 她才不是那种会偷偷说人坏话的人! 她没有这么说裴宴书,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特别的人,只是因为她很讲礼貌、心地善良而已。 少女抿紧了唇,这样在心里强调了一遍。 桃霜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下脑袋,“原来姑娘不是在担心小公爷啊,是奴婢自作主张了,奴婢还以为您知道现在外面很热呢。” 崔窈宁听得一怔。 她隐约想起来,今日的天气确实十分炎热,正因为嫌在府内待得闷,才想着出去走一走。 荷花塘比府内凉快了许多,但也有限,吹来的风热腾腾的,就连湖水捞在手里的感觉也很温热,她将鞋袜脱了,浸泡在水里才觉得凉快。 他们才出来没多久就被太子的人给找到了,回来这个点正是日头十足的时候,像个蒸笼。 离开长安,崔窈宁才知道原来冰很珍贵。 从前在崔家在长安的时候,她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珍稀物件,每年只要天热就会有人奉上。 可到了小镇,才觉出这是珍稀物件,整个小镇上也没有几个人能用到冰,卖他们宅子的这个人倒是有冰窖,只是冰也不多,聊胜于无吧。 回到宅子里,早有人奉了冰。 沐浴完,崔窈宁换了身料子极为轻薄的纱裙,边上另有婢女侍奉在一旁拿着团扇给她扇风。 屋内放置了冰块,扇来的风也透着丝丝凉意,其他婢女端着放了凿碎冰块的时令饮子,及刚从井水里捞出来又用冰冰着的瓜果侍奉一旁。 对待她,裴宴书好像从没小气过。 崔窈宁又想到了像是蒸笼一样的外面,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不出口,最终抿了抿唇,板起脸说:“让他先回自己的院子里。” 顿了顿,又强调了一句:“我只是怕他晕我院子外面,让太子姐夫派来的那些人误会而已。” 桃霜和杏雨对视一眼,忍着笑没出声。 是是是。 她们姑娘才不在意小公爷呢。 误会? 那些人一个个精得跟个什么样,恐怕早就猜到了什么,对小公爷的态度也没有半点不尊重。 虽然他的身份摆在那,可要是她们姑娘对小公爷冷着脸,那些人还敢这么做吗?不见得吧。 说到底,还是看出了他们两人间旖旎的氛围。 今日瞧那个情形,她们还当她和小公爷真的决裂了,没想到小公爷这会儿总算转过来弯了。 她们姑娘看着脾气坏,实则最心软不过了,稍稍哄一哄,就好了,是个难得心善的姑娘。 不是说姑娘是什么顶好的大善人,只是她出身尊贵,却仍能看到那些细如微尘之人的难处,这份善意,却不是其他世家女能够比拟的了。 杏雨和桃霜十分看好他们。 他们两人都有极为赤诚热烈的心。 小公爷这人虽然嘴上冷淡,可实事一个没落,不管姑娘要什么,都能弄来,很是神通广大。 细微之处见真章,相较于满口空话的裴钰公子,杏雨和桃霜自然更满意朝夕相处的小公爷。 当然,最主要还是姑娘对小公爷生出了心思,桃霜就是看出这一点,才帮小公爷开这个口。 桃霜忍了笑,出了屋子告知裴宴书。 崔窈宁抿了口边上端来的时令饮子,一口下去五脏六腑都凉快了,凭空驱散了心头的燥意。 也不知道桃霜说得如何。 裴宴书那个家伙好像是个执拗性子—— 崔窈宁喝着饮子,思绪却飘远了,想伸头去瞧,又怕被人发觉自己的失态,硬生生地忍住。 没过多久,桃霜一路小跑回来。 崔窈宁忍不住开口:“怎么样?” 桃霜微微摇头,低声道:“小公爷不肯走。” 崔窈宁瞬间就生气了。 难道裴宴书看不出来她在给他台阶下吗? 还是说,他看出来了却不肯下? 不管哪一点,都让崔窈宁十分生气,马上板起脸,冷声道:“他既然愿意晒,就让他晒去。” 桃霜应了声是,走上前来,继续替她擦头发。 少女有一头乌黑柔顺的发,像是上好的绸缎,光泽靓丽,擦干了大部分,剩下发梢的部分便没擦了,拢一拢,放到了背后,等着自然干。 桃霜起身走到替崔窈宁扇风的那个婢女身旁,接过团扇,边给崔窈宁扇风,边安抚她心情,“这天热得人心烦意乱,也不怪姑娘心烦了。” 崔窈宁不想叫人知道,自己不高兴是因为裴宴书,传出去,倒像是她有在意裴宴书这个人。 闻言,少女骄傲地扬起雪白的下巴:“就是。” 桃霜觉得这样口是心非的姑娘特别可爱,她没戳破,忍着笑应下,叫人拿了话本子给她看。 “姑娘瞧瞧,这是小公爷之前给您搜寻的。” “不要这个。” 崔窈宁板起脸,想了想说:“你们前几日不是在镇上买了几个话本子吗?就拿这些新的来。” 桃霜照做,将那些话本子递过去,这些话本子都不怎么有趣,但胜在新鲜,多少打发时间。 她们自己瞧着玩的,哪有小公爷搜罗得好? 保不准,小公爷送给姑娘的那些话本子里,还有他自己动手操刀的呢。 崔窈宁随意翻了几页,思绪却慢慢地飘远了,她从来没觉得时间这样漫长过,漫长得让她的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充斥着裴宴书的身形。 明明他很讨厌,明明他先摆出不理人的架势! 可外面很热,他已经站了好久。 少女慢慢抿起了唇,不过须臾功夫,便板起脸硬邦邦地对桃霜说:“去把那个家伙请进来,我倒想看看,他究竟要跟我说些什么话。”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3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桃霜就知道姑娘待小公爷到底还是不一样,如果真的没有感情,怎么可能会管他的死活? 她们姑娘一直以来就是个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不在意的人,半点都不会搭理。 外面晒不晒,与她们姑娘何干?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对小公爷上了心而已。 桃霜笑着应了声时,转身出门。 院里栽了一棵百年梧桐,枝繁叶茂,树影婆娑,伞盖似的枝叶有大半探到了院外,为那树下长身玉立的青年遮阴蔽日,送去片刻的清凉。 空气闷热,像蒸笼似的,热气腾腾。 即便身在树下,这份暑气也不曾削减多少。 桃霜刚出门,一抬头便望见了树下的青年,姿容清越,气质清冽,明明身处炎热夏月,却好像迎面一阵风雪,送来了梅花的清香。 光是站在那,都觉得暑气散了几分。 真不愧被称之为世家壁玉。 桃霜只看了一眼,很快便垂下眼睛,快步走近,恭声说道:“小公爷,姑娘请您进去说话。” 裴宴书神情稍怔,谢过她,抬步进了院子。 刚进屋子,迎面送来一阵凉意,好似从深冬而来,浇得人一哆嗦,浑身暑气散得干干净净。 裴宴书神情不变,抬眼望向美人榻上的少女。 似乎才沐浴完,她换了身杏子色纱裙,裙摆层层叠叠,繁复精美,像盛开到极致的姚黄,气质鲜妍,容色明艳不可方物,令人不敢直视,这样的美人就算多看两眼都觉得是在唐突。 裴宴书垂下眼没再看,压下喉咙里的渴意。 崔窈宁扫了他一眼,往美人榻后一躺,把玩着手上快干的发梢,似漫不经心地问:“这么热的天儿,你不回自己的院里去,找我做什么?” 少女下颌微抬,神情倨傲,明明只是随口一问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像是阴阳怪气一样。 裴宴书抿了抿唇,似乎在犹豫着该怎么说,犹豫了许久,等得崔窈宁都有点不耐烦了,她没好气地瞪了眼裴宴书:“你在磨蹭什么?” “再不说,我就让她们把你赶出去。” 少女冷下脸时的样子极具威慑力,裴宴书收回那些纷杂的情绪,平静地说:“我很在意你。” 崔窈宁冷不丁地怔了一下:“什…什么。” 裴宴书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在意你。” 许是这两句话给了他思路,让他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接下来的话便很坦然平静:“见到那些侍卫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我们还有以后。” “不管是你,还是崔家都不会允许。” 为着她的名声,也绝不会允许他们再有牵扯。 毕竟先议弟弟、再议兄长,这事说来多少不好听,放在男子身上是痴心不改,到女儿家的身上便成了桃色绯闻,纵然是世家也没有办法。 世家再强,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吗? 不能。 崔家的人舍不得他们家的娇娇女受此非议。 听到这句话,崔窈宁的眉头轻轻地跳了一下。 真自大! 她在心里这样评判着裴宴书。 裴宴书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呢?可见到裴宴书诚恳的神情,又闭上说话的嘴。 算啦算啦,让一让他。况且这点好像没什么好争执的,难道要让她跟裴宴书说,不是这样,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吗?那才是绝无可能的事。 裴宴书有一把好嗓子,像竹林间的泠泠细雨,又像是枝头簌簌的雪,敲冰戛玉,动听极了。 他轻声说:“我一直把这些当作是一场荒诞的梦境,到了时间,就该清醒。我一直这样说服自己,可心里面还是觉得空落落的,直到今日付奂点醒了我,原来我根本就不想要醒过来。” “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伪君子。” “就算是被千夫所指,我也不想放开手。” 低沉清冷的嗓音在屋里回荡。 崔窈宁的脸颊红得厉害,明明屋里置了冰块,可这时候,却觉得好像有一股热气在往上涌。 “好了好了。” 少女的脸颊完全红成了一片,恼羞成怒地打断了他的话,捂着耳朵说:“不许你再说话了。” 裴宴书这个家伙半点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就连她听了都觉得脸红心跳,他却说得这样坦然,不知情的人还当他说的是什么真言大义。 可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是有些甜丝丝。 她就知道,裴宴书根本没有办法不喜欢她! 果然! 那些冷淡都是他装出来的! 可即便如此,崔窈宁还是在心里面悄悄记仇,谁让裴宴书那会儿真的让她特别特别不高兴。 裴宴书止住话,见到少女嫣红如血的脸颊,忽然想到付奂刚才的话,他说,九娘在意他。 最开始他对这句话抱着怀疑态度,可现在,他望着少女冰雪融化的脸,一时间沉默下来。 好像、确实、她有一点点在意自己。 所以,她刚才的不高兴是因为他的冷淡吗? 裴宴书问出了声。 少女似乎才回过神来,立马瞪起了他一眼,“谁会因为这点小事不高兴啊?裴宴书,我告诉你,你不要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少女的嗓音特别大,好像这样就能压过他,可这个样子,怎么瞧都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裴宴书忽然间意识到崔窈宁真的很在意他。 要是不在意他,怎么会因为一点事和他置气? 正是因为在意他,才会和他发脾气。 不然,她怎么不对别人发脾气? 还不是因为他特殊。 裴宴书安了心,又想到一个问题,抿了抿唇问:“等回了长安,你还会再和我见面,对吗?” 崔窈宁看着他,忽然起了坏心思,故意逗他,拖长音调,娇里娇气地问:“为什么要见你?” 裴宴书一时沉默。 虽然他知道她在意他,可她好像没直白说过。 崔窈宁难得见到他这样怔愣的傻样子,觉得有意思极了,扬了扬雪白的下巴,“等你挨完打后再说吧,到时候看我心情,心情好就见你。” 裴宴书问:“心情不好呢?” “心情不好?” 少女歪着头似乎想了一下,从旁边的小碟子里拿起一粒莲子,轻轻砸了下他的头,弯着眼笑起来,“心情不好的话,那就隔几日再见你。”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3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手忙脚乱地接住那粒脆生生的莲子,看着少女脸上促狭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崔窈宁满脸惊奇:“你有梨涡诶!” 裴宴书怔住,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是吗?” “是!” 少女很严肃地强调了一遍,又用那种很惊奇的语气说:“我从前好像…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她很笃定地说:“一定是因为你平日不爱笑!” 说完又有点可惜:“为什么我没有梨涡呢?” 少女捧着脸颊,很惆怅地叹了口气。 裴宴书看着她比牡丹还要明艳的脸,稍许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轻声开口:“你已经很美了。” “我当然知道!” 少女这一句应得理直气壮,旋即又轻轻地嘟囔了一句:“可是,谁会拒绝让自己更好看呢。” 她看看自己,又看看被裴宴书藏起来的梨涡,长长地叹了口气,裴宴书很怀疑,如果能动手抢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梨涡抢过来。 注视了他许久,少女终于开了口:“算啦算啦,既然是你的梨涡,那我就不要了,但是——” 她拖长了音调,停顿了许久才说:“你既然有梨涡,一定要好好对待它,以后要多笑一笑。” “听到了吗!” 裴宴书听出了少女硬邦邦语气下的柔软心肠,他怔神片刻,须臾,轻轻点头,“好。” * 被太子派来的侍卫头领姓陈,眼睁睁地瞧着他们两人重归于好,似乎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感情一日比一日好,终于忍不住找裴宴书提起回长安的事。 “希望您能够谅解一下,实在是我等职责所在,殿下一开始给的时间就是找到您和九姑娘后,两个月内请您回长安,一旦超过了这个时间,恐怕——” 裴宴书看了眼近日的天气,“再过几日吧。” 话毕,他告知原因。 天气这么热,一旦上路,崔窈宁的身子吃不住。 说到这里,似乎考虑到他左右为难,主动提出给太子那边书信一封,告知是他的缘由导致进程缓慢。 届时太子那边若是问罪下来,由他一力承担。 侍卫首领连忙道谢。 这话一出,他可以放心下来,不必担心被责怪。 老实说,太子殿下给的时间实在不宽裕。 现在,大可以安心了。 侍卫首领从前听说过九姑娘的名声,除了她惊为天人的美貌以外,与之提起的是她体弱多病的身子。 可那一日,他见到的是个鲜活明媚的少女。 对于裴宴书的话,侍卫首领笑一笑,并不多言。 直到他们踏上回程,侍卫首领方才知晓,裴大人先前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真是一个娇美人。 天太热,受不了,路太颠簸,也不行。每行到一处,便停下来休息个三五日,侍卫首领估算了一下时间,到长安差不多四五个月的时间,这还是他按天气好的时候算,若是天气不好的话,又得另说了。 还有九姑娘的心情。 若是她心情不好,又得往后面顺延。 若是裴宴书这么做,侍卫首领还能让他不要耽搁行程,可这么做的人是崔窈宁,他就不好多说什么。 他们此行本就是为了救她,自然遵从她的意愿。 一路这么边走边玩,时间过去大半,可见崔窈宁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侍卫首领就知道这定是裴大人给惯出来的,难怪他们这样容易被找到。 这一路浩浩荡荡,裴大人半点没有想隐瞒的心思。 真不知道他究竟为了什么,即便他是晋阳长公主的儿子,可做出这种事情,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见到九姑娘待裴大人的样子,倒觉得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可侍卫首领知道一件事,裴大人最开始将九姑娘掳走的时候,恐怕也没想过会有今日,可他还是大张旗鼓,没有丝毫隐瞒自己的行踪。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 侍卫首领找到他们的时候,夏月才刚刚开始没多久,等崔窈宁他们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到了秋月。 满城金桂飘香,一片金黄。 到了长安,侍卫首领领着他们一道进宫回话。 太子妃收到消息之后,顾不得什么,忙不迭地快步去了前厅,一眼便望见了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幼妹。 少女眉眼间没有太多舟车劳顿的疲惫,眼神明亮,穿一身石榴红彩蝶花卉纹对襟褙子,鬓间斜戴了朵牡丹绢花,碗口大小,层层叠叠,极为迭丽明艳真,衬出了一身冰肌玉骨,更显得她明艳不可方物。 较之消失前,甚至好像还丰盈了点? 她从前下巴尖细一点,是时下很受欢迎的模样,如今稍稍丰盈了点,那点病气去了个干干净净。 瞧着,倒是有了点健康的样子。 从前病若西子,美则美矣,可实在令人操心身子,现在这样子,满满的鲜活明媚,一看精气神就好。 太子妃一时怔住。 她脚步慢了下来,那边少女却眼尖地瞧见了她,软着嗓音,甜丝丝地朝她喊了一声:“姐姐姐姐。” 太子妃心下软乎地不像话,快步走了过去,按住了她想要起身行礼的身子,语调怜惜,“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何必做这些虚礼,快先坐着休息罢。” 太子妃目光微转,落在朝她行礼的裴宴书身上,想到他将九娘的身子养得很好,显而易见这些日子九娘没有受到任何的苦头,心头的火气淡了一点。 可也就那么一点,其余的半分没少。 太子妃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她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幼妹,年纪和她悬殊这么大,幼时又曾经亲自带过她一段时间,虽然嘴上说是妹妹,其实那份关心和爱护,和女儿也没什么区别。 这样捧在掌心里都怕化了的人却被人给拐了去。 这些日子以来,她没有一日不担心。 太子安抚她,说裴宴书是个沉稳性子,不会对九娘做什么,太子妃听了简直想笑,若他真是如此性子,怎么会做出把九娘给掳走的事情,果真不是一个娘生的就是不心疼,此后便不在太子面前提此事。 太子妃回过神来,再望向裴宴书的时候,不知怎么忽地想起那日夜里她去镇国公府问话,他回答的情形,脸上露出几分嘲弄之色,“好一个中书侍郎。”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3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难怪父皇那样看重他呢,先不说能力如何,单单那一份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其色的定力就不容小觑。 亏得他能装下去。 还令府内一起帮忙搜寻—— 想到此处,太子妃脸上嘲讽意味更浓,话音落下,看也没多看裴宴书一眼,径直往上首的位置去了。 没让他起身,也没搭理他。 裴宴书知道太子妃心里有气,并不觉得被怠慢。 他不问自取,将清河崔氏最名贵的那朵花偷偷摘走藏起来,太子妃作为她的胞姐会生气是必然的事。 他自一开始,就预料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现下,太子妃的这种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既然做了错事,就该一并承担做错事带来的后果。 裴宴书垂首,继续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又过了良久,太子姗姗来迟,见裴宴书站在那,便知道太子妃还在生气,略微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大步走进去,让裴宴书先起身。 他那位姑母可是一早就进了宫。 虽说她还没有表明自己的来意,可他们心里面都有数,除了为着裴宴书的性命,还能因为什么事情? 晋阳长公主是他的嫡亲姑母,又深受父皇疼爱,若无太大情况,太子并不愿意得罪这么一位长辈。 “起来吧。” 太子抬步进来,手虚虚一抬,见崔窈宁起身行礼,忙摆手,“快坐下吧,你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了。” “瞧这像是瘦了不少…” 太子左瞧瞧她,右瞧瞧她,忽地转头看向裴宴书,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行之,你瞧瞧你这事做的——” 后半句他没说完,可在座的人都听得懂言下之意。 这事实在做得荒唐。 好好一个君子何必把自己逼成这样呢? 若是真的喜欢九娘,春日宴后大可以向清河崔氏提亲,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又把名声毁了,何必呢? 至于抢夺堂弟的妻子,对太子而言不算什么事。 皇家开这种先河的实在太多,什么君夺臣妻啊,什么父亲抢儿子妻子,儿子觊觎父亲妃子等等。 区区抢个堂弟的议亲人选,洒洒水啦。 真正令太子觉得生气的是他为什么要将这事闹大,他身为九娘的姐夫,若是包庇他,不仅太子妃不答应,清河崔氏那边也会恼火,可若是不包庇他,他那个脾气出了名坏的姑母,难道就是吃素的吗? 太子气的是他将自己陷入到两难的局面。 太子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跳,旋即起身,笑着和太子说:“九娘刚到长安就被请进宫来,怕是累坏了,臣妾带她先去梳洗一下,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太子回过神应下来,“去吧。” 太子妃刚出去,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下来。 裴宴书罪大恶极,太子刚刚那番话更是其心可诛,若不是九娘眼瞧着对裴宴书似乎起了那么点心思,换成别的女儿家,听到这番话几乎是羞也要羞死。 纵然是九娘,听到这番话心里也不好受。 谁愿意反复被人提起自己被人掳走的事情? 裴宴书还算知道轻重,这段时间将九娘养得很好,所以九娘目前看起来对此事上没有什么太大阴影。 可万一有呢? 万一有阴影,太子这番话岂非是要逼死她? 他当着九娘的面提起这样的事,到底是何居心? 太子妃心头的火气愈燃愈烈,到底不是他的妹妹,他不知道心疼。不,就算是亲妹妹他也不会心疼。 男人啊,骨子里大多都很凉薄。 指望他们感同身受,怕是被杀了他们难。 太子妃眼里冷意更浓,一路穿过小花园到了殿里,看向妹妹的时候,便柔和下来,“你想吃点什么?” 崔窈宁没跟胞姐客气,熟练地报了几道菜名。 “你呀,还真是口味一直没变过。” 太子妃怔了一下,摇头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笑着道:“猜到你过来后肯定饿了,一早就让御膳房那边给你做了,这会儿啊,估计差不多快好了。” 说着,又让自己身边亲近的宫人去瞧瞧。 殿里一早得了吩咐,烧了热水,崔窈宁沐浴完,换了身胞姐准备的衣裙,感觉疲惫散得干干净净。 太子妃从给崔窈宁擦头发的那名宫人手中接过帕子,又令其余的宫人退出门外守候,像她幼时一样,轻轻替她擦头发,眼神温和沉静,好似空谷幽兰。 “姐姐。” 崔窈宁忽地转过身来,仰头抱住了太子妃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身上蹭了蹭,软声道:“我想你了。” 虽然在外面的日子很快活,无拘无束。 可很多时候,崔窈宁都会想起洛阳,想起严厉却疼爱她的祖母,想起病弱又温柔的母亲、沉默寡言却可靠的兄长,还有温柔的像母亲一样的胞姐等等。 这种时候,就连不讨喜的二叔二婶都可爱多了。 她从前在病中的时候,一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总觉得外面的空气鲜活明媚,于是她跟裴钰一起去了长安,后来又跟裴宴书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 这时候,她却开始想家了,就像每一个游子到最后都会思念家乡一样,她开始想念家里的一草一木。 太子妃怔住,须臾轻轻抱住了幼妹,拍了拍她的背,满眼怜爱,“这一年多你风餐露宿一定很累吧。” 风餐露宿—— 崔窈宁迟疑了下,开始回想,最终找到了一幕。 那是一日,他们还在安阳的时候,她偶然从一本闲书里翻到附近的山里有一间小道观,道观里有一口井水,冒出来的水格外清甜,说是仙人赐下。 她听了觉得很有意思,兴致冲冲地拉着裴宴书去,结果道观早就破败不堪,像是许久没人住的样子。 至于井水也早就干了,让她看了好一阵失望。 正要走的时候赶上下雨,被迫在那道观里待了许久,就连午饭也是在那用的,裴宴书捉来一只野鸡,去了毛,洗干净之后烤制,用了佐料,倒不难吃。 可崔窈宁挑剔,硬是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 想到此处,崔窈宁回过神,重重地朝太子妃点头。 “嗯!”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3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习惯性地将那一句‘这一年’给忽略了。 怎么不算是风餐露宿呢? 一日也算! 那一日让她印象实在深刻,简直倒霉到家了。 从那之后,她再也不相信那些闲书上面说的话了。 太子妃眼里怜惜之色更深,还想说一句她瘦了,可瞧着少女明显丰盈了许多的脸颊,这一句怎么都说不出来,话音一转,问起她这一年里都去了哪。 少女掰着手指跟她说去了哪,嗓音里满满的活力。 “我们去了洛阳、然后又去了晋阳、还去了江南…” 太子妃鲜少见到这样鲜活明媚的幼妹,从前的她自然也很活泼,可受限于身子原因,这份活泼多少带了点病怏怏的味道,如今却不一样,满满的生命力几乎要溢了出来,像春日枝头里开的最明媚的花。 太子妃看着她,完全怔住。 少女念叨完他们去了什么地方的时候,又抱怨裴宴书对她做的坏事,“姐姐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可恶。” 太子妃柳眉倒竖,面上拢了层寒霜:“什么?” 她就知道裴宴书心思不轨! 他将九娘从长安掳走,果真没有打着什么好主意,就算他将九娘养得很好,可不代表他没做过什么。 至于更深的太子妃不敢问,生怕触到了幼妹的痛处,可她打心眼里觉得裴宴书定然欺负了她的九娘。 若非如此,他将九娘掳走做什么? 少女大声抱怨:“姐姐你都不知道他做得多过分,整日就知道管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我父亲。” “管我什么时候吃东西就算了,还要管我吃多少,不许我不吃,不许我吃冷的,那可是最热的夏日!” “那么热的天,我吃些冷的也不许。” 崔窈宁抱怨了一大堆曾经被裴宴书管束的事情,想从胞姐这里找认同感,“我若是不听他的话,他就要一直盯着我,盯到我肯这么做才愿意松口。” “不然他就一直待在那儿,大晚上了还不肯走,那可是我的闺房,哪有他那样道德败坏的君子?” “他哪里算是什么君子,简直就是个卑劣小人!” “姐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太子妃眼眸微闪,从中提取到了一个信息。 裴宴书似乎…没有对九娘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 如果裴宴书真的对她做出什么事,九娘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对裴宴书深夜还在她房中的事耿耿于怀。 更何况,她相信九娘。 她是世家女,亦是清河崔氏最受宠爱的九姑娘,她有自己的骄傲,那种无媒苟合的事她做不来,裴宴书要是做的话,她也不可能喜欢这样的人。 想到此处,太子妃在心里面轻微地松了一口气,或许,她不用拿最坏的打算往这个方向去想了。 再回想她的话,觉得倒是挺有意思,他将九娘掳走,没有做那些下流的事,反而约束起了她的身子。 很显然,他将九娘的身子照顾得很好。 不必请御医她也能看得出来,九娘健康了许多。 再想到下面的人汇报来的话,一时有些琢磨不透。 太子妃很会看人,她一直很擅长轻而易举地将那些人隐藏很好的虚伪内里一眼看透,可裴宴书不行。 人但凡行事都得有个目的,可裴宴书似乎没有。 不,兴许也不是没有,只是太子妃没有看出来,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掳走九娘究竟是为了什么。 图色,似乎不是。 图财,这么做怕不是要结了仇。 太子妃怎么都没想通之后,索性不再思考此事,见少女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语气里却没有多少生气的意味,便故意逗她,“确实是十恶不赦的人。” 太子妃板起脸说:“这样的人就该砍了他的脑袋。” 少女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旋即张大了嘴巴,有些弱弱地开口:“姐姐,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那可是晋阳长公主的儿子。” 崔窈宁最开始的时候试图说一点裴宴书的好处,可又知道直白地说,胞姐听不进去,便拐了个弯。 虽然裴宴书管束她的时候很可恶,可她心里也清楚,这是为了她好,便拿此事说给胞姐听,让她心里有个数,裴宴书有时候的确讨厌,可他不是坏人。 挨几个板子就行了,不必真要了他的命。 崔窈宁还以为胞姐能够听出自己话里面的含义,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关心自己,以至于乱了分寸,半点都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过,顿时急了。 她才刚说了裴宴书的坏话,自然不好变换口风,干巴巴地说:“晋阳长公主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她就裴宴书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咱们杀了裴宴书……”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太子妃的话给打断了,“九娘你放心,纵然是晋阳长公主又如何,咱们也不见得怕她,何况这事她没理,你以为她还敢闹?” “她若是敢闹,且试试看。” 太子妃冷笑了一声,说得杀气腾腾。 崔窈宁咽了咽口水,有些发怵,心里实在后悔刚刚把裴宴书说得那样坏,琢磨着该怎么样弥补回来。 想了半天,仍然没有想到一个好法子,她咬了咬牙,决定直接坦白,犹犹豫豫地说:“其实…其实…” 太子妃满眼笑意地问:“其实什么?” 崔窈宁一抬头就望见了她温柔促狭的眼,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又羞又恼,轻轻踢了裙摆,红了脸,嗓音细若蚊音,“姐姐!” 太子妃眼里含笑,应了一声:“嗯?” 崔窈宁更羞了,她就知道胞姐不可能看不出来,可她既然已经看出来却还故意逗她,实在太坏了! “姐姐,你现在怎么变得这样坏?” 太子妃明知故问:“嗯?” 崔窈宁想说她,又羞得不行,最后从她手中夺回自己的长发,不让她擦了,红着脸说:“…没什么。” “你呀。” 太子妃轻轻笑了起来,伸出葱白的手指点了她的鼻尖,笑吟吟道:“若不是这样,我怎么能知道我们家九娘春心萌动了呢?”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3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什么春心萌动? 崔窈宁脸红得不行,若是地上有个缝儿的话,这会儿只怕早钻进去了,她眼里有着清晰的羞意,有些恼,下意识地反驳,“我才没有呢。” “是吗?” 太子妃不与她争辩,只挑着那双温柔的眼看她,一下两下,硬生生将她的脖颈也给染红了。 少女轻轻跺了下脚,“姐姐!” 得,这一下是真的恼了。 太子妃见好就收,没有再逗她,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轻轻笑了声:“偏你这丫头气性大。” “还不许说呢。” 太子妃捏了捏她的鼻尖,又气又觉得好笑,眼波流转,嗔了一句:“真是平日惯坏了你。” 崔窈宁扑进她怀里,抱着她的腰来回蹭了蹭,嗓音甜丝丝的,像掺了蜜的糖水,“才没有。” “还说没呢,真是给你惯坏了。” 太子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感觉到头发干了,将帕子往边上一放,拉着她坐下,神色一肃,斟酌了一下言辞,“你对行之究竟什么感觉?” 没等她开口,太子妃又说:“这事儿不急,你好好想,想清楚了后再告诉我答案也不迟。” 顿了几秒后,太子妃低声跟她解释:“虽然这次的事情我已经叫人给瞒住了,对外说你回洛阳养病去了,可这件事瞒得了外人,却瞒不过你祖母他们,这件事你多少得有个心理准备。” “得知你被掳走的消息后祖母发了好大的火,是思言和父亲他们好说歹说,勉强将人劝住。” “不然依着你祖母的脾气,早就到长安了,都说晋阳长公主霸道,可你祖母比她更甚,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镇国公府那边不占理。” 实在是裴宴书这次的事办得不对。 涉及到最疼的孙女,老太太不可能息事宁人。 她先前说得没错,晋阳长公主再强势又如何,要是崔家硬要裴宴书的命,皇帝还能不给吗? 此事本来就是裴宴书不占理。 崔家没要了他的命,已经算是很给皇帝的脸。 太子妃顿了顿说:“你应该清楚,祖母疼你疼得跟个什么样,若是知道此事,未必能接受。” 太子妃指的是她对裴宴书生出了心思一事,祖母要是得知,未必会应允他们两人在一起。 这火倒不是冲着九娘,是冲裴宴书。 在老太太看来,她的孙女年纪这么小,懂什么?真要是有这样的事,那也是旁人哄骗了她。 那哄骗她的人,不用说自然就是裴宴书。 叫胞姐这么一说,崔窈宁起初倒是有些犯难,可很快便又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轻轻哼了一声:“我才不担心他呢,谁让他做出来这种事。” “他若是真想娶我,那也该他想法子去。” 她确实对裴宴书有好感,可那又怎么样呢? 裴宴书若是真心想娶她,纵然过程再困难,他也会想法子解决,轻易放弃才让她看不起。 说到此处,少女扬了扬雪白的下巴,骄傲地说:“若是他以为我心悦他,就可以将说服祖母的事情交给我,这样懦弱的男人我才瞧不上。” 太子妃看着她,许久失笑出声:“是我妹妹。” 再喜欢也不会折了自己的骄傲。 是崔氏女应有的风骨。 太子妃问:“那你觉得裴宴书会这么做吗?” 崔窈宁脆生生地应下,“不会。” “这么相信他啊?” “嗯。” “真是稀奇,难得见我们九娘这样信任人呢。” 太子妃有些讶异,笑着问道:“那裴钰呢?先前我可听祖母他们说过,准备让你们议亲。” 裴钰… 冷不丁地听到这个名字,崔窈宁还有些恍惚。 若是胞姐不提,她险些把他给忘了。 这一年过去竟像是过了十几年,从前多少还算有点感情,可自她得知裴钰冒名顶替的事后,他们两人的感情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时候。 不,不对,那并不能称之为感情。 崔窈宁审视了一下,发觉那其实不算是感情。 她面对裴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她面前略带了几分拘谨,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她在裴钰的面前,更像是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而不是那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崔窈宁。 他们也有相处自在的时候,可就因为这一点,总觉得他们之间像隔了层纱一样,不太真切。 因为这个原因,她很少会露出少女情思。 从前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只知道裴钰听话,又喜欢她,她似乎、应该好像也是喜欢他吧? 可喜欢裴宴书后,再来审视就觉出几分不对。 她面对裴宴书的时候,相处非常愉快,即便他有时候不怎么讨人喜欢,可她也乐意跟他待在一起,每日都在期待见面会有不一样的趣事。 他其实不算是个有趣的人,做事也很笨拙,可兴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显得他真诚。 裴宴书是个沉闷的人,却是最耐心倾听的人,她的许多烦恼,他都一一倾听,并试图解决。 崔窈宁新奇地发现,她可以说出他许多优点。 裴钰兴许不差,可裴宴书更好。 “那是从前的事了,至于议亲,还是算了吧。” 崔窈宁想了想说道:“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如今想想,那些都当不得真。” 这些话一出,太子妃就知道她是什么心思了,抛开对裴宴书的偏见不谈,他确实十分优秀,年纪轻轻,就已经坐上了中书侍郎的位置。 想到这里,难免可惜。 太子妃叹道:“若是早知道你们会有这样的缘分,一早就应该撮合你们,省得生出事端。” 崔窈宁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笑吟吟地说:“你们又不能预知未来,再者说,若不是经此一事,我从前连瞧裴宴书一眼都不一定瞧呢。” 这话说得也是,只是太子妃难免觉得可惜,“其实他有此行径倒也不是一点迹象没有,只是从前怎么就没察觉到呢,分明那样明显。” “你那个时候年纪小,不记事,他可是都已经十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什么事情记不住?”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3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神情发怔:“啊?” 太子妃见她不明所以的神情,就知道她什么事都忘了,想想也是,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年纪,小孩子玩兴大,怎么可能记起来短暂的玩伴。 可见裴宴书的样子,好似半点没有忘记。 要是真不记得的话,恐怕就不会有这一出了。 太子妃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到底还是说给她听:“你和裴宴书其实年幼时就认识了。” 崔窈宁愣住:“什么?” 太子妃的思绪有些恍惚,回忆了一下说道:“那是你五岁那年的事情,祖母带你来长安。那时我和太子还没有孩子,太子见你生得玉雪可爱,很是喜欢你,就将你留在了东宫小住。” “你生得讨喜嘴又甜,不仅太子,就连当今都很喜欢你,纵得你胆大包天,谁都不放眼里。” 说到此处,太子妃又伸出葱白的手指点了点崔窈宁的眉心,嗔怪道:“真是个小霸王脾气。” “你和裴宴书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 崔窈宁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和他认识的情形,信誓旦旦地和胞姐说:“一定是裴宴书被什么人欺负,而我刚好出现,救下了他对吧?” 话本子都是这样写的,只不过性别对换了下。 美人救英雄! 难怪裴宴书喜欢她呢。 崔窈宁若有所思,她就说裴宴书看着不像是会为美色所迷的人,可是一时间又找不出证据,毕竟她觉得自己跟裴宴书真的没有什么交集。 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她和裴钰去拜见他。 如今终于找到了证据,原来她小时候救过裴宴书,美人救英雄,难怪裴宴书会这样喜欢她。 少女捧着小脸开始畅想。 太子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滞了下,迟疑了许久,似乎在斟酌着言辞,“你的话说对了一半。” “我就说嘛!” 少女得意洋洋地笑起来,旋即意识到不对,心里隐约升起一抹不太妙的预感,“什么一半?” “他确实被人欺负——” 向来能言善道的太子妃在此刻却有些词穷,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说才不会让九娘生气,可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一闭眼,索性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欺负他的就是你。” 崔窈宁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啪嗒”一声落地,碎得四分五裂,少女的神情也像那块大石头一样裂住了,干巴巴地说:“什…什么啊?” 说出那一句后,太子妃也不再犹豫,果断地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欺负他的人是你。” “你想想也该清楚,他是晋阳长公主的儿子,就算晋阳长公主再不喜欢他,那也是她儿子。私下里议论就算了,当着面哪有人敢欺负他?” “莫说是长安的那些权贵子弟,就是宫里的这几位王爷也不见得,就敢冒这个险去欺负他。” “除了你这个小霸王,谁会欺负他?” 崔窈宁心虚地没吭声。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的脾气应该没这么差吧? 就算再差,她应该也不至于主动欺负人? 她抱着侥幸的心问:“是不是他先欺负的我?” 太子妃脸上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纵然再疼妹妹,这时候都不好昧着良心说什么,轻咳了一声,答非所问:“他自小就是个沉闷的性子。” 崔窈宁:“……哦。” 崔窈宁听出来了,裴宴书没有欺负她。 可不是他欺负她,难道真是她主动欺负人吗? 崔窈宁陷入一阵怀疑,又怀疑裴宴书的喜欢。 裴宴书是真的喜欢她吗? 还是说,他只是表面上假装喜欢,实则心里对她暗藏杀机,等着她喜欢他之后再来报复她? 崔窈宁严肃地将这个问题丢给胞姐。 太子妃:“……” 太子妃被气笑了,揉了揉笑得胀疼的眉心,点了点她,“你呀,没事少看那些话本子。” 少女的脸颊唰得一下红了,下一秒,整个人贴到了太子妃的怀里,挽着她的胳膊,撒娇似地晃了晃,“姐姐姐姐,你就直接告诉我嘛。” 太子妃失笑,“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你贪图人家长得好,非要让他去东宫。” “人家不肯,你还要打人板子呢。” 崔窈宁大吃一惊,很难想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不过,少年时的裴宴书会是什么样子呢? 崔窈宁如今见到的裴宴书,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容色清冽,像高山上的皑皑白雪,不笑时冷如霜雪,给人十足的疏离感。可一旦笑起来,又迭丽惑人,像是山林间会勾人性命的艳鬼。 少女捧着脸,在脑海里勾勒他年幼的形象。 崔窈宁见过太多太多的美人,她的母亲是,胞姐是,二婶是,几位兄长和姐姐也都各个仪容俊美,能让她觉得眼前一亮的自然非凡色。 裴宴书少年时一定生得非常漂亮。 崔窈宁很笃定这一点。 剩下的再怎么想,都觉得十分空泛,崔窈宁忽地眼睛一亮,她没见过,可胞姐肯定见过啊。 “姐姐,裴宴书年少时是什么样子啊?” 太子妃略微一想,“神清骨秀、金质玉相。” 这话好笼统。 崔窈宁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转移了话题,问起刚才的话:“那裴宴书跟我去了东宫吗?” “去了。” “他自己愿意去的?” “…你说呢。” 崔窈宁就知道是她逼着裴宴书去的。 “那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你跟他说了什么,他倒是也经常往东宫来,不是带吃的,就是给你买东西。” “至于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毕竟是两个小孩,她和太子各自都有事情要做,哪能整日关注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呢? 除了让宫人远远跟着他们,更多的也没法了。 崔窈宁哦了一声,一下子又失望起来。 太子妃见她这沮丧的神情,心下好笑,伸手捏了捏她雪白的脸颊,给她出了个主意,“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去问问裴宴书?” “他那时早就记事了,知道的可比我多了去。”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3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又兴奋起来,出殿门前探头问了一句:“姐姐,你觉得裴宴书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啊?” 太子妃促狭地笑了笑,“担心他啊?” 少女这次没有害羞,干脆地应下来,“是啊!” 她这样坦然,太子妃倒不好再打趣她,正色道:“等再过两日祖母到长安后,到那个时候,由她老人家亲自决定,该如何惩治这个小贼。” 崔窈宁惊了一下:“祖母也来?” “自然!你的事情祖母哪一次没有放在心上?” 太子妃说到这里,笑吟吟地问:“害怕了?” 少女立刻反驳:“我怕什么?” 下一秒,她铮铮有词道:“该怕的人是裴宴书,敢把洛阳最漂亮的花偷走,就要承担后果!” 太子妃被她逗笑了,“哪有这样夸自己的人。” 少女笑嘻嘻的,丝毫不以为然,“我生得这样美,就该自信一点,不然不是糟蹋了这张脸?” 这样神采飞扬、自信明媚,太子妃看着她,不自觉地笑起来,在心里面轻轻叹息了一声。 真好啊。 太子妃温柔地笑着附和:“是是是,全洛阳最漂亮的花,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再去找他?” 崔窈宁犹豫了一下,吃的话她担心裴宴书提前出了宫,可不吃的话,那可是胞姐的心意诶! 她只犹豫了几秒,很快就做好了决定,笑眯眯地冲胞姐点头,很大声地说:“要!” 太子妃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啦好啦,我让人装在食盒里给你带回去,回去后再吃吧,知道我们九娘是心地很柔软的小姑娘了。” 崔窈宁喉咙滞住,有些潮湿,“姐姐…” 胞姐怎么可以这么温柔,怎么可以这么好? 太子妃止住她想说的话,催促她,“快去吧。” 崔窈宁眼眸明亮,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用力地应一声,转过身,层层叠叠的纱裙绽放成花。 她没有回头,挥了挥手,一路小跑。 太子妃看着她低低笑出了声:“真是年轻啊。” * 崔窈宁往前厅去的时候,裴宴书还没有走,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只余下他一个人。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细碎的光影透过窗纱洒进来,落在他束起的乌发上,平添了几分寂寥。 崔窈宁轻轻喊了声:“裴宴书。” 裴宴书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少女明亮的眼眸,她弯着眼,脸上带了点得意洋洋,背负着双手,很老气横秋地走了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裴宴书在她的脸上仔细端详了许久,辨认出这并非是强颜欢笑,想来在太子妃那没受委屈。 虽然他知道太子妃一向疼她,可到底免不了担忧,如今看到她还是这一副鲜活明媚的模样,就能够猜到太子妃没有对九娘说出什么重话。 他心里松了口气,很轻地应下:“你说。” 少女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反应?” 裴宴书回忆了一下她刚刚的神情,脸色一肃,做出很认真很严肃的表情,“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唇角得意地翘了起来,下一秒又抿住,虽然极力想绷住,却还是泄露了一点,她攥紧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我听别人说,我们两个人从前是认识的,是这个样子的吗?” “你要说实话,不许蒙骗我哦,裴宴书。” 裴宴书一时怔住。 崔窈宁难得见他这样怔愣的神情,就知道胞姐说的话果然不假,他们两人年幼时真的认识。 真是好新奇的体验,崔窈宁紧紧地盯着裴宴书,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到他年幼时候的样子。 可是怎么找,都很难拼凑出来。 崔窈宁很可惜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年幼时发过一次热,忘记了很多事情,那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如今方才觉得有些可惜。 好可惜,她不记得自己和裴宴书的过往了。 如果她还记得的话,从胞姐的只言片语中,应该就能够窥得一点从前的记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生疏,好似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一样。 崔窈宁很惋惜地叹了口气。 许久,裴宴书才从怔忪中回过神。 他没问那个别人是谁,除了太子妃,还有谁? 这一桩往事,他从没想过会有被记起的一日,现下被提起,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最初的高兴,而是一抹惆怅的惘然,她果然不记得这事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她那时候才那么小。 可到底意难平,她的不经意温暖了他许多年。 可她,却不记得了。 裴宴书回过神,抿了抿唇,须臾,轻轻应下,嗓音有些涩:“是,我们年幼时候确实认识。” 他的反应好无趣,让崔窈宁一下就不高兴了。 他怎么这个态度啊? 那么冷漠! 她在这边都快要期待死了,他却是这种反应,她就知道裴宴书压根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心上! 裴宴书喜欢她,肯定还是因为她的脸吧? 要是她长大了生得不好看,她还会喜欢他吗? 崔窈宁心里多少觉得有点委屈,越想越觉得他特别特别坏,也不想再问他什么,转头就走。 裴宴书一怔,连忙起身追上她,“怎么了?” 少女还是很不高兴,不乐意跟他讲话,目不斜视,大步地往前走,当他这个人没出现一样。 裴宴书很明显地感觉到她这会儿情绪不太好,略微思索了一下,大概猜到可能是因为他刚刚的语气,让她觉得误会了什么,有些无奈,轻轻地叹了口气,“九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 少女停下来,冷冷地看着他,“那是什么样?” 崔窈宁向来得理不饶人,没理都能说出个理来,别说有理,更是趾高气扬得不像话,当场就呛了回去:“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样呢?” 裴宴书当机立断地开口:“是我不对。” 崔窈宁还是不高兴,冷冷地看着他。 裴宴书停下来看她,那双向来清冷略带了一丝凉薄的眼眸里,难得盛了几分难为情,嗓音轻轻的,像秋夜雨后的风,带了点潮湿的气息。 他说:“我只是有那么一点难过。” 他说:“直到现在,你才终于知道这件事。”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3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知道不怪崔窈宁,他就是觉得好遗憾。 好遗憾她才刚刚知道,如果一早就知道的话,那年春日宴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已经认识了? 不会有裴钰,不会有其他人。 他们不必历经这么久才找到彼此。 可是好遗憾,他们错过了这样漫长的时间。 他只要一想,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若失,就好像…在某个时空里他们真的错过了一样。 青年眼瞳漆黑,不笑时像是霜雪雕成的一样,透出清冷的凉薄,可这时候透露出来的意味,却像是枝头开得正艳的梅花忽然落了场秋雨。 崔窈宁看着,不知怎么也难过起来。 她抿紧了唇,往他的方向挪了两步,正好到他面前,低声道歉:“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这——” 她如果知道,一定不会对他发脾气。 裴宴书打断她的话,轻声道:“我知道。” 他知道崔窈宁不是故意的,她一直是个心肠柔软的好姑娘,陡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负罪感只怕比他还要重,哪里还会怪罪到她身上。 他就是心里有点轻微的失衡而已。 少女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嗓音闷闷的,“我没有故意忘记,只是从前生了一场病,醒来后忘记了很多事情,所以才不记得了。” “对…对不起啊。” 裴宴书听得怔住:“病了?” 崔窈宁很干脆地点头,和他吐槽:“是呀,我五岁那年发过一次热,很严重,听祖母说险些连命都没了,好在最后没有烧坏脑子,只是不记得一些事了,多少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那时候并不知晓,丢失了这段记忆。” “今日胞姐提起来,我才知道我们从前竟然认识,真是好可惜,从前怎么就没人告诉我呢。” 少女的嗓音里也像裹了秋雨,有些潮湿。 裴宴书喉结滚了滚,抿紧了唇。 他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如果知道的话,就连怅然若失恐怕都不会有。 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如果崔窈宁记得,春日宴的时候,她听到镇国公府、听到裴这个姓,第一个想起来的应该是裴宴书,而不是裴钰。 可现在知道,她不是救了人就忘记,她只是丢失了那段记忆,这么多年梗在心头的那点不平,终于在此刻像风吹过树梢,一切雁过无痕。 他忽地上前,轻轻拥住了她。 崔窈宁瞪大了眼睛,下一秒,脸颊唰地一下红了,像是没有预料到他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四下瞧了一眼,连忙伸手推开他,“要是让胞姐瞧见了,你纵然是有一万张嘴都说不清!” 虽然他没有做过逾越的事,可胞姐要是瞧见,可不会这么想,在东宫都敢如此,何况私下? 裴宴书蜻蜓点水地抱了她一下,很快松开,瞧见她急成这样,他唇角没忍住上扬了一点。 崔窈宁见他这样,更气了,“诶呀你真是——” 她指着他,气得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许久,压低声吓唬他,“我可告诉你,我祖母过两日就抵达长安了,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裴宴书笑了声问:“不担心我吗?” 少女的眼睫轻轻颤了下,抿紧了唇,轻轻哼了一声,口是心非道:“不担心!谁…谁担心你啊,谁让你做了错事呢?做了错事就得挨罚。” 说到这里,她攥紧拳头在裴宴书眼前晃了晃,“我可是跟胞姐说过了,你会搞定祖母他们。”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裴宴书望着少女明亮的眼眸,轻轻点头应下。 他当然不会。 她都已经坦然面对,他有什么不敢呢? 这是他做过最坏的打算里,最好的一个了。 他从没想过还有得到她回应的一日。 崔窈宁一下子就雀跃起来,习惯性地凑过来,好奇地问他,他们两个人小时候的事情。 裴宴书边走,边说给她听。 明明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可不知为何,就像昨日一样,一切映在脑海中,栩栩如生。 他轻声而缓慢地将他们认识的情形说给她听。 同样的故事,从裴宴书的口中,和胞姐口中听到的不太一样,裴宴书说得更细致,更有趣。 不是说胞姐说得不好,而是她不是当事人,又没有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关于他们的事情都是从宫人那里听到的,自然就失去了几分真。 崔窈宁听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个、那个我小时候有没有欺负过你啊?” 少女难得这样扭捏,脸颊红成了一片。 裴宴书很肯定地说:“没有。” 崔窈宁眼睛一亮。 裴宴书轻声说:“你会主动分享吃的给我。” 其实是他买的,她很不舍得地分了一颗给他。 “你会怕我无聊,拉着我一起玩。” 实际上,是她无聊,缺一个小跟班。 裴宴书说了她许多许多,他美化后的事情。 崔窈宁丝毫没有想过这是裴宴书美化后的她,毫不羞愧地认下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就说嘛,她不可能那么欺负人。 就算是小时候,她也是很乖很善良的小姑娘。 裴宴书眼里含笑地看她,温柔极了。 崔窈宁被他看得脸都红了,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觉得他那双清冷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火苗。 “那…那你是因为这件事才喜欢我吗?” 裴宴书怔了下,抬眼看她。 少女坦然自若地回视他,尽管脸颊染上了红晕,却仍然大胆地直视着他,像是要一个回答。 “有部分原因,但不全是。” 裴宴书说:“那一年的春日宴,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因为幼时的事,对你就多了几分关注。” “再然后,不自觉地被你吸引——” “好了好了。” 崔窈宁有些羞赧,连忙止住他的话,难为情地别开脸,嗓音细弱:“这些话我已经知道了。” 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多叫人不好意思啊。 裴宴书在心里轻轻笑了声。 他们一路出了宫,坐上马车回府。 裴宴书先将崔窈宁送回了崔府,刚下马车,目光在一处顿住,平静出声:“裴钰。”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3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循着裴宴书的视线看去。 他们马车后面,镇国公府的马车紧跟着停下,下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不是裴钰又是谁? 对方也瞧见了他们,脸上的笑容霎时淡了,定定地站在原地许久,忽地抬步朝他们走来。 崔窈宁没由来的有些紧张。 瞧了眼裴宴书平静不波的神色,她没忍住,压低了声问:“你就一点都不觉得紧张吗?” 裴宴书眼底是一派的淡然,“紧张什么?” 崔窈宁一时噎住,这让她怎么说呢? 难道说你抢堂弟的议亲人选不会不好意思吗? 可这么说,又觉得怪怪的。 要问裴宴书和裴钰之间,她更偏向谁的话,如果是从前,就是裴钰,现在当然是裴宴书。 似乎是因为她脸上的神情太过明显,裴宴书低笑了声,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她的话:“不会。” 论先来后到,也该是他先。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意思? 何况,裴钰也盗取了他很多的功劳不是吗? 崔窈宁被他坦然的神色感染,也逐渐平静下来,挽了一下被风吹起来的披帛,没有再说话。 不过三两步,裴钰便走近,目光先落在了裴宴书的身上,很恭敬客气地唤了一声:“兄长。” 裴宴书淡淡应了一声。 裴钰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崔窈宁,脸上带着少年恰到好处的担忧,“九娘,你没有事吧?” 太子妃他们对外说,崔窈宁回了洛阳养病,可裴钰如何不清楚这其中的内情究竟是什么? 是他这个怪物兄长抢走了她! 为着九娘的名声,太子妃才将这事隐藏下来。 裴钰再如何恼怒,也只能将不甘心咽下去,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是这样,裴宴书也没有好果子吃,清河崔氏那边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崔老夫人又岂是好相与的角色? 她那样疼爱九娘,知道这事怕是生撕了裴宴书的心都有,更别提放任他们两个继续发展了。 可现下,见他们两个人亲昵说话的样子,裴钰有点恐慌,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之外。 他压住心头的慌乱,用往常熟稔的语气和她说话,试图以此唤起他们从前青梅竹马的情谊。 少女臂弯间挽了条嫩黄色的轻纱披帛,颜色清灵鲜妍,好似春日枝头的迎春,娇俏又灵动。 她神情却很冷淡,平静地说:“没有。” 这份疏离像极了裴宴书。 裴钰险些咬碎了牙,终于知道自己那份惶惶不安出自于哪里,这一年过去九娘被人蒙蔽了! 从前的九娘,每次和他说话都是笑吟吟的,纵然有和他生气的时候,可那种时候冷下脸,多少也带了点青梅竹马之间亲昵的象征。 如今却不同,疏离冷淡得像陌生人。 意识到自己用了怎样的词汇,裴钰恼火了一,她年纪那样小,什么都不懂,定是被人骗了。 他这位兄长虽是个不通情感的怪物,念书却极好,定是他口舌如簧,将九娘给哄骗了过去。 当真可恨! 他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何还要抢夺他的九娘? 裴钰磨了磨牙,压下心里的火气,不急不急,等崔老夫人到了长安,裴宴书还能蹦跶多久? 就算是晋阳长公主,也不见得就能护住他。 一旦他声名扫地,九娘还会多看他两眼吗? 不会! 那是个再骄傲不过的小姑娘,她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够忍受自己的丈夫是个声名扫地的人? 不过区区几日功夫,他等得起。 裴钰压下杂乱的情绪,抬眼看向裴宴书,问道:“兄长,你怎么和九娘一道从宫中回来了?” 裴宴书言简意赅:“送她。” 裴钰:“……” 裴钰险些压不住火气。 果真是个不知礼义廉耻的怪物! 就连装都不装了,他还当他会有一点廉耻心,现在想来,他要是真有,就不会做出这种事。 罢了,跟一个怪物说这些做什么。 裴钰故作从容地笑了笑,“那就劳烦兄长了。” 一派主人公的架势。 裴宴书眸色微沉,没有多言。 话落,裴钰又抬眼看向崔窈宁,温声开口:“九娘,你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一定累坏了吧。你先好好歇着,等过两日,我再过来看你。” 温和的语气令崔窈宁说不出一丝反对的话,正好她想问裴钰冒名顶替的事,便点头应了。 裴钰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纵然这一年他们两人朝夕相处,可兄长那个怪物有他了解九娘吗? 他了解九娘的脾性吗? 他知道怎么样能让九娘不生气吗? 他知道怎么哄九娘吗? 不,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就是个怪物,即便侥幸生了情感又怎么样,一个怪物也敢妄想学人谈情说爱,简直可笑! 裴钰垂下眼,掩住眼底那丝讥讽,笑着问裴宴书:“既然赶上了,兄长不若和我一起回府?” “祖母一直惦记你,盼着你回来呢。” 裴钰显露出来的表相是一副友敬兄长的温和清润,可崔窈宁看着,却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一点都不像是裴钰。 他不是外面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清楚地知道内情,知道她不是回去养病,是被裴宴书掳了去,可从开始到现在他没有显露过半分。 没有生气,也没有质问。 这实在不像是崔窈宁认识的那个裴钰。 她认识的裴钰是个温和清朗的少年郎,有才情,也有少年意气,他兴许会冲动地揍裴宴书,又或是骂他一顿,再或是冷着脸不再理会他。 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是这样有些虚假的平静。 崔窈宁很确定他喜欢自己,可现在这种态度,又令她琢磨不透,不过,就像她从没想到裴钰能够做出冒名顶替的事,现在看不透也正常。 她挽了下垂落下来的披帛,依次朝裴宴书、裴钰颔首点了下头,而后缓步往崔府里去。 这个主次,令裴钰心里的火气又一次升起。 果然,九娘就是被裴宴书那个怪物给蒙骗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不急不急,裴钰,你等得起。 裴钰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3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走后,裴钰脸上的笑也没有淡下来,依旧笑容满面,故意膈应裴宴书,唏嘘了声:“兄长,你回来后长公主殿下的心也能安了。” 又说:“长公主殿下虽然平日瞧着对兄长不管不顾,可心里到底还是有兄长的,母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呢?兄长,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每一句都精准地踩中裴宴书的雷点。 整个镇国公府,谁不知道他们母子俩不合?就连那些丫鬟小厮都门清,晋阳长公主从前有多厌恶裴宴书,直到近两年方才稍微好一点。 裴钰就是故意气裴宴书,想让他忍不住动手。 最好让崔府那些人汇报上去,让九娘仔细瞧一瞧,裴宴书究竟是怎样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 她才刚走,他就迫不及待对自己的堂弟下手。 这样的人也配被称为君子? 他连自己的堂弟都不能友爱,怎么会对她好? 裴钰目光炯炯,眼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来啊! 只要他忍不住,他就赢了。 裴宴书淡淡扫了他一眼,越过他往马车去,多余的目光都懒得施舍半分,更别提说话。 这样视若无睹的态度—— 裴钰僵了下,很快涨红了脸,大步追上去,咬牙切齿地问:“裴宴书,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 裴宴书脚步顿住,神情漠然地扫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几分嘲弄之色,“这就忍不住了?” “你就这么点本事,怎么还敢来我面前卖弄?” 裴钰的脸霎时间红得更厉害,尤其看着裴宴书看他像是看一个蠢货一样的眼神,满心里的火气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攥紧拳头朝他挥去。 裴宴书眼底闪过一丝轻蔑,毫不费力地制住了裴钰,卸了他的所有力道,而后,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君子六艺你都掌握齐全了吗?” 轻飘飘地一句让裴钰脸涨红得更厉害。 他在这个时候才猛地想起来,眼前这个人,不仅学识出众,就连君子六艺也是样样精通。 一旦真打起来,吃亏的人还是他。 裴钰瞬间熄了火气,忽地又想起什么,脸色有些僵硬,猛地抬头:“你是故意在逼我动手?” 闻言,裴宴书风轻云淡地笑了一声,他笑起来时容色极为迭丽,像雪中红梅,清艳艳的风流,语气却极为凉薄,带着讽意,“是又如何?” “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裴钰一下子哑口无言。 是,他确实想着逼裴宴书动手,可人就是这样双标的生物,换算到自己身上就接受不了了。 他既恼火,又愤懑,却只能将火气强压下来,一旦那些仆从汇报上去,九娘会变得厌恶他。 裴钰压着火气笑道:“兄长果真变了很多,如今什么事情都敢做,真不知道长公主殿下能不能保得了你,那可是五姓七望的清河崔氏。” “兄长连这样的祸事都敢涩,实在令人佩服。” 裴宴书掀开帘子的手一顿,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声音冷漠地开口:“我既然能把你留在苏杭,就能把你送去岭南,这个道理你似乎不懂。” “裴钰,这是最后一次,别叫我再说第二遍。” “滚!”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4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一早知道裴钰去了崔府,听说是那位在洛阳养病的崔九娘回了长安,心里免不了窝火。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都舍不得使唤,可崔九娘却把他使唤得团团转,偏生裴钰也乐意这么做,这还没成亲,就眼巴巴地跟个什么样,这要是成了亲,还不得被这个小妖精哄得不认亲娘? 因着这层关系,卢氏很是不喜崔窈宁。 卢氏叫下面的人打听过,那位崔九娘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身子弱得很,几乎常年服药,这么一个病秧子真要是娶回来岂不是晦气? 说得难听点,她能承受这样的福气吗? 可谁让儿子满心眼里全是她,就算卢氏再怎么不喜欢她嚣张跋扈,体弱多病,都只能忍了。 因为她姓崔,清河崔氏的崔。 她不仅是长房嫡女,胞姐还是太子妃,已经诞下了皇长孙,颇得太子喜欢,位置无可撼动。 因为这层身份,卢氏即便心里面再不喜欢崔窈宁,面上都没表现出来过,甚至还乐于见成。 再怎么偏袒自己儿子,觉得他天底下第一好,卢氏都不得不承认一点,以裴钰现在的身份,能够得上最好的妻子,只有世家二房的嫡女。 如崔窈宁这种,若不是小姑子嫁到清河崔氏,没她们牵线搭桥,裴钰怎么都不可能认识她。 眼下,听说那个崔九娘刚回来,裴钰就眼巴巴地去了崔府,卢氏心里面烦得不行,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听到下面的人汇报,说是裴钰回来了,忙不迭地领了丫鬟们过去。 一进门,卢氏关切地问:“九娘没事吧?” “听说她又病了,我这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可问过是什么病,我叫你外祖母那边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好的大夫,也让他们去瞧一瞧。” 卢氏长吁短叹,做足了温和长辈的派头。 裴钰似乎才刚刚回过神的样子,勉强笑了笑,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我替九娘先谢过您了。” 卢氏见他神色郁郁,隐约猜到什么,低声问:“可是她又给你气受了?”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崔家的那个崔九娘真不是什么好脾气,也不知道崔家那边怎么教养的她,养得她刁蛮霸道,半点都不懂得谦让,让她的阿钰受了好多气。 明明平辈论交,却把裴钰使唤得跟仆人一样。 哪家的小姑娘像她一样蛮不讲理? 要不是她是清河崔氏的嫡女,又有个太子妃姐姐,就她这样的脾气,也不知道有谁敢娶她。 这几年来,这种事已经发生过许多次,裴钰出去前还是好好的,回来之后就变得沉默郁闷。 卢氏叫人一打听,果不其然,就是被崔九娘给欺负了,现在不用想,又是她给了裴钰气受。 卢氏几乎快要压不住心头的火气,这个小贱人怎么敢这样作贱她的阿钰,简直是欺人太甚! 清河崔氏真是好教养! 当然这种话,卢氏也只敢在心里面说一说,她要是敢指摘崔家教养不行,就得罪了东宫。 要知道,太子妃也是崔家出来的女儿。 裴钰不自然地笑了笑,“没有。” 卢氏见他神色,更笃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却又没法直接地说崔窈宁哪里不好,只能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问道:“你说说,我也好帮你筹谋筹谋,瞧瞧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九娘的性子确实娇气,可谁让她是清河崔氏的女儿,一向又娇生惯养,刁蛮一些也正常。” 卢氏叹了口气:“唉,忍忍吧。” 裴钰眼底阴霾更甚,攥紧了垂在一侧的拳头。 从来都是如此。 因为九娘的身份,母亲再不喜欢她也只能忍,只能劝他低头,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好法子。 谁让她是清河崔氏的女儿。 谁让她是太子妃的胞妹。 裴钰很喜欢九娘,可实在不喜欢她高高在上,如果九娘没有这些背景,她能依靠的只有他。 可这世上很多事本就不公平,就像九娘生来就是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享用无数金银富贵。 就像裴宴书明明是个不通情感的怪物,却有幸托生在晋阳长公主的肚里,一出生就袭了镇国公府世子的位置,这对他而言,何其不公平? 许久,裴钰松开手掌低低应了声:“我知道。” 卢氏屏退了一众丫鬟小厮,坐到裴钰身旁,摆出温和长辈的架势,关切地问:“现在人都被我打发走了,你跟我说说你们闹了什么矛盾。” 裴钰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母亲别问了。” 他低下了头,指节深深陷入了发丝里很痛苦地说:“您别问了,我…我实在不想说这件事。” 卢氏见状大吃一惊。 她这个儿子虽说在崔窈宁面前没什么骨子,可无论在他,还是旁人面前,都是极要面子。 卢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失态成这个样子。 崔九娘那个小贱人到底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卢氏强压着火气,板着脸追问。 裴钰一直不肯说,低着头,很是沉郁的样子。 卢氏再三追问,见他还是那副不肯说的样子,火气顿时来了,再也顾不得在他面前装出的温和,恼火道:“到底她重要还是你亲娘重要?” 她疾声厉色地呵斥道:“为了一个还没娶进门的人,这样来伤我的心。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么个不孝子!” 话落,又软下态度,情真意切地说道:“阿钰,我知道你喜欢她,我也是为了帮你啊。” 卢氏连骂带哄,几番话下来让裴钰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许久,才勉强笑了笑,笑容充满苦涩,四下瞧了眼,起身将没关好的窗户合拢。 又出了屋子,让那些原本侍奉在屋外的丫鬟,小厮们走远点,没有他们的吩咐,不要近前。 卢氏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 究竟要说什么事,竟然这样郑重? 窗户合拢,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将裴钰的眉眼拢在阴影下,瞧着有些看不清神色,“九娘她其实不是回洛阳养病,而是——” 他一字一句,痛苦地说:“叫兄长给掳了去!”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4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骇得站起身:“什么?”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卢氏就将这些日子的古怪想明白了,难怪裴宴书突然离开长安一年多,从前他一走就惦记的老太太,这次也不吭声。 她那时候还当老太太终于对那个怪物死了心。 没成想、没成想—— 没想到她是在包庇那个怪物! 卢氏快被怄死了,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偏心? 晋阳那个贱人半点都没拿老太太当婆母看,那个怪物也是一样,可就这娘俩冷淡成这样,老太太还巴巴地往上贴,当真偏心偏没眼了。 不就因为他们是大房吗? 不就因为裴宴书那个怪物是长房长孙吗? 她的阿钰哪点差了? 论孝顺,那个怪物拍马都赶不上。 老太太平常偏心大房他们就算了,如今这样的大事,竟然也帮着裴宴书那个怪物隐瞒了,她究竟有没有考虑到崔九娘和阿钰才是一对? 这事一出,外面的人怎么看待她的阿钰? 卢氏怄得心头都在滴血,目眦欲裂道:“我倒是想问问你祖母,你到底是不是她的孙子,还是在她的眼里,只有裴宴书那个怪物才是。” 裴钰回过神,忙拦住她,“别去了母亲。” 少年惨白着一张脸,却还是在此刻挤出一丝笑,“他毕竟是兄长——” 话还没说完,就被卢氏怒气冲冲地打断了,她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裴钰的脑袋,怒其不争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兄长?” “裴宴书那个怪物哪有半点当兄长的样子,他就是见不得你好,故意做出这种事恶心你。” “听懂了吗?” 尖锐的指甲戳痛了头皮,裴钰一时沉默下来。 卢氏见他这样更来火,气得眼睛都红了,“大房那边真是欺人太甚,晋阳是个无法无天的贱货,她生得裴宴书也是个狼心狗肺的小畜生。” “他不是不知道你们即将定下亲事,可你瞧瞧他都做了些什么,这样的人你还要喊他兄长?” “我倒是要去问问老太太,她究竟安的什么心,平日偏心大房那边就算了,如今也这样——” 卢氏说到此处落下泪来,哽咽道:“没有这样偏心的,裴宴书是他的孙子,你就不是了吗?” 说完,卢氏推开裴钰阻拦的手,往外面走。 裴钰似乎才回过神的样子,挡在她的面前,惨白着一张脸说:“母亲,这事一旦闹大了传扬出去,兄长的名声就毁了。他也是镇国公府的人,到时候恐怕连累的府上名声都不好听。” “你怕什么?” 卢氏冷笑,拿话点他,“你以为到了这种时候,清河崔氏那边还会再考虑咱们镇国公府吗?” 她肯定地说:“不会了。” 卢氏恼火道:“阿钰,你知道他害你失去了多少东西吗?你现在年纪小兴或许不觉得有什么。我告诉你,他害你没了可以和太子当连襟的机会,害你没了这样一个娘家背景强势的妻子。” “这种时候,你还管他名声好不好听?” 卢氏眼里露出一丝讽刺,恨铁不成钢地说:“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以为等到这件事被人知道了以后,你的名声又能好听到哪去?” “既然如此,你操心这些做什么?” “镇国公府的名声坏不坏跟你有什么关系?这该由你祖母操心,再者说了,这事怪谁都行,就是怪不到你头上,你等我去给你讨公道。” 话落,卢氏抬步就走,见裴钰还想拦着她,顷刻间冷下了脸,厉声道:“你再这样婆婆妈妈,为那个怪物说话,以后你就别喊我母亲。” 说到此处,裴钰终于停住,不敢再拦。 卢氏勉强还算满意,推开门,叫自己身边的丫鬟跟上,径直往镇国公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一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卢氏没叫下人通传,径直掀开帘子进去了。 镇国公老夫人正窝在罗汉榻上跟陪房说着话,见卢氏没经通传就闯了进来,当下立刻沉了脸,厉喝道:“没规矩的东西,谁叫你进来的?” 镇国公老夫人执掌镇国公府多年,行峻言厉,刻板严肃,威严自是不必多说,卢氏平时十分怵这个婆母,从来不敢在她的面前轻易造次。 是以,那些话,她从来只敢在私下里说说,当着镇国公老夫人的面,一个字都不敢说。 这次要不是这件事实在大破天,就是给卢氏一万个胆儿,卢氏也不敢闯进来这样跟她说话。 眼下叫她一骂,下意识地打起颤,旋即又想到自己来这里的原因,立刻红了眼眶,“母亲,您要打要骂,儿媳随您的便,但今日儿媳有一桩话想问问您,阿钰到底是不是您的亲孙子?” 镇国公老夫人心里大概猜到了些什么,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忽然冷笑道:“既然你承认自己没规矩,就给我去外面跪着,好好反省一下。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卢氏怔了一下,难以置信道:“母亲!” “怎么?” 镇国公老夫人看着她,“我说的话不管用了?” 卢氏心头又怨又恨,怨她这样给自己没脸,恨的是她竟然真的这么偏心,可再怎么样,这时候也不敢跟她顶嘴,屈辱地去外面跪了。 跟着镇国公老夫人多年的陪房瞧了眼她临走前的神色,压低声问:“这惩罚是不是有点太…” 太重了。 毕竟是二夫人,这么给她没脸似乎不太好,别的不说,为着二公子他们多少也得顾忌点。 镇国公老夫人跟她多年默契,只见她神色就猜到她要说的什么,止住她的话,沉下声音道:“我平日就是对她太客气了,以至于让她这样胆大包天,今日是你在,若是外人呢?叫别人瞧了,还当镇国公府是什么没规矩的地方。” “更何况…” 镇国公老夫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上的檀香珠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疲惫道:“这就是个蠢的,不杀杀她的锐气,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程度呢。”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4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陪房想了一下卢氏素日的作风,沉默下来。 确实。 二夫人一直就不是什么聪明人,真要是闹腾起来,只怕是老夫人又得跟在后面替她擦屁股。 光是这些年,就替她收拾了不知多少烂摊子,她也不想想,大房那位难道是好相与的角色? 要不是老夫人在中间调和,以那位的霸道性子,二夫人这样的人哪能有这么久的安生日子。 陪房真心实意地道:“您辛苦了。” 镇国公老夫人笑笑没说话,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深觉一阵疲惫,这家里一个个都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这大的是,小的也是。 行之平日看着那么稳重一个人,谁能想到他会做出来荒唐事,那可是他亲堂弟的议亲人选! 镇国公老夫人一想到这就生气,可再怎么气也无济于事,事情已经做了,想挽回也没办法。 镇国公老夫人才知道他们两人小时候有这样一层渊源,几乎是下意识就想问他,既然一早就认出了她,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不直接说呢? 要是他直接说了,还有裴钰什么事? 可仔细想一想,又觉得这层怪罪实在有些牵强,就行之的这个性子,只怕从前都没有意识到什么叫作喜欢,又怎么能怪罪他从前不说呢? 何况,谁让他们欠了他呢? 从前行之还年幼的时候,因为他的病,府内的人都没怎么管过他,如今他大了,哪有脸再做出长辈派头去问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镇国公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子孙啊都是债。 * 卢氏在院子里跪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就受不住了,她本来就是被娇生惯养的世家女,出嫁后也没吃过多少苦头,怎么可能受得了罚跪呢? 相较于身体的疼痛,更令卢氏受不住的是来自心理上的侮辱,虽说她跪下去前那些仆人已经被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请出了院子,没多少人瞧见,可她总觉得她们望向自己的眼神很异样。 卢氏跪在地上,指甲掐紧了掌心,恨得咬牙切齿,若非这些人都是老太太院里的,待这件事一过,她就找个由头把她们通通都给打杀了! 卢氏身边的陪房瞧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道:“夫人,您就服个软吧,老夫人的脾气您也是清楚的,跟她对着干,您糊涂啊!” 卢氏其实心里已经怕了,只是觉得拉不下脸,见陪房几次劝说,方才点头,叫人进去传话。 镇国公老夫人淡淡扫了她一眼,“知道错了?” 卢氏忍着恨,低声道:“是。” 镇国公老夫人抿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说道:“之前不是说过来有事吗?什么事,说吧。” 卢氏最开始杀过来的时候满心火气,可经过刚才罚跪一事,那些火气从原先的十分已经散到了七分,这会儿见她这个语气,又降到五分。 卢氏老老实实跪了下来,红着眼睛委屈道:“儿媳想来问问您,阿钰是不是您的亲孙子。” 镇国公老夫人不耐烦听她说这种蠢话,没好气道:“有话就直说,绕这么大弯子你不嫌累?” “你若能说就说,不能说就出去!” 卢氏不敢再拿乔,这才道出实情,末了又酸溜溜地说:“从前您偏心大房那边,儿媳就不说什么了,毕竟那是长房,您又是家里的老祖宗,想偏心谁就偏心谁,谁敢对此说一声不呢?” 卢氏虽然话里这么说,可语气却不像想的那样看得开,显然是故意这么说,拿话在点她呢。 镇国公老夫人知道她是什么人,理都没理,“我看你还是不够清醒,去外面继续跪着吧。” 卢氏眼里划过一丝恼怒,很快强压了下去,不敢再阴阳怪气什么,抹着眼泪哭诉道:“可如今这样天大的事,您怎么还这么偏心啊,裴…行之是您的孙子,难道阿钰就不是了吗?” “那可是阿钰的议亲人选啊!!!” “若是没出这个意外,她是要嫁给阿钰——” 镇国公老夫人冷喝一声:“够了!” 镇国公老夫人身旁站着的陪房适时开口道:“二夫人,这种没影的事您以后还是莫要再提了,若是传出去叫别人听见,岂不是侮了九姑娘的名誉?让崔家那边知道,恐怕也会不喜。” “不为别的,为着二公子您也要谨言慎行。” 卢氏垂着眼,眼里满是怨恨。 老太太就是偏心,明明是裴宴书一个人的错,老太太不去惩罚他,反而约束他们不要乱说。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说什么一视同仁,这话她自己听着不心虚吗? 卢氏恨恨地说:“那阿钰的亏岂不是白吃了?” 镇国公老夫人“啪嗒”一声放下茶杯,稍稍提高了音调,冷冷地看向卢氏,“他吃什么亏?” 卢氏气不过,辩驳道:“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打小就——” 镇国公老夫人沉下脸,厉声呵斥道:“够了,我最后再告诉你一次,不管你从前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从这一刻开始,最好全都给我忘掉。” “那种什么青梅竹马的话,莫要让我再听到!” “叫我听到一次,罚你跪一次!” 说到这里,镇国公老夫人叹了口气,实在是无奈了,“卢氏,你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多少长一点脑子,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为你几个孩子想一想,因为这点口舌之快为自己惹来祸事,对你的几个孩子而言,是什么好事吗?” “那清河崔氏,是什么好招惹的吗?” “就连当今都得给他们三分颜面,你又算什么?” 卢氏要是能听进去,一早得知这事就不会过来了,眼下自然也没放心上,面上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看在她几个孩子的面子上,镇国公老夫人到底还是提了个醒:“崔家的那位老夫人再过两日就到长安了,她可是出了名的手段强硬,若是听见你的这些话,可不会像我这样轻拿轻放。”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4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简直忍不住想反驳了。 轻拿轻放? 这种话老太太还真好意思说出口? 她还没说什么呢,一进来就被立了个下马威,她可是堂堂二房的当家主母啊,那么多下人在,老太太罚跪的时候,可曾顾及过她的颜面? 不曾! 她的脸都被快人贬到尘埃里踩,老太太居然说这是轻拿轻放,这话她扪心自问就不心虚吗? 卢氏恨恨地攥紧了掌心,到底还是吃了教训,没有当面顶驳回去,可神情里难掩愤懑之色。 见状,镇国公老夫人点拨的心思一瞬间淡了下来,懒得再多说什么,“行了,你先回去吧。” 卢氏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道:“母亲,您还没给我一个回复呢,您还没说会怎么处置——” 镇国公老夫人简直叫这个蠢货给气死了。 这种时候,还在这里纠结这一点蝇头小利。 眼下最要紧的是崔老夫人那一关,只要这关过了,余下什么事情都好说,要是这一关没过,不止行之,甚至可能会牵连到整个镇国公府。 毕竟长安里还有一位太子妃虎视眈眈呢。 这可是一位颇得太子喜欢,又诞下皇长孙,连当今都十分看重,地位稳固无比的太子妃。 一位未来国母的仇视足以令镇国公府头疼了。 镇国公老夫人是疼下面的小辈不假,可要跟整个镇国公府的前途比起来,那就不算什么了。 当下,镇国公老夫人懒得再跟她说,给陪房递了个眼色,叫人把卢氏半请半赶地请出去了。 这种蠢货真是多聊两句都要气死。 从前只觉得没脑子,如今觉得愈发蠢得出奇。 将卢氏送走以后,陪房掀了帘子进来,见镇国公老夫人懒懒地倚在罗汉榻上,叫丫鬟站在旁边给她按了按脑袋的穴位,近前低声道:“已经将二夫人请回去了,只是——” 她迟疑了下说:“以二夫人的脾气,即便是回去,估计也不肯善罢甘休,这事还有得闹呢。” 镇国公老夫人眼都没睁开,语气淡淡的,漠然道:“让她闹去,等闹大了自有人收拾她。” 陪房心下一凛,猜到老夫人说的是晋阳长公主。 这位可不是什么善与的人,要是知道二夫人嘴上没干没净,可就不只像老夫人一样说她几句这么简单,一个不好,怕是杀了她都有可能。 晋阳长公主这人出了名的霸道,打杀一个人,对她而言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即便这个人是卢氏,镇国公府的二房主母,结果也是一样。 她要是一气之下杀了卢氏,卢家能怎么说? 他们还能叫晋阳长公主一命赔一命吗? 肯定不能。 毕竟卢氏女很多,可晋阳长公主和镇国公夫人只有一个,最要紧的是镇国公很喜欢这个妻子。 为着卢氏,得罪当今和镇国公,怎么算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所以卢氏死了就是白死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们这些下人都能看得明白,唯独二夫人看不明白,老夫人估计也正是因为二夫人的愚蠢,所以彻底放弃了这个儿媳。 但愿二夫人能聪明一点吧。 不然,即便她侥幸不落到晋阳长公主的手中,以她那张嘴,迟早也会因此而得罪崔老夫人。 镇国公老夫人叫丫鬟按了按,觉得刚刚被卢氏气疼得脑袋都舒服了一点,摆摆手让她退下,抿了口茶,淡声道:“阿钰如今主意也大了。” 陪房回了神,觑了眼老夫人的神色,斟酌了下开口:“兴许二夫人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呢?” 镇国公老夫人冷笑:“这话你说着自己信吗?” 没等陪房开口,镇国公老夫人就已经语调讥讽地说完了,“他倒是聪明,不想叫自己名声受累,就撺掇自己不聪明的母亲替他冲锋陷阵。” 镇国公老夫人的语气里满是失望。 从前对他有多寄予厚望,这会儿就有多失望,他若是自己来,镇国公老夫人还高看他两眼。 可他不仅没有,还躲在暗地里使出这种把戏。 他难道不知道卢氏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他知道。 正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卢氏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会故意撺掇她,盼着她将事情闹大。 一旦事情闹大,行之的名声就毁了,甚至于,因为此事,整个镇国公府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毕竟,要是一旦传出去行之将崔家的那位九姑娘掳走的事情,第一个声名受累的人会是谁? 不用想,都是崔九姑娘。 崔老夫人要是听到那些流言蜚语,火气会更甚,兴许一怒之下连晋阳长公主和皇家的面子不给,一心要行之死,这种事不是没可能发生。 裴钰的心思太毒了,他想要的是行之的命啊! 镇国公老夫人无法理解他究竟想的是什么。 如果崔九娘嫁给了裴钰,那她还能理解。 可眼下,他们只是有这个倾向,还没定下来,裴宴书的行为虽然在镇国公老夫人看来有点不堪,可听完他们两个幼时的缘由便只剩唏嘘。 可裴钰居然想要行之的性命,为此甚至不惜把镇国公府也拖下水,对镇国公老夫人而言,这是无法理解的事,毕竟此事一出,她第一反应就是对不住这个孙子,不用卢氏多说,就从晋阳长公主那边替他要到了足够多的利益。 这份利益大到足以抹平他的所有不满。 这事是行之对不住他。 镇国公老夫人承认这一点。 可他要行之死,镇国公老夫人完全接受不了。 陪房不知该说些什么,叹了口气道:“您受累了,这事闹到大房那边去,又得您亲自出面。” “晋阳有分寸,知道该怎么做。” 镇国公老夫人顿了一下,把玩着檀木珠串,笑了声道:“她啊,是个难得的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都有分寸。” 陪房了然,又问:“那二公子那…?” “不用管。” 镇国公老夫人淡声道:“叫晋阳给他们娘俩一点教训也好,省得他们还认不清现在的形势。”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4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回去后越想越觉得生气,老太太实在偏心偏没眼了,明明都是她的孙子,裴宴书那个怪物还没有裴钰孝顺,她竟这样堂而皇之地偏袒他。 何其不公? 就因为晋阳那个贱人,就因为他们是大房吗? 卢氏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实在气不顺,过了一会儿,悄悄支了人过来,叫她们去外面走走。 老太太不是偏袒裴宴书吗? 她偏要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看看到了那个时候,老太太还能再怎么偏袒裴宴书那个怪物。 至于这事一出,镇国公府的名声会不会毁掉。 对卢氏来说重要吗? 不重要。 卢氏冷笑一声。 她的儿子已经没了娶清河崔氏长房嫡女的机会,那么镇国公府的名声毁不毁,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好过,那么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裴钰的名声再不好听也不会比裴宴书的更差,只要看到裴宴书更差,卢氏心里面就痛快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晋阳长公主失魂落魄的样子。 晋阳啊晋阳,你也有今日! * 被卢氏叫来的丫鬟,才刚出院子就被扣住了。 晋阳长公主一早料到卢氏若是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不会轻易揭篇,早早便派了人过来盯着。 那些机灵的宫人见卢氏怒气冲冲地往老夫人那去了,悄悄跟过去,又见老夫人院里的仆人全都被打发出来,猜到里面定是发生了大事,留了人盯着,剩下的回去回禀晋阳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的神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许久才淡淡出声,让她们去卢氏的院子外盯着,要是有人出来,不必多问直接扣下带回来。 那些盯梢的宫人见一切如长公主殿下所说,心里佩服得不行,见那两个丫鬟鬼鬼祟祟地出来,忙跟上前,让人扣住,带回了院子里面。 刚过午后,晋阳长公主小憩才醒,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身上只薄薄地搭了层雪白的绒被,白皙的手指捏着边上宫人捧着的银盘里剥好的龙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再听到汇报来的消息,忽地笑了,“真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晋阳长公主容色华艳贵气,像是雍容华贵的凤凰,笑起来时更是国色倾城,仪态万千。 这两个小丫鬟都听说过晋阳长公主的名声,知道卢氏也不敢惹她,进来之后,不用人问,主动将卢氏交代给她们俩的话说了个干净。 晋阳长公主笑了声:“还算乖觉,下去吧。” 两个小丫鬟心中惶惶不安,眼下见她笑了,知道此事多半揭篇了,忙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两个小丫鬟退下后,晋阳长公主朝边上的女官递了个神色,淡声道:“去把二夫人请过来,本宫倒是要瞧瞧,她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对了。” 晋阳长公主顿了一下,又笑起来,只是那笑容多少有点意味深长,“把二公子一并请过来,本宫从前倒是不知道他竟是这样有主意的人。。” 女官应了声是,毕恭毕敬地出去了。 晋阳长公主吃了几颗岭南那边进贡的龙眼,就觉得腻了,边上侍奉的宫人极有眼力见,打来一盆清水,拿帕子浸湿后,跪坐在一旁,捧着晋阳长公主的纤纤玉手,仔细擦拭干净。 擦干净手,晋阳长公主叫人抱了只狸奴过来,她不算多喜欢,只是有时闷了聊做消遣罢了。 卢氏一进来,便见晋阳长公主怀里抱了只浑身雪白的狸奴,垂下浓密的眼睫,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狸奴的皮毛,瞧着神情很是冷淡,带着几分令她极为不喜的倨傲,当下咬紧了牙关,屈辱地吐出那个称呼:“殿下。” 晋阳长公主似是才发现她的样子,随意一点头,“你来了啊,坐吧。等人到齐了一起说吧。” 这副吩咐下人的口吻,令卢氏心里火气更甚,可这时候她却顾不得生气,注意力完全被她的后半句话给吸引了,眼底浮现出清晰的困惑。 还有人要来…… 这个时候来的会是谁呢? 难不成是老太太? 不,不对。 这个念头才刚升起来,就被卢氏给推翻了,老太太再怎么偏心也不会主动来晋阳这里,晋阳再跋扈,想见老太太也需得亲自去见。 这点疑惑在卢氏心头浮现不过几秒,很快得到了回答,因为领头的宫人已经将那人领进来。 卢氏失声:“阿钰?” 下一秒,卢氏站起身,将裴钰拉到自己的身后,怒气冲冲地直视晋阳长公主,满脸警惕道:“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找阿钰过来做什么?” 晋阳长公主闻言淡淡笑了。 卢氏这个人愚蠢且短视,可对于裴钰这个儿子,多少还是存了点真心,只是可惜啊—— 晋阳长公主想起裴钰,眼里便带了点讽刺,轻轻鼓了一掌,“真是感人的母子情。” 卢氏听出来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当下气了个半死,皮笑肉不笑道:“殿下有话大可直说。” 晋阳长公主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许久移开视线,目光越过卢氏,径直望向她身后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抚着狸奴,朝裴钰轻轻笑道:“再不聪明的母亲,到底也是母亲,你这孩子,本宫从前倒是没看出来有这样大的胆子呢。” 卢氏听得不明所以,皱眉问:“什么意思?” 她这样子倒真叫晋阳长公主觉得有些可怜了,若是卢氏不曾得罪过她,她倒也懒得将这件事挑明了说,揭人伤口,可谁让卢氏得罪了她? 晋阳长公主从来就不是好脾气,卢氏得罪了她,还指望她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可能? 何况,裴钰撺掇卢氏做出这一切是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行之的命吗? 卢氏不是个好的,裴钰难道就是? 她才懒得替这母子俩遮掩,狗咬狗去吧。 晋阳长公主眼里露出丝丝冷意,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狸奴的皮毛,没有直接回答卢氏的话,而是将目光看向裴钰,不疾不徐地说道:“这话你不明白,可有人明白,本宫说得对吗?” “裴钰。”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4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氏循着晋阳长公主的视线回头看过去。 裴钰脸色煞白,明明时下已经是秋月,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头竟然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个情形若是说心里没鬼,就连卢氏也不信,再一想晋阳长公主刚刚的话,她心里不知怎么升起一抹不妙的预感,喊了他一声:“阿钰?” 裴钰紧紧闭上了眼,他知道自己栽了。 晋阳长公主既然把他请来,说明母亲没成功,看现在的这个样子,又岂是不成功这么简单。 这时候,裴钰又有些嫉恨裴宴书。 这个世道多不公平啊? 裴宴书这个怪物,一出生就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晋阳长公主的儿子,父母感情恩爱,无异腹子,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和他平分权利家产。 而他呢? 他明明不比裴宴书差,却托生到了二房,父母貌合神离就算了,兄弟姐妹又多,偏偏头顶还多他这么一个神童堂兄,把他压得黯淡无光。 这实在是件不公平的事! 裴宴书的母亲是晋阳长公主,骄傲而聪明,而他的母亲卢氏除了惹事生非什么都不会。 裴宴书做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因为他有晋阳长公主这个母亲,即便他们感情不够亲厚,晋阳长公主也会为了这个儿子四下奔波。 而他呢? 就连这样一件小事,卢氏都办不到。 上天待他何其薄! 他又有哪里不如裴宴书? 裴钰几乎被嫉恨淹没了,以至于卢氏喊他几遍他都没听到,直到身边有人轻轻推了一下他。 裴钰如梦初醒,喉咙有些发干,“殿下——” 他想问能不能不说,多少给他一点脸,可瞧见晋阳长公主冷漠又锐利的眼,意识到不可以。 他不是晋阳长公主的儿子,哪来的优待呢? 可如果让裴钰直接说出,自己怀揣着怎样的恶意,撺掇自己不够聪明的母亲为自己冲锋陷阵,对他而言,无疑更是一场声名败裂的酷刑。 尤其,裴钰知道卢氏是怎样一个人。 她是个愚蠢又浅薄的人。 她爱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可以令她脸上有光的物件,同样,一旦他这个儿子哪里做得不够好,立马就会遭到卢氏极为难听的辱骂。 她能装出爱他的样子,自然也能收回。 一旦让卢氏知道自己利用她,很快就会得到反噬,这个蠢货会立马把火气全都撒在他身上。 裴钰实在不敢说,哀求地看向晋阳长公主,希望这个名义上的伯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 他还未及冠,父母的模样生得都不差,他的容貌自然也是极好,瞧起来是个清朗俊秀的少年郎,在长安里也是叫不少贵女芳心暗许的人。 晋阳长公主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忽地笑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狸奴的皮毛,轻笑着道:“你能做出来这事实在让本宫刮目相看,还当你这个孩子胆子很大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啊。” “只是——” 晋阳长公主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裴钰,一字一句,笑得漫不经心,“本宫凭什么要帮你呢?” 裴钰的心瞬间沉入了湖底。 令人悲哀的是身份差距太大,他就连怨恨的心思都不敢生气,只在心里面暗暗嫉恨裴宴书。 裴钰喉结滚了滚,满嘴的苦涩。 晋阳长公主却没有管他心里面想的是什么,捏了捏狸奴的耳朵,笑着道:“你这孩子居然是个慢性子,跟你母亲比起来,一点都不像呢。” 换成平日,卢氏听见晋阳长公主这话早开始发脾气了,这会儿也不吭声,紧紧地盯着裴钰,沉着脸问:“阿钰,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裴钰抿着唇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浑身雪白的狸奴抖抖耳朵,嗲嗲地喵了一声,晋阳长公主挠了挠它的下巴,似不经意地说道:“本宫的耐心是有限的,趁我现在心情好,兴许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等会儿就不一定了。” 裴钰不敢再耽搁,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艰难地说:“我不该撺掇母亲去找兄长的麻烦。” 卢氏有点不高兴。 怎么个意思,她还没晋阳长公主说话管用? 她问了半天,裴钰都不吭声,晋阳长公主这个贱人一张嘴,他就没骨子气得什么事都说了? 卢氏顾不得生气,注意力被他的话给吸走了。 晋阳长公主淡声笑了笑,“你再这样避重就轻,由本宫来说的话,事情就没有现在这样简单。” “或许,你可以试试本宫是不是在开玩笑。” 晋阳长公主虽然在笑,可笑容冷淡,实在太过华艳逼人,掺杂了几分锐利,令人不敢直视。 裴钰不敢试探她说的是真是假,喉咙满是苦涩,垂在两侧袖袍里的拳头悄悄收紧,低声道:“是…我嫉恨兄长,知道母亲知道此事后会为我出头,故意说给她听,撺掇她去外面闹一场。” 卢氏听得完全呆住。 晋阳长公主极满意这个样子,拍了拍手掌,“你难道不知道她出头会惹来老夫人的厌弃吗?” 裴钰木然道:“我知道。” 晋阳长公主挑眉:“哦?” 裴钰知道此时已经彻底得罪了母亲,眼下若不直说的话,恐怕又会招来晋阳长公主的怒火,索性闭上眼,一股脑将自己的心境算盘托出。 “我知道母亲去闹事肯定会惹来祖母的厌弃,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把话说给她听,又没有让她去找祖母,出了事怎么能怪我?” “再者说,她是我们的母亲,祖母自有分寸,再怎么样也不会下死手,无非是训斥她几句。” 晋阳长公主听着他的话,心里更可怜卢氏了。 她怕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她眼里一向乖顺的儿子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他刚刚的那些话,又有哪一句是真的将卢氏的死活放在心上呢。 晋阳长公主又道:“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不会不清楚一旦这事闹大,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镇国公府和行之的影响暂且不提,最先被议论的一定是崔九娘,能告诉本宫你怎么想的吗?”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4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听得懂晋阳长公主的言下之意。 你不是喜欢她吗? 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舍得她受到这样的非议? 这世道对女子来说很苛刻,男子只会被冠上风流的名声,女子却立马就会被说成红颜祸水。 这个词实在不怎么好听。 真喜欢一个人,怎么舍得呢? 裴钰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好人,可知道归知道,让他一再当着这么多人面撕开自己表皮,露出阴暗的内里,谁都会受不了。 他面露哀求看向晋阳长公主。 够了够了,到此为止吧。 他已经跟卢氏翻了脸,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他确实打着让裴宴书声名败裂的主意—— 可那不是还没有成功吗? 晋阳长公主笑吟吟的,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淡淡笑道:“不止本宫,大家伙都很好奇呢。” 这个“大家伙”—— 裴钰木然地转过头,正对上卢氏凶狠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恨不得生啖他肉,却又因为不想在晋阳长公主面前让她看笑话,暂时忍耐下去。 晋阳长公主又催了一句。 裴钰知道这时候无论怎么样都躲不过去了,一咬牙一狠心道:“我知道九娘会被议论,可崔家把她保护得很好,不会让那些话有机会落入她的耳中,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没什么关系?” 晋阳长公主念了一遍这个词,忽地嗤笑出声:“她这样小的年纪,名声受损以后怎么嫁人?” 裴钰喉结动了动,没有出声。 晋阳长公主隐约猜测到什么,顿了一下问:“你该不会是想着,等这事风头过去娶她吧?” 裴钰没有说话,可表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这样,晋阳长公主险些气笑了,直视这个算是自己侄子的少年,眼里露出几分讽意,“你怎么会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情后,崔家还会让她嫁过来?” “她名声再坏,也是清河崔氏的女儿,懂吗?就算不叫她嫁人,清河崔氏这样的世家难道养不起她吗?你这种趁人之危的想法实在下作!得亏还没有议亲,否则就叫你这种小人毁了!” 晋阳长公主最瞧不起他这种下三滥的行径。 喜欢一个人难道是这么喜欢的吗? 不想着呵护她,反而盼着将她踩到尘埃里去,怎么,这样才能显出他那可怜卑贱的自尊心? 晋阳长公主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要是没有这一出,崔九娘真嫁给这种阴暗小人,崔家没出事的时候,他会装出一副好丈夫的样子,可要是崔家出事,立马就能翻脸变人。 实在不堪为良配。 这样的人就算没有行之,也配不上崔九娘。 晋阳长公主连看都懒得看他,转过头,提高音量,朝珠帘后唤了一声:“出来罢,九姑娘。” 裴钰的身子立刻僵住。 他几乎不敢置信,浑身发冷,怔怔地抬头,从珠帘后走出一个身形窈窕的姑娘,冰肌玉骨、仙姿玉色这几个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 她光是站在那,就令室内霎时间明亮了起来。 裴钰艰难地开口:“九娘,你是什么时候——” 他想问崔窈宁是什么时候来的,又觉得没有必要,晋阳长公主既然这么说,定是早就将人请来了,这对母子俩简直一模一样的阴险狡诈。 她故意让他在九娘面前颜面尽失! 裴钰喉结滚了滚,涩声道:“我可以解释。” “不必了。” 崔窈宁神色平静,没有半分因为此事动容,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应该会有点震惊,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一点感情呢。 可是很奇怪,她一点都不吃惊。 她想了下,兴许是因为裴钰冒名顶替的事情,让她心里已经有了隔阂,所以并不觉得意外,他能做出冒名顶替的事,也能做出更过分的。 话音落下,崔窈宁朝晋阳长公主欠身行礼。 晋阳长公主微微抬手止住她的动作,平声道:“行之的事按理说本宫应该跟着骂上一两句,可这么多年本宫从未管过他,没那个资格拿出长辈派头,去教训他,说这件事他做得不对。” “等崔老夫人到了,无论她想对行之做什么,本宫这边绝无任何怨言,一切皆由你们处置。” 崔窈宁神情稍怔,稍许,谢过她,颔首离开。 接下来的事情,不适合她在场,晋阳长公主在自家人面前收拾卢氏他们可以,可若是换成在她这个外人面前,这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今天这出戏确实没有白看。 原先晋阳长公主请她来,说是看一场好戏,她还当是什么戏,现在看来确实是一场好戏。 知道裴钰是这样的人,崔窈宁心里松了口气。 挺好的。 她不必再有丝毫的负担。 * 崔窈宁走的时候,裴钰下意识想追上去解释,不过很快就被晋阳长公主的人微笑着拦住了,“二公子,这时候您还是离九姑娘远一点吧。” 裴钰叫他们一说,整个人立刻清醒了过来。 晋阳长公主还没发话呢,从始至终,她都是让他一个人在说,没有丝毫表露会怎么处置他。 裴钰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晋阳长公主会将这件事轻易地揭篇而过,那么他的下场可能—— 裴钰眼底浮现淡淡的阴霾,有些不妙的预感。 那只浑身雪白的狸奴待在晋阳长公主的腿上,许是待得有些不耐烦,从晋阳长公主的腿上跳下来,喵的一声往外面去了,引得宫人去追。 裴钰回过神,听到晋阳长公主淡淡的声音:“你是镇国公府的子嗣,纵然犯了天大的错,本宫也没这个由头杀了你,这点你大可放心。” 裴钰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他胆小,实在是晋阳长公主声名远扬,旁人干不出来这事,可换成她就很有可能了。 刚松口气没多久,下一秒又响起晋阳长公主冷漠的声音:“可不杀了你,不代表本宫就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你,成王败寇,你想要行之的性命,既然没有成功,就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晋阳长公主从银盘里捏出一颗被剥好的龙眼,轻轻一丢,龙眼从地上一直滚到了裴钰面前,紧跟着是她宣判的声音:“你就去岭南那吧。”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4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如遭雷击。 岭南—— 那可是只有罪臣流放才会去的穷乡僻壤,就连平民百姓都不想往那里去,更别提世家子弟。 一旦他去了那里,什么前途都没了。 这对于裴钰来说,跟生不如死有什么区别? 更令裴钰害怕的是晋阳长公主真的有这个能力,她是当今的嫡亲妹妹,本朝的长公主殿下。 晋阳长公主想对付他,实在简单不过,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露出一点风声,自然会有人愿意做这个马前卒,以此做跳板来讨好她。 裴钰想到那个情形,浑身发冷。 不,绝对不可以! 他绝对不可以去岭南—— 裴钰忽地想到什么,下意识地看向卢氏,眼里露出哀求之色,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母亲。” 他没有说出“救我”二字,可意思不言而喻。 卢氏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倒是想起来她这个母亲了,之前呢?她说的话竟然还没有晋阳那个贱人的话管用。 她待裴钰哪一点不好? 几个孩子里面,她最关心的就是他,处处为他打算,结果到头来却捞不到一个好,这个白眼狼为着一己私利,竟然想让他的祖母厌弃她。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被老太太厌弃的下场吗? 不,他知道,他只是不在意! 这么多年真是白养了! 卢氏从前在这个儿子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如今听到裴钰口中的那些话,就有多失望,可眼下见他被晋阳长公主所震慑,不得不向自己低头求饶,心里既觉得痛快,又有点心疼。 到底疼了这么多年,她再心寒裴钰竟然是这样的白眼狼,也不可能想让他去那种穷乡僻壤。 运气好一点,兴许只是没了前途。 运气坏一点,甚至可能连命都会送在岭南。 卢氏再气裴钰这个儿子,也没有想过要他去死,当下,听到晋阳长公主,立刻讽刺了一句:“殿下,这里是镇国公府,不是您的公主府,您要是想耍威风,还是回您的公主府耍个够。” 卢氏阴阳怪气完,又说道:“阿钰再怎么样也是镇国公府的子嗣,就算你是长公主又如何?” 卢氏声色俱厉道:“老太太可还活着呢,轮不到你来执掌镇国公府,她老人家若是知道你这样残害子嗣,看她能不能容得了你这个毒妇!” 晋阳长公主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有宫人跪坐在一旁替她擦手,另有宫人从一旁捧着干净帕子的宫人手中拿起一条,将她的纤纤玉手擦干。 晋阳长公主由着他们伺候,神情却很慵懒,像是才记起还有她这个人,“你要是不说,本宫险些把你忘了,你们母子情深,裴钰一个人去岭南,你定是不放心,那就陪他一道去吧。” 卢氏愣住了:“这话什么意思?” 晋阳长公主没说话,侍奉一旁的女官适时开口,微笑道:“二夫人,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卢氏觉得晋阳这个贱人真是疯了,冷下脸道:“我可是范阳卢氏的女儿,二房的当家主母!” “那又如何?” 晋阳长公主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道:“你在范阳卢氏是什么紧要的人物吗?” 一句话叫卢氏涨红了脸,“你……” “若是你像崔九娘一样,身为长房嫡女,还有个太子妃胞姐,本宫兴许真的不敢把你如何。” “可卢氏,你是吗?” 晋阳长公主极轻蔑地笑了,盯着她一字一句嗤之以鼻地说道:“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叫人把你拉下去乱棍打死,也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 卢氏看着晋阳长公主笃定的眼神,莫名觉得有些发怵,不敢和她对视,下意识地别开了脸。 晋阳长公主看着她的动作,嗤地一声笑了,“看来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金贵人物,本宫是当今的嫡亲妹妹,一国的长公主,打杀你,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罢了。” “杀了你之后,本宫叫人往卢家送些赔偿,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除了你的孩子,有谁还会记得你?你以为还能叫本宫一命换一命吗?” 晋阳长公主笑得很轻蔑,睨了她一眼嗤笑道:“你在本宫面前蹦哒了这么久,本宫一直没有收拾你,你真以为本宫顾忌的是范阳卢氏吗?” 卢氏愣住:“难道不是吗?” 那可是范阳卢氏啊! 就连清河崔氏,多少也要给一点面子。 晋阳这个小贱人怎么、怎么敢这样猖狂啊! 晋阳长公主听着,没忍住笑出了声:“卢氏啊卢氏,这么多年过去,怎么你还是这样天真?” “范阳卢氏确实很厉害,可本宫还是先前的那句话,你在范阳卢氏,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吗” “既然不是,本宫为什么要顾忌呢?” 晋阳长公主指了指卢氏的脑子,嗤了一声:“好好动动你核桃仁大的脑子想一想,本宫之所以对你一再容忍,是因为老夫人庇佑着你,本宫不想因为此事跟老夫人生出龃龉而已。” 裴钰听着慢慢变了脸色,攥紧了拳头。 晋阳长公主知道他听出来了,赞许道:“卢氏,你是个愚蠢的人,可你生的几个孩子都还算聪明,尤其裴钰,这不就已经听明白了吗。” “只是这人啊,凡事都得有个度,太聪明的人也不好,毕竟聪明人总喜欢自作聪明,这就应了那句古话,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说是不是?” 裴钰满嘴苦涩,低下头道:“殿下教训的是。” 晋阳长公主扫了他一眼,平静出声:“不用做出这副模样给我看,是你们母子俩先把事情做绝了,坏了行之的名声不够,还想要他的性命,为此,甚至不惜把整个镇国公府都拉下水。” “你们不是不知道镇国公府的名声一旦坏了,对府上的待嫁女以及出嫁女而言是多大的打击,可你们还是做了,丝毫不顾忌她们的死活。” “要不是你们愚蠢,老夫人也不会放弃你们。”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很公平。”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4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从镇国公府回来后就没关注他们了。 无他,因为祖母来了,崔老夫人先去见了太子妃,面对这个温厚持重又身居高位的孙女,老夫人很是看重,拉着她说了好一些体己话。 晌午,太子又留了崔老夫人用午膳。 对于崔家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即便是太子这位储君都颇为敬重,又叫来了皇太孙陪伴。 各种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由宫人一一奉上,崔老夫人每样只浅尝了一两口,神情平静。 崔老夫人走后,太子笑着问太子妃:“莫不是这些菜都不合老夫人的口味?孤瞧着老夫人似乎没怎么吃,似乎每样只吃了一两口就放下。” 又感叹了一句:“到底是洛阳那边天灵地秀。” 太子妃像是没有听出来太子话里的含义一样,忧愁地说:“祖母年纪大了,胃口一向不好,今日许是见到太孙高兴,还多吃了好一些呢。” 太子大吃一惊:“老夫人的胃口这么差?” 太子妃强颜欢笑道:“是,臣妾还没出阁前,她老人家胃口就差,心情好了兴许能多吃一点,心情若是不好的话,可能一两口都吃不下。” 太子很少见太子妃如此,连忙出声安慰她:“不必担忧,孤派一些太医去给老夫人瞧瞧。” “那倒也不必。” 太子妃摇头:“祖母是因为上了年纪才如此,殿下要是叫太医去瞧瞧,只怕祖母会觉得自己得了什么病呢,吓到她老人家反倒是不好了。” 太子觉得这倒也是,按下此事不再提。 * 出了宫,又见到自己年幼的孙女,崔老夫人便化为普通人家的老太太,满眼都是心疼,一把将崔窈宁搂进怀里,“你这些日子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我瞧着比你在洛阳的时候瘦了许多。” 跟在她身后的少女撇撇嘴,“哪里瘦了?” “祖母就是偏心,我怎么瞧着,九娘的脸比从前看起来丰盈了许多,看着没有那么病怏怏了。” 崔窈宁从崔老夫人的怀里起身,看着来人,怔愣地喊出她的名字:“崔萱,你怎么来了?” 跟在崔老夫人身后的正是七姑娘崔萱。 她的堂姐。 她们俩打小就不对付,也不知道她怎么来了。 “怎么?长安是你家吗?” 崔萱瞪了一眼她,冷哼了一声:“只许你来,就不许我来,祖母你看看她,这也太霸道了。” 在崔老夫人面前,崔窈宁就变成了娇娇气气的小姑娘,顺势窝回了她怀里,晃着她的胳膊告状:“祖母你看,七姐姐刚刚还说我胖了呢。” 崔老夫人只觉得头疼,这两个孙女平日都很听话,可是只要一见面立马就会掐在一起,她有时候都怀疑,这两人是不是上辈子就是冤家。 崔老夫人一个眼风扫过去,两人都老实了,“都不许吵了,再吵等会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见她们两人应下,崔老夫人又觉得好笑,有心让她们俩关系缓和下来,笑着对崔窈宁道:“你七姐姐嘴上这么说,心里一直惦记你呢。” “此次我来长安,她为此磨了我和你二婶许久,说是这么久没见你,有些想你,想见见你——” 崔老夫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崔萱红着脸给打断了,她脸色涨得通红,看起来很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样子,“谁想她了,祖母你不要胡说啊!” 崔窈宁也觉得祖母胡说,她和崔萱一直合不来,这么多年来,她俩都不知道闹了多少次别扭,祖母又不是不清楚,居然还能睁眼说瞎话。 崔老夫人笑呵呵地问崔萱:“我可没有胡说,要不是因为九娘,你好端端地来长安做什么?” 崔窈宁听得一怔。 确实。 洛阳到长安距离挺远的,坐马车也很累人,崔萱一个小姑娘来长安除了见亲戚还能干嘛? 可崔萱想自己? 崔窈宁怎么都觉得这个念头有些匪夷所思。 她们俩不是一直不对付吗? 崔萱被崔老夫人的话说得涨红了脸,许久才说道:“我…我是因为姑母才来长安的,姑母从前跟我母亲十分要好,我来瞧瞧她有什么不对?” 要是崔萱不说这句话,崔窈宁倒还有点相信她,可她这么一说,就给人一种在嘴硬的感觉。 崔窈宁一时沉默下去。 兴许是因为自己听着都觉得离谱,崔萱的脸色唰得一下涨红,没好意思说话,扭头就跑了。 崔老夫人叫丫鬟跟上她,免得她做出傻事来,又屏退了一众下人,问崔窈宁:“你的事,三娘去信给我了,你是瞧上了晋阳长公主的儿子?” 崔窈宁唰得一下红了脸。 胞姐、胞姐怎么这么直白啊! 她是对裴宴书有点意思,可也就那么一点呢。 崔窈宁觉得那只是一点点,还不算什么。 “就是一点点。”她强调。 崔老夫人见到她红成一片的脸,心下了然,要是不喜欢,以她的性子这时候早就反驳了。 她心下好笑,故意板起脸说:“他要是真喜欢,一早为什么不开口提亲,非要做出这种事?” “九娘,你说说,怎么处置他?” 崔窈宁笑着说:“孙女可不敢多说,您想怎么处罚他就怎么处罚他,谁让他做了这样的事。” 崔老夫人沉吟了会儿问:“那就打五十大板?” 三十大板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都受不住,更别提五十大板,身子虚弱的可能当场命就没了,就算身子壮实,五十大板下去半条命也没了。 这个惩罚不算轻,某种意义上来说很严重,毕竟裴宴书的身份摆在这,不可能要他的命。 若是崔窈宁对他没有好感,在这段时间身子骨还变差了,崔老夫人定然不会轻易将此事揭篇,可这时候她见到的是鲜活又明媚的崔窈宁,意义又变得完全不一样,且给皇家一点脸面。 崔窈宁略微一想,点头应下:“可以。” 崔老夫人怔了一下:“你知道五十大板对——” “我知道祖母。” 少女温和地打断她的话,眉眼弯弯,笑着说:“可他就是做错了事情,难道要仗着我喜欢他,就将他做的错事一笔略过吗?那太有失公允了。”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4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老夫人听得怔住,许久才笑出了声,拿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故意板起脸说道:“我可不会放水。” “我知道。” 崔窈宁忽然想到什么,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难道祖母以为我这么说是叫您手下留情吗?” “您这样想,未免也太小看孙女。” 少女别开脸,气鼓鼓地生气。 “好好好,是我的不是。” 崔老夫人笑着哄她,“是我小瞧了我们九娘,我们家九娘可是天底下最讲公道的人。” 少女的脸色这才从阴转晴,重新笑起来。 崔老夫人看着她也笑起来,又问:“那我真叫人给镇国公府那边递消息了?” 崔窈宁应下。 崔老夫人瞧着她的脸色,提了个醒:“真不心疼?须知这五十大板打下去,他要是身子不好可能连命都没了。” 崔窈宁听得有些无奈,笑着道:“祖母,您这样子究竟是想打,还是不想打啊?” 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在问她。 好像就非得要从她的口中听出,她不舍得让裴宴书挨这个打一样。 实在不像是崔窈宁心里那个严厉古板的祖母。 崔老夫人点了点她,没好气地说道:“我还不是担心你这丫头瞧见了他的惨状,忍不住心疼,回头来跟我置气。” 她再是手段强硬的老夫人,在最疼爱的孙女面前,也只是个寻常人家的老太太。 要是九娘对裴宴书没有感情,别说只是给他区区五十大板,就是当场把他给打杀了,她也不会有丝毫的动容。 可如今九娘对他生出了几分感情,这事就有些不太好办。 若是什么都不处置,岂不是叫镇国公府白白占了她们家九娘的便宜? 可若是处置,又不知道怎么把握那个尺度。 处置轻了吧,崔老夫人心里总觉得不太痛快,可若是处置得狠了吧,她又实在担心九娘会因此此事而怨恨她。 崔老夫人从太子妃的信里得知此事后,先是一阵惊怒,而后知道九娘平安无事,又化为了一阵五味杂陈的唏嘘。 怒裴宴书那个毛头小子竟然堂而皇之地欺骗他们,说什么替裴钰带信给九娘,实则那会儿九娘就在洛阳。 可是抛开私人情感不提,这份冷静大胆,实在叫阅遍无数青年才俊的崔老夫人也为之一阵叫好。 但凡有丝毫差错,他当场就会被崔家的人给乱棍打死,可他做得无可挑剔,没有一人怀疑他,让他全身而退。 崔老夫人从太子妃的信里得知他没有对九娘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仿佛这一年只是为了带她游山玩水一样。 崔老夫人吓了一跳,见太子妃的第一面问的就是,裴宴书是否命不久矣? 太子妃先是一愣,而后意识到祖母为什么会这么想,又哭笑不得地说,裴宴书的身子很好,怎么会命不久矣? 崔老夫人更疑惑了,要不是命不久矣,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百害而无一利的举动? 要知道,若不是九娘喜欢他,他得罪了清河崔氏后不死也要脱一层皮,难道他那时就能想到九娘会喜欢他吗? 崔老夫人怎么都没想明白裴宴书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想不通就想不通,她也不是那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很快便将这个疑惑抛之脑后,满心眼里都是她从太子妃的口中听到裴宴书在这一年将九娘养得很好的话。 因为这一点,崔老夫人十分的火气,勉强降到了八分,剩下的,她预备再看看。 崔老夫人其实一见到崔窈宁就发觉她似乎丰盈了许多,可老人家都在这样,总觉得她在外面一定吃了许多苦头。 既心疼孙女遇到这样的事,又觉得裴宴书实在是个不错的人选,五味杂陈。 要说裴宴书和裴钰这兄弟俩选谁,崔老夫人闭着眼都选裴宴书,实在是她更瞧不上裴钰那个人。 裴姨娘的侄子而已,原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姻亲,有事没事地去找她们九娘,九娘的年纪小,他的年纪也小吗? 崔老夫人察觉到此事后就把六娘叫过来敲打了几句,谁想到这丫头竟有这样大的胆子,直到九娘要去长安,崔老夫人才知道六娘阳奉阴违,丝毫没有把她的话放心上,反倒是充当起了打掩护的人,让他和九娘私下里书信往来。 崔老夫人气了个半死,多少年了没有人敢这样挑衅她? 她想惩治一个人再简单不过,只是再怎么气,九娘都对那个裴钰充满了好感,这是无法挽回的事情了。 崔老夫人因为这事气病了好久,后来还是叫身边的管事解了心结。 裴钰出身不高,相貌堂堂,有崔家在后面,无论他有什么心思都绝不敢露出分毫,这就够了。 一个小人若是装上一辈子的好人,谁还能再说他是个小人呢? 崔老夫人听到她的话,勉强将心头的气顺了一点,只是到底对裴钰不甚满意,从来没有轻易给过什么好脸。 如今从太子妃口中听到裴宴书和九娘的渊源,崔老夫人倒是好一阵唏嘘,真是孽缘,兜兜转转,谁能想得到呢? 这么一来,火气就降到了六分,再见九娘鲜活明媚的模样,又降到了三分。 崔老夫人想到此处,板起脸说:“你可想仔细了再说话,不然我若是下了决定,就算你后悔也不成了。” 崔窈宁先前叫祖母的话说得久久失神,眼下强压下心头浮动的感动,故意说道:“祖母的意思是,要是我舍不得,您就不教训他了吗?” 崔老夫人绷紧脸,没有说话。 崔窈宁心头柔软极了,轻轻挽住她的胳膊,将脸贴在上面,软声说道:“孙女又不是不识好人心,怎么会瞧不出来,您之所以生气也是因为担心我受了委屈呢?既然如此,孙女又怎么会因为您教训他,而对您生出怨怼心思?” “若真的生出这种心思,这么多年您岂不是白疼了我?” 崔老夫人眼眶一热,别过脸去拭去眼泪,叫来一个丫鬟,板着脸道:“去告诉镇国公府,三十大板一个不许少!”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5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怔住,猜到祖母估计是心软了才会改口,心下动容。 要知道五十大板和三十大板,这中间差着二十大板呢,少几个板子就少修养几个月。 崔老夫人没听到她说话,自己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板起脸说:“我这可不是因为你,是怕给你姐姐带来麻烦。” “晋阳长公主到底是当今疼爱的妹妹,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 崔窈宁笑着应下,像哄小孩似的,“是是是。” 崔老夫人恼了,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没舍得用力,落下时就化为轻轻的一点,“你这丫头——” 话还没说完,就叫她给打断了,少女整个人窝在她的怀里,像幼时一样依赖信任地说:“我知道您对我好。” 崔老夫人心头都软了下来,拍拍她的手背,久久没有出声。 这能怪她偏心九娘吗? 其他孙子孙女怕她更多于亲近,只有这个算是她一手养到大的小姑娘不怕她。 两相对比之下,崔老夫人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 崔老夫人回过神,想到镇国公府,故意问:“你不过去瞧一瞧?” 崔窈宁窝在祖母怀里,笑着摇头,“我觉得您说得很对,要是我瞧见了应该会心疼,所以还是不过去看了吧。” 少女说得理直气壮:“等过几日,他身上的伤好一点,我再过去瞧他。” 崔老夫人忍俊不禁地笑了。 * 崔老夫人让丫鬟给镇国公府那边递了消息,这桩事只要三十大板了结,已经算得上是非常轻非常轻的责罚了。 更何况,崔老夫人并没有亲自前来,也没有命那个丫鬟看着行刑,意味着这中间大有操作的机会。 镇国公老夫人心里松了口气,对一旁的陪房说:“到底还是给了咱们家的脸面,没想叫行之真的伤筋动骨。” 陪房笑道:“都说清河崔氏的老夫人极为疼九姑娘,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镇国公老夫人微微颔首:“谁说不是呢。” 崔老夫人突然轻拿轻放,难道看的是晋阳长公主和她的面子吗? 兴许有部分原因,可真正叫崔老夫人改变态度的还是自己的亲孙女,为着孙女的幸福她才选择将这事揭篇而过。 “都不容易。” 镇国公老夫人唏嘘了一声,抿了口茶放下,和陪房说:“虽说崔老夫人已经将此事揭过,但咱们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再从我库房里挑一些年轻小姑娘喜欢的玩意送过去。这二十大板还是得好好打,别叫人家看笑话。” 至于那十大板—— 崔老夫人既然没有派人来观看行刑,本身就代表了默许他们操作的含义。 真打三十大板,镇国公老夫人疑心他的身子受不住,还是打二十大板,剩下的轻轻打一下算了。 陪房应了声:“是。” 陪房将镇国公老夫人的话交代下去,不曾想小公爷反而问了句:“崔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陪房愣了一下,忙将崔老夫人的话说了。 青年容色清冷,嗓音也似冰雪一样冷漠:“那就按崔老夫人话里说的来吧。” 他知道祖母是怕他扛不住三十大板,可崔府那边既然说了,少这十大板也没什么意义,让崔府知道反叫人轻看。 还有九娘。 他已经答应了她,不会让她失望,怎么能失信呢。 陪房闻言怔住,有心想劝说一两句,可听到他语气的果断,又叫劝说的话咽了下去,应了一声是。 三十大板对一个壮年男子来说也是不轻的责罚。 三十大板刚打完的时候,裴宴书还没什么,除了额头满是汗珠,脸色惨白如雪之外,勉强还能说上一两句话。 可到了晚间,不知道是不是叫冷风一吹,竟然发起热来,烧得迷迷糊糊,直到后半夜才勉强退了热。 镇国公老夫人跟在后面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直到听府医说,裴宴书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再提到这事不免有些怨怪,抹着眼泪与陪房说:“你说说,这孩子是不是还在怨我,半点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长子长孙,终究对镇国公老夫人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即便这些年裴宴书待她态度寻常,镇国公老夫人也没有半点责怪他,只道是自己从前做得不对。 陪房见她这一次心里是真的难过了,忙劝慰道:“小公爷哪里是跟您置气,是不想叫崔老夫人轻看了他呢。” “您又不是不知道小公爷是什么性子,纵然知道您是为了他好,也不会将这件事宣之于口。” 又说了一些话劝慰,镇国公老夫人才从这个心结中走出,过了几日,给崔老夫人她们下了帖子,请她们赏花。 赏花是假,让崔老夫人瞧见裴宴书的样子,才是真的。 崔老夫人也知道镇国公老夫人下这个帖子的意思,从容应了,等见到裴宴书的时候,属实看得怔住。 她是见过裴宴书的,在前年年关的时候。 那时候见到的青年神清骨秀、金质玉相,实在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 崔老夫人那时候还在可惜,这样的人物若是配了她们家九娘,该会有多好? 可今日瞧见的青年,除了那张脸依旧生得赏心悦目,整个人瘦了不少,面色惨白,带了点病殃殃的味道,瞧着让人忍不住心疼。 因为在病中,镇国公老夫人没叫他久留,拜见了一下崔老夫人,就叫人送他回了院子。 镇国公老夫人跟崔老夫人寒暄了几句,有些无奈地说:“这孩子的性子要强着呢,说来不怕你笑话,我说打个二十大板就行了,他偏不听,怕叫你们轻看他。三十大板一个没少,打完的当晚就发起热了,实在把我吓个不轻。” 崔老夫人哪能不明白这话的含义? 这镇国公老夫人倒是也舍得下脸面,拿自己做筏子来捧这个孙子,想叫自己高看裴宴书两眼。 不过,崔老夫人确实很满意他的举措,当下偏过头对崔窈宁说:“九娘,我的耳坠像是掉了,你去帮我找一找。”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5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应下来,福了福身子,转身出去。 门外,镇国公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婢女见她出来,欠身行了一礼,自觉地领着她往镇国公府的小花园去。 崔窈宁远远就瞧见了裴宴书。 四角亭内置了一张软榻,上面铺着厚厚的褥子,青年懒懒地倚在那,身上披了条灰褐色的狐裘,领口簇了一圈灰白相间的绒。玉冠束发,眉清目朗,有几缕乌黑的发丝松散的落下,垂在脸颊,更显得容色清冷,面色苍白如雪。 那像是霜雪一般的冷白,透着一点病殃殃的味道。 他瞧着似乎是比回来前瘦了,却更显得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多出几分神性的清冷。 崔窈宁放缓了脚步走近。 镇国公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将她送到,朝她福了福身子,而后退下。 崔窈宁进了亭子后自然的坐下,站在一旁的付奂极有眼力见的奉上茶水点心,笑着道:“九姑娘,是您的喜好。” 崔窈宁接过热茶,低头抿了一口,驱散浑身的寒气。 她没有问裴宴书为什么没回去,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支着胳膊,也没说话,就这样直白的看着他。 裴宴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面上立刻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怎么这样看我?” 见状,付奂识趣的退下,不耽误两个主子说话。 崔窈宁从裴宴书的脸上收回视线,坦然道:“看看你的身子怎么样啦。” 裴宴书的唇角不自觉地牵动,又听到她的话,“其实前几天祖母就问我,要不要来镇国公府看你,我拒绝了。” 裴宴书刚刚牵动地唇角又不自觉地抿住,有点不太高兴。 下一秒,又见到少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笑嘻嘻地说:“要是看到你,我会心疼怎么办?” 裴宴书瞳孔微睁,心里像是放了一场盛大的焰火,他别开脸,紧抿的唇角忍不住上扬,意识到后又极力的压住。 她总是这样,打一棍再给个甜枣,十分恶劣,又让人忍不住心动。 少女很恶劣地问:“裴宴书,你是不是笑了?” 他板起脸:“没有。” “可我刚刚看到了。” “没有!” 崔窈宁不信,支着胳膊笑吟吟地看着他,很促狭地说:“明明就有,裴宴书,你是不是很高兴我过来看你啊?” 这一次裴宴书没有躲避,很认真的点头,迎上她的视线,很坦然地说:“是,我很高兴。” 这下倒是换成崔窈宁不好意思了,少女脸颊有些微微泛红,像是染上了漂亮的胭脂,她别开脸,许久没有说话。 她一直这样,很爱捉弄人,可当他真的回答她的时候,又会不好意思的逃开。 裴宴书看着她,眼里柔和下来,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有点不高兴地说:“裴宴书,你是真的想见到我吗?为什么你一句话都不主动和我说?” 裴宴书哑然失笑,好在一年的时间里,让他知道该怎么样捋顺她的毛。 他低下声音,很从容的认了错:“是我不是,光顾着听你说话,却忘记该主动开口,我以后不会了好不好?” “大人有大量的九娘,原谅我这一次的过失。” 少女眉眼忍不住弯了弯,紧绷的脸很快缓和下来,坐近了一点,面带忧愁地问:“疼不疼?” 裴宴书回了神,意识到她说的是他挨的板子,没有逞强,老实点头:“疼。” “疼就对了,谁让你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 少女一下子又变了脸,凶巴巴地说:“我刚刚听镇国公老夫人说,明明说打二十大板,你非要逞强,满意了吧?” 她很不高兴地说:“疼死你算了。” 裴宴书听出她隐藏在凶巴巴面孔下的心疼,心头也跟着软下来,轻轻喊她:“九娘。” 崔窈宁还在生气,别开脸没理他。 裴宴书想凑近一点和她说话,谁知道刚动一点就牵动了伤口,疼得脸色惨白,垂在一侧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 崔窈宁看过去,板起脸凶他:“你不要乱动,否则就是疼死你,我也不会再管你。” 裴宴书没敢再动,怕她真的不理他了,用轻柔的嗓音喊她:“九娘。” 他的嗓音本就像是敲冰戛玉般动听,眼下这样温柔,更是令人耳根一热。 崔窈宁却无动于衷,板起脸让他不要说话。 “九娘。” 他低声说:“我只是不想叫你失望。” 少女的耳朵动了动,没有开口,身子却往他这边倾斜了大半。 裴宴书觉得她这样探头探脑的动作像一个小兔子,唇角不自觉地牵动,许久,低声说:“你说过让我好好表现。” “我没有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只是我不想糊弄你,也不想让你失望。” 崔窈宁抬眼,正撞入裴宴书诚恳的眼眸里,一瞬间什么火气都没了,别扭地说:“好了,我知道了,不怪你。” 裴宴书松了口气,唇角弧度微微上扬。 崔窈宁支着胳膊看他,抬了抬雪白的下巴,很是与荣有焉地说道:“不过,看这个样子祖母是很满意你啦。” 末了,又告诉他,可不许记她祖母的仇:“祖母最开始说的是五十大板,后来还是心软了才改成了三十大板。” 裴宴书点点头应下:“我知道。” 怎么会记恨呢? 换成他,若是有人偷走了他精心养育的花,他也会生气,甚至可能会比崔老夫人更生气。 因此,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惩罚已经很轻了。 这个结局,是他所有设想中最好的一个。 崔窈宁这才笑起来,又想起那日裴钰的话,皱着眉头跟他说裴钰有多坏。 裴宴书面色微沉,稍许,吐出一口郁气,轻声说:“那你现在可以解气了。” 崔窈宁听得一怔:“嗯?” 裴宴书语气平静:“他这时候已经在去往岭南的路上了,还有他的母亲,跟他一道。” 崔窈宁猜到是晋阳长公主动的手,没有多少意外,很是笃定地说:“能养出裴钰这样的人,他的母亲一定也是个坏人。” IF线:假设裴宴书没死 强取豪夺5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听得一怔:“她欺负过你?” “有可能。” 崔窈宁想了想,说得理直气壮:“我一见到卢氏就觉得她很讨厌,兴许她上辈子真的欺负过我,也说不定呢?” 她说得煞有其事,裴宴书听着不自觉地微笑起来,附和地点头:“我也觉得。” 崔窈宁觉得找到了共同语言,用力地一点头:“是吧是吧。” 裴宴书很温柔地应下:“是。” 他们谁也没将卢氏和裴钰的事情放在心上,兴许裴钰从前对他们有一些影响,但现在他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 他们会走上更光明灿烂的人生。 那个人生里没有裴钰、没有任何误会,兜兜转转,十几年前的少年和小女孩终于破除万难走到了一起。 崔窈宁又和裴宴书说起崔萱的事,迟疑了下说:“其实我从前觉得她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但是那日一见——” 她说到此处,有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她觉得崔萱那个样子倒不像是很讨厌她,反倒是……有点喜欢? 可怎么会呢? 明明从前崔萱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呛她一两句。再者说,二婶也不喜欢她,崔萱作为她的女儿讨厌她似乎很正常? 裴宴书神色清冷,意有所指道:“凡事不能看表面。” 崔窈宁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就像裴钰,看着是个正气凛然、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谁能想到他会做出冒名顶替的事情? 这么一来,崔萱似乎不像表面那样讨厌她,好像也是能理解的事? 崔窈宁暗暗记下这点,回府后有事没事地观察崔萱。 崔老夫人只将来长安的具体事宜告知了崔窈宁的母亲王氏,其他的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没告诉,更别提崔萱。 崔老夫人打着想念自己孙女的借口去了长安,二夫人韦氏得知此事后好一阵闹腾,私下酸溜溜地说老太太偏心,谁想到却把崔萱说得也想往长安去,顿时把韦氏气了个倒仰,崔萱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哪能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去见她姑母是假,怕是见九娘那个丫头才是真的。 也不知道大房的人究竟下了什么迷药,她生的孩子一个个都爱跟大房的人后面转,真是气也要气死。 崔窈宁觉得自己观察得很隐蔽,可不知怎么还是叫崔萱发现了,崔萱板着脸很不高兴地问:“你老看我干嘛?” 崔窈宁没想到会被抓个现行,眨巴了一下眼睛,老实说出自己的来意。 她想瞧一瞧七姐姐是否真的很喜欢她,很想她一起玩。 然后崔萱唰的一下就红了脸,像被说中了似的,心虚跳脚,“谁…谁喜欢和你玩?就因为你生得美又讨人喜欢?” 一句话硬生生叫她说得气势汹汹,崔窈宁眨了眨眼睛,后面那句话难道不是……在夸她吗? 可是看着崔萱涨红的脸,她还是识趣地没有开口问出这个疑惑,附和她的话:“是是是,七姐姐才不想和我玩。” 崔萱:“……” 崔萱更生气了,崔萱气得夺门而出。 崔窈宁:“?” 崔窈宁愣了一下,很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七姐姐真的好阴晴不定。” “傻丫头。” 得知此事的崔老夫人笑得险些岔了气,好半天才缓过来,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七姐姐是拉不下这个脸呢。” 崔窈宁恍然大悟,主动去找崔萱。 起初崔萱还有点不好意思,很快许是熟络起来,也自然地和她一道说话。 说到这里,不免埋怨她从前只和六娘玩,又说六姑娘崔秀秀这个人的心思十分深沉毒辣,是个绝不可深交的人。 崔窈宁如今虽然不喜欢裴钰,倒也没有牵连到崔秀秀身上,闻言,迟疑了一下还是为她辩解了几句。 崔萱一下子就不高兴了,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直到崔窈宁收到崔秀秀的信,她话里话外都在帮裴钰说话,又提起他们从前有多要好,撺掇她去帮裴钰求个情。 裴钰被发配去了岭南,对外只说他得罪了晋阳长公主,其他的,为着他的名声倒也没有多提。 崔窈宁从前拿崔秀秀当亲姐姐看,不会把她往坏处去想,可如今因为裴钰一事心里生了隔阂,便审视起从前。 这一审视,便察觉到几分不对,最终,她不得不承认崔萱的话,崔秀秀确实对她抱着很大的恶意。 崔窈宁意识到这点后,便没回这封信,又吩咐下面的人,以后她送的信不必递到她面前。 崔窈宁和崔萱又和好了。 裴钰离开长安的一年后,镇国公府往崔府提亲,镇国公府的小公爷意图求娶崔家的九姑娘。 这事一出,顿时引得长安内不少勋贵津津乐道,两人家世相当又郎才女貌,真是再好不过的姻缘。可还有一些人记得裴钰,隐约记起那位九姑娘从前似乎和他十分要好,若无意外的话,娶这位九姑娘的人兴许应该是裴钰才对? 一些人想到裴钰是得罪了晋阳长公主才被发配到了岭南那里,不免开始发散思维。 什么样的事情能怒到这个程度? 难不成,是晋阳长公主想叫自己的儿子娶崔九姑娘,这才设了这个局? 这些人只敢在心里面暗暗嘀咕,毕竟无论是崔家、晋阳长公主还是镇国公府都不是好惹的人,何必为自己找事? 崔窈宁嫁给裴宴书的这一年正是双十年华,她故意笑着与裴宴书说:“我已经是个老姑娘啦。” 裴宴书看着她,眼里漾起了温柔的笑,低声说:“那我就是个老头子。” 他比她大了五岁呢。 少女又笑起来,明艳昳丽的眉眼像世间最锋锐华丽的宝石,她坐在床沿,轻轻踢着嫁衣的裙摆,很坏心眼地问他:“裴宴书,你有没有后悔过,如果早一点坦白自己的心意,兴许我们两个人之间就不会错过这么漫长的时间?” “有。” 裴宴书半蹲了下来,替她脱去鞋袜,仰头看着她,像在看信仰的神明,“可我从来不敢想象你也会回应我。” 他说:“我只是一个不通情感的怪物,因为你才滋生出爱意,又怎么敢奢求你会垂眼看我?” “你才不是什么怪物呢。” 崔窈宁有些不高兴,捧起他的脸,轻轻地吻落在他的眼睫,郑重而诚恳:“你是我的夫君。” “崔妙仪的夫君。” “这是全长安都知道的事情。”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时值三月,又到了一年春日宴举办的时节。 本朝有两位大长公主,一位是先帝的姑母,晋阳大长公主。另一位则是太祖皇帝的嫡女,安平大长公主。历经四朝,仍然在世,先后送走了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世宗皇帝、先帝等四位皇帝,堪称皇室的柱石,十分德高望重。 晋阳大长公主下嫁镇国公府,性情骄傲,一向不喜人多吵恼。 安平大长公主则和她完全相反,许是因为上了年纪,最喜欢看容色鲜妍的少年少女,每年三月都会设一场春日宴,请长安那些世家勋贵里,年轻的女郎和郎君到府内游玩。因着不少人由春日宴结缘,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相看宴。 这也是整个长安城世家勋贵圈子里心照不宣的事情。 能得到安平大长公主的帖子可是顶有面子的事,说出去也会叫人高看一眼,这可是她老人家也认可的美貌。 就算春日宴上不出彩,可若是日后相看,挑选夫婿也比旁人多几分选择。 是以,这些世家勋贵每到这时候就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恨不得把自家女郎的容貌吹上天。 别管真不真实,先吹了再说。 万一安平大长公主听到后感兴趣,就叫人递了帖子想瞧一瞧呢? 因为这个缘由,每年三月,这些世家勋贵就开始互相攀比起来,谁家得了帖子,谁家一个也没收到。 这种时候,承恩公府一向稳坐钓鱼台。 先不论安平大长公主和他们家有着一层姻亲关系,单说府上女郎的相貌就没有一个差的,从来就没有缺过帖子。 承恩公叫崔誉,清河崔氏的崔,向来出了名的出美人。 不说前面,单论本朝,当今太后就出身清河崔氏的长房,年少时嫁太子封为太子妃、而后又为皇后、太后。 她在春日宴上仅凭一张脸就让先帝念念不忘,亲自向世宗皇帝求娶,可想而知是何等的美貌。 太后生得美貌,同样的,府内的其他女郎也绝不会丑到哪去。 太后的胞妹更是彻底诠释了这句话。 承恩公府的九姑娘崔窈宁生得仙姿玉色、昳丽惑人。十岁那一年就收到了安平大长公主的帖子,此后每年都不落,更是得了安平大长公主的青睐,赏赐了许多东西,亲口赞言:一旦及笄,容色定比太后当年甚至还要更甚几分。 此话一出,立刻坐实了崔窈宁长安第一美人的身份。 崔窈宁倒是也没有辜负安平大长公主的赞誉,一年生得比一年美,长安第一美人的身份倒是名副其实。 崔窈宁生得美,家世又显赫,上面还有个太后姐姐,性情自然骄纵恣意,晋阳大长公主年轻时也不过这脾气了。 她性情骄纵,自然有看不惯她的人,出身范阳卢氏的卢三娘很是瞧不上她,两人交恶许久。 “马上安平大长公主都要到了,崔九娘还没来,真是好大的派头!” “谁说不是?你们说说,她哪一年不是如此?仗着自己那张脸每年都是最后一个到,谁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呢?” “就是,不就是想要那些郎君全都瞧她一个吗?” 说这话的女郎捏紧了帕子,一口银牙险些咬碎了,“偏生那些浅薄的男人被她那张脸给迷惑住了,竟各个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去年春日宴的时候,你们是没瞧见她那副张狂的样子,纵然晋阳大长公主当年也没到如此地步——” 话还没说完,被身旁的手帕交轻轻碰了下,她意识到不该提晋阳大长公主,立马改了口:“总之她实在张狂。” 有人叹息一声:“谁不知道她性子骄纵?可谁让她的胞姐是太后娘娘?当今年幼,可不是得倚仗一点承恩公府。” “当今年幼才叫他们给欺瞒住了,等年纪再大点,看崔九娘还敢不敢这样张狂——” 卢三娘打断了她的话,笑了笑,平静地说:“且看日后,这日子还长着呢。” 自古以来,有几个外戚能全身而退? 更别提当今年幼,太后把持大半朝政,甚至蓄养男宠,这一桩桩事都在踩着皇帝的雷点蹦跶。 当今年幼,以至于现在这种时候,不得不倚仗太后甚至于承恩公府,这份无能无力,会深深地刻进当今的脑海深处,一旦等到当今长大,可以掌控朝堂,他第一个要下手的对象会是谁呢?自然也只会是承恩公府这个太后母家。 到那个时候,先前加诸于崔九娘身上的荣耀,会立刻化为锋利的刀刃刺向她。 还有什么比看到崔九娘跌到尘泥里更让人高兴呢? 没有了。 卢三娘端起桌上的一杯热茶,微微抿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其他几位女郎也听明白了卢三娘话里的含义,跟着笑起来,能看这位张狂不可一世的崔九娘倒霉实在令人痛快。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崔九娘,忽然有人目光一顿,促狭地说:“三娘,你看谁来了。” 其他几位女郎看过去,纷纷促狭地笑起来。 “我倒是谁呢,原来是中书侍郎裴大人。也是了,恐怕全长安也只有这位,才会叫咱们三娘坐不住。” “裴大人今年怎么也来了,不是说他一向不参加春日宴吗?” “谁知道呢?兴许是被晋阳大长公主催的吧?他如今都已经及冠了,还没定下亲事,难怪晋阳大长公主会着急。” 几名婢女领着数十位郎君进园,领头的青年正是被她们议论的裴大人。 他约末刚及冠的年纪,身形修长挺拔,端的是神清骨秀、龙章凤姿,穿一身银色缂丝飞鹤祥云纹大袖衫,玉冠束发,白纱罩衣,细碎的光影浮动在白纱上,映得绣制而成的飞鹤宛若活了似的,栩栩如生,更显出几分仙风道骨。 他皮肤是近乎霜雪般的冷白,眉目却很淡,好似水墨勾勒的山水,气质清绝,令人望而生畏。 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及冠之龄就坐上了中书侍郎位置的裴宴书。 —— 这个世界线私设很多,和正文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宝宝们不用纠结,整体大差不差,除了小部分因为剧情需要改动了,其他的不影响食用。然后这个世界线是世家联姻、先婚后爱,最开始的裴哥很看不惯九娘。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三娘只瞧了一眼便烫红了脸,羞赧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脸红得能滴出血,“你们别胡说。” “谁胡说了?难道三娘你不是对他芳心暗许?” 另有人捂嘴笑道:“我道三娘今日为什么坐这个亭子呢,原来是为了方便瞧自己的心上人,就是不知道那位裴大人知不知道三娘的心思。” “自然知道。” 卢三娘身边的一位黄裙女郎笑意盈盈地说:“若是不知道,裴大人今年又怎么会一反常态地参加春日宴?兴许正是因为三娘在这里呢。” “快别胡说了。” 刚刚开口说话的黄裙女郎和卢三娘很是要好,关系较这一桌女郎也更为亲近一点,闻言,卢三娘红了脸,作势要去扯她的嘴,忍着心里的羞涩道:“要是让人听见,只怕会引人发笑——”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众人的笑容。 卢三娘霎时间变了脸色,循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只见一名约末十四五岁的少女被人众星捧月地走进来,她穿一身嫩绿色襦裙,臂弯间挽了鹅黄色的轻纱披帛,颜色清灵,像春日枝头开得正俏的迎春,鲜妍明媚,美得不可方物。 卢三娘磨了磨牙,在心里恨恨吐出她的名字。 崔窈宁。 承恩公府的九姑娘。 卢家和崔家自上一代开始就已经结下了仇,好几十年都未曾再互相结亲,上一代不对付,到下面这一代的关系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卢三娘打小就格外讨厌崔窈宁。 同为长房嫡女,她们的待遇却天差地别。 卢三娘虽然是嫡女,可上面还有哥哥,她母亲虽然也疼她,却怎么都不可能越过她的哥哥。 可崔窈宁就不一样了。 她虽然上面也有个哥哥,可她的母亲却非常疼爱她,这份疼爱比疼她的哥哥更甚,还有她的祖母、兄长、堂兄堂姐,每一个人都很疼她。 两相对比之下,卢三娘怎么可能不嫉妒她呢? 伴随着年龄渐长,这份嫉妒不仅没有半分的削减,甚至因为逐渐长大,认识到自己和她的差距大到追不上,绝望之下,更生出几分怨恨。 崔窈宁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不仅她母亲疼爱、兄长疼爱、祖母疼爱等等,她的胞姐还是太子妃,得太子喜欢的那种太子妃,地位稳固无比,又对她这个幼妹十分怜爱,因为这一点,连太子和皇帝都高看她两眼。 还有! 明明她和崔窈宁的年纪相仿,家世地位也相差无几,可只要有人提起崔窈宁,就没有一个人会再看她,仿佛她是什么貌若无盐的人一样。 卢三娘从前春心萌动的时候,曾经喜欢过荥阳郑氏的一位郎君,可谁知道那位郑郎君只见过崔窈宁一面,立刻就被她夺去了所有的目光。 卢三娘顿时气了个半死。 最令她怄得慌的是,她眼巴巴喜欢的小郎君,在崔窈宁那里什么都不是,她连理都没理他。 总之,新仇旧恨加起来数都数不清。 卢三娘一想到崔窈宁就恨不得生啖其肉,如今最令她期待的事,就是等到当今长大之后惩治承恩公府,届时看崔窈宁还能怎么张狂下去。 卢三娘回了神,拳头攥紧。 进来的少女扬了扬雪白的下巴,很倨傲地说:“卢三娘,你人不聪明,倒还算有自知之明。” 少女的脖颈细长白皙,和那身绿色襦裙相衬,映得好像枝头的一捧春雪,三月的春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身上,平添了三分明媚,分明神情倨傲,可也美得人舍不得移不开半分视线。 卢三娘身边的黄裙女郎第一个开口:“崔九娘,这里可不是承恩公府,少在这耍你的威风!” 崔窈宁看也没看她一眼,挽了挽滑下去的披帛,漫不经心道:“卢三娘,管好你身边的狗。” 黄裙女郎脸色羞愤:“你——” “我什么?” 崔窈宁抬着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颇有几分轻蔑,“你觉得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你父亲是几品官?家里面有什么爵位?” 几句话问下来,羞得刚刚开口的黄裙女郎立刻红了眼,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看来颇为可怜。 “什么都不是也敢大放厥词?” 崔窈宁嗤笑一声,“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愚蠢好呢,还是愚蠢好呢。” “卢三娘好歹是卢相的孙女,你是什么?” “我不敢动她,还不敢动你?” 闻言卢三娘皱起眉头,抬头瞪了一眼崔窈宁,“崔九娘,她说得也没错,这里是安平大长公主府,不是你们承恩公府,少在这里耍威风。” 说着,将黄裙女郎护在身后。 “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说话了?” 崔窈宁眼皮微掀,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什么动物一样,阴阳怪气道:“让人家给你冲锋陷阵,你在后面美美得利,这还真是你卢三娘一贯的作风。” 卢三娘在她开口的那一刻其实就可以开口,可她没有,然后才有了现在这种事情的发生。 要说卢三娘心里没存这个想法,谁都不信。 黄裙女郎显然也意识到这点,身子一僵。 卢三娘连忙和她解释:“怡英,我没有……” 黄怡英勉强笑了笑,打断她的话,“我知道。” 卢三娘心头忽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又知道此时不适合多说什么,心里面更恨崔窈宁了。 崔窈宁没工夫看她们演什么手帕交感情破裂,挽了挽臂弯间鹅黄色的轻纱披帛,笑容明艳,华丽奢靡如宝石一般,带着居高临下地轻蔑,“卢三娘,听人说你喜欢镇国公府的那位裴……” 她想了半天没想到叫什么,边上的人接了一句:“裴大人。” 少女白了她一眼,说自己问的是名字,待问到名字后,又重新问了一遍,笑得像朵明媚艳丽的芍药,“听说你喜欢镇国公府的那位裴宴书?” 卢三娘有些不好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少女忽然凑近,笑得眉眼弯弯又傲慢至极,“没什么呀,刚好我也喜欢他。” —— 今晚就一章 明晚两章 假的,她不喜欢裴哥,但谁让卢三娘喜欢呢 我们九娘这个时候也是个坏坏的小女孩 小反派(bUShi)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没什么呀,刚好我也喜欢他。” 少女的嗓音甜丝丝的,像是刚从蜜罐里捞出来一样,散发着迷人的甜香,勾得人心里痒痒。 分明说着气人的话,却像是在撒娇。 亭子四周没有太多树木遮挡,再加上崔窈宁并没有刻意压低语气,便让她的声音传得很远。 裴宴书脚步微顿,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拧。 他见过太后、见过承恩公、见过承恩公夫人等人,与旁人对他们这种外戚,评判不同的是,承恩公府的人都生了一副好相貌,谈吐出众。 自然而然,裴宴书也听说过崔窈宁的名声。 这位九姑娘不像是世家贵女,更像是个传奇,她是承恩公夫人的幼女,当今太后的胞妹。生来就荣宠无限,自然也生了副仙姿玉色的好相貌,足以令任何见到她的男子都为她折腰。 裴宴书所认识的那些友人无一不在谈论她。 谈论她今日去了什么地方、戴了什么首饰、谈论她那张鲜妍明媚比海棠更艳丽的容颜。 没有一个人提起她,能不带憧憬之色。 她像是有什么术法,将他们的视线全都吸去。 裴宴书见到他们,更觉得像被妖鬼迷了心智。 可因为承恩公府的那些人给裴宴书的印象实在太好,他想象中的那个崔窈宁是一个娴雅文静的少女,她有着和父兄如出一辙的高洁品性。 可实际上的崔窈宁:骄纵、蛮横、极不讲理。 半点都和裴宴书想象中的那位九姑娘对不上号,当今太后持重温和,承恩公府的世子也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怎么这九姑娘完全不一样? 不过再不一样,也和他无关。 裴宴书漠然地收回思绪。 身旁不断传来友人艳羡叹息的声音:“我就说今日不该与行之一道来春日宴,有他在这里,那些个贵女眼里只顾着看他,谁还瞧得见我?” “就是,早知道不和他一道来了,我还想着等春日宴过后,请祖母上门替我求娶九姑娘呢。” “不止你,我也是这么想的。” “死了心吧,没听到人家说她喜欢行之吗?” “……说不准是九姑娘胡说的呢?” “这话你信吗?” 一行人中哀嚎声不断,杜存瑜见状,哈哈一笑,说道:“行之,你猜今日会有多少人心碎?” 裴宴书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不猜。” 他心里其实大概有数。 自从那位九姑娘说出那句话开始,不止他们这群人里,有人看他的神色不对,甚至这一路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眼里满是艳羡和妒忌之色。 想到刚才惊鸿一瞥的美人面,裴宴书神色平静,崔窈宁确实配得上长安第一美人这个称呼。 刚出现那一会儿,就引起了园里的骚动。 那些世家郎君、勋贵子弟各个都像是开了屏的孔雀一样,眼巴巴地展示自己的风采,想要吸引她看上一眼,可那位从园子深处走来的少女目不斜视,直奔着他们面前的这处亭子去了。 他们离得这样近,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裴宴书再不想关注,也被迫听到了一些话。 “卢三娘,你人不聪明,倒还算有自知之明。” “管好你身边的狗。” “卢三娘好歹是卢相的孙女,你是什么?” 虽然没能瞧见那位九姑娘说这些话的神色,但想来一定极尽骄傲,和她的容色一样张扬。 裴宴书和自己的母亲晋阳大长公主一向不合,因为这点,他一直不喜欢过于张狂霸道的人。 即便九姑娘美如天仙,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 可他身边的这些人显然不这么想。 “九姑娘真是性情恣意,不同于一般女郎。” “确实,全长安可以找到很多性情温顺的女郎,可像九姑娘这样性情热烈恣意的只有一个。” “卢相率性,怎么这卢三姑娘…?” “你怕是不知道崔卢两家的恩怨吧?” “不知道,怎么?” “嗐,具体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之你只要知道卢三姑娘跟崔九姑娘打小就不合,没少见她们俩呛声,不是她找她麻烦,就是她找她。” 听着像是九姑娘欺负人,实际内情谁知道呢? 卢三姑娘这人看着温柔,可却没有表面上那样坦率自然,她自己名声远扬,可和她交好的几个手帕交有几人还能保持清清白白的好名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们这些人,也正是因为不喜欢卢三娘,所以才能跳出这个樊笼之外,去看她的真面目。 裴宴书听着这些像被邪术控制了心神的话,一时沉默:“……” 杜存瑜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拱火:“行之你说说,被长安第一美人喜欢,是什么心情啊?” 裴宴书递了个无语的眼神给他。 杜存瑜像是没感觉到,见他不说话,又笑嘻嘻地扭头问旁边的人:“你们呢,是什么心情?” 其他人:“……” 裴宴书按了按眉心,正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忽然听见那亭子里面又有了动静,似乎是卢三姑娘有些崩溃的声音,“你故意的是不是?” “崔九娘,你明明不喜欢他,故意和我争!” “是不是?” “崔九娘你说话啊,你别在那里装哑巴!” “不是哦。” 少女的语气欢快极了,更带了几分得意洋洋的畅快,“你说错了,卢三娘,我就是喜欢他。” 卢三姑娘似乎终于崩溃了,其中掺杂着细细的哭声,旁边有人安慰她,可那位崔九姑娘却坦然自若,甚至还笑出了声,很是高兴的样子。 “崔九娘,你有没有心?你现在还在笑?” “你把三娘弄哭了你居然还有脸笑?” 面对众人的指责,少女很是不解,摊手问:“为什么我没有脸笑,我们本来就合不来啊。” “看着她哭,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她尾音拖长了,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嗓音清脆,笑声被春风轻拂,像是檐下的一串铃铛。 “再者说——” 少女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了然于胸的轻蔑,“你们要不要猜一下,卢三娘到底为什么哭?”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有人愣了一下问:“什么?” “因为啊——” 崔窈宁刻意停顿了一下,引得一众人纷纷看来,她的目光这才重新回到卢三娘的身上,一字一句,慢悠悠地笑了声:“那是因为她怕了。” “怕什么?” “三娘有什么好怕你的?” “崔九娘,你莫要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人。” 除了黄怡英外,卢三娘的其他手帕交纷纷怒目而视,好像崔窈宁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们还知道我身份高?” 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忽地冷笑出声:“既然知道我身份高,还敢这样跟我大呼小叫,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不会轻易翻脸?” “还是说,你们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底气?” 那些人下意识地想说一句,你也算脾气好?可见着她冷冰冰的眼神,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她们虽然讨厌崔窈宁,可也清楚她的身份高,就连卢三娘有个宰相祖父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更别提她们这种身份连卢三娘都不如的人。 再讨厌她,说她的坏话也只敢在暗地里说,当着她的面,只敢也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崔窈宁一句话镇住她们并不觉得有什么,目光落在卢三娘身上,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别人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可你应该清楚。” 她一字一句喊出她的名字:“卢勤玉。” “我说得对吗?” 黄怡英下意识地跟着崔窈宁的视线看过去。 卢三娘的眼神闪躲了一下,很快消失不见,化为低低地哽咽:“我…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不,你明白。” 崔窈宁挽了挽披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非要我将事情说得那么直白,你才肯死心?” 卢三娘低着头擦眼泪,没有说话。 “行,那我就说个清楚,卢三娘为什么会哭——” 崔窈宁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开口:“是因为她害怕我会真的将裴宴书给抢走,而她也知道我有这个能力和本事,毕竟我和卢三娘放在一起比较,镇国公府会选择谁,结果一目了然。” 她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骄傲又从容,可在场的人却不觉得,她这么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们两个人,闭着眼都知道选崔窈宁。 不只因为容色,更因为她强悍无比的家世。 镇国公府只要不是傻子都会选崔窈宁。 毕竟,卢相有很多的孙女,可太后只有这一个亲妹妹,而当今也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姨母。 卢三娘听得羞愤死了,掐紧了掌心。 “你知道吗?原先我只是逗一逗你而已……” 崔窈宁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忽地笑了出来,像是在看一个耍戏的小猴子,笑吟吟地说:“可你现在的表现,实在让我觉得很有意思,看起来,你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在乎他啊。” 少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一样,有些感慨,“虽然你这人又蠢又坏,可眼光还不错,不管是你先前瞧上的那位郑郎君,还是现在的这位裴宴书,都是品性相貌俱佳的人。” 那位荥阳郑氏的郑郎君对崔窈宁表明过心意,不过崔窈宁并不喜欢他,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卢三娘喜欢的人,她心里觉得膈应。 他表明心意没多久,崔窈宁就直接拒绝了他,没有给他一丝一毫遐想的空间,那位郑郎君倒还算是个洒脱大度的人,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崔窈宁对他感观还算不错。 至于那位镇国公府的裴宴书—— 崔窈宁虽然没见过他的模样,可听说过他太多的名声,比如这位年纪轻轻就坐上中书侍郎位置的裴大人,一向不喜参加宴会,神出鬼没。 再比如,他的相貌出了名的好。 单说镇国公和晋阳大长公主都是人中龙凤,就知道裴宴书的相貌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再比如,他性子沉稳端肃,很多贵女喜欢他。 总之,名声很大,比她的兄长还要大! 崔窈宁其实有一点微妙地看不惯他。 不仅仅因为他压了兄长一头,还因为裴宴书好像不喜欢她,这对于从十三岁开始就得到无数人喜欢的小姑娘,心里面实在有点愤愤不平。 他在装什么清高啊! 一定是故意做出这种样子,吸引她的注意力。 这种男人她见多了! 但凡她露个好脸,这些人便又会和寻常男人一样,眼巴巴地跟着她,想求她多看他们两眼。 没意思极了。 崔窈宁觉得他们实在无聊透顶,不如卢三娘此刻的表情来得更有趣,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狸奴逗弄着耗子,一字一句道:“所以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我决定贯彻我刚刚说的话。” 卢三娘心里不好的预感升起,声音带了几分就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颤抖:“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忽然觉得他很好。” 少女的神情分明那样散漫,可说出的话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劣,“所以,我决定要嫁给他。” 她嘴上说着喜欢他,可眼里透着明晃晃的坏,明明白白地告诉卢三娘,她就是故意这么做,就是故意让她的心里不痛快,故意让她嫉妒。 卢三娘确实没有辜负她,整个人都快气疯了,“他不会喜欢你的!就算嫁给他,他也不会——” “那又怎么样?” 崔窈宁丝毫不在意,挽了挽被微风吹起的轻纱披帛,朝她面前走了一步,俯下身,笑吟吟地说:“我就是喜欢看着你求而不得的样子啊。” 卢三娘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伸手给她一巴掌,可她不敢,也不能,只能恨恨地掐紧了掌心。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他不会同意的。” “他一定会的。”崔窈宁眼皮微掀,用极为笃定又十分傲慢的语气说:“因为我要嫁给他。” 不仅是长安第一美人,更是太后的胞妹。 镇国公府一定会答应的。 卢三娘快气疯了,“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崔窈宁轻蔑地笑了,“那你就等着瞧好了。” —— 我们九娘真的很杀人诛心了 大家互相看不惯 现在的裴哥:被妖鬼迷了心智 后来的裴哥:老婆贴贴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收拾完卢三娘,崔窈宁趾高气扬地转身走了。 刚下台阶走了没几步,迎面撞上一行人。 三月春光灿烂,细碎的日光穿过海棠枝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前面一行人中,领头的那位长身而立的青年身上,仿佛踱了层金色的光晕。 青年乌发玉冠,白纱罩衣,更显得气质清冷。 崔窈宁虽然没见过裴宴书,但她认识杜存瑜。 裴宴书从不参加各种宴会,一向不喜喧哗热闹,可杜存瑜却和他完全相反,他经常游走于各种宴会,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神人。 可这样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却偏偏是好友。 这事倒是惹得长安里好一阵议论。 崔窈宁的视线从杜存瑜的身上移开,再落到前方领头的青年身上,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中书侍郎——裴宴书。 除了他,大概没谁能令杜存瑜这样看似懒散,实则傲慢到骨子里的人心甘情愿地走在身后。 毕竟,他出身京兆杜氏,还有个宰相祖父,这样的人,寻常世家郎君根本不可能折服他。 当然,最重要的则是面前的人实在生得太出众,这样松风水月的一张脸一定不会默默无闻。 那么,眼前人的身份就很明了。 同一时间,崔窈宁身旁有人压低了声音开口。 “要死了要死了,九娘,这是裴大人!” “对,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位裴宴书裴大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见你刚刚说的话。” “这么近的距离,除非他是聋子才听不见。” “……那你觉得你现在说话,他就听不见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崔窈宁见裴宴书没说话,自己这边就先乱了起来,没好气地回头递了个眼神,直到她们闭嘴,这才转过头,朝他们微微颔首,而后离开。 没说什么,也没给什么眼神,平静不波。 裴宴书怔了一下。 杜存瑜也一愣,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见她们走远,才拍着手笑道:“这个反应很崔窈宁。” 太后的胞妹,是该有这样的傲气。 他又凑近,轻轻拐了一下裴宴书,嬉皮笑脸道:“是不是以为,人家会借机找你搭几句话?” 裴宴书没有出声。 杜存瑜见状又笑了,“你得适应啊,行之。这九姑娘可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平日里捧着她的人,可比心悦你的那些贵女还要多几倍。” “她可是打小就习惯了被人捧着。” “要是真成了亲,你不哄着点人家可不行——” 裴宴书冷冷扫了他一眼,“闭嘴。” 杜存瑜知道他想说的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不要乱说,省得影响人家姑娘的声誉。耸了耸肩,觉得他的反应很是无趣,识趣地闭上嘴。 他们身后的其他人还在议论。 “兴许九姑娘刚刚是随口一说呢?” “我看也像,不然怎么都没看行之几眼呢?” “确实,险些吓了我一跳。” 裴宴书听着那些议论,神色有片刻的松动。 若那位九姑娘真是随口一说,就再好不过了。 他没耐心,也做不来哄人的事情。 那位九姑娘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那样娇气任性的女郎,实在不是他心中的主母人选。 即便再美,他也不喜欢。 裴宴书收回视线,压下眼底的一片漠然。 杜存瑜和他太过熟稔,只瞧一眼他的神色,大概就猜到他在想什么,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那位九姑娘,现下确实对行之没兴趣。 可她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既然已经当着卢三娘的面说过这句话,不管是为了让卢三娘心里难受,还是为自己的颜面着想,都会促进这事。 也就是说,不管喜不喜欢,她都会嫁给行之。 至于镇国公府,更是乐见其成此事。 当今年幼,对太后和九姑娘这个姨母十分信赖,先不说以后的事如何,单说如今,她确实是整个长安都炙手可热的女郎,令无数人着迷。 按辈分算,晋阳大长公主是当今的姑祖母,关系上面隔了好几层,镇国公府这个时候迫切地需要一位出身尊贵的主母来挽回这个局势。 而崔窈宁,就是其中的上上选。 一旦承恩公府放出愿意和他们结亲的这个讯号,镇国公府会很快促成此事,至于裴宴书本人的意愿并不重要,为了家族兴盛总有人牺牲。 既然享受了一应待遇,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这就是他们身为世家子女的义务。 杜存瑜收回思绪,略微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用不了多久,大概很快就能听到他们的消息。 杜存瑜一想到裴宴书和崔窈宁这样性格天差地别的两人要在一起,就觉得实在有意思极了。 以后啊,兴许有热闹瞧了呢。 * 崔窈宁领着一行人回了最开始的亭子。 这里是安平大长公主身边的女官特意为她留的亭子,不光风景俱佳,还方便欣赏歌舞美人。 承恩公府和安平大长公主有着一层姻亲关系,因为这层关系,崔窈宁十岁那年参加春日宴的时候,安平大长公主特意叫她到面前来问话。 安平大长公主见崔窈宁生得玉雪可爱,很是喜欢她,此后又常常叫她到府里来玩,一来二去和府内女官混了个脸熟,自然有最好的位置。 卢三娘身边有一群捧着她的小姐妹。 崔窈宁身为承恩公府的嫡女、太后的胞妹,想要巴结她捧着她跟她玩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有人坐下来后,面色担忧地问:“九娘,你就不担心刚刚的话,被那位裴大人给听见了吗?” 崔窈宁支着胳膊,鹅黄色的轻纱披帛自然地垂落下来,在细碎的日光下透出轻薄如烟的光泽,闻言,她懒懒地掀了眼皮,“听见就听见。” 那人更担忧了:“要是他误会了怎么办?” 崔窈宁抬起眼皮,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忽然展颜一笑,说不出的明艳张扬,她弯了弯唇,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没、有、误、会。”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那人愣了一下:“什、什么?” 崔窈宁往后靠了靠,把玩着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道:“意思是我确实准备嫁给他。” 刚刚开口说话的女郎愣了许久才慢慢回过神,迟疑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问她:“可是九娘,你说这句话,不是为了气卢三娘那个女人吗?” 少女伸出细白的手指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有的时候,她真的对蠢人格外的没有忍耐力。 她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算了。 崔窈宁神情恹恹,唇角的笑容一瞬间淡下来,怨不得母亲她们都说她是一个没耐心的人呢。 她好像确实没什么耐心。 周遭有其他人觑着她的神色,没好气地说道:“你也知道九娘是为了气卢三娘那个女人才这么说,既然知道,为什么还问出这样的蠢话?” “九娘都已经当着卢三娘的面说出了那样的话,若是没实现,以后卢三娘还不得笑话死她?” “别说裴大人不一定听见这句话,就算听见了又怎么样,九娘又没有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 几句话下去,让那女郎沉默下去,没再出声。 崔窈宁懒懒地抬起眼,目光从亭子里这些女郎的身上扫过,觉得那个裴宴书还真是个祸水。 这些人里大概有一大半都喜欢他吧? 想到刚刚见到的那张脸,崔窈宁又能理解了,怨不得兄长的名声没他大,确实没他生得俊。 崔窈宁自己因为这张明艳的脸被无数人喜欢,自然也理解亭子里这些人为什么喜欢裴宴书。 身份高长得又好,谁不喜欢呢? 总不能只许男人贪图美色,就不许女子吧? 不过理解归理解,不代表崔窈宁乐意别人跟自己争夺男人,她倒是不怕跟人争,只是一个东西很多人争着想要的时候,她就觉得没意思。 若不是想膈应卢三娘,她才不会选裴宴书呢。 大多数人喜欢的便一定是好的吗? 才刚刚十五岁的小姑娘就很讨厌随波逐流。 崔窈宁没有出声敲打她们的心思,聪明的人不需要多说,若是个蠢人的话,说再多也没用。 后半场春日宴,崔窈宁看得兴致缺缺,那些歌舞虽然新鲜,瓜果点心也很好吃,可她已经看过最有意思的一场,其他的就觉得差点意思 至于其他那些郎君,崔窈宁觉得长得都一般,这么一来,就看得出裴宴书生得真的很俊朗。 散了场以后,崔窈宁回了承恩公府,刚一回去,还没来得及歇一歇,便被祖母给叫了过去。 “听说你今日跟卢三娘又吵了起来?” 听着祖母不咸不淡的语气,崔窈宁立刻坐了过去,挽着她的胳膊,熟练地撒起娇,“祖母,您是不知道卢三娘有多气人,虽然我没听见,可我觉得她一定和那群手帕交说我的坏话了。” 小姑娘撒起娇来很是磨人,承恩公老夫人伸手点点她的眉心,没好气地问她:“你和她置气就算了,怎么还提到了裴宴书,说要嫁给他?” 崔窈宁有些心虚,“还不是卢三娘太讨厌。” 承恩公老夫人继续伸手点点她,板起脸道:“你可知道这话一出,意味着会有什么后果?” “我当然知道。” 崔窈宁见祖母将自己当成小孩,有些不高兴,声音拔高,可见到她老人家淡淡的眼神后又怂了,弱弱地补充了一句:“不就是嫁给他吗。” 承恩公老夫人听她说得轻飘飘,火气来了,加重了力道,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她的眉心,气道:“不就是嫁给他,你这话说得真轻松。”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就算他品性好,可你知道他私下什么样吗?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应承下来说要嫁给他?” 承恩公老夫人快被这丫头给气死了。 真是胆大包天! 要不是安平大长公主传了话,她还被蒙在鼓里,若是不叫她过来,这丫头恐怕还不以为然。 崔窈宁心虚地低着头没吭声。 她打小就养在承恩公老夫人的身边,对这个孙女,承恩公老夫人倾注了太多的心血,说心里话,纵然是她的几个儿子也没让她这样操心。 承恩公老夫人自然盼着这个孙女好。 见她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承恩公老夫人到底还是有些心疼,叹了口气说道:“裴宴书这孩子确实不错,家世好模样好,能力又十分出众。” “可是九娘,不是好的就一定适合你。” “这成亲过日子和做学问不一样,不是好的人就一定适合自己,你打小被我们宠着,性情最是恣意张扬,见到你的人没有一个不捧着你。” “可是裴宴书,他是能低下头来的人吗?” “抛开这点不提,他确实是个十分优秀的夫婿人选,只是适不适合你,就得你自己去想了。” 若是承恩公老夫人严厉地训斥她,崔窈宁兴许嘴上说知道了,心里却不以为然。可这会儿老太太并没有训斥她,反而温声细语地和她说道理,崔窈宁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时怔住。 承恩公老夫人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面前,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将道理掰碎了说给她听,“若是裴宴书喜欢你,一早就会有风声传出,可既然没有,就说明他绝不是那种好色之徒。” “你能拿捏得住他们,可你拿捏得了他吗?” “他和你从前认识的那些青年才俊都不一样,他不会因为你模样生得美丽就对你百依百顺。” 承恩公老夫人问她:“可你从小就习惯被人捧着,这样的心理落差,你觉得自己能接受吗?” 崔窈宁怔住了,久久没有出声。 承恩公老夫人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心下欣慰,摸着她的脑袋轻声说:“我跟你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训斥你说教你,只是为了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做一件事情前要再三考虑。” “如果你将那些利弊都考虑到了,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就说明你真的长大了。”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听得一怔:“这难道不是固执吗?” 承恩公老夫人笑了笑,反问了一句:“坚定自己的想法,不为外物动摇,怎么能叫固执呢?” 崔窈宁怔了许久才回过神,小声嘀咕道:“您这个样子到底是不想让我嫁给他,还是想啊?” 承恩公老夫人言简意赅道:“看你自己。” “我只是告诉你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风险,至于到底该怎么办,还得看你自己的决定。” 她现在还活着,可以护得住九娘,不管九娘做下的决定是好是坏,她都能够帮她兜这个底。 人总是要历经一番事情才会成长。 如果这个决定不好,能让她长大也不错了。 崔窈宁忽然一头埋进了她的怀里,过了许久,她闷闷地问:“要是我还想嫁他呢?” “考虑好了吗?” “还没有。” 承恩公老夫人哑然失笑,“那你会后悔吗?” 崔窈宁想了想,很坦然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后悔,可是至少现在这个时候,我绝不后悔,而且——” 少女停顿了一下,可怜兮兮地跟承恩公老夫人说:“祖母,我已经把话说给卢三娘听了,那么多人听见,要是我没做到真的会很丢脸,以后孙女连门都不敢出了,就怕别人嘲讽我。” 承恩公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没好气地说:“你呀你,真不知道跟谁学得死要面子活受罪,若是嫁给他过得不好——” 崔窈宁连忙举起手,“过得不好我也不说。” 承恩公老夫人觉得来气,敲了下她的脑袋,“为什么不说?是想叫家里面的人心疼死吗?” “若是真受了委屈,就说。” “镇国公府又如何?再怎么样也不能欺辱你。” 崔窈宁听祖母这语气,知道她大概是答应了,一把抱住了她,黏黏糊糊道:“谢谢祖母,我就知道祖母对我最好了,舍不得我被嘲笑。” 承恩公老夫人作势伸手推了推她,没推动,“你呀,什么时候能安安生生一点就好了。” 说到这里,承恩公老夫人顿了顿,又悄声说:“若是裴宴书对你不好,咱们就直接和离了。” 崔窈宁瞪大了眼,很难想象这是祖母说的话。 在崔窈宁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个严肃古板的老人,谁能想到还有撺掇她过不下去就直接和离的时候,心下震惊的同时,免不了有些动容。 她知道这是祖母的拳拳爱护之心。 若不是心疼她,她老人家怎么会这样说? 承恩公老夫人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就好笑,“你还年轻,真要是过不下去趁早和离再找,这长安别的没有,那些品性相貌都好的郎君一找一个准,想要什么样的祖母都能给你找来。” 崔窈宁乖乖点头。 既然已经敲定下来这件事,承恩公老夫人就叫她先回去休息,又把王氏叫来说了下这件事。 崔窈宁几乎是由承恩公老夫人一手带大的,对于她的亲事,承恩公夫人王氏心里一早就有过预料,这个女儿的亲事怕是由老太太做主。 可王氏怎么也没想到,竟这样早就开始议亲。 王氏委婉地提了下:“九娘是不是太小了?” 王氏这个儿媳在承恩公老夫人的面前,向来孝顺恭谨,承恩公老夫人也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是什么恶人,就把春日宴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见王氏脸色不好,承恩公老夫人怕她一回去就训斥九娘,便说:“此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你不要再说九娘,她的性子是娇气了一点点,可又不是那种蛮横任性、随意打骂下人的人。” “何况,裴宴书确实不错,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坐上中书侍郎的位置,能力自然不差,品性相貌听说也极好,咱们九娘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王氏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婆母这样护短,九娘怎么可能不被惯坏? 九娘长到现在还没有变成那种欺男霸女的人,还得多亏三娘她们从小就教导,才没让她长歪了,如今她的性情只是骄纵了点,人却不坏。 王氏压下乱糟糟的思绪,低声道:“儿媳知道裴宴书很好,只是…他会不会不太适合九娘?” 自己生的女儿是什么样,她比谁都清楚。 九娘像是名贵又娇嫩的花,需要被人捧在手心里精心打理、呵护疼爱,这样才会茁壮成长。 可裴宴书能做到吗? 他确实是个优秀的人,可优秀不代表适合。 若是不涉及九娘,几个夫人间闲聊,提到裴宴书的时候,她可以说上许久他的优点,可涉及九娘,她立刻就从他的身上察觉到许多缺点。 比如性子冷、不够体贴细心、身份太高。 从前他的优点都成了缺点。 承恩公老夫人语气平静:“不行就叫她们和离。” 王氏:“……” 这事放在任何一人的身上,都会被老太太骂,可若是放在她最疼爱的孙女身上,就没事了。 承恩公老夫人也知道这事让王氏这种性子有些难接受,便叹口气说:“你也知道九娘的性子,一样东西若是她得不到,就会一直惦念着。” “咱们家又不是没有这种能耐,何苦叫她一直惦记着呢?若是日子过得不行就和离,也算长长见识,省得日后因为男人狠狠栽一大跟头。” “想想这种事还少吗?为着男人跟家里决裂,还有那种为着男人,把自己还有娘家的脸面踩到泥里去的,这些就是见识不够带来的祸事。” “九娘真要是变成这样,你受得了?” 承恩公老夫人越说越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了,认真地说:“何况咱们家九娘那样的容色,若是真的让她屈就一些凡夫俗子,你舍得吗?” 王氏听着听着,也觉得老太太这话说得有理,没再纠结这事,应道:“一切听从母亲安排。” 承恩公老夫人满意地笑了,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她离开,又叮嘱她不要再训九娘。 王氏哭笑不得地应了。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又过了两日,承恩公老夫人去了安平大长公主府,将有意结亲的事情告诉了安平大长公主。 安平大长公主倒不算太意外,毕竟崔窈宁多少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很清楚她是什么性子。 小姑娘年纪小又得宠,最是要面子。 既然已经说出口的话,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她最讶异的是承恩公老夫人她们居然也舍得? 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崔窈宁究竟有多得宠,就算是晋阳当年的待遇,和她也没办法比较。 这样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娇娇女,她们也舍得将她嫁去镇国公府,就不怕她会受到委屈吗? 不是说行之不好,只是他们两人实在不相配。 安平大长公主也不看好他们。 承恩公老夫人笑了笑,“没什么舍不舍得,真要是不答应她,还不知道她会闹成什么样,再不济,镇国公府多少也得顾忌点太后娘娘。” 安平大长公主略微一想,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九娘还小呢。” 若是过不下去就和离。 对寻常百姓或者是不受宠的贵女而言很麻烦,可对九娘来说,整个承恩公府还有太后和皇帝都是她的后盾,就算和离一样能够再找新人。 要是不想找,一个人也乐得自在。 安平大长公主知道承恩公老夫人是什么想法后,就将承恩公府的意思告知了镇国公老夫人。 他们两个能成就成,不能成就不能成。 至于更多的,她不准备掺和。 话虽然这么说,可在她的春日宴上发生的事,哪里是她想不掺合就能不掺合的,若是他们成亲后姻缘美满就罢了,要是不好真就是造孽。 安平大长公主想到此处不免气起了卢三娘,她跟九娘这么多年对头,不知道她的脾气吗? 明知道九娘性子骄纵,还敢一再招惹。 你若是能够得罪得起她,招惹了也就招惹了,又得罪不起,闹出这桩笑话来是想给谁看呢? 安平大长公主很不喜欢卢三娘,不仅是因为她和九娘关系不好,还因为她这个人又蠢又坏。 哪一年的春日宴她不主动挑事? 她那一桩桩事放在同龄人面前兴许瞧不出,可安平大长公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她这是想踩着九娘成全自己的美名呢。 安平大长公主最厌烦那种小心思不断的人,有点小心思可以,但要是一门心思都想着使坏招就有点讨人厌了,而卢三娘正是这一种人。 从前怜惜她年纪小,不想过多计较。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如今涉及到亲事,安平大长公主懒得再管她年纪小不小了,叫人给卢相那边递了句话,让他管管家里人。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 镇国公老夫人得知承恩公府有意结亲的消息后很是振奋,虽然她早就听人说过春日宴上的事,可毕竟承恩公府那边没有给个确切的答案。 八字没一撇的事,提前高兴没意义。 如今,镇国公老夫人悬着的心总算能够放下。 镇国公府如今正需要一位家世强悍的主母,最好跟皇帝还是亲戚,她没敢想承恩公府的那位九姑娘,把目光放到了其他几位女郎身上。 可镇国公老夫人心里到底觉得不平衡,行之那样出色,又是长子长孙,未来将要袭承镇国公的爵位,难不成要屈就承恩公府二房的嫡女? 因为这一点,她虽然有这个想法却没有说出来,可谁想到那位九姑娘主动提出来此事了呢? 谁说卢三娘坏,这卢三娘可太好了! 至于其他人说那位九姑娘性情骄纵蛮不讲理,在镇国公老夫人看来都不算什么大事,真正高门世家养出来的女郎有几个是真的平易近人? 莫说别人,就是她没出阁前脾气也差。 再者说,他们镇国公府脾气大的人还少? 就拿晋阳大长公主来说,她难道就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吗?镇国公老夫人连晋阳大长公主这个儿媳妇都能忍,没道理忍不了她一个孙媳妇。 镇国公老夫人派人问了晋阳大长公主一声。 虽然说晋阳大长公主和行之母子俩这些年的关系不行,可到底是母子,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晋阳大长公主对此事的反应很冷淡,说裴宴书没意见,她就没意见,剩下的事不必再问她。 镇国公老夫人知道他们母子俩的关系还在僵着,没再说什么,等裴宴书回府的时候,叫人将他请过来,笑着问他对妻子有没有什么要求。 裴宴书的眉宇间压着几分疲倦,闻言,伸手按了按眉心,平静开口:“祖母,您做主就好。” 镇国公老夫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着道:“我给你挑了个好妻子,家世相貌都极出挑,虽然年纪比你小一点,可性情保准与你互补。” “你啊,打小性子就冷淡,我想,你要是有一个性情热烈又张扬的妻子,兴许能改变一点。” 这个描述—— 裴宴书眉头拧了拧,不知怎么想起了崔窈宁。 他抬眼看向镇国公老夫人,默了两秒后问道:“敢问祖母,您说得可是承恩公府的九姑娘?” 镇国公老夫人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是她。” 镇国公老夫人哂笑一声,打趣他:“行之啊,九姑娘可是全长安的男子都梦寐以求的妻子。” “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声,每年的春日宴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她一见倾心,真正担得起长安第一美人这个称呼,怎么样,不算是委屈你吧?” “九姑娘仙姿玉色,自然没有委屈孙儿。” 裴宴书垂眼,微微吐出心头的郁气,沉声道:“只是,九姑娘那样娇贵的人,孙儿担心会怠慢了她,因此影响到我们和承恩公府的关系。” 镇国公老夫人定定的看了他两眼,才说:“这门亲事是承恩公府那边放出的消息,若是不应允,下了他们的面子,就是真的结下了死仇。”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行之。” “你的妻子有、也只能是承恩公府的九姑娘。”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六月中下旬,承恩公府的九姑娘崔窈宁和镇国公府的裴宴书彻底定下婚期,这一消息传出后,顿时引得长安里不少年轻郎君心碎了一地。 起初春日宴一事传出,确实引得不少人妒忌,可伴随着两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一直没听说承恩公府有意结亲的事,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谁想到,几个月后突然就定下亲事。 卢三娘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快要怄死了,春日宴事后,她就被自己的祖父给关了禁闭。 卢三娘开始还以为是误会,直到听到来看望自己的母亲满脸惊慌地问她,是不是得罪了安平大长公主,不然她老人家怎么会特意派人给她祖父递消息,话里话外都在说卢家家风不严? 安平大长公主可是本朝唯二的大长公主,更是宗亲里柱石一样的人物,就连当今都得给三分颜面,得罪她,难怪母亲会惊慌到这种程度。 卢三娘不算多蠢笨,听到这番话,再想到祖父关自己禁闭的事情,顿时明白了一切的原因。 是安平大长公主在为崔九娘找她算账。 一想到这里,卢三娘心里就不可抑制地产生了嫉妒之情,为什么她总是能有这样好的运气? 公府嫡女、太后胞妹、皇帝姨母,又是长安第一美人,老天爷把全部的好东西都给予了她! 如今,竟然连安平大长公主也要为她出头—— 卢三娘闭上眼,两行热泪滚落下来。 她精心维护这么多年的名声彻底烂了。 她明白安平大长公主给祖父递消息的事情肯定藏不住,很快就会有人知道其中的内情,一个得罪了安平大长公主的人,等于自绝勋贵圈。 卢三娘不用想,都能猜到那些主母会如何看待她,无非就是说她不安分,说她惹祸精罢了。 卢三娘被关了整整三个月禁闭,每日不是抄写佛经,就是抄写家规,等被放出来以后,她第一时间就是找人打听崔窈宁和裴宴书的事情。 得知他们两个人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卢三娘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阴暗扭曲的畅快。 崔窈宁纵然身份再高、再美又能如何? 裴宴书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可这个时候却突然告诉她,崔窈宁和裴宴书已经定下了婚期,这两家在很早之前,大概在春日宴刚结束没多久的时候就已经谈论了亲事。 卢三娘忍受不了一点! 凭什么?凭什么啊! 就凭崔窈宁是承恩公府的嫡女吗? 卢三娘怄得心头都在滴血,抱着母亲嚎啕大哭:“崔九娘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竟然真的敢这么做——” “嘘…” 她话刚一开口,就被自己的母亲厉声打断了,“小一点声,要是让你的那几个妹妹知道此事后,告到你祖父那,到时候他又得关你禁闭。” 卢三娘眼泪止不住流,可到底不敢乱说什么,哽咽道:“我就是觉得不甘心,她凭什么——” “凭什么?” 卢四娘抬步进门,听到这句话立刻冷笑道:“凭人家是太后娘娘的胞妹,承恩公府的嫡女,就算没有这些,人家也是长安第一美人。” “姐姐你呢?你有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还妄想去跟人家比较?” “你配吗?” 卢三娘被堵得说不出话,恨恨地攥着帕子流泪。 卢三娘的母亲李氏见到一向要强的女儿哭成这样,心疼死了,再见到另一个女儿站在一旁说风凉话,按了按眉心,疲惫道:“四娘够了,你姐姐已经够伤心了,就不要再扎她的心了。” 卢四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伤心?” “敢问姐姐有什么好伤心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裴大人对你始乱终弃了呢,可妹妹我怎么记得,从前人家裴大人也没给过你半分眼神呢?” 卢三娘一阵恼怒:“你——” “我什么我?” 卢四娘立刻呛了回去,“我难道说得不对吗?” “姐姐为咱们家招惹了安平大长公主,不仅不觉得愧疚,反而还在这里怨恨这个怨恨那个,像大家都欠了你,我倒是想问一句,凭什么?” 再看向李氏,眼眶立刻红了,“母亲就是偏心姐姐,换成我遇到这种事情,早就骂我不知道多少次了,怎么放在姐姐身上,就不算数了?” “从前姐姐争强好胜,您不去劝阻她,如今出了事情,你还一味地偏袒她,您到底想过没有,她做下的这种事给咱们家带来了多少麻烦?” 卢四娘说到这里,恨恨地看了一眼卢三娘,也落下了泪,捂着脸低声道:“以后安平大长公主怕是不会再给咱们府上递帖子了,咱们姐妹几个想挑一个好郎君恐怕也成了没影的事。” 她还没定亲,这事一出,有几家高门会要她?有卢三娘这个姐姐,谁能保证她是个好的呢? 卢四娘心里快要恨死她了。 李氏愕然地愣在当场,怎么就这么严重了呢? 卢三娘听着妹妹的指责,慢慢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别开脸没有出声,既恨祖父无情,又恨安平大长公主多管闲事,还恨卢四娘落井下石。 当然,更恨的还是崔九娘。 要不是她,她还是风风光光的宰相孙女! 崔窈宁。 卢三娘在心里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她一定要她死! 一定! 卢四娘来姐姐这里倒也不是白来一趟,察觉出来卢三娘这个姐姐对承恩公府的崔九娘怀有强烈的恨意,反手就将这件事告到了祖父那里。 明明知道得罪不起人家,还露出这样的恨意,若是让承恩公府那边知道,岂不是自寻死路? 何况,这件事不管对卢三娘本人,还是对卢家而言来说都不是好事,卢四娘不是母亲,做不到为了让卢三娘一人高兴,就将自己还有整个卢家的利益都抛之脑后,她必须要紧急叫停。 卢相得知此事后,沉默了好几秒,又关了卢三娘禁闭,这一次长达一年,又勒令人告诉她。 再这样看不清形势,他就直接送她去出家。 日后,就当没她这个孙女。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1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一年过去,转瞬到了崔窈宁和裴宴书的大婚。 这两家顶级勋贵之家的联姻,时至今日还令人津津乐道,都想知道两个性情截然相反的人是否能走到一起,还是会逐渐演变成相看两厌? 不过想想那位九姑娘的容色,又觉得很难说。 这男人嘛,又有几个不喜欢鲜妍美丽的女子? 虽然说那位九姑娘的性子是娇气了一点点,可美成那样的女郎,整个长安能找到几个人? 这还不能让裴大人心动吗? 高门对此津津乐道,寻常百姓倒没有什么太大感触,只知道双方生得都好,家世又门当户对,在他们看来,这可不就是天注定的姻缘吗? * 镇国公府、后院。 喜烛燃烧,满室红光,四下皆是喜庆的红。 直到此刻,崔窈宁才生出了几分真实感,自己真的嫁给了裴宴书,不再是承恩公府的长房嫡女崔九姑娘,而是成了镇国公府裴家的新妇。 她闭了闭眼,眼里有些湿意。 桃霜一看姑娘这副样子,就猜到她是想家了,忙安抚道:“再过几日回门,您就能回去了,何况两家隔得不远,您想回去随时都能回去,别说您想家了,恐怕老夫人也在惦记着您呢。” 崔窈宁应一声,很快从刚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坐到梳妆台前,由杏雨和桃霜伺候着梳妆。 算了,嫁人是迟早的事,就算现在不嫁人,以后也要嫁,早一日晚一日都一样,幸好镇国公府离承恩公府不远,想回去随时就能回去。 镇国公府还敢拦着吗? 桃霜给她梳发,俯下身凑近,笑嘻嘻地说:“姑娘,奴婢刚刚偷偷瞧了眼姑爷,不止那些女眷们被您美到了,连姑爷也失神了许久呢。” 回想着刚刚裴宴书挑开喜帕,见到她这张脸,一闪而逝的怔然,就令崔窈宁有些洋洋得意。 她就说这些男人没什么不一样。 就算是裴宴书,还不是被她这张脸给迷住了? 崔窈宁坐在镜子前,美滋滋地欣赏自己这张芙蓉面,抬了抬下巴,熟稔地吩咐下面的婢女。 “备水,我要沐浴。” 谁管裴宴书什么时候回来? 崔窈宁从来就没有等人的习惯,要等也是别人等她,即便她如今嫁给裴宴书,可不代表自己就低他一等,她背后可是有着整个承恩公府。 祖母说了,裴宴书若是敢欺负她,那就和离,有祖母这句话放在这,崔窈宁很有底气。 再说,今晚来的勋贵姻亲有那么多人,估计裴宴书得喝到半夜,这样一个醉鬼谁愿意等他? 崔窈宁最讨厌别人一身酒味。 从前年幼的时候,父亲喝得醉醺醺的回来,那一身刺鼻难闻的味道,直到今日崔窈宁还记忆犹新,亲生父亲都忍不了,更别提裴宴书。 想到那个味道,崔窈宁拧了拧眉,又吩咐道:“若是裴宴书回来,让他先沐浴干净再进来。” “要是身上还有酒味,就请他去书房里睡。” 立在两旁的婢女面面相觑一眼,有个圆脸婢女站了出来,低声劝道:“夫人,这不合规矩。” “规矩?” 崔窈宁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她生得很美丽,嗓音也是甜丝丝的,像泡在蜜罐里刚捞出来似的,既有少女的天真娇憨又带了点清脆婉转。 少女把玩着散下来的乌发,倒也没做什么解释,漫不经心地吩咐:“换一批懂规矩的人来。” 崔窈宁停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室内的这些人,偏头对杏雨说:“若是镇国公府这里找不到,就回咱们府上找一批过来,总有懂规矩的人。” 杏雨应了声是。 镇国公老夫人派来伺候的这一群婢女顿时急了,若是让世子夫人回承恩公府找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镇国公府是什么没规矩的地方。 一旦传到老夫人那,她们还有命活吗? 当下一个个地跪地求饶起来。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求夫人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 “夫人饶恕奴婢们吧。” 一声又一声,一个赛一个凄惨,知道的人知道她们在求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怎么了。 崔窈宁有些匪夷所思地问桃霜:“镇国公府难道就没有一个聪明的人吗?还是说他们就是为了怠慢我这个新妇,特意挑了一批蠢货过来。” 这话说得严重,桃霜不敢接,可心里却认同。 她们姑娘什么身份? 承恩公府的嫡女、太后娘娘的胞妹! 是他们镇国公府想求娶她们姑娘,不是她们姑娘硬要嫁进来,怎么这些婢女心里都没数呢? 镇国公府真要不乐意,承恩公府还能逼他们? 她们姑娘可不是小门小户里的姑娘,既然眼馋她们姑娘的身份,就应该想到她是什么脾气。 归根究底,还是上面的人不够重视。 姑娘最开始好声好气地和说话,若她们就此打住,原本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是她们太贪心。 难怪姑娘会生气。 这些个婢女怕是没打听过她们姑娘的作风。 姑娘还是心善,换作旁人早就发卖了她们。 崔窈宁跟桃霜只是随口一说,没指望她真的应承,再望向跪在地上的这群婢女时,脸色就已冷了下来,“明日见到镇国公老夫人的时候,我倒是要问一问,这就是镇国公府的规矩吗?” “什么时候,下人都能管起主子的事情了?” “还是说…” 崔窈宁忽然又笑起来,她唇色是极美的朱红,此刻横眉冷竖,那笑容较之明艳更多了几分锋利,语气冰冷,“我算不得你们的正经主子?” 这种大话那些婢女哪里敢应,知道自己等人怕是惹了祸,拼命磕头,希望夫人能高抬贵手。 “吱呀”一声,外面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抬步进来,一并带来闷热的晚风。 他身上穿着常服,许是才沐浴完,发梢还在滴水,眉目清冷,身上混杂了点桂花味的水气。 他抬步走近,淡漠的目光一寸寸扫过那些婢女,沉声开口:“你自然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1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扫了眼来人,讶异他竟然回来得这样早,按理说,这个时候外面的宾客还没有走完。 似乎是察觉到她在想什么,青年低声解释:“该敬的已经敬完了,剩下的子玉在帮我挡。” 他嗓音清冷,像玉珠滚落银盘,极为动听。 许是才沐浴完的缘故,垂在身后的发梢还在滴水,洇湿了衣裳,他肤色近乎霜雪般的冷白,这样近的距离,足以看清那张清绝出尘的脸。 神清骨秀、玉质金相、不外如是。 崔窈宁的目光从他平静不波的眉眼中移开,在心里轻轻嗤了声,骂了句道貌岸然的小人。 这会儿倒是装出一副不为美色所动的模样。 可谁信呢? 反正崔窈宁是不信。 子玉,她略微一想,隐约记起是杜存瑜的字。 看来他们俩的关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圣贤书上流传下来的倒也不全是废话,至少这一句话崔窈宁很认同,杜存瑜是个风流人物,裴宴书亦然。 区别可能只在于裴宴书比杜存瑜会隐藏。 想想也是,裴宴书能以弱冠之龄当上中书侍郎,除了自身的背景和本事,没点演技怎么行? 见他来了,崔窈宁从梳妆台前起身,朝他走去,经过裴宴书身旁,她闻到了一阵金桂香味,像被雨水打湿了,混杂着一股湿漉漉的水气。 没有闻到想象中的酒味,还算识趣。 崔窈宁对他还算满意,路过他时停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既然你已经来了,这里的事就交给你处理,毕竟,你才是这里的主人家。” 裴宴书先应下来前半句话,又对后面那句做了反驳,语气很轻地说:“你也是这里的主人。” 他这个时候看起来妥帖又温和,没有春日宴那日见到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漠然。 崔窈宁不予置评,叫上杏雨和桃霜去沐浴。 时下还没到七月,天气已经热了起来。 浴桶里的水是正正好的温度,不冷也不热,下去后,浑身的热气好像都散了个干干净净。 崔窈宁由杏雨和桃霜伺候着沐浴。 杏雨性子沉稳,做事勤勉,不爱多言,桃霜年纪偏小一点,胆大伶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眼下,桃霜一边捧着崔窈宁的乌发,一边笑着和她说:“我瞧姑爷待您的态度很是不一样。” 崔窈宁眼都没睁:“怎么个不一样法?” 这话让桃霜怎么说呢? 桃霜仔细想了想长安的传闻,不太确定地说:“都说姑爷性情冷淡,可他待您分明有几分温情,奴婢怎么瞧都觉得不像是传闻中的性子。” “不过…” 桃霜顿了一下,又笑了,很是与荣有焉地说道:“兴许是因为姑娘生得太美了,就连咱们姑爷也抵抗不了,不是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崔窈宁毫不客气地应下“美人”这个称呼,撇撇嘴轻嗤了一句:“他才算不上什么英雄。” “何况…” 崔窈宁回想起他刚刚进来的那一幕,唇角的笑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笃定地说:“会不会为美色所迷我不知道,可他定是个心思狡诈之辈,看着妥帖温和,实则骨子里傲慢得不行。” 崔窈宁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人。 不,也不算第一次,杜存瑜其实也是这类人,难怪他们两个关系那样好,果然不是没理由。 杜存瑜看着吊儿郎当,实则傲到了骨子里。 裴宴书也一样,他虽然没有拿那一次春日宴的冷淡态度对她,可这种很明显就游离于表面之上的温和妥帖,何尝又不是另外一种傲慢呢? 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傲慢地宣布了自己态度,他不满意这桩亲事,可既然亲事已经定下来,多说其他无益,他会将她当成正儿八经的妻子去敬重,可再多的感情恐怕就没办法给予她。 崔窈宁觉得他这人真没意思。 他这些态度想给谁看? 谁稀罕他? 她还没有开始嫌弃他呢,这个家伙倒好,居然反过头嫌弃她,弄得好像是她在倒贴他一样。 拜托,搞清楚没有,是你们家先应下的亲事。 你们家要不答应,她还能威逼不成? 何况,谁稀罕他的那点感情啊? 崔窈宁从小到大就没缺过人喜欢,区区一个裴宴书,不就是相貌出众了点,这种人多了去。 最令崔窈宁不爽的是,她还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态度,就让裴宴书抢了先,实在是气坏她了。 少女拧着眉头,脸颊气得鼓了鼓。 桃霜眨眨眼,知道姑爷一定又得罪了姑娘。 虽然她不知道姑爷哪里做得不对,可是—— 姑娘怎么会有错呢? 她们姑娘这样好的性子,才不会无故欺负人。 一定是姑爷还有镇国公府不对! 桃霜义愤填膺地说:“还有今日那群贱婢,一定是镇国公府这边,想要给您一个下马威。” “那倒也不至于。” 崔窈宁叫水气一熏,有些困了,懒懒地掀起眼皮,“不过想试探一下我的脾气,倒是真的。” 一旦她忍了,后面数不清的麻烦多着呢。 可崔窈宁怎么会让他们如愿以偿? 少拿什么夫为妻纲来压她,是镇国公府需要一位出身尊贵的主母来装点门面,而她正合适。 既然知道她出身尊贵,就应该想到她不会忍。 既要又要,哪有那么简单。 崔窈宁出嫁前,祖母和母亲就和她叮咛过,镇国公府这样顶级的勋贵世家内里的龃龉一定不少,让她心里有个底,其他的,无须害怕。 整个承恩公府还有皇帝太后都在她的背后呢。 她怕什么? 谁敢让她不高兴,她反手就告到胞姐那里,到了那个时候,镇国公老夫人还能为了这点事置气,让太后和承恩公府都跟在后面不高兴? 崔窈宁拨弄着水面,漫不经心道:“随她去。” 不痛打一次,镇国公府怎么知道她的脾气呢? 她可不是庙里泥塑的菩萨,只会听经念佛,想做这个出头鸟的大可试一试她的刀利不利。 就怕,她们割伤了自己的手。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1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桃霜光是听着火气就上来了,愤愤不平道:“都是什么人啊,居然敢叫您受这样的委屈,等回了承恩公府,您一定要跟老夫人告一状。” “还是什么镇国公府,还没咱们府上——” “慎言!” 杏雨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低声呵斥道:“要是让老夫人知道是你撺掇姑娘,定饶不了你。” 撺掇姑娘回府上告状,老夫人定然大动肝火,一来二去,若是闹大了,两家的情分就没了。 镇国公府拿姑娘没办法,拿桃霜还没办法吗? 就是老夫人那里,若是得知桃霜敢撺掇姑娘,以她老人家的酷烈脾气,桃霜还能有命活吗? 桃霜吓得头一缩,不敢多说什么了。 崔窈宁听得失笑,屈指弹了一下桃霜的额头,水珠从她的眉心滚落下来,她弯了唇,吓唬她:“你呀你,可得管好这张嘴,这里可不是承恩公府,若是你这张嘴祸事,我也保不了你。” 桃霜吓得眼泪汪汪,狠狠点头。 崔窈宁看得失笑,又去温声安抚她。 桃霜性子直率,虽然说有时候确实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可她并不是傻子,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就是在她面前才这样。 沐浴完,崔窈宁换了一身料子轻薄的衣裳,刚进内室,就察觉到屋内似乎凉快了许多。 她目光一顿,落在内室中间。 中间置了个冰鉴,丝丝缕缕的寒气往外冒,婢女跪坐在一旁,拿团扇轻轻扇着,叫那寒气往整间内室散去,窗户合拢,凉意便出不去。 崔窈宁不用想,都猜到是裴宴书的手笔。 还算识趣。 即便裴宴书不说,崔窈宁也是要叫人去取冰的,她向来怕热,从前在承恩公府的时候从来不缺冰用,没道理到了镇国公府反而没冰可用。 崔窈宁留意到先前屋里的那些婢女换了新的一批人,先不说品性如何,至少看着都很沉稳。 崔窈宁随意扫了眼,平静地收回视线。 是不是真的沉稳不重要,若是不中用就换。 崔窈宁掀开珠帘往里走,左边靠窗的位置设了个书桌,后面放着个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书,看着不怎么新,想来有人时常翻看的缘故。 裴宴书此刻就坐在书桌后看书。 他那身常服是沉郁的墨色,露出里面红色中衣的领口,这样沉稳的颜色碰撞在一起,相较于他容色的清俊,更多了几分迭丽,他垂着眼睫,似捧了本书在看,仪态好得令人无可挑剔。 今夜明明是洞房花烛之夜,可他们二人都没有旖旎心思,一个为了气人,另一个为了家族。 虽然没有置气,可气氛却说不出的冷淡。 桃霜看着,忍不住替自家姑娘觉得不值。 她们姑娘这等容色,姑爷竟然半点都不心动? 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倒是让桃霜平白想起,传闻里说他性子冷淡、不喜生人的话。怪不得大家都这么说他呢,原来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崔窈宁生了困意,见裴宴书坐在案几后面,似乎捧了本书在读,走过去微微俯身叩了一下桌面,没什么耐心地说:“我困了,要睡觉。” 裴宴书抬眼,猝不及防地望见了一团雪白。 面前的少女似乎刚刚沐浴完,乌发松散地披在肩头,衬出了一身冰肌玉骨,她里面只穿了件正红绣海棠花纹亵衣,外披了件轻薄的纱衣。 松垮的亵衣几乎拢不住那一团细腻的雪白,让他想起来那年春日,他陪祖母去般若寺上香,寺里的梅花开得极好,昨晚又落了一场雪,红艳艳的梅花映着春雪,显出一种别样风流。 可那时的美景,与此刻相比也完全无法比拟。 裴宴书垂下眼睫,压住喉咙滋生的莫名渴意。 他哑声说了句:“好。” 崔窈宁没再管他,转身往床榻去,想了想,又叫桃霜悄悄将母亲给她的避火图拿过来。 她之前就准备瞧瞧,谁知道被事情给耽搁了,桃霜取来避火图后,崔窈宁便让她们都退下。 崔窈宁倚着床,翻阅起那本避火图。 刚打开,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便跃了出来,打小就被家里人宠得极好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东西,当下就红了脸,丢开避火图。 好巧不巧,正掉在抬步过来的裴宴书面前。避火图大大敞开,露出里面男女欢.好的画面。 崔窈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崔窈宁心里有多讨厌裴宴书,这会儿看到避火图掉到他面前就有多崩溃,这就好比自己做了件蠢事,若是没人知道就算了,可不仅有人知道,这人还是自己一直以来最讨厌的那个人。 崔窈宁差点气晕了过去。 裴宴书会不会以为自己在主动啊? 虽然说敦伦之事是人之常情,成亲后避免不了,崔窈宁自决定要嫁给裴宴书,就有过这个心理准备,可有归有,不代表她会主动提出来。 可现在,算怎么回事?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故意在勾他呢! 崔窈宁气得小脸涨红,胸口一阵起伏波动,心里难免又觉得委屈,鼻尖忍不住开始发酸。 裴宴书一直知道自己娶的是世间罕有的美人,可今日才发觉,他似乎还是低估了她的美貌。 春日宴那日见到,方之仙姿玉色名不虚传,可此刻她的美又是另外一种,少女乌发松散,外面披着的那层纱衣也因为情绪激动,滑落在肩头,露出一截雪白香肩,肌肤细腻,臂间一粒胭脂红痣像是诱人的罂粟,引得人去品尝。 少女涨红了脸,眼里像是随时能够掉下泪珠的样子,可偏生她又要强,不肯露出半分,紧紧地咬着唇看他,无意识泄露了点天真的媚态。 任何男人见到这一幕,都会忍不住为她发疯。 可偏生少女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勾人,倔强地咬着唇,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裴宴书缓慢地收回视线,压下喉咙里那抹难痒的渴意,微微俯身,将那本避火图捡起来合上,抬步走近,将避火图递给她,“你的东西。”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1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脸色涨红,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犹豫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将它接过来,“谢谢。” 希望裴宴书没有看清这本避火图的全貌吧? 崔窈宁这样自欺欺人地骗自己。 接过之后,崔窈宁立刻将避火图塞到了箱子最下面,希望这辈子都不会有拿它出来的一日。 不对! 等明日一早,她就让桃霜偷偷丢掉。 也不行!万一被人捡去了怎么办? 崔窈宁左思右想,怎么都没有想出一个好法子,最终选择摆烂了,随便吧,就放在箱子里。 还能有谁敢乱翻她的箱子? 没有! 崔窈宁稍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再回过头,只见裴宴书已经到了床上,他褪去了那身常服,仅穿了件红色中衣,愈发衬得他风骨嶙峋。 他容色更是说不出来的清俊,乌发稠浓,眉清目朗,这样鲜明的颜色显出了几分风流艳色,当真如烟雨中的水墨山河,透着一股迭丽。 崔窈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模样生得很好。 难怪卢三娘对他死心塌地呢。 光是这张脸就足以令无数贵女对他芳心暗许。 当然,不包括她。 崔窈宁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抬步往床榻行去,离得近了,更能闻到空气中金桂被雨水打湿的香气,伴随着阵阵寒气,让人神清目朗。 崔窈宁没有嗅到讨厌的酒味,心里还算满意。 只是—— 她目光落在裴宴书的身上,又看了一眼空出来的大半床,知道那是他特意给自己留的地方。 可问题来了,她怎么过去? 难道要她从裴宴书的身上爬过去吗? 说到爬,崔窈宁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本避火图的图案,似乎就是有这么一个动作—— 剩下的崔窈宁不敢再想,脸唰地一下涨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都怪娘亲! 这是她一个贵女该看的东西吗? 就算、就算成亲,那也用不着她主动…吧? 崔窈宁耳根子都烧红了,正想着什么,忽然听到低沉的男声:“妙仪,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崔窈宁回过神,见裴宴书合上书,抬眼看她。 妙仪,她的字。 即便取了字,家里人仍然爱唤她九娘,冷不丁地听到这声妙仪,崔窈宁还有几分恍惚,不过虽然觉得裴宴书这个家伙怎么这么自来熟,却也没说什么,成了亲,亲近一些是正常事。 再细听他的话,崔窈宁有心想说自己睡在外面,可又想到他日后起来都会经过她,硬生生将这个冲动给忍住了,便说道:“我睡里面。” 裴宴书起身,让出位置给她。 崔窈宁上了床躺下,裴宴书也跟着躺下。 两人离得这样近,近到就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裴宴书身上淡淡的金桂香气始终萦绕在鼻尖,让崔窈宁闭上眼想要忽视他,都很难做到。 他实在是个太有存在感的人。 有点讨厌! 她觉得怪异,裴宴书自然也觉得很不适应。 他从前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如今旁边躺着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都觉得怪怪的,她身上很香,那香气很浓郁,像一下子掉进了蜜罐里一样,满是腻人的甜香,可慢慢地又觉得长是清甜的果香,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多闻上一闻。 少女就躺在自己身侧,脖颈修长白皙,让裴宴书的脑海中不知怎么想起那会儿见到的一幕,红色的亵衣几乎拢不住那一团腻人的雪白。 意识到自己在遐想什么,裴宴书眼睫垂下来。 他以为自己不会为美色所迷,结果呢? 刚一见到她,就溃不成军,就连刚刚看到的那幕都无法忘却,又怎么能说不会为美色所迷? 何况,他已经察觉出了身体的异样,从刚刚想起那一幕开始就没有停歇,彰显自己的存在。 裴宴书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这么看来,他和那些图她美色的郎君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浅薄,都是一样的色欲熏心。 许久,裴宴书低低舒出一口气。 敦伦之礼,人之常情。 他没有必要非要抗拒这一点。 当然在这之前,他得问问崔窈宁是否愿意。 如果她不愿意,他不会勉强她。 从一开始,裴宴书就清楚镇国公老夫人让他将崔窈宁娶回来是什么意思,因为镇国公府需要她,需要这么一位家世背景强悍的当家主母。 就算她脾气不好,就算她再骄纵,都没关系。 他喜不喜欢崔窈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管喜不喜欢她都必须要给她脸面,给她一个子嗣。 想到这里,他隔着纱衣轻轻握住了崔窈宁的手臂,少女手臂纤细,腕间套着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那绿意嫩生生的,像树梢枝头的嫩芽。 这样嫩绿的颜色极为鲜亮明艳,和少女的容色相映衬,更显得她仙姿玉色,美得不可方物。 她身姿较之容色更美,裹在纱衣下,令人不敢直视。 裴宴书指腹极热,隔着纱衣也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烫得崔窈宁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裴宴书毫不避讳地迎上她的眼睛。 崔窈宁从那双清冷不波的眼里看到了一点欲念,可转瞬即逝,又让她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裴宴书斟酌着言辞:“这门亲事……” 崔窈宁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这个时候提这件事是想说自己因为和卢三娘赌气才嫁给他,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可她怎么可能认下? 这么说,难免显得不太庄重。 崔窈宁眼睛眨都不眨:“是我心悦于你。” 裴宴书握着她胳膊的大手有一瞬间的用力,那双清冷的眸子暗了暗,眼里涌动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意思,定定地望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可惜什么也没看到。 他要是很熟悉崔窈宁就知道她谎话信口拈来,说谎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但他不知道。 裴宴书没有松开她的胳膊,仍然直直地看着她,语气平静:“这么说来,妙仪知道今晚会你我行敦伦之礼,所以方才提前准备了一下是吗?”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1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的思绪僵了一瞬:“提、前、准、备?” 这句话指向清晰,她想忽视都没办法。 崔窈宁的耳根不自觉地烧红了,知道他此刻说的是刚刚看避火图一事,既讨厌他旧事重提,给她难堪。又讨厌他这样直白地说行敦伦之礼。 他眼里平静不波,语气也冷淡。 好像、好像这是一桩不得不完成的事情一样。 崔窈宁顿时来了火气,可因为刚才说心悦他,这会儿就不能表现出什么,板着脸说了句是。 话音才落,青年蓦地翻身覆下。 帷幔被他挑落,隔绝了成了一方小天地,他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摸索着解她的纱衣。 崔窈宁有些结巴,下意识地按住了他的手。 青年抬眼,带着几分不解:“嗯?” 崔窈宁结结巴巴地问他:“你这是干嘛?” 少女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天真的傻气,裴宴书忽然笑了,也没再动,撑着身子看她,另一只手地探了进去,低声问:“你说呢?” 明明这样一把敲冰戛玉的好嗓子,平日里说话多是清冷,可这会儿听着却带了些低沉沙哑。 总之,令人实在脸红心跳。 崔窈宁的脑海中立刻想到了避火图上的动作,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尽量忽略身体上的异样,偏过头,紧紧咬着唇没有让声音泄露出来。 无妨,不过是行敦伦之礼。 只要嫁人都会有,嫁给谁都一样。 不是裴宴书,也会是旁人。 崔窈宁在心头这样安抚自己,冲淡了恐惧。 裴宴书却没有平日里半点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就是想叫她的声音溢出来,破碎不成声音。 真的等到那一刻的时候,崔窈宁脸色煞白,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避免地哭出了声,狠狠地抓了几下他的背,抽抽噎噎地说:“你滚!” 青年却极有耐心,低头亲了亲她掉下来的眼泪,一点点哄她,哄到崔窈宁慢慢得了趣,便复又动起来,少女还在恼,一张口咬在他的肩头,发泄似地恨恨地说:“裴行之,我讨厌你。” 裴宴书低低笑了。 终于肯说实话了。 什么心悦他,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这个小姑娘从一开始就不老实。 他娶她是为了家世,崔窈宁嫁他,也有图谋。 他们两个人都不清白,没什么好说的。 裴宴书以为自己对这种娇气蛮横的小姑娘不会有任何感情,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注定是他的妻子,让他对这个小姑娘不一样的关注。 那一年,他终于知道什么叫长安第一美人。 但凡她出现的地方,无一不吸引了无数年轻郎君,他们前仆后继,即便她没有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可单单出现在那就足以让他们疯狂。 她是整个长安最炽热耀眼的女郎。 裴宴书无法否认。 他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关注这位未来的妻子,她是骄傲的、明媚的、张扬的、热烈的女郎。 可这个时候,见到她可怜巴巴仰头看着他的样子,裴宴书不可否认此刻的摧毁欲十分强烈,想让她哭、想让她叫出来、想听她哭着骂他。 裴宴书垂下眼睫,他果然不是君子,杜存瑜的话说得一点都没错,他心里确实藏了个怪物。 半个时辰后,方才渐渐停歇。 桃霜和杏雨在外面候着,没过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立刻红了脸,直到这会儿停歇,见里面传唤着才进来侍奉。 裴宴书披了件衣服下了床,起身倒了杯茶,没有喝,端过来递给崔窈宁,“喝一点润润。” 崔窈宁简直不想看裴宴书这个衣冠禽兽,哪里是正人君子,就是恶趣味地想要看她哭出来。 什么人啊这是! 不过气归气,她还是一口气接过来喝完了,刚刚哭得她嗓子都哑了,可她都这么可怜了,裴宴书还不肯放过她,一下又一下地欺负她。 真讨厌! 崔窈宁抬起下巴,恨恨地瞪了一眼裴宴书。 青年眼里带着几分餍足的笑意,没了平日的清冷,像是个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他抬眼看她,轻声问了句:“不说自己心悦我了?” 崔窈宁气结,知道他是故意的,“你滚!” 她指着门口的方向。 裴宴书知道她这会儿在生气,没有继续惹她,让她先行休息,去了沐室沐浴。 崔窈宁浑身酸软,尤其两条腿更是疼得不行,这会儿想下床都觉得累,便唤她们近前侍奉。 桃霜打眼一瞧,姑娘这会儿像是被滋润过的海棠,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令人脸红心跳的风情,再一掀开衣裳,脸不禁红了,“姑爷怎么……” 怎么这样荒唐! 桃霜简直不敢细瞧姑娘身上的这些痕迹。 姑娘的身子本就娇贵,平时若是碰到哪里,没个十天半月都好不了,眼下这一身暧昧的红痕,不知道又要多长时间才能消掉这身痕迹。 杏雨和桃霜是打小跟着崔窈宁的丫鬟,见到崔窈宁这样子不免心疼,又嘀咕,姑爷看着清清冷冷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情呢? “姑爷也太放纵了。” “姑娘,您可不能纵容姑爷继续这么放肆,还是您自己的身子要紧,可不能顾着一时。” 听着她们两人的话,崔窈宁没忍住红了脸,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又觉得自己身上这身痕迹实在没有说服力,便很是郁闷地闭上了嘴。 她下不来床,就由杏雨和桃霜打了水来清洗,洗完后换了身新的亵衣,又换了床新的褥子。 一切收拾好的时候,裴宴书也从沐室回来了。 崔窈宁瞧着他这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就生气,转过身盖住被子背对他,连理也不想再理他。 裴宴书知道她这会儿在置气,也知道是自己刚刚索取的时候太过放肆,上了床后,低下声音和她道歉,“是我不好,不该那样一再对你——” “够了!” 崔窈宁立刻转过身,红着脸伸手捂住他的嘴,恨恨地说他:“别在这里说一些胡言乱语了。”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1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失笑,没再说什么,伸手揽她。 少女像是受了惊的小兽一样,狠狠地瞪他一眼,万分警惕地问:“裴行之,你想做些什么?” 她显然以为他会兽性大发。 裴宴书觉得她现在的模样有些天真的风情,嗓子里溢出一丝轻笑,“不做什么,睡觉啊。” 崔窈宁心里稍稍放下心来,又板起脸告诉他:“我这个人自己睡习惯了,不喜欢别人碰我。” 说着,将两人之间隔出一段距离。 裴宴书表示理解,没有碰她。 崔窈宁头一次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躺在一起,总觉得心里面有点怪怪的,心想应该会很难入睡,可想着想着,脑子里混混沌沌,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了几分困意,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眼角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泪,却仍然记得背对着他,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陷入了沉睡。 裴宴书听着身侧传来匀称的呼吸声,知道她睡了,轻轻替她掖了下薄被,转过身闭上眼睛。 夜半时分的时候,许是冰块的寒气渐渐没了,崔窈宁嫌弃太热,自然而然地滚到了他怀里。 少女身子很软,腰肢更是不堪一握,那团雪白紧紧压着他的胳膊,这样挤在他怀里,她身上那股腻人的果香立刻萦绕在鼻尖,久经不散。 裴宴书很难忽视她的存在,念了一遍又一遍的静心咒都没法静下心,最后叫人又送了点冰,屋内重新凉快起来,崔窈宁才肯慢慢松开他。 她是个贪心没良心的小姑娘。 热的时候自觉地往他身上爬,凉快就抛下他。 实在有点可恶。 裴宴书定定地望了她许久,最后将她一把捞回怀里,禁锢着她的腰身,没有让她成功挣脱。 少女起初有点不耐烦,伸手给了他一巴掌,可慢慢地,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挣脱不了,就委屈地嘀咕了一声,老老实实地抱住他睡着了。 裴宴书轻轻揽着她,久久没有出声。 这一夜,他几乎睁眼到天明。 * 次日,崔窈宁睡到晌午才醒过来。 细碎的日光透过窗纱洒进来,映得一片亮堂,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红,崔窈宁后知后觉地想起,哦,原来不是做梦,她昨日真的嫁人了。 她神色怔忪,有些说不来的感觉。 很难说这个时候是什么心情,五味杂陈吧。 崔窈宁很快收敛了心情,下一秒,才想起来她起得好像有点晚了,今日是她作为新妇给镇国公老夫人还有晋阳大长公主她们请安的日子。 按照惯例,得起早一点。 不管日后如何,第一面的样子总要做一做,不为别的,为着承恩公府的面子也得如此,否则岂不是让镇国公府的人轻视了承恩公府? “杏雨、桃霜,我不是让你们喊我吗?” 崔窈宁刚一起身,四肢百骸都涌出了酸疼感,让她没由来的想起昨夜的荒唐,耳根慢慢地热了起来,蹙了蹙眉,撑着身子的不适下了床。 杏雨和桃霜连忙过来搀扶她。 桃霜连忙叫屈:“姑娘,不是我们不喊,实在是姑爷不让,他说您累坏了,让您多睡一会儿。” 桃霜说这句话的时候,脸颊没忍不住红了,显然也是想到昨晚掀开被子看到的荒唐样子。 杏雨也抿着唇笑起来。 崔窈宁叫她们两个打趣的脸颊也热了起来,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没好气地白了她们两人一眼,沉下脸问:“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自然是听您的,只是……” 桃霜顿了顿,嘿嘿一笑:“奴婢们也心疼您。” 崔窈宁自然知道她们俩的衷心,倒也不是真的怪罪她们,只是听到这句话,难免有些羞赧。 裴宴书他懂什么? 他是镇国公府的人,去得早晚当然没关系。 可她不一样。 崔窈宁轻轻横了一眼她们,到梳妆台前坐下,“若是去得迟了,指不定她们那边怎么说我呢。” 她不怕她们,只是不想叫她们轻视承恩公府。 自己家的名声只有自己珍惜。 “还有裴宴书——” 崔窈宁提到这个名字,刚想开始说他的坏话,忽然听到后面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转头看去。 裴宴书从外面掀了珠帘进来,窗纱洒进来的细碎光影落在他身上,更衬得眉目清冷,好似雨中的山水,淡到极致的清俊,实在令人炫目。 崔窈宁有一瞬的心虚。 谁让她刚刚准备说他的坏话呢? 不过很快这抹心虚就散了,崔窈宁理直气壮地将这些事全都怪到了裴宴书的身上,不高兴地说:“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今日才不会起迟。” 裴宴书很从容地应下:“好,我的错。” 他语气平静,看着冷冷清清,像雪中傲然挺立的红梅,没有半点昨日欺负她时的荒唐恶劣,若不是身上的酸疼做证,崔窈宁简直要以为昨晚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梦了。 真是个斯文败类! 她就说裴宴书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好人。 他跟杜存瑜是朋友,能是什么好人? 又想到他刚刚的话,崔窈宁舌头一时打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很快又铮铮有词道:“自然是你的错,你不知道我今日要敬茶吗?” “我要是去迟了点,指不定她们——” 崔窈宁一向以己度人。 她觉得换成她,要是谁敢让自己等这么久,除了自己的亲人外,其他人的话她肯定生气。 裴宴书赶在她埋怨之前说完:“我已经请人告知了祖母,说我今日身子不适,会去得迟点。” 崔窈宁:“……” 崔窈宁噎了下,有些哑口无言,想指责一下裴宴书,发现没有什么好说的事,他跟镇国公老夫人说的是他自己的身子不适,没有提到她。 虽然说这个借口一眼假,就算说出来,镇国公老夫人也不一定真的会相信,可裴宴书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崔窈宁心里面还是挺满意的,最起码,裴宴书表露出来的态度站在她这边。 崔窈宁轻轻抬了抬下颌:“算你识相。” 裴宴书没有出声。 崔窈宁没再说什么,叫婢女们伺候着梳洗,梳洗完,换上衣裳,和裴宴书一同往前院去。 裴宴书边走,边给她介绍镇国公府的人。 他是长房长子,大房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子嗣,倒是二房子嗣颇丰,二房主母出身范阳卢氏,性情很是高傲,与他的母亲一向合不来。 直到最后,裴宴书才提到了他的母亲。 晋阳大长公主。 因着承恩公府和安平大长公主时常走动的关系,对于晋阳大长公主,崔窈宁其实不算陌生。 从安平大长公主、从祖母、从胞姐的口中,她都听到过晋阳大长公主的名字,那是一位性情极为热烈的女子,比她的性子还要更骄傲。 因此,崔窈宁对她多少有一点好奇。 可裴宴书却没有对晋阳大长公主的事多提,只淡淡说道:“我们性情不合,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说过几句话,日后你也不必去给她请安。” 他沉默两秒,解释:“是母亲自己的意思,今日她兴许会见你,兴许不会,我也不清楚,若是她真的没来,你也不要觉得她在针对你。” “她只是不大喜欢我而已。” 裴宴书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不出一丁点的难过,平静地像说旁人的事情,崔窈宁虽然心里好奇是怎么回事,却也懂得不要打听别人的私事。 她很干脆地应下来,说自己知道了。 不过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前院。 崔窈宁和裴宴书一道进门,上首坐着一个颇有威严的老太太,正是镇国公老夫人,余下是镇国公、晋阳大长公主,及二房的二爷和主母卢氏,以及二房的一些小辈,浩浩荡荡一群人。 崔窈宁看着倒不觉得有什么。 不止他们家,承恩公府也是如此,这还没算下面的各支呢,真要是论起来,少说有几百人。 唯一令她意外的是,晋阳大长公主竟然在,刚刚听裴宴书的语气,她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这位晋阳大长公主确实很像传言一样美丽,一点都看不出年纪,即便神情淡淡,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也骄傲美丽得像凤凰。 崔窈宁回过神,和裴宴书一齐给他们奉茶,先给老祖宗镇国公老夫人,再是镇国公和晋阳大长公主,每个人都送了她价值不菲的东西。 崔窈宁见惯世间奇珍,神色不变地道谢接过。 镇国公老夫人便介绍二房的人给她认识。 卢氏瞧见晋阳的儿子娶了这样得力的妻子,心里难免泛酸,故意问道:“我听下面的丫鬟说,妙仪你昨日惩治了一批不懂规矩的丫鬟?” 说到此处,卢氏长吁短叹,好一番的叹息,“哎呀,这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事情,竟然惹得你生气成这样,到底是你们的新婚之夜呢。” “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 崔窈宁听出来了,这是故意给她难堪呢,不对,准确说是想羞辱她,给晋阳大长公主难堪。 崔窈宁立马就觉得无语。 不是,卢氏这人有没有脑子啊? 她是太后的胞妹,承恩公府的嫡女,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可以供她随意挑刺的人。 她想在她身上摆谱,怕是想多了。 崔窈宁刚准备开口,身侧的裴宴书已经率先开了口:“二婶怕是听错了话,是我下的命令。” 他是长子长孙,年纪轻轻又成了中书侍郎,这份能耐就是连镇国公府的二爷见了这位侄子,都得脸上带点笑容,更别提卢氏。 卢氏哪能看不出来他在帮崔窈宁说话,有些不满,刚想说什么,忽然见那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展颜一笑,轻轻柔柔地说:“想来是二婶听错了。罢了,想必是下面的丫鬟可恨,竟然花言巧语地蒙蔽了二婶,当真是狂悖背主之徒!” 她横眉冷竖地说道:“若是换作在我们承恩公府,可没人敢乱嚼主子舌根,可见是那些教导规矩的人不上心,才养大了这些丫鬟的心思。” 话落,崔窈宁又笑眯眯地补充:“既然犯了错,该惩治就惩治,若是顾及着是大喜日子就轻拿轻放,只怕她们日后还会做下更可恨的事。” 这话既是在对卢氏说,又是对镇国公老夫人。 卢氏这个儿媳明摆着就不够聪明,镇国公老夫人和她婆媳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 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借她的手来试探一下她的脾气,恐怕只有镇国公老夫人自己清楚。 不过,谁管她们呢? 谁若是想给她点脸色瞧瞧就试试,她不高兴,她们也别想高兴,反正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只会是他。 崔窈宁眉眼弯弯地笑,神情从容。 卢氏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话里的阴阳怪气,正想刺回去,镇国公老夫人淡淡扫了她一眼。 卢氏一下子歇了心思。 镇国公老夫人抬眼看向崔窈宁,笑了笑说道:“许是下面管教不力,一个个的竟生出这种心思,我一早听到消息后就将这些丫鬟发卖了。” “这样的奴婢,不用也罢。” 话落,又温和关爱地问她:“没有怠慢你吧?” “有。” 崔窈宁可不是那种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的人,状似无奈地说道:“因为这件事孙媳气得一晚上没睡,下面的这些丫鬟当真可恨,竟然这样欺瞒您,不知情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您这个老人家授意她们如此,想试探一下孙媳呢。” 又仰起脸,满是愤愤不平地说道:“孙媳现在想到这些话,心里面还觉得呕得慌呢,她们的事小,让人离间了我们祖孙的感情才是事大。” 一番话说完,整个前厅鸦雀无声。 晋阳大长公主倒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儿媳,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多了几分兴致。 卢氏也是骇了一跳,有些不敢置信,这个丫头胆子竟然这么大,居然敢跟老太太这么说话? 镇国公老夫人定定地看着崔窈宁。 崔窈宁丝毫没有半点躲避,直直迎上她的视线。 镇国公老夫人看了半晌,忽然笑道:“这是自然。”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1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回去路上,桃霜怦怦乱跳的心勉强平静下来,再瞧一眼神色自若的姑娘,心里实在佩服她。 “姑娘,您怎么就能这么厉害?” 崔窈宁脚步没停,抬眼看她:“嗯?” 桃霜轻轻拍了拍胸口说:“就镇国公老夫人那个架势,奴婢瞧着跟家里的老祖宗比也差不了多少,见到她怕还来不及,您却敢那样说话。” 杏雨没出声,心里却也是一样的想法。 姑娘可真厉害,夫人和老夫人也能放下心了,不必再担心姑娘嫁到镇国公府会被旁人欺负。 以姑娘的脾性,谁能欺负得了她? 崔窈宁笑了笑,没有解释。 有什么好怕呢?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镇国公老夫人不会怪罪她。 镇国公老夫人让裴宴书娶她是因为承恩公府,想跟当今太后的母家结为姻亲,没道理将她娶回来之后就忘了事,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镇国公老夫人不会这么短视。 一切正如她所想的那样,镇国公老夫人没有怪罪她,只是叹口气说,她年纪上来以后精力不足,竟不知什么时候养大了那些丫鬟的心思。 崔窈宁当时笑笑没接话。 精力不足? 掌着中馈几十年都没松手的人,会精力不足? 镇国公老夫人没就这点多说,很快便慈声和她说,若是日后府内谁敢怠慢她,她必不轻饶! 崔窈宁自然应允。 很快回了院子,已是晌午,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烈日炎炎,空中吹来的微风都伴着热气。 崔窈宁一路回来热出了汗。 院内的婢女早早备了水,崔窈宁先去了沐室,水是刚刚好的温度,带点微凉,崔窈宁整个人泡在浴桶里,叫凉气一冲,浑身热气都没了。 杏雨是个谨慎性子,想到今日的事,捧着她的一头乌发缎发清洗,低声询问:“姑娘,这样下镇国公老夫人的面子,姑爷会不会不高兴?” 崔窈宁想到刚刚一路回来裴宴书沉默的样子,要说他没有因为此事介怀,就连杏雨都不信。 她默了两秒,微一点头:“也许吧。” 杏雨有些担忧,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合适,最后还是没忍住说:“就怕他对您生出嫌隙。” “随他去,就算今日不生出嫌隙,明日也会生出,我不觉得我做的地方有什么不对,他若是不满就不满吧,只能说我们两人确实不合适。” 崔窈宁对裴宴书没什么感情,自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拨弄着泛起涟漪的水面,漫不经心道:“毕竟是联姻,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情实感?你们两个可不要嘴上喊着姑爷就真的当了真,我和他只是权衡利弊下的结局,当不得真呀。” 她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却极为无情,透着冷冰冰的意味,“就算没有卢三娘,我也需要一位家世相貌能够匹配上我的夫君,裴宴书也同样需要这样的妻子,我们有着同样的利益需求。” 她伸出细白的手指,点了下她,“明白了吗?” 水痕落在杏雨的额头,很快消失不见。 “啪嗒。” 门外似乎有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崔窈宁回了神,打发杏雨去瞧。 杏雨推开门出去,置在高架上的青瓷花盆碎了一地,四下没有看到人,她便又折返回去回禀:“兴许是什么狸奴把外面的花盆给打碎了。” 崔窈宁没放心上,闭着眼享受, 杏雨仔细梳着那一头乌黑明亮的缎发,替她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又悄声问道:“那若是姑爷一直都站在您这一边,您会喜欢上他吗?” 崔窈宁闭着眼,浓密的眼睫像扑闪的蝴蝶,在眼睑下方投下一道小小的剪影,她轻唔了一声,似乎在思考,许久轻轻点头,“兴许会。” 杏雨怔了一下:“兴许?” “是呀。” 崔窈宁很少见杏雨说这么多话,倒是生出了几分和她谈论的心思,笑了笑说道:“毕竟他模样确实生得好,若是真的一直站在我这边的话,也许长久地相处下,我会喜欢他也不一定。” 杏雨心下了然。 这个意思就是说,有喜欢姑爷的这个可能性,但很小,具体还得看姑爷对她是什么个态度。 这很姑娘。 杏雨在心里欣慰地笑了起来。 她知道姑娘不会因为这件事而难过就太好了,她这样明媚又热烈的人,就该自在洒脱一点。 纵然是姑爷,也不应当影响姑娘。 那些情爱可以是陪衬,绝不能影响她半分。 崔窈宁沐浴完,换了一身料子轻薄的常服,屋内置了冰,丝丝缕缕的寒气从镂空的盖子往上冒,不过一会儿工夫屋内的温度就降下来。 崔窈宁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一些热气,刚进屋子,叫凉气一冲,冷不丁地觉得还有些冷,她拢了拢滑下来的披帛,问人:“裴宴书呢?” 侍奉在屋内的婢女回禀:“世子去了书房。” 噢对…… 崔窈宁后知后觉地想起裴宴书是中书侍郎,因着他实在年轻,让她总是会忘记他的身份。 既然如此,忙碌点也正常。 在其位谋其政。 崔窈宁没太在意。 昨夜闹了一场,屋内和院里侍奉的婢女几乎都被换了个遍,新来的这些人来之前多少都听过这位世子夫人的名声,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人,一个个都不敢懈怠,打出十二分的精神伺候。 不管是她明媚鲜妍的容貌,还是强悍无比到让镇国公府都得给三分颜面的家世,都令镇国公府的人对崔窈宁敬而远之。 尤其她今日在前院和老夫人针锋相对了一场,那些和她同龄的小辈们就更不敢找她说话了。 即便有想交好她的人,可都被卢氏训斥过,毕竟再怎么样也不能违背她这个母亲的要求。 一时间,竟是无人拜访她。 卢氏听着婢女汇报来的话,满是幸灾乐祸,“今日一过,她怕是就能知道自己有多不讨人喜欢,一个小丫头片子,竟敢那样跟我说话。” 卢氏现在想到这件事还觉得生气。 她算什么? 一个刚嫁进来的新妇而已,不懂孝顺长辈就罢了,居然还敢跟她那样说话,甚至连老太太她都没有放在眼里,这胆子简直大得要破了天! 她以为她是谁? 就连卢氏当年嫁进来,也是吃过了好几次教训,才懂得老实下来,安安分分地不惹出是非。 可崔窈宁凭什么例外? 更令卢氏心头窝火的是,她那态度就差指着老太太的鼻子骂了,可老太太竟然半点都没跟她计较,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什么慈祥的老祖宗。 卢氏看着前后清晰的对比怎么都不甘心! 她吃过的苦头,凭什么崔窈宁可以避免? 晋阳那个贱人是大长公主,老太太看在当今的面子上给她颜面就算了,崔窈宁又凭什么呢? 镇国公的后院里只有晋阳大长公主一人,晋阳大长公主也只生了裴宴书一个孩子就不肯再生,人丁稀薄,二房却不一样,妻妾成群,孩子自然也不会少到哪里去,呜呜泱泱的一大群。 因此,卢氏发下话,没有几个人敢违背她。 崔窈宁察觉到这一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卢氏不想让那些小辈接触她,她也正有此意。 谁有耐心陪一群不熟的人说话啊? 若是合得来就罢了,要是合不来还得听她们说话,烦都要烦死,因为身份问题,她几乎没有能谈得来的手帕交,她的身份是别人想要攀附的原因,也是那些人对她敬而远之的原因。 身份太高,便鲜少能找到几个知心知底的人,不是妒忌她的相貌、就是妒忌她的家世、又或是想要借着她的名声,攀附她的兄长等等。 桃霜却愤愤不平:“姑娘,她们这是一大家子合起伙来欺负您一个,真是半点脸面都不要,这要是传扬出去,那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您在镇国公府做了什么,让大家那样避如蛇蝎呢。” 崔窈宁倚在美人榻上,探身轻抚了下瓶里插着的金桂花瓣,平静地说:“放心吧,不会的。” 桃霜没听明白:“什么?” 崔窈宁抽出一枝开满了花的金桂,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笑了声解释:“放心吧,镇国公老夫人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有传出去的可能性。” 她是为了跟承恩公府结亲,不是为了结仇。 别说她什么错都没有,就是她把镇国公府闹个天翻地覆,到了外面,镇国公老夫人也得夸她一声好。 她是太后的胞妹,先帝都曾夸赞过。 镇国公老夫人要是想说她德行有缺,等于在说承恩公府的姑娘品性都不行,须知太后娘娘也是承恩公府出来的,这个大帽子她可扣不起。 可这样浅显的道理,卢氏却想不明白。 果然如崔窈宁所想,下午就听到镇国公老夫人院里传来了动静,说二夫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老夫人,被罚了一个月的禁闭,连带着下面的那些婢女一个个地不只挨了打,还被罚了钱。 崔窈宁明白,这是镇国公老夫人给她的交代。 既然已经试探出来她是什么脾气,知道她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镇国公老夫人这样的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再对待她。 可镇国公老夫人怎么都没想到会被卢氏搅和。 惩罚后没多久,二房几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女郎都过来坐了坐,拉着她东扯西扯说了一些话。 崔窈宁对她们感观都平平。 好在这些女郎也知道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见到她不甚感兴趣的样子,也都识趣地告辞。 桃霜说:“那位二夫人瞧着…嗯…” 她说到这里一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崔窈宁适时接过她的话,笑着说:“不够聪明是吧?” 桃霜嘿嘿一笑,又满脸古怪地说:“可刚刚来的几位瞧着都是识趣的人,知道您不怎么喜欢她们,也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说走就走。” 那里面还有卢氏的亲女儿。 可那样子着实不像是卢氏的女儿,相较于一众姐妹她的性情较为怯懦,面团一样的脾气,很看着好揉捏的样子,不过倒也不是什么蠢人。 最起码,比卢氏聪明多了,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坐的那一会儿没有半句提到卢氏这个母亲。 崔窈宁对她们的识趣还是挺满意的,要是镇国公府除了少数的几个聪明人,其他人全是蠢货,她头疼也要疼死,好在只有卢氏一个蠢货。 啊不对,还有一个。 崔窈宁忽然想起镇国公老夫人给她介绍一干人中,二房的那位长子瞧着他目不转睛的样子。 明知道这是他的长嫂,还敢这样盯着她。 实在愚蠢。 虽然他的眼里没有半分淫邪的目光,只是纯粹地被她的美貌怔住,崔窈宁也不是很喜欢他。 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可她一直很笃信,一般来说,只要是她第一眼就很不喜欢的人,说明这个人和她气场不合,要么心里讨厌她,要么盘算着什么计划,要么就是会对她不利。 不管那个裴钰是哪一点,都不妨碍她讨厌他。 桃霜也提到这点,“奴婢刚才去摘金桂的时候,那位二公子知道奴婢是您身边的人,特意将奴婢拦了下来,说是替自己的母亲给您道歉。” 桃霜说到这,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奴婢当场就想翻白眼,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您又是什么身份?这样堂而皇之拦着奴婢说话,也不怕叫人听见了误会。” 他比姑娘大几岁,又不是什么两三岁的稚童,她们姑娘是他的长嫂,明知道她是长嫂的贴身婢女,还将她拦下来说话,是想做些什么呢? 总不见得他是个痴傻的人不懂得避嫌吧? 可见那位二公子说话时,眼神清明的样子就知道他绝不是什么痴傻的人,可既然不是还这样,可见他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传扬出去,他名声肯定烂了。 可相对的,姑娘的名声难道就能好到哪去吗? 这样心思龌龊的小人,绝不能让姑娘沾染到。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1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轻轻拧起了眉。 从桃霜的这些话中,她自然能听出裴钰的心思,什么事需要他这个儿子替自己的母亲道歉? 那是他的母亲。 就算卢氏做得再不对,有镇国公老夫人在,怎么都轮不到他这个儿子在这里说她的不是。 恐怕道歉是假,想找借口和她接触才是真的。 这样的人崔窈宁见多了。 为了博取她的注意就做出一些昏头昏脑的事试图吸引她,殊不知这些在她眼里可笑得不行。 她见过的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他算什么?何况有裴宴书珠玉在前,她怎么可能看上他? 更别提,她已经嫁给了裴宴书。 崔窈宁简直不知道裴钰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想想,他是卢氏的儿子觉得又能理解了。 卢氏不是个聪明的,裴钰自然也不是。 崔窈宁沉吟了几秒,没有回桃霜的话,而是平静地吩咐一旁侍奉的婢女:“去请世子过来。” 镇国公府发生的事不是找镇国公老夫人就是找裴宴书,涉及到这个事情,找裴宴书最合适。 他恐怕也没想到自己的堂弟生了这种心思吧。 这样的一个人,崔窈宁收拾他都嫌手脏。 还是交给裴宴书吧。 * 书房 临窗的地方置了张黄花梨长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裴宴书站在桌前,身形修长,穿了身天水碧常服,衬得他眉眼格外的清俊,桌上宣纸大大摊开,上面笔走龙蛇地写着一个个大字。 入木三分、力透纸背,这一个个字,那墨迹却仿佛穿透了纸张,尽显其人的狂放不羁,都说字如其人,单看外表,他的相貌和字却不像。 他是清冷端方的君子,行事具皆挑不出错处,可字却像狂士,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狂士。 付奂从外进来,说夫人请他回去。 裴宴书提笔的手一顿,一时未动,清淡的眉眼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淡漠,映得那双漆黑的眼眸也像幽静的潭水一样平静不波,许久之后,他才将手中的笔放下,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付奂跟裴宴书一同长大,在他面前一向多几分情面,此刻觑着他的神色,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您是不是和夫人闹了别扭?” 其实付奂更想问主子是否对这桩婚事不喜,连带着也不喜欢新娶进来的那位世子夫人,只是他知道这种话主子们说的,他说不得。 更别说,那位世子夫人还是出了名的强势。 付奂打小就伺候裴宴书,对他的了解比其他人更多,因此见裴宴书那会儿阴沉着脸进了书房,没有陪着世子夫人,就猜到他们生了龃龉。 裴宴书一向不喜情绪外泄,就算是亲近的人,他也不想让人觉察什么,便沉了声:“噤声。” 付奂听着神色一凛,没有再出声。 这副态度,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世子确实和夫人生了龃龉。 付奂倒是有心想劝说,可又实在清楚世子的脾气,他若是自己没想通,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真劝诫,怕是只会起到反的效果。 付奂压下心思,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侍奉。 四下静谧极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纱洒进来,将那张宣纸上写着的大字踱成令人炫目的金色。 裴宴书定定地望着那上面写的字。 整张宣纸上写满了‘九’。 崔九娘的九。 尽管很不想承认这一点,裴宴书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神确实完完全全地被崔窈宁牵动了。 她总能让他发现新奇、不一样的一面。 那日春日宴见到的崔窈宁,分明是骄纵蛮横的性子,嫁过来后裴宴书却发现了不一样的她。 崔窈宁确实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强硬性子,却又实在是个娇气的女郎,稍微重了一点,就眼泪汪汪地嫌疼,哭着把他往外推,可若是得了趣,什么都好说,抬着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看他,眼角眉梢里都是对他伺候得好的奖赏。 她很纯粹,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那时候,她又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裴宴书那晚细细端详过她,她睡着时很乖,浓密的眼睫垂下,黛眉朱唇,冰肌玉骨,简直像是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堆到了她身上。 睡觉时的她,很有世家女娴静的风范。 可令裴宴书觉得意外的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样子的她,他想到的却是她鲜活的模样。 相较于娴静,他更喜欢她鲜活的模样。 喜…欢… 意识到自己用了怎样的词汇,他一时间怔住。 许是因为两人行了敦伦之礼,又意外地合拍,又或是因为崔窈宁嫁给了他的缘故,裴宴书的心里,不可抑制地对崔窈宁生出了几分好感。 这份好感,在敬茶的那刻达到顶峰。 她不是寻常贵女,吃了亏会直白地找回来,纵然面对镇国公老夫人,也没有丝毫害怕之意,眼眸明亮,炯炯有神,眉眼间是身后强悍无比的家世带来的骄傲自信,令人移不开眼睛。 明明日光透不进来,却好像有金光洒在她身上,这样灼灼热烈比骄阳还要耀眼,几乎让看到她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为她的容色所摄。 那一刻,裴宴书才听清楚心里的声音。 他心里升起的居然不是不悦,而是与荣有焉。 接受这门亲事以后,裴宴书就告诉自己,要接纳她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好是坏,可现在他的感觉,好像不只是接纳她的好坏这么简单了。 短短一日,他就已经将自己的心交出了大半。 那以后呢? 这份脱离掌控之外的感情令裴宴书有些不适。 他被自己的心困住,久久无言。 一路回院子静坐了许久,他才渐渐想明白。 何必非要论个输赢呢? 他已经过了争强好胜的那个年纪。 她是他的妻子,他被吸引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为什么要介意呢。 裴宴书想,他得跟她说个清楚。 问过侍奉在屋内的婢女,裴宴书才得知桃霜被她派去花园里摘花,杏雨则被她带去了沐室。 一路到了沐室,刚准备敲门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1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她说,毕竟是联姻,怎么可能有真情实感。 她说,我和他只是权衡利弊下的结局。 她说,当不得真。 少女有一把好嗓子,这一会儿漫不经心的语气,也甜丝丝的,带着几分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可越是天真烂漫,便愈发显出话里的无情,那样冰冷冷的语气,很难想象是她说出的话。 简直像是当头棒喝,裴宴书浑身血液都冷了,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走的时候似乎还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啪嗒”一声响。 可他那时全部的心情都没了,也没有注意。 直到去了书房,进了书房的沐室,凉水浇下来,裴宴书心里那颗浮躁的心才逐渐冷静下来。 摒弃感情来说,她说得没什么不对。 他们本就是世家联姻,认识的时间又不长,她对自己没有任何感情很正常,是他太大惊小怪,自己投入了感情,便想让她也投入进去。 这样是不对的。 裴宴书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 只是—— 很多事情又怎么可能全凭理智做决定。 裴宴书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挫败感太强烈。 他出身尊贵,舅舅又是皇帝,年少时很得宠,念书时也没吃过苦头,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又坐上了中书侍郎的位置,可谓是风光无限。 直到今日,方才知道什么叫挫败。 纵然他生得神清骨秀,可在她面前什么也不是,若不是为了叫那个卢三娘难受,她恐怕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这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 裴宴书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到底还是没忍住,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腕骨,喊上付奂往院里去。 付奂笑着应了声,忙跟在他身后。 裴宴书抬步进门,一眼就望见了美人榻的崔窈宁,她懒懒地倚在上面,穿一身淡粉色绣牡丹花纹妆花缎褙子,下搭了条月白长裙,极素净清雅的颜色,偏她鬓边带了朵粉色牡丹绢花,中间嵌着一粒圆润的珍珠,繁复精美,硬生生将素雅冲淡,多出一些独属于她的鲜妍明媚。 光是望着她,好像就明白了什么叫三月春光。 裴宴书神情微怔,听着她身边伺候的两个行礼,方才回过神,摆摆手,朝崔窈宁走了过去。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 崔窈宁从他进来的那刻就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懒懒地抬头看他一眼,唤了声:“你回来了?” 再自然不过的语气。 不像是新婚夫妻,倒像是成亲许久的一样。 裴宴书听得又是一怔,须臾,看了崔窈宁一眼,叫人拿了凳子到她面前坐下,知道若是站着和她说话,让她仰着头,她心里一定不高兴。 果不其然,少女眼里露出些许讶异。 不过很快,这抹讶异便转瞬即逝,她抬了抬下颌,那双明媚的眼睛弯了弯,似乎很是受用。 裴宴书先前浮躁的心绪莫名被抚平了,唇角几不可察地一掀,很快抿住:“有什么要事吗?” 若是无事,只怕她不会让人请他回去。 那副样子,倒像是发生了什么—— 裴宴书心下一凛。 难不成谁又给了她气受? 整个镇国公府在经由上午一事后,还敢有胆量得罪她的人其实并不多,祖母不会打自己脸,而母亲又是事不关己的性子,更懒得管他们。 电光火石之间,裴宴书想到了一个人。 二夫人卢氏。 裴宴书问出了声:“可是因为二婶?” 崔窈宁点点头又摇头,想了想,自己不好说,索性点了桃霜过来,让她将事情告诉裴宴书。 桃霜想到此事就一肚子气,自然不会替裴钰隐瞒,将下午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遍给他听。 话毕,又满脸愤慨,下意识地喊崔窈宁姑娘,忽地又改了口:“幸亏下午是奴婢在那里,若是姑娘…夫人在那,他还像现在这样纠缠不放,叫人瞧见,咱们夫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不知情的人怕还以为咱们夫人对他说什么了。” “天地良心啊,夫人从前连见都没有见过他。” 桃霜提到裴钰,满口的不屑,狠狠啐了一口:“可恨这狂悖之徒,见着夫人美貌,竟然生出了这种龌龊心思,又置夫人于何地?他今日敢做出这事,日后还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呢。” 说着,桃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裴宴书磕了几个头,红着眼,忿忿不平地说道:“求姑爷您给夫人做主,绝对不能轻易饶过这个小贼!” 裴宴书在听清桃霜话的时候就已经沉下了脸。 裴钰? 他竟然敢生起这样的心思? 裴宴书没有弟妹,倒是有好几个堂弟堂妹,可他性子冷淡,跟这些堂弟堂妹们关系也平平,倒是没有注意过,下面的堂弟竟这样愚蠢。 桃霜说得半点不错,可不就是狂悖之徒。 他将九娘置于何地? 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九娘名声必会毁掉。 裴宴书沉了眼眸,许久,才将火气压了下来,桃霜是崔窈宁身边得脸的婢女,不是寻常的粗使丫鬟,裴宴书自然给她脸面,先请她起来。 桃霜抹着泪起身。 崔窈宁支着胳膊去瞧裴宴书。 这会儿已是薄暮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纱洒进来,折射成耀眼的金光,落于他的乌发上,将他本就清冷的眉眼更添了几分神性的淡漠。 是以,崔窈宁一时不能分辨他的情绪,可不管怎么样,遇到这事,正常的男人都会生气吧? 崔窈宁不是很能肯定,谁让裴宴书不正常呢。 崔窈宁心里默默腹诽了几句,很快敛了心神,神容平静地说道:“按照我先前所想,遇到这事定要求到祖母那里去,只是今日已经一再叨扰她老人家,再闹到她面前实在不好,怕是祖母会误会,以为我是什么祸事的人,才来一日,就搅得镇国公府不宁,这个名声我担不起。” “我也冤枉,好端端地遇到这种事情。” 崔窈宁抬眼看向裴宴书,明艳的眉眼化为最锋利的刀刃,语气淡漠:“我想着,毕竟是夫君你的堂弟,这事交由你来处理,再好不过。”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1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夫君这声称呼从崔窈宁口中说来再自然不过。 裴宴书的神色却恍惚了一瞬,很快敛下眼帘,知晓崔窈宁此刻的不高兴源于什么,温声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再有机会闹到你面前。” “至于祖母那,由我去说。” 她的思量不无道理。 祖母是他的祖母,也是裴钰的祖母。 虽然说这件事确实是裴钰做得不对,可若论远近亲疏,自然是裴钰先,九娘在后,祖母虽然一向公允,可只要是个人就难免会偏心,遇到事情,自然下意识地偏袒自己亲近的那个人。 祖母也不例外。 这样荒唐不堪的事情,祖母虽然心里门清是裴钰的错,可保不准会将此事怪罪到九娘身上。 九娘会有此思虑,再正常不过。 崔窈宁见裴宴书沉稳应下,神情中不见几分怒色,那双漆黑清冷,抬眼看人时带了三分凉薄的眼眸平静不波,心想她果然不了解裴宴书。 旁人遇到这样的事,气也要气死,偏他倒好,这样八方不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说的不是这种觊觎兄长妻子的大事,而是寻常吃喝呢。 换作从前,崔窈宁早就炸开了。 可经由祖母叮嘱教导过一次,崔窈宁自应下这门亲事后就知道裴宴书对自己没有丝毫感情,他也不是那种她只要勾勾手就会过来的郎君。 说不生气,肯定是假的。 可气也没用,气了裴宴书也不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况且她既然听祖母说过利弊,还一门心思地要嫁给他,为的当然不是图他的感情。 崔窈宁为的是叫卢三娘悔恨终生,为的是他那张出挑到整个长安都挑不出比他还清俊的脸,为的是他年纪轻轻出任中书侍郎的远大前途。 人活一世,总该做一个取舍。 有舍才有得。 他们既然由利益相合,自然不可能谈感情。 要说昨夜崔窈宁还有不真切的想法,觉得裴宴书迟早会被她的美色怔住,从此乖乖听任于她,今日敬完茶后,这份想法顷刻就被摁下了。 她不得不承认,还是祖母的眼光尖。 罢了罢了,只要他能叫卢三娘不痛快就够了。 崔窈宁回了神,应下后问裴宴书晚饭在哪用。 裴宴书仔细打量了下她的神情,少女眼角眉梢都是三分的春光明媚,看不出半分对他说话的不满,心里思索,这件事大概就这么过去了。 当然前提是得处置得令她满意。 若是让她不满意,九娘必不会轻拿轻放。 裴宴书垂下眼帘,压住眼底的暗色。 不必她说,他也会好好收拾一下裴钰,他这个顶头的堂哥还没死呢,他就急着献媚新进门的堂嫂,究竟存的什么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事让九娘跟祖母去说,即便九娘没错都会沾一身腥,可换作他这个堂哥就不一样,他占据着天然的礼法道义,祖母想要偏袒都没办法。 他回过神,回她先前的话:“在自己院里。” 又解释:“祖母上了年纪后精力不足,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各房都是在自己的院里吃饭。” “至于母亲,她一向不喜人多,即便逢年过节也不常参与家宴,你日后就知道了,咱们府上没有特别的规矩,你嫁进来也不必日日请安。” 寻常人家新妇,嫁进来后须得侍奉婆母。 可镇国公府的这桩规矩,早在晋阳大长公主下嫁镇国公的时候就破了,镇国公老夫人拿捏不住一个父兄都曾是皇帝的公主,为着自己的脸面好看一点,就主动说免了请安等一干事宜。 卢氏进门后,镇国公老夫人也一视同仁地免了请安,只是卢氏这人不聪明就算了,偏偏还喜欢自作聪明,觉得婆母定是在试探她,每日去得比鸡都早,闹得镇国公老夫人也不得好眠。 卢氏去的时候还不忘给晋阳大长公主上眼药,说她对婆母有多不尊重,这事其实整个镇国公府人尽皆知,只是为着老夫人的脸面才没提,见卢氏旧事重提,镇国公老夫人自然不高兴。 一来二去,镇国公老夫人就皮笑肉不笑地跟卢氏说,你既然孝顺,那就日日都来给我请安。 裴宴书将这件事的缘由说给她听,“除了二婶以外,连我们这些小辈也不必日日给她请安。” “至于母亲,更不用去了。” 崔窈宁想想也是,那位婆母看着就冷冷淡淡,换做寻常人家早就请她去坐坐,说会儿知心话,可晋阳大长公主喝完茶直接就销声匿迹了。 她看起来对这个儿子不耐烦,对儿媳更是。 不过,正合崔窈宁的心思。 谁愿意去侍奉一个陌生人? 何况她锦衣玉食的长大,性子自然不会软绵绵,若是和晋阳大长公主生出龃龉,就不妙了。 崔窈宁回了神,弯着眼应下,说自己知道了。 裴宴书清淡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转,很快移开,问起她回门的事情,说准备了的一些回门礼。 崔窈宁怔了一下:“你自己准备的?” 裴宴书淡淡应了声。 崔窈宁心下有些动容,一般来说都是由当家主母操持,镇国公老夫人把持中馈多年,这些东西自然是她老人家交代人去做,哪有几个男子肯耐下心会去准备这些物件,听着实在稀奇。 崔窈宁原以为经过敬茶一事,裴宴书不对她冷下脸就算好了,没想到还会替她家里人备礼。 因此,崔窈宁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真诚了许多,弯了弯眼,甜丝丝地唤她:“谢谢夫君。” 她生得明媚鲜妍,自然是极美的容色,光是那张脸就足以令无数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眼下这样撒娇,真是叫人恨不得连心带命一并交给她才好。 裴宴书身子僵住,喉咙里慢慢又滋生了痒意。 昨晚才尝过的滋味,又一次浮现在了心头,像被人用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心尖,那股莫名的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想挠又不知道去哪挠。 他垂下眼帘,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他怎么不知道她这样会撒娇?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2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不,也是知道的,他昨夜就切身体会过了。 这位娇娇气气的女郎得了趣时就理直气壮地使唤人,可她多会使唤人啊,眼波流转,媚眼如丝,一张口嗓音娇得像从蜜罐里捞出来一样。 她说,你快一点呀。 又说,你笨死了。 若是他横冲直撞,她又会咬他的肩头,呜呜咽咽地哭,哭声细得跟猫儿似的,又小又弱,她太知道怎样哭才能招人心疼,睫羽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眼尾哭得泛红,鼻尖也红通通的。 让人瞧着,满心眼里都是怜惜了。 可裴宴书知道,这些全是假象,她是个没耐心的人,像在训犬,既享用于他的伺候,又要嫌他伺候得不够好,总之,总有说不完的道理。 可眼下,听着她喊了声“夫君”,裴宴书引以为傲的自持立刻溃不成军,好在他面上功夫一向做得不错,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变化来。 崔窈宁见他虽然不喜欢自己,可起码面上功夫做得好,让祖母他们瞧了也不至于担心自己,便投桃报李,很主动地问他,晚上一起用饭? 裴宴书低低应了声:“好。” 因为裴宴书晚上要留在院子里用饭,崔窈宁就打发桃霜去问他身边伺候的付奂,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平日里爱穿什么颜色。 前面几句是崔窈宁让桃霜问的,后面几句是桃霜自作主张,她觉得虽然姑娘嫁过来是因为想气卢三娘,可到底婚姻不是儿戏,既然嫁了,若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断没有和离的道理。 姑爷人瞧着也不错,若是能从中撮合最好。 别人都说姑爷和姑娘性子不合,要桃霜看来性子不一样才能在一起,真要是一模一样的性情,每日看着对方都跟照镜子一样,有什么乐趣? 姑娘和姑爷这样子才叫互补呢。 姑娘那样仙姿玉色的人相处久了谁能不喜欢? 姑娘性情又好,人也通透,娇气是娇气了点,可好性子也是好性子,她和杏雨到姑娘身边这么多年,姑娘从没舍得对她们说过一句重话。 哪家的婢女有这样的好福气? 何况,姑爷对姑娘并非无情。 桃霜想到刚才姑娘喊的那一声“夫君”,别说是姑爷,就是她听着心尖都颤了颤,又瞧姑爷冷淡的神情,怎么都觉得不对,再细看了下。 果真让她瞧出几分不对。 姑爷面上虽然冷淡平静,可耳根却完全红透了,从桃霜这个角度,刚好把一切看得真真切切,显然姑爷并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冷静。 他当真对姑娘没有好感吗? 桃霜心想,不见得。 这位姑爷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中书侍郎的位置,自然比旁人多几分能耐,会掩饰自己也正常。 这样一想,桃霜就觉得这是天赐的姻缘。 刚巧,付奂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一个有心,另一个有意,两人一拍即合,三两句话都功夫,就互相把两位主子的习惯喜好说了个遍。 桃霜做事自然瞒不过崔窈宁,她听完后失笑,伸手点了点她,“你呀,这就把我卖干净了?” 桃霜知道姑娘是在跟她说笑,也不害怕,反而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奴婢这里也有一些姑爷的消息,姑娘,您想不想听?” 崔窈宁懒懒地掀了下眼皮,“说罢。” 她神情有些散漫,看着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桃霜知道姑娘对这事没兴趣,她生来就是被人捧着的金贵人物,从来没有主动讨好过别人,即便得知他的喜好,也不过是当听个乐罢了。 桃霜忙将付奂跟她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裴宴书是长房长子,生来就是镇国公世子,又有个长公主母亲,自小就荣宠无限,生得神清骨秀就罢了,偏生还是天资聪颖过人之辈。 崔窈宁听到这里,从中窥出了他顺风顺水的人生,不免泛酸,“怎么什么好东西都给了他?” 桃霜说到这里没忍住,偷偷看了眼姑娘,她心里想,这话别人说可以,姑娘说的话就有些没道理了,在外人看来姑娘也正是什么都有了。 长房嫡女、太后胞妹、又是长安第一美人。 崔窈宁看出了桃霜的心思,轻轻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他如今更了不得了!” 桃霜连忙讨饶,又顺着她的话问:“为何?” 少女抬了抬雪白的下颌,明艳鲜妍的眉眼里带着灼灼刺眼的骄傲,极为傲慢地宣布:“因为他如今可是多了一个长安第一美人的妻子。” 桃霜怔了一下笑出来。 可不是吗! 崔窈宁听完桃霜汇报来的消息,对其他事不感兴趣,唯一令她讶异的是裴宴书竟然没通房? 大多世家子就算没成亲,该懂得也都懂了,毕竟身边伺候的丫鬟,有几个能忍住不急色? 也有那种人家,怕家里子嗣为美色耽搁学业,身边放的只有小厮,可即便是这样也没能阻拦他们对小厮下手,美名其曰说什么龙阳之好。 崔窈宁最瞧不上这种人。 一般来说,像裴宴书年纪这样大还没成亲,身边早早有了通房,一旦成婚后就打发出去。 崔窈宁见他昨夜那样孟浪,还当他以前有过通房,心里还有点膈应,只是因着两人是世家联姻,不好将这点小心思宣之于口,惹人笑话。 没想到,他竟是个干干净净的人。 还算有点君子样。 崔窈宁瞧裴宴书就有那么一点顺眼了,晚饭一起用完,在院内走了走消消食,身上热出了一身汗,再去沐室沐浴,就是件十分痛快的事。 崔窈宁沐浴完,叫杏雨和杏雨将头发擦得半干,进了内室,裴宴书已经坐在了床榻前看书,他眉眼低沉,看起来自有股松风水月的风雅。 崔窈宁心想,难怪他能坐上中书侍郎的位置,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似乎没一次不在看书。 一屋子丫鬟早早退了下去。 崔窈宁走近后,才瞧见裴宴书在看什么书,他看得哪里是什么圣贤书,分明是幅避火图! 她唰的一下红了脸,咬牙切齿地问:“你在看什么!”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2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抬眼,神色平静,并没有着急忙慌地合上手中的避火图,而是朝她扬了扬,“看书。” 再坦然自若不过的语气。 他容色清冷,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不笑时,便带了三分凛冽,自然而然地多了几分难以亲近的疏离感,让人觉得攀谈都是对他的折辱。 崔窈宁简直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难不成,裴宴书其实看的不是什么避火图吗? 不然,为什么他能这样坦然? 换作崔窈宁自己绝计做不到被抓了个现形还能这么坦然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怀着心里那份怀疑,崔窈宁又探头看了一眼。 那副避火图大大敞开,虽然和那日崔窈宁看得不太一样,可图案动作基本大差不差,皆是袒胸露乳、衣衫不整,令人看了眼便脸红心跳。 崔窈宁唰的一下又红了脸。 到底是女儿家,哪好意思一直盯着避火图看。 崔窈宁别开脸,虽然羞赧,可心里实在佩服他,这份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其色的镇静,要是让她学了去,看谁以后还敢再说她喜形于色! 崔窈宁深呼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不波,咬牙问:“我问你看的什么书。” 裴宴书迎上她的视线,坦然道:“避火图。” 崔窈宁:“……” 崔窈宁真被裴宴书的这份坦然自若给打败了,下意识地想问,你为什么要看避火图?可旋即又想了一下,好像也没有什么规定他不能看? 崔窈宁郁闷地沉下眼眸,绷起脸哦了一声,她有点不高兴地说:“我要歇息,你让一让。” 她居高临下地睨了眼坐于床沿边上的裴宴书,眉眼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熟练地发号施令。 裴宴书抬眼,视线避无可避地落于她身上。 少女窈窕婀娜的身形被纱衣拢住了一大半,隐隐可见里面鹅黄绣杏花纹的亵衣,愈发衬得肤色冰雪一样白,乌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头上,乌发和雪肤映衬,美得像是志怪异闻里的妖。 崔窈宁让他盯得有些不自在,须臾,揉了揉发红的耳根,声色内荏地瞪他,“你在看什么?” 裴宴书挑眉看她,言简意赅地说:“看你。” 他这会儿的模样没有平日半点的冷静自持,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的时候,像山林间的野兽,带来一股极强的压迫和侵略感。 崔窈宁被看得不自在极了,越过他往床上去。 裴宴书忽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肢,迫使她俯身,整个人跌落在他怀里,他紧紧扣着她的腰肢,凑在她耳边问:“你昨夜嫌我笨,今日我已经学了不少新招数,怎么样,要不要再试一试?” 崔窈宁挣脱不得,脸颊红得厉害。 听到他说这句话,她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他刚刚翻看的那幅避火图上,就在刚刚那会儿的时候,裴宴书将这幅避火图丢到一旁,大大摊开。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 崔窈宁就说他绝不是什么真的正人君子! 哪有正人君子能做出来他这种事情? 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又问了遍:“怎么样?” 他离得这样近,说话的时候呼吸全喷洒在了她的颈间,带来一阵战栗,崔窈宁脸红得能滴血,感知到他的变化,像被烫了下似的,下意识就要挣扎,可腰肢却被紧紧扣住,动弹不得。 她越挣扎,他变化得便越厉害。 到最后,崔窈宁不敢再动了,老老实实地趴在裴宴书的怀里,只是这样的姿势令她十分不好意思,脸颊完全红透了,轻轻推了一下他肩头,嗓音软得像是在撒娇,“你先放我起来呀。” 裴宴书喉结滚了滚,没有急着放开她,先问了一下她的意见,待见到她羞红着脸轻轻点头,他才松开她,将避火图拿到枕边,翻身覆下。 昨夜虽然痛了一会儿,可很快便得了趣,若是让自己快活,崔窈宁还是很愿意行敦伦之礼。 可一躺下来,就见到枕侧的避火图,崔窈宁红着脸立刻要将避火图丢下去,裴宴书及时拦住她,攥着她细白的手腕,低声道:“别丢了。” 崔窈宁红着脸不解地问:“为什么?” 裴宴书低头亲了亲她像被胭脂染红了的脸颊,哼笑道:“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可以现学。” 崔窈宁觉得这人更坏了。 他这种过目不忘的神童怎么可能记不住这些? 纯粹是想拿这些来逗她罢了。 崔窈宁发觉褪去清冷端肃的外表后,他骨子里实则是个极恶劣的人,昨夜的时候也是如此。 他喜欢听他哭,便故意逗她,一会儿重了些,一会儿又轻了些,就是想要磨得她开口求饶。 哪有这样的人呢? 崔窈宁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他这样的人,虽然表面上松风水月、神清骨秀,一派世家壁玉的好模样,可实际上就是个卑劣的好色之徒罢了。 崔窈宁知道他想做些什么,却不想让他得逞,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快把避火图拿开。” 裴宴书没应。 崔窈宁有些羞赧,伸出手准备自己去丢了,下一秒手腕被人攥住,他俯身,带来极强的压迫感,身体力行地堵住了她的话,将她剩下的埋怨尽数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帷幔垂下,挡住了里面无边的春色。 裴宴书这人倒是诚实,说学了新招数就真学了,然后用他在避火图上学到的新招数对付她。 床榻就这么点大,崔窈宁无处躲避,只能尽量攀紧了他的脖子,像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船在大海的波涛汹涌下跟着起伏,她避无可避地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浓密的睫羽像扑闪的蝶翼,沾了泪珠,蝶翼被打湿,可怜极了。 那避火图上的小人仿佛也变了个模样,不再是面容不清晰的模样,而是换成了他们的面容。 崔窈宁终于知道他将避火图放在这里的作用。 她睫羽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低低喘着气,狠狠咬住裴宴书的肩头,泄愤似地说:“伪君子。”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2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因着那夜闹得狠,崔窈宁接连几天都没理他。 即便到了回门那日,崔窈宁也不想理他。 斯文败类、卑劣小人、好色之徒。 这几个词都不足以形容裴宴书内心里的恶劣。 他简直就是像话本里写的那种恶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实则卑劣又阴暗。 总之,崔窈宁不太想搭理他。 马车一路到了承恩公府,随行的仆人立刻端来软凳,崔窈宁由杏雨和桃霜搀扶着下了马车。 裴宴书追上,轻轻唤了声:“九娘。” 崔窈宁别开脸,连理都不想理他,“做什么?” 裴宴书当然知道那夜闹得太凶,惹得面皮薄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这几日都做足了做小伏低的姿态,眼下更是满脸恳切,“今日是回门的日子,多少理一理我,也好让祖母她们放心,不然她们会以为你在镇国公府里受了委屈。” 他说的祖母,自然指的是承恩公老夫人。 崔窈宁气归气,却知道他说的话有理,回门这日要是还和裴宴书置气,只会引起祖母她们的担忧,而她,实在不想让她老人家为她操心。 想清后,崔窈宁抬了抬下颌,“过来吧。” 杏雨和桃霜自然地走开,把位置让给裴宴书。 裴宴书大步过去,不过几步路就和她并行了,她虽然没有允许他碰她,可是让他站在身边也是一种进步,须知前两日她连房门都不让进。 这一两日裴宴书都是睡在书房。 若是没有尝过软玉温香,睡在书房倒没什么,从前他处理事情,忙不过来时大多都宿在书房,可如今尝过软玉温香,再回到从前就难了。 一早在他们进来前就有人去前厅回禀。 承恩公老夫人等得心急死了,既想见到孙女,又怕见到孙女憔悴的样子,心里面实在纠结。 虽然她跟崔窈宁说,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可到底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孙女,没有一刻离开过她身边,说不管她难道真的就不管她了吗? 这怎么可能呢? 承恩公老夫人既担心她那个脾气会得罪人,又担心镇国公府的人见她年纪轻轻就欺负她。 承恩公老夫人接连好几夜都没睡个安稳觉,今日九娘回门更是一早就起来了,用完饭就往前厅去了,到了那儿才发现大家都一样心急。 九娘这丫头是府里最小的姑娘,不管是自己的爹娘兄长还是二房的婶娘堂姐堂兄们,各个都把她疼到了骨子里,生怕她受了点什么委屈。 因为这一点,从小这丫头就受不得气。 承恩公老夫人想说九娘这脾气都是他们惯出来的,又没好意思说,她老人家自己心里面也门清,九娘这副脾气和自己的偏袒脱不了干系。 那会儿前面来传话,说姑娘和姑爷回来了。 承恩公老夫人立刻就伸头去瞧,可她从没想过府内的路竟这样漫长,等啊等啊,等了许久都没等来九娘,正想打发人再去瞧瞧时,外面有了点动静,是婢女行礼的声音:“姑娘姑爷。” 承恩公老夫人禁不住站起身子。 今日天气好,细碎的日光透过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梧桐树洒进前厅,烟尘翻滚,浮光掠影。 打前面进来两人,皆是极为出挑的好相貌,两人风姿出众,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神仙璧人。 不是她的孙女和孙女婿又是谁? 崔窈宁软软唤了一声,忙上前迎她,“祖母。” 承恩公老夫人“哎”了一声,见她气色都好,容色较之先前更明艳许多,就知道她在镇国公府没有受什么委屈,尽管知道镇国公府看在他们还有太后的面子上,不敢因此怠慢了九娘。 可万一呢? 万一镇国公府里面就有蠢货呢? 眼下见崔窈宁完完整整地回来,承恩公老夫人可算能松口气了,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不禁又有些埋怨,“你们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迟?” 崔窈宁说路上耽搁了,熟练地挽过承恩公老夫人的胳膊,笑眯眯地说:“您是不是想我了?” 承恩公老夫人绷起脸说不想,又招呼裴宴书,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这个孙女婿,眼里露出几分满意之色,别的不说,光这张脸就赏心悦目。 裴宴书喊了声:“祖母。” 承恩公老夫人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慈声道:“坐吧,不必太拘束,拿这当自己家就好。” 崔窈宁介绍长辈给裴宴书认识。 裴宴书一一问候。 坐下寒暄了会儿,裴宴书这边由承恩公府的男性长辈招待,崔窈宁则跟着承恩公老夫人回了她院里,跟着一道来的还有王氏和两个堂姐。 承恩公府这一代的小辈关系处得都好,没有别的勋贵家那种姐妹俩为个男人大打出手的事。 承恩公老夫人为此很是得意。 到了老夫人院里,一切没有在前厅那么拘束,崔窈宁自然而然地坐到祖母边上,依偎着她。 承恩公老夫人心里慰贴,虽然高兴孙女这么黏着自己,可面上却做出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伸手点点她的鼻子,笑道:“都已经嫁了人,还做这种小女儿姿态,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崔窈宁骄傲地昂着头,“谁敢笑话我?” “再者说…” 她顿了顿,挽着承恩公老夫人的胳膊,蹭了又蹭,“祖母,您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想您。”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嗓音有点委屈。 承恩公老夫人听着险些掉下泪来,何止她想? 这几日她没有一刻不在想九娘,不是担心她吃得不好、睡的不好,就是担心她被人欺负了,一颗心紧紧地提着,没有一刻能放松地下来。 从前盼着她嫁良人,又怕她嫁人后过得不好。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 崔萱和崔婉见祖母被九娘一句话说得红了眼,没忍住抿唇笑起来,真不愧是九娘,除了她,还有谁有能耐,能让她们家这位老太太如此? “窗户开大了,被风沙迷了眼睛。” 承恩公老夫人别开脸,抹了把眼,话音一转,问起她在镇国公府的近况,“他们待你如何?”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2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自然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见祖母问她,立刻将这几日在镇国公府的情况说了一遍。 承恩公老夫人没有出声,而是叫来杏雨,沉下嗓音问:“你们姑娘说的这些话是否属实?” 崔窈宁立刻瞪大了眼,气恼地喊她:“祖母!” “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祖母,您问的话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难不成在您的心里,孙女我是会冤枉他们的人吗?” 她一向雷声大雨点小,大家都习惯了。 崔萱笑着说:“祖母是担心你夸大其词呢。” 崔婉也跟着抿唇笑道:“九妹妹是惯犯了,不怪祖母这样问,从前你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崔窈宁红了脸,起身将脸埋进了母亲的怀里,不依不饶道:“母亲您瞧瞧,她们又欺负我。” 王氏笑得一脸无奈,捏了捏她的鼻尖,笑吟吟道:“你呀小霸王一样的脾气,谁惹得了你?” 崔窈宁红着脸,将脸埋进她怀里不吭声了。 承恩公老夫人抬眼看杏雨:“说罢。” 杏雨道:“回老夫人,姑娘没有夸大其词。” 承恩公老夫人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她并不是十分宽厚的性格,不笑时,便尽显刻板严肃,“这么说来,他们当真这样欺负咱们九娘了?” 杏雨如实应下。 桃霜觉得她说得太平淡,连忙替自家姑娘叫屈道:“可不是,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府内其他人就罢了,那位二夫人真不是个善与的角色。” “她一个长辈竟然不顾脸面地欺负咱们姑娘,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她生的那位二公子也是个狂悖之徒,姑娘的名声差一点就被他毁了。” 承恩公老夫人听得这话坐不住了:“什么?” 桃霜下意识地看了眼崔窈宁,见她点头同意,将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给他们听。 “虽然说这件事交给姑爷处理了,可奴婢一想到这件事还是气得慌,那位二公子还不死心呢,昨日又借着二夫人的由头说想见咱们姑娘。” “奴婢听到这个消息当场让人把他给轰走了,他也是卑劣下流,偏偏趁着咱们姑爷不在的时候来,要说他心里没存着什么心思,谁信呢?” “亏得他还读圣贤书,半点都不懂礼义廉耻!” 桃霜机灵聪明,性情胆大又泼辣,一番话骂下去,成功地挑起了承恩公老夫人等人的火气。 承恩公老夫人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王氏和崔萱崔婉也叫桃霜说的这些话给惊住了,都是聪明人,谁能看不出裴钰的那点心思? 不是,这个裴钰的脑袋是叫门给挤了吧? 天底下那么多人不能喜欢,偏偏喜欢他堂嫂,要喜欢从前怎么不说,等成了亲又开始招惹? 这种人实在下贱! 自己不想要好名声就算了,还想别人不要! 她们九娘清清白白的名声可不能被他给毁了。 王氏沉默了几秒,抬头对承恩公老夫人说:“母亲,儿媳觉得如果这样的话,就算是让行之来处理,估计…最多也就是叫人打他几顿。可裴钰既然能够生出这样胆大包天的心思,几顿打又怎么可能轻易叫他改变自己的想法?” 承恩公老夫人轻轻叩着桌面,“你的意思是?” 王氏的眉眼还是一派的温婉宁静,可嗓音却冰冷,“儿媳以为,不如直接请太后娘娘去敲打一下镇国公府,是要镇国公府,还是要裴钰,想必这个选择,对镇国公老夫人来说不难选。” 一个是镇国公府,另一个是惹是生非的孙子,镇国公老夫人是聪明人,她会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王氏又笑了笑说:“当然,儿媳也没有想要他的命,毕竟他还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危害,可防患于未然,儿媳想着把他打发得远远的,让他以后再也看不见九娘,这就足够了。” “母亲以为呢?” 承恩公老夫人叩着桌面的手顿了一下,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微微颔首:“就按你说的做。” 他们真要是把这事告诉镇国公老夫人有用吗? 有一点,但不多。 当下那种时候,镇国公老夫人肯定是恼怒的,气裴钰这个孙子竟然敢对堂嫂生出不轨的心思,可气头一过就那样,她还能直接杀了裴钰吗? 镇国公老夫人肯定不舍得。 那毕竟是她的孙子,再怎么样也是亲孙子。 可对承恩公老夫人来说就不是这样了,她又不认识裴钰,管他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敢对她们九娘不利,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必须得死。 不管他有没有做出什么,既然生出这个想法,就说明他心思龌龊,没有做出声名尽毁的事,是他不想吗,难道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够吗? 换个身份,看他敢不敢! 可没想到王氏的胆子竟然这么小,承恩公老夫人心里虽然有些遗憾,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几个孙女都在这,她不想显得自己冷血无情。 崔窈宁也没有想到长辈们一出手就这样厉害,眨巴了下眼睛,又想到什么,“那卢氏那边——” 承恩公老夫人才想到还有卢氏这个人,有卢氏在,对付裴钰还得先经过她,老夫人嫌麻烦,不耐烦地说:“既然如此,送他们母子一起。” 崔窈宁和崔萱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无奈,“祖母,那可是范阳卢氏女。” “又不是长房的那一支。” 承恩公老夫人说到这里,伸手点了点崔窈宁光洁的额头,没好气地说:“真是没出息,范阳卢氏女又如何,难怪你跟卢三娘不对付这么多年都没能把她压服了,还是你的脾气太好了。” 崔窈宁:“……” 崔窈宁哭笑不得地应了。 次日,王氏递了牌子进宫,没有丝毫隐瞒,将这件事告知了太后,说话的时候正好幼帝也在,一起凑了个热闹,接连敲打了镇国公府。 得知这个消息后,镇国公老夫人坐在那沉默了许久,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过低估崔窈宁在承恩公府以及当今还有太后娘娘那里的地位。 许久,她睁开眼睛,淡淡地说:“就依他们。” 裴钰和卢氏一并去岭南。 此生若无要事,再不得回长安。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2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钰被镇国公府打发去了岭南一事,没能在长安里引起太大的风浪,毕竟以他的身份来看,着实算不上要紧的人物。 可杜存瑜却是从中察觉出几分蹊跷。 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位公府二房的嫡长子被打发去岭南那样的穷乡僻壤? 须知那里瘴气多,一个不好命可能都会丢在那里,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让镇国公老夫人下了狠心? 这可是她亲孙子啊! 他身上又流有范阳卢氏的血液,天资虽说比不了行之,可也能被称得上一句青年才俊。 这样的人,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令镇国公老夫人失望至此? 何况,要说裴钰不算什么就罢了,可卢氏可是范阳卢氏的女儿。 镇国公老夫人不惜得罪这一门姻亲,也要将他们一起送去岭南,这事就惹人注意了。 有人暗暗打听,镇国公老夫人先是一怒、再又是愤慨、而后是叹息,可谓是五味杂陈,复杂极了。 镇国公老夫人没就此事多说,别人再问,她就叹息,一副不肯多提的样子。 其他人想到平日卢氏的口碑,心里暗暗猜测,估计是卢氏做出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镇国公老夫人看在范阳卢氏的面子上,才没有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这些人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不然为什么范阳卢氏一点反应都没有? 卢氏可是范阳卢氏的女儿,要是她真的没错,范阳卢氏怎么可能不为她出头呢? 是以,这事出来以后虽然还有人暗暗猜测,镇国公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已经不再关注他们。 长安每日都有许多新鲜有趣的事情发生,谁会一直盯着镇国公府呢? 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没人再议论起镇国公府的这桩事。 杜存瑜是个例外,他整日游手好闲,对裴宴书的事情又异常上心,便从中剥丝抽茧,大概拼凑出了真相。 别人都以为是卢氏连累了裴钰,可在他看来,这个顺序却是要颠倒一下,反倒是裴钰连累了卢氏这个母亲呢。 再一细想,那位九姑娘的容色,顿时猜出了真相。 杜存瑜将自己的猜测说给裴宴书听,笑道:“怎么样?我猜得对不对?” 裴宴书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许久,才语气平淡地开口:“子玉,你不去做官真是可惜了。” 不怪杜相每每提到这个孙子都十分痛惜,实在是因为杜存瑜是个极聪明的人,可他偏偏不肯学,整日流连花楼。 若说长安中的风流郎君,除了杜存瑜还有谁? 杜相又气又悔,可时至如今,后悔也没什么意义了。 裴宴书的话虽没有直接回答,可杜存瑜却已经听出了话里的含义,啧啧称奇:“那可是岭南啊,谁想的地方?” 那么多地方可以选,偏偏选岭南,这几乎就是冲着想要裴钰这辈子都别想再回长安去的。 闻言,裴宴书的神情连半点变化都没有,懒懒地掀起眼皮,淡声道:“是我。” 杜存瑜一怔,下一秒立刻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他,眼里流露出几分兴味,“行之啊行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宴书没有开口。 杜存瑜见他没出声也没在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看样子,你是对那位九姑娘另眼相看了啊?” 真是稀奇。 先前还是一副完全不喜她性子的模样,这才多久,这么快就向那位九姑娘缴械投降了? 他们约的地方是一处清雅的茶楼包间,临着窗,茶楼后院栽种的那棵银杏已经黄了,淡淡的清香让整个包间都安逸了起来,裴宴书垂下眼帘,低头抿了口茶,清苦的茶香萦绕了整个舌尖,苦得他四肢百骸都能觉察到那股苦涩。 时至如今,他也不知道是茶苦还是他心里苦。 他能察觉到崔窈宁心里面压根没他。 虽说房事上面两人意外地和谐,可一到白日,又会变成那副亲密不足的样子。 明明她在婢女面前、在她的亲人、在房事的时候都是那副娇娇气气的小姑娘模样,可在他的面前就不是这样。 就像她和婢女说的一样,他们只是利益相合,没有感情。 崔窈宁目标准确地依着自己的想法前进,可裴宴书却发现自己做不到这样。 明明他曾经设想过的妻子,是这种温柔娴静的贵女形象。 可裴宴书见到她这样,又觉得十分不习惯,为什么她能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唯独对他掺杂了几分虚情假意? 他发现他不想要那种温和完美的妻子。 他只想要崔窈宁。 无论是骄纵霸道、还是娇气爱哭、又或是撒娇卖乖的崔窈宁都可以,只要不是那种不掺杂真心的她就可以。 可这份心思,他无法宣之于口,他该怎么告诉她,自己不小心听到了她的话,知道她的一切并非出于真心呢? 以她的脾气,得知此事一定会十分生气。 杜存瑜起先只是为了诈他一下,可见他真的默认,又有些吃惊:“真的啊?” 他沉吟了下,又说:“不过想想又觉得不意外,你这样沉闷的性子,陡然遇见她那样热烈的人,喜欢也很正常。” “旁人都说你们两个性格不合,就算成亲了迟早也会和离,可我倒觉得性格不一样才能在一起呢。” 裴宴书抬眼,咀嚼着这个词,“和离?” 杜存瑜性情好,朋友也多,对长安勋贵间的事情如数家珍,笑着道:“是啊,虽然你跟九姑娘成了亲是不错,可成亲后还能和离呢,你是不知道,现如今有多少人都在盼着你们俩和离。” 他笑了起来,“毕竟九姑娘确实很招人喜欢。” 话音落下,原先还沉默的男人忽然抬眼,那双漆黑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他,身形坐直了点,眼里带了几分锐利,不自觉地便带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确、实、很、招、人、喜、欢?” 他一字一句,语调微凉。 杜存瑜怔了下失笑,举手做投降状,“行之,你这醋吃得好没道理,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会心悦九姑娘。”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2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确实,谁都有可能,唯独杜存瑜不可能。 他的心早在十几岁那年就死了。 杜存瑜的事情,裴宴书和他多年好友,多少也清楚一点。 杜存瑜年少时是与他相提并论的少年英才,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身边又有青梅竹马的表妹陪伴,再潇洒不过。 可杜相却觉得那位表姑娘的身份太低,不能为杜存瑜带来助力,于是叫人把她送回了老家,谁知道路上不幸遇到流匪,不仅清白不保,就连性命也没了。得知此事后,杜存瑜当场昏死了过去,再醒过来以后,意志就消沉起来。 杜存瑜一直觉得要不是自己太出挑,祖父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表妹也不会死。 自那以后,他整日不是出入酒楼就是流连花楼,旁人提起杜存瑜想到的再也不是他的才气,而是风流的名声。 杜相不是不恼不悔,可打骂又有什么用? 一个人的心死了,想要将它再唤醒,哪有那么容易? 杜存瑜的相貌家世都是极好、除了风流一点,没有什么太大毛病,长安中很多的贵女心悦于他。 可杜存瑜的心里唯有那个死去多年的表妹,纵然是再国色天香的美人,也不见得就能够让他多看两眼。 裴宴书默了两秒,低低说了一声:“抱歉。” 不该提起他的伤心事。 杜存瑜摆摆手,不在意地笑了笑,“嗐,都多少年过去了,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都快不记得敏娘的模样了。” 这话倒是不假。 要说他多喜欢敏娘也不至于,不然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回老家。 毕竟,要是真喜欢,再怎么样都有办法留住她,说到底还是因为没那么喜欢敏娘,以及杜家人骨子里的凉薄。 他颓废,只是因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耿耿于怀至今。 敏娘走前的那晚,还哭着和他说,不想回老家,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谁想到却一语成谶,真的再也见不到。 论相貌,敏娘不算特别美,论气质,敏娘也不是很出挑。 可她死在了杜存瑜最喜欢他的这一年,以至于往后余生,再没一个人能够比得上她。 实际上杜存瑜自己都快忘记了敏娘的模样,相较于她的容貌气质,这个名字更像是成为了隐藏在心底的符号。 他不敢提起、不敢触碰、更不敢回想。 杜存瑜仰头,一口将手中的茶水饮尽,见裴宴书还是那副沉郁的模样,不禁笑道:“你在郁闷什么?” 他招招手,让身边的仆人将小二叫来,又上了一壶热茶,给自己倒了一杯,问裴宴书要不要,裴宴书微微摇头。 杜存瑜倒也不意外,低头抿了口新茶,笑他现在的样子:“我还是头回见到你这样魂不守舍,她就那么好?” 裴宴书抬眼,言简意赅道:“她很好。” “得,真是个说不得的人物。” 杜存瑜又笑起来,故意打趣他,“你人都娶回来了,还有什么烦恼?要是让三郎他们知道,不知道要怎么气呢?” 长安第一美人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长安勋贵世家中,同龄的年轻郎君没一个人不喜欢她。 就算知道她性情是刁蛮任性了一点,可她长得美啊,像骄纵的小孔雀,又漂亮又可爱,娇气一点又怎么样呢? 对着美成那样的一张脸,谁还能发出什么脾气? 三郎—— 裴宴书想起往日友人们提起九娘时那样憧憬的语气,神色淡了几分,漠然地说:“以后不必再和我提他们。” 杜存瑜这一下是真的愕然了,“因为崔九娘?” 裴宴书抬眼看她,许久之后,平静地说:“你该称呼她为镇国公世子夫人。” 杜存瑜觉得他真是疯了,“朋友都不要了?” 裴宴书眼帘垂下,神情冷淡,不笑时更显得那双漆黑的眼眸冰冷锐利,“不懂得尊重她的人,不是我的好友。” 杜存瑜是真没脾气了。 他和陈三郎他们只是酒肉好友,若论亲近,自然还得是行之,该如何抉择,不难选。 沉默了一会儿,杜存瑜问他,话到一半又改口:“九姑、世子夫人知道你的这番心思吗?” 裴宴书蓦地沉默下来。 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兴许知道、兴许不知道,谁知道呢?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崔窈宁自己才知道答案。 可裴宴书不愿意去问,既害怕听到不想要的答案,又不想让自己在她面前显得太过狼狈悲哀。 若是她不喜欢自己,这份心意对她而言,算什么呢? 正因为太重视崔窈宁,裴宴书一丁点都不想让他们努力维持到现在的和平被打破。 若是她装都不愿意装了呢? 杜存瑜见他沉默便了然了,笑了声道:“要不要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裴宴书怔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嗯?” 杜存瑜给他出了个主意,这事他确实不好问,但是可以请其他人。 “请谁?” “昌平再过两日有个赏花宴,届时让她去请世子夫人,姑娘间说话总比我们男子要容易一点。” 裴宴书隐约记得昌平郡主似乎很喜欢杜存瑜,闻言就猜到杜存瑜若是这么做的话,恐怕一定牺牲了一些色相。 杜存瑜猜出他的想法,笑了笑道:“无非陪她一块用个饭而已。” 裴宴书喉咙滚了滚,许久,沉了嗓音:“多谢。” 杜存瑜不在意地摆摆手,“你我之间何须谈谢,说起来未免生分,何况和美人吃饭,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这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这个时节金英开得正好,昌平郡主一向喜欢金英,府内搜罗了不少名品,特邀了一些贵女郎君前来赏花。 崔窈宁和昌平郡主认识,不过却是点头之交。 她是公府嫡女、又是太后胞妹,昌平虽然是郡主,可真论起身份未必比她强到哪去,因此一向王不见王。 这次倒是稀奇了。 崔窈宁翻看着帖子,想到昌平郡主的传闻,没忍住喊了一声裴宴书:“夫君,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2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身形一僵,犹豫几秒,还是抬步走了过去,眼帘垂下,语气里是就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紧张,“什么?” 崔窈宁不常喊他夫君,喊得更多的则是裴宴书、裴行之等等。 有时候她也会喊他‘夫君’,不是那种正常说话地喊,而是刻意拖长了音调,嗓音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裴宴书就知道她一定又有什么事情求他。 这是她一贯求人的招数,不知道跟谁学的,可是百试百灵。 裴宴书很吃她这一套。 他垂下眼帘,很容易就将倚在美人榻上的少女神情收入眼中,她眼里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那种蹲在地上等待着人喂鱼的狸奴,身后蓬松的大尾巴因为高兴拍打着地面,弯着眼问他:“我听说昌平郡主喜欢杜存瑜?” 裴宴书等了半天,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么一句,一时怔住。 过了一会儿,裴宴书回过神,对她提起杜存瑜时兴奋的神情,有些不高兴,语气淡了下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嗓音里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吃味。 崔窈宁倒是察觉出来他的情绪不对,只是没明白是为什么,再加上觉得两人算不上多熟,便没有细问。 她重新躺回美人榻上,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我只是听说昌平郡主喜欢他,有点好奇。” 裴宴书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喜形于色,按了按眉心,许久,才低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确实青睐有加。” 崔窈宁眼睛一亮,觉得这话稳妥了,“怪不得昌平郡主会给我递帖子呢。” 裴宴书一怔:“嗯?” 崔窈宁扬了扬手中的帖子,笑眯眯地说:“我先前就在想,我和昌平郡主也不算多熟,为什么会给我递帖子呢。” “现在想明白了,恐怕因为你是杜存瑜的好友,她想从我这里下手。” 裴宴书的神情稍稍有些复杂,怎么说呢,看似分析得很对,实则全错。 他倒没有拆她的台,很配合地应了,问她:“那你要去吗?” “自然。” 崔窈宁抬了抬雪白的下颌,忽然又想到什么,唇角带着几分恶劣的笑,“就是不知道卢三娘会不会参加了。” 裴宴书冷不丁地问:“你很想见到卢三娘?” 崔窈宁毫不思索地回答:“当然啦,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卢三娘脸上的神情了。” 一定很有趣。 要是能看见卢三娘被气哭的话,崔窈宁觉得自己晚上都能多用两口饭。 裴宴书一时沉默下来,尽管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还是不免因此心潮汹涌。 她宁愿去看她讨厌的人吗,也不愿分给他半分眼神。 裴宴书一直知道她是个特别的人。 在春日宴的时候,所有的贵女都在瞧他们的时候,只有她不屑一顾,那时候他就知道她是个很特别的女郎了。 崔窈宁话刚一说出口,见裴宴书沉默的样子,才想起他的性子似乎不耐烦听这种东西。 他听到她的这些话,估计以为她要欺负人了吧? 崔窈宁知道自己在他的眼中是个性情骄纵的女郎,可他确实没想错,她确实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否定自己呢? 无论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她都是崔窈宁。 全长安只有一个的崔窈宁。 她回了神,弯唇笑出来,问他:“你会参加赏花宴吗?” 昌平郡主既然给了她帖子,也一定给了裴宴书,毕竟昌平郡主奔着杜存瑜去,自然绕不开裴宴书。 裴宴书沉默两秒,说给了,没等她问,又说:“我不一定有时间去。” 崔窈宁知道他忙,倒也不意外,只是仰头叮嘱他:“那你一定要把我送到徐府。” 昌平郡主姓徐,是鲁阳公主的独女,因为讨世宗皇帝喜欢,破格升为郡主,少有人会喊她名字,都是喊她封号。 裴宴书知道她好面子,轻轻应下。 崔窈宁投桃报李,晚间行房事的时候,就允他胡闹放肆了点。 说到房事,崔窈宁十分头疼,她不知道旁人如何,可裴宴书这个人看着清清冷冷,实则欲.念比谁都要重。 成亲后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少的时候是两日一次,多的时候可能一日好几次。 若不是崔窈宁的身子吃不消,恐怕他还会接着胡来,也不知道裴宴书到底从哪里来的这样旺盛的精力。 可这样的房中事,崔窈宁也不好意思与祖母她们说,只好一个人闷在心里。 兴许夫妻间都是如此吧。 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就到了昌平郡主赏花宴的日子。 崔窈宁提前命人打听过,昌平郡主请了许多贵女,其中包括卢三娘,知道这个消息,她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一早,崔窈宁就醒了,叫来了伺候着沐浴。 她嫁了人,额前的发要全部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那股少女的稚气立刻散去,化为了华艳昳丽的美。 长安里少有贵女敢穿宝石蓝颜色的衣裳,因为这颜色太挑人,肤色黑显老,必须要足够白才能压下那股端肃。 崔窈宁就是整个长安最白的女郎,这样鲜妍明艳的颜色极为适合她。 换好衣裳,崔窈宁往外间去。 裴宴书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书,瞧见她,神色稍稍一怔,避无可免地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崔窈宁满意地笑了。 这就是她要的效果,就连朝夕相处的裴宴书都会怔住,更何况是其他人? 她今日穿了件宝石蓝绣海棠纹织金褙子,下搭了条石榴红纱裙,走动时,轻纱裙摆层层叠叠,宛如步步生莲,鬓间斜戴了朵碗口大小的芍药宫花,极繁琐逼真,边上插一支海棠珠花步摇,圆润名贵的红玛瑙珠串垂下来,落在脸颊,愈发显得云鬓花颜、丰神冶丽,美得不可方物。 马车一路到了徐府停下,崔窈宁由裴宴书搀着下来,毫不意外地引起了一阵骚动。 崔窈宁心里得意,面上却不显分毫,忽然听边上侍奉的桃霜低声说,卢三娘就在前面不远处。她忙换上了一副含羞带怯的神情,轻轻白了一眼裴宴书,将他的手推开,语气像在撒娇似地嗔怪道:“都说不让你来送我,你还来。”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2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少女生得美,笑起来含羞带怯,就连白他的那一眼都媚眼如丝。 裴宴书僵了下,险些没有绷住脸上的神情,须臾,在崔窈宁笑得满脸威胁的神情下,绷着脸开口:“我想送你。” 他声音算不得多大,却也没刻意压低。 四下竖着耳朵听他们这边动静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崔窈宁很满意裴宴书的上道,奖赏似地上前,轻轻掸了掸他领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好了夫君,去上值吧。” 裴宴书低低应一声,又说:“我晚点来接你。” 崔窈宁更满意了,笑得一脸甜蜜,娇声娇气地应下来,“好呀。” 见裴宴书上了马车,崔窈宁才转过身,虚虚扶了下鬓边的那朵芍药,往卢三娘的方向行去。 她弯着眼,笑吟吟地和桃霜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似乎听到了四周心碎一地的声音,真是好生奇怪呀。” 桃霜觉得姑娘有点促狭,忍着笑回道:“奴婢也听到了。” 少女蹙着眉,状似无奈地说:“诶呀,你说说,那么多心碎的声音,我从哪找卢三娘的声音呢?” 桃霜极力憋着笑说:“姑娘且听心碎声音最大的那个,一定就是卢三姑娘了。” 崔窈宁像是才想到这个主意一样,眼睛亮了一下,笑眯眯地夸她,像在夸小孩一样,“我们桃霜可真聪明呀。” 桃霜脸色一肃,一本正经地说:“奴婢是姑娘一手调教出来的人,都是姑娘教得好,奴婢可不敢邀功。” 杏雨在后面见着她们俩一唱一和,也忍不住笑了。 崔窈宁很高兴、桃霜很高兴、杏雨很高兴、看热闹的人也很高兴,除了卢三娘。 卢三娘整个人快气疯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崔、九、娘,我、能、听、得、见、你、们、说、话!” 平常的时候,就算说坏话大家彼此也有默契,都是私下里说,哪有崔窈宁这样的人,居然当着她的脸阴阳怪气! 这样近的距离,话里话外都在提她,她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见? 这一下卢三娘想忍气吞声都不好意思,这么多人看着呢,要是她什么都不说,以后谁还会瞧得起她? 崔窈宁很诧异地看着她:“我知道啊。” 卢三娘怒火中烧,气得脸色涨红,“你既然知道,还当着我的面这样说——” 话说到一半,卢三娘忽然意识到什么。 对面的少女忽然莞尔笑了,她笑起来华艳又锋利,语气漫不经心,像逗弄着小兽,“很明显啊,我就是故意的。” 她笑吟吟的,唇角的笑轻蔑又傲慢,脸上明摆着写着,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实在是欺人太甚! 卢三娘赤红着眼睛,拳头攥得紧紧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得尖锐,“你们听见了吧,是她故意刺激我,是她——” 崔窈宁神情不变地打断了她的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然后呢?” 卢三娘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怔了下,一时间语气结巴:“什么然后?” 崔窈宁很耐心地问:“既然知道我是故意的,然后呢,你要怎么做?” 卢三娘下意识地想说,这样裴宴书就可以看清楚你是多么咄咄逼人的人,不会再被你这张狐媚勾人的脸给迷住。 然后,她突然想起来最要紧的一件事——裴宴书不在这。 刚刚把崔窈宁送到这里后,裴宴书就走了,所以,她刚才的表演全都失去了意义。 裴宴书不在这里,她演这一出给谁看呢? 卢三娘当然知道这个举措不会对他们的婚事造成任何的影响,毕竟镇国公府需要的是崔窈宁的身份,不是其他。 因为这一点,所以裴宴书不得不和崔窈宁虚与委蛇。 可他心里难道不会厌烦吗? 一定会的。 因为祖母和家里的压力,他不得不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裴宴书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忍得住? 现在因为崔窈宁那张狐媚勾人的脸,裴宴书兴许能够多容忍她一两日,可一旦叫裴宴书知道,崔窈宁是怎样一个心思恶毒的女人,到那个时候,以裴宴书那样公正不阿的性子,还能容忍自己的枕边人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毒妇吗? 恐怕不会。 这就是卢三娘的目的。 卢三娘知道这样没有办法毁掉他们的婚事,可想要毁掉他们两个之间本就不存在的信任实在太简单了。 承恩公府是厉害,太后也确实疼她,可再怎么疼爱,她们还能按着裴宴书的头,硬生生地逼他去喜欢崔窈宁吗? 如果真这么做,怕是更会适得其反。 这样好的计谋,谁想到裴宴书竟然不在呢! 卢三娘一滞,火气立刻淡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崔窈宁,她们女孩之间吵吵闹闹可以,她真要是敢做什么,祖父第一个不会饶过她。 她攥紧了拳头,压下心头愤恨的神情,没有说话。 偏生崔窈宁不懂得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继续不依不饶地问:“卢三娘,你说话啊,你要怎么办?” 这么多人瞧着,还有不少年轻郎君,一想到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卢三娘又委屈又恼火,硬生生地被气哭了。 她伏在身边一个手帕交的肩头,低低地哭了出来。 她期待着像往常一样,不用自己说什么,她们就会主动帮她说话。 可是等了许久许久,始终没听到她们说话,倒是听见崔窈宁还不依不饶的声音:“卢三娘,你真不准备说话吗?” “卢三娘?” “卢三娘?” 卢三娘将脸埋在手帕交的肩头,打定主意不起身,真要是回话才是脸面尽失呢。 她清楚自己拿崔窈宁没办法,崔窈宁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会肆无忌惮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她。 等了好一会儿,见卢三娘真的趴在那装死,崔窈宁有些遗憾,不过还是凑过去,阴阳怪气了她一句:“卢三娘,既然你没有这个能耐的话,下次还是不要轻易开这个口,这么多人在呢,你说出来又做不到,这不是惹人发笑吗?”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2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三娘气得脸色铁青,又拿她没法,恨恨攥紧了掌心。 崔窈宁虽然没看到卢三娘的神情,可想来一定极为精彩,光是想想就痛快,上下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抬步走了。 徐府的管事连忙迎上来,行了一礼:“世子夫人。” 他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弯着腰谦卑地指引,“郡主早就盼着您来了,一早就让奴才在这候着,快快请进。” 崔窈宁微微颔首,平声说:“有劳了。” 管事脸上的笑更浓郁了几分,腰又是一弯,笑着说道:“这是奴才的荣幸。” 崔窈宁进去后,府外门口这一处才恢复了热闹。 “那位就是承恩公府的九姑娘吗?果真不愧是长安第一美人,我还是头回见她,实在美得丰神冶丽,不似凡人。” “错了错了,你如今该喊一声镇国公世子夫人,人家可是已经嫁给了镇国公世子,那位中书侍郎裴大人。” “那位裴大人可真是风姿出众,站在世子夫人身边竟然半点都不逊色,真不知道我这双眼究竟是看裴大人好,还是世子夫人好。话说,不是说他们俩是世家联姻,没有什么感情吗?我怎么瞧着今日一见,两人的感情似乎很好?”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有人酸他们,暗暗散播了不少谣言。” 这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跟自己的手帕交朝卢三娘几人的方向努努嘴。 若说整个长安,最看不惯崔窈宁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卢三娘和她那几个手帕交表现得最明显了。 崔九娘性情是骄纵,却并非蛮横无理,她又不是没打过交道,没那么可怕。 倒是卢三娘,明明和崔九娘争锋相对这么多次,反而还让她挣了个好名声,倒是那几个手帕交一个个成了恶人。 聪明人只需要一想,就能猜出这其中的微妙。 可卢三娘的那几个手帕交却各个都像是丧失了头脑,只管为卢三娘冲锋陷阵,连自己的名声也不顾了。 好在如今,许是有人看清楚了。 崔窈宁走后,卢三娘从手帕交的肩头起身,拿帕子擦了擦眼,很不好意思地说:“诶呀,把你肩头打湿了。” 那位女郎怔了一下,笑了笑说:“没什么。” 卢三娘见她的神色,心沉到了湖底,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超出了掌控之外,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勉强地笑了笑,提起崔窈宁,神色有些黯然,低声说:“你们知晓我有多喜欢裴大人,因此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实在没忍住失态。” 卢三娘平素也是很骄傲的人,陡然一下子示弱,让这几个手帕交看着,心里面挺不是滋味。 她们听了家里人的话这样疏远卢三娘,是不是有些不好? 虽然说怡英也提醒过她们,可到底自己没经历过被当成出头鸟打的时候,没办法完全共情她。 嘴上是应了,可具体能不能做到,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因此,听卢三娘这样说,一个个都跟着附和安抚她,“这事哪能怪到你头上呢?是崔九娘这人实在太猖狂了。” “是啊,平日就够猖狂了,嫁到镇国公府后越发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也不知道裴大人怎么能容忍她。” “谁叫她生得美呢,若是我有那张脸,兴许比她还猖狂也说不——” 卢三娘实在不乐意听她们这么说,便打断了她:“裴大人不是那种耽于美色的人,一定是他被崔九娘迷惑了。” 几个手帕交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纵然裴宴书再好,可也是个男人,别说是他,就是她们今日不也被崔窈宁的容色给怔住了吗? 看不惯她的人尚且如此,何况裴宴书整日和她朝夕相处呢,不动心才怪? 虽然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而是附和卢三娘,“确实,裴大人兴许就是被她那张美丽的脸给迷惑了。” 卢三娘心里稍稍痛快了一点,攥紧了拳头,“我一定要叫裴大人看出她的真面目。” 这时候终于有人觉察出不对,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下卢三娘,“可是他们已经成婚了,就算知道能有什么用呢?” 卢三娘神色嫉恨,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遍给她们听,咬牙切齿地说:“我等着看她狼狈落魄的样子。” 就算知道幼帝长大后,承恩公府的下场不会好,可她也等不及了。 她现在就想看到崔窈宁跌落尘泥的样子。 至于崔窈宁喜不喜欢裴宴书,这个法子到底有没有用,被卢三娘下意识地忽略了。 在她的想法里,裴宴书那样出挑,崔窈宁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呢? 就算成亲前不喜欢,成亲后也一定会喜欢。 几个女郎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法子实在有些卑劣,要是没成功就好,成功了可就是结下了死仇。 别管裴宴书是不是真的被蒙在鼓里,他要是自己发现了是一回事,她们主动把这一层皮给揭开又是另一回事。 承恩公府和太后娘娘拿捏不了裴宴书和镇国公府,难道还拿捏不了她们这种背后撺掇的人吗? 这几人不知怎么想到了黄怡英的话,后悔今日主动搭话,可到底这么多年手帕交的关系,还是出声提醒了一下她:“三娘,我知道你讨厌崔九娘,可此事关系重大,还是得慎重一点,你难道忘记之前被卢相关禁闭的日子了吗?” 卢三娘的理智早在看到裴宴书主动说自己想送崔窈宁的那一刻,就已经崩掉了。 她若是能听得进去,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这几人劝阻不成,也就没准备再劝了,只是多少得跟她撇清关系,省得她做出这种蠢事连累到她们和背后家族。 卢三娘见几人的神情,冷笑一声:“不必担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连累不到你们。” 话落,她自己一个人往府内去。 剩下的几个女郎脸被臊得慌,可是想到背后的家族,又冷静了下来。 “还是怡英机敏,今日直接称病没来。” 一个绿裙的女郎叹息一声:“不行,我得去跟崔九、世子夫人提个醒,省得到时候怪到我们身上。”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2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管事引着崔窈宁往今日设宴的园子去。 昌平郡主得世宗皇帝喜欢,特赐了一座园子,就修在徐府隔壁,和昌平郡主现在住的院子打通,连在了一起。 刚进园子,金英的香气扑鼻而来,四处可见粉带银光、凤凰振羽、西湖柳月、绿牡丹、玉壶春等等名品。 明明时下已是孟秋,这满园的姹紫嫣红竟像是将人一下拉回了长安的三月,煦色韶光、百卉含英,道尽了春色。 进了园子,昌平郡主身边的婢女过来,“世子夫人,郡主在晚香亭等您。” 崔窈宁微微颔首。 先前领她进来的管事朝她又行了一礼后,退下。 晚香亭临着池边,水池里引了温泉水,荷花开得正好,偶尔能见一抹亮红在碧绿的荷叶下掠过,很快消失不见。 亭子两侧的轻纱束着,一眼就能瞧见里面的情形。 晚香亭里铺了雪白的绒毯,上面置了一张乌檀木长桌,并两三个软垫,长桌上的白玉彩蝶瓶里插了几枝才修剪过的金英,似乎从不同品种里挑选出来,颜色和形状各不相一,有金黄色、青绿色、淡粉色,互相映衬,极为清丽。 崔窈宁的目光从金英上移开,落在长桌后的少女身上。 昌平郡主。 她们俩倒是真的能称得上一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么多年,她们俩一共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崔窈宁热衷参与各种宴会,昌平郡主相反,除了有杜存瑜在,其余的宴会她几乎很少参加,很有自己的脾气。 崔窈宁的傲慢表现在脸上,昌平郡主则傲慢在骨子里。 崔窈宁压下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抬步进了亭子,“郡主。” “喊我昌平就行了,不必这么见外。” 昌平郡主歪着头打量她,稍许笑了起来,亲热地招呼崔窈宁坐下,“我也不喊你什么夫人了,喊你九娘可以吗?” 崔窈宁自无不可:“当然可以。” 昌平郡主还是头一次见杜存瑜主动找自己,为的还是他的好友,那位令长安无数贵女芳心暗许的裴大人裴行之。 这怎么能让她不好奇呢? 她对这位出了名的“长安第一美人”早就神交已久,只是她性格傲慢,深知两人玩不到一起,从没凑过热闹。 如今因为杜存瑜主动找自己,昌平郡主心里很是感激她,待崔窈宁的态度十分和善。 别人和善,崔窈宁自然也不会摆出一副难相处的架势,一时间两人聊得十分热络,不像刚认识,倒像多年未见。 聊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差不多人都到齐了,昌平郡主便出去露了个面,招呼大家吃喝。 可来赏花宴,谁是奔着那点东西去的,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组成了几个聊得来的小圈子,三三两两说话去了。 至于男客那边,由昌平郡主的堂兄代为招待。 交代完,昌平郡主重新回了晚香亭,没过一会儿,外面侍奉的婢女过来通传,说是刘四姑娘想要求见世子夫人。 刘四姑娘。 崔窈宁略一思索,跟脑海中的记忆对上了人,似乎是卢三娘的手帕交吧? 她有点印象,但不多。 记忆里,这个人从前的时候似乎很喜欢为卢三娘冲锋陷阵,但也不算最蠢的那种,至少没有上次那个黄怡英蠢。 崔窈宁眼里来了几分兴味,“她找我做什么?” 昌平郡主可不认识什么刘三姑娘刘四姑娘,知道此次赏花宴的目的,问她:“见不见?” 崔窈宁没有多想,微微颔首:“见。” 没过一会儿,刘四姑娘在昌平郡主身边婢女的带领下进了亭子,极有眼力见地唤一声:“郡主、世子夫人。” 昌平郡主淡淡应了声,主动让出亭子,领着婢女走远。 崔窈宁喉咙顿了顿,没再说什么,目光一转落在刘四姑娘的身上,笑了笑,“说吧,有什么事找我。” 她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可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成了能说上一两句话的好友。” 刘四姑娘虽然不满,可也没有法子,只好老老实实地说:“请夫人提防一下三娘。” 崔窈宁觉得这事更有意思了,坐直了身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俩不是手帕交吗?” 她说到这里点到为止,可刘四姑娘却已经听出了她话里的含义,既然是手帕交,为什么会出卖她? 刘四姑娘当下脸色羞愤,由白转红,攥紧了拳头低声道:“正因为是手帕交,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错路。” 她领教过崔窈宁的嘴有多厉害,话音一转,将卢三娘今日的打算告知于她,又恭谨地说:“还请夫人小心。” 话落,她行了一礼后,退下。 崔窈宁一愣,才想明白卢三娘上午闹那一出究竟为的是什么,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还真是—— 她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被气笑了。 卢三娘该不会以为她赶裴宴书走是因为怕露馅吧? 桃霜面露担忧,低声问:“姑娘,那您既然已经知道了,要不要防着一点?” 虽说她对自家姑爷很信任,可这世上最容易消失的也是信任,有多少对年少夫妻因为误会渐行渐远? 别人的事桃霜无所谓,可自家姑娘和姑爷不一样。 她实在不想见到他们俩也走到这一步。 “防什么?” 崔窈宁失笑,“她若是想说我蛮横欺负她,那我无话可说,这是确确实实的事情。” 她支着胳膊,漫不经心地说:“裴宴书若是真的因为这一点疏远我,那也只能说明我们不是一路人不对吗?” 趁着她们还不算多熟的时候,切割掉这份感情,比时间长的时候容易多了。 崔窈宁现在对裴宴书还不算多上心,顶多有点好感,现在分开,总比日后感情深了再来这一出更好。 桃霜被姑娘说服了,可想了想问:“那要是卢三姑娘栽赃陷害您呢?” “她敢!” 少女立刻横眉冷竖,一句话说得杀机重重,“看我扇不扇她!要是裴宴书信了,连他,我也一起扇,扇完就和离!”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3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尽管崔窈宁觉得裴宴书这个人不像是那种会蠢到相信卢三娘鬼话的人,可话又说回来了,万一呢! 万一他信了呢? 就像—— 她不也没想到,裴宴书那样光风霁月的外表下其实是个欲念深重的恶劣性子吗? 想到这,崔窈宁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要是裴宴书真的信,她就立马和离! 反正祖母说了,要是她受了委屈就和离,她还年轻,换了裴宴书,一样可以再找容色清俊的年轻郎君。 话虽然这么想,可崔窈宁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有些闷,这个坏心情持续到昌平郡主回来后,都没有成功缓解。 昌平郡主那会儿离得并不算多远,虽然听得不算真切,可多多少少也听进去了一点。 这会儿再觑着崔窈宁明显有些不太高兴的神情,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她在心里忍不住失笑,这事真是有意思啊。 他们明明对彼此都有好感,可瞧着这架势,双方像是都不知情的样子呢。 杜存瑜还让她旁敲侧击问一下,昌平郡主现在觉得不用问了,崔窈宁的反应已经表明了一切。 崔窈宁就算对裴宴书算不上什么情深义重,也一定有好感。 这一点昌平郡主很笃定。 她每次听下面的人说,杜存瑜今日又去了哪间花楼,就是这种神情。 虽然知道杜存瑜不会做什么,可还是生气。 昌平郡主回了神,叫人上了几碟新鲜茶点,岔开话题。 崔窈宁打起精神应付。 昌平郡主中途借着更衣的借口出去了一趟,交代人给杜存瑜和裴宴书那边传话,又令下面的人仔细盯着卢三娘。 要是卢三娘有什么动静,立马派人来这边传话。 昌平郡主很坏心眼地没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他们,她觉得到时候兴许有乐子看呢。 * 先前置气说出那番话后,卢三娘不是不后悔。 她如今的名声坏透了,若是真的跟手帕交也闹掰了,日后还有几人敢与她相处呢? 卢三娘打定主意,去找了自己那群手帕交,红着眼睛和她们道歉,“我那时是被猪油蒙了心,你们原谅我好不好?” 她又是哭,又作势给她们行礼。 几个年轻女郎和她玩了这么多年,多少都有感情,叹息一声应了。 卢三娘看着她们,又红着眼问:“怡英今日没来,是不是还在怪我?” 几人虽然心知确实是这个原因,但怎么好意思宣之于口,便替黄怡英解释,说她确实病了。 卢三娘垂下的眼里露出几分冷意,病了? 怕是不见得,恐怕不想见她才是真的。 算什么手帕交,因为崔九娘的一两句话就和她离心,这样的手帕交不要也罢。 从前没看出黄怡英竟然有这样的心思。 卢三娘心里窝火,面上却不显,又和她们说:“我再和你们说会儿就走了,不揭露崔九娘的真面目我实在不甘心。” 没等她们开口,卢三娘又红着眼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会牵连到你们。不是质疑咱们的感情,是你们没必要牵扯到我和崔九娘的事情上面,崔九娘她毕竟是太后娘娘的胞妹,你们要是得罪了她,回去以后定是会被家里人训斥。” 她脸上适时露出几分苦笑,叹息道:“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不管这结果如何,我总要去试一试,若是能揭露崔九娘的真面目,也算对得起自己的心了。” 这番话说得让人听着实在不是滋味。 “三娘,你既然知道崔九娘的身份,为什么一定要做出这种事呢?” “是啊,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为卢相他们想想,现如今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得罪太后娘娘就等于得罪了皇帝。” “你这等于引火上身。” 几人到底还是没忍住,多了一句嘴。 她们实在不理解卢三娘的脑子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就算裴宴书信了她的话,可不代表他就有机会了啊! 不为别的,为着太后娘娘的脸面,镇国公府也做不出休妻的举措。 至于其他的,范阳卢氏的嫡女、卢相的亲孙女更不可能给镇国公府的世子做妾。 她们实在想不明白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卢三娘为什么非得做。 卢三娘听到此处,忍不住哽咽道:“我到今日还在后悔,若不是我害了裴大人,兴许……兴许他就不必娶崔九娘。” 几人闻言,再说不出一句话。 卢三娘既下定了决心,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卢三娘见和她们关系缓和下来,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一面和她们继续联络感情,一面又命人去前面盯着。 若是裴宴书来了,及时给她通风报信。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都在保佑,没过一会儿,她身旁的婢女悄悄过来,说是见裴宴书往这里来了。 卢三娘心头又是窝火,又是泛酸。 崔九娘那个贱人当真可恨,竟把裴大人使唤成这样! 她怎么敢啊? 她究竟知不知道裴大人有多忙,竟然拿这样的小事叨扰他,更令卢三娘心里泛酸的是,裴大人竟然真的来了! 一场赏花宴而已。 崔九娘又不是什么孩童,还能走丢了不成,用得着让他来接吗? 卢三娘恨恨地将手帕攥紧了,压住心头的酸意,往那边的方向行去。 远远的,卢三娘就见两人朝这边走来,最左边的青年穿一身鸦青色大袖衫,玉冠束发,身形清越,风姿极为出众,右边的青年天生一双笑眼,姿态闲散,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风流。正是裴宴书和好友杜存瑜。 卢三娘不由得屏住呼吸,问身旁的婢女自己的衣着是否整齐,待得到肯定的回答,她才勉强放下心。 卢三娘紧紧盯着他们,一步两步,快要走过时,她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他们的去路。 杜存瑜一早认出了她,觉得有乐子看了,故意问道:“卢三姑娘找我有事?” “不…不是。” 卢三娘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又去看裴宴书,脸色涨红,嗓音细若蚊吟,“我找的是裴大人。”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3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杜存瑜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神情:“什么?” 他许久之后才回过神,上下扫了一眼卢三娘,脸上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卢三姑娘,行之可是有妇之夫了。” 言下之意,你一个没出阁的女郎找有妇之夫单独说话,叫人瞧见后,脸面还要不要了? 卢三娘掐紧了掌心,脸色涨得更红,觉得杜存瑜这人实在讨厌。 她可是女子! 这个杜六郎竟然半点都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像是光天化日之下她能对裴大人做什么一样。 她能做什么,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 真不知道裴大人为何会和这样行事荒诞的人做好友。 卢三娘心里把杜存瑜骂了一遍,面上却没显露,勉强笑了笑,“我知道,我只是有要事想和裴大人说。” 她深知这件事杜存瑜做不了主,便将目光放到了裴宴书的身上,声音软了下来,“裴大人,您能否给我一个机会?” 少女的神情楚楚可怜,这样瞧着人时,实在令人生出想要呵护的心思。 可无论是杜存瑜还是裴宴书,没有一个人看她。 和杜存瑜一样,裴宴书一早就认出了卢三娘。 无他,谁让卢三娘是他那位娇气小妻子的头号死敌呢? 为着让她颜面尽失,九娘好几日前就开始准备,还命人做了新裙子,为的就是在这日将她压得黯淡无光。 小姑娘忙碌起来的时候很好说话,一会儿换着新裙子问他哪一件好看,一会儿又换各式各样的首饰让他来挑选。 其实每一件都好看,可她不信,硬是让他选出一件。 为此,她偷偷附在他耳边说,准许他今晚胡闹一次,但必须得挑出一件最好看的裙子。 这样的耳濡目染下,裴宴书想不记得卢三娘都很难。 “行之…行之?” 杜存瑜唤了他好几声,语气有些促狭,“你怎么好端端的不理人啊,你瞧瞧,把人家卢三姑娘的眼睛都给气红了。” 裴宴书回过神,略一回忆了下卢三娘先前的话,神情淡下来,“卢三姑娘,请自重。” 卢三娘想过这事兴许会有挫折,却没想过会这样出师不利,当场眼睛就红了,眼泪在眼圈里面打转。 杜存瑜说她,跟裴宴书说她,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杜存瑜说她,她只觉得杜存瑜这人真讨厌,可裴宴书说得比杜存瑜还要难听,卢三娘觉得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裴大人怎么能这么说她? 她做得有什么不对,她只是想把崔九娘的真面目告诉他,这难道也有错吗? 卢三娘痛苦极了,更令她呕得慌的是,裴宴书话里话外都以一个有妇之夫自居,让她自重。他是崔九娘的夫婿啊! 她最讨厌的那个崔九娘! 卢三娘掐紧了手,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没一会儿,眼泪便从眼角滑落下来,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她仰起头,哽咽道:“我只是有要事想要告诉您而已,并非做了什么坏事,您用这样的话来臆测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杜存瑜眼神有些玩味,这话倒是有意思。 若是换成其他人,兴许被她这话一激,立刻生出愧疚心思,毕竟她确实是个女郎呢。 可他们是什么人? 要是轻轻松松就被卢三娘的话给激住,这么多年也就白活了。 杜存瑜笑道:“卢三姑娘什么话非得单独和行之说?你这个行为也不怪我们会多想,毕竟大多数的女郎都要脸面。” 卢三娘气得脸色铁青,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要脸是吗? “子玉。”裴宴书喊了一声。 杜存瑜耸耸肩,很没意思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卢三娘有点窃喜,这是不是代表着裴大人其实并不讨厌自己呢? 兴许只是因为杜存瑜在才—— 卢三娘还没继续想下去,就被裴宴书的话打断了思绪。 青年神容平静,语气更显淡漠,“卢三姑娘若是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劳烦让一让。” 路不算眨,可四下都摆了各类金英,卢三娘和她的婢女站在那,若是绕过她,难免会触碰到他。 对裴宴书而言,这是难以接受的事。 卢三娘心里不甘,还想再说什么,可一抬头,却望见裴宴书平静不波的眼眸。 她愤愤不平地泄了气。 是啊,裴大人一直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他一直以来都像天上月一样高不可攀,让人觉得多说几句话都是在唐突他。 他对谁都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态度,卢三娘就是因为他的容色还有和那些郎君截然不同的气质心悦了他。 可谁想到! 崔九娘竟然敢真的玷污他! 卢三娘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恨,知道若是再耽搁下去,裴宴书兴许就等得不耐烦了,便红着眼说:“杜郎君若是想听,那就听吧。左右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只是觉得自己欠裴大人一声道歉,思来想去还是想过来说一声。” “九娘性子骄纵,要不是那日我和她起了争执,她兴许就不会吵着说要嫁给您。” 卢三娘一字一句,说得情真意切,声声落泪,“要不是我,您这样高洁的性子,怎么会被逼娶她那种骄纵的女子?” 杜存瑜听着险些笑出了声,这位卢三姑娘没事吧? 行之正因为此事烦心呢,不过烦心的不是崔九娘嫁给他,而是觉得崔九娘不够喜欢他。 卢三姑娘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是啊,要不是因为她们俩起了争执,就差那么一点,崔九娘可能就不会嫁给他。 这样的事怎么能不让行之心里不安呢。 卢三姑娘真是好人啊,知道他们俩的感情现在正处于就差一层窗户纸戳破的时候,所以赶着上来替他们俩戳破了。 杜存瑜极为了解裴宴书,还没听完卢三娘的话,裴宴书就拧着眉头打断了,“卢三姑娘。” “首先,我并非出于被逼才娶我的妻子,其次。” 他顿了顿,语气微显冷漠,“请你尊重一点她,她是个很好的女郎,我很心悦她。”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3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三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因为失态语气尖锐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你怎么可能心悦崔九娘呢?” “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假话对不对?你怎么可能会喜欢那样嚣张跋扈的人呢?” 裴宴书眼帘掀起,眼底带着一派的漠然。 杜存瑜深知他的性子,知道卢三娘再说下去,行之怕是真的会发火,于是早一步开口:“怎么可能?” 他天生一双笑眼,笑起来浪荡又风流,朝卢三娘走了一步,嗤道:“你又不是行之,你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再者说,他不喜欢世子夫人,喜欢谁?” 说到此处,杜存瑜稍有几分玩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虽然没说话,却已经道尽了其中含义。 不喜欢崔九娘,难道喜欢你吗? 卢三娘恨极了杜存瑜的这张嘴,更恨的却是裴宴书刚刚的话——他心悦崔九娘! 凭什么呢? 崔九娘哪一点配得上他喜欢? 她明明就是个骄纵蛮横不讲理的女子,除了那张脸,她有哪点好? “她很好。”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卢三娘的思绪,她猛地惊觉,自己刚才竟然是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裴宴书的眼眸清冷锐利得像是锋利的刀刃,可语气却平缓,一字一句反驳:“她是天底下最赤诚热烈可爱的女子。” “我会心悦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请问卢三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听着裴宴书反驳她的话,卢三娘的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身形摇晃,险些摔倒在地上,幸而被婢女搀扶住。 她满脸失魂落魄,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顾着拼命地摇头,哭红了眼睛,“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 裴宴书怎么会喜欢崔九娘呢? 怎么会呢? 这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荒诞戏谑地出现了? “我看你真是得了失心疯。” 崔窈宁从卢三娘的后方行来,见她转过身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冷笑着问她,“卢三娘,你没完没了是吧?” “我应该警告过你不止一次,怎么?你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我的东西就这么好?” “跟我抢手帕交不够,如今还要跟我抢男人,我的东西就这么好,让你眼巴巴地惦记着?” 卢三娘冷不丁地挨了一巴掌。 看清是崔窈宁之后,她朝婢女递了个眼神,直直朝着地上摔去。 没有一人搀扶她。 准确说是有的,卢三娘的婢女赶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抹着眼泪道:“九姑娘,求求您别欺负我们姑娘了行吗?” “我们姑娘没有什么坏心眼,就是单纯地找裴大人说几句话而已,您这样一再咄咄逼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杜存瑜提醒她:“你如今该称呼一声,镇国公世子夫人。” 卢三娘身旁的婢女眼皮一跳,却没接话,边扶卢三娘起来,边朝裴宴书的方向哭诉。 崔窈宁眼皮都没掀,漠然地看着卢三娘。 这样的人还不值得她开口,算了算时间,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收拾烂摊子。 卢三娘是蠢,可不代表卢家就没有聪明人。 果不其然,没过几秒就有人从她们身后快步行来,狠狠给了卢三娘的婢女一巴掌,“混账东西!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在这说话吗?我看你真是得了失心疯,青天白日的竟敢编排起世子夫人,不要命了是不是?” 这人正是卢四娘身边的婢女金钗。 卢三娘的婢女正要说话,瞧见金钗后面的卢四娘立刻老实下来。 卢四娘看看卢三娘又看看她身边的婢女,心里实在窝火,冷下脸呵斥道:“我们卢府容不下你这样心大的丫鬟,这么多贵人在,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姐姐为人糊涂,你这个做丫鬟的不帮着劝两句,反而为虎作伥,是什么道理?” “你以为这样是为姐姐好吗?真是个蠢货!” 话落,卢四娘又朝自己带来的人递了个眼神,喝道:“还不快把姐姐送回府里去。” 卢四娘一早来参加赏花宴就猜到卢三娘这个姐姐会作妖,带足了人手,就是以防万一这个姐姐又做了什么蠢事。 卢三娘倒也没有让她失望,真就惹了是非出来。 卢四娘带来的人半是请半是压地将卢三娘给带走了。 按理说卢四娘是妹妹,不该这么对卢三娘这个姐姐,可谁让卢三娘糊涂,连卢相这个祖父都厌弃了她呢。 现如今卢家的培养已经从卢三娘的身上转而放到了卢四娘身上,毕竟都是嫡女,培养蠢货,不如培养一个聪明人。 教训完她,卢四娘又换了副脸色,和颜悦色地朝几人福了福身,歉意道:“两位,这事卢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卢四娘没说什么让他们多担待卢三娘的蠢话,卢三娘又不是小孩子,别人凭什么多担待她? 要说卢家比面前的几人背景强,这么说还行,可又不强,凭什么呢? 崔窈宁对卢三娘感官不好,对卢四娘还是可以的,稍稍朝她抬了抬下颌,算是将这件事就此揭篇而过。 至于其他的,她想,卢相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回答。 毕竟,整日就知道惹是生非的孙女若是再放她出来,难道为的是叫她继续败坏家风吗? 卢相是聪明人,而聪明人更明白该怎么取舍。 卢四娘心里松了口气,猜到崔窈宁和裴宴书这会儿估计要说话,没有继续留在这里讨人嫌,识趣地告辞离开。 她们走的时候,一并带上了卢三娘身边的婢女。 就像卢四娘说的那样,这样心大的丫鬟,卢府容不下她。 卢三娘和卢四娘都走了以后,杜存瑜看热闹看够了,双手环在脑后,笑着说道:“你们聊,我先去找昌平了。” 杏雨和桃霜也识趣地走开。 四下只剩下崔窈宁和裴宴书两人。 卢三娘前脚刚走,昌平郡主的人后脚就去汇报了。 崔窈宁到的时间刚刚好,刚到就听到了裴宴书的话。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3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说:“她是个很好的女郎,我很心悦她。” 裴宴书说:“她很好,她是天底下最赤诚热烈可爱的女子,我会心悦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说得那样坦然认真,叫人只听他的话就不会怀疑他的真心。 他这样的人从来不屑于骗人。 可就跟卢三娘想的一样,崔窈宁也觉得好奇怪啊。 为什么呢? 她不禁问出了声。 今日的日光实在很好,细碎的日光洒在少女鬓边的红玛瑙珠串上,映得一片灿红,愈发显得她眉眼明艳昳丽。 可相较于那张美得仙姿玉色的芙蓉面,她的眼睛却生得极好,圆润干净,像被水洗得透亮的葡萄,不染半分尘埃。 望着这张眼睛,什么谎话都说不出口。 裴宴书定定地望着她,“为什么不会呢?” 崔窈宁被问得哑口无言,许久之后,才支吾着找了个借口:“可我们两个人的性格实在很不相像呀。” 说到这个,她逐渐有了信心,细数他们之间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我喜欢华服珠宝、喜好奢靡,你却喜欢古书字画、喜好简洁。” “还有我喜欢鲜妍的颜色,你却喜欢素净的颜色。” “还有我眼里容不得沙子,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就直接说出来,不会管是不是你的长辈。” 崔窈宁一口气说了很多,始终没听到裴宴书说话,忍不住抬眼看他。 裴宴书眉目清冷,神情却很温柔,他安静地倾听她说话,那双漆黑狭长的眼里无端让人看出了几分柔和的意味。 崔窈宁不知怎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别开脸,故作平静地说:“你瞧,我们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不一样又怎么样呢,九娘?” 裴宴书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很温和,平静从容地说:“这不代表什么,更不代表我们不合适。” “你喜欢华服珠宝,我可以为你买来华服珠宝。” “我们喜欢不一样的颜色更没什么,只要你喜欢,你可以把院子里入目所及的地方都换成你喜欢的颜色。” “至于最后一句,我只觉得你很勇敢。” 裴宴书很虔诚地注视着她,像是在注视信仰的仙神,“你很勇敢地对长者说不,这样的事情我这辈子都做不到。” 所以,崔窈宁才是崔窈宁。 独一无二的她。 崔窈宁听着这番剖析真心的话,脸都被烫红了,很不自然地转移话题,“她们做错了事,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呢?” “难道就因为她们是长辈,比我们年纪大,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犯错吗?” “这样是不对的。” 少女很坚定地说,那双眼睛亮亮的,比日光还要璀璨。 裴宴书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忽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他从前被那些礼数框训住,纵然知道母亲待他的态度不好,也不好当着她的面指出来。 那时候的他自然也觉得委屈,只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这样的事情是错的,要大声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 裴宴书看着她,心里总是忍不住想,如果那时候,他认识崔窈宁该会有多好。 她一定会告诉他,该怎么样对不平的事情说“不”。 可是好可惜,他们时至今日才认识。 可是又好庆幸,庆幸她为了叫卢三娘心里不痛快才选择这么做,否则她绝不会嫁给他。 尽管这样的心理很不道德,可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在心里这样悄悄地庆幸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吧? 崔窈宁嫁给任何人都可以过得很好,因为没有谁会不喜欢她。 可他不一样,没了崔窈宁,他永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活得这么有人气。 崔窈宁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染成漂亮的红晕,她有点难为情,心里却又有种尘埃落定的肯定感。 裴宴书似乎真的喜欢自己。 那样专注虔诚的眼神,那样直白认真的话,让崔窈宁想不相信都很难。 可她心里面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明明从前不喜欢她,难道就因为她嫁给他,他才突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吗? 崔窈宁觉得有几分不真切感。 那他喜欢的究竟是她这个人,还是他的妻子这个身份呢? 崔窈宁没由来的有点不高兴,郁郁地问他:“我还是觉得好快,你从前分明都不喜欢我,怎么一下子就喜欢了呢?” 她气鼓鼓地瞪着他,就差直白地说他的喜欢是假的。 可现在虽然没有直接说,这个架势跟直白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从前不了解你。” 裴宴书言简意赅地说完,又问她:“快吗?我觉得不快,如果早知道你的性子,那我第一眼见到你就会喜欢你。” “九娘,我心悦你,只是因为你是崔九娘,不是什么世子夫人。” “除了你,我也不会再娶第二个妻子。” 他一字一句,言辞恳切,再真诚不过。 崔窈宁承认裴宴书的话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唇角笑弯了,却又极力地抿住,继续挑他的刺,“我才不信你呢。” “你之前不喜欢我,还不是一样娶了我,要是没有我,你到了时候还是会娶别人。” “九娘,这样的假设没有意义。” 裴宴书顿了顿,又问她:“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娶别人呢,如果我真的不想娶妻,没有人能逼我娶你。” 崔窈宁讶异了下,“那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裴宴书回忆了下那日春日宴见到她时的惊艳,又想到自己当时听到她说话时的心境,很老实地回她:“这个没有。” 少女的脸颊一下红了,这下是气的,“那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裴宴书觉得她生气的模样很可爱,没忍住笑了,慢悠悠地说:“那时候我觉得这样娇气任性的女郎,我可哄不来。” 崔窈宁很不善地盯着他:“现在呢?” 裴宴书想到这些日子面对她时毫无底线的行为,又一次笑了,看着她说:“这样娇气任性的女郎是我的妻子真好。” “除了我,谁能哄好她?”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3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有点想笑,又不想被发现,便努力绷紧唇角,可最终还是没忍住,看着他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好讨厌呀。” 她语气娇俏,说是埋怨,其实更像在撒娇。 裴宴书也笑了,朝她面前走近了一点,轻声问:“现在能证明我的真心了吗?” 少女弯着笑成了月牙状的眼睛,作势开始思考,许久之后,很老气横秋地说:“唔……就那样,勉勉强强吧。” 裴宴书配合地说:“看样子我还得努力。” 于是崔窈宁又笑起来,看着裴宴书,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诶呀,你这人真是……真是……”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琢磨了好久,还是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最终放弃了。 裴宴书却没放过她,“真是什么?” 崔窈宁被迫又开始想,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真是有意思。” 她弯着眼笑,比划了一下,很认真地说:“裴宴书,你比我最开始想的还要有意思,我现在开始有一点喜欢你了。” 崔窈宁不喜欢自己的事情。 裴宴书很早就知道。 崔窈宁是个从来不缺爱的孩子,她自小就得到过无数人的爱意,又怎么会将旁人的喜欢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他的喜欢对于她来说,只是沧海一粟。 可裴宴书还是很贪心地问:“只有一点点吗?” 崔窈宁看着他莫名显得可怜巴巴的眼睛,又给他加了一点,“那……再多一点点?” 裴宴书看着她笑起来,又上前了一步,终于到了能够拥抱她的距离,于是他微微俯身,堂而皇之地轻轻拥住了她。 他低低叹息一声:“真是好喜欢你。” 他说话时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缱绻的味道,温柔极了。 崔窈宁有些不好意思,略微挣扎了一下,“这么多人在呢。” 毕竟是赏花宴,虽然说这条路上现在看着确实没什么人,可是经历了卢三娘的事情,保不准就有人盯着这里瞧呢。 裴宴书轻轻抱了一下就松开:“那回去?” 崔窈宁隐约感觉到什么,脸颊忍不住红了,“你这人怎么……” 她羞得不好意思说出口。 裴宴书低声笑了,牵住她的手往回走,嗓音有些低哑:“因为知道你心里也有我,实在太高兴了。” 好像自此灵魂就有了寄居的地方。 他不必再担心她会离开。 “不用跟昌平郡主说一声吗?” “不用,这场赏花宴本来就是为了我们俩举办的。” 听到这里,崔窈宁脚步一顿,没忍住惊讶地问出声:“什么?” 裴宴书不想瞒着她,将自己的想法及杜存瑜的主意说出来,顿了顿又说:“那日我不是有意偷听你说的话,只是——” 他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说,很快转移了话题,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可知道这件事以后,我心里难免提心吊胆,子玉就给我出了个主意,我没有制止他是因为我也很想知道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有没有一丁点空间也给了我。” 他像个贪心的小孩,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崔窈宁没有他想象中的生气,只是问:“那现在呢?” 裴宴书没有回答,只是扬了扬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崔窈宁噗嗤一声笑出来。 直至现在,她仍然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他这样看起来什么事情都在掌控之中的人居然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回去路上,崔窈宁想到祖母先前的话,有些得意地翘了翘唇角,“祖母先前还说你是我拿捏不了的人。” 裴宴书很配合地接下一句:“现在可见祖母说得并不对,九娘仙姿玉色,我见到之后,就立刻拜倒在石榴裙下了。” 崔窈宁没忍住又弯了弯唇,轻轻碰他一下,“你好夸张。” 又瞪他,“不许你说祖母的坏话。” 话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悄悄问他:“裴宴书,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麻烦啊。” 裴宴书静静地注视着她,“嗯?” 少女红着脸颊,承认自己似乎有一点点太不讲理了。 裴宴书觉得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悄悄说话的样子有多可爱,也学着她一样压低了嗓音,说没有。 崔窈宁顿时心满意足了。 回了府上,一切水到渠成地发生。 接连要了好几次的水,崔窈宁累得不行,却还是觉得欢喜,这就是心贴着心的感觉吗? 好奇怪。 明明一样的敦伦之礼,可今日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觉得快乐。 兴许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绝对地喜欢着自己,有种不一样的充实感。 崔窈宁没裴宴书那样的好体力,几次下来之后就懒懒地躺在了床上,任由裴宴书打来一盆水,亲力亲为地伺候她。 崔窈宁拿脚踢了踢他,“你真是色中饿鬼。” 裴宴书捉住她的玉足,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才松开她,餍足地应下:“是。” 崔窈宁换了身干净的亵衣,半倚着床榻,把玩着垂下来的几缕乌发,坏心眼地问他:“要是你现在再回到春日宴——” 裴宴书已经猜到她想说些什么,提前接过她的话,“我会做什么?” 崔窈宁有些气恼他竟然猜得这样准确,轻轻哼了一声,别开脸不理他。 裴宴书轻笑了声,很顺从地问:“九娘想听什么?” 少女装模作样地叹一声:“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裴宴书就知道她想听的是什么,哼笑着说:“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全都是你。” 崔窈宁十分喜欢听他直白地阐述对自己的喜欢,虽然免不了觉得有些害羞,可就是喜欢听他说,他有多喜欢自己。 她脸颊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裴宴书没忍住凑过去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瓣,低声道:“如果真的回到那一日,我会直接求安平大长公主替我作媒。” 崔窈宁被亲得晕晕乎乎的,“为什么——” 他俯身,堵住她剩下的话,“这样世人就能知道我有多心悦你。” if线:世家联姻 先婚后爱3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卢三娘被送回府的第一时间,卢四娘身边的仆人就给卢相递了消息。 姐姐又又又又又又惹祸了。 这次是在昌平郡主的赏花宴,她拦着两位年轻的郎君不让他们走,一位是声名狼藉浪荡子弟,另一位是有妇之夫。 卢相听到消息后,脸色当场气得铁青。 杜存瑜和裴宴书这两人,任何一个人都是棘手的存在,更不用说放在一起,卢三娘倒好,一次性招惹了他们两个。 那些男女大防她全然不顾,一个没出阁的女郎挡在人家面前,硬是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走。 她是嫌自己的名声太好听吗? 放眼长安,哪家女郎能做出这种事? 真是半点脸面也不要! 要是真的在说些什么要紧事,倒也情有可原,可偏偏卢三娘上赶着去挑拨人家夫妻之间的感情,这是什么做派? 除了勾栏里出来的,哪家正经的贵女能这样不要脸? 那是有妇之夫啊! 卢相觉得用不了几日,这事就能传扬得到处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想到那些同僚们的眼神,卢相真是恨不得打死这个孽障才好,他苦苦经营这么久的名声就因为这个孽障彻底没了。 早知如此,在她第一次惹祸的时候就该叫人一根绳子把她勒死拉倒,省得让她现在败坏家风。 这个孙女真是不能要了,蠢就算了,偏生还坏。 要知道卢家不止她一个待嫁女,她这样的行为可曾想过下面的妹妹又该如何自处,还有哪家勋贵人家敢聘卢家女? 姐姐不是好的,妹妹难道就是? 真要是名声烂透了,那些嫁了人的卢家女也没什么好下场。 为着家里的名声,也为了给镇国公府和承恩公府一个交代,卢相下定主意,当即就派人去那里传话。 两个选择,一是自尽,二是出家。 无论哪个选择,李氏都不愿意,好好的女儿怎么落到了这个下场。 她刚准备找公爹说一下事情,就被卢四娘给打断了,“母亲知道今日姐姐做了什么事情吗?” 李氏哪里知道,只知道卢三娘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放声大哭,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姐姐那样的人谁敢给她委屈受?” 卢四娘讽刺了一声,将今日卢三娘做的事说了一遍给她听,“姐姐真是一点没变,只顾自己痛快,不管我们死活。她做这种蠢事之前可曾想过我这个亲妹妹?您是不知道,我在赏花宴上瞧那些人议论的样子,真是一张脸臊得慌。” 有卢三娘这个姐姐,真是头都抬不起来。 卢四娘坐都坐不住,没几下就告辞回府了,但也可以想象到那些人会如何议论卢家了。 李氏听完话后愣住了,她也是女子,自然知道这事对于女子的名声而言有多严重,甚至还影响到了四娘的亲事。 她是疼爱卢三娘不假,可卢四娘同样是她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李氏这下再也说不出让卢四娘多体谅姐姐的话了,坐下来后疲惫地说道:“就按照你祖父说的来吧,选第二个。” “只是……” 李氏说到这里顿了顿,满脸恳切地看着卢四娘,“你祖父器重你,你去跟他说一说,那道观由我来选行不行?” “你姐姐为人糊涂,可到底是你的亲姐姐,多少给她一点活路。” 卢四娘沉默下来,看着李氏很想问一句,祖父在她眼里就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还是母亲怪她取代了姐姐的位置? 毕竟从前祖父第一器重的人是姐姐,现在则是换成了她,母亲觉得她取代了姐姐的位置也没有错。 卢四娘什么都没问,点点头说好,转身出了门。 迎面一阵冷风萧瑟,卢四娘拢了拢身上的披帛,恍然间意识到如今已是孟秋,怪不得这样冷呢。 她叹息一声,头也不回,大步地往前走。 卢相利落地收拾完卢三娘后,又支人去给两大公府赔礼致歉,说卢三娘中了邪才说了胡话,现已经送去道观休养。 卢相亲口认定这个孙女有病,等于绝了卢三娘所有的后路。 毕竟,那些高门大户绝对不可能让自家儿子娶一个被定义成脑子有病的主母。 卢氏女更不可能嫁去小门小户,至于卢三娘本人的意愿谁在意呢? 她做出这种让整个家族都蒙羞的事情,卢相没有让人一根绳子把她勒死实在算是很心疼这个孙女了。 那些看热闹的人短暂关注了下卢三娘后,就将注意投向了镇国公府。 不怪他们这样关注崔窈宁和裴宴书,实在是这两人说起来真的算得上是整个长安最风云的人物,崔窈宁是众人认可的长安第一美人,而裴宴书呢,虽然没有好事者给郎君们排序,可若是真的排序,他一定是全长安最出挑的郎君。 就算赏花宴的事一出,传来他们俩感情其实很好的消息。 可大多数人还是不信,觉得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合适呢,一直在背地里暗戳戳地盼着他们和离。 可他们等呀等,等到崔窈宁和裴宴书孩子都生了两个,还是没等到他们和离的消息。 这一下,这些人再想欺骗自己都不成了。 那些人怎么都不理解,这性格迥异的两人怎么就真的成了呢? 才刚四五岁的小姑娘特别喜欢听自己的母亲说这些事,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她:“那您和爹爹是谁先喜欢的谁呢?” 抱着她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华艳昳丽得像最绚丽的宝石,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像牡丹盛放到极致的美,闻言,她毫不犹豫地应下:“自然是你父亲先喜欢我了,他在春日宴上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了,苦苦求我呢。” 裴宴书刚进来就听到妻子在造谣,忍不住失笑。 年幼的小姑娘见父亲来了,仰着头问他:“爹爹,是这样的吗?” 裴宴书望着抱着她的九娘横来的威胁眼神,轻轻笑了,应承下来,“是,是我对你娘亲一见倾心,非她不娶。”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惊奇地“哇”了一声,又说:“要是你们早一点认识就好了。” 崔窈宁笑着点点她的鼻子,“为什么呀?” 小姑娘绷起小脸,煞有其事地说:“这样就能很快有我和哥哥了。” 崔窈宁白了一眼裴宴书,轻轻哼了声:“若是一早认识,我可不一定会嫁给你爹爹呢。” 裴宴书将女儿抱下来,让她先去找哥哥玩,然后俯身将崔窈宁困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问:“那九娘还想嫁谁?” 崔窈宁见他光天化日之下就要胡来,忍不住红了脸,忙说:“不嫁谁,只嫁——” 话还没说完,被男人尽数堵了喉咙里。 不管是这一世,下一世,还是生生世世,他都不想放开她。 养娃日常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一觉崔窈宁睡了很久,再醒来时已是薄暮时分,细碎的金光透过窗纱洒进来,映得屋内一片亮堂。 时值三月,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时节,院里的桃李开了满树鲜妍,那一股扑鼻的香气从院子里直直地往屋子里飘去。 崔窈宁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裴宴书那张清冷端肃的脸,只是那双向来漆黑平静的眼眸此刻却满是血丝,眉眼间压不住的疲惫,像是一根时刻绷紧到了极致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断的样子,让人一眼看过去精神就像不太好。 崔窈宁怔了下,伸手抚他的脸,“怎么了?” 裴宴书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许久,他起身唤了外面侍奉的婢女进来,颇有几分狼狈地快步出了门去。 崔窈宁觉得莫名,正想说些什么,抱琴和杏雨桃霜已经进来了。 瞧见她之后,桃霜没忍住红了眼,哽咽道:“姑娘,您可算是醒了,奴婢还以为……还以为您——” 抱琴回过头冷冷扫了她一眼。 桃霜立刻噤声,可眼泪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止住的,睫羽上的眼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别开脸,止不住地抹眼泪。 崔窈宁更觉得莫名,“怎么了这是?” 抱琴近前,犹豫了几秒,低声问道:“姑娘,你如今觉得身子如何?” 崔窈宁被她们这副自己好像命不久矣的架势给逗笑了,就多睡了一会儿,至于吗? 崔窈宁起了坏心思,故意逗她们,刻意拖长了音调摇摇头说:“不太好。” 抱琴几人的心紧紧揪了起来,下一秒,就听到少女笑眯眯地说:“我现在很饿啦,有没有好心人给我准备吃的呀?” 桃霜“哇”地一声哭出来,“姑娘,您是想吓死我们不成?” 抱琴还想说话,崔窈宁先一步止住她,板起脸说:“好了,你不要说话,桃霜你来说。” 杏雨是抱琴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秉性和抱琴像了个十成十。 桃霜则不一样,性情更为跳脱一点,由她来做切入口最合适,也能让崔窈宁搞清楚这几人的异样到底是因为什么。 桃霜红着眼,快速说道:“姑娘,不怪我们担心,实在是因为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七日了,就连太医都没查出问题。” 崔窈宁是突然陷入昏迷的,睡觉前好好的,结果这一觉睡了好几日都没醒。 这一下就连宫里的太后和皇帝都被惊动了,接连派了好几个太医过来,可没有一个太医查出来她究竟为什么昏迷。 虽然没查出问题,可太医临走之前,还是隐晦地说了一句。 若是再过几日还没醒过来,镇国公府就可以早做安排了,毕竟好好的一个人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是回事。 抱琴和杏雨桃霜这几个自小伺候她的简直要哭瞎了眼,承恩公府崔家那边的人得知消息后,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承恩公老夫人刚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就昏死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也不顾自己身子,硬是要来看自己的孙女,下面的人拦她不住,只好由着她来了,可老夫人一见到躺在床上的孙女就哭,短短几日瘦了好些,还是太后勉强劝住。 好说歹说,才将人给劝回了承恩公府。 这之后镇国公府广寻天下名医,重金之下不知来了多少名医,可怎么瞧都不见醒转。 最后镇国公老夫人无奈地跟裴宴书提,要不就先预备着吧,不然到时候仓促之间准备,也让九娘走得不够安——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宴书给打断了,他很平静地说,九娘只是在睡觉。 镇国公老夫人十分犯难,还想再劝,被裴宴书请了出去,那些劝他为崔窈宁准备后事的人全都被他给赶了出去。 这事成了他们院子里的一个禁忌,没有人敢提崔窈宁如何。 到后面几日,裴宴书不许那些婢女再伺候她,改成自己为她擦洗,守在她的床边不吃不喝,等着她醒来。 她们这些下人心里都清楚,他此举是想跟姑娘一起死。 可谁敢劝呢? 太后娘娘和当今还有承恩公府的人都来看过,听到裴宴书的行径只拍了拍他的肩,叹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镇国公老夫人觉得他疯了,去找晋阳大长公主劝他。 晋阳大长公主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淡声说了句:“随他去吧。” 没有一个人劝他。 他们都知道在那些名医判定崔窈宁没救了的时候,裴宴书就已经疯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承恩公老夫人就算是有心想怪他,看着他的样子都怪不出口,九娘这个样子,他比任何人心里都难过。 都是为了九娘,何必互相为难呢。 桃霜将这七日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告诉崔窈宁,红着眼睛道:“幸而您如今醒来了,不然奴婢们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们都是自小陪着崔窈宁长大的,说是主仆,更是姐妹。 崔窈宁这样生死不知的模样,她们这些人心里难过,追着她一起去的心都有了。 万幸姑娘没事。 崔窈宁久久失神。 怎么会是七日呢? 她明明只睡了一日……而已? 崔窈宁想到这不敢肯定,因为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沉到她醒来时还能感觉到那股疲惫,可她只以为梦里看得太多。 谁想到竟是睡了整整七日,怪不得这样疲倦呢。 崔窈宁回了神,先令抱琴她们去承恩公府给祖母她们报个信,再去支人请裴宴书过来。 最后那句话还没说出口,崔窈宁就已经咽了下去。 因为裴宴书已经进来了,他许是才沐浴过,换了一身银色缂丝海棠纹大袖衫,乌发的发梢往下滴着水珠,似乎瘦了许多,这一身穿在身上竟显出了几分形销骨立的意味,愈发显得眉目清淡,像是随时能够羽化成仙的缥缈的样子。 走近,更能看清眉目。 崔窈宁稍稍坐起身,面前的青年先她一步拿了个软枕给她靠着。 崔窈宁定定地盯着他,招招手,让他俯身下来,捧起他的脸,低低问了声:“裴行之,你刚刚是不是哭过了。” 养娃日常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别开脸,低声说:“没有。” 可崔窈宁分明在他浓密的睫羽下发现了些许潮湿,她心里不知怎么也难过起来,“抱歉,我好像…让你担心了。” 不用猜,也能想到这些日子他有多痛苦。 尤其面对祖母她们崩溃之下的愤怒,裴宴书恐怕更是不知所措,心里既痛苦又得打起精神去安抚她们。 崔窈宁又说了声“抱歉。” 裴宴书伸出手指轻轻抵在她的唇边,低声说:“不必说抱歉,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何况,只要你醒了就好了。” 他的声音那样低沉,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害怕一眨眼她又会昏迷过去。 崔窈宁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忽然又有点难过,伸出胳膊拥住了他,“你不要自责,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裴宴书怎么会想到她睡了一觉就陷入了昏迷呢? 这事不怪裴宴书,更不怪抱琴、杏雨桃霜他们,谁都不怪。 裴宴书绷紧的身子慢慢松懈了下来,很快用力地回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像在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许久,他低低应一声:“嗯。” 崔窈宁知道光这么说,很难让他从内疚的心思中走出来,就附在他耳边悄悄说:“我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少女的眼睛亮亮的,眼里满是他的倒影,像是骄傲又漂亮的狸奴,身后蓬松的大尾巴因为高兴欢快地拍打着地面。 裴宴书心里的阴霾莫名散了,有点想笑,还是轻轻应一声:“想。” 崔窈宁正想说呢,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抱琴引着一名府医进来。 崔窈宁想到刚才那会儿裴宴书出去,松开他,低声问:“你请的?” 裴宴书应下。 崔窈宁没再说什么,尽管她知道自己没什么问题,可裴宴书他们不信,还是让府医来瞧瞧,也好安一下他们的心。 这几个府医前几日都来瞧过,知道世子夫人是什么情况,眼下见人醒了觉得实在新奇。 再一瞧脉象,再正常不过。 一个个府医顿时汗流浃背了,这让他们怎么跟小公爷交代? 前几日可是他们笃定过夫人基本上没救了,要不是小公爷强硬,这会儿镇国公府的丧事只怕早就已经办了起来。 说得轻松点,他们这是医术不精,说得严重点,他们险些害了夫人的命。 当即一个个磕头认罪。 裴宴书面色阴沉如水,语气听不出什么变化,“你们的意思是夫人什么事情都没有,是这样吗?” 几名府医知道他是什么脾气,身子颤得更厉害了,可这会儿就连说辩解的心思都不敢升起,毕竟确实是他们的错。 崔窈宁倒知道这事怪不得他们,让他们先行退下。 几名府医抬头瞧一眼裴宴书的神情,再见崔窈宁朝他们摆手,一个个如获大赦,连忙磕头,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他们走后,崔窈宁让裴宴书近前,依偎在他的怀里悄声说:“好啦,你不要再生气了,这件事其实也不能怪他们。”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新奇:“毕竟,没有谁能想到我会有那样神奇的境遇。” 裴宴书听得一怔,抬眼看她:“嗯?” 崔窈宁想了想该怎么跟他描述呢,仔细想了一会儿,低声和他说:“别人不知道,但你应该清楚我们俩的情况吧?” 他们俩是这世间的特例。 两个带着不甘心的孤魂,又重新活了一世,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俩人知晓。 裴宴书神色微微暗了几分,点头应下。 崔窈宁回忆着梦境中见到的那一幕幕,她很笃定那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再想到自己和裴宴书的重来一世,忍不住弯了弯唇和他说:“你们都觉得我整整七日昏迷不醒,我倒是觉得我这七日好像去了一些很了不得的地方呢。” 她将自己梦到的那些告诉他。 很神奇,分明是梦境才对,可不知怎么,一切清晰地让她可以完完整整的将这些事复述一遍。 崔窈宁想不相信这是个神异的事情都很难。 毕竟,她比旁人多了重活一世的机会,连这样离奇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好不能接受的呢? “我从前觉得我们俩重活一世的机会是神佛怜悯我们,如今才觉得哪有什么神佛呢,想来,应该是陛下的功劳吧。” 崔窈宁将上一世幼帝给他们供奉了长明灯的事情说给他听,又想到自己亲眼瞧见的那个位置,仰头和裴宴书笑着说:“母亲为你求了供奉,陛下就把为你供奉的长明灯放置在我身旁呢,兴许正是这个原因,我们才得以重来一世。” 她想到梦中见到的那个年幼的孩子,忍不住叹息:“陛下他实在很苦,那时候所有的亲人都离他而去,他成了孤家寡人。他还只是小孩而已,却因为一朝变故被迫承担起那么大的责任,我现在想想心里还是发酸,他还那么小呢。” 崔窈宁一直很喜欢自己的那个小外甥,那是胞姐的孩子啊。 他流着皇室的血脉不假,可另一半流着的却是清河崔氏的血脉,那么讨喜懂事的孩子谁会不喜欢他呢? 也是那么小的孩子最后为他们供奉了长明灯,那个时候,她分明瞧见了陛下望着那一排排长明灯时,眼里的泪花。 崔窈宁的思绪很快抽离出来,又说:“还好,那时候还有表兄陪着他。” 他们亦师亦父,有王兰舟陪着他,不至于那样苦。 可崔窈宁又想到表兄和胞姐,他们也很苦,明明互相喜欢,就因为太子的介入,让表兄一个人苦苦熬了一辈子。 在胞姐和太子离世后,他不顾自己的身子去照顾陛下,将他教导成了一个很好的孩子。 大周的盛世除却因为英明神武的君王外,还离不开那位帝师王相。 崔窈宁说了一通没听见裴宴书回应,忍不住仰头问他:“裴宴书,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什么胡言乱语呀?” 养娃日常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回了神,很平静地摇头:“没有。” 崔窈宁一丁点都不相信裴宴书,如果他真的觉得她没有在说胡话,为什么一点点她觉得应该会有的反应都没有呢? 这明明是那么新奇的事情! 就算不震惊,起码也应该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崔窈宁很郁闷地问出了声。 裴宴书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说:“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谢陛下。” 谢他让他们有了在一起的机会。 实际上,从她说的第一句开始,他就已经相信了她。 因为他知道神佛从来没有眷恋过他,否则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别人呢? 崔窈宁听明白他话里的含义,脸颊不禁红了,很笨拙地岔开话题,然后骄傲地说:“陛下的皇帝做得实在很不错。” 她的神情里写满了与荣有焉,很骄傲这么厉害的皇帝居然是她的外甥。 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不愧是她的外甥! 裴宴书看得失笑,没忍住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很配合地夸了她一声,又问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窈宁没将上辈子裴钰的事情告诉他,若是让裴宴书知道,他心里应该会不太痛快,就挑了点其他的事情告诉他。 反正裴钰这个人早就已经和他们的生活无关了。 他的生死都不重要。 崔窈宁说完上辈子,又用一种很苦恼的语气说:“对了,除此之外,我还梦见了两个地方,很不一样的地方。” 她特别强调了一句。 裴宴书听得好奇:“什么?” 崔窈宁就将自己梦里见到的那些告诉了他,还是她和裴宴书的人生,却又是不一样的走向。 崔窈宁虽然不明白这些是什么,但她听说过一句话:“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兴许,这就是她和裴宴书在其他世界的人生吧? 令她十分高兴的是,他们原来有这样深的缘分,无论在哪个世界,他们都很相爱。 这实在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 崔窈宁说完这些,又摸了摸自己平坦地还看不出什么的小腹,笑眯眯地说:“你一定猜不到我们会有两个孩子吧。” “那个女孩生得可像我了,男孩则是跟你一个样子,小小年纪就板着脸。” 这两个梦看得不如上一世那样清晰,可大概的事情她还是记得很清楚。 想到那个世界里她和裴宴书有两个孩子,崔窈宁觉得兴许现在怀的正是两个呢,她记得那两个孩子好像是龙凤胎。 府医现在没察觉出来,也许因为才有孕没有多久。 若是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一定能查出她的肚子里是两个孩子。 崔窈宁很笃信这一点,尽管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可她就是觉得他们是她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他们也是她的孩子。 她描述的画面很美好,裴宴书不禁陷入了那个画面,真的开始思考,若是他们真的有两个孩子会怎么样。 女孩和九娘生得像这很好,她那么讨喜,谁都喜欢她,女孩像她一样一定会很招人喜欢。 裴宴书想到这,眉眼不禁柔和下来。 可那个男孩像他—— 裴宴书深知自己有多不讨人喜欢,除了九娘,没有一个人喜欢怪物一样的裴宴书,那个孩子要是像他,真的好吗? 他担心九娘见到那个怪物一样的孩子会厌恶他,就像当年晋阳大长公主厌恶他这个儿子一样。 他更担心的是九娘会厌恶那个孩子,连带着也厌恶他。 想到此处,裴宴书的面色忽然有些苍白。 崔窈宁看得一怔,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裴宴书回了神,此刻他的后背早已完全被冷汗浸湿,他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微微摇头,“没什么。” 崔窈宁不信,追着他问:“你快说呀,再不说我要生气了。” 她很擅长拿捏他,知道怎么样会让裴宴书缴械投降,便故意板起脸,假装自己很不高兴的样子。 裴宴书犹豫了许久,还是不得不开口:“好,我说,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用那种恳切的眼神看着她,低声说:“你如果知道了我在想什么,不要生气不理我,好不好?” 崔窈宁很干脆地应下:“好。” 尽管她很想狠狠瞪一眼裴宴书,问他为什么会觉得她是很容易生气的人,但还是强行忍住了。 先看看他要说什么。 裴宴书轻轻吁一口气,低着头,不敢看她,将自己的阴暗内里剖析给她听:“我担心你会讨厌他,也讨厌我。” 崔窈宁瞪大了眼,“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裴宴书闭了闭眼,尽管很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自私阴暗的人。 光是想到那个和他一样的孩子,他就能想到崔窈宁那时候看他的神情。 他涩声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好,等你真的遇到和我一模一样的孩子,你就会知道我其实是个很不讨人喜欢的人。” “他们不喜欢我不是没理由,谁喜欢一个不知哭笑的人——” “好了。” 崔窈宁伸手捂住他的唇,满脸写着不赞同:“你说得不对,是你太过轻看你自己。你如果不好,我怎么会选择你?” “你明明知道我要嫁的人一定是世间顶好的人,你如果不是,我怎么会选择你?” “你的家世是很好,可还有跟你一样好的选择不是吗?” 崔窈宁捧起裴宴书的脸,让他的眼神直视她,轻声说:“你相信我,我们两个人一定可以把孩子们教养得很好。” “你是很好的父亲,有你在,孩子一定会被教养得很好。” “不许你再妄自菲薄,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讨厌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呢?” 崔窈宁顿了顿,故作神秘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当时见到那个孩子,心里面想的是什么?” 裴宴书怔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什么?” 少女的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笑吟吟地说:“我在想,原来裴行之年幼的时候是这样的呀。” 养娃日常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番震耳欲聋的话听得裴宴书久久失神。 许久之后,他按住了心口的位置,那一瞬心头涌动的情绪化身奔流不息的江河,快要从将他整个人溺死在里面。 他分辨不出自己此时是什么神情,只能先低低地应一声“嗯”。 崔窈宁忽然凑近了他,笑眯眯地问:“裴行之,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作爱屋及乌?” 裴宴书当然知道。 他只是不知道崔窈宁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她就回答了他:“因为喜欢你,所以我喜欢和你像的孩子。” “看着那个和你那么像的孩子,就让我想到了你年幼的时候,忍不住就想对你再好一点、更好一点。” “就算他跟你一样不通情感又怎么样呢,我们可以从小去教他。” 她说得那样认真,裴宴书没由来地觉得愧疚。 她那样积极地在想办法,他却好像在拖她的后腿一样,让她一个人承担了这些,明明他的年纪更长。 “抱歉——” 话刚一说出口,崔窈宁就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不必。” “裴行之,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换做是我只会比你更烦躁,因为没有人好好爱过你,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崔窈宁说到这里,心里有一点心疼他,可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该怪谁才好了,怪晋阳大长公主吗? 可那时候她千辛万苦地生了他,对这个孩子她最初也是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他的降生,只是造化弄人。 怪裴宴书吗? 可他那时候只是个孩子而已,什么都不懂。 怪镇国公府的人吗? 好像确实怪他们,又好像不怪他们。 这桩糊涂事,崔窈宁已经不想计较这里面究竟谁对谁错,她只知道,她不会让她的孩子成为第二个“裴宴书”。 他只是他,不是别人。 就算再不通情感,崔窈宁也会好好爱这个孩子。 “你知道吗?” “我一直觉得很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有想起来我们年幼时认识的事情。” 崔窈宁有些惋惜,不过很快又笑吟吟地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你年幼时候的样子。” 她弯着唇,朝他发出邀请:“我们一起把‘你’再养一遍吧。” 裴宴书怔了许久,望着笑意吟吟的少女,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弧度,低声说:“好。” 裴宴书问他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崔窈宁说,哥哥叫裴既鸣,妹妹叫裴朝盈,取自诗经里很有意思的一句‘鸡既鸣矣、朝既盈矣。’ 哥哥小名啾啾,妹妹小名皎皎。 裴宴书见她喜欢就敲定了下来,要是真的有两个孩子,就这么叫。 镇国公府和承恩公府离得算不上远,抱琴等人传信回去没多久,很快宫里和承恩公府都知道了这件事。 太后和承恩公老夫人正好撞在一起,两拨人便一起进来,见着完好无损的崔窈宁,拉着她的手忍不住又大哭一阵。 崔窈宁红了眼睛,扑进祖母怀里,哽咽道:“孙女不孝,让您担忧了。” 承恩公老夫人别开脸,抹了把眼泪,拍拍她的背,低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太后带来的太医和承恩公老夫人带来的府医给崔窈宁又看了一遍,得出的结论和先前镇国公府的府医一模一样。 没问题,十分健康。 可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要是真的没问题,怎么会昏迷呢? 崔窈宁知道自己的事估计让这些人愁得头发都掉了,忍着笑,让胞姐她们不要怪罪他们,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太后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赞许的神色,可到底没有驳妹妹的面子,将这事揭篇而过。 太后不能久留,见妹妹身子安好,坐着陪他们说了会儿话,就回了宫。 崔窈宁忽视了一群人感激涕零的神色,坐下来后挽住祖母的胳膊,低声问:“祖母,有多少人知道我昏迷的事情?” “你母亲、你哥哥嫂嫂,你几个姐姐。” 毕竟事大,承恩公老夫人没将此事告知太多人,这几个关系亲密地倒是没瞒着,“估计再过几日你母亲就来了。” 虽然王氏不再是她的儿媳,可有孙女孙子在,多少还是有点情面。 对于这个大儿媳,老夫人心里多少有些唏嘘,这才是真正当家主母的料子,只是阿誉他当时不珍惜,现在就算珍惜也晚了,她听说了王氏的书院办得热火朝天,到了现在还有人想要接触她,只是被太原王氏那边给挡了回去而已。 一个人乐得潇洒自在,何必被拘束在深宅大院里面呢? 太原王氏那样的家世又不是养不起她。 “母亲也来了呀。” 崔窈宁先是一喜,又想到母亲是因为什么来的,这会儿不知道有多难过呢,心里又郁闷了下来。 承恩公老夫人点点她的鼻尖,笑着说:“你的事情谁能不上心?” 崔窈宁不好意思地笑了,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承恩公老夫人见着面前活生生的孙女,不禁想到前几日镇国公老夫人隐晦地说要给九娘准备后事的事情,虽然知道她是好心,可现在想想仍然觉得后怕得不行,要不是行之不愿意,就差那么一点点,她的九娘可能就要被活埋了。 这是多惨烈的酷刑啊! 承恩公老夫人忍不住搂紧了孙女,再望向裴宴书的时候,神情温和极了。 “行之是个好孩子。” 承恩公老夫人对崔窈宁说:“这几日,不光我们这些人担惊受怕,行之更是如此,一连好几日都没有睡个完整觉。” “那是当然,他是天底下第一好的人。” 崔窈宁很骄傲地昂着头应下,挽着祖母的胳膊和她撒娇,“那您现在觉得,孙女的眼光是不是很好?” 承恩公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拿手点点她的鼻子,哭笑不得地说:“你呀你,真是说什么话都不忘夸一句自己。不过,我们的九娘眼光确实不错,现在像行之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放眼整个长安,就是打着灯笼都难寻了。” 养娃日常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看见崔窈宁抬头朝他眨了眨眼,无声地说‘怎么样,我就说你是很好的人吧?’,没忍住在心里轻轻笑了。 他是不是很好的人,他不清楚。 可他知道崔窈宁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承恩公老夫人过来是为了确定崔窈宁的状态,猜到她刚醒精力不足,坐着陪她说了会儿话就回府了。 太后和承恩公老夫人走的时候各自留了一批大夫,说是多几个大夫,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照看她的身子。 话里话外,对镇国公府的府医十分不信任。 毕竟,他们要是真的有用,她们的孙女/妹妹怎么会突然陷入昏迷呢? 崔窈宁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却不好拂了她们的心意。 反正几个府医而已,镇国公府又不是养不起,留就留吧,能让祖母和胞姐她们放心就行。 镇国公老夫人知道她醒来之后,既庆幸又后怕,更没脸见裴宴书这个孙子,就没设家宴,只送了一应补品等等。 用完饭,崔窈宁挽着裴宴书的胳膊在院子里走了走,与他说一些梦境里瞧见的事情。 梦境里发生的事对刚刚双十年华的少女来说,实在是个新奇的体验,可除了裴宴书,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诉说。 纵然是在疼爱她的祖母,听见她的话,只怕也会以为她病糊涂了。 唯有裴宴书不会。 他们俩是这世间唯二的异类,除了彼此,没有一个人懂他们。 裴宴书一一耐心听着,偶尔会问上一两句。 于他而言,能得知他们两世都在一起,实在是个很宽慰人心的事情,光是听着这些话,都觉得心静了下来。 崔窈宁没拉着他多走,绕着院子走了一会儿,就叫人备水沐浴。 裴宴书有些讶异,眼里流露出几分担忧,“这么早睡,还困吗?” 崔窈宁怔了一下失笑,坦然地说:“不困,但她们说你好几日没合眼了,我想看着你睡。” 裴宴书怔了一下,稍许,笑着说好。 崔窈宁才睡醒不太困,就拿了个话本子看,见裴宴书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便板起脸训斥:“不许看我,快点闭眼!” 裴宴书失笑,应下。 四周帷幔垂下,遮蔽了外间的光线,窗户没合拢,外面清寒的凉意混着桃花的气息传进来,很好闻又很好睡。 许久之后,崔窈宁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将话本合上,随手塞到一旁,拉了拉薄被躺下来。 她侧过身枕着胳膊看裴宴书。 青年眼眸紧闭,那张脸是近乎霜雪般的冷白,许是这几日太过疲惫,眼底映出浅浅的乌青,像睫羽上投下的影子。 他眉目清冷,骨相清绝,怎是神清骨秀、玉质金相这几个词就足以形容的清俊。 崔窈宁望着他眼底的乌青,有些心疼,想伸手碰一碰,又担心会吵醒他,硬生生地忍住了。 这几日他实在太辛苦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崔窈宁以己推人,要是裴宴书突然昏迷个好几天都没醒,被府医断定没救了,她觉得自己应该会特别特别难过。 想到那个场景,崔窈宁就有点难过了,往他的方向贴了贴。 裴宴书才沐浴过,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梅香,让人闻着就觉得很安心,崔窈宁枕着胳膊看着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过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青年的浓密的长睫颤了颤,不过几秒,他缓缓睁开了眼。 从始至终,裴宴书都没有睡着。 崔窈宁好不容易醒了,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裴宴书侧过身端详着少女安静的睡颜,须臾,他伸出手臂拢紧了她,低低叹息了声。 这一夜,他独自睁眼到天明。 对崔窈宁来说,这一夜是个难得的好觉,睡得早精神也好,早早就醒了,谁知裴宴书醒得却比她还要早。 他没起床,倚在床上翻看昨晚被崔窈宁随手塞在枕下的话本,只穿了件单薄如雪的中衣,衬得肤色比霜雪更白,乌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黑与白形成极鲜明的对比,愈发映得那张清冷的面容显出几分病态的昳丽。 崔窈宁眨了眨眼,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视线,“你什么时候醒的?” 青年身子一僵,须臾,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含糊带过。 崔窈宁没有错过青年眼底一闪而逝的如释重负,再瞧一眼他满是血丝的眼,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昨晚睡了吗?” 裴宴书刚准备开口,少女伸出手指抵在他的唇边,沉着脸说:“说实话。” 她笑起来时鲜妍明媚,像三月枝头的花,可一旦冷下来脸时,明艳的五官就会化为最锋利华丽的宝石。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裴宴书略有几分无奈地笑了,低低叹息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睡得柔软的长发,停顿了几秒说:“我昨夜没有睡。” “可我昨晚分明看见你——” 崔窈宁话刚一出口,忽然意识到不对,她好像一直没有听见裴宴书的呼吸声。 裴宴书肯定了她的答案,低声解释:“我怕你像前几日一样,睡过去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实在不敢睡。” 没有人能想到,崔窈宁昏迷不醒的那几日,他有多后悔那夜早早睡了。 要是没睡,是不是崔窈宁就不会昏迷不醒? 这个猜测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慢慢勒紧,直至无法呼吸。 崔窈宁心头一哽,想说点什么,对上那双泛着血丝的眼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许久,她悄悄红了眼睛,低声说:“我在呢。” 裴宴书低低应一声:“我知道。” 他只是太担心她会消失,太担心一闭上眼,她就会像前几日一样躺在那里,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崔窈宁一滞,怔怔地看着他,嗓音里带了点哽咽的意味,“可我不想你一直这样,要是你身体出问题了怎么办?” 裴宴书叹息一声,将她眼角溢出的泪抚平,低声说:“我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信我一次,好吗?” 养娃日常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轻轻哼了一声,勉强相信他,又催促:“那你现在睡。” “现在不困。” 裴宴书言简意赅地说完,跟她解释了一句:“心情平复不下来,就算想睡,都睡不着。” “那你晚上一定要睡,不然…不然……” 崔窈宁噎了一下,倒是没再勉强他现在睡,想了半天,挤出一句硬邦邦的威胁,“不然……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裴宴书神情一肃,当真听了。 崔窈宁昨天听祖母说,几位姐姐都知道她昏迷的事,猜到今日崔萱和崔婉估计要来,一早就请仆人在外面留意。 果不其然,下面的人没盯多久,就见两辆马车施施然地停在镇国公府的门前。 崔萱和崔婉一到,便由桃霜领着院里走。 时下虽是三月,一场倒春寒却将人唤回了深冬,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儿个却飘起了雪粒,滴在脸上冰凉的一点。 不过一会儿吃饭的功夫,纷纷扬扬的雪花落满了整个院子。 桃霜掀了帘子,请二位姑娘往里进,抖落一身雪粒,称奇道:“真是稀奇,昨儿个天气那样好,今儿个却变天了。” 崔萱笑道:“许是知道你家姑娘醒了,老天爷特意庆贺呢。” 崔婉听得跟着抿唇笑起来。 屋内烧起了地龙,一派温暖如春。 崔窈宁倚在罗汉榻上,拿一张绒毯盖了大半身子,见两人进来,忍不住唤道:“七姐姐、八姐姐。” 崔萱止住她想下来的动作,白她一眼,“我们这样的关系,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可是这么久不见,跟我生分了?” 崔萱说着许久不见,细数时间确实有近一年,她不在长安已久,也是前几日才到的长安。 刚到长安就得知崔窈宁昏迷的事,崔萱放声痛哭,直到韦氏劝她多少顾忌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才勉强忍住泪意。 可跟崔婉一见,到底还是忍不住提起九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昏迷就昏迷了呢? 九娘的身子骨确实不好,可这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谁能想到这冷不丁地就昏迷了,还被那些大夫断定没救了。 崔萱沉郁了好几日,直到昨夜收到祖母的消息。 她当时就想来看望一下九娘,只是见时间太晚,勉强将自己的心思止住。 今日一早起来,叫人给崔婉那边递了个消息,两人一道来了。 眼下见崔窈宁面色红润,神清目朗,猜到她大概没什么事情,崔萱一连悬在心头数十日的大石头才放回肚子里。 崔婉听着崔萱的话,忍不住失笑,也关切地问道:“你现在身子如何了?可好些?” 崔窈宁应一声,请她们二人在罗汉榻坐下,小声抱怨:“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祖母她们不信,非叫府医盯着我。” 那些府医凑在一起又不想显得无事可干,就给她开了一些稳胎宁神的药。 很苦! 崔窈宁闻了一口就想吐,可这一次就算最听她话的桃霜也不站在她这边,不肯帮她偷偷倒药,板起脸让她快点吃。 崔窈宁觉得桃霜变了,再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桃霜,十分愤愤不平。 桃霜跟抱琴学会了打一棍给个甜枣,先吓唬她,说她不吃就告诉祖母,又端来一碟蜜饯,让她喝完压压苦味。 崔窈宁十分不高兴,连忙跟她们告状。 崔萱板起脸,伸手敲了一下她额头,“仔细点不是什么坏事,要真是一点问题没有,你怎么会好端端地陷入昏迷?” 崔窈宁下意识地想说,当然是因为她梦见了上辈子的事情,可这件事实在不好让其他人知晓,便很郁闷地点头。 崔萱勉强满意,叹息一声:“你这事实在把我们吓到了,以后可得爱惜点自己的身子。” 她眼里有泪花闪烁,又扭头跟桃霜她们几人说:“你们姑娘是个任性的脾气,可你们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她来。该盯着就盯着,要是她又耍性子不吃药,你们得学会拒绝,她要是敢说什么,你们直接回府告知老夫人,明白了吗?”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恩施并重。 崔窈宁看得讶异极了,忍不住拍手:“七姐姐,士别三日,当真刮目相看。” 什么时候莽撞的七姐姐也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实在是令人惊奇! 崔萱脸一红,没忍住白她一眼,“就许你长进,不许我变化吗?” 崔窈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现在这个说话的语气就非常七姐姐,所以先前说话的究竟是谁?” 崔萱听出她语气的促狭之意,红着脸,作势伸手敲她。 崔窈宁连忙后退,捂着额头,大声说:“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七姐姐,你饶过我罢。” 崔萱起先生气,见她这样又被气笑了,忍不住和身边的崔婉说:“你瞧瞧,她这样子还像是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呢。” 崔婉也笑,捻着帕子笑得眉眼弯弯,“可不是,还跟小孩一样呢。” 真好啊。 姐妹几个吵吵闹闹,好像回到了在洛阳的时候,还没出阁的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九娘是最古灵精怪的那个,每回都将七姐姐气得翻白眼,然后又巴巴地过来认错,实在令七姐姐又生气又没办法。 她最爱气人,可又懂怎么讨人喜欢,让人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崔窈宁见着两位姐姐坐在这,倒是生出了几分恍惚。 崔萱说她们有一年没见,可她在梦境里清晰地见过她,见到她为自己做的一切。 明明上一世她们互相讨厌,崔萱却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令崔窈宁眼圈泛红,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 要不是重来一世,她压根不知道崔萱表面上看似板着脸很不喜欢她的样子,实则心里面特别地想要跟她一起玩耍。 真的很可惜—— 好在,好在这辈子她们已经说开了,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了。 崔萱忽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 崔窈宁回了神,笑眯眯地问:“七姐姐,要是裴宴书以后欺负我,你会怎么办?” 养娃日常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萱听岔了,讶异地问:“你欺负裴宴书?” 崔窈宁唰的一下红了脸,这下是气红的,她气鼓鼓地瞪了一眼崔萱,很不高兴地说:“你听错了,是他在欺负我!” 她很严肃地强调了一句:“不是,是假如他欺负我,你会怎么办?” 崔萱想说裴宴书那个喜欢的样子怎么舍得欺负你,可见到少女板起来的脸,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那我就打上门!” 她似乎已经想到了那时的场景,狠狠捏紧了拳头,气势汹汹地说:“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就直接冲上门教训他。” 两人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崔婉被她们俩逗笑了,笑着说:“小公爷这会儿估计正打喷嚏呢。” 顿了一下又说:“谁欺负你,小公爷都不会欺负你,九娘,你这个猜测不成立。” 崔窈宁也不想拿裴宴书举例,可谁让七姐姐她们不知道上辈子的事情。 不过,真不愧是七姐姐,即便是重来一世,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她依旧选择了一样的方式。 这让崔窈宁实在很高兴。 崔窈宁弯眼笑起来,隔着小案几虚虚搂住了崔萱,冲她撒娇,“七姐姐对我真好呀。” 她突如其来地这么一下让崔萱愣了好一会儿,有些狐疑,抬手按住她的脑袋,“喂,你不会是在阴阳怪气我吧?” 这很像崔窈宁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崔窈宁:“……” 沉默两秒,她很不高兴地说:“七姐姐,你这么说未免把我想得太坏了吧?” 崔萱仔细盯了几秒,意识到自己真的误会了她,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和她赔礼道歉,“好好好,是我的不是。” 崔窈宁这才轻哼一声原谅她。 崔婉光是看着她们俩斗嘴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崔婉将脸颊旁垂下来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笑着说:“以后还是要多聚聚,跟你们在一起,觉得人好像都年轻了。” 这一下,崔窈宁和崔萱齐齐将话头对向她。 “八姐姐这话说得真是老气横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年纪多大了呢。” “就是,八娘你都这样说,那我岂不是更无地自容了?” 崔窈宁扬了扬下颌,夸她前面一句说得好:“不过,确实要多聚聚,大家都是姐妹,多走动走动,免得失了情分。” 崔婉听得笑起来,“九娘说得不错。” 崔婉生第一个孩子时意外小产,为此落下了病根,婆母知道此事后说她的头胎是个女儿,再怀上的可能性很小,会断了李家的香,吵着要为她的丈夫纳妾,搅合得家里不安生。崔婉性子温柔,实则很有底线,对此坚决不肯让步。 她是落下了病根,却又不是不能生! 纳妾可以,得等她生了嫡子再说,否则一切免谈。 婆母刁蛮不讲理,好在丈夫虽然沉闷,对她的话倒是言听计从,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等幼帝登基之后,三姐姐成了太后,婆母倒是一下子乖觉起来,整日拉着她寒暄,绝口不提从前的事。 崔婉觉得实在没意思,在李家的每一日都无趣极了,唯有在自家的姐妹面前,她方能从中窥出一点年少时的风采。 自己家过得再不如意,那也是自己家。 李家过得再好,除非顶头上那个老太婆死了,否则没有一日安生日子。 崔萱听说过崔婉的事情,忍不住问:“那个死老太婆还在催你生孩子?” 崔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没有纠正她的称呼,轻轻应了一声:“近两年稍微好点了,毕竟他们顾忌着太后娘娘。” 崔萱很不高兴地说:“女孩怎么了?我倒是不觉得女孩比男孩差到哪里去!” 她十分厌恶这种行径,只是不得不承认一点,就连最疼她的母亲都看重哥哥多过她。 世道如此,没办法。 崔萱想到自己肚子里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也开始烦躁,虽说赵兴家里人不错,可谁知道他们心里面怎么想的? 崔婉的婆母在洛阳风评也很不错,可是现在还不是一样做出这种事。 崔萱说着说着自己也烦了。 崔婉见状,歉意地道了声歉:“是我不好,连累的你也开始胡思乱想。” 崔萱回了神,故作洒脱地摆摆手,笑着道:“这事怎么能怪罪到你头上,明明是那个死老太婆喜欢惹事生非。” 八姐姐的事崔窈宁隐约有所耳闻,只是这事不好掺和,毕竟是八姐姐的婆母,除了姐夫自己立起来,谁都没法子。 她见两人都有点不开心的样子,岔开了话题,神秘兮兮地说:“我会算卦你们信不信?” 两人的注意力果然转移过来。 崔婉性子温柔,即便是不信也没有直白地开口,只是面露迟疑地看她。 崔萱就不一样了,当场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才不相信呢,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算卦我怎么不知道?” 崔窈宁说自己这几日其实是和神仙学算卦去了,可以推测到她们俩日后的日子。 崔萱第一个不信,可到底给妹妹面子,勉强地问了句。 崔窈宁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她容色鲜妍,不笑时气质清冷,当真带了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还挺唬人。 尽管知道她在胡说八道,崔萱和崔婉还是不自觉地身子前倾,竖起了耳朵。 崔窈宁略微掐算了下,便故作高深地和她们二人说:“七姐姐你命中三子,无女,夫妻恩爱,一生顺遂。” “八姐姐你命中一女二子,子孙孝顺,康健长寿。” 这些都是崔窈宁在上一世见到的画面。 崔萱和赵兴感情很好,生了三个儿子,性情都和崔萱一样,急得崔萱整日劝他们安生一点。 崔婉和李二郎起初感情不错,可有个作妖的婆母感情慢慢就淡了下来,好在几个孩子都很孝顺,也算聊作慰藉。 崔婉敏锐留意到九娘对她和七姐姐说的话不一样,她这句上少了一句‘夫妻恩爱’,想想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很符合她和丈夫的未来。 分明糊弄人的话,可不知怎么,崔婉鬼使神差地信了。 她隐约觉得九娘说的这些话就是她的人生。 养娃日常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请来府医把脉,果真怀的是个双胎。 这一下镇国公老夫人坐不住了,即便再担心招来裴宴书这个孙子的反感,都忍不住亲自过来,叮嘱下面小心伺候。 这可是双胎呢! 纵观镇国公府上面几代都没有这样的福气,可见这个孙媳是个有福气的人。 这样想着,镇国公老夫人对崔窈宁的态度更好了一点。 虽然说她不是很喜欢这个性情酷似晋阳大长公主的孙媳,但谁让她现在肚子里怀的是双胎呢。 相较于镇国公府这边的高兴,承恩公府倒是一片紧张。 承恩公老夫人瞧着崔窈宁除去肚子外,仍然纤细的身形,十分担心这两个孩子的降生会让她有危险,忍不住埋怨,“怎么好端端地怀了双胎?你这头胎本就困难,偏偏身子骨又不好,若是一不小心,可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活啊?” 她虽然没说一不小心出什么事,可话里话外就是这个含义。 自古生产就是个鬼门关,多少女子倒在这一关上! 九娘要是个身体健硕的人,她就不提这事,可她偏偏不是,这怎么能不让承恩公老夫人揪心呢? 更让承恩公老夫人无法接受的是,要是一胎还好,可这是双胎啊,九娘要承担的风险远远不是一胎能够比拟的。 一想到九娘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承恩公老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崔窈宁知道祖母担心自己,挽住她的胳膊,眼圈情不自禁地红了,“让您担心了。” “你可仔细一点吧!” 承恩公老夫人嘴上埋怨,可见到她挽住胳膊凑上来,忙让婢女扶住她坐下,“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 她见孙女笑得眉眼弯弯,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拿手点了点她,“你啊你,要让我操心到什么时候为止?” 崔窈宁笑了笑,心里实在慰帖,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因为我知道祖母疼我嘛。” 除了祖母和她的亲人,谁会这样仔细她的身子呢? 除了裴宴书,整个镇国公府都在期待着这两个孩子的降生,没有一人考虑她会如何。 只有在承恩公府不一样! 只有在这里,所有人关注这两个孩子的前提都是因为他们是崔窈宁的孩子,而不是所谓的双胎。 承恩公老夫人听着眼圈也红了,捻着帕子别开脸,掩饰眼里一闪而逝的泪意。 怎么可能不疼她呢? 九娘从前那样小那样娇气,除了她这个祖母,谁也不要。 明明那么爱哭的小姑娘,可是她一哄就笑,抱着她的胳膊整日“祖母祖母”地喊,谁看了能不喜欢她呢? 可这样娇气的小姑娘,一眨眼的功夫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再一眨眼,即将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 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呢? 在承恩公老夫人的眼里,这个孙女明明才一丁点大,自己还是小孩,怎么这样小的姑娘,却偏偏成了孩子的母亲! 承恩公老夫人一生念佛诵经,可她心里却不信所谓的神佛。 可是这一次,承恩公老夫人万分虔诚地在心里想,神佛啊,看在我这么多年信奉您的份上,请庇佑我的孙女吧。 庇佑她一生顺遂,身体康健。 崔窈宁瞧见祖母通红的眼眶,知道祖母要强,便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好啦好啦,您放心吧,我会注意身子。” 到底已经怀上了双胎,再继续纠结这件事也没什么意义,承恩公老夫人回过神问:“可想过取什么名字了?” 崔窈宁就将自己梦中听到的名字说给她听。 承恩公老夫人哭笑不得,拿手点点她,“孩子还没降生,你怎么知道一男一女?万一两个都是女孩,或者男孩呢?” 她怕这丫头期望得太大,到时候期望落空后会接受不了。 崔窈宁有些骄傲地扬起唇,神神秘秘地说:“我就是知道。” 承恩公老夫人奇了,“你怎么知道?” 崔窈宁不好说自己梦见的,就说自己会算卦算出来的,之前昏迷就是跟神仙学算卦去了。 她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承恩公老夫人顿时想起来前几日听到韦氏和她私下里嘀咕埋怨的话。 现如今大房势强,韦氏轻易不敢得罪那两个侄女。 可这次因为事出有因,韦氏实在憋不住心里的埋怨,告诉承恩公老夫人,说九娘说七娘这一次肚子里的是男孩。 这不是胡闹吗? 除了真的生下来,谁能打包票那一定是个男孩呢? 这样几番宣传下,要是生的不是男孩,届时崔萱又该如何自处? 到那个时候,她岂不是会难过死? 韦氏这人虽然一向不怎么聪明,可对崔萱这个女儿却是上了十足的心,这番心思也确确实实是在为崔萱考虑。 韦氏告诉崔萱这事不要声张,不管她是真信还是不信,总之少在外面说,省得让赵兴家里的人听见会有什么想法。 万一不是个男孩,赵兴他们听了后失望对七娘态度变化怎么办? 虽然说七娘有个太后堂姐,可她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人家后宅里面的事情吗? 崔萱当场就很不服气地顶回去了,“这是九娘说的话诶!而且八娘都说了,九娘算得很准。” 韦氏听着这番话差点没气晕过去,狠狠拿手戳她的脑袋,“九娘九娘,你就知道九娘,她说什么话你都信是吧?” 崔萱迟疑了下,很缓慢地说:“那倒也不是。” 韦氏看着只想冷笑,既然不信,你迟疑什么? 崔萱看出母亲的想法,很恼羞成怒地说:“母亲,我有辨别能力,何况我是九娘的姐姐,她怎么可能会糊弄我呢?” 韦氏呵呵冷笑:“然后你就信了她真的会算卦?” 崔萱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啊!” 韦氏:“……” 韦氏拿手指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再说下去,她怕自己真的忍不住想打开崔萱的脑袋,瞧瞧她脑子里究竟想的什么。 九娘说的这种一眼假的鬼话,她还真信了? 要是九娘哪日说自己是神仙转世,崔萱这死丫头是不是要纳头就拜啊? 养娃日常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韦氏说到这里,十分委屈地跑去跟承恩公老夫人告状:“虽然我们七娘不聪明,可九娘也不能这么糊弄她是不是?” 然后,习惯性地给承恩公老夫人上眼药,“七娘毕竟是姐姐呢。” 韦氏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其他什么倒也无妨,可这种子嗣大事实在不敢胡说啊。您又不是不知道七娘是什么性子,听九娘这么一说,立刻就信了。若不是儿媳机敏,让七娘不要到外面乱传,只怕这会儿赵家那边都知道了。”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饶是承恩公老夫人都不好说什么。 七娘的性子虽然莽撞,却有一颗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对亲人、尤其是九娘的话奉若至宝。 要是别的就算了,这种子嗣的事确实。 承恩公老夫人这一次没有偏袒崔窈宁,对韦氏说自己知道了,等九娘回来就说一说她。 韦氏还想再说什么,可一想到太后和九娘之前弑君的壮举,瞬间头一缩,不敢再提让承恩公老夫人狠狠教训她了。 真逼急了,两个侄女搞不好能杀了她这个叔母呢。 韦氏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不想好端端地被两个侄女杀了,算了,还是老实一点吧。 眼下想到这事,承恩公老夫人顿时板起脸:“那是你姐姐,你怎么能糊弄她呢?” 崔窈宁自己也觉得十分委屈,若不是那日七姐姐和八姐姐都不高兴,她才不会说出那些话想让她们高兴一点呢。 少女嘴巴瘪了起来,嗓音有点委屈:“我没有糊弄呀。” 承恩公老夫人一怔:“什么?” 崔窈宁打起精神,瘪着嘴很不高兴地说:“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才没有糊弄七姐姐呢,毕竟她是我的姐姐啊!” 那可是姐姐,又不是旁人! 她怎么会拿话来糊弄她的姐姐呢? 那是她在梦里见到的,上一世真真切切发生了的事情! 承恩公老夫人听出她语气的委屈,思绪顿时有些复杂了,想伸手摸摸崔窈宁的额头,看她的脑子是不是不清醒了。 不然,九娘怎么会凭空说出这种话呢? 崔窈宁察觉到祖母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板着脸说:“祖母,我现在很清醒,我没有说胡话。” 顿了一下,崔窈宁想到昏迷的那七日,便将此事拿出来说:“况且,您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好端端地陷入昏迷,那些大夫都没有查出来我究竟生了什么病,要说咱们府上的府医医术不精就算了,难道太医院的那些人全是废物吗?” “再然后,我又突如其来地醒了,那些人又没有察出究竟是因为什么,您真不觉得奇怪吗?” “之前孙女怕您不信,没说。现在我告诉您,我实际上去了很多地方,七姐姐和我的事情都是梦里真实发生的事。” “您要是还不相信的话,不如再等上个几月,等我和七姐姐生下孩子之后,届时您就知道孙女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少女眉眼平静,语气更是出奇的镇定,让人想不相信都难。 承恩公老夫人听她越说越离奇,理智告诉她,九娘这丫头怕是病真的没好呢。 可感情上,承恩公老夫人瞧着孙女澄澈干净的眼,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九娘糊弄旁人就算了,难道会糊弄她吗? 不会的。 承恩公老夫人很笃定地想。 这个孙女最是孝顺贴心,就算她会糊弄旁人,也绝对不会糊弄她这个祖母。 如果抛开这点不提,那么九娘的话难道都是真的吗? 承恩公老夫人这一下有一点相信了,忍不住追问:“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当然啦。” 崔窈宁毫不犹豫地应下,虽然上辈子的很多事情都不好跟祖母说出口,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说一说也无妨。 承恩公老夫人听完后的第一反应却是:“那你这样随意地将未来的事宣之于口,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承恩公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喜欢翻阅话本,知道很多话都不能随意乱说,否则可能会为自己招来什么祸事。 那么九娘说的话呢? 承恩公老夫人觉得这些话一定意义上算是泄露天机了吧? 这样真的对九娘没有影响吗? 崔窈宁怔了许久,没有想到祖母会这样想,心里某个地方像被人用热水烫过一样,涌出了一股难言的酸涩之意。 大概只有祖母会这样想了。 别人知道这种事只会好奇,唯有祖母,是真的关心她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崔窈宁往前坐了坐,趴在承恩公老夫人的膝上,没忍住哽咽地喊了声:“祖母。” “我在呢。” 承恩公老夫人应下来,眼里满是担忧之色,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还没跟我说呢,这事对你会不会有影响啊?” 崔窈宁枕在她的膝上,压下心里的酸涩,轻声说:“当然没有啦。” 承恩公老夫人却不信,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要是真有,这馅饼上肯定有毒,或者就算没毒,也肯定有弊端,在后院里宅斗过几十年的承恩公老夫人如是想道。 承恩公老夫人担忧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隐患,这丫头怕自己忧心没说? 她追问了一句。 崔窈宁十分哭笑不得,心里又慰帖,又有些感动,“真的没有。” 承恩公老夫人没再纠结此事,只是轻轻抚着崔窈宁的脸颊,低声跟她说道理:“我知道我们九娘是个心善的姑娘,但是九娘,祖母希望你做人还是要自私点,凡事要考虑自己,要是会影响到你的身体,就算是再亲的人也不要说。” “哪怕是我,明白了吗?” 崔窈宁怔了许久,像在深冬里忽然照到一束日光,晒得人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她软着嗓音应下:“我知道啦。” “您放心,这些事真的对我没什么影响,您这么疼我,自然知道孙女一直很讨人喜欢呀。” 这下承恩公老夫人无师自通懂了很多,摸摸她的小脑袋,慈爱地说:“是了,就算是在天上,我们九娘也是最讨神仙喜欢的小姑娘。” 养娃日常1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隔日,韦氏期期艾艾地跑过去问承恩公老夫人有没有训斥九娘。 然后,韦氏就见到老太太的脸上不复先前的凝重,流露出一种令她十分熟悉的神情,语重心长地说:“文岚,这事我仔细想了想,是否是你误会什么了呢?九娘虽然娇气了一点,可对自家姐妹却是没得说,想来她不会欺骗七娘。”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九娘会糊弄七娘这个姐姐,也绝对不会糊弄我这个祖母,你放心吧。” 韦氏:“……” 韦氏终于明白老太太脸上流露的神情为什么这么熟悉了。 她在崔萱的脸上看到过! 崔萱那时候反驳她的神情跟老太太现在一模一样。 韦氏一阵无语,要不是面前的人是强势了这么多年的承恩公老夫人,她真想问上一句,您老人家也老眼昏花了吗? 九娘那丫头的鬼话就这样厉害? 一个两个,全都被她给糊弄过去了? 要说崔萱年纪小就算了,可老太太这种精明得跟个什么样的人,竟也信了? 韦氏实在想不明白,思来想去,最后觉得一定是承恩公老夫人偏心,毕竟除了这点,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原因了。 不然,总不能老太太真信了九娘跟神仙学了什么算卦吧? 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啊? 老太太年纪是大了,可要论精明程度,整个承恩公府的人捆一块也斗不过她老人家。 不然,以韦氏的脾气,若不是实在害怕承恩公老夫人的手段,早就开始作妖了。 要知道,让平阳侯府之前头疼的那个已逝平阳侯夫人崔氏,当年的难缠程度跟韦氏可是齐名的。 韦氏有些心酸,可到底不敢再跟老太太争辩什么偏心不偏心,就强笑道:“是,儿媳知晓了,想来是儿媳误会了。” 罢了罢了,谁让大房现在势大呢? 何况老太太偏心又不是一两天的事,忍忍吧,七娘那里,大不了她自己顾着点。 崔萱正好过来,听到这一句,很认真地点了个头,“是,母亲你总算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九娘。” 韦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险些被这丫头给气死。 孝啊!真是太孝了! 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偏偏就生了这么个死心眼的丫头,整日就知道惹她生气! 九娘、九娘、九娘,整日就知道九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九娘是她娘呢,像个小尾巴一样整日跟在她的后面晃! 韦氏阴着一张脸盯着崔萱。 崔萱还没觉察到她的眼神,叹口气继续碎碎念,“您说您也真是的,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您还是对九娘抱有偏见。” “母亲,我跟九娘都玩得这么好了,你再这样继续为难她,要是她不与我来往了怎么办?”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这张嘴跟您一模一样,不讨人喜欢,除了九娘,还有几个人愿意带我玩啊?” 韦氏气了个半死,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你……” 承恩公老夫人听着娘俩斗嘴,有些忍俊不禁,她跟韦氏几十年婆媳,韦氏又是她的嫡亲侄女,如何不知道她脾性? 韦氏虽然嘴上说着自己错了,可她这样张扬跋扈的人要是真的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才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反正,承恩公老夫人不信韦氏真的觉得自己误会了九娘。 承恩公老夫人没有纠正韦氏的意思,这种事不信很正常,要不是她相信九娘绝不会欺骗自己,只怕也会这么认为。 就像九娘说的那样,时间还长着呢,等到了那个时候,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顾忌着崔萱现在的身子,韦氏到底没骂她,憋着火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崔萱还在念叨。 韦氏真觉得这丫头就是九娘派来报复她的,气个半死,阴着脸指着门的方向,“赶紧回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崔萱这下才意识到母亲真的在发火,一下子老实了,“那我走了噢。” 韦氏见她真的应下,更生气了,“滚滚滚。” 又见坐在屋里的崔婉,阴着脸问:“你也觉得九娘会算卦?” 崔婉只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现在想的是什么,可迟疑了下,还是如实说道:“是……” 韦氏顿时觉得铺天盖地全都是九娘,指着门的方向,阴沉着脸道:“你也滚!” 要说韦氏多讨厌九娘也不至于,可跟大房的两个侄女置气了这么多年,要是一下和和美美,她还觉得怪不习惯呢。 她可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别人巴着太后和九娘,她偏不。 崔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地等到了一样被骂出来的崔婉,憋着笑问:“八娘,你也是被母亲骂出来的吗?” 崔婉红着脸点点头。 崔婉毕竟不是韦氏的亲生孩子,对这个庶女,韦氏一向不算亲近。后面历经过许多事后,待她的态度和气了很多,可毕竟不是亲生母女,自然不可能像对待崔萱一样说骂就骂,自然少了几分亲近。这还是崔婉第一次挨韦氏的骂。 这感觉实在有些奇异。 崔婉觉得自己好像和韦氏的心也贴近了一点。 崔萱见她点头就忍不住笑,须臾,止住了笑,正色道:“我跟你说,别瞧母亲她表面上一副看不上九娘的样子,可要是除了咱们家的人,谁敢说九娘的不是,母亲第一个饶不过她。去年有个酸九娘的人,当场就被母亲骂回去了。” 崔婉听得讶异:“那母亲怎么还……” 她只记得母亲有事没事就呛九娘两句,虽然从没占到过什么便宜,可一直乐此不疲。 “那是因为母亲跟大伯母较劲了这么多年,连带着也习惯性地呛九娘一下,可谁想到大伯母和大伯和离了呢?” 崔萱说到这有些唏嘘,很快转移了话题,正色道:“不过母亲说得有一句很对,九娘说的话不要到处去传,咱们姐妹几个知晓就好了。毕竟这样泄露天机的事,要是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为九娘惹来什么祸事可怎么办?” 养娃日常1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婉脸色一肃,连忙应下:“这是自然。” 这种预知未来的事,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就能宣之于口? 崔婉心里门清,九娘是因为见到她们不高兴,才选择将这些秘密倾吐出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崔婉自然动容她为自己做的一切。 更何况,九娘的话极大程度缓解了她的焦虑。 尽管丈夫口中说着他们还年轻不着急,可崔婉自幼敏感多思,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他也迫切地想要一个儿子? 准确来说,谁不想呢? 不管是为着女儿,还是为着叫婆母闭上嘴,她都必须生下一个儿子。 得知自己落下了病根,日后孕育子嗣兴许很困难,崔婉心里怎么可能不失望呢,只是有胡搅蛮缠的婆母在前面顶着,有沉默却劝她想开一点的丈夫在旁边陪着,她心里那点难过立刻就被挤到了边边角角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察觉。 不,也是有的。 她的女儿安娘,那么小的孩子,却能感觉到她不高兴,抱着她悄声问:“娘亲是因为没有小弟弟难过吗?” 崔婉一时语塞,抱住女儿小小的身子问:“要是有了小弟弟,你会不高兴吗?” 安娘想了想问:“娘亲会因为有弟弟,就不疼我了吗?” 崔婉摇头。 安娘就笑了,很坚定地说:“那我也不会,如果有小弟弟能让娘亲开心,那我也想要有一个小弟弟。” 崔婉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放声痛哭。 不为别的,就算为着女儿,她也会拼着这条命生个儿子出来,这个世道,没有兄弟的女孩儿太容易被人欺负了。 还好,还好,因为九娘的话,她现在一切的焦虑都缓解了。 老天不曾薄待她。 她的安娘不必担心被人吃绝户,不必担心嫁人以后没有娘家人为她出头。 不管九娘的话是真还是假,崔婉都打心底里感激她。 崔萱知道崔婉比自己细心,这话既是告诉她,又是在告诫自己,不要随意将九娘的话传到外面,哪怕赵兴也不行。 不怪崔萱这样,实在是她心知自己不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 万一、万一她忍不住说了怎么办? 崔萱的想法全都摆在脸上,很容易就让人猜到她在想什么,崔萱回过神,很肯定地说:“七姐姐,你一定能做到。” 这份笃定令崔萱侧目,她颇有些郁闷地说:“怎么你反倒是比我还要相信我自己啊?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崔婉毫不犹豫地说:“因为七姐姐是很好的人。” 崔萱听得怔住,慢慢耳根红了,她有几分不好意思,故意岔开话题,“对了,我们去找九娘吧?” 崔婉微笑应下:“好。” 崔萱和崔婉到的时候,崔窈宁正好进宫去了,幼帝没办法出宫,心里又惦记着她这个姨母,只好让她亲自跑一趟。 崔窈宁正巧也很想见自己这个小外甥,兴冲冲地去了。 彼时的幼帝正逢少年人长得最快的时候,身子抽条得很快,看着褪去了从前的幼态,多出了点君王的沉稳。 他继承了崔家人的好相貌,小小年纪就生得龙章凤姿,仔细瞧的话,眉眼间倒是隐约能够窥出一两分先帝的模样。 不过,他其实生得不太像先帝,更像他的母后,尤其沉着脸的神态更是像极了。 崔窈宁没叫人声张,自己走了进去。 幼帝听到动静抬眼,见到是她后眼睛立刻亮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眼里流露出几分担忧,“姨母,你没事吧?” 先前姨母昏迷一事可把他和母后给吓坏了。 姨母还这样年轻,要是真的出了点什么事,他和母后该会有多难过啊! 好在上苍保佑,姨母终于醒了。 幼帝请崔窈宁坐下,小声跟她告状:“姨母,不是我不想出宫去看你,实在是母亲还有老师他们拦着不让我出去。” 那些教导的老师也是,整日说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是君王,更不该给那些心思不轨的歹人机会。 可幼帝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只是出宫见自己的姨母,又不是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能有什么危险呢? 上一次出宫,还是在那些太医对姨母下了‘没救了’的判定的时候,母后才肯带他出去见姨母的‘最后一面’。 对十三岁的少年而言,一切正是稀奇新鲜的时候呢。 宫外的气息多新鲜呀,不管是姨母窗外栽的那棵海棠,还是那些桃李们,都比宫内的开得鲜妍。 可惜,母后不让他再出去。 就连姨母醒来的事,母后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幼帝说到这里,睁着一双大眼睛期盼地看着崔窈宁,黏黏糊糊地说:“姨母,我听说母后一向最疼你了是不是?” 崔窈宁哪能看不出他什么意思,笑着摆手,“别,我可不敢得罪胞姐,她发起火来可吓人了!” 她虽然没有见过胞姐发火,可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轻易惹胞姐发火比较好,否则后果可能会非常、非常的严重。 这个直觉跟随了崔窈宁很多年,救了她很多次。 幼帝的脸拉下来,毫不留情面地戳破了她的谎话,“母后从来都没对姨母你发过火,你怎么知道母后发火很吓人?” 崔窈宁丝毫没有骗小孩的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猜的嘛。” 幼帝噎了一下。 这样理直气壮,很好,很姨母。 幼帝磨了磨牙,很大声地指责她:“姨母,你又欺负小孩了!” “你还算小孩啊?” 崔窈宁很讶异地看他一眼,然后冷酷无情地说:“陛下,您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诶!” 十三岁哪里算小孩! 换到那种成亲早的家里,十三岁的少年都可以娶妻了! 幼帝唰的一下红了脸,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八九岁的小孩,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呀。 都怪姨母! 每次在姨母面前,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而不是足以挑起江山社稷大梁的君王。 崔窈宁刚说完,想到上辈子这孩子孤苦无依的样子,心软了下来,“好好好,是我说错了,陛下还是小孩呢。” 养娃日常1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话幼帝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要是承认自己是小孩,好像有点幼稚,没有半点君王风范。 可不承认自己是小孩—— 好像又显得刚刚据理力争的他有点呆诶? 对视了半天,幼帝闷闷地泄了气。 好吧! 他就知道论嘴上功夫,他不可能赢过姨母! 这可是被外祖母和母后她们宠到的人! 少年酷酷地别开脸,很有脾气地说:“姨母,朕不需要你哄我,朕才不是那种爱哭的小孩。” 崔窈宁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想到上辈子孤家寡人的他,整颗心都软了下来,眉眼弯弯地应下来:“是,陛下不是小孩,是独当一面的大人。” 幼帝第一反应就是姨母在阴阳怪气,可一抬头却见到她亮晶晶的眼,崔窈宁的眼里有年长者对年幼者的包容、有姨母对外甥的心疼、还有几分与荣有焉的骄傲,唯独没有阴阳怪气。 幼帝怔怔地看着她,心里某个地方像被三月春风拂过一样柔软。 少年有些难为情,语气却情不自禁地雀跃起来,装作不在意地问:“姨母,那你觉得我以后会成为很好的君王吗?” 崔窈宁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是当然。” 她微微抬眼,迎上他的视线,很认真地说:“陛下以后一定会成为那种青史留名的君王!” 她好笃定,又好自信,分明说的那个人是他,她却也骄傲起来。 幼帝看着也笑起来。 从来没人用这样笃定的语气告诉他,他以后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君王,可是姨母说得这样认真,他不知怎么就信了。 不为别的,就算是为着姨母的信任,他也会沿着她说的那条路走下去。 青史留名吗?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崔窈宁在宫里坐着陪幼帝聊了一会儿,又去胞姐宫中,陪着她聊了一会儿,这才折返回府。 刚进院子,就从院子里的仆妇那得知崔萱和崔婉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便加快步子,掀开帘子进去,果然见崔萱和崔婉两人坐在那里说话。 崔窈宁唤了声:“七姐姐、八姐姐。” 崔萱抬眼瞧见她后,不禁笑了起来,打趣道:“呦,我们的小神仙回来啦?” 那日信了崔窈宁算的卦,崔萱私下里就拿小神仙这种话打趣她,觉得这个称呼实在适合她。 不说别的,光是相貌,可不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小神仙吗? 崔萱想,九娘兴许就是什么小神仙下凡呢。 不然,怎么好端端的神仙只教她? 崔窈宁白她一眼,坐下来后,叫杏雨上了一壶新茶,问她们两人,找她有没有什么要紧事。 崔萱听到这句话有点不高兴,气鼓鼓地说道:“九娘,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非得有什么事情才能来找你吗?你要是这么说我可走了。” 说着,她立刻起身,作出马上要走的架势。 崔窈宁连忙求饶,左哄右哄,总算将人哄住。 崔萱这才心满意足,将今日的事告诉崔窈宁,又笑着说:“我可告诉你,你近日最好少回府里,省得我母亲见到你,到时候又找你麻烦。” 崔窈宁怔了一下。 她实在没想到她们居然跟祖母想的一样,担忧这事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而选择守口如瓶。 实际上,她说自己跟神仙学了算卦,只是为了合理地掩饰她为什么会知道她们俩未来的事。 果然人只要说出一个谎,就得用无数个谎去圆。 不过虽然觉得麻烦,崔窈宁却实在很感动。 恐怕,也只有自己身边至亲的人才会将她的一点一滴放在心上,生怕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崔窈宁深知两人性子,没有说什么感动的话,只记在心里,笑着说:“二婶不会的。” 韦氏其实不算聪明人。 她唯一比崔氏聪明的一点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虽然韦氏有时候仗着自己的长辈身份阴阳怪气,可她心里门清这个身份对她们而言没有什么束缚的意义,而崔氏不同,崔氏认不清形势就算了,还真以为自己是长辈就可以肆无忌惮。 崔萱瞧着九娘天真烂漫的眉眼,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倒是没再说什么话拆自己母亲的台。 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性子,崔萱实在太清楚。 要不是有太后娘娘和当今在,顾忌着他们,母亲才不可能这么快就老实下去呢。 可再坏的母亲,也是她的母亲。 崔萱不可能嫌弃这个满心眼里都为自己考虑的母亲,她能做的就是尽量缓解她们的矛盾。 毕竟,若是母亲真的做出什么危害九娘的事,太后娘娘和当今可不会顾忌着这点亲戚情分。 韦氏那边听到崔萱和崔婉都去了镇国公府,又是气了个倒仰。 真是她的好女儿们! 不管是亲生的,还是庶女,各个都被大房的侄女给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地跟在她后面转。 韦氏就奇了怪了,这九娘到底从哪里学来的法子,怎么就能把他们一个个地治得那么服帖? 她要是会了,七娘还会跟她唱反调? 韦氏暗地里琢磨着,倒没有再生事,而是选择蛰伏了下去,等着崔萱生产那日,再见分晓。 谁知崔萱临盆那日真的生下了个男孩。 韦氏惊得不行,“怎么真是个男的!” 从赵府前来报喜的婢女噎了下,有些琢磨不透,夫人这个态度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要说高兴,夫人这表情看着实在不像。 要说不高兴,可姑娘生下来的孩子可是个男孩,等于在赵家彻底站稳了位置,任谁都不敢说她一句不是,这个道理夫人不可能不明白啊? 只是,二夫人的脾气出了名的坏,谁都没有把握猜中她心里在想什么。 婢女低垂着头,久久不敢出声。 承恩公老夫人闻言,狠狠瞪了一眼韦氏,手中的拐杖若非距离不够,早就一拐杖打到韦氏身上了,“我看你现在说话是愈发不过脑子了,你亲闺女刚生完孩子,你这个亲娘不问问她的情况,反倒是存心想让她不痛快是吧?” 养娃日常1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韦氏头一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的话不对,讪讪道:“母亲,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那么疼七娘,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我这不是、这不是——” 韦氏说了半天也没能说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有点语无伦次的感觉,神情更是瞠目结舌。 报喜的婢女不敢出声。 二夫人这样子难道是高兴疯了? 承恩公老夫人知道韦氏想说什么,没给她这个机会,朝旁边的管事嬷嬷淡淡递了一个眼神。 管事嬷嬷了然,叫人给报喜的婢女拿了赏银。 报喜的婢女谢过之后拿在手中,立刻察觉出分量不浅,顿时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承恩公老夫人这才一拍桌子,沉着脸呵斥:“多大的人了还这样不知轻重,得亏是咱们府里出去的人,若是赵家的人,还不定以为你对赵家有多不满呢,生下男嗣还摆出这副脸色!” “你若真的不喜赵兴,当初又为何同意亲事?” 韦氏从惊疑中猛地回过神,嘴唇嗫嚅了两下,“不是这样的,儿媳只是、只是太过惊讶了。” 怎么会真的是男嗣呢? 难道九娘那丫头真的会未卜先知不成? 开什么玩笑! 那丫头是她眼睁睁看着长大的,从小体弱多病,若不是老太太护着疼着,恐怕早就没命了。 这样的丫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能耐? 韦氏打心底里不愿意承认这些,因为一旦承认这件事,就代表着她必须得面对严苛的事实。 她曾经无数次阴阳怪气,得罪过这位侄女。 九娘又是个记仇的。 有了这能力,九娘真的不会报复她吗? 韦氏不相信。 承恩公老夫人自然知道韦氏到底在惊讶什么,对此不做出评价,只摆摆手道:“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收拾收拾去看一看七娘吧。” 考虑到韦氏一贯的习性,还是叮嘱了一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教吧?” 韦氏不肯走,嘴唇嗫嚅了两下,还是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母亲,九娘是不是真的会——” “慎言!” 承恩公老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句,眼神如刀:“韦文岚,有些话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要是叫我知道你往外传些有的没的,别怪我让阿礼休了你!” 韦氏身子颤得厉害,头伏在地上。 自承恩公老夫人开口的那一刻,她就跪下了,听到后半句更是瘫软在地,不敢再争辩什么。以老太太的脾气,若是跟她顶撞,绝对没好果子吃,这一点韦氏早在这两年内就领教过了。 尤其老太太这次,还破天荒地喊了她的名字,韦氏胆战心惊得不行,知道她对这事看得重。 话落,承恩公老夫人又缓了语气,跟韦氏语重心长地说:“七娘和九娘关系好,别为着你这个没脑子的母亲,坏了她们两人之间的情谊。” 韦氏不敢说什么,只点点头,“儿媳知道了。” 承恩公老夫人见她这样,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摆摆手让她先行退下了。 韦氏嘴上说着知道,心里到底觉得委屈。 老太太这也太偏心了,她还没有说什么呢。 何况她就是问一句,九娘是否能未卜先知,这里面又没有什么外人,这难道也不行吗? 老太太真是太过分了! 从前还偷摸着偏心,现在是愈发不避讳了。 韦氏心里十分委屈。 到了赵府,韦氏见到刚生完的崔萱,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神态什么都很不错,先关心了一句她的身体如何,又沉着脸,敲打了屋内侍奉的一干婢女,让她们贴心伺候,不要生出二心。 说完后,韦氏屏退了一众婢女。 崔萱一见就知道母亲要单独和自己说话。 崔萱心里倒不意外,甚至隐约猜到了什么,笑着问:“您想说什么?” 韦氏将今日的事情倒了个干净,又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她听:“你说说,我冤不冤?” 韦氏坐在床边,满脸委屈地说:“我又没准备拿这事对九娘做什么,怎么,问一问,难道也成了错事?” “我看你祖母就是偏心九娘,从前多少还背着我们一点,如今愈发明目张胆,九娘是她的孙女,你也是她的孙女!” “她还让我不要撺掇你们姐妹之间的关系,怎么不想想,她要是做得毫无指摘,我又哪有这个机会。” 韦氏把在承恩公老夫人那里不敢说的话一股脑吐给了女儿。 崔萱安静听着,思绪却不自觉地飘远。 她年幼跟九娘争强好胜的时候,确实埋怨过祖母不公平,明明都是孙女,为什么对九娘比她们这些孙女更好一点? 如今长大嫁人之后,再回看年少时候的事情,觉得实在唏嘘。 她那时候真的喜欢待在祖母身边吗? 其实并不。 祖母在她的眼中是代表着威严的符号,是一句话可以令母亲胆寒,让父亲低头认错的厉害人物。 崔萱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什么叫害怕,纵然祖母对她也算得上和颜悦色,可她还是本能地抗拒待在祖母这里。 祖母那样厉害的人,如何看不出来? 一个是从小抚养的孙女,满心眼里都是她,另一个却是跟她一点都不亲的孙女,会选谁还用说吗? 更何况,人非草木,会有私心实在正常。 崔萱从前隐晦嫉妒过,如今长大后倒是看开了,顺便又劝韦氏看开点,“我又不是祖母从小养到大的孙女,祖母更疼九娘很正常,何况九娘年幼的时候身子那么差,祖母避免不了要投入精神,投入得多了,自然感情就很浓厚。” 顿了顿,又和韦氏说:“祖母说的话很对,母亲您最好把九娘的事情给忘掉,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 韦氏虽然心里明白,可嘴上还是不肯轻易认输:“说说又怎么了,能掉她一块肉吗?” 崔萱叹口气,正色道:“九娘说的这些话,对我而言是莫大的恩情,若是没有她的话,我今日兴许活不下来。您若是疼女儿的话,听女儿一声劝,从此以后不要找九娘麻烦了。” 养娃日常1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韦氏其实心里已经知道利害,只是嘴上仍不饶人,嘀嘀咕咕地说:“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哪里就那么严重了?” 她虽然觉得崔萱说这些是故意在为九娘博好感,可看着她刚生完孩子,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板起脸叮嘱她:“快呸呸呸,将这些晦气呸掉!你啊,刚生了个男孩,地位稳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别让这些晦气话坏了你的运道。” 崔萱没吭声。 韦氏见她没应,有些不满,轻轻推了下她,“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崔萱抬起脸,脸上却满是泪痕。 韦氏吓了一大跳,有些手足无措,“你这孩子真是的,好端端地哭什么,我…我刚刚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你啊?” 说着,韦氏又手忙脚乱地擦崔萱眼里掉下的泪,又气又急地说:“你丫头才刚刚生完孩子,正是虚弱的时候,最忌讳大喜大悲,快别哭了。好好好,我答应你还不成吗?以后别说是找九娘的麻烦,我把她当成活祖宗去供行不行?” 崔萱破涕而笑,一下子抱住了她,黏黏糊糊地喊:“阿娘!” 除却小时候那会儿,崔萱已经很久没这么称呼过韦氏,喊得大多都是母亲。 虽然恭敬,却失去了几分亲近。 韦氏怔了片刻,稍许,才缓缓回过神来,很嫌弃地说:“这时候想起我是你的阿娘了?” 说归说,到底没舍得推开她。 崔萱抱住她,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滚落下来,哽咽着说:“其实我刚才没有在玩笑,要不是我从九娘那里得知我以后会有三个孩子,我简直撑不下去。太疼了,怎么能那么疼,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死了,好在最后还是硬撑了下去。” 她说完,又抱紧了韦氏,低声问:“您以前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辛苦?” 崔萱想着,眼泪不知不觉地就落下来了,哭得脸通红,“您这样辛苦,我从前还一直跟您顶撞,实在是太不孝了。” 韦氏心里听着挺不是滋味。 那么骄傲的女儿,虽然平日里莽撞了点,可在她的眼里就是最好的女儿。 再怎么跟她顶撞,那也是她的女儿。 眼下崔萱生了孩子,那个记忆里蛮横莽撞的女儿一下子长大了,韦氏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成长注定伴随着痛苦。 她别开脸,掩住眼底的心疼,故作轻松地说:“我生你的时候可快了,哪里像你一样。” 说到这,还是舍不得再说她什么,韦氏拿帕子给崔萱擦了擦眼泪,悄声问道:“现在还疼吗?” 崔萱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想再说下去,怕招的母亲也掉眼泪,转移了话题,“您刚刚看孩子了吗?” “没看。” “怎么不看孩子啊?” 韦氏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孩子,何况我自己的女儿躺在这呢,谁顾得上他?” 外孙又如何? 她亲孙子她都不见得多在意,更别提外孙了,再是金贵的外孙,也没法与她的女儿比较。 赵府稀罕那个刚出生的孩子,韦氏只稀罕自己的女儿。 崔萱听着韦氏的话,又想落泪,别开脸强忍住了,末了,提醒了一句:“母亲,您可不要忘记您的话。” 换做之前,韦氏兴许又得骂这个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可听了崔萱刚刚说的话,要说对崔窈宁没有半点感激不可能。 可她性子要强,就算感激,也不肯轻易说出口。 不过,这份情她却是真真切切地记下了。 韦氏轻轻应下:“我晓得。” 这事之后,韦氏果然老实下去,再见到崔窈宁的时候甚至还和气地唤了声“九娘”,问她什么时候生。 崔窈宁习惯了二婶的阴阳怪气,陡然见到她和蔼的一面,只觉得分外不习惯,琢磨着韦氏是不是又想耍什么花招。 韦氏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气得直翻白眼,理都没理她,直接走了。 崔窈宁见到这个样子的韦氏才觉得放松下来,这才符合韦氏的一贯作风嘛,之前那个和蔼的样子实在不像她。 崔萱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没笑死,“我阿娘要是知道你现在想的是什么,估计又得骂你不知好歹了哈哈哈。” 崔窈宁白她一眼,问韦氏现在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 每次回去的时候,韦氏甚至像是寻常人家的婶娘一样关心她,弄得她十分不自在。 她是个十足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韦氏跟她呛,崔窈宁能呛得更厉害,可韦氏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崔窈宁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崔萱笑了半天才停下来,仔细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她非常疼爱我吧?” 崔窈宁:“……?” 看着一脸莫名的崔窈宁,崔萱又笑起来,没准备告诉她,她生产那日差点活不下去的事情。 有些感激的话,她自己知道就好,若是告诉九娘的话,对她而言,无疑又是一种负担。 崔萱为人母之后,无师自通了很多事情,开始变得沉稳,她现在只要知道这个妹妹是拿真心待她,这样就足够了。 崔萱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能保守秘密的人,可九娘能未卜先知的事情,她藏了许久,半点风声都没透露给赵兴。 现在想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七姐姐七姐姐?” 崔萱回过神,瞧着崔窈宁一脸关切的样子,笑着问:“九娘,你是不是也快生了?” 崔窈宁笑着点头。 说起来令人艳羡,腹中的两个孩子也很乖,很少闹腾过什么,让她一直过得还算安稳,至于其他的劳累避免不了。 虽然疲惫,可崔窈宁仍然格外期待这两个孩子的降生,这是她和裴宴书的孩子。 他们两人生命的延续。 光是想想,都觉得漂泊的心宁静了许多。 至此,他们在这个世界再也不是唯二的异类,而是在这个世界生根发芽,稳定下来。 崔萱想到两人的好相貌,几乎可以想象那两个孩子会有多漂亮,忍不住说:“要不要提前订个亲事?” 养娃日常1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一口回绝:“不要。” 崔萱想过她会回绝,没想到她会回绝得这样快,气恼地问:“为什么?” 崔窈宁故意逗她,“瞧瞧七姐姐你的性子就知道了,日后你的孩子肯定跟你一样莽撞,我才不想要这样的女婿呢。” 崔萱唰的一下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想说你小看人,又想到她会算卦,立刻心虚了。 这些话该不会真的是九娘算出来的吧? 崔萱虽然不觉得自己的性子有什么问题,可要是真有个和她性子完全一样的人,她觉得那人肯定十分讨厌。 要是以后的孩子真和自己一样莽撞,崔萱想想就头大。 一个孩子还行,三个孩子都和她像,那太吓人了! 崔窈宁瞧见崔萱忧心忡忡的脸,不禁扑哧一声笑起来,“逗你的,我不想订亲,是希望他们长大了以后自己去找。” 她问崔萱:“难道你希望以后自己的儿女,会埋怨你是个古板封建的人吗?” 崔萱顺着她的话想了想,都顾不得和她算账她刚刚气她的事,立马摇头。 “这不就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真到了那个时候,随他们自己吧。” “也是。” 崔萱被说服了,没再提这件事。 又过了两月,崔窈宁也发动了,即便听崔萱和崔婉提过,也预想过,仍然觉得很疼,像是被人活生生地给撕开了。 好在,一切还算顺畅,到了半夜,两个孩子平安降生。 “是龙凤胎呢,这可是天大的喜气。” “快去告诉老夫人,再——” 产婆抱着两个孩子给裴宴书看,“您瞧,这两个孩子生得多俊啊。” 刚出生的孩子跟小猴子似的,皱巴巴的,皮肤也红彤彤的,压根看不出什么好不好看, 裴宴书匆匆瞥了一眼,抬步往里走。 “小公爷,您现在还不能进来——”婢女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他冷冷的眼神打断。 裴宴书三两下到了床边,不去看那些端走的血水,握紧了崔窈宁的手,声音有些潮湿,“对不起。” 崔窈宁刚生完孩子,面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闻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使出一点点的力气挠了挠他,“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和她道歉? 裴宴书听懂她没说完的话,却没有开口,额头抵在她的掌心间,久久没有言语。 崔窈宁察觉到掌心里有乌浓的睫羽颤动,紧接着潮湿的泪水沾到了她的掌心,挠得她有些痒痒。 她整颗心像泡在云朵里一样,柔软极了,“怎么好端端地哭了?” 崔窈宁大概猜到裴宴书在想什么,没等到他的回答也不意外,接着说了下去,“不光是你,我也想要这两个孩子。” 这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她怎么会不期待呢? 她很喜欢裴宴书,所以才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 许久之后,裴宴书低沉潮湿的嗓音才缓慢响起,“我只是以为差点又要失去了你。” 那么多血,那么浓郁的血腥味,那样痛苦的喊声。 裴宴书在外等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那一声又一声的哭喊像尖刺一样狠狠扎在了他的心口,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明明知道生产是个鬼门关,为什么还是不注意! 她那样怕疼的人,平日轻微擦破点皮都疼得不行,他几乎无法想象她现在会疼成什么样。 他这样不信神佛的人,在此时此刻也化为神明的忠实信徒,祈求神明能听到他的祷告,将她的疼痛尽皆加诸他身。 崔窈宁笑了笑,“哪有那么严重,他们两个很乖。” 这两个孩子真的很乖,没有闹腾,很顺利地生了下来,虽然两个孩子都丑巴巴的。 裴宴书不予置评,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说:“只要这两个,以后不生了,好不好?” 他那样恳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祈求的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呢。 崔窈宁弯了弯唇应下:“好。” 她其实也不想要太多孩子,两个就够了,太多孩子没办法对每个都尽心尽力,注定会有人受委屈,她不喜欢这样。 她想要给孩子最好的爱,就像祖母她们给了她最好的爱。 报喜的人去了承恩公府,告知府内众人,九姑娘生了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 承恩公老夫人悬着的心这才落地,捂着胸口说:“母子平安好啊,母子平安好啊,九娘人没事就太好了。” 消息没传过来前,她这心七上八下的,就是落不到实处。 前几日她还做了梦,梦见很不好的事情,就算婢女说梦都是相反的,承恩公老夫人还是坚持去了般若寺求神拜佛。 承恩公老夫人松口气就叫人收拾收拾,准备去看一看孙女,走到一半,跟太原王氏的马车撞上。 承恩公老夫人略一思索,就知道了马车里的人是谁。 王婉珺。 先前九娘昏迷不醒,她叫人给太原王氏那边递过消息,王婉珺来看了一趟九娘和几个儿女之后,又回了太原那边,她那个蠢儿子还想借着儿女的由头接触一下王婉珺,可没想到人家压根没给他机会,见了儿女之后就利落地走了。 承恩公老夫人看得清楚,王婉珺这人性子刚烈,虽然表面上温温柔柔,实际上骨子里十分倔强。 她这样的人做事情前会深思熟虑很久,一旦真的下了决定,就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阿誉想让她回心转意不可能。 承恩公老夫人叹了口气,倒是没有帮他的心思。 当时人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和离之后才想着挽回,这样的男人最贱了。 即便是她的儿子,承恩公老夫人也瞧不上。 承恩公老夫人回了神,摆摆手,叫下面的人让王婉珺先过去。 都是当母亲的人,承恩公老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王婉珺此刻的心情呢,左右她这么久没见到九娘,就让她先吧。 王婉珺听下面的人说承恩公府的马车让她先行,猜到这里面坐的是承恩公老夫人,好一阵沉默。 许久,她点点头说知道了,又命下面的人准备一下贺礼,“明日去一趟承恩公府,替我谢过承恩公老夫人。” 养娃日常1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是承恩公夫人,不是母亲。 王婉珺和崔誉和离之后,这位曾经的婆母已经和她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九娘,她待承恩公老夫人还是十分敬重。 王婉珺知道自己亲自去致谢,定会惹来崔誉,还是算了。 老太太是个聪明人,知道她现在顾忌的是什么,必定不会怪罪她。 一路到了镇国公府,往崔窈宁的院里去。 刚进门,一见到躺在那里的虚弱女儿,王婉珺的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捂着嘴哽咽道:“瘦了,比上次瘦了不少。” “太胖了不好。” 崔窈宁轻轻反驳一句,请她近前来坐,悄声问:“我可想死您了,您这次准备在长安待多久啊?” 王婉珺应下后坐到床边,伸手摸摸她的脸,怎么都觉得瞧不够,闻言,歉声问:“你不怪我不留在长安陪你吗?” “我哪能这么自私呀。” 崔窈宁朝母亲笑了笑,像幼时一样和她撒娇,“您有自己的人生呀,我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就把您留下来呢?” “何况——” 她停顿一下,压低声音和她说崔誉的坏话,“我知道,要是您留在长安,父亲肯定会拿我们当借口不停地骚扰您。” “您好不容易才过上一段时间的清净日子,何必叫他去把您的好心情破坏了呢?” “您还是像现在这样就好,想我们了呢,就来长安。或者我们去见您也是一样的,只是这兴许就要劳烦您奔波了。” 王婉珺听得完全怔住,嘴唇嗫嚅了两下,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来、原来九娘明白自己的为难。 那其他几个孩子呢? 王婉珺在太原的时候,偶尔也听过几句酸话。 那些人酸她,说她一大把年纪闹和离,居然还好意思回娘家,又说她心肠狠毒,把孩子们都抛弃在长安不管他们。 虽然这人说过这句话,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可王婉珺还是避免不了产生一点波澜,她担心几个孩子会因为她这样的母亲被人指责,担心他们怪她不来看他们。 旁人的话王婉珺无所谓,可几个孩子的感受,她却十分重视。 九娘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说:“不光是我,兄长嫂嫂还有姐姐都是这样的想法。” “您从前因为我们被困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现在我们长大了,您不必再因为我们而为难,去过您想要的生活吧!” “不是什么承恩公夫人,也不是什么王氏,只是王婉珺。” “当然,也可以是大才女王婉珺。” 才过双十年华的少女仍然带着年少时的灵气,她弯着眼睛,很俏皮地朝她眨了一下,“您说对吧,母亲。” 王婉珺久久怔住,那双美丽的眼睛慢慢地一点一点泛起了泪花,她一张口,泣不成声:“我、我何德何能有你们——” “才不是这样。” 崔窈宁温温柔柔地打断了母亲的话,轻声而又坚定地说:“是因为您是很好的人,才把我们教育得很好。” 王婉珺一听这话,再次落泪,捂着脸低低啜泣。 她哪有九娘说得那么好,她只是个自私无能的母亲,甚至到了和离的时候,居然还要这群孩子来告诉她该怎么做。 崔窈宁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像年幼的时候自己难过的时候,母亲哄她一样。 她知道母亲这些年过得实在很苦。 好在,母亲有那个勇气走出来,于他们而言,怎么不算莫大的安慰呢? 王婉珺渐渐停歇,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崔窈宁,明明是来看她,最后闹得反倒是让她来哄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崔窈宁大概猜出母亲在想什么,笑了笑说:“您从前可就是这样哄我的,怎么样?我这哄人的功夫不比您差吧?” “是是是,不比我差。” 王婉珺知道她有意让她高兴,配合着应下,笑问:“那两个孩子可取好名字了?” 崔窈宁说了之前跟祖母一样的说辞,笑着道:“不是不想让您取,实在是这两个孩子的名字一早就已经定下了。” 镇国公老夫人对这两个孩子十分稀罕,听说早在知道她腹中是双胎时就翻了不少书,想着给两个孩子取名,没想到他们的名字一早就已经定下,当场就拉下了脸,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高兴,可无论是崔窈宁还是裴宴书都没出声。 谁管镇国公老夫人高不高兴? 他们才是这对孩子的父母,镇国公老夫人就算再不高兴,他们俩该叫什么,还是什么。 没道理为着让她高兴,把这两个孩子的名字改掉。 王婉珺听说孩子的名字已经定下,倒是不怎么失望。 毕竟孩子的父亲和祖母等人都在呢,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外祖母来取名,又仔细问了是哪几个字。 崔窈宁一一回答。 王婉珺念了下孩子的名字,倒是觉得十分好念,问:“哪个大哪个小?” 崔窈宁说:“头先出来的哥哥是啾啾,后面的是妹妹皎皎。” 王婉珺笑说:“哥哥的小名倒是有意思,都说儿肖母,要是模样跟你一样,以后只怕不知道引得多少女郎喜欢呢。” 崔窈宁想到梦里见到的,笑着说:“还不一定呢,兴许和行之像。” 王婉珺想到外孙要是跟女婿一样,再有个这样的小名,忍不住就笑了,“以后大了,他怕是不肯让你们这么喊他。” 崔窈宁觉得不,跟母亲撒娇,“我觉得啾啾这名字多可爱呀,和他的名字又相衬。” 王婉珺自然应下,坐着陪她聊了会儿,说来的时候见到她祖母的马车了,就不在这耽搁,省得她老人家等急了。 崔窈宁闻言说好,请人将两个孩子抱出来给她瞧一瞧。 王婉珺一见这两个孩子就喜欢上了,见他们睡得正香,压低声问:“不愧是龙凤胎呢,生得就是像,哪个是妹妹?” 崔窈宁努努嘴示意:“您左边那个。” 王婉珺瞧着小小的人儿心都化了,又想到了崔窈宁小时候,不禁道:“你刚生下来那会儿可比她小多了,还爱哭。要不是你祖母主动说把你抱过去养,我都怕养不活你,那么一点大的小孩,哭得却厉害,叫人听着心肝都碎了。” 养娃日常1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王婉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泛着泪花,语气不自觉地带了点哽咽的意味。 那时候九娘身子瘦弱,承恩公老夫人愿意将她抱过去养,王婉珺自是感激无比,只是时间长了,便免不了会惦记。 谁会不惦记自己刚生下来的孩子呢? 可再惦记九娘,王婉珺也知道没有什么比养在老太太的膝下更好。 王婉珺只能将思念忍住,如今瞧着这才一点点大的孩子,让她想起了九娘年少时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心里的难过。 好像才一眨眼的功夫,她的九娘就做了母亲,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呢? 那个牙牙学语的稚童,才刚学会说话,就咿咿呀呀地喊她“阿娘”,现如今也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这怎么可能不让王婉珺唏嘘呢? 王婉珺掩住了眼里一闪而逝的泪意,又叮嘱了崔窈宁几句,这才出了门。 崔窈宁目送着母亲出去,又估算了下时间,没过一会儿的功夫,果然见承恩公老夫人由抱琴引着进来。 崔窈宁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直起身,软软地喊了声:“祖母。” “快躺下!” 承恩公老夫人三步作两步,快步到了崔窈宁面前,板起脸让她继续躺着,才出声斥责了一句:“你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身子。你才刚生完孩子呢,正是虚弱的时候,能躺着就躺着,别累坏了自己,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崔窈宁笑眯眯地说:“这不是有您在吗?” 承恩公老夫人又生气又心疼,拿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没舍得用力,“你呀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样不稳重。” 末了,坐下来,缓了声音低声问:“疼不疼?” 崔窈宁在祖母的面前就变成那个爱撒娇的小姑娘,很用力地点头,“疼!” 怎么会不疼呢? 她一次性生了两个孩子,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撕裂开一样痛苦。 可这些疼痛,崔窈宁没法与旁人说,无论是母亲还是裴宴书都不行,这只会换来他们的自责和痛苦。 祖母不一样。 她在祖母这里永远是她最疼爱的小孙女。 承恩公老夫人一听眼圈就红了,摸了摸她的额头,“我们九娘实在辛苦了,生了这两个孩子就够了,不要再生了。” 说着,又道:“改明日我叫人送几个能使人避孕的方子过来,你让行之找时间吃了。” 崔窈宁听着这番明晃晃的偏爱,扑哧一声笑起来,讶异地问:“让他吃?” “那当然,你身子这么弱,自然是他吃。” 承恩公老夫人理直气壮地说完,又压低了声音:“那些药对女子的身子不利,若是影响到你就不好了。” “还是让行之吃,纵然对他的身子不利,也只是影响孕育子嗣,他有你生的这两个孩子就足够了,不必再要其他。” 承恩公老夫人这也是为了防着裴宴书。 纵然他现在对九娘很好,可男人的骨子里天生就透露着薄情寡义,若是时间长了,他犯糊涂了呢? 不管有没有这个可能性,承恩公老夫人都要掐死这个心思。 这样一来,就算他想做出什么对不起九娘的事情,除了这两个孩子,他也别想再有其他孩子来和九娘生的孩子争。 承恩公老夫人一大把年纪,早就到了修身养性的时候。 可这一次为着最疼爱的孙女,她还是决定做一个恶人,就算九娘为此怨恨她也无所谓。 崔窈宁听着整颗心都软了下来,伸手抱住了承恩公老夫人的胳膊,软声撒娇,“祖母,您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承恩公老夫人怔了许久,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疼你,我疼谁?” 这可是她一手养大的孙女,就连她几个孩子都没这样的殊荣。 从小就养在她身边,从那么瘦弱一点逐渐养大,学会的第一个话就是“祖母”,换成谁能不疼她呢? 崔窈宁抱着祖母的胳膊轻轻蹭了蹭她,语气藏不住依赖和亲近,娇声娇气地说:“我就知道祖母对我最好了。” 承恩公老夫人又慰帖又心疼,点点她的鼻子没说话。 算了,就算做了母亲又怎么样呢,她看九娘这样子,分明还是从前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 还是小孩呢。 承恩公老夫人一早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名字已经定下,倒不意外,这时候才想起两个孩子,“我去瞧瞧两个孩子。” 崔窈宁说:“何必这么麻烦,我叫人抱来给您瞧瞧一样的。” 承恩公老夫人没好气地说:“我还没老到那种走不动路的时候,再者说,孩子才刚出生,抱来抱去的病了怎么办?” 说着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朝抱琴喊了声,让她带着去看了。 崔窈宁喊她不住,无奈地笑了,没过一会儿见老太太回来,有些讶异,“您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承恩公老夫人坐下来后撇撇嘴说:“刚出生的孩子能看出什么,不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还能看出花来吗?” 崔窈宁忍俊不禁地笑了,还没说什么,又听到老太太满是心疼地说:“那两个孩子的块头我瞧着都不小,你生下来定是吃了好一番苦头。” 那对龙凤胎倒是不像其他的龙凤胎一样,一个瘦一个壮。 这两个孩子体型都差不多,不算壮,可绝对也称不上瘦弱,生下这两个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体型越大的孩子,对母亲而言,生产越难。 别人看见那两个孩子只觉得生得真结实,可承恩公老夫人却从他们身上瞧见了孙女的不容易。 这一下,哪有什么心思再看他们长得什么样呢? 不迁怒他们,对承恩公老夫人而言已经是看在他们是孙女的孩子份上。 崔窈宁怔了一下,鼻尖莫名有些发酸,维持了这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眼泪吧嗒一下从眼眶里掉下来。 她哽咽着喊她,嗓音发颤:“祖母。” 承恩公老夫人“哎”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擦她眼里的泪,“怎么好端端地哭成这样,快别哭了,你现在最忌讳哭。” 养娃日常1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也不想哭,可是实在忍不住,祖母怎么可以这么好呢? 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大人,便学着大人的样子沉稳地安抚裴宴书安抚母亲,可一样的招数,到了祖母这就行不通。 她好像又变成了小孩,眼泪像决堤一样,止也止不住。 承恩公老夫人放缓了语气哄她:“快别哭了九娘,你说说,祖母哪里做得不对,祖母改,行不行?” 她虽然让她说,自己却也在思考,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很不情愿地猜测:“该不会,是因为那两个小孩吧?” 承恩公老夫人自以为猜中了,哄小孩似的语气说:“好好好,那两个小孩生得玉雪可爱,行不行?” “不过——” 承恩公老夫人停顿了一下,坚持说道:“没你小时候可爱。” 崔窈宁一下子破涕而笑,轻轻别开脸哼了声:“您骗人,母亲说我小时候很瘦,又爱哭。” 承恩公老夫人没好气地说:“你母亲懂什么?她才见过你几次?我可是从小把你养到大的,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 崔窈宁又想笑了,拿帕子沾了沾睫毛的上的泪珠,红着脸问:“在祖母眼里,我是不是最可爱的小孩?” 承恩公老夫人见她这会儿哭得脸和鼻子都红彤彤的,跟小时候一样可爱,心里都软了下来,很果断地说:“当然。” 她没见过比九娘还可爱的小孩。 这辈子她只养过九娘一个人,在她的心里,九娘永远是最可爱的小孩。 就算九娘成了孩子的母亲,以后成为祖母,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承恩公老夫人的心里她也永远是最可爱的小孩。 崔窈宁又想哭了,抱着祖母的胳膊,整个人埋进她怀里。 承恩公老夫人往床边上坐了坐,像幼时抱着她一样,轻轻拍拍她的背,“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你才刚刚生完孩子呢,要是哭伤了身子,以后又该后悔了。快别哭了,要是让镇国公府的人瞧见,还以为我一来就把你教训哭了呢。” 崔窈宁鼻音很重地应一声,将脸埋进她怀里,很轻地反驳回去:“谁敢胡言乱语,我就收拾谁!” 承恩公老夫人故意问了句:“那要是镇国公老夫人呢?” 承恩公老夫人未必有多讨厌这位镇国公老夫人,可老人家嘛,就是想要看看在孩子的眼中,谁的地位更重一点。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老人上了年纪,心思和小孩一样。 崔窈宁当然站在自己祖母这边,很果断地开口:“我当然帮您啦。” 承恩公老夫人很满意地笑了,捏捏她哭得通红的鼻子,笑着说:“真是不枉我疼你一场,我们九娘真是孝顺。” 崔窈宁毫不客气地对祖母的夸奖照单全收,又窝在她怀里跟她告状,“她可坏了,今天还给我脸色看呢。” 她添油加醋地将今日镇国公老夫人没能为两个孩子取名就摆脸色的事情告诉了祖母。 承恩公老夫人当即皱起了眉头,“她竟敢这样欺负你?你才刚为裴家生了一对龙凤胎,她竟敢这样对你不客气?” 崔窈宁很用力地点头:“对呀对呀。” 承恩公老夫人更生气了,压住火气道:“你等着,看祖母怎么为你讨回公道。” 抱琴见老夫人说完那句话,姑娘黏黏糊糊地和老夫人撒娇,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对话怎么听着那么像话本里坏人的对话呢? 抱琴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思绪给抛之脑后。 承恩公老夫人这人说到做到,说不给镇国公老夫人的面子就不给她面子,临走的时候去见了镇国公老夫人。 她们俩年纪相仿,都是顶级公府的老夫人,皆是德高望重之人,自然没有谁比谁低一头的说法。 承恩公老夫人进门先笑了笑,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对镇国公老夫人十分惭愧地说,自己这个孙女打小就在金银窝里长大的,最是娇贵,被他们这些人惯坏了,性情骄纵,不是那种能低眉顺眼的人,还望镇国公府能够多多包容。 镇国公老夫人虽然不知道她在卖什么关子,却假笑着附和了一句:“哪里哪里,九娘的性子好着呢。” 她心里想的却是,知道你孙女性子不好,不想着让她多学学外面那些贤良淑德的主母,却让人家来包容你的孙女? 换成别人,镇国公老夫人当场就要翻个白眼,说你有多大脸啊? 可谁让承恩公府里出了一位先做太子妃、后做皇后、太后的厉害人物呢。 因着这层关系,镇国公老夫人再怎么憋屈,都得忍。 可有时候实在觉得没意思,她嫁进镇国公府的时候,忍着婆母刁钻的性子,好不容易熬了几十年将婆母熬走了,又来了个性情骄纵蛮横的儿媳晋阳大长公主,因着她的身份又忍了,谁想到现在的孙媳又是个不逞多让的厉害角色。 镇国公老夫人实在觉得苦,她这一生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承恩公老夫人却没管她心里在想什么,直截了当地开口:“九娘这孩子虽然性子是娇气了一点,可本性却是不坏,况且就算是闯了天大的祸也罪不至此,她才刚为镇国公府生下一对龙凤胎,落得如此境遇,岂不叫人轻看国公府?” “镇国公府的家风如此,日后又有哪家好女敢再嫁进镇国公府?” 镇国公老夫人叫她一席话说得糊涂了,“什么境遇?” 她记得那丫头好好的啊,难不成是谁犯了糊涂轻待了她? 不应该啊! 这丫头的性子就不是个能容人的,经历卢氏一事后,应当没有哪个人敢蠢到犯到她手上,尤其行之又那样看重她。 难不成是晋阳做的? 电光火石之间,镇国公老夫人的脑海中就已经冒出了无数的想法。 “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啊?” 自己想来想去到底不是个办法,镇国公老夫人放缓了语气,和声和气地说:“还望亲家明言,我也好看看是怎么回事,要是伤了咱们之间的情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养娃日常1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承恩公老夫人倒是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叹口气说道:“我们九娘在府里金银富贵的养着,别说是她那些个兄弟姐妹,就算是头顶的长辈,也没有几个人舍得给她摆脸色。怎么嫁到了镇国公府,反倒是什么人,都能给她脸色看了?” 话落,承恩公老夫人又真情意切地问镇国公老夫人,“可是九娘那个丫头做了什么错事?若是的话,亲家只管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那丫头。这也太不应该了,就算是刚为镇国公府生了龙凤胎,也不能仗着这事就对长辈不敬啊!” 承恩公老夫人话里虽然说不应该,可语气分明没有半点觉得不应该的样子。 话里话外都在提崔窈宁为镇国公府生了对龙凤胎。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上,镇国公老夫人怎么可能不明白承恩公老夫人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还以为是下面的人管束不力,给了那丫头气受。又或者是晋阳找了她的麻烦,怎么都没有往自己的身上想过。 毕竟,那点小事镇国公老夫人压根没放在心上。 她又不是打骂了崔窈宁,只是摆了一下脸色而已,这难道也是什么错事吗? 说什么人都能给她脸色瞧,她是祖母,怎么不能给她一个孙媳脸色瞧? 别说是摆脸色,就算现在将崔窈宁拖下床,让她去跪祠堂,谁又能说一句不是? 真是承恩公府养的好女儿! 一点小事竟然往娘家告状,承恩公老夫人也是,这点小事也值得她特意跑过来说上一两句? 真是没教养! 承恩公府真是好家风! 镇国公老夫人气了个半死,嘴唇嗫嚅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承恩公老夫人的背后是承恩公府,她的背后是镇国公府,谁也不比谁品阶低,承恩公老夫人竟然敢这样羞辱于她?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承恩公老夫人瞧着镇国公老夫人脸上隐忍的难堪,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就受不了了? 我孙女刚生完孩子,你给她摆脸色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心里好不好受呢? 承恩公府的人又不是死绝了,敢这样欺负她孙女! 这种人承恩公老夫人实在不惯着! 就算是嚣张了一点又怎么样,谁让镇国公府没出一位太后呢? 镇国公老夫人好半天才缓过心头的郁气,沉着嗓音问:“亲家,你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承恩公老夫人冷眼觑着她,许久之后,又慢条斯理地说道:“镇国公府若是不想要这两个孩子,大可以让九娘带着他们回承恩公府,承恩公府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地方,可养两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只是这姓到时候就得改为母姓。” 镇国公老夫人一下子回了神,急了,“这怎么可以?” 承恩公老夫人冷笑,“这怎么不可以呢?镇国公府这样欺辱我孙女,还想留我孙女生的孩子,哪有这样的道理?” 镇国公老夫人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满脸屈辱,却又不得不低头,好言相劝,说以后不会敢有人再冒犯崔窈宁。 承恩公老夫人斜了她一眼,“当真?” 镇国公老夫人笃定的说:“当真!” “但愿亲家真的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告辞了,不必再送。”承恩公老夫人的面色稍稍缓和下来,将手上的茶杯放下,起身朝外走。 目送承恩公老夫人离开,镇国公老夫人的脸色才彻底冷下去,捂着心口许久喘不过气,“承恩公府真是好家——” 什么大周第一高门? 她觉得简直是一窝土匪,小的刁钻没教养,大的更是刁钻的不行! 镇国公老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旁的陪房出声打断,她压低声音提醒道:“老夫人,您要小心隔墙有耳啊。” 镇国公老夫人恍然一下回过神,恨恨地说:“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为行之聘这样一门妻子,真是、真是……” 那句“没教养”在喉咙里停留许久,镇国公老夫人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毕竟当今太后也是承恩公府里出来的,还是崔窈宁的胞姐,承恩公府的姑娘没教养,那太后又该用什么词形容? 镇国公老夫人心里闷得慌,和身边的陪房哭诉,“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一天天的,什么福都没有享过。” 陪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夫人平日里很果决冷静的一个人,只要涉及到晋阳大长公主及世子夫人,就昏了头。 其实也不怪老太太,实在是因为她从前被婆母磋磨了许久,好不容易熬到了老夫人的位置,本以为自己能够摆一摆婆母的谱,谁想到儿媳的身份却是个强劲的,再到孙媳更是如此,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她想发作都不敢发作。 毕竟老太太还惦记着家里的名声,总不能叫镇国公府的名声在她的手上坏掉了。 陪房迟疑了许久,温声问:“那您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我能怎么做?” 镇国公老夫人恨恨地说:“叫人从我库里挑些补品送到那边去,日后他们俩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随他们去吧!” 陪房笑说:“您早该如此了,您啊,早就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何苦继续让这些事烦神,反倒坏了自己的心情?” 镇国公老夫人虽然明白这个理,可心里就是不痛快,瞪她一眼,“我算是听出来了,你这是在帮他们说话是吧?” “行之和那丫头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卖力为他们说话?” “哪能啊?” 陪房实在冤死了,十分夸张地说道:“奴婢是在为您着想啊!您想啊,小公爷是什么脾气?就算是大长公主殿下的话他都不听,又怎么可能理解您的一番拳拳爱护之心呢?至于世子夫人,她年纪又还小,压根什么事都不懂。” “您跟他们相处不要当成亲近的小辈,当成客人就行了。” “您是好意,可他们两人又不懂,长此以往下去,反而坏了您和小公爷的祖孙之情。” “您说,奴婢说的对不对?” 养娃日常2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第二日才从桃霜口中得知祖母为自己出气的事情。 桃霜描述得惟妙惟肖,仿佛人在现场一样,“听说那位的脸当时就拉下去了,可咱们家老夫人是什么人物啊?压根不惯着她!经此一事后,我感觉她应该会老实下去了,毕竟咱们姑娘可不是那种没有背景,可以任人欺负的人!” 镇国公老夫人这人说坏,其实也算不上,但就是时不时膈应人,让人想骂,又骂不出口。 毕竟她是长辈,一个“孝”字压下来,谁能说什么,又顾忌裴宴书,崔窈宁有时候懒得跟镇国公老夫人争吵,可说实话真就是如鲠在喉。 就像一根扎在喉咙里的刺。 想吐,吐不出来,可就是磨得人嗓子里难受。 尤其昨日。 她刚九死一生地生完孩子,正是虚弱的时候。 镇国公老夫人听见两个孩子的名字后,当场就摆下了脸,那样子不像是听见了人名,更像是听见了什么晦气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崔窈宁的亏算是个心大的,不爱计较这些,要是个心思敏感的,只怕当场就会气晕过去。 再加上从前镇国公老夫人给她添堵过好几次,新仇旧恨撞一块,崔窈宁也没准备就这么忍下,跟自己祖母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呢? 有背景不用,那才叫傻。 她要是真忍下委屈,高兴的难道会是祖母吗? 不! 除了镇国公老夫人得偿所愿,没谁会高兴。 今天镇国公老夫人敢给她摆脸色,明日就敢做出更过分的事,底线就是一日又一日降低的。 就拿晋阳大长公主来说,若不是她足够强势,这么多年早被镇国公老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再者说,祖母把她养得性情热烈,绝对不是想要看她在内宅里为着所谓的孝顺,吞下苦果。 既然如此,崔窈宁干嘛不对祖母说呢。 反正祖母疼她。 不过,崔窈宁原本以为祖母会隐晦地跟镇国公老夫人提一下,没想到居然直接阴阳怪气她! 不愧是祖母! 崔窈宁整个人像是突然之间被祖母塞了一大块糖,那股甜意一路顺着舌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一直都很喜欢这样明晃晃的偏疼。 裴宴书才进来,见榻上的崔窈宁笑弯了眼,眉眼也跟着柔和下来,温声问:“笑什么呢?” 崔窈宁见到是他,眉眼一弯,将桃霜说的事情告诉了他一声,见他手里拎着药包,随口问了句:“你什么时候病了,怎么忽然喝起了药?” 裴宴书轻轻应下一声,说是感染了风寒,不碍事,又应和她上面那句:“祖母待你很好。” 提到这个崔窈宁十分骄傲,眉眼间都是被人偏爱的从容,笑眯眯地说:“当然啦,祖母说过我可是她最疼的孙女。” 裴宴书看着她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 她这样招人喜欢的小姑娘,有谁舍得不疼她? * 承恩公府那,崔窈宁用事实证明自己会算卦后,韦氏现在一听到她的名字,直接掉头就走。 惹不起,难道她还躲不起吗? 不过,脑子里再想一想从前得罪她的事情,韦氏拿自己的小人心想了想,要是自己有这样的本事,肯定不会饶恕那些得罪自己的人。 好吧,好像、还真的躲不起? 韦氏越想越担忧,好几日没睡个好觉,眼下一片青黑,她一睡觉就梦到九娘暗地里诅咒她。 最后,还是身边的陪房看不下去,叫人请了崔萱回府,把事情说了遍给她听,请她想个千万要想出个法子才是,不然长久以为不是回事。 崔萱差点笑出声。 母亲这真是—— 崔萱强忍了笑意,说自己会替她跟九娘道歉。 韦氏却不相信崔窈宁有这样的肚量,思来想去,还是忍痛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套极为精致的头面,让崔萱交给她,不管她们俩从前有什么恩怨,看在这套头面的份上,从此一笔勾销。 这也算是示弱。 她要是给了台阶,崔窈宁还不肯下—— 那就算了! 韦氏破罐子破摔地想。 崔窈宁收到这套头面,实在唏嘘不已,二婶阴阳怪气了她这么多年,谁想到这时候认栽了? 这样说来,她的那句谎话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其实崔窈宁早就不跟韦氏一般见识。 毕竟韦氏这人只是爱阴阳怪气,真让她做出什么坏事,她又不敢,顶多就是嘴皮子不饶人。 相对于外面那些人,就连韦氏都和蔼可亲。 崔窈宁收下头面后,特意回了礼给韦氏。 韦氏不知道是想开了还是认命了,总之彻底安分了下去,再也不作妖,还叫下面的人送了点补品过来,一来二去,倒是真有了点长辈样。 这件事情解决了,韦氏高兴,崔窈宁也高兴,一高兴,崔窈宁就忍不住挪到抱琴身边,期期艾艾地问:“我现在还不可以出去走一走吗?” 崔窈宁正年轻呢,身子恢复得很快,只是一直被拘在屋子里,难免觉得烦闷,抱琴几人说,怕外面的冷风吹到她,落下病根,见祖母和母亲还有她们都这么说,崔窈宁只好乖乖应下。 好在虽然被拘束在屋子,可新鲜玩意却不缺。 不说裴宴书,就是崔萱和崔婉也经常过来找她,再加上祖母承恩公老夫人时常过来探望她。 这日子勉强能过下去,倒不算太无聊。 尤其那两个刚生下来的龙凤胎。 崔窈宁对他们更是处于好奇的时候。 她一点也不敢信他们居然是她生下来的孩子。 两个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皱巴巴的,又红又丑,像个小猴子,可没过几日就变得玉雪可爱,让人瞧着忍不住稀罕,分明一模一样的脸,可就是能从中分辨出哪个是兄长,哪个是妹妹。 兄长啾啾小小年纪却十分沉稳,不哭不闹。 妹妹皎皎相对来说就很符合这个年纪的小孩,得不到吃的哭,没人哄也哭,尿到身上的时候也哭,总之什么要求得不到都哭,像个哭包。 崔窈宁偷偷问祖母:“我小的时候也这样吗?” 养娃日常2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承恩公老夫人瞧见孙女亮晶晶的眼睛,不禁笑了起来,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扯着回到从前。 九娘小时候啊,瘦弱的一点,跟小猫崽一样。 不过哭声却响亮,比皎皎哭得还响呢。 那些府医都奇了怪了,明明这样一点大的孩子,怎么就能哭得这么厉害,不过这样也好,承恩公老夫人不用担心她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饿的时候,她哭得比谁都大声。 难受也是,让人想忽视她都很难。 承恩公老夫人被她吵醒的时候,过去一看,啧,小脸哭得通红,让人看的时候心都化了。 九娘虽然爱哭,却意外地好哄。 她每次将九娘抱在怀里逗一逗她就哄好了。 可尽管这样,带一个年幼的孩子也并非是一件容易事,正是因为不容易,正是因为在九娘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才无法割舍这样的感情。 人都是如此,对投入心血多的总是最关注。 承恩公老夫人回了神,从孙女亮晶晶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笑了笑,很给她面子地应下:“当然不是了,我们九娘小时候最听话了。” 这话倒也不是信口胡来。 承恩公老夫人见到那些吵闹的孙子、胆小的孙女,再瞧瞧自己身边玉雪可爱跟个小仙童一样的九娘,这一下该偏颇谁,心里还不清楚吗? 在她的心里,九娘自然是最听话的那一个,反正,承恩公老夫人不记得她有调皮的时候。 崔窈宁闻言,十分骄傲地扬起头,“当然!” 说到这里,崔窈宁又去皎皎的边上,俯下身来,轻轻戳了戳皎皎的小脸,很语重心长地说:“皎皎,你要做一个小大人喔,你阿娘我,还有你爹爹,你兄长都不哭,只有你哭诶!” “你要快快长大,跟我一样多笑笑知道了吗?” 承恩公老夫人忍俊不禁。 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能听懂什么? 九娘还是那个孩子脾气。 不过想想也是,也才过双十年华,小着呢。 皎皎原先被哄好了乖乖躺在那里,被崔窈宁戳了一下后立刻哇哇大哭,抱琴听到动静走来。 瞧见被崔窈宁惹哭,哭得可怜巴巴的小主子,有些无奈地说:“姑娘,您要是实在没什么事就去陪老夫人说说话吧,才刚哄好小小姐呢。” 崔窈宁有些心虚,结结巴巴地应一声,悻悻地收回手,赶紧回到承恩公老夫人的身边坐下。 承恩公老夫人笑问:“怎么?不欺负她啦?” “哪里是欺负!” 崔窈宁立刻铮铮有词地说道:“我这是在教导皎皎,让她不要那么爱哭,跟她的阿娘我学一学,我小的时候就不爱哭,是不是呀,祖母?” 承恩公老夫人回头瞧了一眼哭得可怜巴巴的皎皎,再想到孙女小时候,忍着笑说:“是呀。” 要不说是母女呢? 这哭起来的样子跟九娘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要说有哪点不一样。 大概就是九娘比她哭得更厉害点。 崔窈宁高兴了,挽住承恩公老夫人的胳膊贴贴,很骄傲地说:“我就知道我小时候最乖了。” 承恩公老夫人笑着点点她的鼻尖,“你呀你。” 承恩公老夫人回头瞧了一眼皎皎,又瞧了一眼乖乖躺在那,一声也不吭的啾啾,忽地问:“啾啾这孩子,从出生后到现在有没有哭过?” 崔窈宁身子微微僵住,许久摇头,“没有。” 啾啾除了刚出生的时候,哭了一次,自那之后,一次都没有哭过,有皎皎这个爱哭的妹妹在边上衬托,就更显得啾啾是一个奇怪的异类。 刚出生的小孩,哪有几个能管住哭笑? 要真有,那就不是小孩,而是精怪。 皎皎这样子,才是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表现。 崔窈宁希望皎皎少哭一点,就是不想让啾啾显得太过异类,可实际上她自己也知道皎皎这么点大的小孩什么都不懂,一切只是依着本能。 若她太过强求,对皎皎又不公平。 这些日子,崔窈宁只能让自己尽量忽视这一点,她其实并不在意啾啾是否真的不懂哭笑,她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啾啾是个奇怪的小孩。 小孩子最敏感了。 他们年纪小,更能察觉到大人的恶意。 崔窈宁年幼的时候,因为身子骨太差,经常听到有些人在暗地里说她“活不到及笄”,那种恶意对那时候的她来言,是一种莫大的攻击。 啾啾现在小,确实听不懂什么。 可如果小时候都不阻止,到大了以后就晚了。 崔窈宁不会让啾啾变成第二个裴宴书。 裴宴书年幼的时候过得很苦,那种痛苦刻骨铭心,伴随着他直到长大都忘不掉年幼的创伤。 崔窈宁不会让啾啾也这样。 就算啾啾是个怪物,那也是她的儿子。 承恩公老夫人沉默了会儿问:“叫人来看看?” 崔窈宁迟疑不定,“要是走漏了风声怎么办?” “可要是不看,万一耽误了呢?” 承恩公老夫人也知道孙女心里难受,搂着她,拍拍她的后背,叹了口气,“要是有救的机会,因为拖延耽误了,你日后岂不是要后悔死?” 崔窈宁沉默下去。 承恩公老夫人紧接着又说:“如果真像行之一样,这种事你瞒是瞒不住的,迟早会被发现。” 到了那时候,瞒不瞒有意义吗? 崔窈宁被祖母说服了,停顿了一下,轻声说:“就依您说的,让大夫过来瞧一瞧,我再去进宫找胞姐,求太医院那边派一位好太医过来。” “只是……” “这事千万要瞒着行之。” “为何?” 承恩公老夫人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啾啾也是他的儿子,这件事为什么要瞒着他?” 崔窈宁语气软了下来,叹口气说:“因为我不想叫行之难过。他要是知道,定会将这一件事怪罪到自己身上,觉得是他才导致啾啾如此。” “可这种事,谁又能预料到呢?” “况且,要是治不好,不是让行之空欢喜一场吗?还是瞒着他吧,要是治不好就治不好吧。” “谁说一定要会哭会笑才算是个人呢?” “不管啾啾怎么样,都改变不了他是我儿子。” 养娃日常2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承恩公老夫人见崔窈宁思绪清晰,显然是认真思考过这事,知道她心里有主意,便不再提。 不过是不知哭笑而已,只要那孩子能说会道,能跑能跳,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难道不比那种整日只知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好? 承恩公老夫人笑道:“你说得很对,谁说会哭会笑才算是人,更何况……” 她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又满脸赞誉地说道:“以行之的天资,比那些会哭会笑的庸人,岂不是强上十倍百倍?” “咱们啊,不求啾啾能够有多少本事,只要能够袭得行之的一星半点,日后谁还敢再说他一句不是?” 裴宴书十岁之前,有人会当面阴阳怪气地说他是个怪物。 裴宴书十岁之后,还有几人敢当面说? 就连宫里的那些皇子,若非逼急了,又有几个敢触他霉头? 皇子都不敢,更何况其他人? 这不是因为其他,正是因为他自己的本事足以令那些人都闭上嘴。 裴宴书确实不知情感不懂哭笑,可那又如何?他的天资他的才能,任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裴大人” 这就是他的能耐。 若不是他有这样的本事,就算裴宴书的身份再高,承恩公老夫人也绝对不可能将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嫁给他。 换到啾啾身上,这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要是有本事,谁都不敢说他。要是没本事,就算是个正常人也会招来耻笑。 承恩公老夫人笑说:“我原先还担心你会为此事发愁,现在看来,你心里像是已经有了主意。这样就很好了,不管成与不成,你都已经尽力了。啾啾能有你这样的母亲,已经比行之的情况好了太多,剩下的事就看他自己吧。” “成与不成,他都是你的儿子,看在你的份上,承恩公府也没有一人敢嗤笑他。” “若是有,你只管告诉我,我亲自动手收拾那些个敢乱嚼舌根的人。” 崔窈宁哪里能听不出祖母的宽慰之心,掩下心头涌动的感动,轻轻应了一声。 承恩公老夫人说叫大夫过去瞧瞧啾啾,自然不是一句客套话,第二日就叫大夫趁裴宴书不在的时候去了镇国公府。 那大夫是承恩公老夫人特意请来的,医术极好,想着兴许就能成呢。 这样的风声能瞒得过裴宴书,却瞒不过同在内宅里的镇国公老夫人及晋阳大长公主。 镇国公老夫人下意识地想跟身旁的陪房讽刺几句,可不知怎么,想到了裴宴书年幼的时候,那些话便说不出口了。 “罢了罢了,让她们折腾去,折腾到最后就知道这是无用功了。” 镇国公府当时难道没有尽心尽力地去找吗? 谁还能不对自家的子嗣上心? 实在是这病医无可医,就连宫里的御医对此都束手无策,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镇国公老夫人听下面的人说,曾孙兴许也和行之得了一样的毛病,她只觉得十分痛苦,为什么又是一个行之呢? 镇国公府究竟做了什么错事,上苍要这么折磨他们府内的子嗣? 要是换成那个女孩,该有多好? 可镇国公老夫人心里同样也清楚,治不好的,就跟行之一样,白费力气。 不过一想到行之年幼的时候的样子,镇国公老夫人还是没说什么,当作什么话都没有听见,她们想折腾就折腾吧。 折腾总比不折腾好,只是她这把老骨头再也没有那个心思陪他们一起折腾了。 晋阳大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则是沉默了许久,就在女官以为她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晋阳大长公主终于出了声。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某处,许久,发出一声低低的真心实意地叹息:“真好啊。” 女官有些不明所以。 晋阳大长公主仍然怔怔地望着窗外,嗓音轻得像风一吹就会散,“啾啾那孩子有一个好母亲,比他的父亲要幸运。” 女官霎时失声。 小世子的父亲不就是殿下的儿子,裴宴书小公爷吗? 想到殿下和小公爷母子俩之间的隔阂,女官闭上了嘴,没有出声。 尽管崔窈宁生产的时候,晋阳大长公主没过问,可事后还是让人送来了一应补品。 晋阳大长公主听到那两个孩子的小名,不禁会心一笑,光是从名字上就能瞧出活泼之意,可见他们的母亲有趣。 听说是九娘取的名字呢。 这实在很像是她的风格,那孩子是个赤诚热烈到比骄阳还要刺眼的人,任何直视她的人都会被她的光芒刺伤眼。 啾啾、皎皎。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这是一对姐妹。 实在有趣得紧。 这一次听到那边传来的消息,晋阳大长公主不知怎么想到了裴宴书,想到了那些被自己遗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她曾经也期许过这个孩子的降生,也幻想过孩子唤她母亲的样子,可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走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呢? 晋阳大长公主开始回想。 是她发了疯似地打骂裴宴书的时候,还是她冷冰冰地喊他怪物的时候,亦或者是她无数次想把他丢掉的时候? 又兴许这些事都有,正是因为无数个这种事串联到了一起,才让裴宴书渐渐离了心。 还是说他只是一个怪物,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伤痛? 晋阳大长公主分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确实有错,甚至于再回想起从前的记忆,自己都觉得那个人不像是自己。 她分明那么期待这个儿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可再不想承认,晋阳大长公主都不得不承认,那个人就是她。 骄傲不可一世的晋阳大长公主怎么能容许自己有一个怪物儿子呢? 所以,她疯了。 她天然地排斥这个会为自己带来污名的儿子! 如她所愿,所有的人都不再关心这个怪物,可那些人还是在暗地里偷偷讥讽她,居然生了这样一个怪物。 自那之后,晋阳大长公主便不再出门,将自己困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再也不愿意参加宴会,更不愿见到裴宴书。 现下再见到崔窈宁对啾啾的态度,晋阳大长公主的心像被人剖开了一样痛。 晋阳大长公主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是我的傲慢害死了我的儿子。” 养娃日常2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不到最后一步,谁知道结果会如何呢? 晋阳大长公主现在才发现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她没有讥讽崔窈宁不自量力,而是佩服她,她这样爱她的儿子,丝毫不觉得那是个怪物。 如果她像崔窈宁一样关心他,裴宴书就不会变成怪物,事实证明,裴宴书可以变好,只是怪她当时不够耐心,才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子。 她无数个日夜里都在后悔,后悔为什么要那么对他,可是一睁眼又变回那个晋阳大长公主。 那个骄傲了一辈子从不肯低头的大长公主。 就这样吧。 晋阳大长公主告诉自己。 这样站在远处看他们一家就很好了。 晋阳大长公主知道错过的东西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不再想要取得裴宴书的原谅,而是将注意放在啾啾的病情上,特意请了许多名医过来。 那些都是曾经替裴宴书看过病情的名医。 不过三两日功夫,这些人就查出来了结果:啾啾的病情和裴宴书一模一样,药石无医。 晋阳大长公主失望无比,却又在意料之中。 果然如此。 要是真的那么容易好,她这些年在折腾什么? 上苍果然不曾怜惜过她。 她的儿子是这样,孙子也是这样。 这究竟是不是上苍在变着法地惩罚她呢? 晋阳大长公主也不知道。 兴许是因为她这辈子过得太痛快了,父兄疼爱,丈夫一心一意,婆母敬而远之,所以,就连上苍都看不惯她,特意降下灾难来惩罚她了。 晋阳大长公主在佛堂里念了一夜的经。 不管哪路神仙,保佑她的孙子快快好起来吧。 晋阳大长公主盼着啾啾快点好起来,不为别的,就是想看到另一个怪物被仔细呵护长大的样子,这样就可以让她的心能够稍微舒服一点。 * 崔窈宁对此,倒不算太过意外,她跟晋阳大长公主的想法一模一样,要是真的这么容易治好的话,裴宴书就不会直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可是,治不好又怎么样呢? 崔窈宁俯下身,见到睁着乌黑大眼睛看自己的啾啾,只觉得心都化了,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保证道:“你是阿娘的好儿子,永远都是。” 就算是小怪物,也可以被教好。 怪物一旦滋生了爱意,怎么还能算怪物呢? 就像裴宴书。 他遇见她之后,一样学会了什么叫喜怒哀乐。 崔窈宁又俯下身,一视同仁地亲了亲旁边的女儿皎皎,亲昵地说:“你也是阿娘的好女儿。” 虽然啾啾的境遇让人心疼,可也不能忽视皎皎,两个孩子都是手心肉,她忽略了谁都不好。 崔窈宁太明白什么叫一视同仁。 换算到她自己身上,如果母亲为了兄长忽视她,她虽然不说什么,可心里肯定还是会难过。 小孩只需要做好小孩就够了。 剩下的那些事,交给她们这种人来就好了。 又过了一日,崔窈宁听下面人说,镇国公老夫人和身边人嘀咕,对她之前大动周章地请大夫一事很是不屑一顾,觉得她在这里白费工夫。 明明治不好,还请那些大夫做什么? 知道是家丑,还外扬? 若是别的事,崔窈宁就忍了。 这事偏偏事关啾啾。 崔窈宁将什么“孝道”抛之脑后,气势汹汹地找到镇国公老夫人,不卑不亢地问:“敢问祖母,您觉得什么样的事情才不算白费工夫呢?” 镇国公老夫人见她冷不丁地闯进来,甚至没让人传话,也没行礼,想到之前被承恩公老夫人当面阴阳怪气的事,顿时恼火了,“承恩公府真是好教养,竟然教出来这样不懂尊卑的人!” 崔窈宁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平声问:“敢问祖母,您觉得什么样的事情才不算白费功夫呢?” 少女眉眼明艳,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少女,她已经双十年华,又嫁做人妇,生了两个孩子,无论怎么样都算不上是少女,可兴许是她眉眼间的天真烂漫,让人一下子想到少女二字。 可此时的她,明艳的眉眼化为最锋利的刀刃,神情和言语都显得太过尖锐,就像是悬在苍穹上的骄阳,让人只看了一眼,就被光芒刺伤。 镇国公老夫人实在恼火她现在的样子。 不得不说,这个样子让她想起晋阳大长公主,让她想起那个尊贵的儿媳曾经带给她的难堪。 再一看到她,心情顿时就差了。 镇国公老夫人当场脸就拉了下去,一拍桌案道:“谁教你这样跟长辈说话,当真目无尊长!” “我倒是要问问承恩公府,怎么教养的女儿——” 崔窈宁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极为冷漠,“老夫人也别在这里吓唬我,您若是真的想问,我现在就请人去把祖母请过来,你尽管问个遍,可在这之前我倒是有话想要问一问老夫人。” “啾啾是不是镇国公府的子嗣?” “要说不是,我现在就把他送去承恩公府。要是,我倒想问问老夫人说那些话意欲何为?” 多少年了,没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镇国公老夫人气了个半死,止不住地拍桌,“反了天了反了天了,我还没死呢,镇国公府还轮不到你当家作主,你拿什么身份质问我?” “我拿啾啾母亲的身份!” 崔窈宁掷地有声,冷冷说道:“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觉得请大夫是白费工夫,若是啾啾能治好,因为这点耽误了,您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就算不能,请大夫治了我也不后悔!” “不请,怎么知道到底能不能好呢?” 崔窈宁没待镇国公老夫人说话,又紧接着开口,尖锐冰冷的目光冷冷地扫向一屋子的人,“啾啾是我的儿子,不是什么不知哭笑的怪物,希望老夫人约束好下面的人,都仔细口舌,别为着那张嘴坏了事,若是让我听见有谁敢胡言乱语,别怪孙媳狠心,让人割了她们舌头。” “行之的事有一次就够了,不要再有第二次。” 话落,崔窈宁朝镇国公老夫人欠身行了一礼,彬彬有礼地问道:“老夫人,您觉得呢?” 养娃日常2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镇国公老夫人的脸色气得铁青,指着崔窈宁,气得半天都说不出来话,“你…你…你——”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谁还管她痛不痛快呢? 镇国公老夫人自己做得过分,还指望别人顾忌她的脸面不要指出来,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自己品行不端,想让别人尊重,做梦! 崔窈宁没管镇国公老夫人什么心情,朝她欠身行了一礼,而后转身领着婢女径直出了门去。 镇国公老夫人简直要被气死了。 多少年了? 多少年不曾有人敢这么顶撞她! 自从她执掌镇国公府以来,纵然是一向骄横霸道的晋阳大长公主也给她几分颜面,谁想到今日却叫一个小辈折了脸面,真真是气煞她也。 镇国公老夫人叫左右的婢女轻轻拍着后背才缓过气,强压着怒火道:“崔九娘怎么敢这样猖狂?这里是镇国公府,可不是她们承恩公府!” 又讥讽道:“承恩公府真是好教养,不过出了一个太后而已,瞧他们那副张狂劲,纵得家中女儿各个刁蛮霸道,早知她是这样,我当初就不该答应,咱们行之想娶什么样的妻子没有?” “真是家门不幸,出了这样败坏家风的孙媳!” 镇国公老夫人实在怄得慌。 承恩公老夫人是一次,崔窈宁又是一次。 这祖孙俩一前一后都把她的脸面往地上踩。 要说承恩公老夫人就算了,可崔窈宁凭什么? 她一个小辈竟然敢这样跟她说话! 镇国公老夫人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委屈? 陪房脸色一肃,提醒道:“老夫人!” 涉及太后娘娘,可就不是轻易能够揭篇的事。 这位太后娘娘的手段还用说吗? 不管是做太子妃时,还是做太后时,她都不是那种温温和和好欺负的人,胆敢冒犯的人都被她用雷霆手段收拾了,谁看了心中不敬服呢? 镇国公老夫人噎了一下,气势瞬间去了大半。 她当然知道崔窈宁为何敢这么放肆! 除了因为太后,还能是什么? 她倚仗的东西恰恰是镇国公老夫人所顾忌的,当今皇帝年幼,朝政大半都把持在太后手上,更令镇国公老夫人顾忌的是太后是当今的生母,又亲手抚养当今长大,情谊不可谓不深厚。 就算为着太后,皇帝也会善待承恩公府。 镇国公老夫人又气又心梗,可到底还是没敢再拿太后的名声出来说了,心里不免觉得委屈,对一边的陪房叫屈道:“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我哪点说错了?她这不就是白费功夫吗?明知道啾啾治不好,还在那里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镇国公府又出了这样一位——” 顾忌着裴宴书,她没将怪物这个称呼说出口。 镇国公老夫人是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虽然不赞同,可她也没有拦着不让她们做啊? 裴宴书当年不也这么过来的吗? 怎么偏偏就她生的孩子娇气? 崔窈宁越过她这个曾祖母私自给这两个孩子取名,已经让镇国公老夫人不高兴了,现在又出了这事,更让她对那两个孩子起了厌烦之心。 谁不是从孩子过来的? 说还说不得了,他们有多大的脸面啊? 她一个长辈难道还能被几个孩子给吓住了? 陪房虽然觉得老太太的话说得不对,可见老夫人这会儿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哪里敢再乱说什么,忙附和道:“确实,您可是一番苦心啊。” “世子夫人懂什么?她只考虑自己,却不知道您老人家要顾忌的却是整个镇国公府的名声。” “世子夫人这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您可是她的祖母,她怎么能这样和您说话?” 陪房的这些话可算是说到了镇国公老夫人的心坎上。 她难道不担心那个孩子吗? 可是担心有什么用呢? 明明知道那是无用功,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 何况,经由裴宴书一事,镇国公老夫人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行之不是一样不通情感吗? 可他不还是没病没灾地长大了? 尤其行之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中书侍郎的位置,放在整个长安,谁不妒忌她有这样一个孙子? 镇国公老夫人觉得既然事已至此,没办法改变,那就当这件事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谁想到这个莽撞的孙媳竟这样不知轻重,将事情传得那样厉害,眼下长安还有几家不知道啾啾的病? 真要是为他好,就不该传得那样厉害。 当年行之一事就是落了口舌,才让行之被人指点,若是旁人不知道此事,还会来攻讦他吗? “果真年纪轻,不经事!” 镇国公老夫人轻而易举地下了定义。 陪房见镇国公老夫人的面色缓和下来,知道她现在心情好点了,问她还要不要去承恩公府。 镇国公老夫人这会儿缓和下来后,知道自己其实多少有点没理,毕竟啾啾是崔窈宁的亲生儿子,刚生下来没多久,感情正是深厚的时候。 她情绪失控做出这种事,在情理之中。 以承恩公府宠她的样子,镇国公老夫人不用去都可以想象到承恩公府会拿什么样的话堵她。 “九娘还小,若是做错什么,你多担待一下。” “镇国公府难道就没错吗?” “我倒是觉得九娘说得很对,若是你们镇国公府不想养这两个孩子,就把他们送到我们承恩公府,反正承恩公府还不缺他们俩孩子的饭。” 镇国公老夫人光是想想就要气个半死。 那承恩公老夫人的嘴真是让人听了就心烦。 镇国公老夫人摆了摆手,故作不在意地说:“算了算了,我懒得跟她计较,不过是个小辈而已,跟她计较,真是平白折了我的脸面。” 陪房心里松了口气,笑着夸赞道:“奴婢就知道老夫人您是个再和气不过的人,得亏是有您这样的祖母,换成别人家,早就上家法了。” 镇国公老夫人很是认同她的话,对崔窈宁刚才直接进来的行为还是耿耿于怀,冷笑了一声:“要不是顾忌着行之,你看我怎么收拾她。” 养娃日常2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那就不必顾忌我的脸面。” “只是……” 门外的帘子被人掀开,伴随着一声声行礼,裴宴书抬步进来,神容平静地朝镇国公老夫人行了一礼,紧接着淡声说道:“孙子不知道九娘又做了什么事情,竟惹得您如此大动肝火?” 他面容清冷,不笑时更显得寡淡无情。 尤其这些年身居高位,养成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见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就胆战心惊。 裴宴书极爱崔窈宁这个妻子,还没有成婚前,为着讨她欢喜,眼巴巴地跑了好几次洛阳,甚至不惜跟自己的亲堂弟抢人,什么没骨气的事都做了个遍,丝毫不会让人怀疑他的真心。 镇国公老夫人听他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句话看似是让她训斥崔窈宁,实则护短。 镇国公老夫人知道这个孙子跟自己一向不亲,可真的听到这话还是心寒得厉害,她捂着胸口,满脸失望地看着裴宴书,“行之,你现如今是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在质问你嫡亲的祖母吗?” “她不是其他人。” 裴宴书不卑不亢地回道:“她是我的妻子。” 镇国公老夫人深呼吸一口气,捶着胸口道:“好,就算她是你的妻子,可我是你的祖母!你现在要为着你的妻子要来质问你的祖母吗?” 裴宴书眉目不变:“孙子不敢。” “不敢?” 镇国公老夫人刚熄灭没多久的火气,又一次升腾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看你敢得很啊!她不过是个外人而已,为着她,你居然连你自己嫡亲的祖母都不顾了,改明儿我一定要问问承恩公老夫人,请教请教她孙女勾男人的本事都从哪学来的,竟然把我的孙子勾成这样!” 镇国公老夫人气狠了,口不择言地说道。 陪房又急又怕,可到底还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老夫人不是好脾气的人,小公爷难道就是? 裴宴书抬起眼皮,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终于带了几分锋利的意味,面无表情地说道:“祖母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好好修一修自己的口德吧。” “拿这样的言辞来形容自己的孙媳,您以为别人会夸您公允吗?镇国公府的名声已经够烂了,还望祖母珍惜一点,别再叫外面人看笑话了。” “您是和承恩公府结亲,不是结仇!” 镇国公老夫人愣住了,像是没有想到自己的长孙会用这样的语言形容她,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那张老脸霎时间铁青了下来,“好啊,好啊!为着崔窈宁那个女人,你竟然这样来指责我?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祖母,可还记得——” “那祖母呢?” 裴宴书没有继续听下去的耐心,打断了她的话,眉目比冰雪还冷,“祖母真心把我当孙子吗?” 镇国公老夫人下意识地说:“当然!” 下一秒却对上了裴宴书的眼睛,他的眼睛格外漆黑,不似旁人的琥珀色,漆黑的眼瞳和眼白形成鲜明的对比,乍一看有种非人般的冷戾。 镇国公老夫人看着看着不知怎么胆战心惊起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嘴硬地又说了一句:“当然,我不把你当孙子看,还能当什么?” “是吗?” 裴宴书忽然笑了一声,只是笑声却很淡薄,透出点讥讽,“我还以为祖母拿我当怪物看呢。” 镇国公老夫人的眼皮猛地跳了起来,掩不住心里的心虚,声色内荏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裴宴书按了按眉心,眼里有着不耐的倦怠感,“我有没有胡说八道,祖母您心里最清楚不过。” “咱们家是什么样的情形,您又不是不清楚,何必非要作出那种祖孙情深演给外面人看呢?”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当不了真。” 镇国公老夫人嘴唇嗫嚅了几下,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有些没脸,下意识地想为自己找补几句。 裴宴书却像是已经看透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淡声问道:“难不成您演了这么多年还当真了?” 他神情实在很淡,让人瞧着就觉得不耐烦,镇国公老夫人的脸却一下子憋得涨红,她真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想反驳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许久之后,镇国公老夫人才阴沉着脸开口:“那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管过你吗?” “您觉得,成年以后的管束,我需要吗?” 裴宴书淡淡问了一句,语气淡漠:“您认为我是个怪物,便这么认为吧。我确确实实对镇国公府没有任何感情,您这么认为,倒也没有错。既然您觉得九娘不好,那我就带九娘出去住。” 镇国公老夫人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怫然不悦道:“绕了半天,你还是因为崔窈宁才跟我这么说话,在你的心里,她就比我这个祖母还好?” 裴宴书定定地看着她,那神情像在看疯子。 镇国公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愤懑地拍打着桌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宴书笑了起来,唇角紧抿着,便显得笑容有些讥讽,“祖母怎么会觉得自己能跟九娘比呢?” “她忍着痛苦为我生儿育女,她教会我喜怒哀乐,她在意我一点一滴的感受,她心疼我的遭遇,那么您呢?祖母,您又为我做过什么事情?” 镇国公老夫人一下子哑口无言。 裴宴书丝毫不意外她的反应,慢条斯理地说道:“所以,您什么都没有为我做过,却想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来欺辱我的妻子,您觉得对吗?” 镇国公老夫人却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样,怒气冲冲道:“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就她那个脾气,谁能欺负得了她?” 镇国公老夫人越说越觉得委屈,“她没头没脑地跑过来骂我一顿,我没跟她计较已经很好了,你还想我做到什么地步,跪着给她磕个头吗?” “九娘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那么……” 裴宴书停顿了一下,平静的目光透着冷意,“祖母可不可以告诉我,您究竟说了什么话,惹得九娘不顾一切的跑过来找您大闹了一场?” 养娃日常2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镇国公老夫人噎了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她不觉得自己做得哪里不对,只是面对裴宴书平静不波的眼神,总有种做错了事情的心虚。 镇国公老夫人含糊道:“没什么事。” 裴宴书坚持要一个答案。 镇国公老夫人被说得烦了,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不耐烦道:“压根没什么事,是崔窈宁自己大惊小怪,因为一点点事就跟我起了冲突。” “她明知道既鸣的病治不好,还那样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你说说天底下哪有她那样的母亲,这让既鸣以后怎么做人?” “明明你就深受其害,她却半点都不引以为戒,我看她是存心如此,存心不想让既鸣太好过。” 镇国公老夫人一口气说完,才觉得心里面稍微痛快了一点儿,又语重心长地和裴宴书说道:“行之,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是什么脾气,若是崔窈宁做得不过分,我怎么可能这样生气呢?” “她那样目无尊长地冲进来,换成谁不生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对待她已经十分客气了。” 裴宴书却好像完全听不进去她这番话一样,平声问道:“祖母为什么会觉得啾啾治不好?” 镇国公老夫人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说,这不是废话吗?要是治得好你怎么还是这样? 可裴宴书本人在这,镇国公老夫人不好意思说得那么直接,叹口气说:“既鸣这孩子出生后到现在一次都没有哭过,还不能说明说什么吗?” “祖母是想说他跟我一样没救了…” 裴宴书抬眼问她:“对吗?” 镇国公老夫人一瞬间沉默下去。 镇国公老夫人知道自己和镇国公府当年太过亏欠这个孩子,面对他的质问实在不忍说出口。 裴宴书似乎也没有要她开口的意思,蓦地垂下眸,他整个人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冷淡的嗓音像从光里传出:“当年你们教都没教,仅凭着那些判断便宣布了我的死刑,对我不管不顾。那时候我没有怪过你们,这兴许就是我的命。” “可现在,为什么到了我的孩子,还是一样?” “为什么那些大夫判断没救了,你们就觉得真的没救了,为什么就连九娘想要努力都成了错?” 裴宴书抬起眼,那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眸此刻却满是冷色,一字一句像刀锋一样锐利,“因为你们懒得管,所以九娘的努力就成了错。” “我说得对吗,祖母?” 她们不想显得自己冷血无情,就拿着没救了的借口当挡箭牌,心安理得地选择什么都不做。 这时候,九娘就成了异类。 她那样爱自己的孩子,就显得她们冷血无情。 镇国公老夫人当然不高兴。 镇国公老夫人面色不愉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的祖母,难道能盼着你们不好吗?” 裴宴书冷淡地戳破了镇国公老夫人虚假的表相,“您当然不会,因为您只要坐在这什么也不管,就可以得到一个天资聪颖的孙子,这笔买卖您觉得不亏,所以轮到啾啾您还想再做一次。” 镇国公老夫人被刺痛了面皮,恼羞成怒道:“我看你真是叫崔窈宁给迷住了,什么混账话都能说出口,在你的心里,你的祖母、你的母亲父亲全都是坏人,只有崔窈宁对你好,是吗?” 裴宴书沉默下去,没有出声。 可这时候的沉默,相比反驳更像是默认。 镇国公老夫人气极反笑,拍掌说道:“好啊,既然在你的心里我们全家都是坏人,那你就跟崔窈宁去吧,我倒要看看你日子都好到哪去。” 裴宴书丝毫不怕,淡声说道:“谢祖母成全。” 话音落下,他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镇国公老夫人只是说说气话,没想到他真的应下,顿时气了个半死,指着门口的方向怒不可遏道:“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是个怪物,我看真是一点都没错,别人对你再好,能比得过你的亲人吗?为着别人给你的一点蝇头小利,就把你的亲人抛之脑后,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谁想到养了这么多年,竟然养出个白眼狼,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养条狗,就算是一条狗,养了这么多年也都知道什么叫感情。” 厚帘子垂下,遮蔽了镇国公老夫人的声音。 裴宴书轻轻舒出一口气,将内心的烦闷一并倾吐了出来,抬头,大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行去。 崔窈宁为啾啾请大夫的事情他一早就知道。 那日他回来有事,并非有意偷听九娘的话,可那些话还是一个不落全部传到了他的耳中。 无论是祖母承恩公老夫人,还是九娘。 每一个人都令他感动。 尤其是九娘,别人看到啾啾的病,只觉得怜惜,只有她一眼透过啾啾看到了站在背后的他。 他怎么可能会不动容呢? 只有他知道,她那样想要啾啾好是因为什么。 除了因为啾啾,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他。 她想要跟他一起把年幼的他好好地养一遍,就好像那个无人喜欢的孩子也得到了爱一样。 这一份赤诚的心思,他很难不为之动容。 裴宴书才回府就听到下面的人私下里议论,说是世子夫人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那架势气势汹汹的,让得许多婢女见着她都躲着她走。 裴宴书就改了路程,先到了镇国公老夫人这。 果不其然,祖母正在骂九娘。 裴宴书只是不通感情,并非什么都不懂的人。 镇国公老夫人生气的点真的只是因为九娘不经通传就闯进去吗?不见得,更多的恐怕还是因为被折了脸,加上之前被承恩公老夫人阴阳怪气,新仇旧恨加一起,心里不痛快才发了火。 至于九娘的话,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是啾啾的母亲,为他尽心尽力这有什么错? 他以为经历了他的事,祖母他们会改变一点。 没想到不过是他在痴人说梦。 他们不在意他,更不在意啾啾。 养娃日常2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宴书可以接受前者,但不能接受后者。 这是他和九娘的孩子。 无论是不是怪物,他都是世间的无价珍宝。 既然他们不珍惜,那就远离他们吧。 能够借此离开镇国公府其实也不错,至少裴宴书知道一点,啾啾不会再走和他一样的老路。 相较于镇国公府,裴宴书更喜欢承恩公府,那是他梦境里关于家的记忆,如果啾啾和皎皎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就会变成不缺爱的人。 * 刚进院子,裴宴书就见崔窈宁身边的几个婢女在院子里急得走来走去,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桃霜听见动静连忙抬头看去,见到是裴宴书之后,眼睛一亮,刚想上前,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踌躇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您快去瞧一瞧姑娘吧,那会儿刚从老夫人院里回来后就哭了,我们还没劝呢,就被姑娘给赶了出来。” 抱琴也跟着说道:“是啊,您快去瞧一瞧吧,虽然夫人已经出了月子,可最好还是少哭点。” 裴宴书微微颔首,快步进屋。 刚进内室,裴宴书远远就瞧见崔窈宁支着胳膊坐在窗边,窗边正临着一池春水,青绿的湖水被微风吹皱,翻起一圈圈涟漪。她的目光像是落在了上面,又像是没有落在上面,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泛红的眼尾,像染了胭脂一样。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裴宴书缓步过去,从后轻轻圈住了她的腰肢,俯下身,下巴搭在她肩头,极为亲昵的姿势。 听出是他的声音,崔窈宁挣扎的动作一停,嗓音是哭过以后的胀闷,“你怎么回来啦?” 裴宴书轻笑出声:“听说你和祖母吵了一架?” 崔窈宁低低地应了一声,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要是换做往常,她早就得意起来,骄傲地扬起下巴,然后兴高采烈地跟他描绘今日发生的事情,可现在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裴宴书低声问:“不是听说你吵赢了祖母吗?” 崔窈宁回过神:“什么?” 裴宴书俯下身,轻轻拂去她眼尾的泪痕,手指不出意外沾到了泪珠,他叹息一声,将她的身子掰过来搂进怀里,“既然吵赢了,为什么还哭?” 崔窈宁起先并不想哭,可现在听他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一时间倒是真觉得有些难过了。 崔窈宁将整张脸埋进裴宴书的怀里,一向骄傲的她并不愿意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攥紧了他的衣服,许久,强忍地哽咽从喉咙里溢出来。 裴宴书听着她细细地哭声,心里也像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疼,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哄道:“是谁欺负你了?祖母是不是?我今日已经跟她说过了,我们搬出镇国公府。” 崔窈宁抬着朦胧的泪眼问:“她答应了?” 一听就不可能。 镇国公老夫人的脾气怎么可能答应他搬出去? 先前她刚嫁到镇国公府的时候,他们经常往承恩公府跑,那时候镇国公老夫人就很有意见,只是到底顾忌着她才刚嫁过来稍稍忍耐住了。 现在? 根本不可能。 裴宴书伸出手指一点一点拂去崔窈宁眼尾的泪,她漂亮的眼睛此刻哭得通红,还有泪珠不断地往睫羽上落,鼻子也因为埋在他怀里哭得红彤彤的,看起来十分可怜,又十分讨人喜欢。 他亲了亲崔窈宁哭得烫红的眼皮,低声说:“她同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高不高兴。” 崔窈宁吸了吸鼻子,语气很闷,“当然高兴啦!如果可以搬出镇国公府,谁还会不高兴啊?” “可是、可是——” 她想说不可能,眼睛眨巴一下眼泪又落下来。 裴宴书伸出冷白修长的手指堵住了她的唇,打断了崔窈宁想要说的话,“没有什么不可能,只有你想不想要,只要你想要,就有可能。” 崔窈宁眨巴了一下眼睛:“真的?” 裴宴书应下:“真的。” 崔窈宁立马破涕而笑,“那我想要!” “那我们明日就搬出去。” 裴宴书说到这,顿了一下改口:“今日就搬!” 崔窈宁立刻高兴了,猛地扑进裴宴书怀里,抱着他蹭了许久才仰头问:“她答应你了?” 裴宴书捏了捏她略瘦了几分的脸颊,语气难得带了几分少年的轻狂不耐,“管她答不答应。” 崔窈宁的眼睛倏地一下亮起来。 崔窈宁认识的裴宴书,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一直都十分沉稳,纵然是面对镇国公府待他的那些不平,也冷静地像在看待别人的事情。 除非涉及到她,他才会重视。 可这一次,竟然罕见地带了几分少年气。 崔窈宁十分好奇究竟因为什么才让他改变,抱着他的腰问:“你怎么突然想到搬出去啊?” 裴宴书没有她隐瞒的意思:“因为你们。” 崔窈宁愣了一下,指着自己:“我们?” “嗯,你、啾啾、皎皎。” 崔窈宁隐约猜到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和祖母为什么吵架?” 她请大夫给啾啾看病的事情,之前想瞒着裴宴书,可承恩公府那边送了好几个大夫,胞姐那边,因为幼帝知道这件事,凑热闹将整个太医院的人全都送了过来,一下子闹得沸沸扬扬。 崔窈宁想瞒,都瞒不住,索性摆烂了。 裴宴书要是知道,那就知道吧。 眼下听到裴宴书异常的反应,崔窈宁第一反应就是他知道她和祖母到底为什么吵架的原因。 裴宴书低低应一声。 崔窈宁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实在难过,仰头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的怀里久久不语。 “那你呢?” 裴宴书低声问:“为什么吵赢了还哭?” 这实在不像是崔窈宁的风格。 她是那种极为张扬热烈的性子,就算自己没理都能说成有理,更不用提吵赢了,这种情况她只会得意洋洋,像是打了胜仗一样趾高气扬。 崔窈宁顿了一下,埋在他的怀里,闷声说:“我只是觉得她很过分,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养娃日常2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其实,从镇国公老夫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中,就能窥出裴宴书在她心中究竟是什么地位。 镇国公老夫人看似疼爱裴宴书,好像为了这个孙子什么事都能做,可具体情形如何,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毕竟—— 如果镇国公老夫人真的疼爱裴宴书,怎么可能舍得伤害她和啾啾? 恰恰因为她不够疼爱,才会对啾啾不上心。 这个道理换到崔窈宁家里一样,因为大家疼爱她,所以没有一个人会给裴宴书难堪。 因为裴宴书是她的丈夫,给他难堪,就等于在打她的脸。 而镇国公老夫人对啾啾不上心,本质上正是因为她对裴宴书一点也不在乎。 崔窈宁看出这点,所以才觉得难过。 裴宴书年纪轻轻就已经坐上了中书侍郎的位置,可是镇国公老夫人心里面还是觉得他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崔窈宁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原来这么多年,裴宴书一直处在这种环境。 如今已经成了中书侍郎的裴宴书,在镇国公老夫人眼里尚且是个怪物,那年幼时的他呢? 崔窈宁几乎不敢想象,生怕触及到他过往里令人酸楚的一面。 崔窈宁心脏的地方酸酸胀胀,像是浸泡在一大桶酸水里,整颗心又酸又涩,她将脸埋进裴宴书怀里久久没出声。 裴宴书身子僵住,没有想到她因为这件事难过了这么久,心头像是被微风轻轻拂过一样, 柔软极了。 他抚着她的柔顺的乌发,低声道:“我已经不在意了。” 崔窈宁却像是听到什么令人生气的话,猛地一下抬起头,很不高兴地说:“那怎么行?” 裴宴书怔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小妻子狠狠捏紧拳头,脸上写满日后要镇国公老夫人好看的神情,“她迟早有一天会后悔!” 又熟练地将责任往他身上推,恨铁不成钢地说:“都怪你!谁让你这么好说话啊?你怎么一点仇都不知道记呀?” 话刚说出口,崔窈宁意识到不对,有些懊恼。 她怎么能这么说呢? 裴宴书不记仇难道是他不想记仇吗? 还不是因为那个病。 她怎么能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并且得意洋洋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指责他不对呢? 这太傲慢了。 崔窈宁立马老老实实地跟他道歉:“对不起啊,我不该这么跟你说话。我以后不会这么说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裴宴书见着羞愧涨红了脸的崔窈宁,轻轻笑了声:“好。” 尽管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道歉的话,但他心里清楚,如果他不接受,崔窈宁应该会很不安。 果不其然,得到他“原谅”的崔窈宁很快放松下来,不过看了他一眼还是强调道:“但是,我还是要让她后悔。” “她以为镇国公府有多了不起?没了你,镇国公府有几个子嗣能撑住场面?” “我必须让她明白一件事,是镇国公府需要你,不是你需要镇国公府,这个主次她必须搞清楚。” 镇国公老夫人既然觉得裴宴书是个怪物,就不要享受应有的荣光。 不管是裴宴书,还是啾啾,他们的荣光都将和镇国公府、镇国公老夫人没有任何关系。 裴宴书很喜欢看崔窈宁为自己出头的样子,轻轻应了声好。 既然说了要搬走,自然不是一句空话。 崔窈宁跟裴宴书说完话就把抱琴几人叫进来,让她们带着下面的人尽快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出来。 主子的命令下来后,一院子的下人仆妇都动了起来。 谁也不敢偷懒,耽搁主子的要事。 临走之前,崔窈宁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晋阳大长公主。 时至今日,她对晋阳大长公主的感情都十分复杂,因为裴宴书的缘故,她天生就不可能亲近自己的这位婆母。 晋阳大长公主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从来不曾主动在他们面前露过面,也不曾摆过什么婆母的谱。 除了不见面,一应的东西倒是从没缺过他们,新鲜的吃食、精美的布料等等,就连啾啾和皎皎出生也不曾落下。 她知道啾啾的病时,不仅没像镇国公老夫人一样轻蔑,还特意请了不少名医。 光是这一点,崔窈宁就承她的情,尤其相较于镇国公老夫人对此事的不上心,更显得晋阳大长公主十分难得。 崔窈宁对她的感情就更复杂了。 现在他们要搬出镇国公府,她实在犹豫要不要说上一声。 裴宴书见她一个人纠结半天,问她,崔窈宁回过神将自己纠结的事情告诉他。 裴宴书淡声道:“可以告诉。” 崔窈宁怔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你不介意?” 裴宴书微微摇头。 他纵然天资再聪颖,知道生产对女子而言是个鬼门关,可没有亲眼见到,还是不知道生产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 直到崔窈宁生啾啾和皎皎那日,裴宴书才感受到什么叫切肤之痛。 不管晋阳大长公主从前究竟怎么对待的他,可至少生他的时候,确确实实让她耗费了不少心血。 这是无法抹灭的事实! 裴宴书一想到,若是啾啾日后像他对待晋阳大长公主这样待九娘,九娘恐怕会心如刀绞。 不管是为了给啾啾做个榜样,还是因为晋阳大长公主生他时候的不易,裴宴书都不准备再继续计较从前的事。 过去的事情虽然不能就这么磨灭,但也确实没必要一直停滞不前。 他不会主动去跟晋阳大长公主说自己不计较从前的事情,可也不会再拒绝晋阳大长公主想要补偿他的愧疚心思。 这是十岁以前的裴宴书应得的东西。 崔窈宁见裴宴书这么说,就派了人去告诉晋阳大长公主一声。 女官送走前来传话的婢女,进了屋,将刚刚的话回禀晋阳大长公主。 久久却没有得到回应,女官奇怪地抬头,一抬头,却发现晋阳大长公主坐在案几后,那张向来雍容华贵的脸此刻满是泪痕,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行之终于肯原谅我了。” 养娃日常2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镇国公老夫人起先以为裴宴书只是在说气话,结果谁想到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下面的人说,裴宴书要搬出府的事。 陪房觑着她的脸色,板起脸问前来汇报的婢女,“此话当真?” 婢女连忙应道:“是真的!小公爷和夫人这会儿估计都收拾完了,只是他们究竟去哪里,奴婢就不知道了。” 陪房摆摆手,让她先下去。 婢女应一声,恭恭敬敬地退下,掀开帘子出了门。 陪房在心里斟酌着言辞,犹豫了许久还是压低声问:“老夫人,您现在预备着如何?” “我能如何?” 镇国公老夫人反问了她一句,那张老脸冷得厉害,含着几分讥诮,“区区一个女人就叫他连自己的亲祖母都不认了,这样的白眼狼,你说我能如何?他既然愿意在外面待着就让他外面待着,看看到底是咱们府上好,还是外面好。” 镇国公老夫人心里发了狠。 一个两个都把她的脸面按到地上踩,要是不给个教训,日后府上怕不是人人都学他们。 她就不信了,外面还能比镇国公府还好? “随他们去,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算是看明白了,管多了就管成了仇。” 镇国公老夫人一口气说完,忽然又想到什么,问:“晋阳大长公主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陪房摇摇头。 镇国公老夫人丝毫不意外这个回答,脸上适时露出几分嘲讽,“那就是个躲懒躲习惯的主儿,从小到大,你瞧瞧她管过行之几次?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管,狠心到这种程度也不怪行之不认她,要是放在我身上,我也不乐意搭理她。” 镇国公老夫人看不惯崔窈宁,自然也看不惯晋阳大长公主。 在她心里,这对婆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狠心,偏生行之和老大都被她们给迷惑了。 晋阳大长公主直到现在也不管行之,说什么从前没管过他,现在更没有资格仗着母亲的身份,对他指手画脚。 镇国公老夫人无法理解这句话。 在她看来,晋阳大长公主就是故意躲懒,为此特意找的借口而已。 崔窈宁也不是个好的,明明知道啾啾的病无药可救还大张旗鼓地宣扬,生怕啾啾日后不被人嘲笑。 可偏偏她们俩都擅长花言巧语! 有些话镇国公老夫人能说,陪房作为下人却不好开口。 镇国公老夫人骂了她们俩一会儿,在陪房的劝说下,慢慢停歇下来,心里等着再过几日看崔窈宁和裴宴书的笑话。 * 崔窈宁没准备带着裴宴书回承恩公府。 虽然她回去祖母肯定高兴,可哪有几个外嫁女常常住在娘家,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嫂嫂还有下面弟妹考虑。 思来想去,崔窈宁还是带着裴宴书和两个孩子住进了崔府。 那是及笄的时候,裴宴书送她的贺礼。 崔窈宁想到地契上写的名字,故意拿着在裴宴书的面前晃了晃,煞有其事地问:“你说说,现在你该喊我什么?” 她从镇国公府出来后又恢复成明媚烂漫的少女模样,又因为刚过双十年华,正是女子一生之中容色最艳的时候,美得像是园中怒放的重瓣芍药,又像是精心侍弄的名贵牡丹,颜色极盛,让任何见到的人都会为她的容色怔神。 裴宴书眼里溢出温柔的笑,轻轻唤了声:“家主。” 少女的眼睛唰地一下瞪大,马上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为什么会这么喊呀?” 裴宴书故意逗她,嗓音里掩不住笑意,“我这种没有房子的赘婿,有幸住在这里,当然多亏了家主的宽容大度。” 崔窈宁看得出来他在逗自己,扑哧一声笑出来,很配合地点头,“那是当然啦。” 裴宴书也跟着笑。 崔窈宁一跟裴宴书对视,见到他望向自己纵容又温和的眼神后,脸颊就没忍住红了起来,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 “我们有家了!” “嗯。” “是崔窈宁和裴宴书的家,也是啾啾和皎皎的家!” 裴宴书回抱住她,瞧着她亮晶晶的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还以为你会和承恩公府。” 崔窈宁笑着问:“你想回去?” “有点。” 裴宴书微微点头,“但是还好。” 他的妻子是那种极爱热闹的人,他担心这里会有点空寂,让她觉得不适应。 崔窈宁将自己担忧的事情告诉了他一声,笑眯眯地说:“虽然我不能常常回去住,但不代表祖母不可以过来住呀。” 她兴高采烈地比划着,说过两日请祖母过来,再请七姐姐和八姐姐过来,或者把兄长嫂嫂他们请来。 在她的口中,这个崔府简直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承恩公府。 一口气说完自己的设想,崔窈宁仰头兴致冲冲地问:“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裴宴书很配合地应下:“很好。” 崔窈宁就高兴了起来,跑到啾啾和皎皎的面前,煞有其事地问:“你们两个觉得怎么样?” 啾啾不哭不闹,明明还小的一张脸,可崔窈宁就是从他的脸上看到了裴宴书的影子,觉得他板起脸的样子好可爱。 崔窈宁低下头狠狠亲了亲他的脸颊,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啾啾真可爱。” 亲完啾啾,崔窈宁又一视同仁地亲了亲皎皎。 下一秒,小孩哇哇大哭,惹得一向和气的抱琴无奈地看过来,幽幽叹道:“姑娘——” 崔窈宁趁她没念叨完的时候就溜了,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跟裴宴书说:“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又得被抱琴念叨。” 她说完,又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皎皎真是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怎么这么爱哭呀。” 她很发愁地说:“我不爱哭,你也不爱哭,到底随了谁呢?” 听到这里,裴宴书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崔窈宁年幼的时候,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立刻放声大哭的样子。回过神,再看到少女现在很认真发愁的样子,平静地将这段记忆给遗忘了,附和地问了一句:“是啊,这到底随了谁呢?” 养娃日常3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仔细想了想,把责任推到自己的兄长崔瞻的身上,很笃定地说:“一定是随了哥哥,不是都说外甥肖舅吗?” 崔窈宁虽然没见过哥哥小时候的样子,可她觉得自己的推测很合理。 她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又征求了一下裴宴书的意见,“你觉得呢?” 裴宴书在心里默默跟大舅哥道了一秒的歉,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和她的话:“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崔窈宁摊摊手很无奈地说:“等下次回去我要好好说说哥哥,自己爱哭就算了,还把我们家皎皎影响得这么爱哭。” 裴宴书默了两秒:“……嗯。” 桃霜刚走过来就听到了他们的话,怀里抱着几枝刚从树上折下来的花,有些哭笑不得。 这很姑娘! 这也很姑爷! 但凡姑娘换个人问一问,兴许就能得到不一样的回答。 可谁让问的是姑爷呢? 她们这些人,谁不清楚姑爷一对上姑娘,就跟那种君王碰见妖妃一样,被治得服服帖帖—— 呸呸呸! 姑娘才不是妖妃呢! 姑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崔窈宁正好瞧见桃霜,顺口问了句:“桃霜你觉得呢?” 桃霜收回自己的思绪,回过神,很大声地回应:“奴婢觉得姑娘说得很有道理。” 崔窈宁又看裴宴书,满脸写着“看我说什么来着,哥哥实在太不懂事”的神情。 桃霜觉得自己说的话一点都不错。 这可是姑娘诶,姑娘的话怎么可能不对? 就算真的不对,那肯定是因为她们家姑娘被蒙蔽了,总之,姑娘能有什么错呢? 崔窈宁丝毫不觉得自己从镇国公府搬到崔府来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甚至还广邀了一众友人前来做客。 崔萱、崔婉这两个不必多说。 还有嫂嫂薛芷薇,华阳大长公主,昌平郡主,平阳侯夫人小崔氏,平阳侯府的七姑娘许令姜等人。 男子那边则由裴宴书招待。 除却崔萱崔婉的夫婿之外,还有杜存瑜和崔瞻。 这次的宴会,除了华阳大长公主和昌平郡主之外,都已经嫁了人。 许令姜前年的时候嫁给了永安侯府的世子,以她的身份算是高嫁,只是她有手段又有美貌,日子过得还算顺心。 华阳大长公主左等右等,一直没等来她们劝说自己嫁人的事,忍不住问:“你们怎么不劝我嫁人?” 崔窈宁有些稀奇,“为什么要劝你?” 华阳大长公主就将自己每回设宴都有人暗戳戳劝她嫁人的事说了一遍。 要是换成那些不相干的人敢说这种话,她第一个发难。 可谁让那些人都是受了她母妃所托,就算华阳大长公主想说冷下脸都没有办法,最后只好郁闷地装作听不见。 可一次两次,每次都有人劝说,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也很难。 崔窈宁问:“你想嫁吗?” 华阳大长公主想了想,比划了一下跟她说:“怎么说呢,还行,不算排斥,但最起码得长得跟裴宴书一样俊美吧?” 昌平郡主扑哧一下笑起来,“那你这要求挺高。” 一听这话,大家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时至如今,崔窈宁自然知道华阳大长公主不是还在惦记裴宴书,只是她眼光高,寻常的男人看不上眼。 华阳大长公主见崔窈宁没有误会,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铮铮有词地反驳昌平郡主,“本宫喜欢美人有什么错?何况,就像你心悦杜六郎,要是他生得特别丑,你还会高看他一眼吗?未必吧!唉,本宫怎么就不是一个男子呢?” “本宫要是男子,裴宴书想都别想跟本宫争九娘。” 崔窈宁生得特别合华阳大长公主的心意,要她是个男子,就裴宴书那个木头半点都不配跟她争。 昌平郡主就笑得更厉害了,“你这要求更高了。” 华阳大长公主白她一眼,又说起正事,“九娘,你怎么突然搬出镇国公府了?” 崔窈宁不觉得自己和镇国公老夫人的矛盾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大大方方地说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事传出去,别人责怪的人难道会是她吗? 当然不会! 既然如此,崔窈宁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地帮镇国公老夫人隐瞒呢? 镇国公老夫人名声不好,兴许会影响到镇国公府,哦那确实很可怜,可是又关她什么事呢? 他们已经从镇国公府搬了出来,无论好坏,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崔萱几人猜到她突然从镇国公府搬出来定是出了事,只是又没找到机会问她,眼下听到这些话,顿时气炸了。 “这位镇国公老夫人平日里看着倒是有那么点慈眉善目的味道,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心狠的人,那可是她的曾孙啊!” “亲孙子人家都不在意,曾孙算什么?” “倒也是,只是可怜那两个孩子,我瞧了,那两个孩子可爱得我心都化了,真不知道镇国公老夫人怎么狠得下心?” “这有什么好可怜的,现在看出镇国公老夫人是什么人,总比日后被蒙蔽了要好。” “就是,九娘做得对。现在搬出来了,日后镇国公老夫人想抬出自己的身份拿乔都没办法。” “这位镇国公老夫人本宫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你们之前不在长安不清楚这其中的内情,本宫也是后来才知道,裴宴书从前在镇国公府的日子其实不算好过,直到他展露自己的天资,镇国公老夫人才注意到这个孙子。” “一个不受家里欢迎的主子,是什么样,你们大概也能猜出来。” 裴宴书确实也是主子,可不讨家里掌权人的喜欢,又被称为“怪物”,这样的主子又怎么能算是真正的主子呢? 那些下人可比什么人都懂得什么叫见风使舵。 虽然做事挑不出错,可眼神态度都充满了恶意。 小孩最能清楚感知到这些恶意。 在座的这些人,大概只有崔婉、平阳侯夫人小崔氏及许令姜才能明白真正的含义。 因为她们都曾处在底层,感受过那些恶意。 养娃日常3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话题有些沉闷,几个年轻姑娘聊了一会儿便转移了话题。 “九娘,我是真羡慕你生了一对龙凤胎,啾啾和皎皎两个人一个赛一个可爱,让我看的,恨不得也生个女儿算了。” “你生你生。” “就是,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呢?” 天气暖和,崔窈宁将两个小孩抱出来在她们面前秀了秀,果不其然又引起一阵惊呼。 啾啾这孩子无论面对什么人都一副不怕生的样子,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对方,小小年纪眉头紧皱,别提有多可爱了。 至于皎皎,维持着小哭包的身份,见到生人就哭。 几个年轻姑娘一下慌乱得不行。 无论是平阳侯夫人小崔氏,还是崔萱崔婉和薛芷薇等人都是年轻姑娘,一向养尊处优,没多少亲自哄孩子的经验。 “九娘你、你快哄啊,这么一直哭不好吧?” “皎皎脸都哭红了,快快快赶紧哄她,小孩一直哭好像对身子不好。” “九娘你快来!” 她们都没有经验,崔窈宁更没有经验,她好像更擅长把皎皎惹哭……? 可孩子已经到了怀里,崔窈宁想不哄都没办法,只能将她抱在怀里,手忙脚乱地开始哄。 皎皎看了一眼,皎皎看了两秒,皎皎选择哇哇大哭。 崔萱几人开始熟练甩锅。 “九娘你行不行啊?” “九娘你这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熟练的样子?” “是啊,我怎么听起来比我们刚才抱着的时候哭得还厉害?你到底怎么欺负她了九娘,快快如实招来。” 崔窈宁见到这时候还有损友在逗自己,顿时怒目而视,“你们说得轻松,你们来哄试试?” 崔萱不信邪:“哄就哄。” 崔萱刚抱了两秒,皎皎发出一声更大的哭声,怎么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崔萱立刻讪讪,将皎皎递给薛芷薇,“嫂嫂你试试?” 薛芷薇试了,薛芷薇失败。平阳侯夫人小崔氏试了,平阳侯夫人小崔氏失败。崔婉试了,崔婉失败。 至于剩下三个还没生孩子的年轻姑娘更没有经验,别说哄孩子,就连抱孩子都没有经验,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 “小孩怎么那么难哄?” “应该不是小孩难哄,是皎皎难哄,我记得我小侄女很好哄来着。” “九娘,你平日都怎么哄她的,快想想办法。” 小小的孩子哭得脸通红,让人看着心都疼了,崔窈宁连忙让人请抱琴过来。 抱琴已经对自家姑娘惹哭小主子的事情习以为常,木着脸,熟练地将皎皎抱起来哄,没一会儿就将小孩哄好了。 抱琴正想叮嘱几句,想到姑娘的好友都在这,迟疑一下,咽下想说的话,一抬头却对上一排满脸敬佩的眼睛。 “抱琴好厉害,刚刚我们哄了半天都没反应,她一下就把人哄好了!” “那是当然!” 然后抱琴就看到自家姑娘极为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很骄傲很不可一世地说道:“也不看看她是谁的人!” 崔萱第一个拆台,故意逗她,“噫,可是刚刚你抱着皎皎的时候,她哭得最大声!” “才没有,明明你刚刚抱着的时候,皎皎哭得更厉害。” 崔窈宁又羞又恼,马上反驳她,又抛出制胜法宝,“你要是敢再跟我对着来的话,我就立马剥夺你干娘的身份。” 崔萱一下子老实了。 这话勾得华阳大长公主几人跃跃欲试,“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皎皎的干娘吗?” 崔窈宁笑眯眯地支着胳膊应下来:“是呀,七姐姐八姐姐都当了啾啾和皎皎的干娘,你们要是想的话也可以当。” 华阳大长公主几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干娘诶,这可是人生头一次的事。 崔窈宁下意识地想去跟皎皎说这件事,看到虎视眈眈的抱琴,立马换了个人选,“啾啾快看,这些都是你的干娘。” “来,跟干娘打个招呼。” 崔窈宁将啾啾的小手抬起来,依次和华阳大长公主几人击掌。 镇国公老夫人觉得啾啾是个怪物,可崔窈宁却觉得他是个很乖的孩子,就像现在拿着他的小手晃了晃也不哭。 华阳大长公主经历了皎皎一事,对孩子下意识有些害怕,可现在见到不哭不闹的啾啾,眼睛又亮了起来。 华阳大长公主由衷地说:“要是生得孩子都像啾啾一样乖,我也愿意生。” 昌平郡主立马附和道:“谁说不是?只是啾啾这样懂事乖巧的小孩,一百个人里也挑不到一个这样的,你就想吧。” 又有人感慨起镇国公老夫人的行为,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措。 她们都不知道所谓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个怪物法,可眼下见到乖巧的啾啾,任谁都会不由自主地偏向这个孩子。 尤其平阳侯夫人小崔氏等人生了孩子的,更知道一个听话的小孩有多难得,对啾啾充满了好感。 聊到啾啾不免又提到皎皎,崔窈宁坐到嫂嫂薛芷薇的身旁,悄声说:“其实这些都怪哥哥,哥哥小时候最爱哭了。” 薛芷薇听得一怔:“什么?” 崔窈宁就露出一副“我什么都懂,你先不要说话”的神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侄女之前是不是也很爱哭?” 薛芷薇愣了一下点点头。 虽然确实爱哭,但小孩嘛,哪有几个不爱哭的? “这就对了,小侄女爱哭就是因为遗传了哥哥。唉,我们家皎皎也是如此,都说外甥肖舅,这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崔窈宁说得十分认真,让得薛芷薇不由自主地信了她的话。 原来是这个样子,怪不得丹娘和皎皎那样爱哭,原来是受了思言的影响。 崔窈宁说完以后,反过来安慰薛芷薇,“没事,兴许再过几年就好了,小孩儿再长大一点,兴许就没那么爱哭了。” 话虽如此,薛芷薇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散了宴会的时候就跟崔瞻说:“你呀,这一次真是把丹娘和皎皎给害惨了。” 她觉得现在的丈夫和从九娘口中得知的有些割裂,忍不住笑道:“我现在怎么看不出来你这样爱哭呢?” 一无所知地崔瞻:“?” 养娃日常3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薛芷薇停住脚步,轻轻白了崔瞻一眼,含笑着问:“你呀,在我面前居然还不准备说实话吗?” 崔瞻听得更迷糊,“什么?” 薛芷薇猜测,崔瞻大概是因为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说这些,忍着笑说:“我还真的看不出来你是这样要面子的人。” 崔瞻:“?” 薛芷薇见他仍然是这副不解的神情,没忍住又白了他一眼,也不准备再替他遮掩了,将今日九娘跟她说的事情说了一遍,直到现在,她想起九娘说的那些话还是觉得脸红,“你真是的,连带着我今日在九娘那边都觉得不好意思。” 要不是思言,皎皎怎么会哭得这么厉害? 看今日的事就明白,皎皎平日里也很难哄,实在是辛苦九娘了。 最让薛芷薇不好意思的是,这一切都怪崔瞻。 崔瞻这一下总算听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了,磨了磨牙问:“九娘说的?” 薛芷薇奇怪地点头,“这是自然。” 崔瞻硬生生地被她说的话气笑了,九娘这丫头自己是个哭包就算了,还把责任往他身上推? 不过,这实在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崔瞻立马掉头,“我找她去。” 薛芷薇连忙伸出胳膊拦住他,“诶,你干嘛去呀?” 崔瞻头也不回地说道:“找回我自己的名誉去。” 薛芷薇哭笑不得,拽住他的胳膊,让他停下来,才板起脸问:“你的意思是,九娘冤枉你啦?” 崔瞻反问:“不然呢?” 薛芷薇不太相信,想到今日见到的九娘,眼睛不自觉地弯了起来,笑吟吟地否决,“九娘那么乖,怎么可能?” 崔瞻:“……” 九娘讨人喜欢是真的,可乖巧跟她沾不上边。 祖母把她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疼爱,崔府上下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敢给她气受,这样千娇百宠下来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乖乖巧巧的呢? 她的性子顽皮着呢。 别人不清楚,他这个亲哥哥还能不清楚她吗? 这十有八九都是她鬼扯出来的谎。 和她相处时间不长的人,很容易被她这张美到极致的脸迷惑,觉得她干什么事都是应该的。 比如薛芷薇。 崔瞻深呼吸一口气,按了按眉心,仔细解释给她听:“你认识九娘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她是个顽劣的性子,这话是她信口胡说的,你懂了吗?” 薛芷薇不仅不明白,还用“你怎么这样说九娘”的眼神看着他,这一次是真的板起了脸,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要没良心啊,要不是她,我们两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走到一起?要是九娘知道你私下里这样想她,该会有多难过啊?” 崔瞻:“……” 明明他在为自己讨回声誉,怎么从薛芷薇的嘴里说出来,衬托得他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要不是他自己心里清楚,还真觉得自己变成了过河拆桥的小人。 “这是九娘故意的!” “你证据呢?” 薛芷薇白他一眼,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理,又认真地说:“要是没证据你就去找她说这些,她心里肯定难过。” 崔瞻:“……” 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九娘怎么就这么会讨女子的欢心? 从前在府里的时候,祖母是,母亲是,现在连带着薛芷薇都是。 崔瞻不敢再说九娘的坏话了,木着脸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问问母亲吧?” 薛芷薇笑了笑,眼里露出几分惦念,轻声道:“许久都没见母亲了,不说问这件事,就是只问问她的近况也好啊。” 婆母王氏对薛芷薇而言,是个极好的婆母。 温柔、聪敏、善良。 薛芷薇成亲之前,想过的所有烦心事在承恩公府都没有发生,小姑子天真烂漫、婆母宽顺温和、丈夫体贴恩爱。 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姻缘。 可是婆母已经和离,薛芷薇和崔瞻就算再怎么惦记王婉珺这位母亲,也不能时常给她写信。 就怕、就怕父亲因此缠上母亲。 崔瞻叫她这么一说,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应下来。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往回走。 崔瞻成亲之后,较之从前的沉默寡言已经活跃了许多,两人私下更是随性自在,眼下这一路坐车,崔瞻都没出声。 薛芷薇凑过去,压在他耳边悄声问:“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崔瞻在心里轻轻笑了,面上却不显,别过声没说话。 崔瞻袭承了崔家人的好相貌,即便这样沉稳安静的样子也像是竹林间巍然不动的青石,有种青山绿水的清朗俊秀。 薛芷薇笑着问:“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崔瞻没出声,过了一会儿见到她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是补充了一句:“不是。” 薛芷薇却不信,要不是因为这点,崔瞻怎么可能会不说话? 这让她既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种见到丈夫不一样的一面的新奇感,有趣极了。 薛芷薇轻轻碰了一下他,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还真的和九娘计较呀?” 崔瞻抬头反驳了一句:“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 薛芷薇愣了一下,指着自己问:“我?” 崔瞻轻轻应了一声,语气难得带了点吃味:“你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九娘的鬼话,就半点都没有考虑到我啊?” 薛芷薇实在哭笑不得,轻轻白他一眼,“九娘的醋你也要吃呀?” 崔瞻没出声。 薛芷薇就知道他是真的连九娘的醋也要吃,心下好笑,挽住了他的胳膊,“哪有不相信你,我只是、只是——” 她试图给自己找个理由,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句合适的理由。 崔瞻笑了一声,主动接下话茬,“你只是被九娘的那张脸给迷惑住了,然后半点都想不起来我了是吧?” 薛芷薇被说中了心思,十分不好意思,但还是为自己努力找补了一句:“九娘那么可爱,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就算有,也只是小小的坏心思,可以被原谅的那种! 崔瞻气笑了,“在你的心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九娘重要。” 养娃日常3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这一次,薛芷薇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是你重要,只是九娘对我而言,也是十分重要的妹妹。” 崔瞻一怔,继而笑起来。 见状,薛芷薇问:“还生气吗?” 崔瞻微微摇头,握住她的手,轻笑了声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生气岂不是很过分?” 薛芷薇也笑起来。 * 崔瞻他们走后,桃霜回去报信。 “姑娘,你这一下可是摊上大麻烦了,奴婢刚刚听见世子在外面说要来府上找您麻烦,要不是世子夫人及时拦住,恐怕这会儿就闯进来了。” 崔窈宁觉得桃霜在添油加醋,没好气地说:“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叫抱琴姐姐收拾你。” 桃霜委屈死了:“奴婢真没有胡说八道。” 崔窈宁有些纳闷:“那哥哥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她眼里的困惑太过清晰,让人想看不到都难。 桃霜:“……” 姑娘,您心里真的没有数吗? 到底是谁一个劲在造世子的谣,您不知道吗? 也就是世子夫人拦得快。 不然,这会儿姑娘恐怕就被世子收拾了。 桃霜正胡乱想着,一抬头,对上崔窈宁的视线,结巴了一下,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替她辩解。 这时候,边上传来极为清越的男声。 “兴许是大舅哥误会了什么吧?” 桃霜立刻看过去,说话的人正是姑爷。 也是!在讨好姑娘的这一条路上,姑爷认第二的话,她桃霜也就勉勉强强只敢称第三名了。 崔窈宁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过了几日,承恩公老夫人来府里,提到这事,忍着笑,故意想逗孙女玩,板起脸吓唬她,“你呀,怎么如今连哥哥也欺负,听说你哥哥为此还给你母亲去了信,估计要不了几日就收到回信,到时候他要是找你麻烦,看你怎么办?” 崔窈宁还真不记得自己随口胡说的事,睁着一双无辜圆润的大眼睛,很茫然地问:“为什么?” 承恩公老夫人叫她说得一怔:“什么为什么?” 崔窈宁觉得自己十分无辜,一字一句地问祖母,“我的意思是说,哥哥为什么要来找我麻烦?” 承恩公老夫人饶是在府上想象过九娘听到这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没猜到她居然完全忘了这件事,哭笑不得地将事情的又说了一遍。 “这下你明白为什么了吧?” 崔窈宁有些心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承恩公老夫人觉得孙女现在这样子格外有趣,点点她的鼻子问道:“明知道你哥哥是个老实人,还这样欺负他,现在知道什么叫害怕了吧?” 崔窈宁狠狠点头。 她就是随口胡说来着,谁想到哥哥记仇了呀? 崔窈宁记忆里的兄长是个再沉稳不过的人,鲜少会有生气的时候,尤其她作为被全家都宠爱的妹妹,更没有见到自己兄长生气的样子。 承恩公老夫人忍着笑问:“你以后还敢吗?” 崔窈宁连忙说道:“不敢了不敢了。” 她熟练地挽住祖母的胳膊撒娇,“祖母,您可不能坐视不管,要是哥哥揍我,您一定得帮我。” 承恩公老夫人失笑。 思言哪敢啊? 就算真敢,疼了这么多年,恐怕也不舍得。 不过,这丫头是该好好吓唬一下。 芷薇那丫头都信了这话,可见她多会忽悠人? 承恩公老夫人笑了一会儿,见她真的急了,便应下来,“好好好,到时候一定帮你行不行?” “我才不信呢。” 崔窈宁靠在祖母怀里,不依不饶道:“除非您住下来,您住下来后我才相信您真的答应帮忙。” 承恩公老夫人笑出了声,拿手指点点她的鼻子,“你呀,搞了半天打这个主意呢?” 崔窈宁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那您答不答应?” 承恩公府家大业大,承恩公老夫人要说有空,其实事情也多,要说没空,又实在不忍心拒绝孙女,她私心里,也是想要跟孙女住在一块。 只是九娘嫁了人,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意。 崔窈宁还住在镇国公府的时候,承恩公老夫人不好老往那里跑,省得叫镇国公老夫人知道后心里胡思乱想,对九娘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 可九娘生产一事,彻底让承恩公老夫人恼了镇国公老夫人,也恼了镇国公府,生产这样的大事她都如此不上心,还能指望她对九娘多好? 尤其前几日,承恩公老夫人得知她从镇国公府搬出来,再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当场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顾忌着裴宴书,顾忌啾啾和皎皎,她早就把镇国公老夫人骂一顿了。 真是个蠢货! 裴宴书要是她的孙子,她保证比她更重视。 就算是“怪物”又怎么样? 这重要吗? 是不是“怪物”也不影响人家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也不影响人家天资聪颖,也不影响人家重情重义,怎么偏偏就非要揪着这一点不放呢? 承恩公老夫人以为经历裴宴书一事,镇国公老夫人已经清醒了,没想到到了啾啾这还这样! 别的她不在意,可啾啾是九娘的孩子。 承恩公老夫人不容许任何一个人说他的不是。 承恩公老夫人知道消息后,当即就坐着马车去了镇国公府,这一次也没给镇国公老夫人留什么脸面,指着她的鼻子将不满全都骂出去了。 反正九娘不会再回去,得不得罪有区别吗? 她敢这样作贱她的孙女,作贱她的曾外孙,承恩公老夫人哪有放过她的道理? 承恩公老夫人回了神,犹豫几秒就应下来,提前提了个醒,“住倒是可以,只是不常住。” 崔窈宁见她应下来,欢呼一声抱住了祖母。 偌大的崔府就她们一家人住实在冷清。 崔窈宁又是个爱热闹的人,最怕冷清的局面,便邀请祖母过来住,一来二去,起先承恩公老夫人只是短住个几日,慢慢地时间越来越长,最后索性将中馈交给了薛芷薇,跑到崔府小住。 春去秋来,啾啾和皎皎也在慢慢长大。 一晃眼的功夫,五六年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养娃日常3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觉得十分新奇。 她一不留神,啾啾和皎皎就从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童,变成了能跑能跳、能说会道的小孩。 时间怎么会过得这样快呢? 她仍然觉得像在昨日一样,一切历历在目。 承恩公老夫人放下中馈许久,心态平和,笑着说:“小孩都是这样,一天一个样,你小时候也这样,我一眨眼的功夫,你就长大成人啦。” 承恩公老夫人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怀念。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回想起从前的事情。 真是奇怪。 承恩公老夫人其实忘记了很多事,记忆已经不再清晰,可是有关于九娘的事却仍记忆犹新。 她小时候的事,承恩公老夫人都能一一说出。 “你呀,小时候皮着呢,夏日的时候,贪凉,不让你吃冰,就偷偷吃,吃了后又疼得厉害。” “明明才那么一点大的小孩,却哭得比谁都厉害,你几个姐姐,没有哪个哭得比你还厉害。” “都说我偏疼你,可怎么都不想想原因呢?” 承恩公老夫人翻来覆去地捡着几件事来回说,有时说崔誉和王婉珺对她没那么上心,有时又骂韦氏,说她一大把年纪却跟一个小孩计较。 诸如此类的话,数不胜数。 每隔几日,承恩公老夫人就要念叨上这几句。 承恩公老夫人已经上了年纪,记忆不太清晰。昨日刚说的话,今儿个就忘了,有时严重的时候,可能上一秒刚说的话,下一秒就忘得干干净净。东说上一句,西说上一句,颠三倒四。 崔窈宁一一听着,温和地应着老人家的话。 伴随着下面第四代小辈的慢慢长大,承恩公老夫人也越来越老,满头华发,因为日子过得顺心,面目和蔼,看着就是慈祥和气的老太太。 谁能想到她从前厉害的时候呢? 前两年的时候,崔窈宁还让祖母时不时回去。 毕竟那是承恩公府,祖母也是大家的祖母,就算崔窈宁再惦记着老太太,也不能一直把她留在崔府,总要给其他的人孝顺祖母的机会。 可是,等发现了祖母的记忆,开始慢慢变差的时候,崔窈宁就不让老太太往承恩公府跑了。 她心里清楚,大家对祖母敬重多过于依赖。 除了她这个祖母一手养大的孙女,其他人,就算是兄长对祖母也是敬重有余,亲近不足。 既然如此的话,何必再要祖母回去呢。 祖母其实也是个爱热闹的人。 可是自己嫁了人,除了请安,谁会去看祖母? 没有人。 既然这样,那她就自私一点吧。 起先听到崔窈宁提议的时候,韦氏等人确实不答应,说承恩公老夫人毕竟是承恩公府的柱石,要是小住没什么,可常住崔府像什么样子? 崔窈宁说:“中馈已经交给了嫂嫂,祖母再不在承恩公府都行,要是真有什么事回去也行。” 韦氏等人还是不答应。 承恩公老夫人不知从哪听到她们在商谈这些话,叫下面的人搀扶着进来,冷着脸道:“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你们想做我的主儿,还早了点,这件事就依九娘所说的那样吧。” 说着,又把她们骂了一通。 羞不羞,一大把年纪还为难小辈? 韦氏这一下觉得真冤,连忙叫屈,她这次可真就没有为难九娘,确确实实是在为家里考虑。 何况,自从那一次后,她哪里敢再得罪九娘? 这样一个小神仙,她供着还来不及呢。 其实承恩公老夫人最开始也没有想在崔府常住的意思,可她听到韦氏等人居然敢欺负她的孙女,顿时改变了自己的主意,来替孙女撑腰。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承恩公府的人每隔十天半月过来看望承恩公老夫人,热热闹闹的,倒比从前更亲近了一点。 承恩公老夫人面上不说,心里却很欢喜。 无论哪个孙子孙女,都是她的孙子孙女。 这么多孙子孙女中,她确实更疼爱崔窈宁,可疼爱归疼爱,她也没有把其他人当成草。 夏日炎炎,正是热的时候,好在屋里置了冰鉴,丝丝缕缕的寒气往外冒,浇灭了几分暑气。 崔窈宁摇着团扇,问祖母热不热。 承恩公老夫人笑着摇头,“人一旦上了年纪后就不觉得热了。何况屋里面置了冰鉴,凉快着呢,冷不丁地叫风吹一下,还觉得有些冷呢。” 承恩公老夫人说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地拢了下衣衫,面上没什么汗,皮肤触着还有些凉。 崔窈宁朝祖母地倾了下身子,关切地问:“要不要叫杏雨给您拿一条薄毯,让您搭在膝上?” 承恩公老夫人故作不悦地板起脸,“我的身子哪里就这样金贵,还是你觉得,我已经老啦?” 换做旁人,见她板起脸,兴许就怕了。 可崔窈宁从小被她养到大,哪里不知道承恩公老夫人是什么脾气,当即叫杏雨拿了条薄薄的毯子过来,略有些强硬地搭在她膝上,笑着说:“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您啊,怎么这时候反倒跟个小孩一样了呢?你要是受了寒气病倒了,到时候担心的是谁?” “除了我,还有谁?” 承恩公老夫人仍然故作不悦地板起脸,伸手点点她的鼻子,“你呀,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从前好歹还顾忌一点,现在一点儿都不怕我。” 崔窈宁弯着眼,笑吟吟地问:“您猜为什么?” 承恩公老夫人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崔窈宁弯着眼笑起来,仍然像年幼时依赖她一样,将头搭在她的肩上,嗓音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当然是因为孙女知道,您很疼我呀。” 承恩公老夫人板起脸说:“这么说是我惯的了?” 崔窈宁笑吟吟地点头:“这是自然。” 承恩公老夫人板起脸看她,可一对上孙女笑弯成了月牙的眼睛,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伸手点点她的鼻子,又好气又觉得好笑,“我看你啊,如今真是知道该怎么拿捏我。” 养娃日常3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俏皮地朝她眨眨眼:“都是您惯得好。” 承恩公老夫人失笑,“你呀。” 可不是惯的吗? 除了她,谁敢跟她这样说话? 没有了! 也就这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大得很,好像捏准了她会心疼她,所以什么事都敢做。 承恩公老夫人管了别人一辈子,临到老了,被自己的亲孙女管住,这感觉说实话还不错。 承恩公老夫人笑笑,抬手拢了拢膝上的薄毯。 “阿娘…”外面传来小姑娘轻快活泼的声音。 承恩公老夫人笑了,“是皎皎来了。” 整个崔府,就皎皎一个小姑娘。 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是对什么事都稀奇的时候,身子骨又结实,看见什么东西都要过去逗一逗,正属于人厌狗嫌的年纪,让人瞧着就头疼。 往往都是人未到,声先至。 不过,她真像是九娘的翻版啊。 皎皎的长相简直跟九娘小的时候一模一样,承恩公老夫人有时候瞧着,免不了会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从前,见到了九娘年幼的时候。 不仅长得像,性情也像。 她生得粉雕玉琢,又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做了错事,别人还没训她呢,便睁着眼睛可怜巴巴地走过来,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样子又可怜又可爱,谁还舍得再训她? 这招数,承恩公老夫人也眼熟。 九娘从前的时候也这样,简直无师自通怎么样更招人喜欢,见到九娘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仗着这一点,她在府里简直是为所欲为。 她五六岁的时候顽皮着呢,只有她不想干的,没有她不敢干的,就连王婉珺,也管不住她。 王婉珺对九娘心中有愧,别说是训斥她了,就连对她大点声说话都舍不得,到了这种时候,除了她没有一个人能把九娘治得服服帖帖。 老实说,皎皎跟九娘一比,都显得文静。 当然,这话承恩公老夫人可不敢说出来。 要是说出来,她身旁的小姑娘就该不高兴了。 尽管崔窈宁的两个孩子都六岁了,可在承恩公老夫人心里,九娘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纵然嫁人生子,在她心里也是个小姑娘。 虽然做了母亲,可她的性子还活泼顽皮着呢。 承恩公老夫人当然也疼皎皎和啾啾,只是相对于他们兄妹俩来说,她更疼爱自己的小孙女。 毕竟九娘才是她一手养大的小姑娘。 全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和她比。 崔窈宁循着祖母的视线看去。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姑娘跑了进来,她跑得快,带来一阵热风,不知道在外面玩了多久,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成一结,脸颊红扑扑的,“阿娘…咦,曾祖母,您也在这儿呀。” 裴朝盈的目光落在承恩公老夫人身上,甜丝丝地喊了她一声,然后一下扑到了崔窈宁怀里。 按理来说,裴朝盈该喊承恩公老夫人曾外祖母。 可崔窈宁让她直接喊曾祖母。 裴朝盈听桃霜姑姑说过,她真正的曾祖母从前的时候整日欺负阿娘,让爹爹一怒之下带阿娘搬了出去,已经好几年没有跟镇国公府来往。 她那位曾祖母,当然就不再算是曾祖母。 裴朝盈对镇国公老夫人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她只知道欺负阿娘的人一定是坏人,什么曾祖母她才不稀罕呢,她现在的曾祖母就非常好。 这可是阿娘的祖母诶! 因为这个原因,裴朝盈十分喜欢她。 小孩子对善恶感知的最明显。 裴朝盈清楚承恩公老夫人非常非常疼爱自己。 小孩的喜怒也十分简单。 谁喜欢她,她就喜欢谁,谁讨厌她,她就讨厌谁,曾祖母喜欢她,她当然也喜欢曾祖母啦。 “你满头汗呢就往我身上扑!” 崔窈宁早在皎皎扑过来之前就料到她会有什么举动,伸手抵住她的额头,将她丢给桃霜几人,“去沐浴一下,换身干净衣裳再过来见我。” 这一下可让小姑娘害怕了。 刚刚六岁的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沐浴! 每回沐浴就像要她命的,在那里不停地扑棱,崔窈宁十分怀疑皎皎上辈子很可能是只小猫。 她不爱沐浴的样子简直跟皱玉一模一样。 皱玉是裴宴书之前送给她的那只白毛狮子猫。 当然,现在皱玉也不叫皱玉了。 因为皱玉的名字跟裴钰的名字读音很相似,裴宴书十分吃味,加之啾啾和皎皎年纪还小,记不住什么特别长的名字,就改了名叫小白。 小白也怕沐浴。 平时很乖的一只猫,一沐浴就叫得十分凄惨。 裴朝盈试图撒娇,“阿娘…” 崔窈宁板起脸,半点都不动容,“快点去!” 裴朝盈就将目光转向承恩公老夫人,嗓音甜甜的,像小蜜罐似的,“曾祖母,你帮我说说嘛。” 承恩公老夫人瞧一瞧崔窈宁,又瞧一瞧裴朝盈,最后老老实实地说:“皎皎,曾祖母也想帮你,但你要知道,曾祖母也得听你阿娘的话。” 裴朝盈一下子泄了气。 对啊,她怎么忘了这点呢? 不仅是曾祖母,就连爹爹、舅舅、姨母他们每一个都听阿娘的话,没有一个人敢惹她生气。 要是她惹爹爹生气,很快爹爹就不生气了,可要是惹阿娘生气,没有一个人敢帮她说话! 没有一个人诶! 裴朝盈前两天听干娘家的二弟弟说有个词叫恶霸,他说他阿娘就是恶霸,可裴朝盈觉得崔萱干娘很和气啊,恶霸这个词应该形容她阿娘! 没有一个人敢忤逆阿娘诶! 就连皇帝哥哥也是! 裴朝盈上次跟着阿娘进宫见太后姨母的时候,见到太后姨母的儿子皇帝哥哥,可他在阿娘的面前也是言听计从,比爹爹还要听阿娘的话。 裴朝盈觉得阿娘才是真正的恶霸! 六岁的小姑娘嘴巴比心里说得还快,抗议道:“阿娘,你这是恶霸行为,这样做是不对的!” 崔窈宁挑了挑眉:“恶霸?” 小姑娘大吃了一惊,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糟糕!我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养娃日常3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听得啼笑皆非:“什么实话?” 小姑娘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话。 这、这让她怎么说呢? 她觉得自己要是真的说出来,阿娘肯定生气!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的完啦! 刚刚六岁的小姑娘并不能掩藏住自己的表情,一张脸纠结极了,崔窈宁在上面瞧得清清楚。 怪不得,从前祖母一下子就拆穿了她的谎话。 原来真的有这么明显啊? 崔窈宁既觉得新奇,又有种跃跃欲试的想法,她起了逗弄皎皎的心思,故意板起脸吓唬她。 崔窈宁沉下脸:“还不肯说实话?!” 原先还准备狡辩的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扑通一声熟练地跪在地上,抱住了她的裙摆。 “阿娘你不要骂我呜呜呜呜…” “我知道错了阿娘,我以后不敢了呜呜呜呜。” 小姑娘哭归哭,却还记得阿娘喜欢干净的自己,抽抽噎噎地将小脑袋往边上挪了挪,没敢把额头上的汗往阿娘的裙子上擦,生怕挨了骂。 那小表情可怜极了,看得人心都软了。 崔窈宁硬生生地气笑了,到底还是心软了,招招手,让她从地上起来,“你呀,怎么动不动就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平日怎么罚你呢。” 裴朝盈爬起来,抽抽噎噎地走到她面前。 崔窈宁拿帕子一点点擦去小姑娘额头的汗,没好气地嗔道:“你真是不怕热,这么晒的天还在外面玩,要是晒黑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这句话算是掐准了小姑娘的命脉。 刚刚满六岁的小姑娘已经明白什么叫美丑,她知道自己生得可爱,每日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早上起来还要擦完香香的香膏才肯出门。 要是真的晒黑,对小姑娘而言是个莫大打击。 裴朝盈想象了一下黑不溜秋的自己,顿时吓哭了,可怜巴巴地说:“阿娘,我不想要变黑。” “那你还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出去玩?” 崔窈宁嗔了句,拿手点点小姑娘白皙的额头,“不信你问问你曾祖母,这样是不是会晒黑?” 裴朝盈抽抽噎噎地看向承恩公老夫人。 承恩公老夫人点点头,她自己也心疼曾外孙女大热天地跑出去玩儿,便说:“一日两日还行,时间长了,可不就会晒黑吗?你瞧瞧你阿娘,她之所以这么白,就是因为常常待在府里。” 裴朝盈知道阿娘比冬雪还要白,很是羡慕,崔萱干娘说,等她长大了也会变成阿娘这样。 裴朝盈信以为真。 可谁想到,原来变得这么白也要付出代价啊! 可到底还是小姑娘爱美的心思占据了上风,裴朝盈很是沮丧地“噢”了一声,答应阿娘和曾祖母,以后这么热的天,她不会跑出去了。 崔窈宁轻轻应下来,让桃霜带她去沐浴。 裴朝盈乖乖地跟着桃霜走。 走到一半,小姑娘哒哒哒的小跑回来,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问:“阿娘,那你还喜欢我吗?” 崔窈宁一怔:“嗯?” 小姑娘红着脸,扭扭捏捏地悄声说:“阿娘,我现在乖乖去沐浴,你不要不喜欢我好不好?” 小孩子总能在最短的时间给人最大的触动。 崔窈宁的心脏像是被浸泡在一大桶酸水里,刚捞出来又揉皱了,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她伸手捏捏小姑娘有些肉嘟嘟的脸颊,弯着眼应下来:“不会不喜欢皎皎的,快去沐浴吧。” 裴朝盈得到回答,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 “阿娘,你不要骗我噢?” “不会。” 小姑娘就像是怀揣着什么珍宝,身子轻盈欢快地走到了桃霜旁边,桃霜刚牵住她准备走,小姑娘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哒哒哒的跑回去。 “阿娘、阿娘。” 崔窈宁十分哭笑不得,“你还去不去了?” “去呀,但是——” 裴朝盈脆生生地应下,顿了一下,很认真地说:“我觉得至少应该要跟阿娘说一句对不起。” 崔窈宁笑着问:“为什么呢?” 小姑娘唰得一下红了脸,有些内疚地说:“我、我刚刚不该说阿娘是恶霸,这是不对的!” 说到这里,她又飞快补充了一句:“在我的心里,阿娘是全天下最好的阿娘,没有谁能比!” 裴朝盈不想让别人误会阿娘整日罚她。 就算是曾祖母也不可以。 桃霜姑姑说过,这样会让外面的人误会阿娘,背地里说阿娘的坏话,裴朝盈不想阿娘被人说,她们都是坏人,她才不想让阿娘被欺负呢。 而且,阿娘根本没有罚她呀。 裴朝盈知道阿娘其实最疼自己了,她平日里总说爹爹惯他们,实际上她才是最惯的那一个。 上一次她惹阿娘生气,阿娘表面上说不理她,结果裴朝盈却看到阿娘私下里难过地掉眼泪,裴朝盈看着无所不能的阿娘哭成那样,心里也觉得好难过,不知不觉地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裴朝盈才明白,阿娘只是比旁人更要面子。 “要面子”这个词还是崔萱干娘教她的词,崔萱干娘说,阿娘这个人最要面子,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就算真的心软,嘴上也不会饶人。 裴朝盈觉得自己是六岁的小大人了。 既然是大人,当然要包容一下要面子的阿娘。 爹爹说过,阿娘生她和哥哥的时候很不容易,阿娘那么怕疼的一个人,为了生他们都忍了。 爹爹说,他说这句话不是为了想要让他们多感激阿娘,只是不要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阿娘。 爹爹说了,阿娘也还是个小姑娘呢。 裴朝盈很是不高兴,觉得爹爹真的瞧不起人,她都已经是小大人了诶,怎么会欺负阿娘啊? 更何况,她好喜欢好喜欢阿娘。 阿娘的身上永远香香软软,长得又特别美,舅舅家的丹娘姐姐,崔萱干娘家的两个弟弟,还有崔婉干娘家的小弟弟,他们都羡慕她有这样漂亮的阿娘,这让小姑娘觉得十分有面子。 裴朝盈知道,他们都想当阿娘的小孩。 不过,他们没有这个机会啦。 她和哥哥才是阿娘的小孩呢! 养娃日常3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朝盈一口气说完,又很认真地跟承恩公老夫人叮嘱:“曾祖母,您不要误会了我阿娘喔。” 承恩公老夫人故意逗她,“为什么呀?” 裴朝盈就跟她解释:“因为我阿娘特别特别好,她没有罚我噢,您千万不会误会她是坏人。” 承恩公老夫人看着一板一眼地跟她解释,像个小大人似的小姑娘,恍惚间像是看到九娘小时候的样子,不自觉地笑起来,慈爱地说:“我知道啦。不过,我可不会误会你阿娘是坏人。” 这下轮到裴朝盈奇怪了,“为什么啊?” 承恩公老夫人哈哈笑起来,“因为你阿娘是我一手养大的孙女,我怎么会觉得她是坏人呢?” 就算是变坏,那也是她的孙女。 人的护短就是这么蛮不讲理。 裴朝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小姑娘无师自通地想明白了一些事,歪着小脑袋问:“所以比起我,曾祖母更喜欢阿娘吗?” 话虽然是这个道理,只是面对小孩却不好说。 承恩公老夫人有些犯难。 啾啾和皎皎都是特别聪明的小孩,不能拿寻常人家的孩子跟他们对比,若是说了谎话没什么,可要是被拆穿,被他们俩学去了就不好了。 承恩公老夫人想了想,“我要说是,你会难过吗?” 裴朝盈摇摇头,“当然不会啦。” 小姑娘的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灵动,笑着弯起眼睛,很认真地说:“曾祖母是阿娘的祖母,您更疼阿娘是很正常的事情呀,如果您疼我比疼阿娘更多的话,阿娘该会有多难过啊?” 裴朝盈从出生开始已经拥有了很多人的喜欢,她明白这些人都是因为阿娘才会慢慢喜欢她,这让觉得自己是小大人的裴朝盈,十分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像是抢走了属于阿娘的东西。 承恩公老夫人听得完全怔住。 小姑娘就接着说:“更何况,我有自己的祖母,我的祖母也很疼我呀,我才不会跟阿娘抢。” 很奇怪的一件事。 崔窈宁他们住在镇国公府的时候,跟晋阳大长公主的关系很冷淡,勉强算得上是点头之交,搬出镇国公府以后,竟然一点一点熟络起来。 这几年,晋阳大长公主时不时来崔府小住。 崔窈宁问过裴宴书,他已经不计较从前的事,所以对啾啾和皎皎就没有隐瞒他们祖母的事。 他和晋阳大长公主的僵局到这一代彻底结束。 晋阳大长公主身份高,拥有的奇珍异宝也多,每年生辰,啾啾和皎皎都能收到一大笔礼物。 因此,裴朝盈很是喜欢这个祖母。 许久之后,承恩公老夫人才勉强回过了神,一把将裴朝盈搂进怀里,摸着她的脸颊,十分感慨地说:“你阿娘有你这个女儿真是值了。” 这样体贴的女儿,谁看了心能不软呢? 裴朝盈听出承恩公老夫人在夸她,骄傲地昂着小脑袋笑道:“当然啦,我可是阿娘的小棉袄。” 崔窈宁失笑,故意逗她,“所以小棉袄,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沐浴,该不会是故意拖延时间吧?” 小姑娘一下子气红了脸,“阿娘,你小看我!” 为了证明自己在生气,小姑娘重重地朝她哼了一声,哒哒哒地跑回了桃霜身边,走了一会儿回过头,用一种小大人一样无奈包容的语气说:“阿娘,就算你小看我,我还是会喜欢你噢。” 说完话,小姑娘嘿嘿一笑,蹦蹦跳跳地走了。 崔窈宁和承恩公老夫人都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 怎么就能这么招人喜欢呢? 承恩公老夫人笑着说:“跟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要不是你就在我边上坐着,我看皎皎简直要把她当成你了,怎么能像到这种程度呢?” 九娘虽然是王婉珺生的,可和她并不相似。 除了相貌上两人有七八分像之外,性情简直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她一旦笑起来,跟王婉珺站在一块,也很难让人说出她们俩相像的话。 可皎皎就不一样。 无论性情、相貌,简直就像九娘的缩小版。 承恩公老夫人看着心都化了。 “祖母,您是没见啾啾。” 崔窈宁笑道:“啾啾简直就像是行之的翻版。” 有时候看着他们俩真觉得奇妙。 尽管在梦境中见过,仍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真的可以这么相像啊? 刚说到这里,六岁的小少年从外面抬步进来,绷着一张小脸,一一问候:“曾祖母、阿娘。” 裴既鸣今年刚六岁,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少年。 他和裴朝盈是龙凤胎,比妹妹先出生一会儿,可性子却和妹妹裴朝盈完全相反,裴朝盈是个热烈活泼的性子,他则是相对来说沉稳内敛。 这性子换成十六、七岁的少年,兴许会被人说上一句“少年老成”,可换成刚六岁的小少年,就有些不伦不类了,让人看着就啼笑皆非。 那张明明写满了稚嫩的小脸,却努力做出大人绷着脸的样子,有种小孩硬是装大人的好笑。 起先的时候,他们都认为裴既鸣跟裴宴书一样,得了不通情感的怪病,可伴随着裴既鸣逐渐长大,慢慢就能察觉出他们两人之间的区别。 崔窈宁在洛阳见到裴宴书的时候,他其实不会笑,尽管他笑起来非常好看,脸颊上还有漂亮的梨涡,可他确确实实不会笑,但这种让她揪心的程度,在裴宴书的口中已经改变了很多。 他从前的情况,比现在更严重。 以至于,裴宴书是第一个察觉出裴既鸣其实和他不一样,裴既鸣会笑,会不高兴、会生气。 裴既鸣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正常人,只是这种反应对于其他人来说要慢那么一点点,可是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变得沉稳内敛。 那些不熟悉他的人,乍一看,还以为他得了跟裴宴书一样的怪病,唯有在崔府的人才知道这孩子其实是个正常人,只是性子要早熟一点。 不过,不管裴既鸣为什么要变得沉稳,光是他现在是个正常人,就足以令崔窈宁高兴了,这说明没有“怪物”,只有得不到爱的孩子。 养娃日常3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就算是怪物,被爱以后也会滋生出血肉。 裴既鸣是这样。 说明,裴宴书也可以是这样。 可是好遗憾,从前怎么就没有人发现这点呢? 崔窈宁为此闷闷不乐了许久。 裴宴书知道这事特意开解她,“所以只有你。” 崔窈宁问:“什么?” 裴宴书轻声说:“只有你会想着拯救我。”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在所有人都骂他是个“怪物”的时候,只有崔窈宁不怕,告诉他,他们这样对他是不对的。 她告诉他,什么叫喜怒哀乐。 所以,怎么会跟谁在一起都一样呢? 换成其他人家里,裴既鸣只会变成下一个他。 可现在,裴既鸣有幸托生在九娘的肚子里,有这样一个阿娘,有因为疼爱九娘而爱屋及乌的家人,裴既鸣才会慢慢蜕变成正常的小孩。 可是这一点,九娘却不明白。 就像,她不清楚自己有多大的能量。 九娘永远也不知道她光是站在那什么也不做,就已经像是骄阳,耀眼地令无数人想要亲近。 所有身处阴暗的人,都会天然地向往她。 裴宴书压下心头浮动的思绪,没有说得太清楚,只摸了摸她的脸颊,笃定地说:“这是你的功劳,因为你,啾啾才会变成一个正常小孩。” 崔窈宁一下子就高兴了,“真的吗?” 她明明好高兴的样子,却还是极力地绷住嘴角,不想显得那么明显,可弯成月牙状的眼睛早就暴露了一切,证实了她心里究竟有多高兴。 裴宴书心里柔软极了,“当然是真的。” 崔窈宁弯着笑眼,一把抱住了他,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语气有些怅然若失,“我瞧见啾啾总是会想到你小时候,就忍不住想对他再好点,要是你年幼时,也有人对你这么好,该多好?” 裴宴书怔了许久,轻声说:“有过。” 崔窈宁愣住:“什么?” 裴宴书替她将鬓发间散乱的几缕发丝别在耳后,嗓音低沉:“你忘了吗?我们幼时就认识了,那时候,你就已经很热心肠地对我很好了。” 那样的温暖,他惦念了一辈子。 好在这辈子他们已经破除万难在一起了。 崔窈宁听得心里又酸又涩,这算什么对他好? 崔窈宁很了解自己,也知道年幼时的自己是什么脾气,估计只是把裴宴书当成长得好看又任劳任怨的玩伴,要说对他多好,自然不可能。 可就这一点,他都记在了心里,可见这么多年,镇国公府那边的人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崔窈宁别开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裴宴书听着她不断为那时的他抱不平的话,心头像被春风轻轻拂过一样,整颗心都软了,轻轻应和她的话,想要让她高兴一点。 裴宴书很擅长哄崔窈宁,他太清楚崔窈宁不高兴的原因是什么,轻而易举地就把她哄好了。 崔窈宁压着唇角的笑,有些难为情地说:“明明是我哄你,怎么到最后又变成了你哄我呢?” “都一样。” “哪里一样啦,分明不一样。” “可是我比你年长那么多。” 裴宴书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低笑了声说:“既然我比你年长,那就应该我来哄你才对。” 崔窈宁撇撇嘴,气呼呼地说他在胡说八道,可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崔窈宁说完啾啾的事,又忍不住为皎皎发愁,“其实,我好怕自己这份偏颇会令皎皎难过。” 因为啾啾的病,他们确实对他更上心一点。 当然,这话不是说他们不在意皎皎,只是相较于皎皎来说,他们的注意力更多都给了啾啾。 啾啾最开始的时候,连哪里疼都不知道说,他明明比皎皎更先学会怎么说话,却始终一言不发,紧紧地闭着嘴,像突然之间闯进家里的小兽一样警惕地打量着他们,冷眼旁观一切。 这样的孩子,难免会令他们操心。 崔窈宁操心他的同时,免不了会想到皎皎,她知道皎皎是个性情热烈的小姑娘,就算你不去找她,她自己都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阿娘阿娘”地叫。 可这样赤诚热烈的孩子不该被辜负。 她总担心自己因为担心啾啾的病,忽视皎皎。 最开始的时候,崔窈宁从梦境中看到这一对龙凤胎,十分欢喜他们的降生,可他们真的降生以后,她又开始担心是否真的能够一视同仁。 裴宴书怔了许久,目光落在她担忧的神情上,轻轻笑了,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真正会偏心的人是意识不到自己会偏心的,而你不是。” 崔窈宁比他认识的许多人都要公允,明明她自己还是个娇娇气气的小姑娘,却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该怎么做母亲,笨拙地爱自己的孩子。 做她的孩子,比谁都幸福。 崔窈宁把啾啾和皎皎都教得很好。 啾啾从不懂情感的怪物变成了一个正常人,皎皎则拥有着跟她一模一样赤诚热烈的性情。 崔窈宁听得讶异:“是这样吗?” 裴宴书应下:“是的。” 崔窈宁却不相信他的话,最后悄悄把皎皎找了过来,抱着她悄声问:“你觉得阿娘偏心吗?”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半天,很严肃地点点头。 崔窈宁有些沮丧,她还没来得及跟皎皎说对不起,小姑娘就自顾自地开了口:“我觉得阿娘有一点偏心我,这样对哥哥好像有点不公平。” 小姑娘说到这里的时候,涨红了脸,语气有点羞愧,“可是、可是我虽然知道这是不对的事,却因为舍不得阿娘的偏心,始终没有开口说出来,对不起阿娘呜呜呜呜,你不要讨厌我。” 小姑娘越说心里面越害怕,担心阿娘会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看得人心都软了。 崔窈宁怎么都想不到,皎皎心里居然是这样想的,既放心自己没有偏心,又有些哭笑不得。 养娃日常3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可现在见到小姑娘哭成这样,崔窈宁心里也软了下来,抱住了女儿小小的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拿手帕慢慢擦干净她哭花了的小脸。 “我们皎皎才不是坏孩子呢。” “那是因为皎皎喜欢阿娘才会这样,对不对?” 裴朝盈抽抽噎噎地点头。 裴朝盈已经算是这个年纪里十分听话的小姑娘,可就算是她也会生出占据母亲视线的心思。 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 崔窈宁想不明白皎皎怎么会觉得自己偏心她? 两个孩子的吃穿用度一样,至于其他,因为啾啾相对来说身子弱,自然多关心他一点,所以崔窈宁怎么都想不明白皎皎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到身子差,崔窈宁对啾啾有些内疚。 啾啾一出生不仅袭承了裴宴书的病,更是继承了她的体弱多病,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好像,所有不好的东西全给了他。 作为父母,崔窈宁很难不产生愧疚。 裴朝盈听见阿娘的疑惑,奇怪地说:“当然是因为阿娘经常抱我亲我,却很少会亲哥哥啊。这样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哥哥心里很羡慕我。” 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十分敏锐。 他们天然就知道谁喜欢他们,谁不喜欢他们。 裴朝盈自然也能感觉出来,哥哥每次看到阿娘把自己抱在怀里亲亲的时候,眼里都会流露出那种艳羡的神情,他好像也很想和阿娘亲近。 这时候,裴朝盈就有点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这样霸占阿娘对哥哥来说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每当裴朝盈想要鼓起勇气告诉阿娘的时候,却又沉溺在阿娘香香软软的怀抱里无法自拔。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下一次吧。 等下一次,她就告诉阿娘这件事。 可这一次阿娘来问她事情,把裴朝盈吓坏了,她一点都不想让阿娘觉得自己是那种坏小孩。 崔窈宁怔住:“啾啾很想亲近我?” 之前的时候,崔窈宁也一视同仁的亲亲两个小孩,只是伴随着啾啾的年纪长大,自然不能像幼时一样,再加上之前七姐姐她们抱的时候他十分抗拒,大家就猜他其实不喜欢这种亲近。 自那之后,崔窈宁就没敢再多抱他了。 裴朝盈觉得阿娘真是个笨笨阿娘,她和哥哥都是阿娘的孩子,自然天生的想要亲近阿娘啊。 “当然啦!” “可是,啾啾不是不喜欢别人抱他吗?” 听到这里,裴朝盈就很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笨笨阿娘,您又不是别人。” 这句话宛如平地惊雷,瞬间让崔窈宁醒悟了。 是啊,她又不是别人,她是啾啾的母亲。 无论啾啾表面上表现的有多沉稳,看起来有多成熟,他本质里其实就是个六岁的小孩,只要是小孩,就没有一个人不想亲近自己的母亲。 她拿自己的大人思维去揣测啾啾,没有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别人抱他,就自作主张地放弃了这种行为,对啾啾才说,怎么不算伤害呢? 她怎么能用自己的傲慢这样伤害啾啾呢? 崔窈宁心里懊恼死了。 明明说好的不偏心,到最后还是伤害了啾啾。 崔窈宁压住自己心里的烦闷,抱着女儿问:“如果以后我也抱啾啾,你会不会不高兴呀?” 裴朝盈想了想,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句:“那你会因为哥哥,不再喜欢我了吗?” 崔窈宁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不会。” “那我也不会。” 小姑娘就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是孟秋时节树上挂的金灿灿的柿子,很小大人地摆摆手:“先前我已经从哥哥那,把阿娘抢走了许久,现在也该还给他一会儿,不然哥哥就太惨啦。” 在裴朝盈的眼里,哥哥自小体弱多病,又不爱说话,不喜生人接近,是个十足十的怪人。 可再怎么奇怪,那也是她的亲哥哥。 哥哥虽然不爱说话,可每次找他说话的时候,他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不耐烦的神情,还拿自己特别喜欢的书给她看,尽管她根本看不懂。 可她知道,哥哥也喜欢她。 裴朝盈当然也非常非常喜欢哥哥啦,按照桃霜姑姑的话来说,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如果连她都嫌弃哥哥的话,哥哥就太可怜了。 崔窈宁听得心里柔软下来。 皎皎实在是个很好、很好的小姑娘。 她今年才刚刚六岁,打小被那么多人疼爱着长大,正是蛮不讲理的年纪,可她却没有养出一丁点的坏脾气,是个实在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崔窈宁抱了抱她,又亲了亲她肉嘟嘟的脸颊,“我们皎皎真是全天下最善解人意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下子就高兴了,“真的吗真的吗?” 崔窈宁点头应下。 小姑娘高兴的不像话,一个人在那蹦蹦跳跳,过了好一会儿,她一路小跑到崔窈宁身边,伸手搂住她,在她的耳边悄声说:“阿娘,你也是全天下最好的阿娘,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阿娘…?” 小少年的语气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崔窈宁从思绪中回了神,招招手让他近前,嗓音软下来,笑着说:“快到阿娘这里来。” 裴既鸣唰的一下红了脸,连带着耳根都红了。 他知道阿娘一定又想抱他了! 可是他已经六岁了,不再是小孩,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娘还拿他当小孩子看,虽然没有像小的时候那样亲他,可还是时不时的抱抱他。 虽然他可以拒绝,可是、可是—— 裴既鸣想了半天,都生不出拒绝阿娘的心思。 算了,下次再跟皎皎道歉。 他不是故意抢阿娘。 他是兄长,应该让皎皎才对。 小少年想到这里,脸绷得更紧了。 裴既鸣继承了裴宴书和崔窈宁两人的好相貌,那张脸虽然大半像是裴宴书,可眉眼间却和崔窈宁如出一辙,因为体弱多病,不爱出去玩,他的肤色透着些许不太健康的苍白,可眉目精致,漂亮的像是刚从天上下来的小仙童一样。 这样绷着脸的样子实在可爱。 崔窈宁心都软了,将他捞进怀里,故意板起脸问:“怎么这样不情不愿,是不是讨厌我呀?” 养娃日常4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小少年的脸唰地一下涨红了,“不、不是。” 崔窈宁觉得啾啾现在这个样子格外有意思,故意逗他,“既然不是讨厌我,为什么这样不情不愿?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高兴吗?” 小少年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没有。” 崔窈宁托着腮问:“噢,那是因为什么呢?” 她眼眸弯弯,像盛着一池澄澈的春水,托着腮的时候,鹅黄的袖口滑落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上面套了两只通体葱碧的翡翠镯子,那颜色极为鲜嫩,好似春天枝头的一枝绿芽。 光是坐在那,就漂亮得移不开眼睛。 这世上哪有几个小孩不喜欢漂亮美人的呢? 裴既鸣看着阿娘的神情,一时陷入了两难。 阿娘看起来,好像实在想要一个准确的回答,让裴既鸣有点纠结,要不要跟阿娘说实话呢? 他其实不是讨厌阿娘,也不是不想被她抱,他只是觉得这样好像有一点点没有兄长气质。 阿娘见到他这样会不会对他失望啊? 可是如果告诉她,裴既鸣又十分不好意思。 纠结了许久之后,小少年终于涨红着脸开口,他现在这时候的样子半点没有了先前的平静冷淡,终于开始有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样子,声音细若蚊吟,“我、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出乎意料,阿娘并没有出声笑话他,她只是用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鼓励式地问:“啾啾,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意思呢?” 他看得出来,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里不带有任何嘲讽的意味,只是单纯的困惑,不,那似乎并不是困惑,裴既鸣觉得母亲其实知道他为什么会不好意思,但还是鼓励地想让他说出口。 在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的注视下,裴既鸣莫名滋生了一点信心,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开口:“我只是、只是担心这样您和父亲会不喜欢我。” 崔窈宁继续问:“为什么呢?” 一口气说完,裴既鸣也有了说出口的勇气,低着头,一股脑地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全盘托出:“我是兄长,那就应该有点兄长的样子才对。” “可是——” 崔窈宁停顿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和皎皎一样都是阿娘的孩子,在我看来你们没有什么区别,你只是比皎皎早出来一会儿,不代表你就要在这么早的年纪,承担起兄长的责任。” “更何况,你觉得什么叫兄长呢?” 裴既鸣被问住了。 他说到底也才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纵然比别人看的书要多一点,知道的事情多一点点,也不代表他就能清楚地认知到什么叫做责任。 崔窈宁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轻声说:“不是压抑自己心里想法,故作成熟样子的人就叫兄长,兄长是,无论在任何时候,只要妹妹有需要,就会立刻挺身而出,是会随时随地保护妹妹。” “同样的,在你需要的时候,妹妹也会挺身而出,互相关心,互相保护,这样的才叫作亲人。” “你仔细想想,你真的不想和我们亲近吗?” 裴既鸣立刻摇头,“不是的。” 崔窈宁笑了起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嗓音温和:“啾啾,我和你爹爹只希望你和皎皎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你能明白吗?不论你好坏,你都是我和你爹爹的孩子。” 裴既鸣点点头,说自己明白。 他能够感知到阿娘很喜欢自己,至于父亲—— 孩子天然便亲近父母,裴既鸣又是个心思敏感的,自然能够察觉到父亲对他的态度很复杂。 要说疼爱,算不上。 要说厌恶,好像更算不上。 可裴既鸣见过父亲抱起皎皎,脸上带着笑容的样子,怎么能说服自己,父亲也很疼爱他呢。 或许有,但不多。 裴既鸣低下了头,压住心里那一瞬的失落。 崔窈宁留意到了他这一瞬间微妙的表情变化,摸摸他的小脑袋问:“啾啾,你是想说什么吗?” 裴既鸣摇摇头。 崔窈宁再三追问,见他仍然低着头不说话,猜测可能是因为祖母在这的原因,便没再继续问,又问了一些他的情况,叫杏雨带他下去。 裴既鸣回了神,礼貌地跟她们俩道别。 承恩公老夫人目送他离开,才有些发愁地说:“和皎皎一比,啾啾这性子真是沉默,日后可怎么办?” 崔窈宁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我倒觉得还好,瞧瞧刚才那样子,不也是个正常的小孩吗?” “皎皎性子活泼,寻常的小孩有几人能比?” “啾啾这孩子看起来沉默,实际上心思也敏感,这些话若是让他听见,指不定会胡思乱想呢。” 承恩公老夫人恍然回过神,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说的也是,这事日后不提了,省得叫啾啾听见难过,都是我的曾孙,没得非要争个高低。” 啾啾和皎皎,对承恩公老夫人来说没有区别。 他们都是她最疼爱的小孙女生的孩子。 她不会偏颇任何一个人。 她心里最疼爱的始终是她的小孙女九娘。 说到这里,承恩公老夫人又想到一事,压低了声说:“我听人说,镇国公老夫人似乎有些不大好,你和行之估计这个月免不了要回去一趟,到时候啾啾和皎皎,恐怕也得带着一起回去。” 临到快死了这时候,不管镇国公老夫人从前有什么过错,这时候都得老老实实地为她敬孝,啾啾和皎皎要是不去的话,难免会落人口舌。 镇国公老夫人那样对自己的曾孙是她不对,可要是啾啾他们计较,反过来就有人说他们。 不管喜不喜欢,都得做好表面功夫。 崔窈宁下意识地拧起眉,也有些发愁,“带他们俩去倒是没什么,就怕老太太临到那时候犯浑,非要给我们一个不痛快,跟啾啾说一些有的没的。” “您也知道啾啾性子敏感,不比皎皎大大咧咧,要是听见那些话,到时候只怕比现在更沉默。” 养娃日常41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对于这一点,承恩公老夫人也没什么好办法。 大周讲究“人死为大”。 到了这时候,只要镇国公老夫人不发疯把人一起带走,无论做什么,在世人眼中都能理解。 啾啾和皎皎不可能为着她坏了自己的名声,传出“不孝”的名声对他们两人而言很不利。 崔窈宁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索性将这件事暂且压了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真到了那时候再说。 她要是敢让啾啾不痛快,她也会让她不痛快。 晚间的时候,崔窈宁特意又问了一遍裴既鸣今天神色有异的事情,不出意外,他还是没说。 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神色已经代表了一切。 他确确实实有自己的心思。 这下可让崔窈宁有些为难了。 她才第一次做孩子的母亲,习惯被所有人照顾的她也开始学着,站在孩子的角度看待一切。 皎皎那样的孩子好哄,啾啾却不一样。 他不想说,她总不能逼着他说。 崔窈宁压下思绪,等裴宴书回来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一声,很是郁闷:“不知道啾啾心里在想什么,我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合适。” 又问裴宴书:“你小的时候也这样吗?” 裴宴书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嗓音有些低沉说:“或许是我的原因。” 崔窈宁愣了一下:“什么?” 裴宴书沉默下来,想要开口告诉她,又不知道该从哪说合适,许久之后,他喉结滚动了两下,闭上眼低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皎皎性情和九娘相似,很好哄。 可啾啾却不一样,让他觉得像是在照镜子一样,看到另一个自己,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裴宴书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他性子冷,除了对崔窈宁,对两个孩子的态度也是一视同仁的平和,崔窈宁察觉不出来其中的差别,可身处其中的裴既鸣却能感觉出来。 崔窈宁听完他说的话之后,一时怔住了。 难怪啾啾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呢。 可这要怪裴宴书,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怪他,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好好爱一个人,都是第一次做父亲和母亲这个身份,会不擅长也正常。 崔窈宁没有怪他,轻轻抱住了他。 裴宴书的身子瞬间僵住,像是没有想过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抬起眼去寻她的视线,只看见了她温柔包容的目光,明明比他还小,娇生惯养的的女郎却用这样温和包容的眼神注视着他。 崔窈宁抱着他,轻声问:“这不怪你,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啾啾,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不是讨厌他,对不对?” 裴宴书微微颔首,谁会讨厌自己的孩子呢? 这是他和九娘的孩子啊。 崔窈宁就说:“那你要告诉啾啾啊,你不说,他还以为你讨厌他呢,这时候的小孩心思最敏感,要是他一直误会,说不准就是另一个你。” “你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崔窈宁推着他往门外走,笑着说:“快去跟啾啾说一声,他现在估计一个人在房间里郁闷了。” 裴宴书应了声:“好。” 崔窈宁笑眯眯地夸了他一声:“真棒。” 裴宴书失笑:“你把我当啾啾和皎皎来哄啊?” 崔窈宁弯着笑眼问:“不行吗?” 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微微朝他的方向倾着身子,那一瞬,好像这世间万物的光华全部落在了她身上,像踱了层金光,漂亮的不可思议。 裴宴书作投降状:“行,怎么不行。” 崔窈宁笑嘻嘻地说:“谁让你是大小孩呢。” 裴宴书一怔:“什么?” 崔窈宁很理直气壮地说:“你又没被人哄过,既然没被人哄过,当然也算是小孩,大小孩。” 她特意强调了那声“大小孩”。 裴宴书听得完全怔住,无法掩饰这刻的动容,他毫不怀疑,在她心里,自己是绝对的地位。 崔窈宁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的让人思绪浮动,想不受到影响都没办法。 许久,他低低应了声。 崔窈宁催他快去找啾啾。 裴宴书应下来。 他们俩之间的事,崔窈宁虽然好奇究竟如何,却没有跟着一起去,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尽管啾啾还小,但也不能把他当成小孩。 何况,就算是小孩,也有自己的想法。 裴宴书去的时间很长,崔窈宁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裴宴书的时候,就先他一步睡着了。 过了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听到边上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我回来了。” 崔窈宁迷迷糊糊地问:“怎么样了?” “已经处理好了。” 崔窈宁放心睡过去。 次日,崔窈宁醒过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昨晚的事情,刚准备喊裴宴书,恍然间意识到他上值去了,只好按耐下心思,等他晚上回来。 用完饭,裴既鸣第一个过来。 裴既鸣五岁那年就自己独住一个院子,裴朝盈见到哥哥这样有学有样,也嚷着要一个人住,起先的时候,小姑娘很害怕,可她性子要强,忍过一段时间后,慢慢地竟然也习惯了这样。 开始他们等着崔窈宁一起用早饭,因着这个原因,崔窈宁被迫起早好几日,承恩公老夫人见孙女这样心疼坏了,就让他们在自己院里吃。 裴既鸣和裴朝盈一般用完早饭再过来。 裴既鸣永远是第一个。 可这一次的裴既鸣却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眼睛红红的,有些肿,他刚走进来,就一头扎进了崔窈宁的怀里,将脸埋在她怀里不出来。 崔窈宁还在惊讶裴既鸣十分难得的小孩脾气,手已经下意识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嗓音放低了,“啾啾,怎么啦?” 裴既鸣没有出声,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身子却在轻轻颤抖,幅度很低也能察觉出来。 崔窈宁猜到大概是因为裴宴书昨天过去的原因,可没想到事情居然严重到他竟然哭了,顿时大吃一惊:“你爹爹该不会昨天打你了吧?” —— 还有大概几章完结 应该最迟能在下周三前 养娃日常42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既鸣脸上的神情一呆,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不、不是这样的,爹爹他根本没有打我。” 崔窈宁敏锐地留意到他称呼的变化。 从前是父亲。 如今换成了爹爹。 这其中的心境变化,不言而喻。 崔窈宁说自己知道啦,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没有继续追问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点好奇。 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良好的就够了。 慢慢地,裴既鸣的啜泣声一点一点消失,他爬起来,很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红肿的眼睛,小少年难得带了点腼腆,嗓音很低:“阿娘,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很不像是兄长的样子啊?” 崔窈宁捏捏他的鼻子,“忘记我说过什么啦?” 裴既鸣恍然想起昨日阿娘说什么叫兄长。 裴既鸣挠挠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转移了话题,正色起来,“昨天爹爹来找我,跟我说了很多话,我才明白很多事都不像我想的那样。” 爹爹很爱他。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爹爹告诉了他一个故事。 一个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小孩,他不会哭笑不会吵闹,所有人都视他为“怪物”,尽管他后来已经娶妻生子,这个称呼却一直刻在他身上。 后来他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两个小孩。 其中那个男孩和他很像,仿佛是他的翻版,他看着那个小孩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头一次觉得无措,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孩子交流,他选择了逃避,可是似乎伤害到那个小孩了。 裴既鸣刚开始听的时候,以为是别人的故事。 毕竟他的爹爹年纪轻轻就已经坐上中书侍郎的位置,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宰相,府里那些客人们提起他的时候,面上带的都是崇敬和赞叹。 在裴既鸣心中,爹爹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这样厉害的人怎么会是那个可怜的“怪物”? 直到爹爹说到,那个男孩和他很像,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孩子交流的时候,裴既鸣的心脏重重地跳跃了一下,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好像就是爹爹。 裴既鸣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呢? 这样厉害的爹爹怎么会有那样可怜的过往呢? 虽然裴既鸣觉得爹爹没那么在乎自己,可那只是相对于皎皎而言,他心里清楚他也爱自己,可他觉得的可怜,在爹爹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裴既鸣不死心地追问:“您说的是您吗?” 许久,传来爹爹平静的声音:“嗯。” 裴既鸣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到地面,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过了许久,攥紧了小拳头,追问:“那…那祖母呢?” 祖母不管吗? 如果他遇到这种事情,阿娘一定会特别生气。 这一点裴既鸣十分笃定。 如果他遇到这种事情,阿娘会第一个骂回去。 阿娘看着温温柔柔,实则特别特别厉害。 崔萱干娘她们都不敢惹阿娘生气。 爹爹是祖母的孩子,按理说,遇到这种事情,祖母应该保护爹爹才对,可是,他从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里,压根没有听到半点祖母的踪迹。 裴既鸣心里隐约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可是,又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这、这怎么会呢? 裴宴书一时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裴既鸣像是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难以置信那个见着自己笑得十分和气,待自己和皎皎都十分好的祖母,会对父亲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爹爹可是她的儿子啊! 裴既鸣满脸泪水地哭喊出声。 裴宴书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说:“你是不幸的,同时也是幸运的。不幸的是你成了我的儿子,继承了和我相差无几的病,幸运的是你有你阿娘那样的母亲,不必再经历这样的遭遇。” 他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可也已经给了回答。 他确确实实就是故事中的那个“怪物” 在镇国公府,确确实实没有人曾经爱过他。 裴既鸣瞬间泪流满面,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爹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他们对您这么坏,我、我就是以为您不喜欢我,所以、所以我才想让自己尽量变得沉稳一点,尽量更像您一点,我以为这样您就会注意到我这个儿子。” 裴既鸣从出生到现在极少流泪,仿佛变得跟裴宴书一样不知哭笑,可这一刻的情绪却突然崩溃,像洪水决堤一样,浩浩荡荡地席卷肆虐。 裴既鸣像这个年纪所有的小孩一样,哭得泣不成声:“对不起爹爹呜呜呜呜,我只是想让您看看我,我只是、只是想让您也关心关心我。” 好像从出生到现在没流过的眼泪都流干净了。 眼泪洇湿了裴宴书大片的衣袍,他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略有几分手足无措拍了拍裴既鸣的后背,低声说:“这不是你的错误。” “如果我一早开始正视这件事,你就不会变得这样敏感,抱歉啾啾,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 “是我太傲慢。” “若不是你阿娘说,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这点。” 裴既鸣的眼泪很多,哭了好一会儿都没停歇,闻言抽抽噎噎地红着眼睛说:“不是您的错。” 他好像一下子变成了正常的小孩。 六岁的小孩,正是爱哭的时候。 裴既鸣哭了好久眼泪都没有止住,明明从前一点都不爱哭,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竟然止都止不住,他有点担心自己这样子,爹爹会讨厌。 裴宴书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很认真地回他,“不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讨厌你。” 他永远都是他和九娘的小孩。 小少年的脸红扑扑的,也很认真地跟自己的爹爹说:“我也是,不管您和阿娘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爹爹阿娘,我永远都会喜欢你们俩。” 小少年的眼睛亮亮的,像盛了璀璨的星辰,不通情感的小怪物被爱滋养,终于变成了人。 裴宴书透过他仿佛看到年幼的自己。 那个自己对他说, 裴宴书,你现在也变成了很好的人诶! 养娃日常43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听完裴既鸣的话,崔窈宁怔了许久。 她想过裴宴书可能会有的无数种劝诫方式,唯独没有想过是这样坦诚的话,将自己所有不好的一面都摊开到啾啾面前,任由他来翻看。 这样做确实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啾啾眼里的心疼作不得假。 可崔窈宁想的却是这样惨烈的撕开自己血淋淋的伤疤,对他而言,怎么不算是另一种酷刑?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阿娘、阿娘?”小少年担忧的声音响起。 崔窈宁回了神,拿帕子替他擦干脸上的泪痕,笑着问:“现在还觉得我和你爹爹不爱你吗?” 裴既鸣红着脸摇摇头。 他就知道爹爹和阿娘他们不是那种偏颇的人。 从前他只能确定阿娘不是这样的人。 现在还可以确定爹爹。 崔窈宁笑着捏捏他的脸颊,认真地跟他说:“以后无论你有什么样的感受,都要及时的说出来,这样我和你爹爹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想要就是想要,不要就是不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没什么不好,我和你爹爹只会因为你终于跟我们亲近了而感到高兴,不会嫌弃你。” “就像这次,你心里觉得你爹爹不喜欢你,可是你又不说,要不是你阿娘我留意到了,谁能够猜到你心里的想法呢?你爹爹做得确实不对,那你更要把事说出来,让他不要再犯。” “不然他以后继续这样,对谁都不好是不是?” “啾啾,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裴既鸣红着脸点头,“阿娘,我明白——” 话刚说到一半,裴既鸣忽然想到了什么,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声说道:“阿娘,我明白了!” 裴既鸣看到妹妹进来,立刻大声道:“皎皎!” 刚抬步进门的裴朝盈立马被吓醒了,小姑娘昨晚贪玩好久没睡,早饭让人伺候着在床上用完,一路由人抱着过来,谁想到进来就被吓了。 裴朝盈眨巴着眼睛,很茫然地喊:“哥…哥?” 这人是他的哥哥吗?应该不是吧。 裴朝盈记忆里的哥哥是个沉默的性子才对,就算说话也是一板一眼,什么时候这么活泼? 可是看长相,好像确确实实是哥哥啊? 才刚六岁的小姑娘大脑立刻宕机了。 裴既鸣大声地应下:“哎!” 裴朝盈更害怕了,她听舅舅家的丹娘姐姐说过话本子,说是有一种妖鬼可以替代人的身份。 她现在越想,越觉得哥哥被妖鬼给吃了。 裴朝盈害怕的眼泪汪汪,挪到了崔窈宁的身边,一把抱住了她,怕被听见,刻意压低嗓音,隐隐泛着哭腔:“阿娘,哥哥是不是被吃了?” 崔窈宁愣了下:“什么?” 小姑娘红着眼,眼泪汪汪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又扯了扯她的衣角,“阿娘,我们快跑吧,它现在刚吃了哥哥肯定不饿,我们先去找曾祖母,曾祖母一定有办法把哥哥给救回来。” 崔窈宁听得哭笑不得,“你真是想象力丰富,哪来的妖怪,这就是你的哥哥,你没认出来?” 裴朝盈“啊”了一声,又回头瞧了瞧哥哥。 裴既鸣虽然看起来长得和平时一模一样,可是裴朝盈就是从中看出来几分区别,从前的哥哥和她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这样活泼的语调,更不会眼睛亮晶晶的,像她前年看过的焰火。 所以,哪里一样啦! 裴朝盈委委屈屈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崔窈宁让她近前到自己怀里,笑着摸摸她的小脸,跟她讲道理,“哥哥从前只是没有想通一些事,现在想通后自然变得跟你一样,你是喜欢现在这样的哥哥呢,还是喜欢从前的哥哥?” 裴既鸣表面上喝水,实则耳朵竖成小兔子。 裴朝盈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现在的啦。” 虽然很不习惯,可是她喜欢这样活泼的哥哥! 她才不想别人说哥哥孤僻呢。 崔萱干娘家的三弟弟偷偷说过一次这个话,裴朝盈特别不高兴,又不敢把这话告诉阿娘,怕为此让阿娘不高兴,影响到阿娘和崔萱干娘的关系,就把这话告诉了崔萱干娘家的伯琮哥哥,让他收拾三弟弟,反正那是他的亲弟弟。 从那以后,裴朝盈就不太喜欢三弟弟。 哥哥再怎么不好,也轮不到外人来说他不是。 何况,哥哥根本就没有不对的地方! 什么孤僻! 那明明是沉稳,三弟弟那个小孩懂什么? 不过不管他懂不懂,裴朝盈都已经记下了仇。 谁让他敢说哥哥! 现在好啦,再也没有人敢说哥哥的不是! 裴朝盈打心眼里高兴。 裴既鸣自然听得出来妹妹话里的真心实意,有点难为情,又忍不住心里的雀跃,唇角弯了起来,他脸颊上有两粒梨涡,笑起来时特别漂亮,他很认真地说道:“我以后会变得更好。” 这一次,仍然是特别大声的说。 裴朝盈捂着耳朵,气呼呼地说:“哥哥,你太大声啦!” 裴既鸣立马降低音调,“我知道啦。” 崔窈宁看着兄妹俩打趣,忍不住弯了弯眼,细白的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桌子,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说:“再过几日,我们可能就要回镇国公府,你们的那位曾祖母有些不大好。” 那位曾祖母这个词,一向用来形容镇国公老夫人,主要是为了用来区分她和承恩公老夫人。 裴朝盈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我不想回去。” 虽然没见过,不妨碍她讨厌那个地方的人。 除了祖母。 祖母稍微好一点,起码比他们好。 裴既鸣也说:“我也不想回去,可以不回吗?” 从前他就对镇国公府没什么好感,听完爹爹说的话对他们就更没有好感了,可他知道不大好是什么意思,心里清楚不去基本上没有可能。 那是他们名义上的曾祖母。 再怎么样,他们都得过去看一看。 果不其然,阿娘脸上露出了十分为难的神情,“估计不行,虽然我也很不——” 话还没说完,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婢女,“世子夫人,您快带着小世子和女郎回府吧,老夫人有些不大好,已经派人给小公爷传话了。” 养娃日常44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和裴宴书起先离开镇国公府的时候,镇国公老夫人虽然心里恼怒,可面上却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镇国公老夫人等着他俩低头认错的时候。 可等啊等啊,一年又一年过去,只听到外面的人说自己性子刁蛮,连孙子和孙媳都容不下。 镇国公老夫人一口气险些背过去! 到底谁刁蛮? 镇国公老夫人虽然恼怒那些人竟然敢胡说八道,可心里也清楚自己不占理,只能忍下这口气,只是夜深人静想到的时候,难免觉得委屈。 她心里不痛快,身子自然不会快活到哪去。 一来二去,就落下了病。 镇国公老夫人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今年刚入夏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再也没从床上起来。 病来如山倒,正是这个道理。 镇国公老夫人一日里也难得有几次清醒的时候,她能够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便趁着这机会告诉陪房,让她把裴宴书等人叫回来。 那两个孩子都已经六岁了。 她这个嫡亲的曾祖母却还没有见过他们一面。 这像话吗? 镇国公老夫人内心深处藏着隐晦的恶意。 她想知道裴既鸣那个“小怪物”现在是什么样子,如果仍然是个怪物,就足以证明她没有错。 这种怪物根本不可能有治好的机会。 镇国公老夫人迫切地想要看到他们一家人。 今早,镇国公老夫人比以往的时候起的都早,精神气也足,下面的人胆战心惊,知道老太太现在是回光返照,赶紧请人去崔府喊小公爷。 镇国公老夫人在罗汉榻上靠坐着,眯着眼小憩,时不时叫人去前面看看他们一家回来没有。 没过多久,终于听见外面仆妇的声音。 “回来了回来了。” “小公爷和夫人回来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一行人就已由人领着进来。 镇国公老夫人一眼就落在了裴既鸣的身上。 像,太像了。 镇国公老夫人恍惚间,还以为见到了裴宴书年幼的时候,近乎分辨不出什么是现实和虚幻,简直跟行之一模一样,只是要忽略他的神情。 六岁的小少年没有让人牵着,而是跟妹妹并排,跟在父母的身后,那双眼睛和妹妹如出一辙亮晶晶的,像是春日的生机全部注入到其中。 这一下,又有点不像裴宴书。 她记忆里的裴宴书那双眼永远像幽幽的深潭,她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彻骨的冰寒,简直非人。 可这孩子的眼睛里却有星辰,璀璨又漂亮。 镇国公老夫人隐约想到一个可能性,神色立时复杂起来,淡淡的扫了崔窈宁他们一眼,让他们先下去,留裴既鸣一个人在这陪她就行了。 崔窈宁和裴宴书眉头不约而同的一皱。 镇国公老夫人察觉到他们神情的变化,冷笑一声:“怎么?还怕我这个老太婆下毒害他不成?” 崔窈宁拧了拧眉,刚想说什么,裴既鸣快步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小声说:“阿娘,你和爹爹先去休息,我留下来就好了。” 崔窈宁迟疑了一下,偏头看向裴宴书,见他点头应下,摸摸裴既鸣的小脑袋,没再说什么。 两人行了礼后带着裴朝盈下去。 镇国公老夫人慢慢收回视线,再落到裴既鸣的身上便有些复杂,看着裴既鸣,像透过他在看裴宴书,淡声道:“你可知道自己该喊我什么?” 裴既鸣点点头应下:“曾祖母。” 镇国公老夫人的脸色稍稍缓解下来,到底还是气不顺,冷哼了一声:“比你爹娘他们强多了。” 裴既鸣问:“阿娘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镇国公老夫人喉咙一滞,下意识地想说崔窈宁之前的大不敬行为,忽然意识到裴既鸣在这,那件事要是让他知道,这孩子定然记恨自己。 镇国公老夫人没有回答裴既鸣的这个问题,而是问起了他平日的事情,在府上的吃穿用度,爹娘对他可好,外祖母可有去看过他等等。 屋内侍奉的婢女极有眼力见的端来软凳让裴既鸣坐下,裴既鸣谢过她一一告知,吐字清晰。 他袭承了父母的好相貌。 才刚刚六岁的他称不上什么俊秀,却唇红齿白,像是庙宇中仙神身旁偷跑下凡尘的小仙童。 镇国公老夫人逐渐印证了自己心里的那个想法,裴既鸣真的不再是那个“小怪物”,尽管他面上做出来一副小大人似的沉稳,可小孩就是小孩,再怎么强装沉稳,都能让人一眼看出来。 这意思是行之也有可能变好,只是她没重视,光是想到这点,镇国公老夫人心里就怄得慌。 镇国公老夫人心里难受的紧,不可否认,在这一刻,她确确实实生出了一丝浅浅的后悔。 要是当时上心一点,行之是不是就能变好? 可他们谁也没有注意他。 如今更是导致行之跟她离心离德。 想到这,镇国公老夫人的脸色霎时间灰败下来,像是精气神被人在一瞬间抽空一样,脸色灰白,屋内侍奉的婢女吓得赶紧跑出去找府医。 镇国公老夫人靠在那,直直地盯着裴既鸣。 这些日子镇国公老夫人消瘦了许多,乍一看有些瘦骨嶙峋,这样直勾勾的神情,十分骇人。 裴既鸣没有丝毫在意,“您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他这个时候,一下子又不太像是正常的小孩。 他生得太像裴宴书,一旦露出不符合正常年纪的神情时,便极有种非人的荒诞感,让镇国公老夫人恍然间有种记忆错乱,死死地盯着他,牙齿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一字一句地蹦出来:“你、是、谁?” 裴既鸣弯着眼睛笑,“我是您的曾孙啊。” 他从妹妹和阿娘那学来的笑,还没怎么习惯,落在镇国公老夫人眼里便成了怪物在模仿人。 镇国公老夫人浑身哆嗦,“不,你不是!” 小少年语气平静地问:“那我是谁?” 镇国公老夫人嘴里嗬嗬喘着气,死死的瞪着他,“你是、你是你是个怪物!你不是我的孙子!” 养娃日常45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裴既鸣心里恍然生出几分尘埃落定的平静。 果然,她把自己认成了爹爹。 裴既鸣光是听着都难受,简直无法想象,若是年幼时候的爹爹听到这些话,该会有多痛苦。 怪物就不会痛吗? 他们凭什么这样欺负他的爹爹? 不,不对,他的爹爹才不是怪物! 如果爹爹是怪物,怎么会那么喜欢阿娘呢? 既然他喜欢阿娘,就说明爹爹不是怪物啊,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很多人都不明白呢? 裴既鸣觉得十分不理解,当然不理解归不理解,不妨碍他反驳镇国公老夫人的话:“我当然不是您的孙子,按照辈分来算,我是您的曾孙。” 说到这里,他又强调道:“我爹爹才不是怪物!” 镇国公老夫人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歇斯底里道:“不!你是个怪物,你就是个怪物,连你的母亲晋阳都这样说,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话?” “就是你这个怪物把家里害得鸡犬不宁,全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 她浑身哆嗦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不!” 裴既鸣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她的话,“你们不是都觉得我和爹爹一样是怪物吗?那你们为什么不想想,我变成了正常人,而爹爹却没有?” “这一切都怪你们!” “是你们这些人自私自利,打着所谓怪物的称呼,对爹爹说那么恶毒难听的话,才让爹爹变成所谓的怪物,是你们把爹爹逼到了这个程度!” “要不是你们,爹爹就不会遇到阿娘之后才变得正常,就不必像现在这样面对我们都小心翼翼,他那样厉害的人,却因为你们变成了这样。” “你们就没有一丝一毫悔改的心思吗?” “你们真的太自私了!” 裴既鸣大声的指责着她,每一句都像是锋利的刀刃一样,狠狠的刺进镇国公老夫人的心里。 刚进来的晋阳大长公主听见后,身子一僵。 裴既鸣也留意到祖母来了,却没有什么太大反应,自从知道爹爹从前的遭遇之后,他再也没有办法,对这个慈爱的祖母再有什么好感了。 她对他们越好,不过都是在补偿爹爹而已,可是这样大的伤害,区区补偿怎么能够弥补? 裴既鸣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是忍不住。 他之前以为爹爹不喜欢自己的时候,心里特别特别难过,可这些难过跟爹爹一比不算什么。 晋阳大长公主身子僵硬,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呼吸这么困难过。 许久,她才出声:“你知道了?” 裴既鸣平静地和她对视:“是。” 顿了一下,不想让爹爹和阿娘被误会,裴既鸣又补充了一句:“爹爹和阿娘并没有对我多说什么,我只是偶然之间听说了这件事,为人子女,怎么可能听到爹爹受辱却丝毫没有反应呢?” 晋阳大长公主看着小小的裴既鸣吐字清晰,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走上前嗓音发颤地问:“那你…那你会恨我吗?” 裴既鸣平静开口:“祖母,我不是爹爹。” 言下之意,这些话倾吐的对象不该是他。 晋阳大长公主闭上眼睛,想将眼泪收回去,却发现没有办法,最后,她拿帕子擦了擦眼,问道:“我的意思是,以后…你还会再理我吗?” 裴既鸣沉默了许久回答:“您是我的祖母。” 爹爹和阿娘既然放任祖母来看他们,就说明爹爹对这件事已经看淡了,他不在意祖母从前对他的不好,可是裴既鸣却没有办法忘记这事。 他当然不会不理祖母,这不礼貌。 可也就如此了。 祖母只是祖母。 在他的心里,爹爹和阿娘永远是第一序列,第二个是皎皎,然后是曾祖母承恩公老夫人。 其次还是祖母,现在她的顺序还要往后排。 晋阳大长公主听着又失望又有种尘埃落定感。 这实在很像这孩子会做出来的举动。 他生得跟裴宴书很像,很多时候看着他,晋阳大长公主恍惚间都以为,自己有幸回到了行之年少的时候,可以好好弥补从前的那些过错。 可慢慢的晋阳大长公主却分辨出他们的不同。 裴既鸣是由崔窈宁和裴宴书一起带大的孩子,更多的时候都是崔窈宁,还有承恩公老夫人带着他,他很好的沾染了承恩公府的家风气息。 纵然沉默寡言,也绝不是行之的那种沉默,他的沉默内敛更倾向于他的舅舅还有外祖父。 晋阳大长公主回过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爹爹要是知道你这样维护他,会很高兴。” “因为他是我的爹爹啊。” 裴既鸣回的理所当然,“无论是我,还是皎皎,只要听到有人敢侮辱爹爹,肯定会维护啊。” “这就是家人,不是吗?” 裴既鸣眼里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简直要刺伤晋阳大长公主的眼睛,她不太自然地别开脸,转移话题,“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由我处理。” 裴既鸣没有勉强,朝她行礼后退下。 刚跟着婢女出了院子,裴既鸣便见到外面海棠树下等着的三人,正是阿爹阿娘、还有皎皎。 “哥哥!” 裴朝盈大声呼喊,哒哒哒的跑过去,像条欢快的小狗似的,尾巴在身后兴高采烈地甩了甩。 裴既鸣刚开口,想到皎皎今早说他声音太大,默默把声音降低了一点,小声喊她:“皎皎!” 裴朝盈跟头一回见他似的,围着他打听。 “哥哥,她跟你说了什么呀?” “哥哥,她欺负你了吗?” “哥哥我跟你说,刚才祖母听到你被那个曾祖母留下来之后可不高兴了,气冲冲的进去了。” 崔窈宁气笑了,忍不住说:“皎皎,让你哥哥歇一会儿,他才刚出来呢,等过一会儿再说。” 裴朝盈“哦”了一声,勉强应下来。 见状,裴既鸣悄悄松了口气。 今儿的天气格外的好,细碎的光影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映衬得树下站着的两人格外清越。 裴既鸣看着他们,不知怎么笑起来,跑过去扑进他们的怀里,大声喊了句:“阿娘、爹爹!” 养娃日常46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镇国公老夫人去世没在长安掀起太大的风浪,倒是安平大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些唏嘘。 又走了一个。 年少时和她不对付的镇国公老夫人如今也走了,这怎么能不让安平大长公主感慨岁月无情。 这些年,她送走了一个个熟悉的人。 丈夫、父皇、兄长等等。 安平大长公主感慨了好一会儿,便收了思绪。 镇国公老夫人去世后,崔窈宁和裴宴书便带着裴既鸣和裴朝盈搬回了镇国公府,现如今镇国公老夫人变成了晋阳大长公主,裴宴书作为晋阳大长公主的独子,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外面。 镇国公老夫人去世后,从前跟着她的老仆都被晋阳大长公主赏了银子,放回老家安享晚年。 至于那些年轻的,若愿意继续在府里便继续待着,若是不愿,看在她们侍奉过镇国公老夫人一场的份上,都给了银子,放她们归家去了。 晋阳大长公主不贪权,雷厉风行的将镇国公府上下收拾了一遍后,就将中馈交给了崔窈宁。 崔窈宁的身子比从前好了太多,府医一把脉,说她十分康健,承恩公老夫人听见后总算放下心,从前因着身子缘故,她没有让孙女学习掌家权,现下既然是要掌中馈,还是得学一点。 承恩公老夫人特意教了她好几日。 崔窈宁不是个笨的,再加上镇国公老夫人去世后,府内管事仆人全都被换了个遍,那些新人都是由崔窈宁一手提拔上来的,都知道她是什么脾性,又知道她的身份,各个乖顺的不行。 上手几日后,崔窈宁便轻车熟路了,再对外设宴的时候,便是毫无出错的高门主母的典范,惹得外面人人夸赞。 任谁都知道太后和当今有多看重她,再加上她行事强硬又不失温和,引来了不少想要结交的人。 承恩公老夫人看着又是欣慰又是骄傲。 这是她的孙女啊! 纵然从前身子差,也不影响她变得这样出挑。 承恩公老夫人是真的心疼崔窈宁,既与荣有焉又怕她累着,每次来的时候都偷偷塞了好多补品给她,像年幼时分完一大群孩子的糖,私下里偷偷的把她叫过来,抓上一大把给她一样。 崔窈宁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却很受用。 尽管在外人眼里,她是进退得当的镇国公世子夫人,可在祖母这,她永远是她最疼的孙女。 这份特殊,不是什么谁都能轻易改变。 即便是裴宴书也不行。 伴随着啾啾和皎皎慢慢长大,承恩公老夫人也在一点一点变老,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在慢慢变差的时候,承恩公老夫人就提出了要回洛阳。 人老了,总得落叶归根,就算长安再好,也不是她的家。 洛阳那有着承恩公老夫人一辈子的记忆,上了年纪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些往事。 想她这一生,年少时是无数人求娶的京兆韦氏嫡女,后嫁到清河崔氏,做了几十年的崔家妇,从懵懂无知的新妇慢慢成了崔家的话事人。 谁见了她,不得称一句“老夫人”? 哪个不敬重她? 风光是风光,心酸也是心酸。 承恩公老夫人这一生可以称得上跌宕起伏,细数下来每件事都值得细细品味,那些痛苦的、快乐的、心酸的、难过的,伴随着时间过去,逐渐成了记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让她余生有漫长的时间可以细细品味这一生的事情。 她的丈夫不爱她,她的儿子不亲近她,她的女儿埋怨责怪她,她的孙子孙女惧怕她,好像她是什么吃人的猛虎。 唯有九娘不同。 那是自己一手养大,从哇哇大哭的婴童,逐渐长大成人的小姑娘,她的身上倾注了承恩公老夫人所有的心血。 说回洛阳其实是突然兴起的一个念头。 镇国公老夫人去世以后,崔窈宁他们不得不回镇国公府住,承恩公老夫人自然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跟着住进去。 可承恩公府,对于承恩公老夫人来说,是个十分陌生的居所。 尽管那些小辈待自己尊重礼貌,挑不出一丝毛病,可承恩公老夫人就是莫名觉得十分不自在。 直到去了镇国公府,见到崔窈宁,承恩公老夫人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自在。 明明自己才是承恩公府当家做主的老夫人,可是他们的表现,好像她才是那个刚来承恩公府的客人。 承恩公老夫人知道他们没有坏心眼。 他们只是惧怕自己这个祖母,不敢跟自己亲近,能躲就躲罢了。 承恩公老夫人怎么可能不失落呢?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承恩公老夫人自己就率先看开了,九娘只有一个,哪能指望他们都跟九娘一样不怕她呢? 承恩公老夫人骄傲了一辈子,临到老了,也不会低头。 与其在承恩公府看着他们的态度就不痛快,还不如回洛阳,能叫他们背后少嘀咕一点。 何况,那里才是她的家。 那里见证了九娘从咿呀学语的小孩逐渐长大成人。 崔窈宁默默红了眼眶,可她性子要强,不愿意被祖母瞧见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便别开脸,死死地掐紧了掌心才没让眼眶里的泪落下。 承恩公老夫人哪能看不见她的小动作,慈爱地招招手,让她走到面前,“九娘,你过来。” 崔窈宁将眼泪憋回去,顺从的走了过去。 承恩公老夫人拉过她的手,看到她掌心间刚刚掐出来的痕迹,眉头顿时一皱,有些心疼地揉了揉,“你呀,真是半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要是我以后不——” 话还没说完,崔窈宁就哭了出来,也顾不得什么大逆不道了,伸手捂她的嘴,哽咽着说:“您不许说!” 承恩公老夫人十分无奈地看着她。 崔窈宁也看着祖母。 对视了几秒,瞧着孙女眼眶里掉下来的泪珠,承恩公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地说:“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哭成这样,要是让皎皎他们瞧见,指不定该怎么笑话你这个阿娘了。” —— 不会写祖母去世的,私心里想要她活久一点 查了一下活得最久的一百多岁,所以她和安平大长公主都不会在这个故事里死,算是一点私设啦 故事的开始在春日宴开始 故事的结束也在春日宴结束 养娃日常47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窈宁埋在祖母的膝间,红着眼睛反驳了一句:“他们才不敢笑话我呢。” 承恩公老夫人拿帕子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将她扶起来,拉到自己身旁坐下,笑着说:“好好好,他们都不敢。” 老太太说话时的眼神慈爱温和,没有半点从前的雷厉风行,就像寻常人家和蔼的老太太。 崔窈宁见到祖母的神情又想哭了,眼泪吧嗒一声掉下来,哽咽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埋怨,“您非要回洛阳做什么,要是前几年您说这事还有可能性,可这两年,您还当您的身子骨跟从前一样呢?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啊?” “您要是有个好歹,想过我们会有多难过吗?” “还有啾啾和皎皎,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他们俩除了我和行之外,最亲的就是您这个曾祖母,您是不是忘了上一次您感染风寒的时候,他们俩吓成了什么样,您想过没有,万一您真的出了什么事,对他们俩的打击多大?” 崔窈宁越说越难过,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一出声就是哭腔:“他们就算了,您就不考虑考虑我吗?” 长安到洛阳的路程对于身子骨硬朗的人来说没什么,可对于现在的承恩公老夫人而言,实在是个不轻的的挑战。 承恩公老夫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强势威严的老太太,现在的她只是一个白发婆娑的老人。 啾啾和皎皎都已经长成了十四岁的少年少女,承恩公老夫人自然也在老去,和她同龄的那些人大多都已经作古。 承恩公老夫人听到她说话的时候,嗓音害怕地都在颤抖,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也明白你说的道理。”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提前按住了崔窈宁的手,温声说道:“可是九娘啊,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不必安慰我,只要是人就会老,我也不例外,要真是一直活着那不就成了老妖怪啦?” “到时候,说不定还有道士会来收你的祖母呢。” 承恩公老夫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打趣了一下,想让气氛缓和一下,可抬头见到的还是孙女泪眼汪汪的样子。 承恩公老夫人有些头疼,试图跟她说道理,“你想想看,我趁着还清醒的时候不回洛阳,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崔窈宁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不愿意接受。 祖母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再往洛阳走一趟半条命都没了,她实在不愿意见到这一幕发生。 这么多年崔窈宁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对她而言,那些都是外人,可祖母不一样,她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她不愿意接受她生命里无可或缺的一个人离开她。 光是想一想,崔窈宁就觉得有人用刀在一点一点割她身上的肉。 承恩公老夫人继续说道:“这人一旦老了啊,就想落叶归根,我想去白马寺上上香,想看我院里种的海棠……” 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怀念,好似整个人已经去了洛阳。 崔窈宁知道自己不该阻拦祖母,可是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承恩公老夫人说了半天都没听到崔窈宁说话,便板起脸敲定了这件事:“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一定要回去。” 这一次承恩公老夫人又成了从前那个说一不二的老太太。 话音落下,承恩公老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到九娘那孩子红着眼睛跑出去了。 承恩公老夫人刚想拦着,手抬起来后又放下。 算了,去吧去吧,她知道九娘这孩子是被她的态度给伤害到了,她那样赤诚热烈的性子会难过也是正常的事情,她知道九娘是为她好,可就像她跟九娘说的一样,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不想被装在棺中让人抬回洛阳。 承恩公老夫人骄傲了一辈子,就算是走,也要走得骄骄傲傲。 九娘要是生气也好,这样以后听到她走了的消息,就不会哭得太伤心。 虽然崔窈宁的身子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可承恩公老夫人仍然觉得孙女是当初那个病殃殃的差点养不活的小孩。 她这样的身子最忌讳大喜大悲。 承恩公老夫人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走了,九娘怕是会崩溃大哭,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好好地养身体,好在身子还算争气,有几家老夫人能有这样的高寿?承恩公老夫人一想就觉得值了,只是这次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撑不住了。 要是真的倒在长安,还不知那丫头要哭成什么样呢。 都说皎皎爱哭,那些人是没见过九娘小时候的样子,就跟发洪水似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府内其他的人知道这件事也在劝,可承恩公老夫人心尖尖上放着的孙女说的话她都不听,其他人哪敢多说几句? 崔萱倒是有心说一句,承恩公老夫人给她一个眼神,崔萱就老实了。 回洛阳的那日,承恩公老夫人瞧了许久都没瞧见崔窈宁的身影,在心里轻轻叹了声。 九娘这一次怕是真的伤了心。 也是,从小到大她哪有一次对她说过重话,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承恩公老夫人转过身,笑着对一众人说:“走了,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叫人寄信回洛阳就行。” 承恩公老夫人回洛阳没有带太多的人,就带了一名她用惯的府医,还有平日里伺候自己的仆妇婢女等一干人等。 对比老太太从前的派头,实在是小了很多。 崔瞻几人说送承恩公老夫人回洛阳,老太太要强不肯答应,其他人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上马车之前,承恩公老夫人费力地睁大了眼睛,仔细辨别着四周的人,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崔窈宁是否来了。 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清楚,怕是不成啦。 这次一去,就是永别,承恩公老夫人实在想再看看她一手养大的小孙女。 管事嬷嬷见她许久没动静,忍不住问:“老夫人?” 承恩公老夫人回了神,心里后悔那日不该对九娘重声,微微叹了口气,“走吧。” 刚要上马车,远远地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承恩公老夫人身子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养娃日常48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的朝着这边行驶而来。 若非领头的那辆马车上面绣着镇国公府的族徽图案,承恩公老夫人差点都要以为马车里面坐着的人不是崔窈宁了。 不然,为何是这样庞大的一支车队? 纵然是来送她,也用不着摆出这样的架势。 承恩公老夫人在原地驻足许久,一双老眼紧紧的地注视着马车行来的方向。 管事嬷嬷跟了承恩公老夫人这么多年,早就已经熟稔她的脾性。 这几日老夫人虽然表面上瞧着云淡风轻,好似什么事都不能让她放在心上,可她心里清楚老夫人惦记着九姑娘呢。 可这一老一少,一个比一个倔强。 该说不说,九姑娘真不愧是老夫人一手养大的孙女,这脾性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现在看到九姑娘终于来了,管事嬷嬷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要是老夫人没见上九姑娘一面就回洛阳,真就是到死都不甘心啊! 见状,管事嬷嬷低声说:“奴婢先扶您下来?” 临到这时候,承恩公老夫人又要起了面子,轻轻横了她一眼,板着脸说:“我现在下来做什么,马上就要走了。” 管事嬷嬷要是没瞧见承恩公老夫人泛红的眼眶,兴许真信了她的话。 老小孩,老小孩,说得可不就是这样吗? 管事嬷嬷笑着哄道:“好好好,那奴婢扶您进去。” 再不进去啊,老夫人那泪可就挂不住了哦。 老夫人骄傲了一辈子,从承恩公府回去也是不想小辈不待见自己,真要是当着一众人面前落泪,比杀了她还难受。 承恩公老夫人上了马车,耳朵却竖起来,留意外面的动静。 那行庞大的车队终于停在了承恩公府的门口。 崔窈宁由抱琴和杏雨桃霜几人扶着下了马车,身边跟着裴既鸣和裴朝盈两人,两人都已经长成了十四岁的少年少女,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他们娘仨都是整个世间都难寻的好相貌,站在一块真就是将人的目光全部都给吸引了过去。 崔窈宁下来后,没有先去找祖母,而是过去和父亲崔誉等人打招呼。 打完招呼,崔窈宁那张随着年纪渐长,愈发美得昳丽奢艳的脸忽然露出一丝笑来,“敢问是哪位哥哥送祖母回去?” 四下鸦雀无声,谁送? 谁都没送。 他们都听出九娘看似和气的话下面的不满,可这件事上他们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个的都沉默下去。 见状,崔窈宁却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又问了一句:“几位哥哥怎么不说话?” 最后,崔萱的兄长,一向混不吝的崔浩摸着鼻子站了出来,赔笑着道:“九娘,不是我们不送,实在是祖母不让啊。九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祖母的厉害之处,她老人家一个眼睛瞪过来,哪有我们几个说话的份?” 崔窈宁忽地一声笑了,语调却有些讽刺,“三哥哥,祖母说不让,你们真的就不送了?” 崔浩一时沉默下来。 崔窈宁气笑了,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指着他们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都说祖母偏疼我,可难道就不疼你们吗?祖母是塞给我一些东西,可哪次又少了你们的?你们倒好,拿着祖母的东西却还要说她老人家的难相处,真行!” “从前你们对祖母如何我不就不说了,如今她老人家这么大把年纪,你们居然忍心让她一个人回洛阳?”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孝义吗?不是爱念书吗?一大把年纪书都读到狗身上了?” “九娘!” 崔誉脸上挂不住了,沉着脸呵斥:“你适可而止!” 虽然崔窈宁这话没有针对谁说,可崔誉莫名觉得这话就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心里自然不痛快。 “这里都是你的长辈,再不济就是你的哥哥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没大没小?” 崔窈宁目光稍移,落到崔誉的身上,唇角略有些轻蔑地掀了下,“父亲,管好你自己吧。” 兄长和堂兄他们对祖母冷漠,难道父亲和二叔就是好的? 不,都是混蛋! 这几年因为母亲的事情,崔窈宁实在懒得理会自己这个父亲,对他的感观已经逐渐降到了冰点。 崔誉气急,“你怎么说话呢?” 裴既鸣上前一步,挡在阿娘的面前,抬眼看向自己名义上的外祖父,彬彬有礼地问:“外祖父是准备送曾祖母吗?” 崔誉喉咙一滞,目光躲闪。 他过几日还约了好友一起游玩,怎么可能送母亲回洛阳? 何况,他又不是母亲养大的孩子,跟她也不亲,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去。 崔窈宁如何看不出他的想法,嗤笑了声:“父亲既然不去,就闭上嘴吧,你到底有没有理,你自己心里面清楚。” 在崔誉即将开口之前,她又淡淡补了一句:“还是父亲希望我将你的‘孝顺’行为宣扬宣扬?” 崔誉的脸色气得铁青,哪能听不出她的威胁之意。 好啊好啊! 他如今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真就是个白眼狼,这么多年简直白疼她! 之前为着王婉珺不要他这个父亲,现在又为着她的祖母这样威胁他,真是他的好女儿。 崔誉气极反笑,冷笑着阴阳怪气了一句:“你祖母真是养了个好孙女,就是不知道这所谓的好,究竟能值上几分。” 她不是好孙女吗? 既然是好孙女,还舍得让她的祖母一个回洛阳? 裴朝盈可讨厌这个外祖父了,闻言故意拿话噎他,“想来应该比外祖父要好吧,我阿娘可是准备要带我们回洛阳,喏,行李都收好了,我阿娘可是一得知这个消息就在准备了,外祖父您作为曾祖母的儿子,一定比阿娘做得好吧?” 少女睁着一双水灵清亮的眼睛看向崔誉,满张脸都写着“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没我阿娘孝顺吧”? 崔誉哪能看不出这孩子故意膈应他,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真不愧是九娘的孩子! 这讨人厌的程度简直跟九娘那丫头一模一样! 养娃日常49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崔誉走后,崔礼和韦氏也走了,主要面子上挂不住,都是长辈,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心里怎么可能痛快呢? 可谁让他们没理。 韦氏其实想叫儿子送一送婆母,毕竟老太太是她嫡亲的姑母,谁知道那小子就知道躲懒,不想陪老太太跑这一趟。 谁都看出来老太太不大好,都不想把这个责任揽在身上。 如今听到九娘说要陪老太太回去,韦氏又是惊愕又是复杂,怪不得老太太这么多年就疼她呢。 这丫头真没白疼。 崔窈宁这次是真的气上了,连带着对哥哥崔瞻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也不想跟他们说话,在他们过来前,板着脸先一步的走开,不过她对丹娘却没什么恶感,知道她要和皎皎说话,就把空间留给他们小辈,自己先去了祖母的马车。 崔窈宁过去前,故意在窗户前停下来,敲了敲,压着嗓子问:“猜猜我是谁?” 承恩公老夫人正在里面拿帕子哭呢,闻言,一下子又被逗笑了,又好气又好笑地板着脸说:“小混蛋!” 崔窈宁稍稍松了口气,没让她们扶,一点都不客气的掀了帘子上马车,笑着说:“您怎么一个人偷偷在里面哭啊。” 承恩公老夫人瞪她一眼。 崔窈宁立马改口:“好好好,是我看花眼了,祖母没哭。” 这话更是欲盖弥彰。 承恩公老夫人既然哭了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白她一眼说:“行了,过来坐吧,咱们祖孙聊聊天,你就回去吧。” 马车离得不远,她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自然听到这丫头说陪自己回洛阳的事情。 她如今是镇国公府当之无愧的当家主母,掌着整个镇国公府的中馈,哪里还像从前一样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承恩公老夫人不能,也不允许自己这么自私,因为自己让孙女的事情受到影响。 崔窈宁眉一挑:“我回哪里?” “回镇国公府去,一大家子都离不开你。” 承恩公老夫人知道孙女心里惦记自己,这就够了,软下嗓音说:“好了,我已经知道我们九娘是最孝顺的孩子了。只要你能够平平安安一辈子,我就算在洛阳也死而无憾了。我不用你陪我回去,咱俩说说话,就已经算你尽了孝。” 那些孩子无非干巴巴的几句,哪有九娘真心实意。 承恩公老夫人在人生快结束的这个年纪,最想见到的也只有自己这个小孙女。 崔窈宁别开脸说:“我才不回去呢。” 承恩公老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可是镇国公府有谁欺负你了?晋阳大长公主,还是裴宴书那个小子?” 承恩公老夫人私心里觉得裴宴书不像这样的人。 她之前隐晦提过他们以后要是有别的孩子,谁知道行之那孩子直接说自己吃了药,以后不会再有其他的孩子了。 承恩公老夫人还当是九娘做的,没想到是他自己想的法子,还让她不要告诉九娘。 换成别人,兴许就会告诉九娘。 可是承恩公老夫人一心里只有自己的小孙女,她最擅长保守秘密。 因着这一点,承恩公老夫人觉得裴宴书不太像能够干出欺负九娘事情的人。 崔窈宁仔细想了想,笑眯眯地问:“我要是这么说,您是不是就答应我跟您一起去洛阳了?” 承恩公老夫人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日子过得很顺心,心下高兴,面上却板起脸说:“不成,你说什么我都不答应。” “……哦。” 崔窈宁一下子沮丧起来,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得承恩公老夫人有些心软,连忙转移了话题,“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崔窈宁立马气愤道:“祖母太坏了,怎么这样想我?” 承恩公老夫人心虚的别开眼,“我以为你气我那日对你说那么大声。” 崔窈宁看着祖母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软和的不像话,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我不管,反正您怎么说我都要去。” “您都说了我是您最疼爱的孙女,那我自然要对得起您这么疼我啊。” “况且,您拒绝的晚了,我已经告诉了晋阳大长公主,也将中馈移交给她,您要是不答应,我们只能露宿街头了。” 承恩公老夫人精准的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你把中馈交给晋阳大长公主了?” “是呀。” 崔窈宁点点头,十分冷酷地说:“别人家都是慢慢熬到婆母去世了以后才能当家做主,我这一下子提前了几十年诶!从前我不管,现在我有十分要紧的事要做,晋阳大长公主可不能再躲懒了,那些该她做的事情她一样也不能少!” 承恩公老夫人十分哭笑不得。 别人都趋之若鹜的掌家权,唯有她避之不及,真不知该怎么好是好。 承恩公老夫人板起脸问:“跟晋阳大长公主说过了?” 崔窈宁应下:“是。” “行之呢?” “等休沐的时候再过去,您放心,这是我跟他商量好的事情。”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承恩公老夫人还能再赶她走不成,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脸颊,“你啊……” 怎么可能不动容呢。 她一个日薄西山的老太太,又不再掌家,还有几人敬重她这个老太太呢? 没有啦。 除了她,没有几人真心实意地盼着她好。 承恩公老夫人叹息一声,将孙女搂进了怀里,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临到老了陪在她身边的还是她最疼爱的九娘。 承恩公老夫人定下从长安回洛阳的时候,已经坦然面对自己的结局,可现在她又想再争口气。 不为别的,为她的九娘,她也不能倒在这里。 说来令所有人都惊奇,他们都觉得承恩公老夫人回去九死一生,可谁想到那一条生路真就让她找到了呢。 承恩公老夫人不仅平安无事的抵达了洛阳,甚至因为最疼爱的孙女跟自己就住在一起,还有九娘生得两个孩子,老太太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让承恩公府的那些人收到消息后,又惊奇又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老太太身子好就够了。 春去秋来,洛阳的春日宴到了。 养娃日常50 - 重生改嫁:渣男痛哭流涕了 - 桃花小羊 承恩公老夫人到了洛阳后,最爱的事情就是在院里那棵海棠树下支一张美人榻,跟啾啾和皎皎说九娘年少时的事。 “你们阿娘年少时是洛阳第一美人,不知多少年轻俊彦为了博得她的笑颜,哄你阿娘高兴呢。” “可你们阿娘性子骄傲,谁都看不上眼,这时候你们的爹爹出现了,你们阿娘啊,一下子就相中了你们的爹爹。” “春日宴上那么多青年俊彦,她眼里只瞧得见你们爹爹一个人。” 裴朝盈听得眼睛亮晶晶的,“哇,那爹爹呢?” 承恩公老夫人回想了下,笑着说道:“你爹爹啊,自然是春日宴一结束就立刻求了安平大长公主为他做媒呢。” “安平大长公主?” “是啊,那可是一位极为厉害的人,就连你们的祖母见了都得老老实实地称一句姑母。” 裴朝盈这些年逐渐长大后才了解自己那位慈爱的祖母究竟有多厉害。 现在一听,安平大长公主竟然连祖母都要敬佩,裴朝盈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啊?” 承恩公老夫人笑了,“啊什么?不信我的话啊?” 裴朝盈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祖母已经很厉害了,实在想象不到比祖母还要厉害的人是什么样子。” “都不是一代人,怎么比?” “我们那个时候,最耀眼的人就是安平大长公主,到了你祖母那时候,是她。” “后来到了你阿娘那个时候,就是你阿娘了。她啊,是整个大周最耀眼的女郎,没有一个人能够盖过她的风采。” 裴朝盈听得心驰神往,恨不能回到阿娘年少的时候,目睹她年少时的风采。 还没及笄的裴朝盈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对这些事很好奇,晃着曾祖母的胳膊让她快点说:“您快接着说啊。” 承恩公老夫人笑了,回忆着从前的事情,一点一点说给他们听。 裴既鸣跟他的父亲一样喜静,虽然喜欢听,却不会像妹妹一样大呼小叫,只在旁边安静听着,时不时递水给她。 承恩公老夫人见着这两个乖孩子心都化了,继续说道:“你们爹爹啊,是个难得专一的好性子,啾啾,你日后要和你父亲学,不要学你外祖父做个薄情负心人,最后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皎皎你也一样,眼光要放高一点。” “对了,你们可不要学你们阿娘,年少时差点被人骗了。” 听到这里,裴朝盈的眼睛顿时亮了,“什么?!曾祖母您快给我们说说。” 裴既鸣虽然面上没显露出来,眼神里却满是好奇。 承恩公老夫人见他们这样也不卖关子,笑着说:“那是你们阿娘还没及笄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你们阿娘也才跟你们才一样大,正是好骗的时候——” 崔窈宁才进院子就听见祖母的话,脸唰地一下红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祖母,您在跟他们胡说八道什么呢?” 承恩公老夫人不乐意了,“哪里是胡说!” 崔窈宁有些羞恼,又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开口,扭头问一旁跟着来的裴宴书,“你说祖母是不是胡说?” 被无数人盯住的裴宴书:“……” 裴宴书无奈地笑了,跟承恩公老夫人说:“好歹孩子们在这,您给九娘留点面子,不然到时候您又得费心哄她。” 承恩公老夫人被说服了。 崔窈宁却不高兴,板起脸瞪裴宴书,“什么叫费心哄我?我很难哄吗?” 承恩公老夫人、裴既鸣、裴朝盈听到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 九娘/阿娘确实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说好哄也好哄,说难哄的时候,真是大家想遍了法子都没办法把她哄高兴。 行之/爹爹完了! 裴宴书正色道:“对我来说不难。” 崔窈宁轻哼了声,懒得跟他计较,叫人搬了软凳坐在祖母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跟她撒娇,“祖母,你不疼我了!” 她脸上做出十分委屈的神情,让承恩公老夫人立马投降,“哪有不疼你?” 崔窈宁连忙控诉她的一系列行为:“您都当着啾啾和皎皎的面来揭我的短,以后在他们面前我怎么保持威严啊?” 承恩公老夫人一想还真是,保证自己以后不提这事,只说她的好行不行? 崔窈宁这才满意,趁着祖母没注意,悄悄对裴既鸣和裴朝盈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用口型说“想知道没门” 裴朝盈一下子就气住了。 可恶!她一定非要知道阿娘的这件事不可! 裴朝盈眼珠一转,对承恩公老夫人说:“曾祖母,我想认识认识安平大长公主,今年的春日宴我能不能参加呀?” 承恩公老夫人刚想说你还小,恍惚间想到这丫头也快及笄的年纪,改了口说好:“你和啾啾都去吧。” 正好都到了该定亲的年纪。 不管能不能遇到合适的人,长长见识也好。 * 下午的时候裴宴书出门处理事务去了,崔窈宁刚睡醒便听见外面院子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声音,吵得人无法好眠。 崔窈宁叫来人一问才知道当今来了,身子微顿,换了身衣裳,叫人简单梳洗了一下,往外间去。 当今有意迁都洛阳,此事目前由裴宴书负责。 此次只简单带了一行人等,因着承恩公老夫人是他的曾外祖母,便先来看望一下她。 当今早已过了弱冠之龄,将至而立之年,早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少年,身子抽条得很快,十几岁的时候就很高了,如今二十七八的年纪更是高大威严,结合了父母双方的出众容色,更长成了一副英姿焕发、龙章凤仪的好相貌。 这些年,他跟啾啾和皎皎往来都很密切。 那些人都以为启新帝一掌权立刻就会削弱母族,可令人没想到的是,他反而和母族的关系更亲密了。 裴朝盈看见母亲,高兴地招了招手,“阿娘阿娘。” 启新帝循着她的声音看过去,定了两下,笑着唤了声:“姨母。” 崔窈宁微微颔首:“陛下。” 启新帝脸上适时露出几分无奈,“都已经到了宫外,姨母何必拘于这些小礼,都是自家亲戚,这样反而不自在。” 崔窈宁却坚持如此,笑笑说:“礼不可废。” 启新帝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终于说:“那就依姨母吧。” 裴朝盈没有耐心听他们说话,跟他们说去找哥哥了,就一溜烟地跑了。 启新帝看着小姑娘跑远的背影,失笑出声:“皎皎这丫头不光跟姨母长得像,就连性子都一模一样。” 崔窈宁笑了笑。 启新帝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院子里盛放的海棠上,笑着问:“姨母院里的花侍弄得很好,能不能移栽一棵给我。” 崔窈宁抿了口茶,淡笑道:“陛下想要什么花让那些宫人去寻便是,何苦费这个功夫带回去。” 启新帝却坚持,说她院里的兴许是什么新奇的品种呢。 崔窈宁偏过头,视线像是落在了院子里的海棠上,又像是落到了其他地方,嗓音轻轻地,“就算是一模一样的花,带回去终究不如在原地生长得更好,何况长安那么远,若是遇到什么差池,毁了花不说,也毁了自己的心情。” 启新帝身子僵住,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朕知道了。” * 晚间的时候,崔窈宁粗略地将事情告知了裴宴书一声,语气有些唏嘘,“陛下如今也长大了。” 裴朝盈听得迷迷糊糊,好奇地问:“可是皇帝哥哥的年纪不是本来就很大吗?他比我和哥哥大个十几岁呢。” 裴既鸣提醒了一句:“阿娘他们的意思是,陛下至今还没有选后,你若是不想进宫,就离他远一点。” 无论是为着讨好太后,还是其他原因,陛下都想从母族再选出一位皇后。 裴朝盈这下真吓到了,连忙点头,“我以后不进宫了。” 她可是听说过太后姨母和四舅舅的事情,才不想被困在深宫里一辈子。 纵然皇帝哥哥很好,这也不行。 崔窈宁失笑,轻轻弹了一下裴朝盈的额头,“快去睡觉吧,明日你们还要参加春日宴呢,可别忘了这件事。” 裴既鸣和裴朝盈应下来往回走。 崔窈宁目送着他们远去,挽着裴宴书的胳膊说:“我老啦,一晃眼的功夫他们俩也到了参加春日宴的年纪。” 裴宴书笑说:“要不要明日去瞧瞧?” “我才不去。” 崔窈宁别开脸,末了,又轻笑道:“那是属于他们的故事了。” —— 全文完啦! 崔窈宁这一代的故事到此为止啦 感谢很多读者宝宝陪伴我写完这一本,人生中的第一本百万文,真的没想到能写这么多哈哈哈哈哈哈,吸取了很多教训下次注意! 写这本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宝宝特别让我感动,看到你们的夸夸可以快乐旋转一整天嘿嘿,段评我不敢看哈哈哈哈哈怕骂我的哈哈,只要我看不见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有很多话我放在作者有话说里啦记得看! 江湖路远,咱们下本再见!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