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芸姑的800吊铜钱身价问题 看到有书友“山清水秀”大大提出芸姑身价的问题,问“一两银子一吊钱,什么样的戏子,值500两银子。”周末看孩子比较忙,所以今天做一下解释: 作为写文路上的小白,在选择这个数据的时候,咖啡也十分忐忑,是参考了以下几方面的资料,来设置的: 第一、《红楼梦》第四十七回《呆霸王*遭苦打,冷郎君惧祸走他乡》 读过《红楼梦》的亲想来都还有印象,四十六回的时候,贾府大老爷贾赦惦记上了贾母的丫鬟鸳鸯,想弄回去做小老婆,但遭到了鸳鸯的激烈反抗,和贾母的训斥,所以,“贾赦无法,又含愧,自此便告病,不敢见贾母,只打发邢夫人及贾琏每日过去请安。只得又各处遣人购求寻觅,终究费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来,名唤嫣红,收在屋内。不在话下。” ——这个搜罗来的小妾,是花了800两银子,当然,贾家是高门大户,出手大方一些。 参考这段文字,咖啡本来想给芸姑定的身价低一些,不过转念想到,首先,要买芸姑的刘财主,是一个年过六旬、而且虐待死了好几房妻妾的摧花狂魔,恶名在外,所以,他要买人,可能要耗费的金钱高一些; 其次:邱彩云为了能逼芸姑就范,她很可能会有意把这笔钱说的高一些,换言之,你芸姑不愿意去伺候刘财主,就要给我们邱家赔偿这么多钱,所以,这里面,是会有一定水分存在的。 第二,咖啡参考的第二个资料,是历史文大神三戒大师的《一品江山》。 在《一品江山》第114章《大生意》里,三戒大师有段文字,也提到了人口价格的问题,咖啡抄录如下: “宋代禁止拐卖人口,但又允许合法自愿的买卖妾婢,寻常婢女不到一百贯,但问题在于,只能买断三年……三年之后,要么再签一遍,要么人家回家找妈,你拦着就是犯法。 妾和婢是同样签职业合同的,只是业务范畴不同,与婢女的价格相对固定也不同,妾的价格,因相貌差距很大。寻常相貌也得三百贯,称得上美女的要七八百贯,堪称绝色的更要成千上万没底线。” ——简言之,宋代一个姬妾,相貌不错的话,价格可以在七八百贯,同时,这个价格,还是三年的有限合同。 在咖啡的《重生空间之盛世梨园》里,芸姑本身也是一个清秀美人,所以她的价格,应该可以按照“美女”来计算,而且还是终身买断制,刘财主虐死不用负责的…… 第三,是考虑到清代“银贵铜贱”的问题。 一吊铜钱,究竟能值多少银两,这在各个朝代的换算中略有不同,看本文的亲们应该能发现,咖啡的设定,其实是以模糊的清代为背景的,只是不喜欢清代帅哥的大辫子,加上唯恐一些梨园行当的知识出现疏漏,所以咖啡胆小的选择了架空。 那清代一吊铜钱值多少银两呢?咖啡查到了这样一段文字:“道光初年,一两白银换钱一吊,也就是一千文;到了道光二十年**战争的时候,一两白银就可以换到制钱一千六七百文了。咸丰以来,银价猛涨,一两白银竟可以换到制钱两千二三百文之多。” ——有清一代,渐渐呈现“银贵铜贱”的局面,所以铜钱在购买力上,也打了一些折扣。 因此综上所述,咖啡给芸姑设定了一个“八百吊铜钱”的身价。当然,还是那句话,作为写文路上的小白,咖啡虽然再三慎重,但还是可能因为经验不足,出现各种疏漏,只能期待各位看文的大大帮咖啡指出来。 最后,新的一周了,咖啡的文也马上十二万字了,可怜巴巴的再求收藏,一直以来,编辑樱桃大人一直在推荐上很照顾咖啡,但是咖啡的收藏在上周实在有点惨不忍睹,甚至一度出现了负增长,心理压力太大了,新的一周,如果大大们觉得这个文还有一二可看的地方的话,请点击收藏一下吧,咖啡一定以十二万分的努力,认真码文,拜求。 第一章:苦命(上) “想进这个家门,你先把那个贱丫头片子扔了再说!” 一声刺耳的女人咒骂,像嘶嘶的毒蛇吐信声,钻进梨娘的耳朵。 “为了一个丫头片子,你连咱娘的话都不听了!不孝啊!” “老天爷啊,我这个死老婆子还活着干嘛啊?!儿子大了,翅膀硬了,我还不如一头碰死了算了……” 咒骂、讨伐声还在继续,而且渐渐变成两个女人的破锣嗓子二重骂,梨娘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抬手捂住耳朵,可是,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手指却丝毫没有动。 梨娘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能听到别人的咒骂声?还会感受到 下一刻,梨娘感到一双胳膊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个嘶哑的男子声音在她上方喃喃响起:“阿离没死……阿离得看病……” 阿离! 这个尘封许久的乳名,让梨娘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阿离!那是爹爹对她独有的称呼! 而爹爹,早已经死在白龙江的冰窟窿里了啊! 梨娘不再试图挣扎,任由那双大手紧紧抱住自己,心底升起一个朦胧的念头:难道,自己没有死?那个随身空间救了自己? 是的,梨娘有过一个随身空间,但是却没有改变她的命运,甚至给她带来了死亡。 说起来,邱梨娘短短的一生命比黄连苦:她出生在万和镇一个小小的戏班子——邱家班里,不到一岁的时候,她身为花旦的娘亲就跟人私奔了,邱梨娘的爹是个痴情种子,他原本是邱家班班主的三儿子,拉的一手好二胡,娘子跟人私奔后,他大受刺激,抱着襁褓中的梨娘就出去找娘子。 一个精神有点不太正常的男人,带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这一走就是五年,如果不是有小姨子芸姑一路追随照顾他们,他们爷俩恐怕早不知道死在哪一个犄角旮旯或者黄尘古道上了。 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邱梨娘六岁那年的冬天,一场急性伤寒击倒了她,为了救她一条小命,爹爹和小姨芸姑带着她回到邱家戏班求助,没想到原来的班主、也就是梨娘的祖父已经去世,奶奶和大伯娘丝毫不顾血脉情分,堵在门口,逼着爹爹把梨娘这个“连呼达(喘气)都不呼达的丫头片子扔了!” 最后,梨娘爹爹放弃了应该分给他的财产和包银,这才住进戏班子旁边的窝棚里,又讨了了几十枚铜板请来大夫,让梨娘捡回了一条小命。 谁也没想到,这次回归戏班,却成了一系列厄运的开始: 先是仅仅回到戏班半年,一直照顾他们父女的芸姑,就被奶奶和大伯娘卖了,梨娘依稀记得:大伯娘拿着练功用的蟠龙棍,没头没脑的打芸姑,芸姑凄惨的哭叫着,却不敢还手,一直到被大伯娘打晕过去,大伯娘犹自不解气,对着呆滞的梨娘爹爹嘶吼:“看好你家的臭婊/子!再看到她勾引我家男人,我连你的头也剁下来喂狗!” 而一脸阴沉的奶奶抽着水烟袋,冷冷的看着昏迷不醒的芸姑,看着傻了一样的小儿子,冷冷的开口:“干嘛还等下一回?现在就找人牙子来卖了!还多少能卖几两银子!” 就这样,昏迷中的芸姑被大伯娘和两个堂姐匆匆擦干了脸上身上的血,胡乱用布条裹了伤口,就被人牙子放到牛车上带走了,再后来,梨娘听说,芸姑醒来后几次想逃回戏班子找他们父女,最后一次逃跑路上,被气急败坏的买家失手打死了…… 芸姑死后,梨娘的爹爹神智终于彻底清醒了,然而,他却越发的沉默寡言,流浪途中他的手受过伤,再也不能拉二胡了,为了抚养梨娘,他乖乖的听家里人的安排,吃最差的饭,干最苦的活,寒冬腊月还去运河上出徭役拉官船,腿脚踩在冰渣子里一泡就是一天,最后终于被腊月刺骨的河水冻坏了。 再后来,皇太后薨逝,国丧期间举国上下禁戏三年,梨娘的大伯却贪图堂会银子,偷偷的去给人唱戏,被人告发之后,为了保住大伯这个戏班班主,奶奶和大伯一家人花言巧语,骗梨娘的爹爹去顶罪,说是同胞兄弟长得像,县官不会仔细追究,可是,糊涂的县官确实没有多追究,却大笔一挥,直接把梨娘爹爹流放到了天寒地冻的宁古塔…… 芸姑死了,爹爹被流放了,还不到九岁的梨娘,成了戏班子里的小丫头,白天在残酷的训练下学戏,晚上还要烧火做饭、洗沉重的戏装、收拾人流散去后的戏台。 幼小而苦难的日子里,支撑怯懦的梨娘活下去的希望,一个是等着爹爹从宁古塔回来,另一个就是小龙哥。 小龙哥和梨娘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一家人也在邱家班里讨生活。他胆子大,功夫好,九岁就上台唱铜锤花脸,成了戏班子里一棵小小的摇钱树。看到梨娘被虐待,小龙哥常常偷偷给她一点吃的,还信誓旦旦的承诺将来要用大花轿把她娶回去。 就因为小龙对她好,大伯家的两个堂姐嫉妒坏了,梨娘背地里不知道被她们欺负了多少回,连她原本一管黄莺一样的好嗓子,都被堂姐用盐水齁坏了。 可是,没等她苦尽甘来,小龙哥十二岁那一年,嗓子却倒了仓,再也唱不了戏了,他的继母对他越来越刻薄,梨娘的奶奶和大伯、大伯娘等人也变着法子欺负他,两个堂姐开始对他冷嘲热讽。年轻气盛的小龙受不了这些鸟气,逃出了戏班子,到临县一个大户人家做奴仆。 两年后,这户人家的大少爷强抢民女时逼死了人命,梨娘的姑姑赶回戏班子,鼓动小龙的继母和那户大富人家签了卖身的死契,对方一拿到死契,立刻废了小龙的手筋脚筋,又毒哑了他,买通狱吏之后,把自家大少爷偷偷换了出来…… 当小龙被关进大牢的消息传来,梨娘疯了一样跑到县衙门口,击鼓鸣冤,可是到了大堂上,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哪里有什么证据?她声泪俱下的说姑姑、奶奶等人贪图钱财把小龙卖了,可是县官不耐烦的听了两句,就挥手让衙役把她打了出来! 之后短短半个月时间,小龙被惨死在牢里,一桩人命官司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抹平了…… 第二章:苦命(下) 因为这次闹事,梨娘更成了奶奶等人的眼中钉,恰好在这个时候,梨娘的三堂姐被万和镇上的地痞徐二混子看上了,死活要弄回家去做小妾。 三堂姐哭的要死要活,她还想着唱红了戏,将来嫁给当官的做姨太太呢,哪里愿意跟一个年过四十的老混子?大伯娘一家人也舍不得如花似玉的女儿落入火坑,一家人一商量,干脆,把刚刚十一岁的梨娘用绳子一捆,就送到了徐二混子的家里! 梨娘虽然嗓子坏了,但一张脸却长得清丽娇艳,徐二混子见色心喜,没等邱家人走出大门,就迫不及待的毁了梨娘的清白…… 在徐家的日子,梨娘至今想起来还不寒而栗,无论白天黑夜,只要徐二混子兴致来了,不由分说就把她压到胯下肆意施为,而五大三粗的徐二娘子,动不动就一把薅住梨娘的头发,要打死这个新进门的狐狸精。 半年之后,梨娘已经被折磨的面黄肌瘦如同一朵凋谢的花,徐二混子厌倦了她木头人一般的无趣,又抢回来新人,徐二娘子趁机把伤痕累累的梨娘卖进了勾栏院! 得知她被卖到勾栏院,奶奶和大伯等人非但没有来救她,反而特意给鸨母送了东西,要求只有一个:把这腌臜了身子的丫头片子看的死死的,免得她逃出去报复戏班子! 在勾栏院里,梨娘挨了无数次打,麻木的接待各色各样的客人,她活下去的唯一念头,就是要去宁古塔,再见爹爹一眼,把自己赚来的一点皮肉银子给爹爹养老,然后她就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了断一生。 就是在那段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日子里,梨娘遇到了一个奇怪的跛脚僧人,那僧人疯疯癫癫,一身僧袍脏污不堪,却偏偏拿着雪亮的一锭银子来勾栏院里,点名找梨娘寻欢。 没想到,面对梨娘,那个疯疯癫癫的僧人却只是嘿嘿怪笑着亲了她一下,说她怨念太深,要送她一个宝贝,然后,就将一颗璧琉璃佛珠按在她眉心上。 那颗璧琉璃佛珠发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梨娘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那个疯僧人早已经不知所踪,而她的眉心,却多了一个菱形的淡红色印迹,像那颗佛珠的形状一样…… 从那之后,梨娘惊讶的发现,她的魂魄恍惚中经常会进入一个陌生的空旷空间,那个空间里面有清泉有山地,甚至还有一小座藏金银铜钱的库房,却没有任何人。 这个空间真好,里面没有人,也就不会有欺负和迫害……梨娘越来越沉溺于让精神待在那个空间里,不吃不喝,身体垮的也越来越快,眼看她连客人都不能接了,鸨母终于失去了耐心,盘算着把她再卖出去。 恰好这时候,梨娘原来的一位客人、本县举人吴老爷沾上了文字·狱官司,转眼间被褫夺了功名,要发配到宁古塔去,临走之前哭哭啼啼的来跟她告别。 梨娘听到“发配宁古塔”这五个字,眼睛却顿时亮了,这些年来她渴求的,不就是去宁古塔找爹爹吗?!只可惜千里迢迢山高水远,她一个孤身女子根本去不了。 现在,如果她跟着吴老爷一块去,那千里路途就不是问题了!何况,她发现她眉心空间里的铜币和银币,是能够每天取出一定限量的,也就是说,她有更多的钱给爹爹了,没准还能把爹爹赎出来呢! 有了这个念头,梨娘赶紧打起精神吃了点东西,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她就向吴老爷提出来:愿意服侍他去宁古塔戍边!至于赎身的银子,自己可以出一半。 吴老爷一出生就娇生惯养,连衣服都没自己穿过,更不用说流放路上要自己打理生活了,好在他家里广有资财,因此他撒出去大把钱,买通了那两个押送他的衙役,愿意睁只眼闭只眼让他带个侍妾。只可惜,买通了押送的差役,吴老爷却发现,他家里的夫人和几个小妾都畏惧塞外苦寒,一个个哭哭啼啼不愿意跟他走,没想到,就在他气恼交加的时候,天上却掉下一个邱梨娘!再加上他也颇为喜欢梨娘,就给梨娘赎了身,带她踏上了流放之路。 从位于青州的*镇,到三千里外的宁古塔,这一路他们足足走了半年,这也是梨娘第一次见识到外面的山川风物,开拓了眼界。 吴老爷文人习性,最爱的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的调调,流放路上,常常教梨娘一点诗书画艺,自谓收了一个红颜弟子。 前所未见的路途风光,吴老爷给梨娘展开的书中世界,让半生飘零的梨娘,终于感受到一点温暖。再想想很快就能见到爹爹,梨娘脸上的笑颜更是多了起来。 因为感激吴老爷,因为真的把吴老爷当成了自己托付终身的良人,幼稚的梨娘,把自己拥有一个随身空间的事悄悄告诉了吴老爷,吴老爷在亲眼见证梨娘从空间里拿出一枚铜钱之后,眼睛顿时亮了! 单纯的梨娘不知道,自诩风流文雅的吴老爷,却早被朝廷的杀威棒打断了脊梁骨,哪里甘心背一个“犯人”的名声,彻底断绝仕途? 为了能洗去身上的罪名,他是宁肯付出任何代价的,因此发现梨娘的神奇本领后,他就开始反复央求梨娘不断地变出铜钱、银锭,供他打点押送他们的差役、打点沿途路上的官员,希望能脱罪。 就这样,吴老爷一路走一路撒钱,等到达宁古塔的时候,他的荷包里还鼓鼓囊囊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吴老爷没想到他的钱招来的,却是催命的无常鬼! 一路押送他们的两个差役,早就眼红吴老爷这只大肥羊身上似乎永远花不完的钱,以及身边楚楚动人的梨娘,盘算着劫财劫色了,只是他们押送的犯人如果路上暴毙,他们是要吃挂漏的,所以才没在路上动手。 等到了宁古塔之后,他们把吴老爷交给当地的披甲人,交割完手续,转头就找个地方窝了起来…… 到了宁古塔,梨娘就不能明目张胆的跟在吴老爷身边了,吴老爷吩咐她租了一处民房安顿下来,这恰好遂了梨娘的心愿。她立刻东奔西走打听爹爹的下落,足足跑了三天,她终于打听到,她的爹爹邱三郎,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得了痨病,披甲人怕传染,就活生生把他扔进了白龙江的冰窟窿里! 爹爹死了! 这个认知,让梨娘的精神一下子垮了! 如果早知道爹爹不在人世了,她怎么还会忍辱活这么多年? 就在这时候,喝的伶仃大醉的吴老爷回来了,他刚刚厚着脸皮跟一个司吏攀上交情,大撒银子想让对方给他免去苦役,两个人在花柳乡里泡了两天,眼见得身上没钱了,吴老爷这才匆匆跑回来跟梨娘要钱! 看到梨娘痴痴呆呆不听话,一向讲究举止有度的吴老爷终于露出了穷凶极恶的一面,掐着梨娘的脖子催她拿钱…… 就在这时候,那两个押送他们的衙役装扮成江洋大盗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杀了吴老爷,又嘿嘿笑着逼向梨娘,准备在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身上过足了瘾,再杀她灭口…… 极度惊恐中,梨娘的魂魄脱离身体躲进了空间,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强盗按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心满意足的两个强盗终于提上裤子,挥刀隔断她的脖子时,她的鲜血溅到眉宇间的淡红色印迹上,从此,她的灵魂和空间结下契约,不死不灭,永生连在了一起…… 第三章 进门 “为了个贱女人,你就不要自己老子娘了!一跑出去就是五年!有本事你死在外面啊!现在还有脸跑回来!” 粗野尖利的骂声,把邱梨娘从滔天往事中唤回来,她听出来了:这是奶奶邱李氏的声音。 戏班的女人都是吃开口饭的,邱老太太嗓子不算好,年轻的时候还能仗着中气足吼个震天响,到四十来岁的时候嗓子终于用坏了,上不了戏台,可是在邱家班,她依旧是一家之王多一点——一家之主,为了维护她说一不二的权威,嗓子越哑她就越扯着嗓门喊,吵吵起来就像乌鸦一样粗噶刺人耳朵,导致戏班子从上到下轻易没有敢跟她对骂的。 “师娘,阿离快不行了,”一个甜润的女声苦苦哀求:“要打要骂,您也先让我姐夫和阿离进门再说吧……” 梨娘恍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芸姑的声音。 芸姑被卖掉的时候,梨娘才六岁多一点,因此对芸姑的印象有些模糊了,但后来爹爹和她提到过:芸姑是她的亲小姨,在戏班里唱花旦的,性情温柔善良,本来已经被陈家豆腐坊的老两口相中,要给儿子明媒正娶回去的,结果双方已经议亲了,梨娘的母亲雪艳秋却突然跑了,芸姑觉得对不起姐夫和小外甥女,就毅然跟着他们踏上了流浪找人的道路…… “我呸!你哪来那么大脸说话?!你跟你那死鬼姐姐一样,就是个淫奔的贱妇!怎么就没沉猪笼淹死你!” 邱老太太的叫骂声,早把戏班里的其他人、还有周围的街坊都吸引了过来,大家都指点着邱宝生和芸姑看热闹:毕竟一个是姐夫一个是小姨子,虽说是出去寻亲,还带着梨娘这个小娃娃,可他们跑出去这么多年也够让人想入非非的。 众目睽睽之下,芸姑被骂的眼泪哗哗落下来,却不敢让人家看见,她紧咬着嘴唇把哭声咽下去,低头擦泪的功夫,却突然发现邱梨娘紧闭的眼睛中,有晶莹的泪珠渗出来…… “阿离?!”芸姑顿时忘了自己的委屈,惊喜的叫了起来:“姐夫!姐夫!阿离眼睛会动了!阿离在哭!” 邱宝生低头一看到梨娘青紫小脸上的眼泪,自己也不由落下泪来:怀里的女儿已经快六岁了,可是身高还不到三尺,常年的流浪加上病痛的折磨,让她瘦的肩胛骨都高高支棱着,脖子软的连头都撑不起来,就那么软趴趴的躺在自己怀里,偏偏眼睛里的泪却止不住的一颗颗往下落…… “娘!”邱宝生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给邱老太太跪了下去:“求你救救阿离!我的包银……我原来挣下的包银,求您给我一点……” “你哪来的包银?!”一提到钱,邱老太太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爹那个死鬼看病吃药没花银子啊?发丧出殡买棺材不花钱啊?!你这个当儿子的疯在外面不着家,还不许我这个当娘的做主花你的银子啊?!” 邱宝生被她噎的说不上话来,何况没能伺候父亲走完最后一程,也是他心里的痛,再看看怀里奄奄一息的女儿,他只能“砰砰”给邱老太太磕头,磕了几下的功夫,额头就已经血迹斑斑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听到爹爹邱宝生咚咚的磕头声和压抑的哭声,梨娘的心撕心裂肺的疼。 祖父是唱武生的,身体一直很好,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倒在戏台上,猝然离世。 前一世,邱宝生一直自责于没能见自己的爹爹最后一面,因此回来后,对娘亲邱老太太和邱家其他人百般忍让,直到最后被逼着去给大哥邱福生顶罪,惨死在宁古塔…… 邱老太太显然也发现自己戳到了儿子的软肋,拍打着大腿嚎的更大声了:“他爹啊!你把我也带走算啦!省得我受儿孙的气啊!他不管你死活不要紧,还非得弄个快咽气的丫头片子回来,逼着我把棺材本给他啊……” 不行,不能让爹爹这么稀里糊涂的继续认错下去了!爹爹还不知道祖父是突发疾病死的,并没有什么缠绵病榻请医吃药,换言之,无论是邱老太太还是邱福生等人,也都没有床前侍疾的苦劳,没资格拿这个来质问爹爹。 有一就有二,邱老太太这一回凭这个理由拿捏住了儿子,以后就只会变本加厉,前一世的惨痛经历告诉梨娘,邱老太太从来不是懂得见好就收的那种人。 梨娘试着想动动手指,但是或许刚刚重生的原因,她的魂魄和身体还不能很好的融合,她挣扎了半晌,只好转而集中精神,用意识进入空间。 在空间里翻了好一会儿,梨娘找出一小瓶东西,这里面装的是一种独特的气体,能够根据梨娘的心意,微弱的改变周边的气场氛围。 气体无色无味的蔓延,片刻后,围观的人群氛围果然发生了淡淡的变化。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眼看着邱宝生凄惨的样子,再加上空间气体的调节,戏班里的人不敢说话,街坊邻居们却忍不住有插言的了: “邱老太,你家老爷子是戏台上突然死的,我们都眼睁睁看着呢,哪里请大夫吃药了?” “就是!” “就算宝生的包银你拿着,还有芸姑的呢?她们姊妹俩当年可是戏班的摇钱树……” “这娃娃眼看不行了,咋着也是你孙女,找人看看呗……” 邱老太太就算脸皮再厚,听到街坊的议论,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关上门回到家里,她有一万种法子收拾这几个敢忤逆她的不肖子孙,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她还得顾及一点名声。虽说这年头,谁家都扔过死娃娃,可现在大家都看得见,那丫头片子还有气,甚至还会流泪呢,就这么扔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滚回家去!我这把老骨头早晚让你们啃碎了!” “娘!” 邱宝生抬起头,满是感激的喊了一声,紧接着给邱老太太又重重磕了三个头! 邱宝生觉得自己原本千疮百孔的一颗心,被邱老太太这一句话又给暖了过来:无论娘怎么骂他,其实心里肯定还是疼他和阿离的吧?不然怎么会让他们还有芸姑回家? “娘……”邱宝生刚想继续求邱老太太给钱去请个大夫,邱老太太已经阴沉着脸转身回去了。 芸姑忙扶起邱宝生和梨娘,向刚才仗义执言的街坊们深深行了个礼,然后搀着他们踏进了阔别五年的邱家班院门。 第四章 冲突 万和镇个不大的小县城,城里主要出产各种琉璃制品,以及专供京城皇宫的琉璃瓦;邱家班作为土生土长的一个小戏班,已经在这里存在了四十来年,戏班子二十几口人,就住在城北平民区的一个两进的小院子里。 “哗啦!” 邱宝生和芸姑抱着梨娘一踏进戏班内院的门,没等仔细看一眼离开五年的戏班,一盆黏黏糊糊的水突然就当头向他们泼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那盆水大半落在芸姑头脸上,剩下的几乎都浇在邱宝生胸前,他怀里的梨娘因为太小,几乎被泼了个浑身透湿! 那水应该是刚刷完戏班众人的靴子,又黑又臭,熏得人几乎吐出来,现在又是腊月的天气,这一盆冰水,泼的衣衫褴褛的三个人都像瞬间掉进了冰窟窿! 邱宝生是男子,加上被泼的水少,还勉强站得住,芸姑被泼了一头一脸的冰水,仓促的惊叫一声,脚下一滑,就摔在了地上。 梨娘刚刚重生,她的灵魂和这具重病的小身体、还有随身空间的契合度本来就很低,刚才在门口,她为了帮助父亲,又贸然使用空间道具促使街坊们说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现在的控制力,现在被冷水一激之下,浑身打摆子一样哆嗦几下,就彻底晕了过去! “阿离!”邱宝生回过神来,顾不得摔倒的芸姑,他抱着女儿大喊一声,随即不假思索的脱下身上的破棉袄,紧紧包住女儿*的小身体。 可是,无论他怎么摇晃,梨娘都双目紧闭脸色青紫,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一股巨大的恐惧涌上邱宝生的心头,他精赤着上身站在寒风里,像一只崽子被人伤害的狼一样,凶狠的看向水泼过来的方向! “不……不是我泼的……”一个哆哆嗦嗦的女人声音响起来。邱宝生眼中冒火的望过去,只见他的二嫂王氏正站在井台边上,慌乱的摇着两只手,脚底下还有一堆湿乎乎的靴子,和一个还在滴溜溜乱转的水盆。 看到邱宝生的凶狠的目光,王氏愣了一下,胆怯的偷瞥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大嫂蔡氏,没胆子说是蔡氏泼的水,干脆低下头不说话了。 “瞅瞅你那没出息的样!你哆嗦啥?”大嫂蔡氏不屑的看看王氏,又快意的看着狼狈不堪的芸姑,嘴上振振有词:“谁知道他们刚从那个叫花窝里爬出来的?身上不定多脏呢!想进咱们邱家班的门,还不得先好好冲冲身上的晦气?” 说着,蔡氏又挑衅的看向邱宝生:“你那是啥眼神瞅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嫂吗?你个不知道上下尊卑的东西!不服你上来打我啊?!” 两人眼神一对上,蔡氏就给吓了一跳,这个邱宝生还是她印象中那个脾气绵软的老三吗? 只见邱宝生的拳头攥的格格响,双眼喷火的盯着她,紧跟着克制不住的上前两步,蔡氏没等他靠近就吓得往后一退,咧开嗓子哭嚎起来:“快来看啊!邱老三要打人了!” 一边嚎,她还不忘利索的把二弟媳王氏推到自己前面,当自己的挡箭牌。 王氏嫁给邱宝生的二哥邱贵生十六年,前前后后生了四胎,都是闺女,半个儿子的影都没见到,因此天天被婆婆邱老太太指着鼻子骂,她自己也觉得断了邱老二的香火,自己理亏三分,在戏班里一向畏畏缩缩的,刚才大嫂抢她的水盆她没敢言语,这会儿被大嫂推到前面,她更是怕的两条腿都软了,止不住的往下出溜。 邱宝生看也不看软成一滩泥的二嫂王氏,就死死的盯着蔡氏:阿离本来就是伤寒,这下子又被冷水一泼,只怕命都去了八成!要是女儿救不过来,他一定要让蔡氏偿命! 邱宝生不知道的是,前一世,他们进门同样被泼了水,但是因为不知道爹爹是猝然离世的消息,他当时满心都是自责,所以生生忍下了这一盆脏水;而这一世,因为梨娘的插手,他尽管对娘亲邱老太太还满是歉意,但是,对这个公然伤害女儿的大嫂,却不会忍气吞声了! 蔡氏的大女儿大囡,本来一直站在正房的台阶上,幸灾乐祸的看邱宝生三人被泼脏水,这会儿看邱宝生一副要揍她娘的架势,忙嚷嚷起来:“三叔,我奶还在屋里生气呢!你不赶紧去给我奶赔不是,在这儿堵着我娘和二伯娘干嘛呀?” “我死了算了!”邱老太太的粗噶嗓子从屋里传出来:“我那当得起他认错!我早气死了他才称心呢!” “奶……”大囡拖长了声调唤了一声,满意的看到邱宝生脚步钉在原地,不往前走了。 大囡又回头看看屋里,大惊小怪的嚷道:“奶,我们都盼着你长命百岁呢,再说了,谁要敢气着你,那老天爷也得收了他!” 邱宝生定定的瞪着蔡氏,直盯得的她浑身发凉,然后,他缓缓回过头来,扶起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梨娘,一步步向正房走过来。 邱宝生冰冷的目光一离开,蔡氏下意识的拍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就发现自己刚才的表现太怂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这就让邱老三给吓住了,回头邱老三要银钱给那丫头片子看病、再要房子住、要包银,难道自己还都给? 一想到这里,蔡氏又不甘心的跟上两步,冲着正房添油加醋:“娘,他还敢把芸姑这个小贱人带回来!他这是忘不了雪艳秋那个淫妇呢!这是打咱老邱家的脸啊!” 邱宝生脚步顿了顿,伸出手,把被淋得半湿的芸姑拉到自己身后,然后看看院子里的戏班众人,最后目光落到蔡氏身上,一字一句的开口:“打今儿起,芸姑就是我的亲妹子,你要是再敢欺负她,别怪我拳头不认人!” 芸姑闻言,不由抬头看看邱宝生虽然瘦弱却高大的背影,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紧紧咬住了嘴唇…… 第五章 不救 邱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拿着块和她年龄不相称的绣花手帕,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眼睛,一边脸色阴沉的看着邱宝生三人进来,心里边飞快的转着念头:刚才院子里的动静她也听到了,没想到自家这个小儿子几年不见,脾气竟然变得这么暴躁。 怎么才能拿捏住他呢?要是他犯起混来,不管不顾的顶撞自己几句,那自己在邱家班的至高权威可就要受到挑战了! 想到这里,邱老太太忍不住狠狠的瞪一下邱宝生怀里的梨娘和身后的芸姑:都是为了这两个赔钱货!连亲生的儿子都敢跟她炸毛了! 不过,邱老太太是不准备亲自动手收拾芸姑和梨娘的,还是得让邱宝生乖乖向她低头认错,再动手打这两个贱人,那她这个当娘的看着才解气。而且,还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让戏班里其他人看了,弄明白谁才是这个戏班的女王…… 邱宝生却不知道邱老太太心里的念头,一进屋子,他就感到一股热乎气和炭火气迎面扑过来,屋子里烧了两个炭炉子,暖哄哄的,和外面冰天雪地的温度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邱宝生立刻低头去看怀里的女儿,却见梨娘浑身还是在微微的发抖,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半湿的棉袄裹在她身上,有水渍的地方摸摸已经有点硬了,这是要结冰的迹象啊! 这湿衣服得赶紧换下来了! 邱宝生下意识的就去看邱老太太床上的被褥,想找块地方,邱老太太却敏感的挪挪屁股,结结实实的把被子压在屁股底下: 开玩笑!这丫头眼看活不成了,就应该马上扔出去!还想裹她老人家的被子?这么好的棉花被子也是一个丫头片子有福气盖的?把晦气传到她老人家身上怎么办? 无声的宣示了自己对被子的所有权,邱老太太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你一走这几年,连爹娘死活都不问,好歹回来了,还不说说你都干嘛去了?” 说着,邱老太太嫌弃的打量一下邱宝生身上的破衣烂衫,又撇撇嘴:“出去混了几年,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混出来,我这个当娘的甭说沾你的光了,还得受你的气,真是前辈子造孽才生了你!” 邱宝生被娘亲轻视的语调给刺得心里一痛,却还是嗫嚅道:“娘,能不能先给阿离请……” “我问你话呢!你东扯葫芦西扯瓢的干嘛?!”邱老太太一下子提高声音打断了邱宝生的话:她早看出来了,邱宝生怀里那丫头病的不轻,要是等邱宝生说出请大夫的话,她这个当奶奶的再拦着不肯,那一旦梨娘死了,邱宝生没准会怨她。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邱宝生的话堵回去,拖到这丫头挨不过去病死了,那往外一扔就是了,跟这个当奶奶的没有一点关系! 一个丫头片子,又不是男娃,死了再生就是了,还值当的花钱请大夫?从古至今,就没听说那个穷人家的女娃娃比男伢子还金贵的! 邱宝生果然让邱老太太的质问给堵了回去,他难受的低头看看怀里的女儿,机械的回答:“回娘的话,这几年我一直东飘西荡的,想打听艳秋的消息……” “姐夫,”芸姑眼看着全身湿透的梨娘,心里也着急得很,终于大胆的开口:“我把阿离先抱出去吧,免得影响你跟师娘说话……” 邱宝生犹豫一下,还是把梨娘递给了芸姑:他眼见得要被邱老太太拽着说话了,阿离的病却不能再拖下去了,让芸姑先把阿离抱出去,换身衣服也行。 邱老太太冷眼看着芸姑接过阿离,嘴角撇了撇,一等芸姑抱着阿离出了门,她就直通通的问向邱宝生:“你睡了芸姑那丫头没有?!” …… 芸姑小心翼翼的抱着梨娘,一掀帘子出来,就看到蔡氏和大囡正趴在门口偷听里面的谈话,看到芸姑出来,她俩躲也不躲,蔡氏威胁性的狠狠掐了芸姑一下,警告她别乱嚷嚷,转身又继续大大咧咧的听墙角。 芸姑吃痛,却没敢出声,低着头抱着梨娘走下台阶,一边轻声唤着梨娘的名字,一边向着当年邱宝生和雪艳秋住的西厢房走去。 大囡突然快步追到院子里,猛地一拽芸姑,要不是芸姑赶紧收拢胳膊,怀里的梨娘差点就被她扯到地上! “西厢房住着我哥呢!”大囡一指外院的方向,压低了声音:“滚到柴窝棚里去!” “大囡,”芸姑哀求的开口:“阿离得换衣裳,那柴窝棚透风撒气的……” 大囡一双丹凤眼一斜:“有本事你就去钻我哥的屋子!我哥正缺个暖和炕的呢!” 芸姑没想到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姑娘,说话竟然这么恶毒,顿时给气得全身哆嗦,眼泪都下来了,大囡挑衅的看着她,直到她转身向放柴火的窝棚走去,才恶狠狠的又小声骂了一句:“小娼妇等着吧!回头有人收拾你!” 芸姑边哭边抱着梨娘走出内院,在井台边上继续刷洗靴子的王氏低下头,一向畏畏缩缩的脸上闪过一丝快意的笑:这个家里,终于有比她更受欺负的了。 …… 芸姑拐出内院大门,刚走到放柴火的窝棚门口,眼前突然就闪出一张油腻腻的肥脸,差点直贴到她脸上去! “啊——!” 芸姑给吓得惊叫出来,一只肥乎乎的手迅速堵住了她的嘴,紧跟着,那张油腻腻的肥脸笑开了花:“哟,我没眼花吧?这不是芸姑妹子吗?” 说着话,那只肥手就在芸姑脸上摩挲几下:“啧啧,这些年跟着我家老三吃苦了吧?你看看这小脸瘦的,看的你富生哥真心疼啊……” “富……富生师兄……” 芸姑赶紧退后几步避开那只揩油的肥手,警惕的看着眼前的邱富生,又忙改口:“邱班主,你怎么在这里?” 邱富生恋恋不舍的收回手,一双眼还贪婪的上下打量着芸姑:“我刚要进院子,就看见你往这边走,我就赶紧过来了,这儿人少,咱俩正好说两句知心话……” 第六章 不甘 梨娘其实并没有昏迷,或者说,在她六岁的身体陷入昏迷之后,她的精魂却始终是清醒的,正待在空间中,清晰的看着邱家大院里发生的一切: 当她被冷水浇了一身之后,眼前一阵阵发黑,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她习惯性的又让魂魄逃进了空间。 前一世,在生死关头,她也是这样选择了放弃挣扎,让精魂逃入空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强盗侮辱,被割断脖子,彻底失去了生机; 这一世,当她再次逃入空间的瞬间,她却立刻就后悔了: 逃,几乎就意味着放弃了身体的生! 如果这一世,她刚刚重生就又稀里糊涂的死去,那这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更重要的是,她的死,只会让邱老太太和大伯娘蔡氏等人称心如意,只会让爹爹邱宝生和小姨芸姑伤心欲绝,然后,自己在空间里,眼睁睁的看着爹爹和芸姑重蹈上一世的悲惨命运,被欺辱、被杀害……如果真的这样,那她的灵魂即使能永生不灭,又有什么意义?! 梨娘懊悔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几乎想伸手扇自己耳光!她痛恨死自己的怯懦了! 她拼命的想回到自己的身体,但是看似通透的空间周围,却像冷冻千年的寒冰一样,结成了牢不可破的结界,牢牢的把她困在里面,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爹爹邱宝生被邱老太太训斥,看着芸姑抱着她被大囡侮辱,被赶到柴火窝棚,又被贪花好色的大伯邱富生拦在窝棚门口肆意调戏…… “不!” 梨娘无声的嘶吼着,一拳拳捶打阻挡她回到身体的寒冰结界!可惜,在这个虚幻的空间里,任凭她咬紧了牙根,实际上却发不出一丝力气,甚至拳头落在寒冰上,都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和凉意…… 数不清打了多少下,终于,梨娘崩溃的瘫倒在地上,绝望的仰头看向空间永远湛蓝的天空:这就是一缕孤魂的悲哀吧?任她喊破了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耗尽了力气,却换不来空气的一丝波动;甚至,当她悲痛欲绝的时候,她连一颗眼泪都没有…… 梨娘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比的眷恋自己的躯体,那个会感受到病痛、会落泪会流血会受伤、但也能和亲人相依相偎的温暖躯体…… 老天爷!求求你让我回到我的身体! 我再也不会逃避!我愿意重新去做六岁的阿离!我宁肯粉身碎骨,宁肯承受伤寒的折磨,也不会再懦弱的躲进空间! 我,要和爹爹、小姨一起,活着,为了自己爱的人活着! “喀——嚓——!” 一道闪电突然在空间中划过! 梨娘被巨大的震动弹出去两三丈远!纵然只是一缕精魂,她的嘴角也因为震动而渗出血来…… 可是,梨娘却顾不得擦嘴角的血,因为她狂喜的发现,随着那一道闪电劈下,原本坚不可摧的寒冰结界,最中间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缝,那裂缝像一条活的小蛇一样,不断的上下蔓延、内外渗透……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如同一条巨蟒在结界中蜿蜒…… 终于,那裂缝布满了整个寒冰结界,然后,裂缝静止了下来…… 梨娘紧张的忘记了呼吸,那裂缝的静止,或许只有一个心跳的节拍,对梨娘来说,却似乎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下一刻,一阵奇怪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来,如同风铃相互碰撞,又像是春天来了,冰冻的小溪融化为潺潺流水…… 一阵凉凉的湿意落在梨娘手臂上,梨娘下意识的低下头去,只见那双属于六岁孩子的、瘦骨嶙峋几乎能折断的手臂上,有清晰的、点点的水痕,那是她终于变为实体的眼泪,也是寒冰结界崩塌后四溅飞出的水滴…… 在寒冰结界彻底坍塌的那一刻,梨娘虔诚的向苍天跪了下去:老天爷,谢谢你又给我一次机会! …… 在梨娘虔诚跪下去的那一瞬间,邱家班外院的柴火窝棚前,芸姑也奇异的感受到了怀中女孩的变化: 原本像一个毫无生机的木偶一样,软软瘫在她怀中的阿离,现在,却似乎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渗透了进去! 芸姑眨眨眼睛,再仔细看,怀里的阿离还是紧闭着眼睛、软软的躺在她臂弯里,可是,那张原本死气沉沉的小脸,却似乎有一层朦胧的光辉闪过。 “阿离……” 芸姑喃喃的唤了一声,肯定自己方才是眼花了,可是,看着外甥女那瘦弱而秀气纯真的脸蛋,却让芸姑挺直了脊背:在这样纯净的孩子面前,她不能容忍任何龌龊上演! 芸姑抱紧了怀中的小人儿,不再看那一脸贱兮兮笑容的邱富生,径直向柴火窝棚走去。 “当啷啷……”邱富生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清脆的碰撞着,就想跟着芸姑往窝棚里头钻:“让我摸一把,这串铜钱就是你的……” 芸姑不理他,径自走进柴火窝棚,四处打量一下,走到稻草堆前,小心翼翼的把阿离——从寒冰结界坍塌开始,这一世,应该就没有梨娘,只有阿离存在了——放在一处相对平整的草堆上,又用后背挡住邱富生的视线,给阿离迅速脱下快要结冰的衣裳。 然后,芸姑深吸一口气,解下自己还算是半干的外裙,包裹住阿离的身体,那具小身体太小、太瘦弱,以至于她的外裙已经足可以严严实实的抱住。 再裹上稻草,芸姑极尽所能,让阿离感受到温暖…… 邱富生搓着两只肉呼呼的大手,兴奋的看着眼前的芸姑:解下外裙后,芸姑下身只穿着一条单薄的裤子,勾勒出线条完美的腿部轮廓,衬得一抹腰肢几乎盈盈可握…… 邱富生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他一边咽着唾沫,手已经摸向芸姑轻盈的腰身:“心肝儿肉,小美人……” “砰!” 一声闷响! 下一刻,邱富生抱着刚刚伸出去的那只咸猪手,惨叫起来! 就在刚才,在邱富生的咸猪手几乎碰到芸姑腰肢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芸姑矫健的滑步、闪身、右脚尖一勾一挑,已经把地上一根手臂粗的木柴挑了起来! 芸姑双手一伸,牢牢抓住了那根木柴,然后狠狠敲在邱富生的胳膊上,几乎把邱富生的右手臂敲断! 第七章 小龙 “邱富生,把钱留下!把你身上的火折子也留下!然后马上给我滚出去!” 芸姑脸上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委曲求全,握着手臂粗的木柴,冷冷看着蹲在地上哀嚎的邱福生,连一声“大师兄”或者是“班主”都懒得喊了。 “小……小贱人,你敢打我……” 邱富生捂着火辣辣疼的手臂,又气又恨的瞪着芸姑,却不敢还手——身为邱老太太的儿子,戏班名义上的大师兄,他可是亲眼见过小时候的芸姑学戏时挨了多少打! 乡里老百姓看戏就爱看个热闹,要么看戏子们扭扭捏捏唱“思凡”、“肉丘坟”之类的粉戏,要么就是爱看鬼怪乱出、翻扑跌打的武戏,像那种“游园”、“惊梦”之类哼哼唧唧的文戏,老百姓是看不下去的。因此,芸姑虽然是个女孩儿,也是从小被逼着翻跟头、练拳脚、踩高跷,所以别看平日里柔柔弱弱的,但真要翻脸不认人的话,揍他邱富生这样娇生惯养大的,一次性打两三个问题不大。 芸姑紧紧咬着牙,也不跟邱富生废话,但双手还是紧紧握着那根木柴,显然是准备再给邱富生来两下狠的! “你……”邱富生心虚的倒退两步,有心掉头就跑,又怕芸姑冲他后脑勺砸下去;有心喊人救命,可是他堂堂一个戏班子的班主,好好地怎么会钻到女人窝棚里?只怕别人还不会说什么,他家那只母老虎就能撕了他! 两个人又对峙了一会儿,邱富生终于悻悻的扔下那串铜钱,又从腰里摸出火折子,扔到芸姑脚下。 芸姑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邱富生赶紧狼狈的钻出了窝棚,跑出去七八步,才气哼哼的吐口唾沫:“我呸!倒贴给老三睡,我拿着钱连摸一把都不行!富爷我早晚要把你骑个够!” …… 柴火窝棚里,眼看着邱富生跑出去,芸姑手持木柴棍又紧张的戒备了片刻,见他确实没敢再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跑过去把窝棚的门掩上,又扔了木柴,捡起地上的火折子,在窝棚的空地上生了一小堆火,将昏迷中的阿离抱到火堆附近取暖,又烘烤起邱宝生和阿离湿透的衣服来。 一边烘烤衣服,芸姑一边忧心忡忡的看看阿离,火光下阿离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也不再打摆子了,但是却还是昏睡不醒。 一直到衣服都烘干了,邱宝生却还没有回来,芸姑给阿离换了袄裤,自己也系上裙子。把邱老大丢下的那串铜钱拿出来又放回去,有心去请个大夫回来,可是又不敢把阿离一个人放在这个窝棚里,只急的她嘴唇上都咬出了一片细细的血印。 不能再等了! 芸姑一咬牙,抱起阿离就准备出去找大夫。可是她刚站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是这儿吗?你没看错吧?” 那是一个男孩大大咧咧的问话声。 芸姑浑身一紧,忙凝神去听,却只听到另外一个悦耳的童声犹犹疑疑的回答:“应该是吧……小豆子说你的小媳妇被抱到这个窝棚里了……” “靠!这窝棚能住人吗?!” 芸姑听到先前那个男孩骂了一声,紧跟着一阵脚步声响,他们已经走过来,“咣”一声推开了门! 一道明亮的光线射进来,芸姑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 “真有人啊?!”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虎头虎脑的男孩,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年纪虽小,却长得眉如柳叶目似春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妩媚。 这小男孩太好看了! 没等芸姑回过神来,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却已经大踏步的凑了过来,往她怀里一看阿离,就皱着眉头叫起来:“小山!你就说这丫头是我媳妇儿?!” 那个叫小山的漂亮小男孩一下子脸红了,轻轻道:“我听小豆子说的。” “好丑!”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不满意的摸了摸下巴,再打量一下阿离,又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好像也不算丑,不过不如你好看!” 芸姑顿时啼笑皆非,不过两个小孩一问一答的内容,足以让她猜出了眼前这个壮实小男孩的身份:“你是……小龙?”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也不否认,大大咧咧的打量她:“你就是那个跟我老丈人一块跑了的女人?” 芸姑被这小男孩的口无遮拦弄得哭笑不得,但是,这个男孩真的是阿离未来的夫婿,自小指腹为婚的娃娃亲佟家龙——他爹爹是戏班的打鼓佬,他娘是邱老太太的外甥女,不过在阿离半岁那年,他娘就难产去世了,刚刚四岁的佟家龙也就成了没娘的娃,说起来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这丫头病了?!” 佟家龙又仔细看看昏迷的阿离,越看越觉得这个小丫头虽然面黄肌瘦的,但是五官还是蛮精致的,只是呼吸微弱的几乎看不出来,像一只随时会消失的小蝴蝶…… “你等着!” 佟家龙扔下这句话,转身就向院外飞跑出去!一直跑到院门口,才忽然停下,冲着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吩咐道:“你,去灶房要点热水!别怕挨骂,利索点!” “你干嘛去?”漂亮小男孩向他追了几步,急急喊了一声。 “你傻啊?!”小龙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大声道:“没见那丫头快断气了?!我给她找大夫去!” 话音未落,他已经消失在大门外头。 …… 两刻钟后,佟家龙果然拽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飞跑了回来,老头身上的马褂盘扣都只系了一半,嘴里骂骂咧咧:“你急着投胎啊!” 佟家龙也不着恼,笑眯眯的顶回去:“你跑的和我一样快,肯定也能投个好胎!” “呸呸呸!”老大夫给气得胡子乱颤,正要再骂回去,一眼看见眼泪汪汪迎上来的芸姑,还有芸姑怀里的阿离,脸色顿时严肃下来,顾不得再跟小龙斗嘴,挽起袖子就给阿离试起脉来。 芸姑、小龙、还有刚端来热水的小山,围成半个圈,紧张的注视着他们。 老大夫试完了阿离的脉息,又翻翻她的眼皮,看看舌苔,半晌,才使劲摇摇头:“没救了,你们还叫我来干啥?” 第八章 重逢 “没救了,你们还叫我来干啥?” 老大夫显然看惯了生死,轻描淡写的抛下这句话,站起来擦擦手,就准备抬脚走人。 对他来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把芸姑刺激的眼前一黑,原本就苍白的一张脸顿时变成了死灰色,她死死揪住老大夫的衣袖,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明知道没有用,却还是绝望的不肯松手:“大夫!大夫!求求您救救她!” 五年风雨相伴,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对芸姑来说,阿离已经和她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甚至可以说,比起私奔的雪艳秋,她更像是阿离的娘亲。 “没救了!”老大夫跺跺脚,指着阿离粗声道:“不信你自己试试她的脉息……呃?!” 老大夫的后半句话没说完,直接化成一个怪异的“呃”字音,他的手还僵硬的悬在半空中指着阿离的方向,但是眼睁睁的看到,那个刚刚被他宣布已经没救了的小丫头,居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见鬼了……”老大夫使劲揉自己的眼睛,肯定是他眼花了! 阿离缓缓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个一脸见了鬼表情的老头子。 慢慢转过头,循着绝望的哭声,她又看到了泪流满面的芸姑,还有瞪大了眼睛的小龙和小山。 阿离微微冲小龙、小山笑了笑,眼眶却觉得湿润了:小龙哥,小山,再见到你们真好…… 小龙和小山也都看傻了,他们没有想到,一个原本奄奄一息、瘦的身上没有几两肉的小娃娃,一旦睁开眼睛,第一个神情居然是向他们微笑: 那双睁开的眼睛像清澈见底的水晶,太干净太美好;那个笑容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太清澈太温暖…… 这种生与死的交替、贫瘠与美好的对比太强烈,深深震撼了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小少年…… 无论多少年后,哪怕小龙和小山一个转战沙场,一个唱响梨园,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但是,在他们心底的一处地方,始终清晰的铭刻着阿离给他们的第一个笑容…… 好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之后,可怜的老大夫被小龙好好嘲笑了一番“医术不精”,连半文钱都没拿到,就灰溜溜的走了;而阿离则被又惊又喜的芸姑搂在怀里,死活不撒手,费了好大功夫才让芸姑相信:她不是在做梦,苦命的小丫头鬼门关前走一遭,真的醒了。 “芸姨……”阿离乖乖依偎在芸姑怀里,在心底轻轻唤了一声。趁着芸姑紧紧抱着她的时机,阿离自然而然的把头埋在她靠近心脏的部分,用双眉间的空间给她做了一次身体检测。 检测结果一出来,阿离的心就酸成一团:刚刚二十岁的芸姑,因为常年的餐风饮雪,脏腑已经落下了严重的毛病,甚至胃部都缩的比一般人的胃要小大概三分之一,这应该是长期的饥饿造成的;而且因为常常落泪的原因,她的双眼视线有些模糊,脾脏也呈现不健康的颜色,中医说“忧思伤脾”,显然在一路流浪的过程中,芸姑背着他们父女二人,不知多少次黯然神伤…… 阿离还发现,按照空间对芸姑身体情况的预测,以芸姑目前的身体,即使没有像前一世那样被卖家失手打死,也会在两年左右死于自身的严重疾病…… 这个结果,让阿离的心大大的震动:前一世,阿离在戏班里,听着邱老太太和大伯娘蔡氏等人的骂骂咧咧长大,在她们的嘴里,芸姑就是一个不甘寂寞的狐狸精,先是勾引自己姐夫,又想勾引班主邱富生,所以活该被人打死! 从记事起就再也没有见过娘亲的阿离,在苦难的日子里,对娘亲的孺慕之情越深,就下意识的,越会为娘亲的抛夫弃女找理由。 于是,听邱老太太和蔡氏的恶毒诅咒听多了,阿离就把娘亲私奔的理由怪罪到小姨芸姑身上:肯定是因为芸姑不好,勾引了姐夫邱宝生,所以才导致姐姐雪艳秋抛下夫君和年幼的女儿私奔了! …… 然而这一刻,看着空间里清晰显示的芸姑身体情况,阿离不仅为自己上一辈子的自私脸红,深埋在记忆中的、芸姑真正的形象也从她脑海深处涌出来: 流浪路上,芸姑尽己所能的照顾他们父女照顾,讨来一口吃的,一定会先给他们、自己却谎称已经吃过了; 五年,近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一直是她搂着阿离睡觉——她喜欢自己的姐夫,但是,哪怕在没有礼法拘束的流浪路上,她也从没有和姐夫有过任何苟且的事情…… 然而,回到戏班后,当邱宝生从邱老太太那里要不来银子,为了救阿离一条小命,她却把自己清白的身子,交给邱富生糟`蹋,换来救命的铜钱,却也换来蔡氏对她咬牙切齿的痛恨,最终把她送上了不归路…… 芸姨…… 不知不觉中,阿离已经泪流满面…… 她的精魂在空间里拼命的翻腾,泉水、草地、山谷、甚至盛着钱币的那座仓库都被她打开翻了一遍,最终,她从山谷里找到几株碧绿欲滴、还结着玛瑙一样小果子的植物。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阿离脑海中浮现:碧灵果,一年结三叶一果,叶可入药治疗内伤,果可轻身延寿,以清泉水濯洗、*炉炼制后,效用更佳。 阿离深吸一口气,直接抓了两株碧灵果,来不及炼制,她用空间泉水匆匆濯洗之后,双手挤压,一道淡淡的白色光芒从她半透明的双手中升起,笼罩着碧灵果,很快,两株巴掌大小的碧灵果,就浓缩成为一粒米粒大小的、无色无味的小药丸。 做完这一切,阿离松一口气,让精魂重新回到身体中,药丸则藏在了手心里。 “芸姨,我想喝水。”阿离轻声开口。 小龙和小山又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这个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小姑娘,竟然有一副比黄莺更好听、更娇嫩的好嗓子! “好!好!”芸姑听到阿离还有些微弱的声音,又哭又笑的答应着,四处一看,只见小山方才从厨房要来的一碗热水还在,因为天气太冷,水上的热气已经快消散没了。 芸姑小心翼翼的端起那个粗瓷大碗,先放到自己嘴边试了试温度,然后才小心的给阿离送到唇边。 阿离这具小身体连着高烧好几天,也确实渴了,埋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水,吓得芸姑一叠声的嘱咐“慢点,慢点,别呛着了!” 假装要用袖子擦嘴,阿离迅速把那粒小小的药丸丢到剩下的小半碗水里,药丸见水即溶,转眼间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芸姨,你喝水,”阿离撒娇的看着芸姑开裂的嘴唇:“你的嘴唇裂了,亲我好疼……” “好,好!”芸姑抱着失而复得的阿离,高兴的凡事只会点头,不假思索的就端起粗瓷碗,将剩下的几口水喝了下去。 阿离开心的笑了:这一生,她一定要改变芸姑的命运。 第九章 众相 腊月的天黑的早,辰时末,也就是后世差不多下午五点钟左右,天就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 蔡氏的大嗓门又在院子里响起来:“她二婶,你可真是越来越懒了!这都啥时辰了还没做好饭?” 蔡氏是邱家的长媳,一嫁过来就生了儿子邱台柱,这是邱家第三代目前唯一的男丁,凭着邱台柱,蔡氏就敢理直气壮的不干活,顺带还时不时的埋汰一下二弟媳王氏。 随着她的咋呼声,之前一直没怎么露面的戏班众人,从各个角落里开始磨磨蹭蹭出现了。 临近过年,现在正是戏班子最清闲的时候:富商大户们现在都不叫堂会了,预备着除夕夜或者过完年招待亲戚的时候,再叫戏班子来热闹热闹;而田间地头忙碌了一年的老百姓,一进了腊月,也都老婆孩子热炕头,攒点银钱过年用,谁也舍不得这会儿还跑到街头看戏,冷冷呵呵的吃凉风不说,看完了还得放下几个大子儿,太不值当。 因此,整个腊月里,邱老太太的脸都阴沉的比老天爷还厉害,看谁不顺眼逮着就骂:“老娘每天热粥大渣子饼的贡着你们!你们一个个属贼的,白吃白喝,就知道躺炕上挺尸,连半文钱都拿不回来!从老到小没一个好东西!” 大家谁愿意没事去触那个霉头挨骂啊?都是能躲着就躲着,宁愿找个犄角旮旯晒太阳,也比听邱老太太骂街强,总得挨到要吃饭的时候,才硬着头皮往回走。没办法,邱家班一二十口子人吃饭的时候都要聚在一起,方便班主或者邱老太太有什么任务随时分配,谁要是不遵守这个规矩,那连口汤都喝不着。 不过今天,人群凑齐的时间比往日要稍微早了一些:白天时候大家都看到了,邱家老三邱宝生带着小姨子和闺女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还有那小闺女,眼看是半死不活了,不知道邱老太太会怎么处置他们? 毕竟是亲儿子、亲孙女,总得给口饭吃吧? 人们心里暗暗嘀咕着,有嘴馋的,还奢望着邱老太太能看在小儿子回来的份上,给今天的晚饭加点荤腥。 可是,眼看人凑的差不多了,大家也没看到邱宝生和芸姑、阿离三个人出来,连灶房的饭都还没端出来。 人们不仅窃窃私语起来,有消息灵通的,悄悄给大家递话: “宝生在他爹灵位跟前跪着呢,”唱老生的长三叔悄悄说:“本来中间出来一趟,去看他小闺女的,他娘跟在后面骂,说他眼里没老子,他看了一眼小闺女,就又赶紧回去了……他小闺女?那咱不知道了……” “谁说他小闺女快断气了?”又有人辟谣:“小山亲眼看见的,那小闺女就是冻坏了,现在已经缓和过来了,还说话了呢,声音可好听了!” “嗓子好听,那是随她娘雪艳秋啊……” …… 黑乎乎的灶房里,王氏和女儿二囡一个在灶下添柴火,一个在用大铲子搅和着一大铁锅野菜粥,娘俩对蔡氏的大嗓门显然已经习惯了,谁也不敢反驳,只是加快了手脚,想着赶紧把晚饭做好。 二囡看看灶头的火,估摸着野菜糊糊应该熬得差不多了,就抬头问王氏:“娘,还添柴火吗?” 谁知道王氏拿着铲子,正竖着耳朵听外面的议论,压根没听到她的问话。 “娘?”二囡又喊了一声。 王氏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看自家女儿:二囡已经十五岁了,打小练功,手脚都摸出来厚厚的茧子,因为瘦,颧骨就显得特别高,脸上还带着一抹灶灰,哪里看得出一点十四五岁女孩的青春动人? 王氏给女儿抹去脸上的灰,小声喃喃:“没死啊?没死更好,你奶看着她不痛快,就顾不上找咱娘俩麻烦了。” “娘?”二囡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的娘亲:“你说啥呢?” 不等王氏回答,一个女人敞亮的声音在灶房门口响起来:“哎哟,二嫂,咱今天还喝野菜糊糊啊?大家伙脸都快喝青了!” 王氏和大囡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小龙的后娘顾氏来了,顾氏高门大嗓,戏台上会唱两出《花为媒》,平日里又会奉承邱老太太和蔡氏,在戏班里算是过得比较滋润的。 王氏木讷的冲她笑笑,也不搭腔,就招呼着二囡和她一起,吃力的把那一大铁锅野菜粥从炉灶上端下来,又赶紧煨上热水,预备着邱老太太和邱富生等人晚上用水。 顾氏倚在门口,两只手抄在袖子里,看着王氏娘俩吃力的端着锅,她也不帮忙,自顾自笑嘻嘻的继续道:“好歹今天算是添人进口了,二嫂别太小气,把那腌的香肠切两片,放到野菜汤里出出味呗!” 王氏还是不说话,二囡却忍不住道:“那香肠要给大姑送去呢!谁动了俺奶要骂人的!” 提到邱老太太,顾氏缩缩脖子不敢提香肠了,眼珠一转又转而问道:“二嫂,我听外面的人都说,今天回来那个丫头片子,她娘是个名角?” 顾氏是小龙的后娘,她嫁过来的时候,雪艳秋早已经私奔了,所以她才有这么一问。 王氏不能不说话了,点点头小声道:“嗯,是台柱子。” 顾氏眼睛顿时亮起来:“我听说那个小丫头嗓子也好听!那要是学上几年戏,一登台也能得个碰头彩吧?!要那样,俺家小龙娶了她可就有福了,坐家里就能有大把银子花啊!” 二囡听了顿时笑起来:“挣了银钱也是俺奶拿着,要嫁到你们家,起码得再十年呢!” 顾氏撇撇嘴,不说话了。 外面院子里,穿着厚厚棉袄的邱老太太从屋里走了出来,像个老佛爷一样,高高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的十几号人。 人群很快安静下来,邱老太太带着怨毒的神情,扫一眼内院门口,只见芸姑低着头,拉着阿离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芸姑也知道戏班子吃饭的规矩,一旦耽误了时间,就连口糊糊都喝不上了了,因此久等邱宝生不回来,她只好硬着头皮,带着阿离从柴火窝棚里走了出来。 院子里不少人也回头发现了芸姑和阿离,长三叔等几个年纪大点的人脸上,不由露出和善的笑容:他们是看着芸姑和邱宝生长起来的,经年不见,自然有些高兴。 邱老太太最看不得的,就是有人对她看不顺眼的人好,因此抿了抿唇,扬声道:“大家伙儿也都看到了,咱戏班子往后又多了三张嘴,粮食实在不够吃,以后每天的饭,从两干一稀改成两稀一干!” 咖啡新人新文,每一个点击、每一个收藏都会激动的小心脏砰砰疾跳一阵,希望继续得到大家的指点和鼓励,谢谢 第十章 桎梏 阿离拉着芸姑的手站在院门口,远远看着邱老太太:灯笼昏黄的光线下,矮小粗壮的邱老太太站在三层高的台阶上,像个女王一样,满意的看着她的决定在人群中造成的轰动。 站在院子里的人已经都喧嚷起来。 “天天晚上喝稀的就受不了了,还要再减干粮?!” “天这么冷,白毛风嗖嗖的往怀里灌,人再吃不上粮食,哪能顶得住?” “就是,顿顿喝糊糊,连练功的力气都没了,等过了年,怎么去唱堂会?” “咣咣咣!”邱老太太拎起旁边一面破锣使劲敲了几下,等大家喧嚷声小一些了,她才骂道:“邱家班多久没开张了,你们不知道?一进腊月,哪顿饭不是老娘勒紧裤腰带掏老本供养你们的?!现在粮食缸里干净的能跑老鼠了,谁要不服气,就滚出去要饭去!老娘还省心!” 喧嚷声顿时小了许多,人们渐渐的沉默下去: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小在邱家班长大,见过的天地就是邱家班这么大小,学的就是唱戏的本事,真要被赶出戏班子,这天寒地冻的,他们别的手艺又不会,怎么活下去? 邱老太太满意的看着自己造成的效果,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话在戏班中拥有绝对的权威,这才扔下破锣,吩咐一声:“开饭吧!” 站在灶房门口的王氏和二囡闻言,赶紧把盛着野菜糊糊的大锅抬出来,恭恭敬敬的放到邱老太太跟前,又搬来一摞粗瓷大碗,把一口铁勺子递到邱老太太手里,娘俩就赶紧退了下去。 戏班里的十几号人自觉地排成队,在台上唱主角的往前站,打鼓的、拉琴的乐师们紧随其后,学徒和王氏等上不了戏台的人则被排在最后面。 邱老太太亲自执掌着勺子,先示意大儿媳蔡氏摆开三个碗,分别盛上稠糊糊的三碗菜粥:这分别是邱老太太、班主邱富生、还有宝贝孙子邱台柱要享用的; 然后,邱老太太微微顿了一下,又示意长孙女大囡端着碗过来,给她也捞了一碗比较稠的菜粥:这丫头今天表现不错,知道打击邱宝生的气势,维护老太太的尊严,要表扬。 “谢谢奶!”大囡骄傲的捧着那碗粥,仿佛手里不是一碗野菜糊糊,而是王母娘娘赏赐的琼浆玉液一样,傲娇的扫视一下周围的人,这才端着粥自顾自去一边吃了。 “娘,”大儿媳蔡氏咽口口水,陪笑道:“三囡这丫头今天练功累着了,在屋里躺着呢……” 三囡艺名“雪里红”,是蔡氏的二闺女,却不像姐姐大囡一样相貌平常,而是小巧玲珑五官妩媚,虽然刚刚九岁,已经在戏台上能唱好几出戏了。 “嗯……”邱老太太眼皮也没抬,又舀了两勺分别到两个碗里,这两碗粥要比刚才的几碗粥稀薄一些,而且只有大半碗,不过也足够让蔡氏喜笑颜开了:婆婆不光给三囡盛了饭,还顺带把她这个儿媳妇的也盛出来了。 等这几位“一等公民”都拿到了粥,院子里排队的人才依次走过来,每个人端起一个粗瓷大碗,邱老太太就会根据自己的心意,分发不同数量的菜糊糊:主角们能捞到一碗或者大半碗野菜糊糊;乐师们的粥稍微薄一点,也还有大半碗;而学徒和王氏等人,每个就只能分到小半碗菜糊糊了。 阿离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一幕:小龙哥现在是排在队伍中间靠前面的位置,还冲她做了一个鬼脸,显然现在算是戏台上的一个小角儿;至于小山,却跟学徒们挤在后面,眼巴巴的望着缓慢移动的人群…… 前一世,戏班里也是这样领饭的,邱老太太通过一把铁勺,无形中给邱家班建立起了严格的等级制度,而每一个人想要获得更好的待遇,下意识的选择就是讨好邱老太太、听她的话。 盛粥的队伍渐渐走到了末尾,连一向懦弱的王氏也领到了半碗粥,邱老太太的铁勺剐在铁锅底,传出的刺耳声音,显然里面的野菜糊糊已经快没有了。 芸姑不敢再迟疑,拉着阿离就要过去。 阿离却拉住了芸姑,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芸姨,大家为什么以后要改成两稀一干了?” “因为……”芸姑艰难的咬住了嘴唇:因为他们三个人回来了,所以邱老太太说粮食不够了,本来一日三餐能有两顿带粮食,一顿只有糊糊,现在却是只有一顿饭能见到干粮了…… “是因为我们吗?”阿离继续一脸好奇的问:“那大家吃不饱肚子,会不会埋怨我们啊?” 芸姑闻言一怔,看看院子里埋头“吸溜吸溜”喝粥的人群,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不错,再好的交情,也抵不上肚子里有实实在在的粮食重要,如果让戏班子的人都认定,因为他们三个人回来,大家才被克扣粮食,那大家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对邱老太太有意见,但天长日久,就会自觉不自觉的把这笔账记到他们身上…… 想到这里,芸姑觉得脚下的步子变得有千斤重,再也迈不动了…… 芸姑的变化,阿离都看在眼里,她不由轻轻松了一口气:经历了前世的磨难,重生之后,在她心里,早已经不会把邱老太太等人当成自己的长辈亲人,所以,她巴不得能带着爹爹和芸姑,早日跟戏班脱离关系。 但是,现在却还不是时候,因为阿离清晰的知道,在她重病的时候,爹爹和芸姑之所以会连给她看病的银子都筹不到,只能狼狈的回戏班,究其原因,是因为朝廷的高压政策: 现在的朝廷国号大炎,是十几年前,由东北边陲的一个少数民族蛮族入侵中原建立的,因此时至今日,各地依旧不断有叛军蜂拥而起,想推翻蛮族在中原的统治。 在这样的情形下,大炎王朝为了杜绝叛军串联,新近颁布了一条严格的法律:无论学民工商,任何人等,都必须随身携带户籍信息以备随时检查,如果没有户籍信息,则视为逃奴,官府可任意买卖,任何敢反抗者杀无赦!而敢收留无户籍者,与逃奴共罪! 邱宝生和芸姑的户籍信息都在邱家班,流浪这些年来,本来还可以靠卖艺、做苦力糊口,但是这条命令一颁布,再也没有人敢雇佣他们了,这才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不得不带着阿离回到邱家班。 换言之,只要他们的户籍信息还掌握在邱老太太和邱富生手里,他们就不可能真的离开戏班。 “既然暂时不能离开,”阿离的心里默默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步步小心,避开一切陷阱吧。” 第十一章 吃食 芸姑蹲下来看着阿离,声音有些艰涩的轻轻开口:“阿离,肚子饿吗?” 阿离听出芸姑的犹豫,于是一脸天真的摇摇头:“阿离一直睡觉,肚子不饿。” 说着,阿离低下头,声音怯怯的又补上一句:“芸姨,爹爹怎么没出来吃饭?爹爹也不饿吗?” 芸姑想想还在被罚跪的邱宝生,脸色更黯然了,心中第一次对邱老太太升起了一丝怨愤,但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祖宗教训,还是让她立刻把那丝怨愤压了下去。 院子里,邱老太太一边慢悠悠的刮着锅底,一边等着阿离和芸姑过来盛野菜糊糊,她早就打定主意,只要阿离和芸姑过来,她就要把邱宝生叫出来,让邱宝生当着众人的面把她俩用大耳刮子扇一顿再说! 芸姑这个贱人,当年不声不响就跟着邱宝生跑了,害得戏班子少挣了多少银子?这种女人不打不长记性! 还有那个小丫头片子阿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敢装死跟老娘要银子看病?这会儿不是活蹦乱跳的出来了吗? 老娘是那么好骗的?老娘的饭是那么容易吃到嘴的?! 邱老太太越想越气,铁勺子敲在锅底当当响,恨不得直接落在阿离和芸姑头上,砸她们个头破血流跪地求饶才甘心! 至于老儿子邱宝生,邱老太太很笃定能拿捏住他,因为下午的时候,她已经从邱宝生的嘴里知道了朝廷严查户籍的事儿。既然有朝廷撑腰,邱宝生和芸姑没法再离开戏班,那就得乖乖听她炮制! 圣人都说“百善孝为先”,别说我这当娘的让你打两个娘们儿,就是让你死,你还不得乖乖去死?! 阿离敏感的捕捉到邱老太太的情绪,越发笃定了不让芸姑去领野菜糊糊的念头。 “芸姨,”腊月的寒风里,阿离单薄的小身体摇摇欲坠:“……我头有点晕……想回去躺下……” “阿离!”芸姑顿时慌神了,小丫头刚刚从阎王殿捡回一条命来,又没吃一点东西,哪里还经得起陪自己再这里站这么长时间? “芸姨,我们回去吧……”阿离看出芸姑的动摇,就继续加把火,拉着芸姑的衣袖可怜巴巴的哀求。 芸姑被她一脸的哀求看的心都快融化了,哪里还顾得上犹豫,俯身抱起她就往窝棚走去。 阿离眨眨大眼睛,乖乖趴在芸姑怀里,只要回到窝棚,她有的是办法从空间拿出吃的来,不会让芸姑和爹爹陪着自己挨饿的。 院子里,邱老太太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去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气的两个眼角都吊了起来:“反了天了!回了戏班还敢甩脸子给我看?!” 邱老太太愤怒之下,扔下饭勺就要亲自上手去撕扯那两个让她不顺心的东西,可老太太刚一迈步,就被大儿媳蔡氏冷不丁的嗷嚎一嗓子给吓了个大马趴! “当家的!你这胳膊是咋了?哪个不长眼的给你打的?” 邱福生吊着已经被包扎起来的半边胳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站在院子角落——他本来想趁天黑偷偷溜回屋的,没想到被蔡氏这个笨婆娘眼尖看到了,一嗓子嚎的惊天动地,顿时让他成了大家围观的对象。 “大晚上的你嚷嚷啥?!被人踩着尾巴啦?!要摔坏了咱娘,看我打不死你这个老娘们!” 邱富生一边恶狠狠的骂着蔡氏,一边赶紧去扶邱老太太,低声嘟哝:“娘,天黑我不小心摔着了,没啥事……” “摔着了?”邱老太太扶着老腰站起来,冷冷一笑,扬手已经揪住了邱富生的耳朵:“兔崽子,你是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还想糊弄老娘?身上没土脸上没伤,你怎么摔的?!给我老实说,是不是惹恼了哪个相好的,被人打出来了?!” “哎哟……哎哟……娘,你轻点儿!”邱富生不敢还手,只能一叠声的叫:“你轻点儿,我耳朵要掉了……” …… 院子里的吵嚷声,传到柴火窝棚这边,就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声响,阿离听得偷笑,她偷觑一眼芸姑,却见芸姑安顿好她后,就望着窝棚外的夜空发呆,显然还在挂心邱宝生…… 趁着芸姑发呆的机会,阿离迅速把手伸到自己背后的柴火堆里,摆弄一阵,然后,轻轻叫起来:“芸姨,这里有东西!” 听到阿离的叫声,芸姑回过神忙跑过来:“有老鼠吗?阿离别害怕!” 可是转眼芸姑就呆住了:月光下,阿离的小手里居然抓着一个灰色的荷叶包! 芸姑接过荷叶包,小心翼翼的揭开,只见里面又是一层包食物用的白纸,再打开白纸,一股香香甜甜的气息散发出来,让芸姑饿久了的肠胃不由“咕噜”响了一声。 芸姑顾不得脸红,细细闻一下那些香甜的白色粉末,惊喜的叫出来:“是茯苓霜!” 阿离装出一脸的懵懂:“芸姑,啥是茯苓霜?” “傻丫头,就是好吃的!”芸姑兴奋的亲一下阿离的额头:“是比大鱼大肉还金贵的东西!你病刚好,吃鱼肉不消化,这个茯苓霜又香甜又滋补,现在吃正好!” 说着,芸姑疑惑的皱起秀气的眉头:“可是这东西老贵了,我还是当年去翰林府唱戏的时候,他们家老太太赏过一口,这柴火窝棚里怎么冒出来一包?” 她又打量一下藏东西的柴堆,不太确定的开口:“难道是这腊月里伙食不好,谁偷偷买的零嘴,怕师娘发现了,藏在这里的?” 阿离本来还担心芸姑问她东西从哪来的,没想到芸姑已经自动脑补出一个答案来,不由松了一口气,扑到芸姑怀里撒娇:“我要吃,芸姨和爹爹也要吃,要养身体!” 芸姑犹豫一下,点点头:“嗯,咱不好都偷走,先拿一点冲着喝,等回头有银钱了,再给人补上就是。” 有了吃的,芸姑的精神也振奋了不少,站起来打量一下院子:“阿离你等着,我去厨房弄碗热水来,咱们冲着喝。” “嗯!”阿离使劲点头:“芸姨偷偷地,不要叫奶看见,她憋着劲要骂咱们呢!” “就你机灵!”芸姑忍不住被逗得噗嗤一笑,随即又幽幽叹了口气:“你爹爹替咱俩顶着呢,师娘才没空来骂咱们……” 阿离不由也望望正院的方向:可惜,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把爹爹凭空偷回来,只能等着邱老太太啥时候开恩,才能把她爹爹放回来…… 芸姑又嘱咐了她几句,就出了窝棚去找热水了。阿离一个人待在窝棚里,正想再趁机藏点空间出产的东西,没想她刚要出手,就听到外面传来“噗”的一声响! 第十二章 冷暖 寂静的黑暗中,“噗”的一声响动特别的惊心动魄。 阿离一惊,迅速把手里的东西塞回空间,又摸出一瓶防身的药粉拿在手里,警惕的注视着窝棚外面。 可是她等了半晌,外面都没有传来新的动静,阿离只隐约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似乎在窝棚门口一闪,就很快消失在内院了。 片刻之后,阿离听到内院传来小龙嘻嘻哈哈的笑声:“胖叔,明天咱去罩家雀(麻雀)吧?罩个十来只,就够咱填肚子了……” 阿离心中一动,捏着药粉慢慢挪到门口,只见黑黝黝的地上,一个小小的纸包静静躺在那里。 阿离捡起纸包,捏了捏,纸包软软的,她打开一看,纸包里是两块婴儿巴掌大小的杂面饼。 阿离望望内院的方向,嘴角不由浮起一个浅浅的笑。 …… 芸姑很快也回来了,用袖子遮遮掩掩的藏了一口漏了个洞的小铁锅,锅里盛着大概半碗热水:“厨房里的蓝花碗都有定数,我没敢拿,正好看见这个小铁锅破了,放在灶后面没来得及补,就先拿来用用。” 阿离看着那个小铁锅也眼前一亮,琢磨着抽空再往窝棚角落里放一个小泥炉,那他们就能随时烧点热东西了。 皎洁如霜雪、细腻如砂糖的茯苓霜,用热水一调,就化成软软糯糯、香气扑鼻的黏稠液体,香甜的味道在小小的窝棚里弥漫,芸姑和阿离都不禁深深吸了几口气,觉得肚子更饿了。 芸姑端着小铁锅,匆匆吹了几下,又略微尝了尝,感觉茯苓霜稍稍不烫嘴了,就小心翼翼的喂给阿离喝:“多喝点,小心烫……” 阿离刚刚重生回来,但这具小身体却显然饿了好几天了,那从空间拿出来的茯苓霜又实在是味道诱人,阿离忍不住吸溜着连喝了五六口,才使劲克制住自己的馋劲,把小铁锅推给芸姑:“芸姨,你也喝。” 一股香甜的气息钻进鼻子,芸姑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却微微笑着转过头去:“小姨不饿,阿离再喝点吧……要能留下一点,就等你爹爹回来,让他尝尝。” 阿离心里一酸,撒娇的摇着芸姑的手臂:“芸姨喝嘛!爹爹回来有吃的。” “有吃的?” “嗯!”阿离肯定的点点头,在芸姑疑惑的目光中拿出那个小纸包:“刚才有人扔在窝棚门口的,阿离胆子小,没敢出去看是谁扔的。” 芸姑惊讶的打开小纸包,里面的面饼早被阿离换成了空间拿出来的饼,不禁每块饼变得大了许多,而且还热乎乎的,那份灼热落在芸姑手心里,竟然让芸姑落下了眼泪:“……阿离,戏班是咱家……” 一句话没说完,芸姑就扭过头去哽咽起来。 阿离咬咬唇:她知道这两块饼,会让芸姑对戏班众人产生更多的幻想,期待更多的善意,可是,只靠“偷人家藏在这里的”茯苓粉,芸姑显然不会多吃的,一定会先省下来给他们父女,为了让她填饱肚子,阿离不介意让芸姑暂时产生误会——更何况,这两小块饼,本来就是小龙哥送过来的,他现在也是“戏班中人”,不对吗? 有了这两块分量沉甸甸的杂面饼,再加上阿离的撒娇卖萌,芸姑终于吃了小半块饼,她真的是饿狠了,慢慢吃完那小半块杂面饼,脸上就浮现出几丝血色,衬得一张清水脸也娇艳了几分。 两个人又眼巴巴的等了大半个时辰,眼看戏班的人都早早的回去睡觉了,阿离大病初醒,身体也扛不住,却执意不肯躺到草垛里睡觉,就那么伏在芸姑怀里半睡半醒,俩人又熬了好一会儿,她们才终于等来阿离的二伯、邱宝生的二哥邱贵生。 邱贵生和娘子王氏一样,也是胆小怕事的性子,在戏台上专门唱老生,这些年来,王氏一胎接一胎的给他生闺女,就是不见一个带把的儿子,绝后的压力把邱贵生给折磨的比大哥邱富生显得面相还老,不到三十五岁,一张脸上已经满是深深的皱纹,在戏班里也没什么存在感。 不过,他还算是邱家众人里心底比较善良的一个,阿离记得前一世,在爹爹被判流放宁古塔的时候,就是邱贵生悄悄带着幼小的阿离,到城外去了一趟,让阿离和爹爹邱宝生见了最后一面…… 不过,更多时候,邱贵生是沉默的、胆小的,有时候在母亲邱老太太的逼迫下,还要动手打自己的婆娘王氏或者女儿二囡,或者做一些别的坏事。后来阿离被送给徐二混子,乃至卖到勾栏院,也没有再见这位二伯帮过自己。 许久之后,阿离才明白过来:重男轻女的观念,已经深入到邱贵生的骨髓里,因为阿离是女孩儿,不能给他三弟传宗接代,所以,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思去救…… 现在,这位二伯邱贵生就愁眉苦脸的出现在窝棚们口,看一眼芸姑和阿离,就埋下头传话道:“我娘让你们过去,”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从这里跪着过去。” “二师哥,”芸姑把阿离挡在身后,哀求的看着邱贵生:“师娘怎么罚我都行,可是阿离太小了,又刚刚大病一场,这天寒地冻的,一路跪过去,腿脚怕落下病根……” 邱贵生看看阿离,阿离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邱贵生面对那纯真清亮的目光呆了呆,然后,还是闷声闷气的开口:“我娘生气呢,你们快点过去,别找不自在……” 芸姑还想再求他,他已经背过身去,不肯看她们了。 芸姑无奈的张张嘴,最后还是只能心疼的拉阿离和她一起跪下,慢慢的挪着膝盖,向内院邱老太太的房间挪去。 腊月的夜晚,寒气一阵阵袭来,冻的人几乎像是掉进冰窟窿里,院子里的地上,不知道谁还特意提前泼了几盆水,这会儿一半结了冰,一半还是水,淋淋漓漓的更是湿寒,阿离随着芸姑,一点点挪动着身体向前走,邱贵生显然得了邱老太太的严令,这会儿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们,防止她俩偷懒耍滑。 阿离使劲抬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邱老太太房前摇曳的灯火:这笔账,她也会记在心里! 这一世,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发生的一切,她都不会忘记! 继续求点击、求收藏,每一个收藏都是对新人的莫大鼓励,咖啡鞠躬道谢。 第十三章 跪下 从柴火窝棚到内院邱老太太的房间,大概有七八丈的距离,阿离和芸姑一路踉踉跄跄的膝行,破旧单薄的棉裤、裙子很快被冰水浸透了,寒气冻得两个人牙齿瑟瑟发抖。 阿离强忍住使用空间能力取暖的冲动,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里,刺激自己保持清醒,跟着芸姑向前挪动:她不使用空间的能力,因为她要让爹爹邱宝生亲眼看到她和芸姑凄惨的样子。 从回到邱家班到现在,邱宝生一直都被邱老太太留在身边,连匆匆过来看一眼阿离的情况,都立刻被邱老太太叫走了。阿离估计,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邱老太太对这个小儿子肯定是又打又拉,软硬兼施, 务必揉搓到让邱宝生对她言听计从才行。 阿离太清楚,爹爹邱宝生是一个心软的人,而且特别容易淡化别人对他的伤害,否则的话,娘子雪艳秋私奔,他不会从没说过一句怨愤的话,而只是苦苦的寻找;前一世,邱老太太等人那么伤害他、伤害芸姑和阿离,可是,在需要他去替老大邱富生顶罪的时候,几个人一哭闹一哀求,他就心甘情愿的去了…… 重生以来,阿离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保护爹爹、芸姑等人不再受伤害,所以,为了让爹爹早日认清邱老太太和邱家其他人的自私无情,阿离宁愿选择这一次伤害他,让他亲眼看到自己和芸姑现在的委屈,从邱家人所谓的温情面纱中醒过来…… “娘,芸姑和阿离来给您认错了。” 就在阿离觉得自己的脑子冻得都有些麻木的时候,突然听到邱贵生的声音响起,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们已经到了邱老太太门前的台阶下。 邱老太太的屋里静默了一瞬,然后,大嫂蔡氏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他三叔,你看看,叫阿离来给娘认错,小丫头还敢磨叽这么长时间,你看把娘给气得,你还不赶紧去大耳刮子抽她!” 阿离闻声不由微微怔了一下:听蔡氏的指责,好像是专门针对她阿离的,以蔡氏的为人,会宽容的放过芸姑吗? 容不得阿离多想,她就听到邱宝生无奈的回答:“娘……阿离还小,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小就不该打?!”老大邱富生高声嚷起来:“三弟你是个男人不?娘都生气了,叫你去打个女人,你都不愿意?!你眼里太没老人了!” 顿了顿,邱富生又愤愤的叫嚣:“叫我看,不光那丫头片子该打!芸姑那个贱丫头也该狠狠的打!” 阿离想起邱富生下午在芸姑手底下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偷笑:这个人头猪面的家伙,挨了芸姑的打又不敢还手,这会儿想借邱宝生的手,给自己受伤的胳膊报仇了。 屋子里又沉寂了一会儿,显然邱宝生僵持着,不愿意动手。 一直没有动静的邱老太太,就像舞台剧的女主角一样,终于姗姗开口了:“芸丫头是雪艳秋的娘家人,不算咱们戏班的人,她虽说是老三的小姨子,可老三不愿意打,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能为难你,叫她进来吧!” 阿离发现,芸姑听到邱老太太那慢悠悠的语调,竟然吓得浑身一哆嗦,身上丝毫不见了面对邱富生时的勇气,显然,她自小在邱老太太的棍棒和淫威下长大,就像一只小老虎,长大了以后依旧怕驯兽人一样,芸姑已经对邱老太太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恐惧。 “我娘叫你进去呢!” 眼看芸姑僵直的跪在地上不动,一直跟在她们后面的邱贵生闷声闷气的催促,芸姑这才反应过来,忙答应一声,就要扶着阿离一块站起来。 “不许扶那个丫头片子!”屋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女孩尖锐的叫声:“你不是我们邱家班的人,那贱丫头可是!她下午装死骗我奶的银子,这会儿还想进屋暖和?!一会儿再收拾她!” 阿离不由皱紧了眉头——倒不是因为让她继续跪着,而是因为,这是她第二次听到屋里人强调:芸姑不是邱家班的人! 阿离清晰的知道:芸姑和姐姐雪艳秋,十几年前因为家乡遭了洪水,她们姊妹俩被迫跟着爹娘逃难,后来爹娘都死于洪水后的瘟疫,小姐妹俩走投无路,恰逢阿离的爷爷、邱家班当时的班主邱平生路过,从流民中收留了姐妹俩,所以姐妹俩虽然没有签卖身契或者学徒的契约,但已经等同于邱家班的人了。 后来,连她们的户籍,都落在了邱家班。只不过因为雪艳秋要嫁给邱宝生,姐妹俩才没有改成邱姓…… 这样深的渊源之下,现在邱老太太她们却口口声声说芸姑不是邱家班的人,这是为什么? 阿离看着芸姑走进屋的单薄身影,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浓重的不祥预感…… 然而,不等阿离琢磨出什么来,她就看见芸姑一进屋之后,爹爹邱宝生就“哗”的一下推开门,几乎是冲了出来!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邱宝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冲出去。 “你们……” 邱宝生站在台阶上,咬紧了牙关看着跪在院子里的女儿阿离——他之前一直被邱老太太关在屋里,压根不知道,芸姑和阿离是一路跪着过来的! 刚才,芸姑拖着半身的泥水一进屋,邱宝生才认知到这个事实:他的女儿刚刚大病一场!二哥居然叫她跪着过来! 邱宝生狠狠瞪一眼缩头缩脑的二哥,满腔的怒气没处发泄,只能攥着拳冲下台阶,不由分说把阿离小小的身子抱了起来! “爹……” 被邱宝生抱进怀里的那一刻,阿离忍不住,一声爹脱口而出。 “嗯!”邱宝生闷闷的答应一声:虽然下午时他匆匆到窝棚一趟,看到女儿醒了,但是现在,这个小小的、软软的身体真真切切被他抱在怀里,再加上那一声软软糯糯的“爹”,还是让这个半生坎坷的汉子忍不住嗓子发硬,声音喑哑。 “我是她奶!我还不能让她跪了?!”邱老太太看到这一幕,却忍不住发飙了:“我是不是还得打个板把她供起来?!” 邱宝生抱着阿离,转回身,面向洞开的大门、面向邱老太太,缓缓跪下了:“娘,阿离病着,我替她跪。” 第十四章 邱彩云 看到邱宝生替阿离跪下,邱老太太噌一下从炕头站起来,凶狠的瞪着邱宝生:“你替她跪?你凭啥替她跪?你有这能耐替人,你怎么不替你爹去死?!” 随着邱老太太蛮不讲理的骂声,阿离清晰的感受到邱宝生身上的肌肉明显一绷,但却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被邱老太太戳中痛楚的伤心: “娘……”邱宝生的声音低沉:“要是能替爹去死,那我……” “爹爹!”阿离双手抱住了邱宝生的脖颈,摇着头,及时阻止他再说下去。 邱宝生对上阿离清澈的眼眸,恍惚一下,终于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更紧的抱住了她,显然是想起还有一个女儿需要他照料。 于是,他恢复了沉默,岩石般跪在那里,全身却笼罩在浓浓的伤感中…… 阿离不言不语的乖乖窝在邱宝生怀里,小小的双手依旧揽住邱宝生的脖子,看似和他相互安慰,实际上却趁机运用自己空间的能力,检测邱宝生的头脑神志。 邱宝生间歇性的神志不清,始终是阿离的一块心病,在她看来,在今天这么多大喜大悲情绪的冲击下,邱宝生还能保持清醒,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经过空间快速的检测,阿离发现,在爹爹邱宝生的经络血脉中,没有任何肉眼能看出来的问题。 阿离不死心的又反复检测了两次,终于沮丧的承认:心病还须心药医,很显然,面对爹爹神智上的伤痛和打击,连空间都束手无策,这一点,恐怕只有靠邱宝生自己走出心结才行。 认清这个事实后,重生以来的阿离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她原本以为有了空间的帮助,她可以战无不胜,现在才明白,面对人心中的执念,即使空间也无能为力。 这就好像下午的时候在邱家班门口,她释放的情绪气体能稍微调整围观者的情绪,但是却不能让邱老太太立地成佛一个道理。 怎么才能让爹爹的心病痊愈呢? 至少对目前的阿离来说,这个答案是无解的。因为前一世直到她惨死,她也不知道生母雪艳秋的下落,自然更没有办法让雪艳秋和邱宝生破镜重圆。 被迫放弃给邱宝生治疗神志不清的问题,阿离又控制着空间力量,转而开始别的探索:首先,她通过自己环绕邱宝生脖颈的双手,将一股微微的热流注入邱宝生的体内,这股热流看似无形无质,却能帮邱宝生驱散寒冷和饥饿的感觉,让他的身体不受到太大的伤害,并慢慢滋养他的身体,帮助他调整到健康状态。 接着,她又开始将空间的力量重点放在邱宝生的右手经络上——在流浪过程中,邱宝生为了保护她,右手拇指、食指被恶狗咬伤,经脉受损,不能再操琴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阿离一直心心念念,希望能让邱宝生的手指恢复如常。要知道对于从小在梨园世家长大的邱宝生来说,拉胡琴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技艺,更是他的精神寄托。 这一次探索是幸运的,阿离发现:只要坚持用空间的力量给邱宝生修复经脉,两个月左右,他受过伤的拇指、食指就能恢复如常,甚至比原来更加灵活! …… 阿离在空间里快速的忙碌着这一切,但是在外人看来,他们父女俩却一直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似乎在沉默的对抗邱老太太。 坐在炕头的邱老太太被这种沉默激怒了,骂骂咧咧的下炕,一边蹬着鞋,一边推搡着身边挡住她的人,嘴里还冲邱宝生不依不饶的骂着:“你撂脸子给谁看呢?!我管你吃管你穿,养你到这么大,就为了看你和那小崽子的脸色?!” “行了娘!”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是一个金属般生硬的女声:“说正事要紧!” 是她! 阿离闻声猛然抬头,借着朦胧的灯笼光芒,她几乎一眼就辨认出姑姑邱彩云那张阴沉滚圆的脸! 昏黄的灯光下,邱彩云站在邱老太太身侧,因为人过中年又吃得好,年轻时的银盆脸变的更加宽肥,两腮的肥肉沉甸甸的垂下来,像两个毒气袋一样挂在嘴角,在嘴角两侧形成两道深深的、阴沉的法令纹,这副容貌,让人过目难忘。 邱彩云! 阿离心里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使劲克制住自己要扑上去跟她拼命的冲动! 邱彩云,邱老太太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她的狗头军师,这个女人年轻时面如银盆眼若水杏,是个美人儿,却生了一副和脸极不相称的恶毒心肠: 前一世,让邱宝生替邱贵生顶罪的主意是她出的,把小龙卖给别人替死的事是她促成的,为了钱,她后来甚至还鼓动邱老太太,把戏班里几个学戏的小男孩送出去陪酒,从那些有着变·态癖好的达官贵人手头拿赏银! 在整个邱家班里,从邱老太太到邱富生、蔡氏、邱大囡都恶毒自私,但是他们毕竟只是下九流的戏子,没见过大世面,只敢在戏班里窝里横,邱彩云却不同,她嫁给了县衙大牢的牢头金平,这些年来跟着金平从大牢的犯人身上刮油水,在大牢这个最黑暗的环境里,她见了所谓的“世面”,回到邱家班就摆“官太太”的架子,越是面对没有反抗能力的无辜弱小,她越是下手狠毒没有顾忌! …… “阿离?阿离!” 邱宝生隐隐感觉到怀里的女儿身躯僵硬,情绪非常不对,他以为阿离被邱老太太的样子吓到了,忙担心的轻轻拍打着她后背:“阿离,别怕,乖,别怕……” 邱宝生轻柔而有节奏的的拍打,让阿离慢慢缓了过来,她转过头去,乖乖伏在爹爹肩上,不再看灯影下的邱老太太和邱彩云等人:现在还不是复仇的时候…… 邱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当了“官太太”的女儿,打心眼里又喜欢又巴结,邱彩云生硬的呵斥声,非但没让她生气,反而让她冲天的怒气都跑的无影无踪,她脱了鞋重新盘腿坐回炕上,又拍拍身边,亲热的吩咐邱彩云:“来,坐下说。” 邱彩云倨傲的点点头,款款坐下,这才看向一进门就乖乖跪下的芸姑,清清嗓子,然后代表邱老太太开口了:“芸姑,大牢里事情多,我也没工夫和你废话,这会儿叫你过来,是想让你给个答复:雪艳秋那个贱人跑了,你爹娘又死得早,你就是她唯一的娘家人了,要怎么补偿我们邱家?!” 第十五章 无耻 “补偿?” 听到邱彩云的话,跪在地上的芸姑有些茫然的抬头,惶惑的看向坐在炕上的邱老太太和邱彩云:“我……我不知道要补偿……” 邱彩云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你姐姐嫁到我们邱家,是我们邱家的媳妇,是不是?” 芸姑点头,试图辩解:“是,可是我姐当时没收彩礼……” “她当然不能收彩礼,她和你白白在我们邱家吃了好几年的饭呢!”邱彩云不由分说打断她的话:“你们俩的命,都是我家老爷子捡回来的,对不对?” 芸姑只能乖乖点头,浑然忘了辩解,她们姐妹俩那几年可不是白吃饭,而是登台唱戏,给邱家班赚了不少钱。 “总之,雪艳秋嫁到我们邱家,就是我们邱家的人,”邱彩云看她点头,立刻乘胜追击,继续道:“可是那个贱人不要脸,嫁过来一年就跟人私奔了,让我老邱家少了一个儿媳妇,我三弟也流浪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你说,你们该不该补偿?” 芸姑回头看看院子里的邱宝生,眼里蕴满了浓浓的愧意:“是,我姐姐对不起姐夫……” “就是这个话!”邱彩云一拍手:“可是现在找不着她,那我们只好着落在你身上,谁让你是她亲妹子?!你要知道,现在娶个媳妇可不便宜,就算普通人家,没个几百吊钱也娶不回媳妇来。你说,你该不该赔我们家钱?” 邱彩云一口气说到这里,趁她喘口气的功夫,邱老太太忙插口:“对!我也不跟你多要,你按八百吊钱赔我们老邱家就行!” 八百吊钱! 不光是芸姑,连蔡氏和邱富生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邱家班所有人忙活上一年,也就差不多能挣这个钱。邱老太太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芸姑也被这个数字给打击懵了,半晌才嗫嚅道:“我……我没钱……” 院子里的邱宝生也忙开口:“我也不能要芸姑的钱!” “你闭嘴!”邱老太太抓起炕上的扫床笤帚就砸了过去:“你是不是老邱家的人?!胳膊肘往外拐!” 邱宝生无奈的暂时住口了。 邱彩云蹲下来,伸手捏住芸姑的下巴,逼着芸姑抬起头,她细细打量一番芸姑清秀的面容,笑吟吟的开口:“你没钱……可你有人啊……” 芸姑怔了一瞬,随即满脸通红,她慌乱的想低下头,可是邱彩云的手使劲捏着她,芸姑慌乱之下,一张脸几乎红的都要滴出血来:是,她没有钱,可是,如果老邱家是想要她这个人补偿给邱宝生的话…… 芸姑一时间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又是慌乱,又是害羞,偏偏还隐隐有一丝期待和喜悦…… 邱彩云看着她的样子,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语调却更柔和了:“对,你有人啊……那你愿不愿意补偿我们老邱家?” “我……”芸姑无措的几乎要哭了:“我不知道……” 邱彩云步步紧逼:“不知道?不知道那就听我安排?” 阿离看到这里,心里面顿时警铃大作:以邱彩云的为人,怎么会好心让芸姑如愿? 幸好,芸姑也没有点头,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家,对邱宝生再爱恋,女孩子的矜持也让她说不出要替姐姐再嫁给邱宝生的话,又慌又乱之下,她嘤嘤哭起来。 “哭什么哭!真晦气!”邱彩云眼看芸姑迟迟不答应,顿时不耐烦了,一下子甩开手,重重坐回炕上:“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去官府告你,到时候我家老爷跟县太爷递句话,直接就把你抓到大牢里!” “大姐!”邱宝生再也忍不住了:“你为难芸姑一个小姑娘干什么?” 邱彩云理都不理他,只是恶狠狠的盯着芸姑:“雪艳秋就给我三弟生了个丫头片子,连个儿子都没生,你想让我三弟也当绝户头?!” 芸姑使劲摇头,泪如雨下:“我不想……大师姐,我都听你的……” “好!” 邱彩云一拍炕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芸姑话既然出口,慌乱的心反倒奇异的安定下来,她大着胆子转过身,看着跪在院子里的邱宝生和阿离,脸上闪过缱绻的柔情——流浪几年,她在心里,早就把阿离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而痴情善良的邱宝生,更是印在了她的心里…… 邱宝生抬起头,看到芸姑那满眼的柔情,一时间怔了一怔,竟然也忘了再反驳大姐邱彩云…… 邱彩云却没心思搭理芸姑和自己嫡亲弟弟邱宝生的想法,她贪婪的看着芸姑秀丽的身姿,终于抛出了自己真实的目的: “我下午的时候跟前街的刘财主说好了,他几房妻妾都死得早,儿子大了,又不许他再娶继室,他正缺个能上炕的丫鬟,你要去伺候他,他情愿掏八百吊钱!” 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打在芸姑和邱宝生的头上! 芸姑彻底傻了! 她傻傻的看着邱彩云,好一会儿才迟钝的把邱彩云话里的意思消化完,顿时发生一声凄厉的哀求:“不!” 她慌乱的摇着头,顾不得矜持,膝行上前想去拉邱彩云和邱老太太的裙摆:“师娘!大师姐!我不要去……我不要去伺候刘财主!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愿意嫁给宝生哥!” “我呸!”邱老太太狠狠朝她吐一口浓痰:“你敢嫁,我还不敢要你这样的儿媳妇呢!你跟你姐一样就是个贱妇,也就配给人当上炕的老妈子!” 一直看热闹的蔡氏也幸灾乐祸的开口:“不要脸!自己想男人了,还想嫁给自己姐夫……” “啧啧,”邱彩云则看着芸姑,一脸不屑的摇着头:“我家老三干嘛要娶你这样的媳妇?开油篓铺的钱寡妇正想招个男人上门呢,她家里银钱满桌,我三弟娶她不比娶你有福气?” 抱着一只受伤胳膊的邱富生之前一直不甘心的看戏,现在显然被这个神转折给弄得心情大好,指着芸姑笑的满脸恶毒:“哈哈,你这个婊`子,活该!活该被千人骑万人`操……” 芸姑被骂的无地自容,只能拼命的向邱老太太磕头:“我不嫁!我不嫁!求求你们!我不嫁!” 院子里,邱宝生“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极度的愤怒之下,他差点失手把阿离摔到地上!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屋里形形色色的家人:离家五年,他没想到再回来时居然是这个样子,自己的亲生娘亲、姐姐、大哥、大嫂,一个个都无耻到不要脸的地步! 第十六章 闹剧 阿离无语的看着邱老太太一家人,他们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把芸姑卖给那个年过六旬、虐待死了好几房妻妾的刘财主,换取八百吊钱; 再让三十多岁的钱寡妇坐地招婿,让邱宝生入赘给人当上门女婿——虽然邱彩云没明说,但阿离相信,邱彩云和钱寡妇一定也谈好了卖邱宝生的价格,毕竟邱宝生比那个钱寡妇要小十来岁呢! 邱宝生猛地站起来后,阿离一面紧紧扒着他的脖子,免得自己掉下去,一面不怕死的给邱宝生的怒气添一把火,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开口:“爹爹,你要给我娶后娘吗?那还要阿离吗?” 邱宝生额头的青筋都跳起来了:对啊!他如果真的入赘到了钱寡妇家,那阿离呢?人家会要一个拖油瓶吗?!娘和大姐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想到他一手带大的女儿有可能和他骨肉分离,他心里的怒火就蹭蹭往头上窜!他大踏步走进屋子,一把拽起地上的芸姑,冷冷的环视一圈邱家众人,硬邦邦的扔出一句话:“我们走!” “你……你给我站住!”邱老太太一下子从炕上蹦了起来,气呼呼的抓起鞋底就去打邱宝生:“你大姐话说完了吗?我的话说完了吗?你就敢走?!” 邱彩云也冷冷的开口:“你们没有户籍,往哪里走?!官府抓住你们,就能当逃奴卖了!” 邱宝生站住了,他紧咬牙根,一动不动的任邱老太太蹦着高的打他,却还是一手坚定的抱着女儿,一手拽着芸姑,不让她重新跪下去! 邱老太太打了几下,眼看邱宝生不敢还手,再加上听了邱彩云的话,更加有恃无恐,劈头盖脸的砸起来! 邱富生和蔡氏有心上去帮着打,可是眼看邱宝生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他俩还是心有余悸的站住了:开玩笑,邱宝生不敢对自己的亲娘还手,可不一定不敢对哥嫂动手…… 王氏和邱贵生早就瑟缩到一旁,想远离是非,偏偏一直在旁边嗑瓜子的邱大囡却不放过他们,忽然开口:“二叔,你看三叔把我奶气成啥样了!你还不去教训我三叔?累着我奶咋办?” “我……我……”邱贵生为难的搓着手,面对自己的同胞兄弟,一时间真是下不了手。 邱老太太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个两个都不听我的话!养这么一帮不孝的畜生!我还活着干吗啊?!我死了算了!” 这个不孝的罪名太重了,邱贵生再也不敢迟疑,上去就推邱宝生,嘴里喝道:“老三!快给咱娘赔不是!” 阿离伏在邱宝生怀里,清晰的察觉到邱宝生的心跳已经像鼓点一样急促,他的嘴角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发出“呵、呵”的声音!一双手却还死死的护着阿离和芸姑,不让她们被打到…… 不好!阿离一个激灵:爹爹强撑到现在,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不能再让他在这里待下去了! 阿离伸出小手,看似没什么力气的去抵挡邱老太太的鞋底,嘴里一边哭着:“别打我爹爹……别打我爹爹……” 她的手看起来只是慌乱无力的挥舞,可是一转眼,邱老太太就像被蝎子蛰着一样,抱着自己的右手惨叫一声:“妈呀!” 她这一声惨叫,让离她最近的邱贵生一哆嗦,没来得及避开,眼睁睁就看着邱老太太倒退一步,一脚踩在他身上,晃了两晃,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邱老太太摔到地上后,手腕也不疼了,但是脚却迅速肿了起来,似乎被刚才一绊伤到脚筋了,疼得她又是一阵哀嚎! “娘!娘你咋了?” 邱彩云和邱富生、蔡氏等人看邱老太太不像造假,顿时慌了,七手八脚的都去扶邱老太太,却见邱老太太死命抱着自己的脚腕,哭的眼泪鼻涕全都下来了。 阿离垂下眼,乖乖伏在邱宝生怀里:哼!敢打我爹爹,是有报应的! 一片混乱里,只有邱大囡疑惑的看看阿离的手,但是,她目光在阿离那瘦骨嶙峋的手腕上停了停,就转开了目光:这么个小丫头,风吹吹就能跑,哪里能伤着邱老太太的手腕?肯定是老太太刚才用劲太猛,自己闪着了…… 阿离一边把能收摄心神的气流送进邱宝生的胸口,一边怯怯的开口:“爹爹,我怕,我们回窝棚吧。” 邱宝生犹豫一下:那在地上哀嚎的毕竟是他亲娘,就这么走,他还真有些不放心也不忍心。 阿离无奈的叹口气:爹爹心中对亲人情分还是看的太重了,想让他一下子就放弃对邱家众人的关心,实在不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她只能让邱老太太脚腕的剧痛慢慢减轻,饶是如此,方才剧烈的疼痛,也已经让邱老太太嚎的嗓子都哑了! 邱老太太抱着自己肿的像馒头一样的脚腕,被众人抬回床上,顾不得再找阿离三人的麻烦,转而大骂绊倒她的邱贵生:“你瞎了眼了?!你想把老娘摔死啊?!” “就是!”邱富生恶狠狠的捣邱贵生两拳:“咱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蔡氏则跳着脚咋呼:“快给娘请大夫去啊!老二,这是你绊倒的娘,汤药费都得从你们家包银里扣!” 王氏早吓得瘫在地上起不来了,邱贵生也忙跪下认错:“娘,娘,儿子错了!儿子这就去找大夫……” 说着,他就跳起来冲王氏伸手:“快!把钱袋给我!” 王氏哆嗦着捂着胸口的钱袋,满脸哀求:“包银根本没发……这钱还是我娘家给的,指名给二囡、五囡做过年衣裳的……” “我死了算了呀!”邱老太太拉着长腔、拍打着炕头哭起来:“我这是造了啥孽啊!儿媳妇眼睁睁看着我疼死,也舍不得花一文钱啊……” 邱贵生急了,扑上去“啪啪”扇了王氏两个耳光,一下子就把钱袋抢了过来! 蔡氏眼疾手快的接过钱袋塞给邱富生,一边给他使眼色一边推着他出门:“当家的,你快去给娘请大夫!别怕花钱,咱娘身体要紧!” “哎!”邱富生把钱袋塞到怀里,显然,这钱是不准备还给王氏和邱贵生了。 蔡氏回过头来,还不忘添油加醋:“老二,你可得好好教训你媳妇!娘家送来的钱咋了?还能比咱娘重要?” 邱贵生看着眼神呆滞的王氏,手颤了颤,他太清楚那钱的来由了:因为蔡氏和邱老太太当家,他们二房基本拿不到包银,平日里吃饭能跟着大灶上吃,可是平日里买个针头线脑都得用钱啊! 眼看蔡氏和大囡隔三差五的买零嘴买头绳,他们一家四口却几年都没添置过衣服了,他和王氏还好,衣服能凑合着穿,两个女儿却正是长个头的时候,尤其是二囡,十四五的姑娘了,还穿着四五年前的衣裳,衣服短的都差点遮不住肉…… 王氏忍到今年,实在没办法,昨天才回了一趟娘家,跟自己老娘要出来两串铜钱,没想到钱刚拿回来,就让大嫂蔡氏给惦记上了…… …… 眼看邱老太太又有力气骂人了,邱宝生这才稍稍安心,阿离趁机又怯怯开口:“爹爹,我怕……” 邱宝生不再犹豫,趁着混乱,抱着阿离、牵着芸姑走出了堂屋…… 第十七章 无梦 邱宝生抱着阿里,一回到窝棚,顾不上跟芸姑说句话,他就紧张兮兮的蹲下来,把阿离放到柴草上,然后,他把手指放到阿离鼻翼下试呼吸、又摸摸阿离的额头,没检查出什么问题来,他又动手去解阿离的小棉袄。 “爹!”阿离搂着自己的小袄:“你怎么啦?” 邱宝生不由分说,还是固执的把阿离的小袄解开,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一下她身前身后,这才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没有伤……没有放血疗伤,可是病真的好了……” “爹爹,”阿离这才明白过来邱宝生在检查啥,忙把自己早就想好的借口拿出来:“我好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看到有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拿了一瓶水给我喝,我醒了,病就好了。” 邱宝生和芸姑都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阿离。 阿离硬着头皮面对他们的目光,极力做出一脸的懵懂:“芸姨,那个老爷爷是你请的大夫吗?” 芸姑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又哭又笑的搂住她:“小丫头!是你命大!那是神仙救了你啊!小龙当时请来的大夫,都说你没救了,可是你自己醒了!” 邱宝生则干脆跪在地上,朝着东边方向就“嘣嘣嘣嘣”磕响头:“谢谢大慈大悲的菩萨,谢谢天上各路神仙,谢谢你们救了阿离!谢谢大慈大悲的菩萨!” 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邱宝生又赶紧拉阿离:“阿离,快,你也给菩萨磕头!” 一边催促着阿离,邱宝生已经满脸是泪了…… 三个人虔诚的磕头,把能想到的漫天神佛都谢了一遍,这才缓过神来,重新坐下,想到邱老太太和邱彩云等人的要求,邱宝生和芸姑面面相觑,都一时无语。 “爹爹,”阿离先打破沉默:“芸姨为什么要嫁给那个刘财主啊?还有你,要给阿离娶一个后娘吗?” 邱宝生摸摸阿离的头,看看忍泪不语的芸姑,沉默半晌,终于坚决的开口:“你芸姨不会嫁给刘财主,爹爹也不会给阿离娶后娘,阿离放心吧!” “姐夫,”芸姑眼里满是担忧:“可是师娘还要八百吊钱……” 邱宝生坚定的止住她:“明天我去和我娘说,雪艳秋是雪艳秋,你是你,不能让你掏钱!” 芸姑想想邱老太太和邱彩云的泼辣蛮横,其实心里对邱宝生的承诺没什么信心,但是,能听到邱宝生替她说话,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因此,她把对未来的恐惧藏在心里,强笑道:“嗯,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她起身摸出那两张小饼和小半碗茯苓霜,递给邱宝生:“姐夫,你饿了一天了,先吃点东西。” “这是哪来的?”邱宝生疑惑的看着茯苓霜:“这是?” “是茯苓霜,”芸姑指指柴堆:“不知道谁藏在那里的,恰好让阿离翻了出来。饼是戏班里的好心人送来的。” 邱宝生惊讶的接过碗,尝了一小口,一时间有点犹豫:“这是好东西……刚才你们怎么没说?我娘一把年纪了,还没喝过这个……” 见他心心念念还是想着要孝顺邱老太太,芸姑眼神顿时黯然下去:“这东西就一点点,阿离身体弱,也得补一补……” 邱宝生还是沉默。 阿离心里叹口气,乖巧的依到邱宝生身边:“爹爹,要是奶知道这窝棚里藏着东西,会不会把我们再轰出去?不让我们住了?” 邱宝生看着小女儿满脸的担忧,心顿时被揪的紧紧的,他摸着阿离软软的头发,又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喝那小半碗茯苓霜,但也没再提给邱老太太送过去的事。 食不下咽的吃了一个饼,邱宝生就催着阿离躺下休息。 阿离虽然有心陪邱宝生再说一会儿话,但是她这具小身体却实在撑不住了,靠在芸姑怀里,在芸姑轻轻地拍打下,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梦境里,阿离依稀能感受到,有几滴温热的泪水落在她腮上,又很快被人轻柔的擦拭掉了…… ……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阿离是在邱老太太的叫骂声里醒来的。 “日头都照屁股了,一个个还不起来练功!我怎么就瞎了眼,养了你们这帮懒货!一个个该挨雷劈的,吃我的喝我的,还坑我老太婆,小心天老爷劈死你们……” 骂完了戏班里的人,老太太话头一转,冲着灶房又骂起来:“不知道过日子的夯货,煮个糊糊都费那么多柴火!你那么大方,给我老太婆看病咋就舍不得花钱?!丧了良心,活该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随着她的骂声,戏班的院子里渐渐有了动静,有练嗓子的,有“唰唰”舞刀动剑的声音,还有的咿咿呀呀开始拉二胡…… 阿离睁开眼睛,一眼看到邱宝生正站在窝棚门口,他出神的望着传来二胡声的方向,许久都一动未动,初升的朝阳给他瘦削的脸庞镶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也映的眼角有些晶莹…… “爹!” 阿离娇娇糯糯的唤了一声,将他从伤感中唤醒。 “哎,”邱宝生背过身,迅速擦擦眼睛,再回头走向阿离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温和的笑:“小懒猫,好歹醒了?” 阿离皱皱鼻子表示对“小懒猫”称呼的抗议,随即看看空空的窝棚:“我芸姨呢?” 邱宝生声音一黯:“天没亮你二伯娘就来叫她去灶房帮忙,她怕吵醒你,就赶紧去了。” 阿离闻言一惊:二伯娘王氏虽然胆小,但是邱老太太她们看到芸姑,会不会又想歪主意?! 邱宝生看懂了她的心思,淡淡道:“你不用怕,我已经去跟你奶说了,给我三天时间,我会先凑齐两百吊钱给她,剩下的六百吊钱分三个月给,总之,不会让她们卖掉芸姑的。” “爹爹从哪儿弄钱?”阿离一边问,一边环视一下简陋的柴火窝棚:她空间里虽然有许多钱,可是没法藏到这个窝棚里,那茯苓霜藏在这儿,已经只能勉强算说得通了;戏班里的钱大都掌握在邱老太太手里,谁能一下子攒下几百吊钱、而且还是藏在这个人来人往的窝棚里? 邱宝生顺顺阿离软塌塌的头发:“爹爹以前还认识几位朋友,今天就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借到钱。” 第十八章 点心 这一天早晨,邱家班的早饭还是野菜糊糊,邱宝生得知因为他们三个人回来,邱老太太就开始克扣所有人的饭菜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看阿离瘦的只有巴掌大的小脸,他还是英雄气短,黯然出去排队了:“大人可以饿着,阿离还小,不能不吃饭……那茯苓霜不是我们的,也不能再喝了!” 阿离看着邱宝生瞬间有些佝偻下去的背影,开始认真琢磨:怎么才能让他们手里快速有钱——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邱家班挺起腰杆来,也避免戏班诸人对越来越疏远。 排了半天队,邱宝生只端回来小半碗野菜糊糊,对于这个数量,邱老太太还在院子里骂声嘹亮:“自己不出来排队,还想白吃老娘的饭!你当你是官家小姐啊!想从老娘这里吃饭,就别跟老娘出幺蛾子……” 那半碗糊糊,邱宝生自己一口都没喝,递给刚刚从灶房帮忙回来的芸姑后,说一句“你和阿离吃吧”,然后就转身出门,去找昔日的朋友借钱了。 芸姑一大早就去灶房,陪着王氏和二囡忙活了半天,等野菜糊糊快熟的时候,王氏却一脸为难的告诉她:“娘说看见你就气的心口疼,不让给你饭,让你先回窝棚呢……” 王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憨厚为难,芸姑信以为真,只讨了一点热水,就回了窝棚。 这会儿,她捧着邱宝生留下的那半碗糊糊,再听着邱老太太连绵不绝的骂声,只觉得嗓子里像堵了什么东西,堵得她连口水都喝不下去,勉强打起精神哄阿离:“阿离乖,来喝糊糊。” 阿离乖乖喝了几口,又把碗推给芸姑:“芸姨你喝,喝了有力气,抱我出去逛街。” 芸姑犹豫了一阵,现在这种情形,如果她再带阿离出去逛街,只怕邱老太太会骂的更狠。但她也挂心邱宝生不知道在外面能不能借到钱,毕竟三天之内要给邱老太太两百吊钱呢! 芸姑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还是把阿离包裹好,带着她偷偷溜了出去。 柴火窝棚本来就靠近外院,两个人溜出来,一时间倒也没有人发现他们。只是片刻之后,有两个小男孩来给她们送吃的,发现窝棚空无一人后,让两个小男孩好猜了一阵: “小龙哥,你媳妇她们会不会又跑了?” 小龙挠挠头:“有可能吧,你看邱奶奶骂人那架势,恨不得饿死他们呢!” “小龙哥,那她还回来给你当媳妇吗?” “那么小的黄毛丫头,不当就不当呗……等小爷我唱红了,娶个屁股大能生娃的……” “……” 芸姑牵着阿离的手,漫无目的的穿行在万和镇的街道上,边走边琢磨邱宝生能去哪里借钱。 阿离则兴致勃勃的看着街上的行人和店铺:前世今生,除了后来流放宁古塔,她上街的机会都不多,今天正好逢集,很多人家都出来买年货,往日冷冷清清的县城街道,倒是热闹了几分。时不时还有一些穿着蛮族服饰、出手阔绰的人,穿行其中。 这些异族征服者显然手里有大把的银钱,每个人身后的小厮都拎着大包小包,摊主们看到他们陌生的服饰和格外硬朗的脸庞,虽然还有些不适应和敬畏,但是,看在银子的面上,还是大声的招呼他们来照顾买卖。 阿离看了半晌街景,就准备找个人流少点的地方,从空间释放一个钱袋子,和芸姑当一回拾金者。 正当她东张西望的找地方时,一家点心摊子的摊主卖力的招呼起她们来:“花生米、地瓜干、青丝玫瑰、腊八件……各色杂碎、零嘴儿都有啊,小娘子给你家娃娃买点吧!” 芸姑摸摸空空的口袋,一脸的窘色。 这点心摊子也冷冷清清的,毕竟现在世道艰难,点心属于可有可无的奢侈品,很多穷苦人家都不卖,摊主看芸姑有些犹豫,又更加卖力的招呼阿离:“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小姑娘喜欢吃啥?快让你娘给你买点!” 一声“你娘”,让芸姑的脸彻底涨红了,没等她回过神来,就感到手一紧,阿离已经拽着她往点心摊前走。 “阿离,”芸姑急的贴在她耳边,小声道:“回头小姨有了钱,再给你买啊……” 阿离原地站住了:她倒不是馋嘴了,而是总觉得眼前的点心摊,和她前世去往宁古塔的路上,看到的点心摊不太一样。 仔细看了一会儿,阿离才发现:她眼前的小摊跟记忆中的相比,少了一样很重要的点心——赛利马。 在前世她去宁古塔的时候,经过十几年的蛮族统治和民族融合,很多蛮族的生活习俗、点心、服饰都开始融入中原,这其中,一项受到蛮汉广泛欢迎的小吃,就是赛利马。 赛利马,是蛮语音译,意思是“狗*蘸糖”,就是将鸡蛋、面粉揉成长长的面条后,下油锅炸熟,再切碎、拌上用蜂蜜、砂糖和桂花熬制的糖浆,凉透之后,切成一块块糕状。 它酥软可口,又富含热量和高糖分,很适应寒冷时节进补,因此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就给大江南北的小吃摊都带来了革新。前一世阿离见到的点心摊子,倒有大半地方都是摆着这种赛利马。 “咕噜,咕噜……”阿离这才发现,自己想那种点心太入神,肚子竟然条件反射的起了反应。 见她在点心摊前站着不走,芸姑急的跺脚,又觉得小娃娃贪嘴可怜,不忍心硬拉她走;但是两个人一僵持的功夫,摊主已经看出芸姑身上没带什么钱了,顿时不像刚才那么热情了:“小姑娘,不买就往旁边站站,别挡了我生意!” “大叔,”阿离抬起头:“我教你一种新点心好不好?” “你?” 摊主好笑的看着阿离瘦弱的小脸:“小姑娘你从小到大,吃过点心没?还想教我?” 阿离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叔,这种点心是我做梦梦到的,只有辽东苦寒之地的人才会做,你要是学会了,肯定会吸引蛮族贵人的。” “蛮族贵人……”摊主想想那些衣着华丽、出手大方的蛮族贵人,咽了口唾沫,可最后还是摆摆手:“算啦算啦,你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蛮族的点心!快走快走吧!” “大叔……”阿离还想再试试,芸姑却已经红着脸要拉她走了:“阿离,咱们走吧。” 阿离看看已经转过头去招呼其他客人的摊主,叹口气,准备跟芸姑离开。 “你等等!”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第十九章 赛利马(上) “小丫头,你说你会做辽东的点心?” 少年的声音带着桀骜和一点好奇。 阿离牵着芸姑的手,回过头,只见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站在那里。 少年身材颇为高大,剑眉入鬓,有一双狭长的眼睛,这会儿微微眯着看过来,眼眸幽深,让人分辨不清喜怒; 他手里随意的摇着一条马鞭,身披上好的裘皮大氅,大氅上的皮毛针锋锐利,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光泽,大氅里面露出箭袖一角,看打扮,应该是一户习武人家的少爷。 他身后的几个随从身材高大,一个个皮肤黝黑,沉默不语,并没有像普通家丁一样,吆三喝四的通报自家主子身份,自带一股军士的威严,就那么拱卫在少年身边。 芸姑赶紧把阿离藏到自己身后:“这位少爷,我家孩子无知,随口说的。” 少年淡淡的看一眼芸姑,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拿马鞭又指指她身后的阿离,示意阿离自己回话。 阿离心里也有些紧张:这少年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听声音、看装束,显然都是颇有权势的人物,而且性子还颇为冷傲。她前一世,在勾栏院里也见过些所谓的豪门少爷,但是像这个少年这样的人物,她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是,阿离想想她们在邱家班的窘境,想想爹爹邱宝生正冒着严寒在奔走借钱,当下心里一横,从芸姑身后露出头来,对少年点点头:“是,我梦见一种点心,老神仙告诉我,叫赛利马。” “赛利马?” 少年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狭长的眼睛中闪过一抹一瞬即逝的光芒,随即,他用马鞭一指旁边的点心摊子,简单道:“做出来。” “呃?”饶是阿离有思想准备,听到少年的话,还是不由一愣:这小子有没有脑子,让她一个六岁的女娃娃来做点心? 少年没说话,只是在看清楚阿离一张小脸的瞬间,微微怔了怔,随即,他就往后摆摆手,立刻有随从给他搬过来一把椅子。 少年往椅子上一坐,看着阿离:“做出来,本少爷有赏。” 要是做不出来…… 少年看看小巧如奶娃娃的阿离,这小丫头还没有自己一半高吧?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不知为什么,把后半句恐吓的话咽了回去。 阿离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深吸一口气,为了改变她和爹爹、芸姑现在的处境,拼了! 下定了决心,阿离就冲少年礼貌的点点头:“这样点心不能在室外做,我能进点心铺里面做吗?” 少年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 芸姑已经彻底石化了,眼看着阿离冲点心摊主微微一笑:“这位大叔,劳驾借一下您屋里的面板和油锅。” 点心摊主身后就是他自家的房子,里面住宿、做点心,然后沿街摆摊。因此屋里就有全套做点心的面粉、糖、油、锅灶、蒸笼等物件。 点心摊主又咽了口唾沫,看看长着一张面瘫脸的华衣少年,没等他说话,一个随从已经“当”一声,丢下一小锭银锞子。 摊主立刻乖乖的让出了位置,看着阿离进了他家屋子,洗净手,然后挽起袖子,开始费力的和面。 这揉面的活真不是奶娃娃能干的! 阿离用尽全身的力气,两只小手也不过在面团上留下几个小巧如花瓣的手印。 芸姑回过神来,顾不得再怕那少年,赶紧上前拉开阿离:“阿离,让小姨来揉,你告诉小姨怎么做就行。” 说着,她迅速洗干净手,接过那块面团,问问阿离对面团的要求,就用力开始揉起来。 “咦?” 看到芸姑揉面的力道,锦衣少年身后的一个随从眼光一闪,随即俯身在少年耳边说了一句话。 少年点点头,看向阿离的目光多了一丝审视。 阿离冲他微微一笑:她前一世陪吴老爷流放时,因为吴老爷喜欢这道赛利马,她曾经学着做过,这会儿虽然材料不全,但是还是自信能做出来的。 想到那个为她赎身、又几乎亲手杀了她的吴老爷,阿离心中一涩,唇畔的笑容消失了…… 少年疑惑的看着阿离唇畔转瞬即逝的笑容:刚才随从告诉他,一看芸姑揉面的力道,应该是个练家子。那这个小姑娘又是什么来路呢?看起来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可是竟然一口叫得出辽东地面的点心名字?而且…… 小丫头笑起来真好看…… 少年心里莫名其妙的闪过这个念头,竟有些遗憾那笑容太短了…… 爱看热闹是大多数人的通病,锦衣少年和他虎背熊腰的随从,在小小的县城街道上本来就很扎眼,这会儿他们又堵在点心摊前不走,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好奇。 一开始人们还畏惧着不敢上前,等看清楚他们都是在关注一个小姑娘和少女做点心,大家顿时齐呼啦的围了过来。 芸姑长期饥饿,等她把面揉成细长条,苍白的脸上就有些冒虚汗了,阿离不敢让她再多费力,借口“油锅太热,阿离不敢碰”,让芸姑去看锅,自己则挽起袖子,把细细长长的面条稍微规整一下。 冬天的面容易皴裂,芸姑体力虚弱,面也揉的不够劲道,因此阿离方才已经偷偷在手中藏了空间拿出来的灵泉水,这会儿趁机揉到面里,保证了面的味道会更加可口。 等她忙活完,芸姑已经休息了一会儿,脸色也缓过来一些了,阿离这才让芸姑把面下锅,快速的过油后再捞出来。 随着金黄色、细长酥脆的面条出锅,人群中开始有一点点躁动:方才大家已经打听明白,这小姑娘要做蛮人贵族吃用的点心,于是奔走相告,招呼亲朋好友来看热闹,一时间,把半条街都堵得严严实实的。 等芸姑把面都炸好出锅,阿离看着眼前涌动的人头,心中一动,示意芸姑把门口的布帘子放下来,隔断了外面人的视线。 围观者顿时发出惋惜的啧啧声,不过还都不忍离开,等着看一个究竟。 锦衣少年看看挡住他视线的布帘子,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径自掀起帘子走了进去,只见阿离正指挥着芸姑,用蜂蜜、砂糖和油来熬制糖浆。 他本以为自己闯进屋子里,阿离会反对,没想到阿离看到他进来,非但没有生气或者紧张,反而盈盈一笑,指指面板上刚刚炸出来的长面条:“麻烦少爷您把那些面条剁碎,哦,帘子放下来,不要让外面人看到。” (谢谢“葡萄汁678”和“大桥”两位书友的打赏,谢谢其余亲的推荐票和收藏,咖啡一定更加努力码字,报答大家的厚爱。至于这个“赛利马”,相信聪明的亲已经看出来了,就是以满族点心沙琪玛为原型来写的,赛利马也是满族对这种点心的最早称呼之一,因为本文是架空文,所以咖啡在名称和做法上也稍稍做了变动。)) 第二十章 赛利马(下) 细细甜甜的糖香味,夹杂着桂花的幽香、还有刚炸出来面食的新鲜气息,在小小的灶间流动…… 少年嗅着那家常的香甜味,脸上硬邦邦的的线条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拿起菜刀,又皱着眉头看看面板上的一堆细长面条,手起刀落,“咚咚咚”剁起来。 门外一个身材高大的随从听到声音,赶紧探头进来,却发现自家少爷居然在剁菜,他顿时惊讶的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没等他张口帮忙,锦衣少年冷冷一眼扫过去,那随从立刻闭嘴,乖乖的退了出去。 …… 很快,熬制成金黄色的糖浆出锅了,面板上的炸面条也被锦衣少年利落的剁成了一堆碎末,芸姑按照阿离的指点,把碎粉末放进糖浆,趁热拌匀,少顷之后出锅,放到干净的笼布上,再包好了放到灶房门口。 腊月呼啸的寒风袭来,很快把那火热的点心吹的慢慢凉下去,趁着那团点心还没凉透,阿离迅速出手,把点心包拿回来,捏成方方正正的形状,然后解开笼布,把一把葡萄干撒到点心上面…… 看着那像模像样的点心,芸姑偷偷吁了一口气,偷眼看看那锦衣少年,只见少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时不时看一眼点心,又看看阿离。 又过了片刻,阿离看看已经凝固在点心表面的葡萄干,拍拍手,脆声道:“这就是赛利马,做好了。” 少年没说话,右手一伸,熟极而流的从面板上拈起菜刀,“咔嚓咔嚓”几刀下去,那一大团赛利马,立刻变成了一堆小块,每块一寸见方,模样已经和阿离前世见过的赛利马几乎完全一样了。 少年一伸手,阿离和芸姑愣了一下,换来对方一个白眼,少年等了一会儿,眼看阿离和芸姑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他哼了一声,自己拿毛巾擦了擦手,这才拈起一小块赛利马,放到嘴里…… 阿离和芸姑大汗:感情方才这位少爷等她们伺候洗手呢! 不管如何,点心味道正不正宗才是王道! 阿离还好,对自己的记忆和空间泉水比较有信心;芸姑一颗心却完全揪了起来,一双眼睛几乎就全盯在那个少年的脸上和嘴上。 只见那少年虽然身手利落,但这会儿吃起点心来却慢条斯理十分斯文,显然是平日养成的习惯。 等他慢条斯理的吃完那块赛利马,转过头来,芸姑紧张的几乎呼吸都要停止了,等待着他的判决。 时间似乎过了好一会儿,芸姑才看到那锦衣少年嘴角一勾,手一翻,已经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在阿离面前晃悠:“小丫头,这是赏给你的。” 阿离一看那荷包沉甸甸的,估摸足有十几两银子,顿时笑出了两个梨涡,规规矩矩的墩身向少年行了一个礼:“谢谢您!”然后就去拿那个荷包。 谁知少年手一转,荷包在阿离纤嫩的指尖稍稍一顿,就又高高的提了起来。 阿离刚刚笑靥如花的一张笑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少年看她变脸的样子十分有趣,不由噗嗤笑出声来,旋即又板起脸,晃悠着荷包:“说实话,你们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个赛利马的?别拿神仙托梦的借口忽悠本少爷!说了实话,这银子才归你!” 阿离嘟着小脸,气哼哼的看着那得意洋洋的锦衣少年:“您之前说过,我做得出来赛利马,您就有赏,现在是说话不算话吗?” 少年得意洋洋的表情一滞:“谁说本少爷说话不算话?!” 阿离不说话,但一脸的不以为然。 少年细长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把荷包往阿离怀里一丢,掀了帘子就大步走了出去:“以为不说本少爷就查不出来吗?” 随即他已经扬声吩咐外面的随从:“把点心包好,带走!” 他话音未落,立刻有机灵的随从进来,包了那新鲜出炉的赛利马,就簇拥着少年扬长而去。 …… 等阿离捧着钱袋,和芸姑走出灶间,只见街道上围观的人群还在,看到她手里的钱袋,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离灶房最近的点心摊主一个健步窜过去,抓住阿离的肩膀:“小姑娘,你真会做那个叫什么马的点心?” 阿离点点头,警惕的把钱袋交给芸姑:好歹芸姑会点拳脚,谁要是抢钱袋的话,还能抵挡一阵。 点心摊主看到她的动作,讪讪一笑:“你放心,都护府少爷赏的银子,我可不敢抢。” 都护府的少爷? 阿离眼眸一闪,已经知道那锦衣少年的身份了:前一世,万和镇也有一位顾恒顾都护,却是前朝的都护将军,朝代更迭时,他向蛮族投诚,交出了自己镇守的城池,换取家族平安和一个护国将军的虚职,然后回到祖籍万和镇,也算显赫一时。 阿离清晰的记得,这顾家十年之后,又走出了一位翰林学士,和一位年轻的将领,其中那位年轻将领是顾恒的嫡子,名叫顾南笙,顾南笙十八岁就被送到京城,陪宗室子弟读书,后来成为皇太子的亲信,刚刚二十四岁,就官拜五品千户,顾家也因为他,成为万和镇乃至附近州府举足轻重的官宦人家。 按照年龄来推算,刚刚离开的那个锦衣少年,和顾南笙颇为相符…… “小姑娘!我愿意出钱买你的手艺,行不行?” 一声急促的问话,打断了阿离的思绪。 阿离回过神来,只见一个胖乎乎的男人已经凑到她跟前,笑眯眯的看着她。 “王老板,你不能这么不厚道!” 看到有人公然挖人,点心摊主急了,一屁股把那胖子挤到一边,自己急切的抓住阿离:“小姑娘,你在我这摊子上做的点心,咱们才有缘,你把这门手艺告诉我,我送你三十吊铜钱!” “切——!” 这次是围观的人群齐齐发出不屑声:他们亲眼看到,都护府的少爷用沉甸甸一袋银子才换了一包赛利马,这点心摊主居然想用三十吊铜钱就学去手艺,真是太小气了! “我出两百吊铜钱!”那胖乎乎的王老板又挤了回来。 阿离只是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看王老板,又看看那点心摊主。 点心摊主彻底急了:“三百吊!王胖子,你要再跟我抢,先问问我的菜刀同不同意!” 第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芸姑拎着沉甸甸的包袱,包袱里是沉甸甸的荷包,外加沉甸甸的三百吊铜钱。 她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在路上,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脸上还带着梦游一般的神情。 三百吊钱!外加二十两银子, 她仅仅是带阿离出去一趟,小丫头竟然就赚了这么多钱回来! 而现在,赚来这么一大笔钱的小丫头,已经伏在她肩头,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仿佛刚才那轰动万和县城的一幕,跟她没有丝毫关系。 芸姑就这么一脚高一脚低的走着,看看睡梦中的小丫头,再看看单手拎着的包裹,脸上是傻子一样的笑容,一直到邱家班的院门遥遥在望,她才从有些失控的兴奋情绪中清醒过来。 她歪歪头,把腮贴在阿离小小的脸蛋上,感受着那小人儿甜甜的气息,开始烦恼起怎么处理这笔钱来。 把钱交给邱老太太抵债? 芸姑心里首先闪过这个念头,但随即,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是阿离阴差阳错赚来的钱,以后她长大、生病、甚至嫁人,都会用得着钱,芸姑觉得用这笔钱来抵债,良心上说不过去。 把钱给阿离藏起来? 芸姑又苦恼的摇摇头:今天县城街道上那么多人围观,她们赚了钱的事肯定瞒不住,邱家人就像狼一样,怎么会放过这笔钱? 芸姑左思右想,脚步也越来越慢,到后来,干脆抱着阿离走下大路,在一个避风的地方坐下了:邱宝生去借钱,还没有回来,芸姑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等邱宝生来拿主意。 她刚刚给阿离调整出一个舒适的睡姿,就听到一阵“隆隆”的马蹄声,转瞬间,两名骑士骑着马沿大路疾驰而过。 隆隆的马蹄声,也吵醒了熟睡中的阿离,她睡眼惺忪的起来,正看到两名骑士往前狂奔一阵,然后在邱家班门口勒住马停下了。 阿离惊讶的直起身子看过去,只见那两名骑士下了马,看看邱家班门口挂着的“邱”字幌子,然后就走了进去。 “芸姨,”阿离心中一动,抬头看向芸姑:“咱们回去看看吧?” “不!”芸姑不假思索的揽住了她:“等你爹爹回来再说!” 阿离迟疑一下,还是点点头:她直觉那两名骑兵应该和锦衣少年顾南笙有关系,但是芸姑现在刚刚开始表现出对邱家班的疏离感,她还是要保护好这个苗头。 两个人远远的张望了一会儿,隐隐听到邱家班传出哭喊声,不由都有些紧张起来。 “芸姑,阿离?” 邱宝生的声音突然在她们身后响起。 阿离和芸姑回头,只见邱宝生风尘仆仆的站在那里,惊讶的看着她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话音未落,邱宝生已经注意到了邱家班传出来的哭喊声,还有门口拴着的两匹军马! 邱宝生脸色一变,不假思索的就冲了过去! “爹爹!” “姐夫!” 阿离和芸姑异口同声想阻止他。 邱宝生脚步微顿,却只是丢下一句“你们俩等等,我去看看!”,就继续大步跑过去了! 阿离和芸姑对视一眼,认命的拎起包裹,也向邱家班走去:邱宝生人都冲过去了,她们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 邱家班里,这会儿已经乱成一团。 邱老太太虽然在戏班子里威风八面,却是个没怎么跟官府打过交道的野台班子当家人,再加上前些年朝代更迭,她们见识过各种乱兵、土匪杀人如麻的情形,对剃着光头、穿着戎装的军爷们简直怕到了骨子里,要不然,也不会对仅仅嫁给一个牢头的邱彩云就那么敬畏。 这会儿,两个剽悍的光头军爷大喇喇的进来,大吼一声:“谁是管事儿的?出来给爷回话!” 邱老太太闻声出来,一看那两个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差点就瘫倒地上,哆嗦着眼珠一转,就把大儿子邱富生往前推:“他……他是!” 邱富生被自己老娘猛地一推,踉跄着就冲了出去,再想往回缩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赔笑上前:“军爷,有啥吩咐?” 那两个骑士冷着脸上下打量一下他:“把戏班子的人都叫出来!尤其是五六岁的女娃娃!” 邱富生听到这命令不禁一怔:“有啥事啊?” 其中一个矮墩墩的骑士,闻言不由分说,一记窝心脚就把邱富生踹到地上! “*你老娘!哪来这么多废话?!” 粗暴的骂声里,邱富生哎呦惨叫半声,就给踹飞出去一丈多远,蜷在地上像只虾米一样,打着滚哀嚎起来。 “儿……” 邱老太太半个“儿”字刚出口,就吓得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这个时候,可不能招灾惹祸!她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磕磕碰碰! 蔡氏和两个女儿大囡、三囡都吓哭了,宝贝儿子邱台柱还想冲过去扶邱富生,蔡氏和大囡赶紧拉住了他:这是邱家班的独苗,躲还来不及呢!万一给抓了兵怎么办? “球!”那矮墩墩的骑士走过去,作势又要踢邱富生:“赶紧去给爷集合人!你再装死,爷踢死你!” “是!是!”邱富生不敢再装死,吓得不敢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扯着嗓子骂院子里沉默的人:“都他娘的死绝了?!还不赶紧按军爷说的过来排队!耽误了军爷的事儿,老子抽死你们!” 两个骑士忍不住笑了:“还挺会来事儿!” 邱富生喊了两嗓子,看众人拖拖拉拉往这儿走,急的他上前就连踢带踹:“还想害老子挨打是不是?!快点!” 个子高一点的骑士皱皱眉:“年纪小的往前站!” 邱富生闻言,连忙又喊:“对对!年纪小的往前站!年纪小的女娃娃往前站!” 喊着话,邱富生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以前听过的传言:据说因为连年征战,那些刀头舔血的兵痞子,这两年突然多了一个变态的嗜好:玩弄身子骨没长成的小娃娃!摧残的越厉害,他们越开心! 邱富生浑身一个冷战,急忙回过头去,只见自己的两个闺女里,十六岁的大囡已经悄悄抓了墙灰往自己脸上抹,而九岁的三囡,则正傻不愣登的往人群前面站! 邱富生急了! 可他又不敢当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面,去拽三囡。就在他急的头上几乎要冒火的时候,只听“咚”的一声,邱宝生一把推开院门,闯了进来:“娘,你没事吧!” 看到眼前的情形,邱宝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站住了。 邱富生却突然指着他大喊起来:“五六岁的女娃娃!军爷!他闺女就五六岁,包你们玩的爽!” (新人发文,点击和收藏就是更新的最大动力……) 第二十二章 峰回路转 “五六岁的女娃娃!军爷!他闺女就五六岁,包你们玩的爽!” 邱家班躁动的人群,听到邱富生的喊声,突然都呆滞了一下。 邱富生却顾不得众人异样的目光了,先把祸水移出去再说! 他冲着僵立在院门口的邱宝生,急促的大喊:“老三!你闺女呢?!快带来给军爷看看!” “哦,对!对!”邱老太太和蔡氏明白了邱富生的意思,也忙跟着开口:“他闺女刚六岁,年龄正正好!” “一个小丫头片子,军爷们看上了,是她的福分……” 邱宝生呆立在门口,看看冲他大吼大叫的大哥、亲娘、嫂子,再看看那两个彪悍的光头骑士,怔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 他掉头就往外跑:“阿离!” 他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的大喊:“阿离快跑!” 随着邱宝生撕心裂肺的喊声,那两个一头雾水的骑士,终于回过神来了。 “操!” 矮墩墩的骑士突然又发飙了!抬起一只脚不由分说,就把正大吼大叫的邱富生又给踹倒了:“你当爷是畜生呢?!爷踹死你!” 另外一个骑士则拿着马鞭就冲了出去,矫健的翻身上马,不由分说就向着邱宝生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 小龙、小山、长三叔、顾氏……戏班里的人瑟缩着,看那矮个骑士拿着马鞭,劈头盖脸的抽邱宝生:“龌龊东西!爷抽死你!要是那女娃娃跑了,我拿你回去交差!” “别打了!别打了……”邱宝生抱着头哀嚎着,已经被鞭子快抽懵了:“我还有闺女!我还有闺女!要是那个丫头跑了,我让我闺女伺候爷……” 邱老太太已经吓得要尿裤子了,听到邱宝生的哀嚎,她顿时反应过来,拽着刚想藏起来的邱大囡就往前推:“快去换回你爹来!二囡!三囡!你们也赶紧过去!不孝的东西,还不快劝军爷消消气……” 蔡氏急了,紧紧抱住吓得钻到她怀里的大囡和三囡,眼睛却像刀子一样剜着二弟媳王氏:“你耳朵聋了?!还不快让二囡去!她都十五岁了还在家里吃闲饭!想看着她大伯给打死啊……” 王氏哆嗦着把女儿往后面藏,不住的摇头,却不敢说话……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邱家女人的哭喊声…… “王八蛋!都给我闭嘴!” 矮墩墩的骑士被哭的额头青筋都跳起来了:“谁再满嘴喷粪,老子直接剁了你们!” …… 邱家班外的官道上,阿离趴在芸姑颠簸的肩头,感觉耳边的风声嗖嗖的响! 从听到邱宝生嘶喊的那一瞬,芸姑就像弹簧一样跳起来,抱着阿离舍命的逃! 阿离从来没想到,瘦弱的像一条柳枝的芸姑,跑起来竟然可以这么快! 而且,阿离看看远处的包袱:在听到邱宝生示警的那一刻,芸姑的本能反应,是抱着她跑,而不是选择那三百多吊钱! 阿离把头埋下去,任眼泪悄悄滑进芸姑的秀发中…… “嘚嘚”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 阿离抬起头,手中已经抓好了空间里拿出来的药粉: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她们! “小—姑—娘” 就在阿离要扬手洒出药粉的那一刻,追在她们身后的骑士,突然冲她们喊出了声:“停下!别怕!” 阿离手里的动作一顿:骑士离她们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出来,赫然是之前保护锦衣少年顾南笙的卫士之一。 阿离稍稍犹豫的功夫,那骑士已经纵马追了上来,轻轻巧巧的一俯身,就把芸姑和阿离一起拎到了马上:“别跑了!” 芸姑舍命跑了这么远,已经气都喘不过来了,又抱着阿离,根本没法还手,正急的要命的时候,就听到阿离嫩嫩的声音:“芸姨,是那个少爷的人!” 芸姑一怔,终于不再挣扎了,却突然弯下腰,“哇”的一声吐出几口清水——刚才跑的太拼命,她现在几乎脱力了。 阿离悄悄把药粉藏回空间,抬起头,就看到那高个骑士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们:“这都什么事啊!” 说着,他勒住马,把芸姑和阿离放下来,自己看看远处正拼命跑过来的邱宝生,然后嘿嘿一笑:“都是练家子啊,学过点花拳绣腿。” “军爷,你……你们要做什么?” 芸姑直起腰,还是警惕的护着阿离,看着那骑士:“要是要钱的话,我们都还给你……坏了!我把包袱丢了!” 芸姑抱着阿离,撒腿又要往回跑,那骑士无奈的用马鞭拦住她:“先把你们身份交代清楚,我自然会放了你们。” “身份?” 芸姑这才明白骑士的来意,她犹豫一下,顾不得家丑外扬,把姐姐当年私奔,她和邱宝生带着阿离一路流浪,刚刚回到邱家班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芸姑拉着阿离,诚心诚意的敛衽拜下去:“军爷,阿离从小到大,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胆小,绝不会撒谎,那道点心我们以前也没见过,想来是神仙也看阿离命太苦,才点化她的……” 高个骑士没想到,阿离小小年纪,命运却这样畸零,他看看阿离,只见阿离眼神清澈,也正凝望着他。 高个骑士差点就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小脸蛋,手伸到半空,还是缩了回去,摸摸自己的下巴:“看来真是这回事……我家少爷想多了!” 说着,高个骑士翻身上马,又看看阿离,只见阿离小脸蛋瘦的只有巴掌大小,但是却越发衬得一双眼睛像清澈的湖水一样,在冬日的暖阳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高个骑士心里一软,又丢下一小锭银锞子给她们:“也是可怜人,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他就纵马往邱家班那边回去,显然是去招呼他的同伴了,路过狂奔而来的邱宝生时,他一控马缰稍稍减速,对邱宝生说了句“老哥,别亏待了你闺女”,然后就扬长而去。 邱宝生冲过来,一把抱住阿离,刚才他真的以为女儿会被那骑士掳走,现在情形突然峰回路转,让他再也支持不住,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爹!” 阿离眼睁睁看着邱宝生跪下之后,转瞬就倒在地上,浑身抽搐,黑眼珠一阵阵的往上翻,上下两片嘴唇很快咬的血迹斑斑——以为要失去女儿的强烈刺激,再加上刚才舍命的狂奔,还有之前连续不断的打击,让邱宝生的精神终于再也扛不住,又一次发病了! 第二十三章 发病 阿离跪在邱宝生旁边,眼睁睁的看着发病的邱宝生:前一世,爹爹在他们流浪路上发病的经历,她因为太小,记不清了; 而回到邱家班之后,每逢爹爹发病,邱家班的人就会不由分说把爹爹绑起来,扔到空屋子里任他折腾,什么时候安静了什么时候放出来——因此对阿离来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现在的爹爹。 芸姑却显然已经有了经验,她顾不得男女大防,扑上去压制住拼命翻滚、又准备拿头去撞石头的邱宝生!同时嘴里不断喊着“宝生哥”,试图唤醒他的神智。 邱宝生抱着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嗬嗬”声,翻滚着,嘴角流出一串串粘稠的口水…… 发病之后,他的力气变得超乎寻常的大,一下就把试图压住他的芸姑掀了出去! 芸姑踉跄着摔出去几丈远,看到邱宝生又要自残,她赶紧满脸是泪的爬起来,喊着“宝生哥,你醒醒!”又扑了上去…… 芸姑的哭喊声,终于惊醒了阿离! 眼看邱宝生被压住后,疯狂的摇着头,张开口想要去咬芸姑,阿离不假思索的扑上去,伸出手,塞进了邱宝生嘴里。 “咔!” 邱宝生的牙结结实实的咬下去!一下子就把阿离单薄的手掌几乎咬了个对穿! 殷虹的鲜血,泉水一般从阿离的手掌中流出来,把邱宝生的嘴也染红了。 “阿离!” 芸姑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多想,伸手去掰邱宝生的嘴:“松口!快松口!” 阿离几乎痛晕过去,却紧咬着嘴唇没有喊,她忍着手上的剧痛,看着状若疯癫的爹爹,嘴里尽量轻柔的唤着:“爹爹,爹爹,我是阿离,我是阿离……” 在她轻柔的呼唤声里,邱宝生激烈的挣扎渐渐变缓,原本疯狂呆滞的眼神,也开始慢慢出现了一丝清明…… 阿离松了口气:她的手上沾了匆忙从空间中取出来的灵液,显然,这灵液对邱宝生开始起作用了…… 又僵持了片刻,邱宝生终于伏在地上停止了挣扎,只是呼哧呼哧的喘息着,方才的发病和挣扎,也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 阿离和芸姑提心吊胆的看着他,不敢开口,生怕又刺激到他。 邱宝生休息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看芸姑,又转向阿离,目光最终在阿离小小的脸蛋上凝固了下来。 “艳秋……” 邱宝生眼神恍惚,喃喃的开口,声音里满是祈求:“别丢下阿离,没娘的孩子可怜……” 芸姑把头转向一边,死死咬着嘴唇,眼泪汹涌的落下来。 阿离的眼泪也唰唰的落了下来:阿离,梨娘,离娘……在邱宝生心中,自己这个离了娘的孩子,一直是他心头最大的伤痛吧…… 趁着邱宝生松口,芸姑急忙把阿离的手拿出来,邱宝生的目光落在阿离满手的血上,眼神一跳,终于彻底恢复了清明! 他惊慌的捧住阿离受伤的手:“阿离!你手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明白过来阿离受伤的原因,脸上神色又是痛又是悔又是亏,“啪!啪!啪!”他反手狠狠抽自己的脸,下手的力道那么大,以至于两腮立刻就高高肿了起来! “爹爹,”阿离忍着泪,扑到邱宝生怀里:“爹爹不要打,阿离心疼……” 邱宝生的手僵住了! 他的手缓缓下移,揽住怀里的女儿,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 阿离依偎在邱宝生怀里,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落…… 芸姑半跪在他们父女俩一侧,用手掩住嘴,拼命把呜咽声咽回去…… 泪眼朦胧里,芸姑发现一只小手向自己伸过来——是阿离,阿离伸出手,固执的把芸姑也拉到邱宝生身边…… 远远看去,阿离,邱宝生、芸姑,三个人就像融汇成一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天地间似乎也只剩下他们相依为命的三个人…… …… 三个人哭的那么厉害,心中多年来的郁积似乎也随着泪水倾泻而出,他们哭的那样投入,以至于那两个骑士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三个人都没有发现…… 矮墩墩的骑士看着痛哭的三个人,张嘴刚要骂,高个骑士却摆摆手止住了他。 “包袱接着,别再丢了!” 高个骑士喊了一声,把芸姑先前丢下的包袱扔到阿离他们脚下,然后,就和矮个骑士纵马远去了。 …… 包袱! 阿离从邱宝生怀里钻出来,赶紧去看那个包袱:这可是她赚到的第一笔钱!对目前的他们三个人来说,太重要了! 邱宝生和芸姑也相继收了泪水,芸姑忙离开邱宝生肩头,脸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邱宝生也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阿离,爹爹带你去镇上,求大夫给你敷点药,包包伤口……” “爹爹,”阿离拎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笑的都要忘了手上的疼:“看!我和芸姨赚的钱!” 邱宝生这才惊讶的接过那个包袱,打开一看,脸色都变了:“这钱哪儿来的?” 阿离笑嘻嘻的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偷偷给手上的伤口抹上空间里提炼出来的药物,原本火辣辣的伤口立刻变得凉丝丝的,血也慢慢止住了。 邱宝生神色复杂的听阿离讲完经过,又看到芸姑点头默认,他默默阿离的头,一时间百感交集: 今天他在万和镇奔波了大半天,只借到区区二十文钱,眼看就要完不成对邱老太太的承诺。没想到这时候,仅仅六岁的女儿,却轻而易举的赚来这么多钱。 “爹爹?” 阿离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邱宝生,不由有些忐忑了:她今天的表现是不是有些太超常、伤了爹爹的自尊心了? 邱宝生却突然展颜一笑,一把抱起阿离:“芸姑,拿着钱,咱们先去给阿离包扎去!” …… 等大夫给阿离包扎了伤口,邱宝生却心疼银子,舍不得让大夫给他肿胀的脸涂药。 “爹爹不乖!”阿离接过老大夫的腰,爬到邱宝生身上,执意要给他抹药。 邱宝生拗不过女儿,只能任由她抹上药膏:阿离已经偷偷把老大夫的药膏换成了自己从空间拿出来的灵药,抹上之后,虽然邱宝生的脸上还看着有些青紫肿胀,但是疼痛感却大大减轻了。 第二十四章 年货 离开老大夫家,邱宝生和芸姑、阿离三个人,在一个小摊上要了两碗阳春面,一边吃,一边商量这笔钱怎么用——即使是手头有了钱,穷惯了的邱宝生和芸姑,还是没舍得多要一碗面,更不要说加一点菜之类的。 依芸姑的意思,这笔钱是阿离赚来的,因此他们两个大人哪怕拼上被邱老太太骂,也要把钱存到钱庄里,银票由邱宝生藏起来,等阿离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 但是邱宝生却坚定的摇摇头:“不,钱没了我们可以再挣,但不能让我大姐一直惦记着卖了你!” 阿离手被包扎的厚厚的,正让芸姑一口一口的喂面条,这会儿她一边咽着嘴里的面条,一边使劲的点头附和:对!她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赚钱,更何况,哪怕没有再赚钱的机会了,她也愿意用这些钱来换取芸姑的自由和平安。 不过——阿离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就这么乖乖的把钱交给邱老太太,她实在不甘心啊…… 眼看邱宝生和芸姑还在小声的争执,阿离突然心思一转,她三两下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然后,一脸天真的扯扯邱宝生的衣袖:“爹爹,要过年了,我们买新衣裳,再买年货,给大家带回去吧?” “买东西?” 邱宝生一怔,低头看看女儿,只见阿离一张小脸因为兴奋而闪着光芒:“爹爹,过年应该穿新衣裳吧?” 说着,阿离低下头,声音里带了一丝委屈:“阿离还没穿过新衣裳……” 看到女儿怯生生的样子,邱宝生的心顿时又软又涩:小丫头从襁褓里就跟着他流浪,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太亏欠女儿了! 何况还有芸姑——邱宝生看看一脸菜色、一身褴褛的芸姑,更是内疚不已:这个善良的姑娘,把一颗心都给了他们爷俩,这些年来吃了那么多苦,终于回到邱家班,却又面临邱老太太和邱彩云等人的辱骂和算计…… “好!” 邱宝生终于下定决心,抱着阿离站起来:“咱们先去买新衣裳!再去澡堂子洗个热水澡!再去买年货给大家带回去!” “太好了!” 阿离兴奋的叫,“吧唧”一口亲在邱宝生脸上,随即就后悔的吐舌头:爹爹脸上还有伤呢,自己太冒失了! 邱宝生和芸姑被她的鬼脸逗得都笑起来,不再迟疑,带着她又向镇上走去。 …… 等到三个人从澡堂子里洗的干干净净,又换了新衣裳出来,邱宝生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大一小,不由怔住了:夕阳下,只见芸姑一身鹅黄色的袄裙,半干的头发松松的挽着,包了一条同色的头巾,清秀的脸庞染着红晕,恍惚间如同几年前青春正好的雪艳秋向他走来; 邱宝生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芸姑,直到芸姑羞涩的低下头,他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去看阿离:只见阿离穿了大红色的菱花袄,红彤彤的裤子,头上用红头绳绑了两个小髽鬏,虽然衣料都只是普通衣料,虽然小脸还有些瘦,但却透出水灵灵的喜气,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抱一抱。 邱宝生在打量阿离和芸姑,芸姑和阿离也惊艳的看着邱宝生: “爹爹,好看!” 阿离忍不住赞叹出声:换了一身青布长衫的邱宝生,洗去了脸上的风尘和杂乱的胡子,脸上的青紫瘀痕在空间灵药的帮助下,也消退的几乎看不出来了。 他长身玉立,修眉俊眼,又正是一个男人年纪最好的时候,引得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偷笑着多看几眼。 还有几个胆大的小娘子,故意在邱宝生身边磨磨唧唧,直到听见阿离喊“爹爹”,才知道使君有妇,咯咯笑着离开了…… 接下来的时光过得轻松而飞快,邱宝生抱着阿离,芸姑拿着包袱跟在他们身后,笑吟吟的穿行在人流中,大捧的糖瓜、两扇猪肉、大块的冻豆腐、包饺子用的白面、腌的小萝卜、辣疙瘩等咸菜、过年要供的财神爷、鞭炮、十几棵大白菜、炸麻花……一路采买下来,他们不得不雇了一辆专门送客的驴车,帮他们驮着货。 走过成衣铺的时候,邱宝生还特意进去,给邱老太太、大哥邱富生一家、二哥邱贵生一家、未来亲家佟家龙一家都买了衣裳,戏班子的其他人,他则细心的买了簇新的青布和红布,准备分给大家自己做过年衣服。 阿离吃着甜甜酸酸的糖葫芦,满意的看着邱宝生和芸姑热火朝天的和摊主杀价,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哪个人都有自尊心,狼狈的过了这么多年,邱宝生和芸姑潜意识里,也渴望像现在这样,能过正常的生活,能得到人们的尊重吧…… 路过上午让阿离大展神威的那家点心摊时,阿离惊讶的发现,点心摊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人们挤得满头大汗,人堆里,那个点心摊主已经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笑开了花,一边给顾客切着新鲜出炉的赛利马,一边大声招呼:“二十文钱一斤啊!蛮族上等人吃的点心!手快有手慢无了……” 芸姑看着汹涌的人群,笑着附耳跟阿离道:“看样子,这摊主到不了年三十,就能把给咱们那三百吊钱赚回去了!” “嗯!”阿离也笑起来,摇着邱宝生的手,撒娇道:“爹爹,我也要吃那个赛利马!” 邱宝生得知这就是阿离发明的点心,立刻大方的一挥手:“咱多买点!带回戏班子让大家伙儿都尝尝!” 五斤赛利马!就足足花了一百文钱!他们先前买了半车年货,才花了不过两吊多钱! 阿离拿着热火火香喷喷的赛利马,不由咂舌:摊主要价够狠的!爹爹也够大方的! 等阿离和邱宝生、芸姑带着半车年货,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回到邱家班的大门,整个邱家班都轰动了,人们似乎都忘了之前两个骑兵带来的虚惊一场,纷纷跑出来,啧啧赞叹的摸着驴车上的年货,围着邱宝生,打听他从哪里借到的钱。 等听说这些东西都是阿离用一样新鲜点心换回来的时候,人们简直惊呆了: “这丫头了不得啊!小小年纪就能挣钱!” “宝生你好福气,怪不得昨天你怎么也不肯扔了这个小丫头!” “听后街胡大夫说,小丫头都要死了,又活了过来,原来是有神仙点化啊……” 热热闹闹的说笑声里,邱老太太由邱大囡、邱三囡扶着过来了,看到被兴奋的人们簇拥起来的邱宝生和阿离,邱老太太一张脸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赚了钱竟然不先交给她老太太!竟敢自己去买上半车的东西!真是反了天了! 没经过她老人家允许,竟然就大手大脚的糟蹋钱! 这个家到底谁做主?! (今天是《穿越空间之盛世梨园》开文以来,第一次有推荐,咖啡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谢谢亲爱的编辑樱桃大大,谢谢亲们的每一个点击、每一个收藏和推荐票,这都是咖啡作为一个新人,更新的动力。嗯,最后祈祷一下,希望推荐期间能有个好成绩。) 第二十五章 撒泼 邱老太太阴沉着脸,在大儿媳妇和两个孙女的簇拥下,站在人堆外面,等着大家乖乖注意到她的脸色。 可是,她站了好一会儿,戏班里的人却只是热火朝天的从驴车上卸货,没有一个人和她眼神有接触。 也难怪,自从邱老班主去世后,这几年来大家在邱老太太手底下,可是吃够了野菜糊糊、穿惯了补丁衣裳。现在有这么一大车吃的、穿的在这里,哪怕平日里再讨好她的顾氏之类,也舍不得因为她一个脸色,就乖乖离开了。 看,那可是肥的冒油的猪肉!戏班子的人有多长时间没吃上肉了? 还有那糖瓜、白面、**花……这些吃食,平日里只有邱老太太和邱富生一家偷着吃,其他人馋了几年,都要流口水了…… 还有那摸起来挺括的青红布料,几个爱美的妇人,已经忍不住拿在身上比划了…… “娘,你看看,老三有了钱,都不孝敬您!自己和那小妖精就花了!” 蔡氏一边嘴上告状,一边眼红的看着那一大车的年货,感觉自己的心眼子都疼的哆嗦: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邱老太太还能活几年?邱宝生要是把钱乖乖交给邱老太太,那最后还不是一大半都落到他们大房手里? 所以归根结底,这三个败家子是在花他们大房的钱啊! “哼!” 邱老太太被晾了半晌,也忍不住了,等赶驴车的车夫拿了赏钱一走,她就重重的哼了一声!瞪着阿离和芸姑穿的簇新衣裳:老三不先孝敬她这个当娘的,反倒给个丫头片子和小妖精花钱,真是该让老天爷降下个雷来劈了他! 听到邱老太太的冷哼声,人们也不好再装没看见她了,讪讪的让出一条路,让邱老太太走过来。 “娘……” 邱宝生看着气哼哼的邱老太太,还有满脸肉疼的蔡氏等人,缓缓站直了身子,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们: 这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所以在镇上置办年货的时候,他不假思索的,就给他们专门买了成衣。 可是,当真正看到他们的时候,邱宝生却发现,自己心底没有喜悦,只有说不清的愤愦: 先前在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一幕,像一根刺,戳的他心里生疼,一遍遍在他脑海里闪现: 面对气势汹汹的光头骑士,他嫡亲的大哥邱富生大喊: “五六岁的女娃娃!军爷!他闺女就五六岁,包你们玩的爽!” 而邱老太太呢? 他的亲娘、阿离的亲奶奶,居然也理所当然的咋呼:“一个小丫头片子,军爷们看上了,是她的福分……” 下意识的,邱宝生把阿离挡在自己身后——他不愿意让阿离知道,自己的奶奶、大伯曾经要毫不犹豫的把她送出去,任人糟蹋…… “啪!” 邱宝生愣怔的功夫,邱老太太突然挥起拐杖,重重的打在邱宝生身上! 邱宝生身子一晃,不敢置信的看着邱老太太。邱老太太却冲他猛啐一口:“不知道过日子的东西!跪下!” 邱宝生眼神黯然,顿了一下,还是缓缓跪下了。 看到爹爹跪下,阿离眼神猛地一缩,死死的掐住手心,才克制着自己没冲上去。 “师娘,”芸姑急忙开口解释:“这钱是阿离赚的,我们没多花,宝生哥已经把要交给您的两百吊钱拿出来了,还专门给您买了新衣裳……” 邱老太太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不过转眼她就警惕的看看围观的戏班众人:“都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散了!” 儿子拿回来多少钱,哪能让外人看见? 戏班众人面面相觑,要走,又舍不得那些年货。 “嫂子,”长三叔仗着年纪大,赔笑对邱老太太开口:“宝生都把东西买回来了,是不是给大家分分?” 邱老太太一听这话,两道眉毛登时凌厉的一拧:“我儿子给我买的东西,凭什么分给你们?!” “呃?”长三叔一下子被这句话噎个半死。 一直扶着邱老太太的邱大囡,闻言也立刻笑嘻嘻的上前,从几个妇人手里拿回布料,一面拿,一面笑吟吟的埋怨:“三叔,你看你办事咋这么不利索?!这是给我奶和我姑买的东西,你也不跟大家伙儿说明白,让大伙儿白欢喜一场!” “别价呀!”小龙的继母顾氏忍不住了:“都是邱家班的人,怎么就没我们的份了?难不成开了春唱戏的时候,还指望彩云姑奶奶回来唱戏啊?” “就是!” 人群中立刻一片附和声。 蔡氏急了:“瞎嚷嚷啥?!邱宝生和芸姑还欠着班里钱呢!这东西都是拿来抵债的!你们想要?那你们替他还钱啊!” 刚刚九岁的邱三囡,擦着鼻涕,上前就去抓阿离头上的红头绳:“娘!我要这红头绳!” 阿离侧身一步让开,面无表情的看着邱三囡。 邱三囡被她的样子惹火了:“你瞅啥?!我还没有这样的红头绳呢!你凭啥有?!赶紧麻溜的给我摘下来!还有你身上那小袄,脱下来!” 阿离看着她,一字一句、语音清澈的开口:“这是我爹给我买的。” “叫花子才没有钱呢!”邱三囡一吸溜鼻涕:“挣了钱也该俺奶拿着,等奶死了留给俺家!一文钱都不给你们留!” “啪!” 这回挨拐杖的换成得意洋洋的邱三囡了! 邱老太太给气得手都抖了,拿着拐杖劈头盖脸的砸邱三囡:“你说啥?!你盼着我老婆子死?!这话都谁教给你的?!” 邱三囡给砸的嗷嗷哭嚎,蔡氏急了,心疼的上前去护小女儿:“娘!你下手咋那么狠啊?!小孩子知道啥?你就往死里砸她……” 邱老太太的拐杖照着蔡氏就抡了过去:“我打死你才对!肯定是你教的她们……” 蔡氏本来就是块滚刀肉,这会儿身上连挨了几下,火气也上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扯了头发就开始撒泼:“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给你们老邱家生儿育女、当牛做马二十多年!好歹我也是邱家班的班主娘子!您老人家就一点脸都不给我留……” “娘!你少说几句!”邱大囡急的呵斥了蔡氏,又去拦邱老太太:“奶!您别累坏了身子!奶,快住手!” 邱老太太被邱大囡挡着,连抡了几下拐杖都没打着蔡氏,干脆拐杖一扔,自己也拍打着大腿嚎了起来:“一个两个的都盼着我老婆子死啊!我养儿子干嘛啊?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现在看着我被人家打,他都不出手啊……” 第二十六章 算计 邱老太太和蔡氏母女之间的纷争,最终以邱富生冲出来,狠狠踢了自家媳妇和女儿几脚而告一段落。 看看被踢的抱头乱窜的蔡氏和几个孙女,邱老太太从地上爬起来,得意洋洋的扶着腰:小样!翅膀还没长硬,还想在我老婆子手里翻了天? 她响亮的拧一把鼻涕,然后不满意的看看站在原地没动手的邱宝生:“还不拿了包袱跟我进屋?!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邱宝生低头看看阿离,阿离冲他甜甜一笑,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纯真和信赖。 那满满的信赖,让邱宝生心又刺痛一下: 女儿还小,或许还不明白这些钱代表什么。可是他这个当爹的,现在却要拿走女儿赚的钱,全部交给邱老太太…… “爹爹快去吧,”阿离偷偷捏捏邱宝生的手心,俏皮的吐吐舌头:“我藏了一把糖瓜,等爹爹回来一块吃。” “嗯!”邱宝生鼻音重重的答应了一声,拎起那个装钱的包袱,去邱老太太屋里交账了。 院子里,蔡氏先被婆婆打,又被自己男人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又碰头打滚的要去跳井,不过嘴上虽然嚷得凶,屁股却连挪都没有挪一下。 长三叔等几个男人都摇摇头走了,只留下厚道的长三婶,急的在原地搓了半天手,最后上前去拉蔡氏:“快起来吧,让自家男人打两下有啥丢人的……” 有了人劝慰,蔡氏总算找回来一点面子,站起来之后,她恶狠狠的看看站在一旁的阿离,忽然扑上去就要掐她:“贱丫头!要不是你,三囡怎么会挨打?” 阿离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蔡氏挥舞着长长的指甲扑过来!幸好芸姑赶紧一拉,才让她躲过差点毁容的一抓! “大嫂子,这个给你。” 芸姑一边护着阿离,一边急忙摘下自己头上的鹅黄色纱巾:“拿这个给大囡和三囡做条头巾吧。” 没等蔡氏说话,大囡立刻把鹅黄纱巾抢过去了! 长三婶在一边看的直摇头。 邱三囡依旧不依不饶的指着阿离:“我不要黄纱巾!我就要她的红头绳!” 阿离眼睛一眯,把眼里的愤怒隐藏起来,然后,她把自己的红头绳摘下来,递给邱三囡。 邱三囡马上一把夺了过去! 蔡氏又不甘心的看看阿离和芸姑身上的新衣服:阿离太小,芸姑太瘦,那衣服即使抢过来,她们娘仨也穿不上。 邱大囡伏在蔡氏耳边嘀咕了几句,蔡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才指挥着站在院子角落的几个小学徒干起活来:“眼睛都瞎了?!还不快把年货都搬到我屋后头!” …… 人群渐渐散了,芸姑看着阿离没了红头绳的头发,有点伤心。 阿离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的拍拍芸姑的手:“芸姨,没事,以后咱们再买。” 当天晚上,邱三囡和邱大囡就先后嗷嗷哭起来:她们俩去新买的年货堆里翻好吃的时候,一不小心戳到了屋檐下一个干瘪的马蜂窝,寒冬腊月,马蜂窝里居然还飞出来几只马蜂,疯了一样追着她们俩蛰,一会儿工夫就把邱大囡和邱三囡蛰成了猪头! 阿离知道后,偷偷抿嘴一乐:姑娘我的红头绳和鹅黄纱巾是那么好抢的?空间出品的马蜂,毒性剧烈,蛰一下,绝对保证让你俩带着满脸疙瘩出正月! 对邱大囡和邱三囡来说,这还不是最倒霉的——邱老太太得知她们姐妹俩偷吃年货后,二话不说,拿着笤帚疙瘩追着又是一通揍!末了连带蔡氏一块,娘仨都被罚跪在屋檐下吃冷风。 这一晚上,蔡氏娘仨都没吃到邱老太太亲手分的野菜糊糊。 为了显示赏罚有别,吃晚饭的时候,邱老太太又宣布:以后蔡氏和邱大囡、邱三囡都要去灶房帮厨! 而阿离和邱宝生一起,挣钱有功,被分到了戏班闲置的小西屋住,总算离开了透风撒气的窝棚。 至于芸姑,邱老太太心血来潮,宣布让芸姑睡到她屋里的地上去,每天晚上伺候她起夜、早晨给她倒马桶,美其名曰,要亲自监督芸姑练功,好在年前年后能够重新登台唱戏。 阿离冷眼看着邱老太太宣布完,她就去自己空间里翻腾出一小瓶药粉,趁人不备滴到芸姑身上,结果芸姑当晚就开始发起烧来,浑身红的像煮熟的虾米一样,咳得震天响。 邱老太太登时就捂住鼻子了:快过年了,可不能让晦气传染到她身上去! 于是芸姑立马没资格“享受”邱老太太的亲自监督了,而且由于戏班子里除了小山等几个半大小子外,已经没有女学徒了,所以芸姑实在没地方去,又被发配到小西屋,和阿离一块住。 邱宝生则把换下来的破衣烂衫打个包裹,和小山等几个学徒住到了一起。 邱宝生安顿下来之后,就顶着邱老太太的骂,硬是跟她要出来一串铜钱,去给芸姑请了大夫。 阿离满意的看着这一幕:爹爹现在,终于开始迈出了第一步——能按照自己心中的善恶标准,挑战邱老太太的权威了。 等邱宝生送走了大夫,阿离就去给芸姑煎药,她到灶房一看,蔡氏母女三人还在骂骂咧咧的刷碗。 寒冬腊月里,在冷水中洗碗,尤其邱大囡和邱三囡还顶着一脸的马蜂包,滋味确实够难受的。 阿离不想去惹这三个正在火头上的女人,就悄悄离开,回小西屋门口熬起了药。 没等药熬好,阿离就看到拐角处探出一个女人的身影,是小龙的继母顾氏。 顾氏使劲招手,让阿离过去。 阿离抿抿嘴,乖乖过去了:“佟大娘。” “你这孩子,叫啥大娘啊!”顾氏亲热的摸摸她的头,假意嗔道:“傻孩子,你和小龙从小定的娃娃亲,应该叫我娘啊!” 娘!!! 阿离忍不住一阵恶寒。 顾氏见她低了头不说话,只当小孩子害羞,也没在意,鬼鬼祟祟的看看左右没人,就蹲下来盯着阿离:“好孩子,跟娘说说,你们今天赚了多少钱啊?” 阿离心中一凛,抬头看去,只见顾氏全神贯注的盯着她,一双眼里全是贪婪。 阿离抿抿嘴:“我不识数……再说奶把钱都要去了。” 顾氏遗憾的叹口气:“好孩子,以后可不能这么实心眼,钱都交给你奶,那以后就是你大伯家的了——记住娘的话,以后要是再挣了钱,你就偷偷交给娘,娘给你存着……” 第二十七章 挨打 “阿离啊,你爹是不是很稀罕芸姑?” 顾氏显然是好不容易逮着阿离了,嘱咐完了以后赚钱要交给她的事,紧跟着又八卦的探听起邱宝生和芸姑的关系来:“你爹爹有没有和她亲个嘴儿啥的?” 阿离垂下头,眼神变得冷冽了:前一世,顾氏逼死了小龙;这一世,她还想往邱宝生和芸姑身上泼脏水,算计他们吗? 顾氏看看低着头的阿离,不由撇撇嘴:这丫头一问三不知,简直是个傻子!怎么可能赚到那么多钱?!是邱宝生和芸姑拿她糊弄人的吧? 想到这里,顾氏的声音里多了几丝不耐烦:“我告诉你,你爹要是娶了芸姑,将来再生个小崽子,那你可就甭指望有嫁妆了! 你以后多个心眼子,你爹他要是想娶芸姑,你就哭着打滚不答应,知道吗?!” “砰!” “哎哟!”顾氏尖叫一声捂住了头!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块小石子,正打在顾氏后脑勺上,登时就让顾氏疼的跳了起来:“哪个小兔崽子?!敢打姑奶奶!” 话音未落,又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飞过来,直奔她的面门! 顾氏下意识的伸手一拦,随着“噗”一声,她手上顿时黏糊糊的一团,一股恶臭味散发开来,竟然是枯叶包裹的一团热牛粪! 顾氏又惊又怒,冲到牛粪飞过来的方向,那里却空无一人! 顾氏甩着手,又冲回来,只见阿离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望着她,怯怯的伸手指指另一边:“好像有个女的,在围墙外面一露头,又不见了……” “女的?”顾氏飞快的琢磨一圈邱家班所有的女性,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只怕听到了她刚才跟阿离说的话,顿时打了个哆嗦,厉声吩咐阿离:“我跟你说的话,谁也不许告诉,知道吗?!” 阿离乖乖点头。 顾氏甩着沾满牛粪的手,悻悻的飞快走了。 阿离还是静静的站在那儿,好像被吓呆了一样。 半晌,她身后的屋角处传来小龙的笑声:“哧……小丫头,你的药要糊了!” 阿离转回头,只见小龙站在屋角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我那后娘嘴甜心苦,你可别傻不愣登听她的。” 阿离笑起来,这时候的小龙哥,还带着孩子气,想来刚才打顾氏那两下,他也很得意。 小龙看她笑盈盈的样子,自己也嘿嘿笑着挠挠头,一双脚不自觉就跟在她后面,一直走到药炉旁边,一边看阿离熬药,一边没话找话: “小媳妇儿,我还当你跑了呢,没想到又回来了。” “嗯。” “又回来干啥?我倒不是催你走啊,就是觉得邱老奶那么凶,你留在这里,准吃亏。” “嗯。” “那些钱真是你挣得?” “嗯。” “……不好!” “嗯?” “听说女人有本事,就不听男人话了。小爷我一定能唱红,以后咱成了亲,还是我挣钱,你安安分分给我生娃吧……” 阿离看着那踌躇满志的小子,真是无语了,不过,心里又隐隐有些欣慰:随身空间里隐藏的财富,曾经给她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这一世,知道小龙不愿意她能挣钱,她反而觉得安心…… 小龙看她不说话了,自己又摸摸后脑勺,困惑道:“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才几岁啊,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阿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他,然后又低头去熬药:感情这家伙刚才当自己是自说自话啊? 晚风中,屋檐下,一对小孩,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蹲着,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 …… “啊--!” 一声惨叫,伴着铜戒尺打在*上的沉闷砰砰声,把睡梦中的阿离一下子惊醒了! 她一咕噜爬起身来,看到芸姑还安安稳稳的睡在自己旁边,发出细细的鼾声。 阿离摸摸她的头,发现烧已经退了,心才安下一半。 门外又传来一声惨叫,依稀是小山的声音。 紧跟着,邱富生那有些女气的声音响起来:“‘行步儿我从这大街路过’--下一句是什么啊?” “抬头看--抬头看--”一个带着哭腔的男孩声音响起,果然是小山! 阿离这才反应过来:她和芸姑住的小西屋,外面就是邱家班学徒练早功的地方。 进了腊月,邱家班的大人们可以倚老卖老偷偷懒,但是小山等学徒,还是要练早功的。 门外,小山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彻底忘了,嗫嚅了两句,还是只会说“抬头看”三个字。 “抬头看又只见美貌娇娥!” 邱富生一声断喝,跟着又是“啪啪”两尺子抽下去,然后才慢条斯理的又开口:“下一句呢?” 阿离紧张的听着:戏班的孩子大都不识字,只能死记硬背这些文绉绉的戏词儿,阿离小时候,也没少挨过打。 但她印象中,挨打最多的,始终是这个秀气、怯懦的小山…… “是……是……细看她脸庞儿……”小山刚说出几个字,突然又是“哎哟”一声惨叫,原来又挨打了。 “打你这一下,是让你记住,不是‘细看她’,而是‘细观她’!”邱富生恶狠狠的开口:“细观她粉庞儿嫩如花朵。” 小山战战兢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阿离在屋里听得直摇头:小山胆子小,越打越迷糊,邱富生这样教,他根本记不住…… 果不其然,没等她想完,小山又卡壳了。 这次,再没有人提醒,直接就是邱富生“噼啪噼啪”的戒尺打人声!听得在屋里的阿离都浑身一阵皮肉发紧。 小山的哭泣声、求饶声越来越响,邱富生却似乎对打人上了瘾,丝毫不理他的求饶。 炕上的芸姑不安的翻了一个身,阿离赶紧过去,轻轻往她嘴里送了两小滴能调理身体、安眠的空间灵液。 无色无味的灵液渗入芸姑的唇角,芸姑重新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门外,邱富生的打骂声越来越响,戒尺呼呼的声音清晰可辨。 阿离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正要推门出去,忽然却听见外面有人“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打人声瞬间停止了! 第二十八章 戏班学徒 (第一次上推荐,继续求票求收藏) 院子内外,一片有些渗人的静寂。 邱富生有些恼羞成怒的声音响起来:“刚才是哪位小爷笑呢?!” “是小龙!”一个男孩立刻大喊,跟着,其他的孩子都嘻嘻哈哈笑起来。 小龙?! 阿离闻声,急忙趴在门缝上往外瞧:最早进入她眼帘的是挨打的小山,只见哭的一脸鼻涕眼泪的小山,这会儿正右脚独立,左脚高抬过头顶,用右手扳住,颤颤巍巍的保持着“朝天蹬”的姿势,身上有几处,已经被打破了,露出隐隐的血痕。 除了他之外,四五个十二三岁的男女孩子依次排开,男孩都剃的头皮湛青雪亮,女孩们梳着双鬟髻,有的身上还系着水袖,正挤眉弄眼的看着即将要倒霉的小龙和小山。 邱富生手里的戒尺反射着冷冷的光芒,他暂时放过了小山,饶有兴趣的围着小龙慢慢转了一圈:“是龙小爷笑啊?怎么着,看着他背不过词,很有趣是吧?” “师傅,您可冤枉我了!”小龙一脸无辜的笑:“我刚才看见一只老鼠想爬墙,结果爬了几次都掉下来,我一时没憋住,才笑出来……” 小龙刚刚说完,那邱富生已经一扬手扳住他肩膀,跟着戒尺高挥,狠狠一戒尺就抽在小龙胳膊上! 小龙的棉衣登时被抽出一道裂缝!年头有些久远的棉花从缝隙中飞起来,在晨光下飞舞。 紧跟着,邱富生又“噼啪”两下,重重打在他的手心上,小龙的手心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起两条青紫的伤痕! 院子里更安静了,四五个孩子,这会儿都吓得站的笔直,再不敢说话嬉笑了。 “我教你们学戏,你们还嘻嘻哈哈的,真当自己已经是角儿了?” 邱富生环视一圈众人,声音里说不出的森森寒意:“小山子背不过词,你们身为师兄弟,平日里怎么没有相互提醒啊?”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最后,一个眉毛墨黑、粗粗像两道卧蚕的孩子大着胆子开口:“师傅,他太笨了。” “嗯--”邱富生点点头:“小山,练武靠膀子,唱戏靠嗓子,你嗓子还行,可是这不长记性,就怎么都吃不了这碗开口饭,你可记住了?” 小山一直保持着单脚独立“朝天蹬”的姿势,这会儿已经满脸是汗,几乎站不住了,还得咬着牙大声喊:“师傅说的是!” 邱富生点点头:“晚上不许吃饭了,空空肚皮才能醒醒脑子,太阳落山前再来给我唱一遍,要是还记不住,就领二十板子——腿放下来吧!” “是!谢谢师傅!”小山喊完,才把腿慢慢放下来。 阿离分明看到他的动作机械的有些可笑,显然因为罚的太久,身子已经有些僵直了。 发落完小山,邱富生又转向小龙,阴沉沉的看他片刻,然后一指院子里的空地:“翻一百个跟头!” “是!师傅!”小龙利索的答应一声,紧了紧袖口,就开始翻起连环跟头来! 晨光下,小龙的身姿矫健而灵活,“嗖嗖”翻起跟头来,像快速旋转的风车一样。 等连翻了三十多个跟头,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毕竟还是身子骨没完全长成的少年,再加上这些日子早晚餐只有野菜糊糊,根本吃不饱他的喘息声开始变的有些粗了。 邱富生猛地一戒尺抽在他身上:“快点!” 小龙疼的浑身抽搐一下,却没有停下,按着戏班规矩大声回答:“是,师傅!” 小山看到这情景,再也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他不傻,当然知道小龙方才是为了帮他,才故意笑的。 邱富生头也不回,一戒尺砸过去,准确的砸在小山脸上。 小山的额头一下子被戒尺的一头戳破了,却不敢再哭,还要恭恭敬敬的把那戒尺捡起来,擦干净,再双手给邱富生递回去。 阿离在屋里,静静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这一幕幕,那么的残酷,又似曾相识。 好不容易,小龙的一百个跟头翻完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看邱富生又要开口,他喘着粗气,惫懒一笑:“师傅,让我先去尿个尿吧,快憋不住了。” 邱富生哼了一声,看他捂着肚子跑了,终于暂时没有发作,而是一挥手:“大年,你跟着去看看!” “哎!”那个叫大年的男孩,正是先前说“小山笨”的粗眉毛男孩,一边答应着,一边跟着小龙跑了过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到不远处传来小龙的撒尿声。 大年幸灾乐祸的跑了回来,大声道:“师傅,他尿血了!” 邱富生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一句“散了吧”,然后拎着戒尺,一步三晃的走了。 学徒们也散开了,那个叫大年的孩子还不忘冲小山挥挥拳头:“再背不过,等着师傅抽死你!” 转瞬间,院子里只剩小山孤零零的单薄身影,他快步跑向厕所那边,一会儿工夫,却沮丧的低着头回来:显然,小龙已经不在厕所了。 小山在空落落的院子里,呆呆的站着,一边摸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小声的哭。 “吱嘎……” 阿离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推开门,走了出来。 小山止住了哭,看看她:“阿离?你饿了?芸姑还发烧吗?” 阿离摇摇头:这孩子心肠不错,又跟小龙关系很好,所以,阿离才决定帮他一把。 阿离走到他跟前,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起字来。 “行步儿我从这大街路过,抬头看又只见美貌娇娥,细观她粉庞儿嫩如花朵,惹动我痴呆心寸步难挪”——这是《拾玉镯》里的四句开场道白,邱富生回头要考小山的,也就是这几句。 写完字,阿离抬起头,只见小山睁着一双美丽的丹凤眼,茫然的看看地上的字,再看看她。 阿离了然一笑:戏班的孩子,识字的不多。即使是她,也是在勾栏院才开始零星学字,又在跟着吴老爷去宁古塔的路上,系统的学习。 “小山哥,这是你学的那几句道白,”阿离指着地上的字:“你跟着我念,等学会了认字,以后再难的词都能唱了。” 小山怔了好一会儿,才激动的抓住阿离的手,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阿离,你会识字?你……你真了不起!我一定好好学!” 阿离被他一双璀璨如宝石的眼睛看的一阵目眩神迷——小山真是长得很好看啊! 难怪几年之后,他就被邱彩云领出去给那些有特殊嗜好的贵人陪酒,最终沦落为财主们手中的娈童…… 掩面镇定一下情绪,阿离才调整表情,看看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茫然的小山,指指地,示意他跟着念:“行步儿--我从这--大街路过--” 第二十九章 惊艳 小山虽然大字不识,但是在戏曲韵律方面显然很有天赋,他跟着阿离哼了四五遍那几句道白,就从磕磕巴巴到熟极而流了,而且,他竟然能把那些字也认的七七八八,表现堪称优秀。 面对他的学习速度,阿离惊讶之余,不禁在心里感叹邱富生是怎么教的——戒尺之下,邱富生把一个原本很有悟性的学徒,教成了只会哭的胆小鬼,而且在阿离的印象中,前一世,小山后来连正常的说话都越来越不伶俐,最后甚至有些结巴了。 不过,相对于阿离的惊讶,小山感受到的则是更沉重的打击:“我真笨!” 小山沮丧的揪自己指甲:“阿离妹妹,连你这么小,都能记住的东西,我就是记不住……我真笨……” 阿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安慰他:“芸姨在路上常常唱这出戏,我听多了,就熟了。” 小山还是摇头,不过这次他看着阿离,声音里带着真诚的喜悦:“你还会写字,嗓子也好,真厉害!” 说着,他转头看看周围没人,又小小声的补充:“阿离妹妹,你唱的比三囡姐还好!” 阿离笑着摇头:在邱家班里,邱三囡比邱大囡、二囡的扮相、唱腔都要好,再加上有母亲蔡氏的吹捧,俨然是邱家班的明日之星。小山拿邱三囡来和她比,可见是真心觉得她唱得好。 总不能告诉小山,她会唱、会认字,是因为她是重生的吧? “你们俩说啥悄悄话呢?!” 忽然一个声音从院子里的枣树上响起来。 阿离和小山条件反射的分开一块距离,随即又异口同声:“小龙哥?!” 他们抬头看去,只见小龙像猴子一样挂在树上,正好奇的看着她们。 “快下来!”阿离急的上前一步:“你刚刚怎么啦?大年说你尿血啦?” “没事!” 小龙原本看到阿离和小山头挨着头,很亲密的靠在一起,看地上什么东西,心里莫名其妙有点不舒服,现在看到阿离急切的关心他,心里顿时一阵舒坦,那点隐隐的不舒服瞬间消散了。 “小心点啊!” 在阿离和小山的嘱咐声里,小龙哈哈一笑,拽一根树枝,燕子一般轻巧的从树上翻下来,落在两个人面前:“我那是翻跟头太急,累的,我爹说他小时候练功也这样。” 说着话,小龙手一伸,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菜包子,塞给被邱富生罚饿肚子的小山:“拿着!” 阿离依旧严肃的看着他:“小龙哥,我摸摸你的手。” “干啥?”小龙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还是乖乖把手伸了出去。 呈现在阿离眼前的,是一只少年人的手,但因为瘦,格外的筋骨分明,而且因为打小练功,手上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阿离假装摸小龙手上的茧子,迅速启动自己的空间给他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他的身体除了轻度的营养不良,果然没有什么大问题,至于方才的尿血,是因为跟头翻得太厉害,导致腹内脏器相互挤压,才出现了暂时性的尿血…… 小龙低下头,正看到阿离一段白皙的脖颈,脖颈上还有小孩子淡淡的绒毛,茸茸的,让人想动手摸一摸。 一股幽幽的香气钻进小龙的鼻孔,小龙使劲袖了两口,才反应过来:是刚刚洗过澡的阿离身上散发出来的。 嗅着那淡淡的香味,小龙突然觉得自己耳根有点发烧…… 阿离松开手,一抬头,正看到小龙有点愣愣的眼神,不由怔了一怔:“小龙哥?” 小龙一下子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没话找话道:“你们俩刚才在干吗?” 小山立刻兴奋的指着地上的字:“小龙哥,阿离会写字,还会唱曲儿。” “嗯?”小龙有些意外的看向阿离,这刚刚六岁的小丫头,还能认字唱曲儿? 他满是怀疑的眼神,激的阿离小胸脯一挺,张口就来了一段:“仁兄有所不知—— 我家有个小九妹,聪明伶俐人钦佩, 描龙绣凤称能手,琴棋书画件件会, 我此番杭州求名师,九妹一心想同来, 我以为男儿固需经书读,女儿读书也应该, 只怪我爹爹太固执,终于留下小九妹……” 小龙和小山彻底傻了。 方才一段戏虽然不长,但眼前的小丫头唱的字正腔圆,更难得的是,她小小年纪,却唱腔清丽甜美,婉转如黄莺初啼,隐然有戏曲名角的风范。 小山毕竟刚才已经被打击过,这会儿的恢复能力比小龙强,呆了一下,就开心的推推小龙:“小龙哥,你听到没?阿离妹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小龙被他一推,才醒过神来,他一把抓住阿离,喊了一句“跟我来!”就拽着阿离向后院跑去! 阿离身不由己的被他拽着跑,刚刚冒出来那点得意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小龙哥,干什么?” “让邱老奶听听!”小龙一边跑一边喊:“邱老奶老说邱三囡是祖师爷赏饭,咱让她看看,你这是什么!看她还欺负你们爷俩不?!” “小龙哥!” 阿离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小龙拽着她跑的太猛,她则使出全身力气抵抗,两股力道一撞,阿离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 “呀!”小山紧跟着跑过来,见阿离捂着膝盖,他不假思索就给阿离撩起棉裤:“摔破了!” 小龙也急的蹲到阿离跟前,责怪她:“你傻啊?想摔死自己?!” 阿离忍着小腿上的疼,看着小龙,认真的摇头:“小龙哥,我不去见我奶!” “为什么?”小龙一副“你傻呀”的表情:“我早听我爹说了,邱老奶为啥不待见你们爷俩?就是因为你们爷俩白吃饭不能挣钱!你要是一亮嗓子,保准把邱老奶震住!” 阿离坚决的摇摇头:“我只会唱这两段,别的都不会,到时候挣不来钱,奶不更生气?” “你有这嗓子就行!”小龙摸摸她的头:“放心,戏都是人学的,你还能比小山更笨?” 阿离无奈的看一眼被顺路打击的小山,又回头看向小龙,终于正色道:“我爹不想让我唱戏,他不想我走我娘的路。” 小龙和小山一时间都不说话了。 (发现昨天一夜之间,收藏长了一百多个,推荐票也多了好几十张,这个数字对大神来说可能很小菜,却差点把咖啡这种新人乐晕了,后来才发现是樱桃编辑又安排了一个客户端推荐,谢谢樱桃编辑,谢谢收藏、还有投推荐票的亲们,希望你们不要舍弃咖啡,能一路相伴。) 第三十章 捕获 雪艳秋,是阿离心头永远的一块伤,尽管她在阿离不到一岁时就离开,尽管阿离对这个娘亲没有任何印象,但是,却不能阻止阿离身为一个女儿,对她的孺慕之思。 重生以来,阿离常常想,是不是因为邱家的人从上到下都太恶毒,才逼得雪艳秋被迫离家? 因为揣着这个念头,所以阿离即使看到芸姑对邱宝生、对她付出良多,但还是狠不下心来,说一句“芸姨,你嫁给我爹吧!” 潜意识里,阿离总希望雪艳秋有一天能突然出现,能抱抱她,告诉她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着她和邱宝生…… 不过,这些念头,阿离也知道,很可能是幻想:试问,就算再苦再难,有哪个心疼孩子的娘亲,能舍得扔下嗷嗷待哺的娇儿,一去五年再不回头?甚至连个音信都不捎回来? 除非……兵荒马乱之中,雪艳秋已经不在了…… 总之,雪艳秋给邱宝生、给阿离留下的伤痕太重了,以至于父女俩不约而同的决定:阿离此生,却不能以唱戏为生! 小龙和小山虽然年纪还不大,但都从戏班老人的口中,听过阿离的身世,因此,两人沉默半晌,小山看向阿离的眼神多了几份同情;小龙却是很豪气的一摆手:“好了,不唱就不唱吧,反正我唱红了,一样能养你!” 放弃了让阿离去邱老太跟前显摆的想法后,心思活络的小龙,很快把念头转到了别的地方:“不说这个了,河湾那里还有雪,咱们去抓家雀(麻雀)去!” 腊月的天气里,尤其大雪过后,北方的麻雀、也就是小龙口中的家雀会冻得抖抖索索的出来觅食,而贪吃的家雀,常常落到胆大心细的孩子手里,自己沦为一顿美餐。 只不过,在这样青黄不接的冬腊月,口粮不多的人们,早就把家雀抓的七七八八了,小龙能在河湾里发现这块还有雪的河滩,纯属意外。 阿离和小山跟着小龙,在河湾里曲曲折折钻了好久,果然在枯萎的芦苇丛深处,发现一小块平平整整的雪地。 小龙把食指放在唇前,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阿离和小山知道家雀怕人,听到动静就会飞走,因此都乖乖点头,在枯黄的芦苇丛里蹲了下去。 小龙从怀里摸出一个网,小心翼翼的走到雪地里,借住几根枯树枝张好网,又在网下面撒了一些饵料,然后就牵着系住网的一根细线,倒退着往回走。 他一边退,一边用芦苇叶子细心的把雪地上的脚印抹平,一直退到阿离她们身边,这才转身钻了进来。 “那边树洞里有几个鸟窝,”小龙轻声告诉阿离和小山:“你们别出声。” 然后,小龙撮起唇,发出几声麻雀欢快的叫声,停顿片刻,又叫了两声。 果然,树洞里隐隐有了动静。 三个人屏住呼吸,伏低身子,借住芦苇的掩护,紧张的看着大树上的鸟窝。 不一会儿功夫,一只家雀从树洞里先探出头,左右看看,随即就展翅飞下来,在雪地上走走停停,不时啄一口雪,似乎在散步一样。 小龙压住月晗和小山的头,三个人趴的更低了。 探路的家雀转悠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了雪地里的饵料,顿时猛扑了过去,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树洞里的家雀,看到没有危险,又有美食,立刻也纷纷飞下来,一窝蜂的扑到网下,一边欢叫一边吃东西,乐昏了头的鸟儿,完全没发现芦苇丛里的三个人,以及头上的大网。 “拉吧?”小山小声的、兴奋的低语。 小龙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更坚决的把小山压低身子。 看着眼前专注盯着家雀觅食的两个男孩,阿离心中一动,把手缓缓伸向身后的河滩,摸索着放下东西…… 小龙沉住气,等到又有四五只家雀落到网下面以后,他才猛地一拉网线! 网“呼”的一声扣了下去! 迟钝的家雀们,这才发现大事不妙,张开翅膀慌乱的想飞,然而小龙和小山哪里给它们这个机会! 在网扣下的那一刻,两个男孩就欢叫一声,从芦苇丛里扑了过去:“抓住啦!” 阿离笑盈盈的看着兴奋的两个男孩:那面网虽然不算大,但也罩住了十几只家雀,褪毛烧熟,足够美美吃一顿了。 不过,阿离早就打定注意,要给两个小男孩,再创造一点惊喜。 当小龙和小山完全控制住十几只家雀之后,阿离突然脆生生的喊了一声:“鱼!有鱼!” “哪儿?!”小龙腾一下跳了起来! “那儿!”阿离指着不远处的河边:“有鱼从窟窿里跳起来了!” 小龙和小山顺着阿离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条银灰色、肥肥胖胖的鲫鱼,正从河湾里跳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又重重的落回冰面一下! “好东西!” 小龙兴奋的把家雀往小山怀里一塞,就大步跑到河湾边。 一到河湾边,他就发现厚厚的冰面上,破了碗口大的一个窟窿:他刚凑到那个窟窿跟前,俯下身子想观察一下,一条肥肥的胖头鱼就从冰窟窿里窜了出来,溅了他一脸的冰渣和冷水! 小龙下意识的伸手一抓,那条鱼居然就被他抓住了! “哈?”小龙不敢相信的看着手里的鱼:“哈哈哈!我抓住了!我抓住了!” 这会儿功夫,又有一条鱼蹦了出来,这一回,这条鱼干脆直接弹到了冰面上,就在滑溜溜的冰面上蹦跳乱舞! 小山也奔了过来,不过他狂喜之下,还记得把一网兜的家雀都放到阿离身边,用石头压住边角,又嘱咐阿离一句:“阿离你别下水!” 话音未落,他已经跑到河湾边上,稍稍放缓、放轻脚步,踏上冰面,去捉那条正在冰面上挣扎的鱼…… 鱼,一条又一条的鱼,有鲤鱼、有鲫鱼、有胖头鱼、甚至还有鲶鱼,似乎被冰下的世界憋坏了一样,争先恐后的排着队跃出冰窟窿,有的在阳光下划一条流线,又落了回去,很大一部分,则落到了小龙和小山的手里…… 小龙和小山惊叫着、笑着,抓住一条鱼,就狠狠往冰面上一摔,把鱼摔晕过去!然后,再迫不及待的扑向下一条鱼…… 厚厚的冰面上,洒满了两个少年和阿离欢快的笑声…… 第三十一章 饱餐 冰面上,银鱼飞舞,银光闪闪的鱼鳞和飞扬的冰屑,在冬日暖暖的阳光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阿离裹紧了棉袄,嘴角噙笑,看着兴奋欢笑的小龙和小山,往来抓鱼。 她默默计算了一下,看到两个人已经抓了十来条鱼了,就不再偷偷从空间里往外放鱼。 冰窟窿里蹦出来的鱼渐渐少了,小龙和小山在冰面上狂奔一阵,也累坏了,两个人顾不得把那些摔晕的鱼聚拢起来,就直接瘫倒在冰面上,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最后检点成果,这一趟出来,他们抓到了十七只家雀,十四条鱼,其中胖胖的、巴掌大小的鲤鱼,就有六条。 小龙指挥着小山去捡来一些枯枝,自己则利索的编了一条草绳,把鱼都穿起来,然后把家雀拧断脖子,开始一一清理。阿离要给他帮忙,被他摆手拒绝了:“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沾血。” 阿离乖乖的听话:印象中,小龙哥一直霸道而又照顾她。 不过,看小龙费力的给家雀拔了半天毛,阿离还是忍不住开口:“别拔了,小龙哥,我们和一点湿泥,把家雀整个裹住,等烤熟了,毛自然就下来了。” “能行吗?” “嗯……我跟我爹在外面流浪的时候,看人这么弄过。” 于是,等小山捡了柴火回来,就看到小龙已经把十几只家雀,都包成了一个个湿乎乎的泥团。他好奇的问了问原因,就好脾气的笑了:“阿离妹妹真聪明!” 小龙用泥糊糊的手拍一下他的头:“不许老夸我媳妇儿!” 阿离看着小山瞬间涨红的脸,捂嘴偷笑起来。 刚刚十岁左右的少年,其实对男女之情并没有太清晰的印象,随着烤家雀的香味渐渐散发,三个人就把这茬给忘到了九霄云外,顾不得烫手,争先恐后的抢着吃起来…… 两刻钟后,三个人心满意足的靠在一起,懒洋洋的摸着鼓鼓的肚子,经历了那么多天的半饥不饱之后,突然能美美的饱餐一顿,那种感觉太幸福了,一时间,三个人只会相对傻笑,一句话也懒得说。 不过,阿离也趁着给两个人递鱼的功夫,悄悄把帮助消化的药剂掺了进去——免得肠胃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休息了好一会儿,还是阿离先站起来:“我得回去了,芸姨该醒了。” “别急,”小龙按住她:“我给你烤条鱼,你偷偷揣回去,孝敬你小姨——我看她对你挺好的!” 说着,小龙就利索的从草绳上解下一条鲫鱼,用树枝穿了,放在火上翻烤,一边翻烤一边安排剩下的十几条鱼:“咱们出来一上午,师傅和邱老奶肯定要骂,把这些鱼拿回去就足够交差了。” “要是有人问我们从哪儿抓的鱼呢?”阿离托着腮,一脸天真的提问。 “呃?”小龙犹豫一下,很快下定决心:“不能告诉别人咱是从这里抓的!要是有人问,就说是从……是从戏班后门的河沿上抓的!一会儿我就去那里凿个窟窿!” 小山看看那一长串活蹦乱跳的鱼,为难的挠挠头:“后门河沿上老有人走,咱要说从那里抓了十几条鱼,只怕邱老奶她们不信……” 小龙这次决断很快:“那就少拿几条!” 话音未落,他已经三两下把串鱼的草绳解开了,拿出十条鱼来,就地埋到冰雪里,又做了一个不显眼的记号:“天冷,鱼一时半会坏不了,改天咱们再偷偷来烤着吃!” 阿离看看草绳上可怜巴巴剩下的三条鱼,笑起来:眼前的两个男孩,小龙胆大,小山心细,怪不得他们俩能玩到一块。相信以后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一定不会重蹈前一世的悲剧。 等他们拎着三条鱼,外加那条偷偷揣着的烤鱼,回到邱家班,却傻眼了: 那两个昨天把众人吓了一场的光头骑士,又端端正正的牵着马站在院门口,而邱家班众人,上到一个劲哆哆嗦嗦念佛的邱老太太,下到刚从病床上起来的芸姑,十几号人都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 一看到阿离三个人回来,排队的众人立刻松了一口气,邱富生和蔡氏率先喊起来:“回来了!军爷,人回来了!” 光头骑士回头,看到拎着鱼傻傻站着的阿离等三个孩子,立刻咧开嘴笑起来:“小丫头,跟我们走一趟吧!” 高个骑士似乎怕阿离被吓着,立刻补充道:“别怕,是我家主人想见你。” “主人?”阿离心里一惊,是顾南笙吗?他又要找自己干什么? 邱宝生已经坚决的站了出来,冲两个骑士拱拱手:“两位军爷,小人是阿离的爹爹,贵主上有什么吩咐,请带小人去回话吧。” “干!”矮个骑士骂了句口头禅:“俺家将军的命令,能让你讨价还价?!” 将军?! 阿离这次是真的惊讶了:顾南笙的父亲顾恒?他找自己做什么? 阿离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她还不至于天真到,顾大将军会为了一道蛮族点心,而有兴趣召见她。 “走吧!”两个骑士牵着马,冲阿离走过来。 邱宝生快步上前,抢在两个骑士之前,一把抱住阿离:“军爷,请让小人陪小女一块去。” “我也去!”芸姑拖着虚弱的脚步,也跟上来。 “干!”矮个骑士又要骂人,高个骑士却挥手阻止了他:“算啦,让小丫头他爹跟着,有些事情还得他才能说明白。” 说着,两个人翻身上马,高个骑士冲阿离伸出手:“小丫头,坐我的马!” 邱宝生迟疑一下,最后还是狠狠心,把怀里的阿离递到高个骑士手里:面对未知的将来,他希望阿离能抓住高个骑士那隐隐的善意。 然后,邱宝生示意芸姑不要再纠缠,就转身跟着两个骑士向前走去。 “阿离!”小龙着急的追上一步,没等再喊,立刻就被他爹佟安给拽了回去,小声喝骂:“小祖宗!你想给家里招灾吗?” “那是我媳妇儿!”小龙不服气的嘟哝一句,立马换来他爹狠狠一巴掌! 邱家班众人,神情各异的站在那里,看着渐渐远去的阿离等人,同时有意无意的,都远远避开了芸姑…… 第三十二章 图谋 阿离记得前世印象中,护国将军顾恒的府邸,应该是坐落在万和镇的南头。那栋占地十几亩的豪华府宅,在万和镇乃至附近州县的青楼女子口中,是一座神仙窟。 护国将军顾恒,在大家的印象中,也是一个脾气暴躁、但挥金如土的男人,回到万和镇之后,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喝酒、赏曲、和女人肚皮上。 阿离记得,镇上的人常常流传着顾大将军喝醉酒、又闹出种种笑话的事,议论到最后,往往大家都会感叹一句:“这么个昏庸的爹,怎么会生出顾南笙那么出色的儿子?” 如今,坐在起伏的马背上,阿离再回想前世的那些传闻,忽然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顾恒顾大将军,真的只是一个贪财好色的男人吗? 阿离悄悄回头,因为路途比较远,矮个骑士不耐烦邱宝生走的慢,早伸手把他也拎到了马背上。这会儿,邱宝生正使劲从矮个骑士身后探出头,急切的向前张望,寻找女儿的身影。 看到阿离回过头来,邱宝生顿时眼前一亮,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闭上嘴,只是努力一笑,给女儿传递抚慰。 阿离回给爹爹一个甜甜的笑容,袖子中,却已经摸索着藏好了空间里拿出来的药剂:无论是谁,无论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父女俩! 远远地,将军府连绵的府邸已经从郁郁葱葱的树木中露出一角飞檐,高个骑士却没再往前直走,而是一拨马头,带着他们拐到将军府附近、一座不起眼的小书铺里。 阿离匆匆瞥了一眼,书铺外简单挂着“千秋”的字样,两个骑士一句话不说,径自领着阿离父女走了进去。 书铺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来买书的客人,一个小伙计趴在柜台上睡觉,听到有人进来,他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一眼,指指楼上,就又趴下睡觉了。 “军爷……”邱宝生感觉出有些不对了,刚张口,却被矮个骑士从后面重重推了一把:“上楼!” 邱宝生紧紧牵住阿离的手,在两个骑士一前一后的挟持下,上了二楼。 二楼的面积并不大,一桌、两椅、一榻,布置的极为简洁,但却暖意袭人,灯光明亮。 明亮的灯光下,两个身穿长衫的男子,正面对面坐在桌前,相对年轻的那一个,手里是一本书,面前是一壶茶,茶盏中云雾袅袅,将他俊美的面容也映衬的柔软了几份; 年级稍长的那个,则正在细细的擦拭一把剑,他的面前,是一坛酒,酒坛旁边,一只海碗中的酒也冒着腾腾热气。 “将军,二爷,人带来了。” 高个骑士恭谨的禀报一声,就把阿离和邱宝生推上前两步,然后自己和矮个骑士退后两步,垂手堵在了楼梯口。 两个男人抬起头,只见他们眉眼有几份相似,不过年纪稍长的那一个,留了满脸的络腮胡,气概粗豪,应该就是顾南笙的父亲、护国将军顾恒。 阿离低头乖乖站在那里,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两道目光,如同有实质一样,在她身上逡巡。 在这陌生而诡异的环境里,邱宝生紧张的忘了施礼,只是紧紧拉着阿离的手。 “小丫头,抬起头来!” 顾恒粗声粗气的开口,声音颇有几分凶恶。 阿离依言乖乖抬头,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毫不畏惧的和顾恒对视,还给他一个天真的笑容。 顾恒似乎没想到阿离胆子这么大,脸上一怔,细细打量了阿离一番,又把目光落到了邱宝生身上:“听说这丫头被神仙点化过?” 邱宝生听到这个问题,松了一口气,忙躬身施礼:“回将军的话,确有此事——小女前几日得了伤寒,病的很厉害,请了一个老大夫看,也说是不能治了,但小女却又醒了过来……” 顿了顿,邱宝生想起眼前这位将军是顾南笙的父亲,又忙补充道:“昨日小女给贵公子做了一道点心,以前我们没见过,据她说,就是在梦里看到的。” “哼,”顾恒似乎对邱宝生印象并不算好,哼了一声,看向阿离:“小丫头,神仙还教了你些什么?” 阿离心里迅速盘算一下,摇摇头:“迷迷糊糊,不记得了。” 顾恒嘴角露出一丝讥嘲的笑:“不记得了?还是你爹没教过你?” 阿离和邱宝生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顾恒这话是什么意思? “啪!”顾恒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壶、茶盏、海碗、甚至那只酒坛都跳了起来:“还跟本将军装!” 寒光一闪,顾恒的剑已经出手,压在邱宝生的脖子上:“说!你打着神仙点化的旗号,想做什么?” “不要伤我爹爹!” 阿离惊叫一声,要不是大脑里有个声音告诉她,顾恒不会真下杀手,只怕她袖子里的药剂已经洒了出去! 邱宝生的脸色也一片苍白,想摇头,那冰凉的剑却压着他,让他没法动,只能使劲摆手:“没有,我们没有……” “听说,”那看起来斯斯文文、一直没有说话的顾二爷,终于慢条斯理的开口了:“你在外面流浪了五年?” 心中的伤疤被人戳到,邱宝生的脸上划过浓浓的伤痛,但是,眼前的情形,却让他不得不自曝家丑:“是……小人的娘子五年前失踪了,小人和女儿、还有小姨子,一直在找她……” 顾二爷依旧语调悠然:“只是寻妻?没干别的?” 邱宝生茫然的摇头:“路上还打短工……” 顾二爷不耐烦的挑挑眉,把手中的书卷往桌子上一敲:“没加入什么帮会之类?” ——阿离身上猛地出了一身冷汗,她终于知道,顾恒兄弟为什么这么对付他们父女了! 装神弄鬼,另有图谋! 无论是戏台子上,还是前一世听吴老爷讲的故事里,阿离都听过太多“假借天命谋大事”的故事: 秦末的陈胜吴广,假借狐狸之口宣扬“大楚兴,陈胜王”,发动起轰轰烈烈的起义; 汉高祖刘邦,自称是母亲与龙交配生下了他,后来登上帝位; 更不用说,在阿离她们这个时代,正四处活跃着反对蛮族统治的乱军,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打着“赤帝重生”、“白莲圣母”之类的旗号…… 第三十三章 生死 阿离清晰的看见,爹爹邱宝生的额头上,也有汗下来了——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件事情背后的巨大隐患。 “将军明鉴,”面对压在颈上的宝剑,邱宝生虽然紧张、但却强自撑持着没有瘫下去,而是尽量语调正常的开口:“我们说的,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顾恒的眼中闪过一抹凶光:“老子好不容易回到万和镇,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你们就想来捣乱?!” 顾二爷对邱宝生的解释也不以为然:“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可这话传出去,焉知没有人会利用你们?” 邱宝生僵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顾恒把宝剑抽了回去,又开始细细的擦拭,但是,他坐那里,连看都懒得看阿离父女一眼,但是,久经沙场的身上,气息却越来越冷冽…… 宝剑离开邱宝生脖子那一刻,邱宝生身子晃了一下,然后,蹲下来,揽住阿离,阿离乖乖倚在他怀里,能清晰的感到,他的心跳砰砰急如鼓点。 邱宝生紧紧抱着阿离,积攒了一会儿勇气,才声音有些艰涩的开口:“两位大人……有什么打算?” 顿了顿,他回头看看堵在楼梯门口的两个光头骑士:“邱家班十几双眼睛,都看到是两位军爷带我们父女俩走的,如果我们父女俩就这么消失了,只怕两位大人也声誉有碍。” “球!”顾恒笑骂一声:“你是提醒老子,别忘了灭口?” 顾二爷也淡淡一笑:“顾家宗族上下几百人,你说是他们的命金贵?还是你邱家班十几条人命重要?更何况,” 顾二爷优雅的转着手里的茶盏,嘴角漾起嘲讽的笑容:“据我所知,你娘和兄弟跟你关系并不和睦,真出了事,他们会为你们出头?” 让阿离意外的是,邱宝生这时候,却似乎冷静了下来,面对顾氏兄弟一唱一和的威胁,他非但没有被打垮,反而淡淡一笑: “两位大人堵得住邱家班十几个人的嘴,却堵不住万和镇上悠悠众口吧?昨日我女儿做出‘赛利马’这道点心,又被贵公子高价买走,有心人只要一打听,就能知道我们父女的身份。” “有点意思,”顾二爷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着看向大哥顾恒,顾恒则冷冷的哼了一声。 邱宝生见顾恒没有不由分说就动手,心里稍稍平稳一下,语调也更为平和稳定了:“小人确实没想到,小女死里逃生,会惊动两位大人,背后又会有这么多的隐患,事已至此,还请两位大人指教,此事如何了断为好?” 顾二爷似笑非笑的看看邱宝生、又看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大眼睛的阿离。 随后,顾二爷伸手点点阿离:“第一条路,你把这个小丫头交给我们处置。” 邱宝生想都不想,直接断然拒绝道:“不行!” 顾大将军怒喝一声:“在老子面前,你还敢讨价还价?!” 邱宝生没有顶撞他,但是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坚毅。 “爹,”阿离轻轻摇他的袖子:顾氏兄弟要扣下她,很可能只是管控起来,免得以后有麻烦。如果这样,能让爹爹脱险的话,值了! 更何况,阿离自信,哪怕顾氏兄弟要处置她,凭借空间的能力,她也能脱身。 可是不等她多话,邱宝生已经摸摸她的头,很温柔的开口:“阿离别怕,爹不会丢下你!” 那声音温柔而坚定,让阿离眼眶不由自己的一热,乖乖依偎在他怀里,不动了。 “那就都不用回去了!” 顾大将军懒得在跟他们父女俩废话,直接一挥手:“带他们下去!关到地牢里!选个黄道吉日再沾血!” “是!” 堵在门口的两个光头骑士答应一声,上前就一边一个,利落的把他们父女俩夹在中间,邱宝生刚要挣扎,矮个骑士一脚踢在他腿弯处,他“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放开我!”邱宝生死死揽着阿离,在两个骑士的押解下,睚眦欲裂的嘶吼:“阿离还小!你们不能草菅人命!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矮个骑士看看顾恒有些难看的脸色,利索的手起刀落,劈向邱宝生后颈! 一道红色的、小小的身影猛然扑了过去! 矮个骑士的掌刀,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停住了,距离阿离的后脑勺,也不过一寸距离! 这一掌要是落在小丫头的后脑勺上…… 矮个骑士看看那幼小的身影,竟然不由自主的出了一身冷汗。 “阿离!” 邱宝生猛地挣开高个骑士的手,翻过身来抱住阿离! 他望向顾恒兄弟两人,终于哀声请求:“大人,我女儿她还小,什么事都不懂,求你们放了她……” 顾恒和顾二爷都没有说话,但是顾二爷看着眼前的父女俩,微微有点动容。 “放了我爹吧!我愿意当丫鬟!” 一个清泠悦耳、如同婉转黄鹂的小女声,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都集中到阿离身上:从上楼开始,邱宝生大半时间都把她护在怀里,加上她年纪太小,大家都以为她被吓坏了。没想到这会儿她竟然开口了。 阿离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更加清澈如泉水,她望望顾恒兄弟俩,再望望那两个光头骑士,四个凶神恶煞的人目光和她相遇,竟然都微微有些不自在。 阿离紧紧抓住那丝不自在,把自己真的当成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语气中是小女孩的纯真和可怜巴巴:“我留下,我爹爹就能走吗?” “爹不走!”邱宝生立刻开口。 可是,下一刻,阿离的小手已经掩在他嘴上,把他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爹不说话。”阿离娇娇糯糯的要求邱宝生。 邱宝生看着他如珠似宝的女儿,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声音却哽在嗓子里,不忍违背女儿的要求。 顾二爷嘴角重新勾起一丝笑,饶有兴趣的看着阿离:“小丫头,你知道留下是什么意思吗?” 阿离心里一跳,但脸上却还是一片坦然、纯真的神色:“我知道,就是当丫鬟。我跟着爹爹在外面,好几次都有人牙子,要买我回去当丫鬟。她们说卖了我,我爹爹日子就好过了。” 卖了我,我爹爹日子就好过了…… 这样的话,从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饶是铁石心肠如顾恒,眼里也不由闪过一抹怜悯。 (今天是咖啡的结婚纪念日,厚着脸皮求个收藏和推荐票,安慰不能出去庆祝,还得上班、带娃、码字的小心脏) 第三十四章 喜欢 “她们说卖了我,我爹爹日子就好过了。” 阿离纯净的声音还在小楼上回荡,邱宝生却已经压抑不住,痛哭出来…… 他一边哭,一边死死抱着阿离:“傻孩子,他们胡说八道!要是没了你,爹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爹爹不哭……” 阿离软软的声音劝慰着,抬起小手给邱宝生擦泪,可是邱宝生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擦着擦着,阿离的泪水终于也落了下来:前一世,她从来不曾见爹爹这么哭过,记得爹爹无论受到邱家人多少欺负,面对她的时候,都会露出最温和的笑容——可是,现在,看到爹爹的眼泪,阿离才发现,自己的心有多痛! 顾二爷握着手里的书,低低感叹一句:“倒是一对实心眼的爷俩。” 两个光头骑士眼里也闪过不忍,矮个骑士虽然还按着邱宝生的背,但手下力道却不由松了松…… “爹,二叔,你们在干什么?” 少年顾南笙惊讶的声音突然在楼梯口响起。 顾大将军咳了一声:“谁让你上来的?” 顾南笙回回头,那个书店小伙计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少爷兴冲冲进来,小的没拦住……” 顾南笙很仗义的挥挥手:“你下去吧!” 说着,他转身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书籍,兴冲冲的开口:“爹,我淘到了一本尺工谱,特意孝敬二叔的,没想到您也在这。” 说着,顾南笙又好奇的看看地上的阿离,终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你是那个小丫头?” “啧啧,”顾南笙也不管在场众人的怪异神情,干脆蹲下来仔细端详阿离:这是昨天的小丫头?昨天的小丫头衣衫褴褛,瘦骨支离,乱蓬蓬的头发把小脸也遮了不少,除了一把悦耳的声音,他就只记得小丫头脸上有两个梨涡,笑起来很好看。 可是,眼前这个小丫头,穿一身红彤彤的衣服,把瘦瘦的胳膊腿都遮了起来,显得没那么瘦骨嶙峋了,头发梳整齐之后,一张小脸完全露了出来,在大红色棉袄的衬托下,粉粉嫩嫩的,十分可爱。 顾南笙不自觉伸出手,戳戳她脸上梨涡的位置:嗯,小娃娃的脸真嫩!一戳都出现隐隐的红痕了! 阿离一下子打掉他的手,气鼓鼓的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孩子气的男孩:女孩的脸是随便让人戳的吗?! 更何况,要不是你顾南笙多事买了我的赛利马,现在我和我爹会被你们抓来吗?! “哈哈!”顾南笙看着眼前生气的小丫头:这小丫头知不知道,她生起气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闪闪的,像阳光下的葡萄一样,看起来更好看了?! “南笙!”顾大将军呵斥一声,有些不满的看着眼前的儿子:一个半大小子,围着一个黄毛丫头不放,这像什么样子?!真给顾家丢人! 顾二爷则拿书掩着脸,偷笑两声:自家侄儿今天有点花痴哦! 笑归笑,顾二爷从小就很宠这个侄儿,因此还是很尽责的给他解围:“南笙,咳咳,你给二叔找了一本尺工谱?” “嗯?”顾南笙的注意力还在阿离这个好玩的小丫头身上,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才反应过来。 他又伸手捏了一把阿离气鼓鼓的小腮,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手,把尺工谱递给顾二爷:“我在左坤书房里见到一本残缺的尺工谱,封面没有了,著者是阮大铖,我记得二叔说过这个名字,就拿回来给二叔看看!” “阮大铖?!” 顾二爷一下子来了兴趣,立刻伸手抢过那本尺工谱,翻开细细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摇头晃脑,最后干脆念出来:“春光渐老,流莺不管人烦恼; 细雨窗纱,深巷清晨卖杏花。 眉岸双蹙,画中有个人似玉。 小立檐前,待燕归来始下帘…… 好!真好!阮大铖虽然人品卑劣,辞藻真是清丽,读来满口生香……” 看到顾二爷这么兴奋,顾南笙也与有荣焉:“二叔,这册子不错?” “何止是不错!”顾二爷高兴的拍拍顾南笙的肩膀:“好小子,你想要啥?二叔一定好好奖赏你!” 说着,顾二爷看着那本尺工谱,脸上又露出惋惜的神色:“可惜,封面遗失了,阮大铖的曲子集散失太多,也不知道这一册是《春灯谜》还是《双金榜》……” “是《燕子笺》。” 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楼上的人都一怔,顾二爷闻声看去,只见说话的人,居然是邱宝生。 “你说这是《燕子笺》?”顾二爷惊讶的晃晃手里的尺工谱。 邱宝生点点头:“这是讲唐代士子霍都梁,和宦家小姐郦飞云故事的。二爷翻看内容,应该有这两个名字。” 顾二爷眼中光亮一闪,显然邱宝生所言不虚。 阿离也惊讶的看向爹爹:听顾二爷的意思,这本尺工谱是前朝曲作家散失的作品,爹爹怎么会知道? 邱宝生抱着阿离,试探着、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矮个骑士还想按住他,但顾二爷却挥手示意矮个骑士退下去。他好奇的看着邱宝生:“你怎么知道的?” 邱宝生脸上闪过一抹苦涩,迟疑一下,还是轻声道:“先父年轻时,曾是前朝梨园子弟,在宫廷中上演过这出《燕子笺》,后来福王南渡,先父就留了下来,隐姓埋名流落民间,我……小人小时候,听先父说过一些前尘旧事……” “邱?”顾二爷沉吟一下:“你爹叫什么名字?” 邱宝生肃然道:“先父名讳,上平下生。” 这一下,不只顾二爷,连一直沉着脸的顾大将军,都脸色微变:“你爹是‘嘉平十三绝’之一的邱平生?” 邱宝生轻轻颔首,脸色黯然。 顾大将军狐疑的看着他:“邱平生怎么可能默默无闻老死乡间?凭他的本事,到哪一户公卿家里,不被好好奉养?” 邱宝生轻轻道:“我爹说,福王昏不昏庸,那是他的事儿,可我们做人要有良心,忠臣不事二主。” 这句话一出,顾大将军的神情一下子难看的僵住了! 第三十五章 断心丸 阿离轻轻吸了一口冷气。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去世的爷爷,居然曾经是前朝宫廷中的名伶;印象中,邱老太太等人从来没有提过,难道是爹爹信口开河? 可是,阿离看看一身风雅的顾二爷,又在心里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顾二爷显然算得上戏曲方面的行家,爹爹信口开河的话,瞒不过他。 阿离更没有想到的是,爹爹会当着顾大将军的面,说出“忠臣不事二主”的话——要知道,万和镇连三岁小娃娃都知道,顾大将军本来是前朝的都护将军,因为及时向本朝投诚、献出了自己镇守的城池,才换来顾家上下几百人荣归故里,在万和镇显赫一时…… “爹!”一片有些尴尬的静寂声里,顾南笙突然开口,指指阿离,声音又急又脆:“爹,这个小丫头送给我做丫鬟吧!” 顾大将军没有说话,只是用有些血红的眼睛沉沉的扫过顾南笙,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邱宝生看看顾南笙,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女儿,脸上显出纠结的神色: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很可能触怒了顾大将军。那,是让女儿跟着自己一块死、还是忍痛让给顾南笙做小丫头? 面对顾大将军的怒火,顾南笙其实心里也在猛跳,但是,眼前这个小丫头太可爱了,他一想到父亲暴怒之下,小丫头随时有可能会被捏死,还是忍不住抢先开口。 强顶着顾大将军眼中的怒意,顾南笙又向二叔求救:“二叔,你刚才不是说要好好赏侄儿吗?就把这小丫头奖给我吧?” “啪!” 顾大将军这次连话都没说,怒气冲冲的反手一抽,剑鞘就重重落在顾南笙脸上! 顾南笙的脸上迅速肿起一条巴掌宽的红痕!甚至扫过他狭长的眼角,险些伤着眼睛。 他捂着脸,桀骜的抬起头,倔强的没有开口,浑似顾大将军打的不是他一样。听到阿离小小的惊呼声,他竟然还冲阿离挤出一个笑容。 阿离掩住口,看着那俊秀少年脸上的伤痕。 “大哥,消消气,”顾二爷忙拦住怒气冲冲的顾大将军,转而对顾南笙道:“南笙,这不是我们家的奴婢,二叔没法给你。回头二叔找一匹好马奖给你!” “滚下去!”顾大将军终于开口了,指着楼梯,冷冷的向顾南笙下令。 顾南笙看了眼阿离,还想说话,高个的光头骑士已经赶紧上前,半拉半劝的把他拽下去了。 顾大将军把目光从楼梯口收回来,手一伸,掌心里已经多了一枚朱红色的丹药。 “这是本将军镇守南方的时候,夷人献上来的断心丸,”顾大将军的声音冷酷而平淡:“吃了断心丸,必须每个月都服用解药,不然的话,超期三天,就会断肠破肚,心裂而亡。” 邱宝生没说话,但是阿离能感觉出来,他扶着自己的手隐隐抖了一下。 顾大将军终于正视邱宝生,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本来我想把药丸给这小丫头吃的,毕竟被神仙点化的,是这个小丫头。”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阿离美丽的小脸,又落在邱宝生身上,玩味的开口:“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儿子很喜欢这个小丫头,所以,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这粒药,是你吃?还是你女儿吃?” 断肠破肚、心裂而亡! 换言之,只要他们父女俩中的一个人吃下这粒药,那稍微不听话,甚至只要顾家人心里不爽,就可能让他们随时死的很惨! 邱宝生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 感受到阿离紧紧抓着他的手,邱宝生居然还能低下头来,给阿离一个安抚的笑,只是,巨大的恐惧之下,他的笑有些颤抖。 阿离紧紧咬住唇,她想张口说自己吃这粒药,但是她嘴唇刚刚一动,邱宝生就紧紧堵住了她的嘴,力道之大,几乎把她憋得透不过气来…… 阿离的眼泪,汹涌的落了下来: 其实,只要能走出这个将军府,阿离相信凭借她空间的能力,她很可能会把这粒药的毒性化解掉。 但是,她现在没法说,甚至永远都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爹爹,现在要承受面对死亡的巨大恐惧…… “我……”邱宝生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如果不是阿离就在他身边,他怀疑自己有可能会直接晕过去。 但是,阿离的眼泪落在他手上,热热的,转瞬又变成冰凉的一片湿痕,灼烧他又激彻他,刺激他始终保持着神志清醒…… “顾将军,您的意思,小人只要吃了这粒药,我们父女俩就能离开?” 顾大将军冷哼一声:“可以离开,不过行踪要一直被我掌握,不然的话,生死自负。” 邱宝生不再说话,一只手仍然紧紧捂着阿离的嘴,另外一只手则伸出去,拿起那粒朱红色的药丸,然后,他在眼前看了一看,似乎要记住这粒药丸的样子,少顷,他就直接放到嘴里,咽了下去! “爹!” 邱宝生捂着阿离的手拿开了,阿离终于能哭喊出来:“爹!” 在邱宝生闭眼吞下那枚药丸的一刻,阿离感觉自己几乎是真的要再一次失去爹爹,那种痛,撕心裂肺…… 邱宝生也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勇气和力气,就那么瘫在地上,任阿离扑在自己怀里哭,他已经没有了揽住女儿的力气,只能低下头,轻轻亲一下女儿软软的头发…… “可惜,可惜。”顾二爷握着那本《燕子笺》,轻轻念叨一句:“可惜了我的《燕子笺》。” 看着邱宝生自己吞下药的那一刻,顾大将军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波动:沙场上死人堆里打滚出来的人,更知道活命的不易。无论如何,邱宝生的选择,都让他高看一眼。 邱宝生休息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一点体力,他看向顾大将军:“我们可以走了?” 顾大将军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邱宝生想站起来,但是脚却一软。 还真是胆小啊! 邱宝生嘴角还没来得及露出苦笑,就感到一双小手用尽力气撑着他。 是阿离! 邱宝生看看女儿明澈的眼睛,蓦然间体内又恢复了一些力量,他终于在阿离的扶持下站起来,向楼上面无表情的诸人微微颔首,然后,就有些踉跄的,带着阿离向楼梯走去。 阿离拼劲全身的力气,扶着邱宝生走向楼梯,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突然回头,看一眼依旧站在那里的顾大将军、顾二爷和矮个骑士。 三个人也正看着他们,或许没想到阿离突然回头,三个人面对阿离黑白分明的眼睛,都下意识的选择了回避她的目光。 在他们视线移开的瞬间,阿离在楼梯上,迅速撒下了一层很快消失的药粉…… 第三十六章 宽心 灰褐色的药粉洒在楼梯上,转瞬间就消失了。 那是空间特制的一种药剂,阿离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是知道这种药粉,很快就会挥发出来,弥漫在空气中,然后,随着人的呼吸进入身体,几天之后,就会让人开始出现咳血的症状。 这种咳血、低烧,会持续两年左右的时间,如果一直得不到解决,人就会开始衰竭、昏迷、最终死亡。 这是阿离第一次用这种死亡药粉,但是,她清澈的眼眸,却没有一丝波动。 在这栋小楼上,她们父女俩被毫无理由的绑架而来,顾大将军、顾二爷等人,像拨弄两只小小的蚂蚁一样,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决定她们父女的生死; 尤其是对于邱宝生来说,他真的是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经受了*裸的死亡威胁…… 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应该受到惩罚! 而且,阿离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除父亲体内那种“断心丸”的毒性,如果万一解不了毒,那么,阿离不介意将来亲自上门,坦白这种药粉的威胁,逼那高傲的顾大将军低下头,来给爹爹邱宝生换取解药! 当阿离扶着邱宝生走到一楼的时候,已经听到楼上传来隐隐的咳嗽声和抱怨声:“球!这楼上多久没打扫了?!怎么这么呛!” “小丫头,你没事吧?” 看到阿离父女下来,一个身影忽然扑到她身边! 阿离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顾南笙正定定的打量着她。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顾南笙的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显然方才顾大将军那一下,力道十足十。 不过,顾南笙却似乎没感受到自己脸上的伤,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阿离,甚至还想捏开她的嘴仔细检查一下:“你没吃那劳什子的药吧?” 阿离僵硬的推开顾南笙的手,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悲愤:“谢谢顾少爷关心,我没吃那种药,可是我爹爹吃了!” 被小丫头这么硬邦邦的推开手,让顾南笙稍稍有些不自在,他站起来,看看脸色苍白的邱宝生,犹豫一下才道:“好好听我爹和我二叔的话,我保你没什么事。” 邱宝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微微点点头,然后和阿离绕过他,继续向外走去。 等她们走出千秋书铺,顾南笙却又追了出来,他挠挠头,迅速把一个荷包塞给阿离:“回去吃点好的,别怕!这种毒只要按时服解药,三年之后,毒性就会完全化解,那时候即使不再吃解药,也没事了!” 说完,他就转身匆匆跑回去了。 邱宝生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他为了自己的女儿,可以选择死,但是,当有一线生机的时候,哪个人不会重新燃起求生的*,不希望能逃出生天? 阿离看着被硬塞到怀里的那个荷包,本来想扔出去,可是转念一想,又把荷包收了起来。 等他们父女俩终于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感受到冬日的暖阳,竟仿佛觉得之前那座小楼上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 邱宝生惦记着早点赶回邱家班,因此破例招手叫了一辆送客的驴车,父女俩坐了上去。 等载着他们的驴车一出万和镇,阿离就发现远远的黄土路上,正有三个身影迤逦走来。 “是芸姨!” 阿离惊喜的一指前方:“爹,还有小龙哥和小山哥!” 邱宝生也辨认过来了,欣慰的笑:“他们一定是不放心咱们爷俩,特意找过来了。” 果然,黄沙漫漫里,那三个人也发现了驴车上使劲招手的阿离父女,小龙和小山率先欢呼一声,就冲了过来。芸姑在他们身后,也拎起裙摆跟着猛跑。 “阿离!” “媳妇儿!” “宝生哥!” 阿离和邱宝生跳下驴车,只见芸姑和小龙他们的脸上又是汗又是土,呼呼喘着气,却掩不住一脸的笑,欣喜的看着他们爷俩:“将军府接你们去干吗?还让阿离做点心吗?” 邱宝生怔了一下,随即温和的笑笑:“是啊,可惜阿离也不会做新的点心了,将军很失望。” “理他们呢!”小龙眉毛一扬:“会做也不给他们吃!凭啥呀!” 芸姑细心一些,凝眉看看邱宝生,总觉得有些不对,她想了想,又蹲下去看阿离:“阿离,刚才害怕了吗?” 阿离摇摇头,有心装作一脸天真的说几句话,又觉得刚刚六岁的一个小女孩,才从那样的环境里走出来,很难做到嬉笑自如,因此,她选择靠进芸姑怀里:“芸姨,我累了。” “哎!”芸姑顾不上再问别的,忙把阿离抱了起来。 那壁厢,邱宝生已经给了钱,打发驴车回去,然后他有些固执的伸手接过阿离——经过这场生死变故之后,邱宝生似乎把抱着阿离当成了一种习惯。 “咱们回去吧,我娘他们怎么样?知道你们来打听消息吗?” 听到邱宝生的问话,芸姑和小山的脸色一时都有些异样,只有小龙大大咧咧的开口:“你们一走,邱老奶和我师傅他们就张罗着赶紧搬家呢!我们仨沉不住气,才偷着跑出来,想打听打听你们怎么样了!” 阿离清晰的感觉到,随着小龙的回答,邱宝生的胳膊一下子僵硬了。 “搬家?”邱宝生喃喃重复了一句,脸上闪过恍惚而苦涩的笑容:当他和阿离被人带走、生死不知的关头,他的娘亲和兄弟,考虑的是赶紧搬家避祸? “宝生哥……”芸姑之前一直喊姐夫,但是,从邱宝生上次发病开始,她彻底改了口,开始把心中的那个称呼喊出来了。 邱宝生勉强一笑,用下巴蹭蹭阿离软软的头发,然后就率先向前走去:“快走吧,免得搬了家,我们就找不到他们了。” 小龙他们对视一眼,都不敢再多话,乖乖跟着往回走去:他们的户籍、或者是学徒的契约,还都在邱家班呢。 阿离看看一脸严肃的邱宝生,悄悄把手放到怀里,摸索到顾南笙给的那个荷包,偷偷放进去几粒空间的解毒灵药:回头找个机会,假装这是顾南笙偷偷塞的解药,那爹爹吃了,应该心能更放宽吧? (谢谢“啃骨头的猫咪”和“胖妞0915”两位大大的打赏,咖啡一定更努力的码字。 然后,嗯,咖啡看到如果这个文收藏达到三百的话,可以有一项“本书荣誉”的记录,今天一早起床,看看收藏297了,呵呵,我能不能厚着脸皮再求几个收藏啊?新人好盼着能拿到第一项荣誉啊……) 第三十七章 搬家(上) 邱家班里,早已经乱成一团,从邱宝生和阿离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光头骑士带走,邱老太太就一屁股坐在地下,扯着嗓子嚎起来:天地良心啊,她老太太念了一辈子佛,见了官爷从来都是躲着走,怎么老天爷就不开眼,三天两头就让她被官爷们吓唬一场啊?! “老大,”邱老太太哭了一阵子,惊慌之下,唯一想到的就是嫁给官家人的女儿邱彩云:“快,快去镇上,把彩云叫回来,给咱出出主意!” 邱富生缩缩脑袋,开玩笑,这种时候,情况不明,他哪敢往县城凑?万一碰上将军府的人,把他也抓去怎么办?! 连脑筋都不用转,邱富生就顺手一指老实巴交的二弟邱贵生:“老二,我胳膊受了伤还疼着呢,你快跑一趟!” 邱贵生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答应一声,甩开暗暗拽他的老婆王氏,转身往镇上方向去了:骨肉连心,他好歹对三弟邱宝生还有点牵挂。 没想到,邱贵生刚走出去不到二里路,迎面就碰上了骑着小毛驴的大姐邱彩云,还有两个外甥金山、金宝。 邱彩云是听了邱老太太昨天托人传的信,特意带着俩儿子过来分年货的。 邱贵生嘴笨口拙,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把阿离和邱宝生这两天的经历说个明白。 邱彩云听到“将军府”这三个字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再听说阿离竟然从顾南笙的手里赢了那么多钱,登时一拍大腿: “坏了!那个贱丫头竟敢赢将军府少爷的银子!我就说她是个丧门星!这是给咱老邱家招灾啊!” 一边骂着阿离,邱彩云一边利索的跳下驴来,牵着小毛驴掉转头,就要往回走:“金山、金宝,快跟娘回去!” “姐?”邱贵生嗫嚅:“你去打听老三的消息?那让俩外甥跟我回去搬年货吧?” “打听什么打听?!”邱彩云呸的吐一口痰:“都得罪了将军府,还不赶紧跑,还等着被人家连窝端啊?!” “啊?”邱贵生闻言慌了,忙拽住她:“那老三咋办?” 邱彩云啪的打开他的手:“爱咋办咋办!我就说老三带了阿离和芸姑那两个丧门星,回来就没什么好事儿!阿离做啥点心?有好手艺不是赶紧巴巴的献给顾少爷,竟然还敢要钱!人顾少爷看一眼都是天大的面子……” 定了定神,邱彩云又嘱咐邱贵生:“你赶紧回去,让咱娘把值钱的东西都收拾收拾,把院子也赶紧卖了,找个僻静地方躲起来!” “卖院子?!”邱贵生愕然道:“不至于吧,那两位军爷说是什么主子要见阿离,没说别的……” “他们主子就是顾大将军!”邱彩云恐惧之余,还不让在二弟面前显摆一下自己作为官家太太的见多识广: “你知不知道顾大将军是什么人?前段日子依红楼一个红姐儿——那还是县衙马典史的相好呢!冲撞了顾大将军,顾大将军当场就把那红姐儿一张脸给劈花了! 这还不算,连马典史壮着胆子去求情,都被顾大将军赏了一顿窝心脚!要不是顾二爷拦着,大将军直接就把他们咔嚓了!” 金山也连连点头,帮腔道:“听说上回有个狂徒来找顾大将军,说什么要恢复前朝,让顾大将军当场就砍死了!” 邱贵生听得两眼发直:“那……那老三……” 邱彩云掏出帕子,装模作样的抹抹眼睛:“都是一个娘养的,你疼他,难道我这当姐的就不疼他?可谁让他命不好,惹着顾大将军了?这都是命啊……” 哭了两声,邱彩云就擤擤鼻涕,准备走人。 邱贵生六神无主的拉着她:“咱娘还等着见你呢……” “等你们搬了家,我再去给娘请安!现在你们忙忙的,我不是去添乱吗?!” “可咱娘还给你准备了一堆年货呢……” “年货……” 邱彩云一下子拔不动腿了:她家当家的虽然管着镇上大牢,经常捞些油水,可是架不住平日里花销大,又得隔三差五的孝敬上头,因此家里日子过得还真不算宽裕,这都要过年了,当家的也没给她钱让她置办年货…… 金山心眼子多一些:“二舅,我三舅他们走多久了?” 邱贵生看了看日头:“也就两柱香功夫。” “娘,”金山登时有了主意:“从姥家到将军府,快马也得走小半个时辰呢!顾大将军还不一定有空接着审问,等审问完,再考虑要不要抓姥他们、再赶过去……” “再赶过去,总得一两个时辰?”邱彩云脑子也活络起来。 金山点点头:“对啊,咱们去姥家拿了年货,就赶紧走!” 一直闷头不出声的金宝,也突然来了一句:“姥的房子卖了,还有钱!” 邱贵生听得脸都绿了! 他瞪着两个狼心狗肺的外甥,想张口骂人,偏偏老实惯了,在大姐邱彩云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还愣着干什么?”邱彩云一旦决定了要冒险去娘家拿东西,那就恨不得变成孙悟空赶紧飞过去,眼看邱贵生还堵在面前,登时给他一个白眼:“一点眼色都没有!也不怕咱娘等急了!” 一边骂着人,邱彩云已经抽打着小毛驴,赶紧往邱家班方向赶去。 邱贵生使劲咽口唾沫,望望万和镇的方向,最后还是叹息一声,缩着头,跟着邱彩云母子三人回去了…… 一路上,邱彩云还没忘记问问,阿离和邱宝生一共赚了多少钱,买了哪些年货。 邱贵生心里不痛快,问三声答一声,最后邱彩云骂了一句,懒得再理他,催着小毛驴四蹄生风跑回了邱家班。 等她到了邱家班,看到满院子人心惶惶的场面,心里也有点打怵,不过面对邱老太太和邱富生、蔡氏等人眼巴巴的目光,她还是冷哼一声,先吩咐两个儿子:“金山,金宝,去把你姥的架子车推出来,把给咱家的年货装上!” “好叻!”金山兄弟俩答应一声,抓了邱二囡给他们指点方位,就甩开膀子,把肥猪肉、白面粉、糖瓜、冻豆腐、炸麻花、鞭炮……都开始往架子车上装。 “唉……”蔡氏心疼了:“这俩孩子,咋下手恁利索呢?!别都拿走了啊!” 邱老太太抡起拐杖就打了大儿媳一下:“金家是官家人!年货少了能行?多塌台面!” 邱彩云笑眯眯的看蔡氏被邱老太太镇压下去,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两个儿子把一大半年货都搬上架子车了,这才吩咐道:“二哥,金山年纪小,这车恁沉,别压着他嫩胳膊嫩腿的!你赶紧帮我推回去!” 邱贵生低着头,闷声闷气的开口:“还得搬家呢!家里忙不开。” “搬家?!” 邱家班一下子炸开了锅。 (顺利获得本书第一个荣誉——“收藏满三百”了,同时获得下周青云榜推荐的机会,爱你们,也谢谢编辑樱桃大大,周末了,祝大家开开心心) 第三十八章 搬家(下) “对,搬家!” 邱彩云一边使眼色,让金山和金宝先把装满年货的架子车推走;一边用一种“幸亏有我,不然你们就死定了”的表情和口气,把她的揣测又疾言厉色的宣扬了一遍。 听说顾大将军连典史老爷都敢揍、还曾经眼都不眨的劈了一个大活人,邱家班的人果然都被吓坏了。 邱老太太哆嗦的连佛都不会念了,一个劲的催邱富生:“快……快去找中人,咱赶紧卖房子!” 吩咐完邱富生,邱老太太一回头,只见两个儿媳妇都吓得煞白了脸,老太太不由怒上心头,抬脚就踹:“你们是猪啊?!老娘养条狗,遇上急事还知道护主呢!你们一个个白吃老娘的饭,现在还不赶紧收拾东西去?!还指着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卖命?!” 蔡氏和王氏不敢置喙,手忙脚乱的带着邱家三个囡去收拾东西了,邱家班其他人也轰的一下都散了,破家值万贯,这要搬家了,谁还没有点家私要收拾? 邱老太太眼看着两个儿媳妇、三个孙女儿乱哄哄如乳燕归巢,都奔着各自的房间去了,慌乱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应该去上房给她老人家收拾,邱老太太更是心里一阵悲凉:“家贫知孝子,国难见忠臣啊!遇上事儿,就把我老太婆给扔到后脑勺了,这是巴不得我死啊!” “娘,瞧您说的!”邱彩云亲热的扶着邱老太太:“不是还有闺女我吗?我帮您收拾去!” “好闺女!”邱老太太拍拍女儿的手,又后怕起来:“幸好没让她们收拾,娘的私房钱还藏着呢!” 说着,邱老太太顾不得拄拐杖,带着邱彩云就直奔自己住的上房,她拴上门,拆了被褥摸出四五张银票、又从床底下的两个咸菜坛子里,拿出两百吊铜钱…… 等邱老太太再从供的观音像后面,拿出两锭银元宝时,邱彩云看的眼睛都瞪大了:“娘,你这么多钱?” 邱老太太警觉地把钱都拢到自己面前,有点后悔让女儿跟进来了。 “你爹留给我养老的,再说了,将来台柱娶媳妇、大囡、二囡、三囡嫁人,哪个不得我操心?”邱老太太搪塞了几句,就想打发邱彩云出去:“你去帮老大看着,别让房屋中人坑了他!” 邱彩云撇撇嘴:“台柱娶媳妇也就罢了,几个赔钱货,还值当您掏钱打发嫁妆?有那心思,您还不如把钱给金山和金宝呢,那可是您亲外孙!” 邱老太太看看邱彩云放光的双眼,迟疑一下,拿了一张银票,犹犹豫豫的递给邱彩云:“呶,这是二十两的银票,你收起来吧,可千万别跟你大哥二哥说我这些钱啊。” “谢谢娘!”邱彩云脆快的答应一声,接过去银票,她又恋恋不舍的看看邱老太太面前的银票和铜钱。 邱老太太讪笑着,把东西都牢牢的划拉到自己跟前,顺手拿一个包袱皮盖住了。 邱彩云撇撇嘴,知道邱老太太肯定不舍得从这里面再分给她钱了,就开始琢磨起别的生钱法子来:“娘,芸姑呢?” 邱老太太眉头一皱:“别提那个丧门星!好端端的得了风寒,老三还硬从我这里要了一吊钱给她看病!我呸!哪个女人家得了病不是扛着?偏她金贵,还得花钱请大夫!” 邱彩云也惋惜的咂咂嘴:“娘,反正老三十有*也回不来了,你叫上俩小子,把芸姑一捆,跟着我送到前街刘财主家吧?还能换八百吊钱呢!” 邱老太太想也不想就点头了:“行!那你快去!对了,把她那身新衣裳扒下来,你回头穿穿试试,也是老三这个败家子刚给她买的!” “哎!”邱彩云痛快的答应着,终于心满意足的揣起银票,准备出去捆人——她刚才就打算好了:邱家班现在上上下下急着逃命,她只要路上磨叽点时间,拖到明天再把芸姑送到刘财主家,那这沉甸甸的八百吊铜钱可就是她的了! 要是邱老太太等着不走? 邱彩云哼了一声:要是老娘到傍晚还不走,那她就让金山再来跑一趟,就说将军府开始搜捕了,吓也能把老娘她们给吓走! 可惜的是,邱彩云算盘打得啪啪响,等到了芸姑卧病的小屋子时却傻了眼:里面空荡荡的,哪里有芸姑的影子? 原来,就在刚才,邱彩云在院子里宣扬“顾大将军杀人不眨眼,你们得赶紧搬家”的时候,芸姑就悄悄溜了出去:死,她也要和她的宝生哥、还有阿离死在一起! 小龙和小山看到芸姑悄悄溜出人群,互相使一个眼色,这才也悄悄跟了出去…… …… 就这样,等到阿离、邱宝生一行人赶回邱家班的时候,只见邱家班众人的包袱都已经捆的七七八八了,邱老太太和邱彩云正在痛骂逃跑的芸姑,而邱老大邱富生,则正苦着脸,在跟房屋中人讨价还价: “我们这怎么也是两进的院子,正房还用了青砖!怎么也得卖个一百吊钱吧?!” 尖嘴猴腮的房屋中人撇撇嘴:“邱班主,你这房子再好,眼下快过年了,谁会买谁会赁啊?我接手过去,说不得还得砸在手里养上一个月,这难道不得真金白银?” “那你说多少钱?”蔡氏急着逃命,一脸肉疼的插嘴。 房屋中人伸出一只手摇了摇:“一口价,五十吊!” “嘶……”邱富生和蔡氏都倒抽凉气:“你这也太黑了!” “爱卖不卖!”房屋中人一脸的幸灾乐祸:“都是街里街坊的,谁不知道你们得罪了将军府啊!这房子,我肯接手,已经是看咱们几十年的老交情了。” 邱富生和蔡氏顿时蔫了,这时候,就见邱彩云袖子一挽、柳眉一竖,上前薅住那房屋中人的衣领,“呸”的就是一口浓痰! “老娘在这儿,你还敢胡咧咧?!知不知道我当家的是谁?你再敢满嘴胡喷,信不信老娘把你关到县衙大牢里!也让你尝尝断头饭的滋味!” 房屋中人使劲往回扯自己的衣裳:“你这婆娘好不晓事!不乐意卖,那你们就让房子砸在手里啊!天下还有逼人做的买卖?!” 邱彩云腾出一只手,就要去揪那房屋中人的耳朵,可一抬眼,她就看到邱宝生抱着阿离、身后跟着芸姑、小龙、小山,正站在大门口,神情僵硬的看着她! 第三十九章 分家(上) “滚!老子的房子不卖了!” 眼看阿离和邱宝生好端端的回来了,邱富生惊讶的揉揉眼睛,确定眼前站的真是两个大活人。 随即,他想到自己险些半价卖出去的邱家院子,顿时恶向胆边生,上前抬脚就要踹房屋中人屁股:“也不打听打听我邱老大是什么人!还想来诈我的钱!” 房屋中人捂着屁股一蹦三尺:“姓邱的!请我来买房子的是你,现在又想把老子就这么轰出去?!老子不打你不叫爷们儿!” “等等,”邱彩云觉得邱宝生和阿离就这么活生生的回来,实在有点损她的面子和权威:“老三,你是大将军放回来的?还是自己逃回来的?” 邱宝生想想自己吞下的那枚断心丸,神色微微有些黯然,不过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免得其他人又要骂阿离“丧门星”,因此,他只是淡淡道:“我们没事了。” 说着,邱宝生掏出一把铜钱递给那位房屋中人:“方二哥,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拿去喝杯茶吧。” “凭啥给他钱?!”。 “你钱哪来的?!” 邱彩云和蔡氏不约而同的尖叫出声! 那房屋中人赶紧把钱往怀里一塞,看看邱彩云和蔡氏,又看看邱宝生,咂咂唇:“老三啊,就这么帮熊玩意,你还跟他们过啥?要是我,在外头要饭也比在这受气强!” 话音一落,房屋中人就拍拍邱宝生的肩膀,然后一摇三晃的走了。蔡氏还心疼的想拦住他要回铜钱,那房屋中人挥了挥拳头,骂一句“想跟我去见里正老爷?!”,蔡氏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手。 邱宝生这才转回头,看向邱老太太。 邱老太太从他回来,就阴沉下脸,一副气哼哼的样子,等着他上前赔罪认错。 邱宝生静静看了邱老太太一会儿,旁边的邱大囡看看邱老太太的脸色,立刻很狗腿的跳了出来:“三叔,我奶为了你担惊受怕的,你还不赶紧跪下给她老人家赔不是!” 阿离闻言,看看邱大囡脸上马蜂蛰出的疤:嗯,这疤还是再多留一个月吧。 邱宝生倒是没什么表情,他俯身把怀里的阿离放到地上,然后,一拎自己长袍的下摆,给邱老太太缓缓跪下了:“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还请娘将儿子和阿离、芸姑……” 邱宝生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声音凝滞了片刻,才有些艰难的继续道:“求娘将我们三人开革出邱家户籍!” 爹爹太棒了! 阿离的小脸因为兴奋,一下子涨得绯红:爹爹终于要分家了! “你说什么?!” 邱老太太顾不得再摆脸色,顿时跳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邱宝生:“你竟敢跟我要户籍?!” 邱宝生话一出口,脸上表情反倒放松了下来,他目光扫过院子里那一个个捆好的行李,嘴角泛起自嘲的笑:“我们父女险些害得邱家班背井离乡;险些害得大哥半价卖掉祖宅,于情于理,那还有脸面留在这里? ——只求娘念在骨肉一场的情分,将户籍文书给我们,我们自然躲得远远地,再不给邱家班添麻烦。” “不行!”邱老太太想也不想的坡口大骂:“想让老娘放了户籍文书,你好逍遥?!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死也得死在老娘眼皮子底下!” “为什么?”邱宝生跪在那里,抬起头,看着、向邱老太太,俊秀的脸上满是悲哀和无奈:“娘,不过是一份户籍文书,交给儿子,有那么难吗?” 邱老太太面目狰狞的盯着邱宝生那张俊秀的脸,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模样:“做梦吧!看见你死了我才开心!” 阿离倏然抬头,看向邱老太太:这是一个娘亲,对自己亲生儿子会说的话吗?! 邱彩云满脸狐疑的看着邱宝生:“老三,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攀上高枝儿了?!顾大将军是不是许了你什么好处?要是那样,你可不能甩下我们不管,咱们是一家人,你享福可不能落下我们!” 邱彩云这话一出,邱家众人立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邱富生也立刻插口:“你刚才的铜板是哪儿来的?一下子给那个中人就是十几枚铜钱!” “挣了钱得交给咱娘!”蔡氏也赶紧跟上:“可不兴自己藏私房钱!” “老三,你快给娘磕头,”连老实巴交的邱贵生都插嘴了:“快别让娘生气了……” 邱宝生摇摇头,整个人萧瑟不已:“我没有攀上高枝。” 邱大囡已经机灵的打量阿离:“四囡!你是不是藏钱了?!你怀里鼓鼓囊囊是啥?!” 阿离眨眨眼,手在胸口上一按,顾南笙刚给的那个荷包马上藏进空间,和那条烤鱼作伴去了。 “我去翻她身上!”邱三囡顶着一张被马蜂蛰成猪头的脸,就冲着阿离冲了过去:“敢藏钱!看奶不揍死你!” “够了!” 邱宝生一声怒喝!猛地站起来,把阿离抱在怀里! 他环顾众人,长三叔、长三婶、小龙爹等戏班子的老人,都不由转开头,避免和他对视;而邱富生和蔡氏、邱彩云等人,却依旧像发现了肉骨头的狗一样,恶狠狠的盯着他。 “娘,”邱宝生忍下一口气,抱着阿离转身向外走去:“儿子去请里正大人来,看能不能分家。”“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邱彩云色厉内荏的咋呼:“你再敢说分家,我就扶着娘去官府告你忤逆不孝!到时候可别怪你姐夫把你抓进大牢里!” 说着,邱彩云又猛地一指芸姑:“还有芸姑!她是我们老邱家买的人,凭什么户籍给你?!她是生是死是买是送人,有咱娘在,还轮不到你做主!” 邱老太太听了邱彩云的话,立刻有了主心骨:“对!走!现在就去官府,告他忤逆不孝!让官老爷打死他和那个小崽子!” “你要打死谁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院子外面传来。 下一刻,一个长着狭长眼睛、神情带着三分邪魅的俊秀少年,手指挂着马鞭,施施然的出现在邱家班的院门口。 第四十章 分家(中) “哪来的小子!?老娘管教自家儿孙,你插什么话?!谁裤裆没夹紧,蹦出你这么个玩意来?!” 邱老太太叉腰冲着门口大骂!泼妇气场十足。 邱老太太敢骂顾南笙? 阿离惊讶的张大嘴,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呼啸的风声破空响起! 下一刻,邱老太太捂着眼睛,倒在地上打着滚哀嚎起来:“我的娘啊!打死人了!我的眼瞎了!” 顾南笙恶狠狠的骂声传来:“敢骂本少爷!你活得不耐烦了?!” 邱家班人一时大哗,班主邱富生一指门口:“给我围住那小子!哎哟——!” 随着一道鞭影闪过,邱富生脸上也中招了! 阿离这次堪堪回过头去,看到顾南笙,她终于明白了邱老太太敢骂人的原因: 今天的顾南笙没有穿平日的锦衣华服,只是穿了一身不算合体的青布下人衣裳,估计是偷偷跑出来的; 而且,大概是为了遮挡脸上的鞭伤,他还带了一顶斗笠,压得低低的遮住了眉眼,总之,横看竖看,除了手上挂着的马鞭和挺拔的身形,他实在是没有多少富贵人家子弟的标志,所以,很不幸,被邱老太太“狗眼看人低”了。 不过,此时的顾南笙,也被长三叔、小龙爹等六七个戏班的男人围了起来:尽管大家平日里对邱老太太和邱富生颇有怨言,但是,终归是一个班的,总不能看着他们娘俩在大家伙的眼皮底下被人打。 “你是谁家的娃娃?”小龙爹皱着眉头打量顾南笙:“来砸场子吗?你家大人是谁?” 顾南笙被几个大人围在中间,也不惊慌,反倒摘了斗笠,饶有兴趣的活动活动手腕:“就凭你们几个庄稼把事,想教训小爷?哪个不开眼的,先上来让小爷给你松松骨!” “顾少爷?!” 芸姑突然出声:“他是将军府的顾少爷!” 人群顿时又乱了。 阿离看看芸姑,只见芸姑清秀的脸上满是惊讶,可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却有快乐转瞬即逝。 阿离低下头,嘴角也忍不住抿了起来:显然,芸姑早就认出了顾南笙,只不过等到这会儿才不厚道的喊出来——这样一来,邱老太太和邱富生的打就算是白挨了。 果然,一听说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是顾大将军的儿子,长三叔等人都退后了:民不与官斗,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的经验。 至于邱彩云,本来正准备仗着人多势众,狠狠敲这小子一笔医药银子的,一听说这是顾家少爷,她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硬生生的就转了回来。 紧跟着,邱彩云赶紧上前两步,先是踢了邱富生一脚,又把在地上打滚的邱老太太拉扯起来,拖到顾南笙跟前,硬按着跪下:“我们该死,竟然冲撞了顾少爷!该死,真是该死!” 邱富生也狼狈的爬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长三叔和小龙爹他们也很尴尬的让开:挨打的人都不说啥了,他们还杵在中间干嘛? 顾南笙心情很不爽的哼了一声:阿离那小丫头走之后,他就被顾大将军禁足了,可是,在演武场里,他左想右想,总怕阿离那小丫头吃亏——邱宝生被逼吃了毒药,会不会迁怒到小丫头? 就算邱宝生看起来挺心疼小丫头的样子,退一步说,他家其他人会不会怪罪小丫头? 就这么着,顾南笙越想越不安心,最后干脆威逼利诱,让贴身小厮提供了一身下人衣服和斗笠,他溜出顾府,快马加鞭,按照光头骑士先前和他说的地址,一路冲了过来。 没想到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和小丫头说上句话,就碰上这么一堆烂人烂事儿。 最让他窝火的是,偏偏对方还认了怂,他想揍人都没有理由…… 不过,很快,就有不认怂的人出现了:邱宝生看着跪在地上抖成筛子的邱老太太,犹豫片刻,还是放下怀里的阿离,然后,走到邱老太太身边,弯下腰想把她扶起来。 顾南笙眯着眼,不爽的打量扫他面子的邱宝生。 邱宝生的脸色却是平静如水:不管顾南笙是为谁出头,他都没法眼睁睁看着邱老太太挨了打,还跪在地上向人求饶。 可惜,没等顾南笙发飙,邱彩云却抢先发火了:“老三!你干吗?!咱娘得罪了顾少爷,给顾少爷赔罪,你还要挡着?!” 邱宝生的手顿时僵住了。 邱老太太本来要起身的,一听到邱彩云的话,赶紧又出溜一下跪了回去。 不仅如此,邱老太太还狠狠捣了邱宝生一拳:“滚开!你想害死老娘吗?!” 骂完邱宝生,邱老太太和邱彩云又赶紧回过头去,向顾南笙砰砰磕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顾少爷饶命!” “顾少爷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们几个当个屁放了吧……” 跪在后面的邱大囡,看着站在当地的阿离,还有僵立不动的邱宝生,有些怨毒的开口:“三叔,四囡,你们还不也赶紧跪下帮奶求情?你们巴不得看着奶被贵人罚了吗?!” 阿离好笑的看着邱大囡:“大堂姐嘴这么巧,怎么不跪到前面去,替奶分解几句?躲在人后面算怎么回事?” 顾南笙这才知道“四囡”是指的阿离,他脸色一黑,鞭子呼哨一下,灵蛇一样就抽向邱大囡:“再多嘴抽死你!” 邱大囡捂着脸赶紧缩到了王氏的身后,偏偏那鞭子却像长了眼睛一样,从王氏耳边擦过去,准确的落在她头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邱大囡和吓瘫了的王氏,都忍不住哭出声来。 懒得理跪在地上的几个磕头虫,顾南笙很轻易的找到那个可爱的小丫头,扬起笑脸:“小丫头!” 阿离蹲下去行了一个礼:“见过顾少爷,民女一家人正准备找里正大人来,分家呢。” “分家?”顾南笙眉头一皱:“你们被轰出去了?” 阿离没说话,但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哦……”顾南笙顿时恍然大悟:“好!那就分家!本少爷正好也在这儿看看热闹!里正呢?” (推荐一个文:《佳偶甜成》,书号3646854一句话简介:穿越重生都滚开,我家夫君是反派) 第四十一章 分家(下) 听说顾大将军的公子就在邱家班,里正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赶了过来。 来的路上,里正大人就已经问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说起来,一把白胡子的里正大人,当年也是和邱家班的昔日班主邱平生一起喝过酒、唱过曲的交情,但是,邱平生去世后,邱富生不争气,邱老太太又尖酸,里正大人也懒得和他们来往了。 既然交情已经淡了,那里正大人也就没必要为他们得罪顾南笙顾大少爷。 “敢问顾少爷,对邱家分家,有什么吩咐?” 一行过礼,里正大人就很上道的凑到顾南笙跟前,小声问了一句。 “本少爷就是来看热闹的,”顾南笙笑着拍拍白胡子里正的肩膀,神情慈祥的活像一个老爷爷看自己的孙子:“我一看你就知道是个稳重的,肯定不会让小丫头和他爹吃亏。” “是,是,”里正大人顺着顾南笙的目光,看看幼小的阿离,他没想到顾南笙关心的姑娘居然这么小,因此稍稍怔了一下,随即就赶紧一脸正气的回答:“街坊邻里都知道,小人办事一向公道,尤其看不得孩子受委屈,顾少爷放心就是。” “嗯。”顾南笙满意的点点头,就很大尾巴狼的负手去一边看风景了。 邱老太太和邱富生,顶着肿起来的半边脸,忐忑的看着里正过来。 “不能分家……” 不等里正说话,邱老太太哆嗦着开口,眼睛里是满满的怨毒和慌乱:“我还活着呢,可不能分家……” 要是分了家,钱都分到三个儿子手里,那谁还听她这个老太太的? “邱老太,”里正一面对邱家班的人,脸立刻板的比岩石还冷酷:“树大分杈,子大分家,这都是常有的事情,你别犯糊涂! 再说了,你家的情形我也知道:宝生和他闺女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流浪,已经算是跟你们事实分家了,现在不过是补个文书,把家产剖分一下。我劝你也别太刻薄了,把家产留下你养老的,剩下的让他们三兄弟平分,将来他们都孝敬你,你乐乐呵呵做个老封君,多好。” 邱富生听了里正这话,眼光闪了闪,没说话:这些年,戏班子挣的钱大部分都掐在邱老太太手里,他名义上是班主,可是连出去赌个钱、看个相好的都不宽裕——要是这回能趁乱一块分了家,手里有活钱,倒也不算坏事。 邱彩云却急了,她这些年全指望邱老太太私下里给她塞钱塞东西呢!不说别的,要不是邱老太太当家,今天能让她俩儿子推走那么多年货? 要是家产都落到几个兄弟手里,他们可没有觉悟供养自己这个姑奶奶! “里正大人,这家可不能分!”邱彩云面对里正大人那张石板脸,咽口唾沫,陪笑道:“您也知道,我们家情况和别家不一样,我们是戏班子,就指望着大伙儿凑在一块,才能唱一台戏呢! 这要是分成几小户人家,单打独斗,这家缺个敲锣、那家少个花脸,还怎么挣饭吃啊?” 里正的脸依旧板的严严实实的:“分家产又不是让你们老死不相往来,搭班子唱戏的多得是!只要你们几家能谈得拢,分了家也能一起唱戏嘛!” “不能分!”邱老太太眼看求情不行,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骂道:“谁要分这个家!我就一头碰死到谁家门口!我倒要看看谁想逼死我这个妇道人家!” 一边哭骂着,邱老太太一边凶狠的看着几个儿子和儿媳妇,那架势俨然谁要敢反驳,她就准备扑上去拼命! 邱彩云也转头怒斥邱宝生:“老三!你看看你把咱娘逼成了啥样?!” 阿离紧紧拉着邱宝生的手,小声哀求:“爹爹,姑和奶好凶,我怕……” 邱宝生原本有些犹豫的心瞬间又坚定了下来:“大姐,我的手受过伤,已经拉不了胡琴了,留在戏班里也是吃白饭……再说分了家,我也照样孝敬娘……” “孝敬?”邱彩云发飙了:“到时候弄俩钱,还不知道都填到那个小娼妇的窟窿里!你要真孝顺咱娘,就不该提分家!” “我今天惹大将军生气了,”阿离稚嫩的声音突然天真的响起来。 院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哭闹的邱老太太、发飙的邱彩云、还有打着小算盘的邱富生、王氏、邱大囡、邱贵生、蔡氏等人都呆住了。 “你说啥?”邱彩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顾南笙。 “我惹大将军生气了,”阿离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一扫过他们:“顾少爷心软,想求情都挨了打,回头大将军要是打阿离的话,奶,你能给阿离求情吗?” 邱老太太像被蝎子蛰了一样,立刻后退两步,尖声道:“我凭啥给你求情?!” “姑?”阿离的目光刚转向邱彩云,邱彩云已经双手连摆:“你喊我干啥?!我可是顺民!” 阿离又相继看向邱富生和邱贵生两家人,两家人都不约而同的退后了,蔡氏吐口唾沫:“你这死丫头!别想害我们!” “老三,”只有邱贵生焦灼的看向邱宝生:“你还留着这丫头干啥?快把她交出去,要是连累了你可咋办?!” “我不怕她连累!”邱宝生手搭在阿离小小的肩头上,淡淡的避开邱贵生的目光,转头看向里正:“里正老爷,请您帮我立一份分家文书吧:我不要以前挣的包银、也不要我爹留下的任何遗产,只要换我和阿离、还有芸姑的户籍。” 顿了顿,邱宝生补上一句:“以后我娘生养死葬,该我出的,我自然也不含糊。” 这一次,没有人阻拦阿离父女分家了,只有邱彩云肉疼的咕哝:“芸姑是我们邱家班买的,凭什么放这个贱人自由身?!” 邱宝生面无表情的开口:“你已经把芸姑作价八百吊钱,我之前付了三百吊,剩下的钱,两年之内我会再付清。” “宝生哥!”芸姑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泪眼朦胧的看着邱宝生。 阿离则站在一边,心疼的悄悄呲呲牙:老爹真大方啊!一分钱不要,还要倒欠邱家人五百吊钱…… 听说还有五百吊钱好拿,邱老太太和邱贵生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邱彩云和邱大囡则狐疑的看看不远处的顾南笙,又看看邱宝生:“你们真得罪了将军府?” 不远处的顾南笙忽然嘿嘿冷笑几声。 里正一个激灵,狠狠骂起来:“分家大事,你们两个娘们儿插什么嘴?!再说宝生还不算仁至义尽?!要让我说,他一吊钱都不该给你们!” 邱彩云和邱大囡闭了嘴,但是看向阿离三人的目光,却恶狠狠的充满了不甘。 里正不再废话,立刻吆喝着人找来纸笔,立下文书,又找了几个街坊来做了公人,然后,邱宝生和邱老太太、邱富生、邱贵生各自按了手印,这份文书就算生效了。 里正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冷不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来:“里正老爷,我们也要立文书!” 第四十二章 退婚 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那个突然喊话的女人。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女人——小龙的继母佟顾氏,不太自在的缩了缩脖子。 里正大人眨了眨眼:“你们家是附班唱戏的吧?立什么文书?” 顾氏瞪一眼阿离,大声道:“里正老爷,我们要休了邱宝生的闺女!” 阿离的脑袋“嗡”的一声,下意识的就去找人群中的小龙。 小龙显然也傻了,张着嘴,傻呵呵的看着顾氏。 “我们得休妻!”顾氏一手叉腰,一手指点阿离的方向,语气一万分的坚决:“里正老爷,我们可是老实人家!这丫头得罪了顾大将军,我们可不想跟着她倒霉!麻烦您老给立一份文书,这丫头我们家不娶了!” “你许人了?” “我不休!” 小龙、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顾南笙异口同声的开口。只不过一个是冲着顾氏怒吼,一个是好奇的看着阿离。 两个少年一打岔的功夫,邱宝生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他看也不看顾氏,而是直视小龙的父亲佟安,脸色有些不好看:“佟大哥,这是你的意思?” 佟安脸色尴尬,拽了拽顾氏:“别闹了!” “我这为了谁啊?!”顾氏啪的一下打开佟安的手:“你耳朵聋啊?这丫头是个丧门星,她爹刚才又一口要欠五百吊钱的债!你还想给你儿子娶回来?!到时候他们脸皮一码,让你帮着还债怎么办?!” 说着,顾氏把她生的一儿一女往佟安面前一推:“你不为我想,也得为俩孩子想想啊!他们不是你亲生的?!” 佟安看着那两个抿着鼻涕的娃娃,说出不话来了。 “我不休!”小龙脸涨得通红,猛地跳了起来:“阿离要还债,等我唱红了,用我的包银还!” “我呸!”顾氏叉腰大骂:“老娘和你爹管你吃管你穿,你挣了包银就是我们的!还想给那丫头,你当你是倒插门女婿啊?!” 倒插门女婿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身份地位都极低,可以说,稍稍有点志气的男人,都不会给人家倒插门。 邱宝生脸色十分难看,但还是看向佟安:“佟大哥,我欠的债,不用我阿离还。儿女亲事,你就让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说三道四?” “姓佟的!今天要是不休了那丫头,我们娘仨就不跟你过了!”顾氏泼辣的上前,一把抓住一个孩子:“老娘还指望平平安安到老呢!可不想莫名其妙被什么将军府抓去!更不想弄回个疯子亲家养着!” 顾氏一边骂,手上一边用力一掐,两个孩子顿时都哇哇大哭起来。 此情此景,邱宝生还想说什么,阿离却拉了拉他的手。 邱宝生低头看看幼小的女儿,摸着阿离的头,一时间原本铁青的脸色,变得有几分苍白。 阿离咬着唇,看着眼前荒谬的情景:没想到这一世,她和小龙哥的婚约,竟然这么早就受到了挑战。 “爹!”小龙冲着佟安大叫:“我喜欢这个小丫头!我要娶她当媳妇!” 佟安不能对自己媳妇发火、又无颜面对自己的老兄弟邱宝生,也正憋了一肚子气,看到小龙还跳脚大喊,他想都没想,一巴掌“啪”的就甩了过去:“混账!闭嘴!” “啪!” 那一巴掌打在小龙脸上,也打在了这个倔强少年的心上! 小龙捂着脸,双眼喷火的瞪着佟安! “你瞅啥?!”顾氏尖叫:“你那是啥眼神?!你老子还不能打你了?!你还不服?!佟安,你个窝囊废!你还不抽他!” 小龙捂着脸,突然大吼一声,猛地转身,一头撞开两个站在他身后的人,然后疯狂的跑了出去! “小龙哥!” 小山和两个半大小子忙跟着追了出去! 阿离紧紧咬住了薄薄的嘴唇:她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小龙也才九岁——这份婚约,起码在目前为止,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他们孩子根本没有发言权…… “我听说定亲的时候,小龙那死鬼娘给了一副银镯子!”顾氏看佟安一直没说话,胆子更大了,冲着邱宝生就伸出手:“这儿媳妇我们不要了!那副镯子也还给我们吧!要是弄没了,那就也给我们写欠条!” “镯子……”佟安终于艰难的开口:“镯子不要了……” 镯子不要了,但显然,婚约,也真的取消了…… 邱宝生怒极之下,反而长啸一声:“好!佟安,我还得谢谢你!如今你们翻脸,总好过我的阿离嫁到你们家之后受搓磨!” 说着,邱宝生摸摸身上,又蹲下身看着阿离:“阿离,那个钱袋子呢?!我们把镯子钱给他们!我好好的女儿,不收这种无情无义人家的东西!” “这钱我给!” 没等阿离取出荷包,顾南笙已经笑眯眯的开口,随手抛了一个银锭子给佟安:“喂!老婆奴,收下吧!” 佟安一张脸涨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一下子抱头蹲在地上,双拳猛烈的捶着自己的头:他就是一个唱戏的,有婆娘有娃娃,还能让他怎么着? 顾氏忙过去捡起那枚银锭子,放在牙边咬了咬,才笑逐颜开的向顾南笙福福身:“哎哟,谢谢顾少爷,说起来小妇人娘家也姓顾,没准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别价,”顾南笙看看刚恢复自由身的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大好,竟然笑着冲顾氏摆摆手:“我们家可没有你这么厚的脸皮。” 邱宝生盯着蹲在地上的佟安,怒哼一声,拿起方才写分家文书的纸笔,唰唰唰一阵奋笔疾书,然后,把一张酣墨淋漓的纸扔向佟安:“姓佟的,我要说清楚:不是你们佟家休了阿离!是你们无耻之尤,我们父女与你们恩断义绝!” “阿离,芸姑,我们走!”邱宝生说着,抱起阿离,就当先向外走去。 芸姑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 长三叔、长三婶……邱家班众人默默让开路,任邱宝生抱着阿离大踏步走过…… 阿离伏在父亲肩头,远远望向小龙跑走的地方,隔得太远,她只能隐隐看到几个少年的身影纠缠在一起…… “小龙哥,”阿离望着那模糊的人影,在心里轻轻的念叨:“你要好好长大,在你嗓子变声之前,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看你的……” 第四十三章 谋生 “喂,小丫头,你们去哪儿?” 顾南笙跟着阿离他们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笑眯眯的凑了上来。 阿离伏在邱宝生怀里,看看顾南笙,再看看芸姑,芸姑虽然一直坚定的跟着他们,但清秀的脸上也写满了对未来的迷惘。 听到顾南笙的问话,芸姑也抬起头,看看阿离,又看看邱宝生:“都怨我,要不是我,宝生哥你也不会一下子欠五百吊钱的债……” “没事,”邱宝生终于温声开口了:“我们先到镇上去,顾少爷今天刚赏了一些钱,我们租个房子安顿下,再说将来的打算。” “干吗那么麻烦!”顾南笙看看乖乖伏在那里的阿离:“你们跟本少爷回府,我让管家拨个院子给你们住!” 阿离和邱宝生不约而同的摇头:他们刚从邱家班那个狼窝里出来,不想转眼再去将军府那个虎穴寄居了。 “那……”顾南笙挠挠头,他是真的很想把这个可爱的小丫头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啊! “顾少爷,您还想吃点心吗?”阿离冲他甜甜一笑:芸姑说得对,现在她们还欠着一屁股债呢,想办法赚钱最要紧。 顾南笙眼前一亮:“想!小丫头,你跟着本少爷回府,你做一种点心,我就给你三吊,不!五吊钱!” 生怕单单几吊钱,对小丫头诱惑力不够,顾南笙又急忙补充道:“我们府里还有许多好吃的,本少爷都给你吃!还带你出去玩,给你买红头绳、布娃娃……” 邱宝生听得忍不住想翻白眼,把女儿往怀里严严实实的藏了藏,躲开那个想拐带他女儿的人贩子,继续往前走:“不劳顾少爷照顾小女,小人自有办法养活她们。” “就凭你?”顾南笙很不客气的打量着邱宝生:这男人要是有挣钱的本事,怎么会把小丫头给养的跟芦柴棒似的? 他可是听高个骑士说了,小丫头这几年跟着邱宝生在外面流浪,蓬头垢面吃足了苦头,前几天回邱家,就是因为没钱看病才不得不回来的。 想想眼前这个小丫头曾经差点饿死病死,顾南笙心里就像被人掐了一把似的,满满的不舒服。 “小丫头,本少爷没有姐姐妹妹,你跟我回去,本少爷拿你当妹妹看。” 邱宝生终于站住脚了,严肃的看看顾南笙,又盯着怀里的阿离:“阿离,你愿意跟这位顾少爷走吗?” 阿离忙摇头:开玩笑,她可是清晰感受到老爹的不开心了。 看见宝贝女儿毫不犹豫的坚决摇头,邱宝生的脸色这才缓和几分,像拍小狗一样,嘉奖的拍拍阿离。 “顾少爷,”为了不让顾南笙继续纠缠,邱宝生还是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小人以前流浪,食不果腹,不过今天还要多谢贵府二爷,给小人指了一条路。” 看到顾南笙睁大了眼睛,邱宝生微微一笑: “既然贵府二爷把阮大铖的《燕子笺》当成宝贝,想来阮大铖的其他本子也能受人欢迎,小人准备去镇上找一家书坊,把前朝梨园的一些本子,像《春灯谜》、《双金榜》都默写出来,换些钱财糊口,剩余的本钱再做个小生意。” 顾南笙原本脸上轻视的神色消失了:他没想到穷困潦倒的邱宝生,竟然满腹前朝失传的梨园话本——凭着这些东西,他要养活一家人,还真是不成问题。 “爹爹先卖一本!”阿离也兴奋起来:“镇上识货的人少,爹爹攒了路费,我们再去省城,把剩下的本子卖个好价钱!” 邱宝生不禁失笑,摸摸女儿的头:小丫头大病一场之后,佛祖垂怜,脑袋瓜变得更聪慧了。 …… 有了清晰的谋生思路,阿离和芸姑都兴奋不已,一鼓作气走下去,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已经到了万和镇上。 只有郁闷的顾大少爷,跟着一路走回来,中间几次忽悠,都没能阻止小丫头去省城的想法。 更悲催的是,没等他再想出新招来,就被到处寻找他的顾家骑士给发现了。 “少爷!” 这次还是高个骑士带头,看到阿离父女,高个骑士想到之前书铺二楼的不愉快,歉意的冲她们笑笑,就急忙转向顾南笙:“大将军找不到少爷,正发脾气呢,少爷快随小的回去吧!” 顾南笙摸摸鼻子,知道回去少不了一顿胖揍,不情不愿的上了骑士腾出来的一匹马,却还惦记着吩咐高个骑士:“你安排人跟着小丫头,看他们去哪里住,把地址告诉我。” “你们要搬家?”高个骑士惊讶的问了一句阿离。 阿离乖巧的点点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可爱极了。 高个骑士稍微犹豫一下:“我倒是有一处多余的房子,正好房客回乡过年,前天把房子交回来了,你们要是愿意,可以去我那里住,房租都好说。” 邱宝生本来要拒绝,转念一想:生活在高个骑士的房子里,就相当于生活在顾府的眼皮子底下,或许顾大将军会更放心,于是他点点头:“我们去看看房子再说。” 顾南笙这才高兴起来,兴奋的一拍高个骑士的肩膀:“我自己回府!你不用管我,带小丫头去安家!” 说着,他向阿离眨眨眼:“小丫头,明天我去看你,也让你尝尝江南的点心!” 阿离冲他摆摆手:无论如何,顾南笙对她是一片好心:“顾少爷再见。” 顾南笙看到小丫头搭理他,兴奋的拨着马头转了一个圈,摸摸自己怀里,才想起自己的钱袋之前已经给阿离了,于是冲旁边的几个骑士一伸手:“谁带钱了?都给我,算我借的!” “顾少爷!”邱宝生看穿了他的意图,抱着阿离退后一步:“无功不受禄,小人父女不能再领您的钱!” “我又……”顾南笙想说“我又不是给你的”,但话未出口,就看到阿离忽闪着大眼睛向他微微摇头。 顾南笙稍一迟疑,竟不舍得让小丫头不开心,于是,他悻悻然的把钱还回去,向邱宝生拱拱手:“那改天去给你们温锅。” 眼看时间不能再磨叽,顾南笙终于拨转马头,绝尘而去。 第四十四章 动情 夜色深沉。 阿离忽然睁开眼睛。 寂静的夜色里,除了身边芸姑均匀舒缓的呼吸声,阿离分明听到,屋外还有一个声音。 她静静听了一会儿,终于悄悄起身,披上衣裳,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清冷的月光下,一个孤寂的身影坐在那儿,一坛酒,一袭青布长衫,一怀寂寥。 是邱宝生,独自在深夜饮酒。 阿离轻轻走过去,没说话,倚在邱宝生身边坐下了。 邱宝生不知道在寒风中坐了多久,长衫下摆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稍稍一动,就发出“索索”的细碎声音。 他的眼神里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手却还抓着酒坛。 看到阿离,邱宝生伸出手,摸摸她软软的头发,眼神黯淡:“阿离,你娘跑了,佟家又退婚了……咱爷俩,命都不强……” “咕咚!”邱宝生又喝了一大口酒,抬头望天——阿离分明看到,他眼睛里有水光在闪动。 显然,今天佟家的当众退婚,给了邱宝生沉重的打击。 白天,他是毅然写下退婚书的坚强父亲,是决定到镇上租房子住、筹划未来生活的一家之主; 但是,当夜色来临,他孤身一人,长夜漫漫,那份伤心和悲凉,却重重蔓延出来,将他淹没…… 阿离没有开解他,只是默默催动空间的力量,在他们父女俩周围形成一个看不见的屏障。 屏障将他们父女俩隐身,免得被人打扰;把寒风阻隔在外面,又渐渐升温,把邱宝生的衣服烘干,免得他生病。 邱宝生浑然不觉四周的变化,他看看阿离,惨然一笑,自顾自打着拍子低低清唱:“……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哀婉的曲子从半醉的邱宝生口中唱出来,低回沉郁。 邱宝生的嗓子不算特别好,微微沙哑,但却气韵悠长,短短几句,已经让她听得心摧神伤…… 前世今生,阿离都很少听爹爹唱过戏:雪艳秋走后,他自己不唱戏,也不让阿离学唱戏,就这么把他们父女俩封闭了起来…… “……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邱宝生反复吟唱着,终于靠在石凳上,沉沉睡了过去。 而阿离,不知何时,早已经泪盈于睫:爹爹一个人,孤单了太久…… …… 第二天早晨,邱宝生被鸡叫声吵醒。 他有些茫然的坐起来,看看身上干净的被子,又看看雪白的墙壁,许久才想起来:这是他昨日刚刚租下的、高个骑士的房子。 摸摸自己的额头,邱宝生隐隐记得:他昨天在院子里喝酒,似乎喝醉了,没想到现在却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昨夜都是做梦? “吱呀——” 门开了。 邱宝生忙抬头,只见一个纤柔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冬日的阳光给那个身影镶了一道温暖的金边。 “宝生哥,”芸姑脸色微微有些绯红,端着热腾腾的小米粥走进来:“你醒了?” 邱宝生犹疑一下:“芸姑,你把我扶回来的?” 芸姑含羞点头:“我半夜醒过来,看到你在院子里睡着了,费了好大劲才把你扶回来……宝生哥,外面那么冷,幸好你出去时间不长,不然非冻坏了不可!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邱宝生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心问是不是芸姑帮他换的,但是还未开口,芸姑的脸已经涨得通红,邱宝生顿时明白了,一时间自己的脸也涨红了。 “阿……阿离呢?” 两个人尴尬相对了一会儿,邱宝生没话找话的开口。 芸姑想想自己早晨看到的情形,不由掩嘴笑起来:“阿离还在睡觉呢,小家伙也累了,睡得像小猪一样,昨夜我本来想让她帮忙一块扶你的,可是喊了几声她都没醒,还嘟嘟囔囔说梦话呢!” 邱宝生看着眼前的姑娘,只要提前阿离,这个姑娘的眼睛里总会有真诚的疼惜和笑意,一如那是她亲生的女儿…… 邱宝生觉得一股又酸又涨的气息在胸口翻腾,让他忍不住想对眼前这个姑娘说些什么。 “芸姑……” 或许这声呼唤,和平日里的语调太不一样,邱宝生刚刚喊出来,芸姑就蓦然抬头,一双晶亮的眼睛勇敢的迎向他。 面对那双清澈晶莹的眼睛,邱宝生却突然想起自己服下的断心丸,一颗心猛然往下一坠,先前满腔的酸胀瞬间消失了,变成空落落的一片。 “……谢谢……你的粥……” 芸姑晶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咬咬唇,她还是展颜笑道:“阿离昨晚给我一个钱袋,说是顾少爷给的,里面足足放了二十三两银子呢!今天早晨我没和宝生哥商量,就拿去买了新米熬粥……” 说着,芸姑取出一个钱袋递给邱宝生:“宝生哥,钱袋还是你拿着吧。” 邱宝生看看那钱袋:昨天他们来赁房子的时候,高个骑士死活不肯收房租,因此他也没跟阿离要顾南笙给的钱,没想到阿离交给芸姑了。 “哦,对了,”芸姑突然想起来什么来,打开钱袋:“宝生哥,钱袋里除了银两,还有三粒丹药——你们谁生病了吗?” “丹药?”邱宝生不由一怔:顾南笙好端端的把丹药放在钱袋里干嘛? 难不成这少年有病需要随时服药?可是看他身体壮实的很,不像生病啊! 难道…… 邱宝生心猛地一跳,抢过钱袋伸手一摸,果然取出三枚朱红色的药丸! 邱宝生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那三枚药丸,无论是颜色,还是大小,都和他先前吃的“断心丸”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味道不同,断心丸微微有些腥气,眼前这三枚药丸,却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他忍不住就想放到嘴里。 “别怕!这种毒只要按时服解药,三年之后,毒性就会完全化解,那时候即使不再吃解药,也没事了!”——顾南笙的话,恍惚间又在邱宝生耳畔响起。 显然,作为顾大将军的嫡子,少年顾南笙对“断心丸”的药性很了解。 这……会是断心丸的解药吗? 邱宝生的手不可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第四十五章 失踪 (拜求各位大大的收藏,求推荐票,每一个收藏都对新人的成绩至关重要。) 阿离一觉醒来,只见红日满屋,邱宝生已经出门,去找镇上的书坊了,只有芸姑坐在床边怔怔出神。 高个骑士从将军府当值回来,特意捎了一些点心给她们送过来,说是府里从南边带回来的厨师做的。 紧接着,他又告诉阿离:本来顾南笙要亲自过来送点心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顾大将军和顾二爷都病了,咳嗽不止,顾二爷还发起了高烧,因此顾南笙要留在府里侍疾。 阿离默然,知道是自己洒下的药粉开始起作用了。 她问了问芸姑,得知邱宝生已经吃了钱袋里的朱红色药丸,于是更加放心,送走了高个骑士,就跟着芸姑开始收拾起小院子来。 等两个人把不大的小院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完,已经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两个人直起腰刚想歇一歇,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 芸姑去打开门,就看到小山急如星火的撞了进来。 大冬天里,小山却一头大汗,急声道:“芸姑姑,小龙哥有没有来找你们?!” 小龙不见了?! 阿离手里的笤帚顿时掉到了地上! 小山四处看看没有小龙的身影,擦一把汗,这才细细把事情说明白:原来昨天小龙就不愿回家,为此还和他们几个去劝和的男孩打了一架,最后被几个男孩仗着人多势众,硬带回家了。 “佟大娘太过分了!”小山想起当时的情形,还义愤填膺,平日里不算清晰的口齿也流畅起来: “小龙哥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一回去,佟大娘就阴阳怪气的说他不长出息,想给人当倒插门女婿,偏偏还被人家邱三叔嫌弃了,连倒插门都不要! 小龙哥气晕了头,上前就踹了她一脚!” “啊?!”芸姑忍不住惊呼一声:无论如何,顾氏是小龙的继母,小龙打了她,这可捅了马蜂窝! 小山也一脸的郁闷:“我在旁边看着,那一脚踢得根本就不重,可是佟大娘趴在地上就不起来,又哭又嚎,说小龙哥犯上不孝!佟大叔听见了,从屋里冲出来,没头没脑的就开始打小龙哥……” “这还不算,”小山歇了一口气,又继续道:“也不知道谁跑去佟大娘的娘家报了信,她娘家一帮子兄弟都来了,嚷嚷着要打死小龙哥,佟大叔让小龙哥跪下认错,小龙哥死活不肯,结果…… 结果佟大叔一生气,把小龙哥打的晕死过去,又吊在院里枣树上,说他啥时候认错,啥时候才放下来……” 一阵刺痛从手心传来,阿离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把手心都掐破了。 “我半夜里偷偷爬起来,想给小龙哥松绑……”小山擦一把泪:“可到院子里一看,树上已经没有人了,我还以为是佟大叔舍不得,把他带回去了,谁知道天还没亮,佟大叔就在院子里嚷起来,说找不到人了……”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芸姑急的团团转:“他才九岁!这么小的孩子,能去哪里!” 小山擦着泪摇头:“我们小哥几个,把戏班周围的地方都找了,没见人。我琢磨着小龙哥是不是来找阿离,才跑到镇上来碰碰运气,幸好路上遇到那个光头军爷,才知道你们住在这儿。。” “河滩呢?”阿离突然开口:“咱们捉鱼的河滩,你有没有去看?” 小山点头又摇头:“我去了,那里没人,可是埋的鱼少了几条,不知道是不是小龙哥拿走了。” 阿离一直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虽然明知道小龙性子倔强,不会轻易寻死,可是他现在毕竟还小,万一一时想不开就麻烦了。 可是,就像芸姑说的,他才九岁,这么小的年纪,能去哪里? 更何况,现在各处官兵盘查户籍盘查的那么严,小龙万一被人稀里糊涂抓去了,那被卖做努力就麻烦了! “芸姨,我和小山哥一块去找人!”阿离站起来:“你也去各家书坊找我爹,找到了,就让我爹先放放印书的事,赶紧找人。” “好!”芸姑惊慌之下,丝毫没觉得自己这么大一个人,听一个六岁小丫头的安排有什么不对,连忙站起来就要出门。 芸姑走到院门口,才回头担心的看看阿离:“阿离,你太小,能行吗?” 阿离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我跟着小山哥,不会乱跑的。” 芸姑点点头,顾不上在说什么,忙出门去挨着各家书坊找邱宝生了。 芸姑一出门,阿离就去厨房,端了两个窝窝头、一碗稀粥给小山:“小山哥,你先吃东西,等等我。” 小山没想到阿离在这种情况下,还注意到他没吃早饭,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有些不好意思,喃喃的道了谢,接了窝头吃起来。 阿离跑到屋里,迅速从空间拿出纸笔,画了一幅小龙的肖像:她画画水平不算高,但画完之后,运用空间的力量稍微一修饰,那副画上的小龙立刻就变得栩栩如生了。 等阿离卷好了画轴出来,小山已经风卷残云的把窝头和粥都吃完了。 阿离和他出了门,带着他就往镇上的关公庙走去:关公庙坐北朝南,庙前的空地是冬天晒太阳的好地方,每天总有闲汉聚在那里,一边捉虱子一边唠嗑。 小山莫名其妙的跟着阿离到了关公庙,就看到阿离把手里的画轴塞给他,又塞给他一吊铜钱:“小山哥,你上庙台上咋呼一声,就说谁能找到这幅画上的人,就能赏一吊铜钱!” “我……”小山惊讶的看看画卷上的小龙,又看看那三五成堆的几十号闲汉,胆怯道:“我……我不敢……” “我太小,又是女孩,说话他们不相信,”阿离鼓励的看着小山:“小山哥,你就当是在戏台上唱戏,大胆开口就行!” 小山看看阿离,阿离美丽的小脸上满是祈求和信任,他再看看那画卷上的小龙,那是他最亲的兄弟…… 小山终于咬咬牙,爬上庙台。 有的闲汉抬起头,好奇的看向他。 小山有些眼晕的看着空地上那几十号人,直到看到阿离清澈的目光,他才定下神来,深吸一口气,团团向四方行了一个罗圈揖,大声道: “各位叔伯大爷,小子的兄长走丢了,这是他的画像,请叔伯大爷们帮着找找人,谁能找到,小子酬谢一吊铜钱!” 说着话,小山把那副画卷高高举了起来。 闲汉们都被惊动了,纷纷簇拥到庙台前,有的去打量那副画,更多的人则打量小山:“你有钱吗?” 众目睽睽之下,小山惊慌的脸都红了,却还记得把那吊铜钱也高高举起来:“谁能找到我小龙哥,这吊钱就是他的!” 第四十六章 极品爹 一吊铜钱,可以买一石上等大米,对于乱世之后的万和镇闲汉来说,还是颇有吸引力的。 因此,很快就有二三十号闲汉,仔细看了画卷上的小龙相貌之后,就分散去万和镇的大街小巷碰运气。 阿离和小山要留在这里等消息,反倒没法亲自去寻人了,阿离就掏了一把铜钱,让小山拜托一个汉子,去书坊找邱宝生,让他来这里会和。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邱宝生和芸姑匆匆赶过来,听了他们寻人的法子,邱宝生点点头,随即向关公庙前剩下的一二十号人拱拱手:“烦请各位帮着寻找,如能找到我这位侄子,谢银涨到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那些本来懒怠动的闲汉,也都坐不住了! 芸姑小声对阿离解释:“你爹和一家书坊谈妥了,用三十两银子的价格出让《春灯谜》。” 阿离点点头:如果找不到小龙,邱宝生心中的愧疚,绝对不会比她少。何况这钱是邱宝生自己赚来的,他完全有权利做这个决定。 整整一天,寻找小龙的人越来越多,陆续有人带了十岁左右的少年过来,但是,都不是小龙。 再后来,寻找小龙的消息不仅仅在万和镇扩散,还开始分散传播到附近的乡村和城镇。 然而,直到黄昏来临,小龙,还是没有出现。 关公庙前,小山和邱宝生早就坐不住,亲自去找小龙了,芸姑带着阿离守在这里等待各路消息,一天的失望累积下来,让她们俩也十分疲惫。 阿离抱膝坐在一个蒲团上,拼命整理思绪:前一世,小龙嗓子倒仓之后,是到了临近的长山府一个大富人家做奴仆——这辈子,小龙会不会又跑到长山府去了? 可是,她用什么理由,能让邱宝生同意去长山府寻人呢? “佟大哥?二师哥?” 芸姑诧异的声音,打断了阿离的思绪。 阿离抬起头,只见小龙的父亲佟安,正怒气冲冲的站在他们面前,身边,是搓着双手,有些不自在的邱贵生。 儿子不见了,佟安的嘴上也起了几个燎泡,脸沉得像锅底一样,听到芸姑喊他,他哼了一声,不高兴的开口:“我儿子丢了,你们起什么哄?!” “你……你说啥?” 听到芸姑有些结巴的声音,佟安更加理直气壮了:“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他敢跑,那是这小子不懂事!” 说着,佟安不满的看向阿离:“你们倒好,又是悬赏又是雇人,闹的沸沸扬扬的,是成心丢我老佟家的脸吗?” “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芸姑给气得喘气都粗了:没想到有人倒打一耙,还这么理直气壮! 阿离也有些无语的看向佟安:“佟大叔是觉得,小龙哥不应该跑,应该让你吊死在树上,才算给老佟家长脸?” “你这丫头怎么跟长辈说话?!”佟安被阿离的问题噎住了,好一会儿才怒声道:“邱宝生怎么教闺女的!?” 阿离清澈的眼眸冰冷如霜:“我爹没给我娶后娘,还真没教我被后娘欺负了怎么办!” “你……”佟安给气得差点一个倒仰。 “佟大哥,你那边有小龙的消息了吗?”芸姑不敢再让佟安和阿离说话,缓了口气,忙打岔道:“戏班里的人有没有帮着找?” 佟安哼了一声:“我来就是告诉你们,小龙找到了!你们不是悬赏十两银子吗?把银子给我吧!” “小龙哥找到了?!” “把银子给你?” 芸姑一把按住差点跳起来的阿离,看着佟安,也有点生气了:“我们帮你找孩子,你还让我们给你赏银?” 佟安脸一红,却还是脖子一梗:“你们悬赏的时候,又没限制这银子谁能领,谁不能领!” 顿了顿,佟安的声音小了点:“再说了,小畜生把他娘踢伤了,他娘还得用汤药银子呢……” 提到那个刻薄的顾氏,芸姑清秀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哪个当娘的会笑话自己孩子?哪个当娘的看着孩子被吊打不知道劝一声?她要汤药费?小龙身上的伤找谁要钱去!?” “小龙哥在哪儿?”阿离清泠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佟安。 佟安搓了搓手:“……自然……在家里……” 看到他底气不足的样子,芸姑瞬间明白过来,抖着嘴唇道:“不要脸!” 阿离纤指一指关帝庙外:“滚!” “你说啥?!”佟安跳了起来:“你让谁滚?!” “滚!”阿离的眼睛里满是鄙视:“我数到三,你要还赖着不走,我就跟大家说,你这个当爹的逼走了儿子,还想骗钱。” 佟安看看关帝庙里陆陆续续进出的人,再看看阿离娇美决绝的小脸,终于气馁了:“我……那把死鬼婆娘给你的那对镯子钱给我!” 阿离嘲讽的一笑:“镯子是佟大娘给我的,回头我把钱在她坟前烧了,有本事你去地底下要吧!” “你……”佟安眼看要发飙。芸姑忙把阿离护在身后,对他怒目而视:“你想干嘛?” 阿离已经转头去看高台下的人流:“我数到三,你要不走,就等着大家伙儿跟你要钱吧!” 佟安郁闷的呸了一口,终于灰溜溜的走了。 邱老二邱贵生还一脸为难的站在那里。 芸姑好奇的看向他:“二师哥,你该不会也是来要钱的吧?” 邱贵生搓搓手:“娘说……娘病了……老三自己说的,娘生养死葬,他也掏钱……” 芸姑这回不那么容易上当了:“师娘什么病?” 邱贵生眨眨眼:“心口疼……大姐说,得请省城的大夫来看,让老三掏二十两银子……” “你和邱富生呢?”芸姑对邱富生,连一声大师兄都懒得称呼:“你们也每人掏二十两银子?” 邱贵生脸红了:“我没钱……老大……老大正闹着分家呢……就是他把娘气病了的……” 邱富生闹着分家? 阿离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她有点相信,邱老太太是真的生病了。 (谢谢书友“叶落番秋”和“胖妞0915”的打赏,新的一周,祝大家天天快乐,继续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四十七章 内讧(上) 邱贵生这次来镇上找邱宝生和阿离,还真的是被逼无奈了。 昨天下午,阿离和邱宝生离开了邱家,留下的,除了分家文书和退婚文书,还有一份“欠款五百吊铜钱,两年内偿清”的借据。 谁来保管邱宝生立下的那份借据?这在邱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按照邱彩云的想法,这张借据理所应当是邱老太太保管——当然,邱老太太年纪大了,为了防止人老忘事,让她这个贴心的女儿代管是最好的。 邱老太太不乐意了:虽然她心疼闺女,但那可是五百吊钱啊!经历过兵荒马乱的老太太,太知道钱的重要性了! 再说了,她老太太都是儿孙满堂的人了,还不兴给自己置办副好棺材、准备点补养品啥的?哪儿不需要花钱啊? 至于邱富生和邱贵生两家人需不需要钱,老太太连想都没想:她老太太年轻时都吃苦了,儿子儿媳妇们还年轻,穷点怕啥? 眼看邱老太太驳回了邱彩云的想法,老大邱富生和蔡氏也坐不住了:谁是邱家班的班主?难道一个班主,连分钱的权力都没有? 最主要的是,蔡氏和邱大囡太眼馋阿离父女的分家了——分了家,不用天天看邱老太太的脸色,不用动不动就罚跪不给饭吃,别忘了,就在不久前,他们母女三人还因为偷拿年货,被邱老太太罚的跪了一下午呢! “分家!”蔡氏悄悄和邱富生嘀咕:“咱也是坐三望四的人了,分了家,也过几天手里有钱、当家做主的松快日子!” 邱大囡跟着点头,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的算计:“爹,你看今天的情形,那个顾少爷干嘛无缘无故的跑过来?还有里正,话里话外都偏向阿离和三叔!里正多精明的人啊,要是阿离和三叔真得罪了顾家,他能那么做?” 邱富生摸摸下巴:“可是……要得罪了你姑……你姑父可不好惹……” 邱大囡嗤之以鼻:“姑父不过是个牢头,能和将军府比吗?再说了,这几年,他给咱们帮衬过什么?光吃咱们孝敬了!” “就是!”蔡氏想想这些年被邱彩云拿走的东西,就心疼的肝儿直打颤:“当家的,再这么下去,回头老三就算还了五百吊钱,也落不到咱们手里几个!” 邱富生掂量来掂量去,被自家老娘和邱彩云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形成心理阴影了,还是有点发憷:“咱去当这个出头鸟,不好吧?再说了,老二到时候也分家怎么办?还得分钱给他们?” 蔡氏冷笑一声:“一个绝户头,还敢分家产?!死了还能带到棺材里去啊?!将来几个闺女都泼出去,他还得指着咱们台柱给他养老呢!” 邱大囡也使劲点头,给她爹鼓劲:没办法,她邱大囡已经十六了,寻常人家,早到了议亲的时候,偏偏她相貌平平,出身下九流,邱老太太又死死把持着家里的钱罐子,不舍得出嫁妆,所以这两年偶尔有来给她提亲的,男方不是有残疾,就是年龄太大,有的都跟她爹邱富生差不多老了——好歹分了家,爹娘手里有了钱,不至于太刻薄她这个长女吧? “爹,”邱大囡又添一把火:“你可想好了,要是阿离和三叔非但没惹着将军府,反而攀上了那棵大树,那她回头报复咱们的话,咱是跟着我奶一块顶雷?还是躲一躲?” 邱富生想想他曾经要占芸姑的便宜,终于脸上变色了:那小贱人摆明了是要跟着老三了,要是哪天一吹枕头风,老三会不会找他麻烦? 要是老三找他麻烦,邱彩云和邱老太太会毫不犹豫护着他?还是会毫不犹豫把他踹出去抵罪? 这个问题在脑海里一闪现,邱富生顿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答案简直不言而喻啊! 真要到那时候,他手头有钱,才能从容决定是留下斗一斗,还是远走高飞…… “成!”邱富生终于一捏拳头:“我去找里正,咱们也分家!” …… 可怜里正大人回到家,茶水还没喝几口,就又被邱富生给请回来了——要不是邱富生破天荒的掏了两吊钱做谢礼,他老人家才懒得跑这一趟呢! 果不其然,邱老大也要分家的消息,让刚刚把借据藏好的邱老太太惊呆了:“分家?你想分啥?” 里正清清嗓子,给了邱富生一个眼色,示意他自己说。 邱富生硬着头皮开口:“这院子我就先不要了,等娘百年之后再说;娘先把家里存的现银、铜钱分给我一部分就行,我是长子,就先分给我一半吧……” 邱老太太的眼睛都要绿了,要是眼睛能飞刀子,估计早就在邱富生身上千刀万剐了! 邱富生顶着他娘恶狠狠的目光,咽了口唾沫,又小声道:“还有那五百吊钱的借据,我琢磨着,不如咱抵押到当铺去,咋也能抵押个八成出来……” “抵押你个头!” 邱老太太终于爆发了! 她用惊人的敏捷度从炕上蹦起来,叉开五指就往邱富生脸上抓去:“你想把老娘的钱都搜**净?!我打死你这个孽子!” 邱富生猝不及防之下,脸上立刻就开了花,他捂着脸哀嚎一声,火气也给打出来了:“你打死我吧!我死了看谁给你养老!指望邱老三?还是指望老二那个绝户头?!打死我,看谁给你撑着邱家班!” “你!”邱老太太没想到大儿子有胆跟她叫板,登时撕了他的心都有! 可是,邱富生的话,却也戳中了她的软肋:一共三个儿子,老三走了,老二两口子都是老实人,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除了老大邱贵生,她还能指望谁? 指望闺女邱彩云? 邱老太太想想姑爷那张满脸横肉的脸,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在邱家,她才能当她的老太太啊! 想到这里,邱老太太不得不忍着恶心,重新坐下来,审视这个跟她叫板的大儿子:“你光想着分东西了,怎么没说要是分了家,怎么孝敬我老婆子?” 邱富生精神一震:“跟老三一样,娘生养死葬,我也管,他掏多少钱,我掏多少钱!” 第四十八章 内讧(中) “你还有脸说跟老三一样?!” 面对邱富生的大言不惭,邱老太太冷笑一声:“他前两天刚孝敬了老娘三百多吊钱,临走又留下五百吊钱的借据,你红口白牙,吐个唾沫星子就准备从老娘这里拿钱?” 邱富生想想水灵灵的芸姑,嘀咕道:“你要是把芸姑给我当小老婆,我也愿意掏八百吊钱!” “我呸!”邱老太太指着他大骂:“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个王八羔子!为个女人愿意花钱,给老娘就不舍得掏钱……” “行了行了!”里正听得不耐烦了:“我可没空听你们磨嘴皮子!要分家就赶紧的,没商量好我就先回去!” “别价别价,”邱富生赶紧拉住里正,回头看向邱老太太,一咬牙:“你说咋办?划条道儿吧!” 邱老太太的三角眼闪了闪,慢慢坐下,一边转着佛珠一边慢悠悠的开口:“等我跟彩云商量了,再说。” 邱富生刚要开口反对,邱老太太就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你再惹老娘不痛快!老娘就把戏班子的人都散了!想甩开老娘做你的逍遥班主?呸!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 邱富生悻悻然的擦擦脸上的唾沫星子,不言语了:戏班子就是他的财路,要是邱老太太一发狠,真把戏班子散了,凭他们一家五口好吃懒做,还真有可能饿死自己。 当下,里正一甩袖子回了家,邱富生则悻悻然的出了门,叫学徒大年赶紧出门,把才走不久的彩云姑奶奶请回来。 等邱彩云回来,就和邱老太太娘俩关在屋里嘀咕起来,邱富生和蔡氏提心吊胆的等着,生怕邱彩云随时冲出来骂他们一顿。 邱大囡则对着半片菱花镜,郁闷的打量自己脸上那几个触目惊心的马蜂包:这马蜂真是邪了门!蜇的包又大又肿,让她本来就平平的相貌变得更加粗陋,看着就烦人! “啪!” 邱大囡烦躁的把菱花镜一拍! 邱富生和蔡氏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一哆嗦,回头正要呵斥邱大囡,就听见“吱呀”一声,邱老太太的屋门开了。 邱彩云那张阴沉滚圆的脸露了出来。 她冷冷的打量一下邱富生一家人,慢条斯理的开口:“大哥、大嫂,进来吧。” 蔡氏推推邱富生,邱富生咽口口水,终于带头走了进去。 邱大囡、邱台柱、邱三囡要跟着进去,却被邱彩云堵在了门口。 “出去!”邱彩云胖乎乎的脸上,两团毒气袋一样的肥肉一颤一颤:“大人商量事,你们几个掺和啥?! 大囡三囡赶紧去做饭!台柱,你去喂喂我骑的毛驴——一点眼色都没有的东西!” 屋子里,邱老太太靠在炕上抹着泪:显然老太太刚才在闺女跟前狠哭了一场,这会儿看见邱富生一家人进来,老太太用手帕捂住胸口,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额头上也贴上了圆圆的两片膏药,看起来有点滑稽。 “大哥,你看你把咱娘都气病了!” 邱彩云坐到炕上,威严的看着邱富生和蔡氏:“三个兄弟里,这些年咱娘最疼谁,大哥你心里最有数!没想到临了是你来戳咱娘的肺管子!” 邱老太太立刻应景的捂着胸口哭起来。 邱富生有些尴尬的吸溜了一下鼻涕,没说话。 蔡氏偷偷撇了撇嘴,不想却被邱彩云看见了,登时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大嫂你撇嘴啥意思?不是我说你,头发长见识短说的就是你这种娘们儿!” 邱彩云手指头几乎戳到蔡氏的脑门上,毫不留情的痛斥:“我大哥一向孝顺娘,要不是你撺掇,他能想着分家?! 你瞅瞅你这五短身材的挫样!有咱娘在家镇着,我大哥还不敢休了你,要是分了家,我大哥当家做主了,手里有钱了,还不得立马娶个小的回来? 到那时候,你想找人给你做主?你就做梦去吧!” 蔡氏恼了:“姑奶奶你咋这么不盼好?你大哥休了我,你有啥好处?啥叫我挫样儿?嫌我挫你们老邱家当年别娶啊!” 邱老太太猛地一拍炕头:“老大媳妇,你再跟彩云这么说话,我现在就让老大休了你!” 邱老太太一发威,蔡氏顿时就蔫了,不敬公婆可是犯七出之条的:“娘你歪着呗,生啥气啊……我不说不就行了……” 邱彩云看蔡氏的气焰被打压下去了,就转头对付邱富生:“大哥,我跟咱娘商量了,你们不是问分家有啥条件吗?很简单,就三条。” 说到这里,邱彩云有意顿了顿,邱富生和蔡氏的耳朵顿时都竖了起来。 邱彩云伸出一个手指头:“第一,分家不分锅灶,住还得在一块,吃饭也还跟原来一样,戏班子一块吃。” 眼看邱富生要摇头,邱彩云又慢条斯理的开口:“当然,你们手头有了钱,背地里爱顿顿吃肥肉也行,可当着戏班子大伙儿的面,你们还得跟着吃大锅饭。” “行!”邱富生这下痛快的答应了。 “第二个嘛,”邱彩云又伸出一个指头:“咱娘掌管的现钱,可以分你们三分之一,不过,老三留下的借据不能抵押,还是咱娘收着;你们每个月要给咱娘十吊钱的养老钱。咱娘生病的话,药费你先垫支,再跟老二老三要。” 出乎邱彩云的预料,这一条邱富生答应的也很痛快。 她疑惑的看看邱富生:要知道,邱老太太准备把手头现钱的数字大大缩水,最多分给邱老大三百吊钱,还不够付三年养老费的呢! 邱富生则低下头,挡住了滴溜溜乱转的眼珠:管他呢!先把钱弄到手再说,等钱到了手,想咋花还不是老子自己说了算? 邱彩云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只好继续说出第三条:“三,以后台柱、大囡、三囡的亲事,都有咱娘做主。你们只管准备嫁妆和彩礼就行。” “这……”蔡氏有点沉不住气了,台柱可是邱家的独苗,邱老太太将来要是找个和她一心的孙媳妇,那自己这个当婆婆的还怎么玩得转? “娘,”蔡氏试探的开口:“台柱和三囡还小,倒是不着急,大囡十六了,娘也帮她看人家了?” 邱老太太捂着胸口,慢慢开口了:“大囡长得不出挑,咱唱戏的人家又是下九流,寻常人家也看不上她——不如依彩云的意思,让她去前街刘财主家当两年丫鬟,学点规矩再找人家吧!” “不行!” 蔡氏脱口而出:去刘财主家学规矩?学上炕的规矩? 蔡氏可清晰的记得:前几天邱彩云还说,那个年过六旬、虐死了好几房妻妾的刘财主,愿意花八百吊钱,把芸姑买回去当上炕老妈子呢! (谢谢书友“叶落番秋”、“胖妞0915”两位大大再次前来打赏,咖啡嘴笨不会说话,只能好好码字,希望这个文能和大家一路相伴。) 第四十九章 内讧(下) 在邱家班横着走了半辈子的姑奶奶邱彩云,今天可算是阴沟里翻了船。 她本来想把芸姑卖给刘财主的,结果在邱宝生的强力阻挠下,芸姑这只快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邱彩云郁闷之余,又不舍得退回刘财主提前给她的好处费,就把脑子动到了邱大囡的身上——虽说邱大囡长相平平,但好歹正是十五六岁的黄花大闺女,嘴巴又甜又会撒娇,对刘财主那个老头子来说,怎么也会有点吸引力吧? 可惜邱彩云没想到,邱大囡对于蔡氏来说,就相当于她邱彩云在邱老太太心目中的位置:自家亲闺女、心眼又多,是当娘的主心骨。 因此,谁敢挖走邱大囡,那就是挖她蔡氏的墙角,就是要先处理了小鬼再算计她这个大王!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此,平日里看起来又蠢又贪财的蔡氏,一旦听到邱彩云要把大囡带走,就跳起来了。 “不行!”蔡氏顾不得拉扯她的邱富生,冲着邱彩云大叫:“你丧良心啊!算计到自家侄女身上了!” 邱彩云使劲推开她的手,一边整理自己衣领,一边不屑的撇嘴:“你不出去嚷嚷,谁会知道大囡去哪儿了?! 人家刘财主深宅大院的,大囡悄没声的在那里呆两年,怎么着还不能挣个一两百吊钱回来? 到时候有了钱,她也才十八,再找个老实点的人家嫁了,不省得你们给她置办嫁妆?” 蔡氏使劲唾了她一口:“不行!这个家就算不分,也不能把俺大囡送给个老头子!你稀罕钱,你咋不去伺候那老头子?!” 邱老太太抓起炕上的笤帚,冲着蔡氏就砸了过去!一边砸,她一边朝邱富生大喊:“怎么和彩云说话呢?!不识好歹的东西!你赶紧把她休了!” 邱富生为难的直抓头:他倒不心疼蔡氏这个黄脸婆,可大囡好歹是他闺女,要是把大囡送到一个六十多岁老头的床上,万一名声传出去了,他这个当爹的是不是也有点下不来台? 眼看邱富生还在那里挠头,邱老太太顾不得装病了,一掀被子下了坑,就准备亲自上手,好好教训教训蔡氏! “哐啷!” 屋门突然开了!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邱大囡阴沉着脸站在门口。 “大囡……”蔡氏像看到救兵一样,赶紧告状:“你姑想把你……” “我都听见了!”邱大囡截断蔡氏的话,她刚才压根没去灶房做饭,一直在外面听墙根呢。 “姑,”邱大囡阴测测的看几眼邱彩云:“你收了刘财主多少好处?” “你这丫头说啥呢?!”邱彩云立马否认:“姑还不是看你年纪大点了,你爹娘又没给你置办嫁妆,才想着拉扯你一把……” “没好处你会像打了鸡血一样?”邱大囡嘲讽的看着她:“先算计芸姑,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猜,你是收了刘财主的银子不想吐出来,人家催的又急,你才慌了吧?” “你……胡说!”邱彩云虽然还否认,但却有点心虚了:这个邱大囡倒是心眼不少啊…… 一提到钱,邱老太太和邱富生也不帮邱彩云了。 邱富生先跳了起来:“你拿了刘财主的钱?!我生的闺女,凭啥你卖了挣钱?!” 邱老太太狐疑的眼光也在邱彩云身上逡巡:“彩云,你偷着拿钱了?咱可不兴藏了钱不告诉娘啊?” 邱彩云还想否认,邱大囡在旁边幽幽的补刀:“姑,你现在不认账也没用,回头我们去刘财主那儿一问,还有啥不知道的?” 邱彩云语塞了。 蔡氏眼看婆婆和邱富生都质问邱彩云,她也勇气倍涨,一下子扑上去,把彩云摁在炕上,抓着她就厮打起来:“老娘十月怀胎生的闺女,你动动嘴皮子就想卖了拿钱!还藏着掖着想吃独食,你心咋这么黑呢?” 邱彩云虽然也算泼辣,可架不住蔡氏身材粗壮,冷不防就被她压在炕上,没头没脑的揪着打起来! 邱彩云想对打,但是邱大囡装着上去拉架的样子,有意无意就把她两只胳膊牢牢按住了,还趁机狠狠掐了她几把! “娘!娘!”邱彩云拼命的用长长的指甲在蔡氏身上抓挠,大声喊邱老太太帮忙:“娘快救我!” 三个人一开始厮打的时候,邱老太太就赶紧制止,可蔡氏一来有卖女之仇,二来有藏钱之恨,哪里肯停下? 横竖是翻脸了,这会儿还不使劲?多打一下都是赚的! 蔡氏心里给自己鼓着劲,在邱大囡的帮助下,把邱彩云打的哀哀嚎叫! 听到邱彩云的惨叫声,邱老太太心疼的啊!那可是她最疼爱的老闺女! 眼看邱富生袖手旁观,邱老太太再也站不住了,啪啪打了邱富生两巴掌,就亲自扑向混乱的战团:“别打了!” “咚!” “哎哟!” 邱老太太刚扑上去,就正撞上蔡氏猛踢出来的腿! 可怜邱老太太就跟自己找上去挨揍一样,正正把胸口送到蔡氏脚上,然后就“嗖”一下被踹了出来! “呱唧!” 邱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激战中的蔡氏、邱大囡和邱彩云也傻了。 邱富生终于不能袖手旁观了,趁着三个人都愣住,他一手一个,把蔡氏和邱大囡拎起来,拯救出快被压扁了的邱彩云。 “快给娘跪下!”邱富生一脚就把蔡氏踹跪在地上,他又赶紧去扶邱老太太:“娘,你没事吧?” “我的亲娘啊!” 邱彩云从炕上爬起来,头发也乱了,脸也破了,摸着鼻涕眼泪就扑向邱老太太:“娘啊!你咋样了?你可别吓我……” 邱老太太脸色煞白,被邱富生和邱彩云扶起来,半晌才缓过气来. 她“嗷”的一声,拍打着炕沿就哭嚎起来:“我还活着干啥?我死了算了!呜呜呜呜……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让个小娼妇给踢了……呜呜呜呜……我死了算了……” 极具穿透力的哭声传出屋,整个邱家班小院都躁动起来…… 寒冬腊月天,邱富生脸上的汗“唰”的就下来了,没头没脑的开始打蔡氏:“……娘你别嚎了……我打她!我给你打她!” 蔡氏也给吓坏了,她胆子再大,也没想过能打自家老婆婆,这要是传出去,娘家人都不敢来给她说话。 “我,我,”蔡氏哆嗦着,老老实实让邱富生打:“……我没想踢咱娘……她自己撞上来的……” “我活的不耐烦了!我才找死啊……”邱老太太嚎的更大声了:“都怨我啊!我这是不想活了,才自己去找着让人打啊……” 蔡氏再不敢说话了,抱着头像死狗一样让邱富生踢打。 邱大囡愣怔了好一会儿,眼看她娘吃亏了,眼珠一转,猛地扑过来,抱住蔡氏,哭的比邱老太太还大声: “奶!奶!求求你别让我爹打我娘了……我让大姑卖了我……我愿意……呜呜呜呜……把我卖给谁都行……别打我娘了……” (汗,看到今天“叶落番秋”大大又打赏了,一是道谢,二是文还在免费阶段,不要再破费了,能每天来读,咖啡已经很感激,希望这个文能一直不让亲失望,我们一路相伴。也谢谢更多默默投推荐票给咖啡的大大。) 第五十章 三两 一个是当儿媳妇的把婆婆给踹了,一个是当姑姑的要把亲侄女给买了…… 阿离和芸姑跟听天书一样,听邱贵生结结巴巴的说完了邱家内讧的情况。 芸姑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这可比唱戏热闹多了!” 邱贵生的头臊的差点钻到胸口里面去。 “后来呢?”阿离看看邱贵生:这大概是邱家人里,少有的还有点羞耻心的人了。 “你奶在家躺着呢,”邱贵生忙开口:“一直嚷胸口疼,胡同口的胡大夫来看了也不管事,你姑就说得去省城请大夫……让我来找老三拿钱……” “奶病成这样?还没舍得从家里拿钱请大夫?”阿离嘴角泛起嘲讽的笑:“要是我爹手里没钱呢?二伯准备怎么办?” 邱贵生低头看看阿离,小声道:“你姑说了……你们敢搬家到镇上,肯定是手里藏了钱,不然租不起房子……” 阿离冷冷一笑,刚要开口回绝邱贵生,就看到邱宝生从远处匆匆跑过来,阿离立刻闭嘴了。 “二哥!”邱宝生匆匆跑过来,邱贵生如逢大赦,赶紧把他拉到一边,把家里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末了眼巴巴的看着邱宝生要钱。 阿离和芸姑也紧张的看着邱宝生——现在邱宝生身上一共有二十三两银子,全是顾南笙给的;书坊那边才刚刚跟人家谈妥,还没有拿到钱…… 这笔钱,是寻找小龙?还是给邱老太太看病? 邱宝生眉头紧皱,犹豫了许久。 阿离、邱贵生、芸姑都看着他,没有一个人说话。 邱宝生终于从身上摸出了钱袋。 阿离紧紧咬住了唇。 邱宝生打开钱袋,迟疑一下,摸出大约三两沉的一块碎银子,递给邱贵生:“二哥,你拿着这钱,先从镇上请个大夫回去,给娘看病吧。” 邱贵生惊讶的看向他的钱袋:“你……你明明还有……” “这儿还有二十两银子,”邱宝生眼神坦荡:“但不能给你。二哥你应该也知道,小龙丢了,我们花钱请人找小龙,这银子已经许给人家了。” 邱贵生不满的嗫嚅:“为了别人家的崽,你不顾咱娘……” 邱宝生脸上神情没有一丝波动:“这回咱娘生病,归根结底是老大闹得,应该老大来掏钱!二哥,你不能老惯着老大……” 邱贵生一把甩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甭管谁对谁错!你得知道胳膊肘往里拐!儿子丢了,佟安自己都不着急,你瞎操啥心?!一个毛小子,还能比上咱娘金贵?!” “二师兄,”芸姑忍不住上前了:“这些话你该回去跟邱大班主说去!他要是知道师娘金贵,就不该让媳妇打了师娘,还不舍得掏银子看病!” 邱贵生不满的看向芸姑:“老爷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说完,邱贵生又看向邱宝生:“老三,你可不能不孝,那样人家会戳你脊梁骨的……” 邱宝生摇摇头,终究不忍心看邱贵生为难,点拨一句:“二哥,娘要是真病的厉害,那即使大哥不出钱,她自己也会拿钱的。” 邱贵生顿时语塞了。 邱宝生不再看他,一转头,只见阿离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正专注的看着他,眼神澄澈,带着说不出的情绪。 “阿离?”邱宝生心里一惊,以为阿离被他和邱贵生的争执吓住了,忙过去蹲身抱起她:“阿离,乖,怎么了?” 阿离没说话,紧紧揽着邱宝生的脖子,把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里。 “阿离?阿离?”邱宝生抱着那小小软软的身子,心更慌了:小丫头害怕了?还是病了?他真粗心,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在庙台上守了一整天?! “乖,让爹摸摸头,看有没有发热。” 就在邱宝生一颗心都揪起来的时候,阿离却抬起头,吸了吸鼻子,眼神晶亮的冲邱宝生笑:“爹,我没事。” 邱宝生疑惑的看看笑的神采飞扬的阿离,还是不放心的摸摸她的头,不烫手。 邱宝生这才放下心来。 邱贵生不知何时,已经唉声叹气的走了。 阿离依偎着邱宝生的手臂,乖乖的听他和芸姑、以及其他来报信的人说话,心里是满满的快乐。 是的,当看到爹爹面对邱贵生的软磨硬泡,依旧没有把钱全给他的时候,阿离的一颗心高兴的差点飞起来! 说她小气又如何? 哪怕这一世,邱家人对他们父女的伤害,还没有来得及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但是,阿离忘不了前世那血淋淋的一幕又一幕…… 这一世,他们搬出了邱家,马上要开始新的生活,阿离可以把之前的一切当做前尘一梦,不去执着的报仇,但是,她也绝不会圣母到对邱家人有求必应! 不仅她不会这么做,甚至邱宝生、芸姑,阿离也不希望他们这么做! …… 天快黑了,四处去寻找小龙的人陆续回来了,小山也满面沮丧的回来:他们还是没找到小龙的消息。 邱宝生给芸姑五两银子,让她去旁边街铺兑换了五吊铜钱,然后一一分给帮助找小龙的几十号人:“劳烦大家明日再来,继续帮着寻找。” 众人领了钱,更加踊跃的点头:“成!明早肯定过来!” 等人们陆续散去,小山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忍不住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小龙哥,你在哪儿啊……” 邱宝生拍拍他的肩膀:“先去我那里住下,我们再想想办法。” “爹……”阿离咬咬唇,终于道:“小龙哥会不会跑到附近的州县了?” 邱宝生眉头紧锁:“今天这些人几乎把万和镇翻了一个遍,都没找到小龙,这孩子很可能走远了。” 阿离仰头看着邱宝生:“那我们要不要去附近找?” 小山眼前一亮:“长山!我们去年去长山府唱过戏!小龙哥还说那个码头真热闹,长大了要在那里开个铺子,肯定能挣钱!” 长山府?! 阿离轻舒口气:终于有人说到这个地方。 万和镇周边有长山、颜山、松陵等好几个州县,她还真怕邱宝生一时之间,会选择别的州县。 邱宝生已经紧了紧腰带:“芸姑,你带阿离和小山回去,我趁城门还没关,去长山府一趟!” 第五十一章 想娘 腊月的天黑的早,各州县的城门也会提前关闭。 邱宝生现在走的话,虽然还能出万和镇,但很显然一路走到三十里外的长山府,就只能露宿城门外面了。 因此阿离和芸姑坚持让他雇辆车过去,趁三个人争执的功夫,小山早很有眼色的去找马车了。 谁知道,接连问了三辆车,车老板一听说目的地,头就都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把你们送过去,我再回来,镇上就早关门了!” 正当阿离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小丫头!” 顾南笙隔得老远,就大声跟阿离打招呼:“小丫头,我让人送的点心你吃了吗?” 话音未落,他已经风一样到了众人眼前,翻身下马,利落的把马鞭扔给后面的光头骑士,伸手就想去捏阿离的脸蛋:“腮都冻红了!” 阿离躲开那只手,眼神已经落到那几匹神骏的高头大马上:“顾少爷,您能把我们送到长山府吗?” “现在?”顾南笙怔了怔,随即道:“你要去找退婚的那个小子?” 显然,他虽然窝在将军府待了一天,但已经听说了阿离父女悬赏找人的事。 阿离点点头:“天太冷,小龙哥夜里没地方去的话,会被冻死的。” 顾南笙听她还那么关心小龙,心里稍微有点不自在,不过面对阿离满是渴望的小脸,他还是伸出手:“跟我上马。” 阿离犹豫一下,想想自己还是六岁的小丫头,不用太顾忌男女大防,就大大方方的拉住顾南笙的手,被他抱着上了马。 后面的几个骑士分别把邱宝生和小山带上马,芸姑不好和骑士共骑,加上明早关帝庙这边也得有人关照,因此她只能留在万和镇。 北风呼啸,扑面而来,打的人脸颊生疼。 顾南笙掀开厚厚的斗篷,不由分说把阿离裹进怀里,严严实实的只让她露出一双眼睛,勉强能看到前面的路。 没等阿离挣扎,顾南笙长啸一声,马刺用力一夹马腹,他坐下的白马如同通人性一般,长嘶一声,四蹄生风,很快就把后面的骑士落下一大截。 苍茫如血的夕阳下,空旷的原野里,只见到一马驰骋,孤独而自在…… 纵马疾驰了不知多久,长山府的城门已经在遥遥可见,而光头骑士他们早不知被落下多远了。 顾南笙突然发现怀里的阿离一直没有动静,他的心不由一揪,赶紧放慢了马速。 刚才那么颠簸,这么小的娃娃,该不会被颠的晕过去了吧? “小丫头?” 顾南笙一念至此,顿时心惊胆战,一边轻声呼唤,一边小心的揭开斗篷,却冷不防正对上阿离清澈安静的眼眸。 顾南笙有些怔怔的低着头:那是一双孩子的眼睛吗? 清莹澄澈,黑白分明,带着撼动人心的纯净,却又安雅平静,有着超越年龄的通透和温柔…… “小丫头,”顾南笙伸出一只手,轻轻摸摸阿离的头发,声音也柔和了起来:“你还记得你娘吗?” 阿离怔了怔,没想到他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低下头,阿离想想那个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娘亲,停顿了片刻,缓缓摇了摇:雪艳秋走的时候,她那么小,根本没有印象。 一声叹息从她头顶传来,顾南笙的声音更温柔了,带着淡淡的怅惘: “我还记得我娘,她是金陵城里秦淮河畔的姑娘,一双眼睛,像你的眼睛一样好看……她特别温柔,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夸她脾气好……” 顾南笙把下巴搁在阿离的头上,软软的头发带着淡淡的清香,让他似乎又回到了花香水气里的江南。 “我爹对我特别严厉,马步扎不稳,打我;拉不开弓,再打——可我娘总护着我,爹爹说她是溺爱我,说她‘娇子如杀子’,我那时候就想,将来一定要替她争气,让她能理直气壮的告诉我爹:看,我没惯坏儿子……可是……” 顾南笙的声音凝滞了许久,最终,他更紧的揽住阿离:“小丫头,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 阿离乖乖的任他搂在怀里,像一个给孤独小男孩带来慰藉的布娃娃——甜甜软软的她,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也真的给了顾南笙莫大的安慰…… 她一直好奇,顾南笙为什么对她特别感兴趣:因为她会做新奇点心?因为长得特别甜美可爱? 现在,她才明白,或许这些都是原因,但最重要的是,在顾南笙心里,也住着一个对娘亲充满孺慕之思的孤独小孩——顾南笙下意识里,把她也当做日夜想娘的可怜孩子了…… 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惊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顾南笙。 顾南笙有些不好意思的放松阿离:他小的时候,也曾跟人倾诉过对母亲的思念,每逢这时候,无论是乳娘,还是大小丫鬟,都会变着法子开解他,哄他;而爹爹听到这个话题,就是喝酒;二叔则只会告诉他:“人生自古谁无死,男儿大丈夫,不要总纠结于此……” 劝、哄、醉酒、教导……那么多的方式,却都不如此刻,这个小丫头安安静静的陪伴,让他觉得更熨帖。 顾南笙揽着这个小丫头,一时间竟然不舍得放手。 马蹄声越来越近,阿离动了动,顾南笙却还是不松手。 “顾哥哥,”阿离轻轻的开口:“没娘的孩子,更得好好的活着。”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沉沉落到顾南笙的心底,让他觉得眼眶发胀,闷声道:“小丫头,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少爷!” “阿离!” 光头骑士带着邱宝生、小山终于追了上来,邱宝生没等骏马停住,就滚下马鞍,冲过来,一把从顾南笙怀里抱回阿离:“你没事吧?!” 阿离冲邱宝生甜甜一笑,指指身后:“爹,城门!” 邱宝生看看暮霭中的长山府门,深深吸口气:刚才眼看顾南笙一溜烟的带走阿离,他又气又急,恨不得拽下顾南笙揍一顿。 现在却只能吸口气:阿离好好的,长山府也到了,或许顾大少爷只是喜欢纵马疾驰,才跑的那么快吧。 咖啡刚来起点发文,一开始没意识到还有做任务的概念,呵呵,继续谢谢“叶落番秋”的打赏,也谢谢“胖妞0915”的打赏,看你总是凌晨来打赏,注意休息哦。 第五十二章 闭门羹 长山府,素来有“旱码头”的说法,一直以物产丰富、商贸繁华著称。 这里出产的丝绸、琉璃、乌金,每年吸引数以千计的各地商人纷至沓来,采买货物,流通天下。 因此,虽然临近年关,外地的客商陆续回家过年,但这里却还是人流如织,一派兴隆。 阿离和顾南笙一行人刚到城门,就已经约略看到城里灯火辉煌,十分热闹。 顾南笙到了城门口,却有些踌躇起来:他骑的是军马,身后的光头骑士更是标准的骑兵装扮,按律,是不能这么冷不丁跑到别的州府的。 果然,守城的士卒看到他们,立刻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两个士卒横起长枪挡住城门,另外两个士卒则赶紧跑上城楼,去叫自己的长官。 一会儿工夫,一个四十来岁的什长匆匆跑下城楼,打量一下顾南笙等人,皱着眉头拱拱手:“不知诸位前来,有何贵干?” 顾南笙身后的高个骑士赶紧上前,掏出令牌说明来意,顾南笙也向他客气的抱抱拳:“冒昧前来,还请通融。” 那什长眉头却皱的更紧了:“我家统领只怕不乐意见到光头军的人,你们且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说完,那什长也不等顾南笙回话,就自顾自骑马去通报了。 阿离和顾南笙他们只好在城门口等,这一等,就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 顾南笙望着黑黝黝的城门,苦笑一声:“这边的周统领是关外汉人出身,一向瞧不起降将,以前在南方的时候,他还在战场上吃过我爹的亏——今天倒是我带累你们父女师徒不能进去寻人了。” 阿离和邱宝生都默然:顾家投降新朝,虽然保全了家族几百口人的性命和荣华富贵,但是,却是以严重的损害军人声誉为代价的。 也难怪顾南笙的父亲顾恒,在听到邱宝生“忠臣不事二主”的话时,反应会那么激烈。 他们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什长终于姗姗而来。 去了那么长时间才回来,这小小的什长却连句道歉或者解释都没有,只是敷衍的向顾南笙拱拱手,语气生硬: “我家统领说了,这三个民户可以进城寻人,至于光头军,哪来的哪回去,大过年的不要来找不痛快!” 夜色里,阿离清晰的听到顾南笙的牙齿咬得格格响。 那什长却浑似没看到他铁青的脸色:“城门要关了,你们仨愿意进就赶紧进去,不想进就快走!” 随着他说话声,那几个士卒已经开始推动沉重的城门…… 眼见两扇城门渐渐要合拢,顾南笙终于强压下心中怒火:“请大人稍待,让这三个民户进城。” 什长连句话都懒得说,只是挥挥手,示意阿离、邱宝生和小山赶紧进去。 邱宝生犹豫一下,向顾南笙作了一个揖,就拉着阿离和小山往城里走去。 阿离回过头,借着城头明灭的灯笼光芒,只见顾南笙坐在马上,脊背挺得笔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缝着,眸色幽深,神情如铁。 这个在万和镇说一不二的少年,在长山府,却受到了一个小小什长的侮辱,偏偏还不能痛痛快快的打回去。 注意到阿离的目光,顾南笙眼神闪了闪,向她展颜一笑,生硬的线条终于略略柔和了几分。 阿离深吸一口气,回给他一个最澄澈、感激的笑容,心里却蓦然想起前世的一幕情景: 那也是一个冬天,身在勾栏院的阿离听到客人们羡慕的议论:皇太子的亲信、五品千户顾南笙回乡祭祖,万和镇以及附近的长山、颜山、松陵等州县,所有的文武官员、乡绅士子提前三天就齐聚万和镇,席开百桌,恭迎这位年轻的朝廷新贵。 然而,等足了三天之后,这位年轻的顾千户终于大驾光临,却根本没有和大家把酒言欢,冷着脸受了大家的拜见后,他竟然就自顾自的揽着两个青楼女子退席,自去寻欢作乐了! 他的桀骜做派,让在场的官员、士绅都丢大了脸,偏偏众人还都不敢得罪他,只能一个个像吞了苍蝇一样,嘀咕着“晦气”,灰溜溜的各自散去。 前世的阿离,只把这些当成逸闻笑话来听,而这一世,回想起那些传说,心里却百味杂陈——顾南笙,从来是一个骄傲而记仇的性子! 城门在阿离等人的身后严严实实的关上,将顾南笙和几名光头骑士隔绝在外面的荒野中。 “这个时辰,万和镇也要锁门了,”一个士卒幸灾乐祸的笑:“这几个光头军就等着喝一宿西北风吧!” “球!”另一个老兵低声笑道:“人家在万和镇面子大着呢,叫开城门还不是小事一桩?再说了,就算进不了城,这一路上有窑子有民户,只要舍得花钱,哪里不能舒舒服服歇一宿?” 什长冷笑:“下面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逛窑子?” 一群人顿时猥琐的笑起来。 什长笑了一阵之后,才转向邱宝生:“你们要寻人?什么人?” 邱宝生递上阿离画的画像:“军爷,是小人一个子侄,这是孩子的画像——长山府地方大,还请军爷指点一下,哪些地方容易有外来的人口。” 借着递画像的功夫,邱宝生已经不动声色的把一小块碎银塞到什长手里。 那什长掂量了一下手感,脸色立刻好看了几分:“这长山府少说也有十几万人,你们可不好找啊……” 说着话,那什长“哗——”一下展开画像,那不由却愣了愣:“这是你画的?” 邱宝生摇摇头,有些骄傲的看向阿离:“是小人的闺女画的。” 阿离低下头:邱宝生对她“神仙救命”的说法深信不疑,因此看到她突然会画画,也没觉得太奇怪,只不过因为有了先前的教训,邱宝生面对外人,绝口不再提她曾经险死还生的事。 那什长看看小小的阿离,又看看手里的画像,啧啧几声,忍不住道:“可惜是个丫头,要是个男娃就好了,可以给我们统领的公子做个书童,我家公子最喜欢笔墨丹青了。”(刚刚发现今早的定时发布没成功,汗……手动发布,不好意思。) 第五十三章 看戏 邱宝生又和什长攀谈了几句,得知这两日,长山府内外并没有发现冻伤冻死的少年,才略略放下心来。虽然还没有小龙的确切消息,但既然到了长山府,他们总要在城里转转,碰一下运气再说。 因此,离了城门,邱宝生就带着阿离和小山,沿着大路往城里走。 “这个时辰,各家各户都快睡了,”邱宝生抱着阿离,一边走一边说:“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找小龙……” “爹,”阿离指指远处:“你看那边——” 邱宝生和小山顺着阿离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百十米外的一处路口,格外的热闹,人流攒动,有抱孩子的、有扶老人的,大家从四面八方聚过来,又都热热闹闹的往一个方向走去。 邱宝生他们疑惑的快步走过去,等走近了,只听人们大声谈笑着: “大春哥,你咋也出来了?迷上戏台上的贵妃娘娘啦?” “去你的,让你家嫂子听见,还不罚我倒尿盆!我是来看星宿老爷的!” “对,听说编这出戏的洪大才子是文曲星下凡,俺也想看看这天上的星宿老爷长啥样……” 邱宝生听的如坠雾里,拉住一个路过的中年人,陪笑道:“这位大哥请了,请问大家这是去哪里?” 那中年人打量一下他们三个人,笑道:“你们是外地人吧?怪不得不知道,俺们统领老爷家的公子,请了一位江南大大有名的洪才子过来,排演了一出戏,叫啥沉香……沉香亭,从昨天开始,在魁星楼演戏,我们都去看热闹呢!” “江南……洪才子?”邱宝生琢磨了一下,突然眼前一亮:“是‘江南妙手’洪昉思?!” “俺也不知道他是啥妙手,反正听说是皇帝老爷都夸奖过的大才子,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俺们统领公子那么尊贵的人,都想拜他当老师呢!” 中年人的伙伴已经走到前面了,催着他快点跟上,中年人顾不上再炫耀,丢下一句“跟着去看看吧!”,就疾步追上同伴,说笑着消失在人流中。 “宝生叔,那个什么妙手,是名角吗?”小山羡慕的看着涌动向前的人流:“竟然有这么多人去听他唱戏……” “不是名角,”邱宝生摇摇头:“是一位大才子,听说在江南写了很多戏,甭管哪个戏班子,只要唱他的戏,就一定能红! 据说太皇太后七十大寿的时候,宫廷御用戏班——南馆的管事公公还专门下江南,请他写过戏呢。” 阿离和小山都听得咂舌不已:“这么大本事,那不成了咱梨园行的活祖宗?” 邱宝生听他俩说的有趣,也不由笑起来:“哪个戏班要能请到他,真当祖宗供起来也愿意!” 阿离的眼睛里满是璀璨的光芒:“爹,咱们也去看看吧?” 邱宝生稍微犹豫一下,终究挡不住对偶像的仰慕:“行!咱去看看——小龙要是在长山府,肯定也不会错过这个热闹。” 人,满坑满谷的人…… 等阿离三人随着人流,跌跌撞撞的终于挤到魁星庙时,顿时就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 魁星楼前宽敞的广场上,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空地,上千号人,把地面挤得水泄不通,不仅如此,附近的屋顶上、树上、石头上,也都爬满了人。 天上,不知何时,丝丝缕缕飘起了雪花…… 阿离坐在邱宝生脖子上,比周围的人群都要高出一个头,她四下看去,只见纷纷扬扬的雪花下,人们依旧兴奋地、期待的盯着魁星楼前的戏台,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怎么还不开演啊?” “今天杨贵妃该进宫了吧?” “嘘,听说洪大才子还在改唱词呢,他觉得皇帝老儿的唱词还不好……” “喔,那再等等……” 雪夜中,人们竟然真的就毫无怨言的站在那里,等着洪大才子改唱词…… 催场的鼓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人们谈笑着、跺着脚、呼朋引伴,那一张张充满期待的笑脸,让阿离目眩神迷,第一次感受到戏曲的魅力…… 一声悠长的道白终于从后台传来: “贵人请了——” 人们顿时欢呼起来! 戏要开场了! 上千人的欢呼,从戏台近处向远处蔓延、向广场四周扩散,如同一*海浪涌过来,击打着阿离、邱宝生、小山以及在场所有的人,让他们的心战栗不已…… 阿离的一颗心,也似乎被一只手紧紧的揪住了,她远远望去,只见戏台上场口处,写着“出将”字样的帘子挑了起来,扮作大太监高力士的一个丑角率先出场了。 人们又是一阵山呼海啸的喝彩声! “碰头好!”邱宝生脸上的笑都有些颤抖:“这角儿有人缘!” 高力士四下一望,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望,阿离却觉得他似乎看到了台下每一个观众,和每个人都产生了一次眼神碰撞。 “恩波自喜从天降,浴罢妆成趋彩仗……” 悠扬婉转的唱词响起来,人们又是一阵喝彩声! 两名彩衣宫女执着彩扇上台了,在扇子的遮隐下,一名旦角彩绣辉煌,脚步轻盈,款款而出…… 那半遮半掩的长扇,遮住了旦角的芙蓉面,却露出风流袅娜的身姿,让台下的人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睁大了双眼,等待着扇子散开,等待着绝世的美人露出真容…… “六宫未见一时愁,齐立金阶偷眼望……” 在两名彩衣宫女的齐吟声里,刚刚踏入大唐宫廷的杨玉环、春寒赐浴华清池的杨贵妃,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精心描画的容颜、宜嗔宜喜的神情,不需要开口,就引得台下大胆的浮浪子弟大声叫好! “奴婢高力士见驾,册封贵妃杨氏,已到殿门,候旨——” 鼓乐喧天声里,风流倜傥的唐明皇上场了,一代千古流传的爱情故事,正式拉开序幕…… 台上的帝王佳人,金风玉露一相逢,台下的数千观众,看的如痴如醉…… 第五十四章 小楼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当魁星楼下的人们站在雪地里,如痴如醉的欣赏戏台上的悲欢离合时,阿离的空间力量,却突然提醒她转头,看向魁星楼东侧那座二层小楼。 小楼默默伫立在黑暗的雪夜里,如同一只模糊的、巨大的兽蹲在那里,楼上绣帘低垂,黑黝黝的,阿离看久了,才能发现绣帘后依稀有隐隐的火光闪耀,应该是楼上有人,而且生了一个小火炉,用来取暖和稍微照明。 有人在那座小楼上? 阿离皱了皱眉,转瞬又释然了:从那座小楼的二层看下来,魁星楼下的人流、戏台上的生旦净末,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倒真是看戏的一个好地方。 这人倒是会享受,选择了一个离热闹最近、却又最清净的好位置。 该不会就是那位名满天下的洪昉思洪大才子吧? 一曲新成,因官家公子折腰、无数乡民疯狂; 而当人们冒雪痴迷的时候,他却独居高楼,怡然的看着楼下被他拨弄的人群…… 想到这里,阿离不禁顽皮心起,瞅瞅四周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舞台,阿离身子转向小楼,双手合十,冲着小楼拜了拜,又抬头做了一个顽皮的鬼脸。 “哧——” 幽暗的小楼上,一个女子动听的笑声突然响起。 女子身后,一个长衫青年闻声好奇的抬头:“师母,怎么了?” “幼铭,你看那边,是不是一个小姑娘在冲我做鬼脸?” 被唤作师母的女子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素衣净裙,却掩不住天生的风韵和气质。 那个叫幼铭的年轻人原本恭恭敬敬的站在她身后,现在依言上前到栏杆旁,顺着女子指的方向仔细看,最后却苦笑摇头:“师母,学生平日读书,眼睛熬坏了,实在看不清楚……” “看坏眼睛那是死读书,”女子随口接了一句,看向舞台上扮演高力士的丑角,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甜美的笑容:“洪郎饱读诗书,一双眼睛依然是好的。” “少奶奶!”一直站在女子身后的一个嬷嬷薄嗔一句。 女子孩子气的吐吐舌:“奶娘,我说的不对吗?洪郎眼睛可好了!” “咳咳,”嬷嬷只能歉意的转头:“周少爷,我家少奶奶口无遮拦,请您别介意。” “嬷嬷多虑了,师母说的对,弟子怎敢跟师傅相提并论。”年轻人还是毕恭毕敬的接口。 他的一板一眼,落在女子眼里,觉得煞是呆气,干脆不理他,又去看人群中的阿离了。 夜色里,阿离并不知道自己方才顽皮的举动,居然真的被对方看到了,这会儿还兴冲冲的低下头,跟邱宝生低语:“爹,那个洪大才子,可能就在旁边的小楼上!” “在哪?”听到心目中的偶像,邱宝生戏也顾不得看了,忙抬头问。 阿离又伸手,给邱宝生指点二层小楼的方向:“呶,那里有火光——不是说周统领的公子请洪先生来的吗?统领家的公子,临时征用一座楼很容易吧。” 邱宝生心驰神往的望着黑黝黝的小楼,半晌才深吸一口气,神往道:“要能有幸见洪先生一面,该多好。” 阿离转了转眼珠:“爹,那咱们看完了戏,就去小楼附近等着,估计等人流散了,他们就会下楼吧?” 邱宝生犹豫了一下,终于压不住对那位梨园大家的崇拜,小声道:“好!” 戏台上,风流帝王唐明皇,已经和杨贵妃依偎在一块,一见钟情,赐予金钗钿盒,这一出戏也接近尾声。 一生一旦依偎在一起,你侬我侬,曼声而唱:“胧明春月照花枝,始是新承恩泽时, 长依玉人心自醉,年年岁岁乐于斯……” 乡下人第一次看这出戏,还在傻傻的看着台上,邱宝生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却扛着阿离、拉着小山开始往外走:“唱完了,咱们去小楼那边!” 小山一直痴痴的看着台上,整个人整颗心竟似都扑了上去,邱宝生一把竟然没有拉动他。 “小山哥?” 阿离唤了两声,小山才“啊”的一声惊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眼睛:“这出戏真好,我都看傻了。” 阿离和邱宝生都了然一笑:“走,咱们去看看,能不能碰到那位洪大才子。” 他们三个人开始往外挤,台下的人群也才开始反应过来: “这就唱完了?” “啧啧,腔调是真好听,那贵妃娘娘和皇帝爷爷也好看,就是听不大懂啊……” “跟咱们平常听得姑子戏不大一样哎……” “明天你还来听吗?” “肯定来!听不懂也好听啊!” “就是没看到星宿老爷,回去没得吹了……” “你啥吧,人家只管背后写戏的,哪能让咱看见……” 人们纷纷议论着谈笑着,,陆陆续续的开始离开魁星楼,心满意足的踏雪往各自的小家走去…… 阿离和邱宝生、小山已经挤到了小楼外十几步远的地方。 二楼上,被称作周公子的青年男子,看着明显目的地是小楼的阿离三人,不禁皱皱眉:“师母,学生这就让人把他们赶走。” “不用,”女子笑着摆摆手:“这丫头挺有意思的,看看她想干嘛——呀!” 女子掩口,小声惊呼:“奶娘你快看,那小丫头真好看!嗯,扛着她的是她爹吧?还有旁边那小子,也好看!看走路,倒像是学过点戏的……” “少奶奶,”老成的奶娘已经无奈了:“少爷马上回来了,看到您这样,小心再说您!” 女子笑的眉眼都弯了:“他偷偷上台唱戏都不怕,我在这儿看戏又算什么!” 楼下的阿离三人,还不知道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本来要出来阻拦他们的护卫,得到楼上的指示后,又悄悄藏回了黑暗里。 三个人对这一切茫然不觉,只是兴奋的走到楼下。面对这种小小的冒险,邱宝生也玩心大起,悄悄告诉两个孩子:“咱们藏到那个石狮子后面,别惊动了人家……” 阿离看看蹑手蹑脚的小山,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前几日,她俩和小龙一块去捕鸟的情形:一样的蹑手蹑脚,一样的乐在其中,可是,仅仅短短几天的功夫,却已经物是人非…… 她有些黯然的看向魁星楼的方向:刚才人太多,他们根本没法四处查找,看小龙在不在这里…… 此时,魁星楼下的人流已经几乎都散去了,只剩下戏台上的人们还在收拾东西。 阿离发现:方才,雪下了好一会儿,远处的屋顶白了,树白了,山河大地白茫茫一片——但魁星楼下的场地上,却竟然还没有一丝雪花的痕迹…… 人,看戏的人那么多,以至于天上飘雪,戏台下的地面却还是干的…… 戏曲的魅力,竟然可以如此之大…… “洪先生,请留步!” 一个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打断了阿离的感慨,让阿离浑身一震! 第五十五章 拜师(上) 透过纷纷扬扬的大雪,阿离清晰的看到,小楼门前,几日不见的小龙,从一个角落里突然窜了出来,一下子堵住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身量颇高,瘦瘦的,脸上还带着满脸的油彩,赫然是方才戏台上扮演高力士的丑角。 “先生,求您收我为徒。” 小龙大声说着,就屈膝跪了下去。 “小龙哥!” 小山忍不住惊叫起来。 小龙和那个丑角闻声看过来,这才发现隔着风雪的阿离他们。 看到他们三个人,小龙有些惊讶,但目光闪了闪,微微冲她们摇摇头,就回头继续端端正正的跪好,大声重复道:“先生,求您收我为徒!” 邱宝生拉住想冲过去的小山,默默看着眼前的情形。 那丑角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油彩:“我不收徒弟。” 小龙愣了愣,继续大声道:“那求先生收我做个书童,我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先生。” “爹!”阿离在邱宝生怀里,突然紧张的叫了一声,隔着迷离的大雪,她已经看到四周有护卫打扮的人走过来,而二层小楼上也传来“咚咚”下楼梯的声音。 护卫们虎视眈眈的围了过来,丑角却摆摆手,制止他们继续上前,笑着打量小龙:“为啥想给我当徒弟、当书童?” 小龙挺直了身子,大声道:“因为我想出人头地!” “哧——”一声嗤笑从小楼中传来,那位长衫青年有些气急败坏的出现了:“想给先生当徒弟的人多了!就凭你还敢掺合?快点哪来哪去!” 小龙抬起头,倔强的看着丑角:“先生要是不收我,那我就去告诉别人,堂堂大才子,亲自登台唱戏!” “嘶……”这回是小山等人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眼前这个丑角,竟然是洪昉思洪大才子?! 阿离则在心里哀鸣一声,把脑袋埋进了邱宝生怀里:小龙哥啊小龙哥,当你把人家的把柄说出来的时候,还算把柄吗? 邱宝生很理解的摸摸她的头发:其实他刚才没有去阻止小龙,何尝不是希望这孩子能有机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出路? 但现在,很明显,这个机会应该是错过了…… 果然,长衫青年、也就是周统领的公子周幼铭,被小龙的话气坏了:“来人!把这个小子抓起来!” “请住手!” 邱宝生一声断喝,匆匆对阿离和小山说了一句“我过去一趟”,就快步走了过去。 他向丑角拱拱手,诚恳的开口:“洪先生,家侄鲁莽,小人代他给您赔罪——不过,这个孩子从小学戏,功夫好,嗓子也不错,如蒙先生点拨几句,是他天大的福气。” “哦,”丑角、也就是洪昉思微微一笑,这才又打量一下小龙:“你从小学戏?” “是!我三岁开始学戏,已经学了六年多了!” “那你怎么看破我身份的?”洪昉思盯着他的眼睛:“是你家长辈告诉你的?” “不是!”小龙大声回答:“我听人说先生的大名,想偷偷去戏班后台看看,在那里听到班主喊您‘洪先生’。” 洪昉思微微笑了起来。 阿离忽然拉拉小山,等他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小山看看她慧黠的神情,点点头,立刻撒腿跑了。 阿离重新回头看向正在交涉的邱宝生,手里已经准备好了空间里拿出来的药粉,随时准备洒出去救人: 唱戏是下九流的行当,前朝末年还偶尔有公卿世族登台票戏,但蛮人进关之后,公卿们真刀真枪打不赢人,就只能在礼教上做文章。为了表明他们才是“传圣人之言、承礼仪教化”的高等民族,他们更加自重身份,反倒不愿意登台了。 十几年的衍变下来,如今,哪位王公贵族、世家子弟再登台票戏,传出去就会成为大笑话。 所以,小龙才想到用这一点做凭借,希望洪昉思有所顾忌,收他为徒。 “我如果恪守礼教,就不会被家父赶出家门了。”洪昉思脸上依旧带笑,眼睛里却闪过几丝孤傲:“所以,小伙子,别想拿这一点要挟我。” 小龙毕竟年纪还小,顿时傻了。 邱宝生叹口气,俯身去拉小龙:“既然如此,快给洪先生道歉,跟我回去吧。”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周幼铭满脸阴云:“真当我长山府,是你们家后院不成?!” 说着,周大公子一挥手:“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看他们还能出去说三道四吗!” “是!” 众护卫齐齐答应一声,就要上来拿人! “不能抓他们!” 一个清甜稚嫩、如黄莺一般婉转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这好听的声音,让洪昉思和周幼铭都眼前一亮,护卫们也下意识的暂时住手。 阿离上前几步,不过还和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我们还有一个人,已经跑了。你们要是抓人,那他一定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你……”周大公子郁闷的看着阿离,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丫头竟然也敢威胁人。 “阿离!”邱宝生不太赞成的皱皱眉: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多心眼吗?小龙、阿离,一个个都学会了要挟人家?! 阿离慧黠一笑:“爹,你是君子,我是小人,嗯,小女人,可以不讲道义。” “噗!” 不知道哪个护卫忍不住笑喷了,又赶紧闭上嘴。 周大公子郁闷的大冷天摇扇子,拼命降心火:他本来还一番好心,觉得这小丫头和那个跑掉的小子年纪幼小,放他们一马,谁知道好人没好报,反倒被要挟了。 那个小丫头好像读懂了他心意一样,冲他歉意一笑。 邱宝生见好就收,忙拿出十二万分的歉意又打躬作揖:“洪先生,周公子,孩子妄为,实在抱歉,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回去,一定约束他们不乱讲话!” 说着,邱宝生举起一只手,认真的发誓:“如有违誓,小人愿遭天打雷劈!”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相信誓言的,邱宝生的毒誓,终于让周幼铭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洪昉思笑着摆摆手:“你们走吧。” 小龙还不甘心的想说话,邱宝生忙拉住他,又谢了一句,就转身回头。 要挟人的戏码唱砸了,不赶紧见好就收,还等着挨揍吗? “等一等,” 又是一个动人的女声忽然响起。 邱宝生身子一僵,缓缓回身。 只见一个戴着斗篷的女子从小楼的阴影处出来了,女子望向阿离,声音活泼清脆:“小丫头,你想拜师吗?” 第五十六章 拜师(下) 听到斗篷女子突然问阿离想不想拜师,小楼前一群人都惊呆了。 阿离也好奇的看向那个斗篷掩映的女子:“为什么?” 斗篷女子笑起来,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你是个美人胚子,而且声音好听。” 周幼铭等人闻言,目光顿时都齐刷刷的落到阿离身上。 他们方才听到了阿离的声音,确实婉转如黄莺,这会儿再仔细审视阿离相貌,洪昉思首先笑了出来: “比花解语,比玉生香,是不错。” 斗篷女子得意的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你这小丫头慧黠的很——刚才是你让那小子跑掉,好威胁我们的吧?嗯,心眼不少,应该就不笨,我不会教的太累。” 阿离嘴角一颤:可以把这当做夸她吗? 邱宝生尽管不知道女子的身份,但是看到周大公子对女子的尊敬,看到洪昉思与女子间熟不拘礼的态度,已经隐隐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阿离,”邱宝生忙把怀里的阿离放到地上:“快给这位夫人磕头。” 阿离看看那风姿绰约的女子,又犹豫的看看邱宝生:“爹,我不想学娘唱戏……” 邱宝生清俊的脸上微微变色,但很快,他就把心里的翻腾强压下去:“好孩子,爹不怪你,快给夫人磕头!” “傻丫头,快磕头!”小龙在旁边也跟着着急:连他都能看出来,这位夫人身份高贵,阿离要是拜她为师,那就不是任人欺负的戏班小丫头了! 偏偏小丫头还倔强的站在那里不动!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小龙急的攥起拳头,差点想上前把阿离直接摁到地上磕头! “你娘也是唱戏的?” 那女子极为聪慧,从他们的对话和神态中,已经约略猜出什么,因此微笑起来:“傻孩子,你可听过一副对联?” 说着,女子曼声吟道: “未上台,谁是我,既上台,我是谁?谢观众,须知我是原非我, 不认真,难做人,太认真,人难做,嘱诸生,牢记做人要像人。” “须知我是原非我……”阿离喃喃咀嚼,想着这副对联里的深意,不觉有些痴了。 “不错,”女子敦敦教诲道:“做人好坏,跟你学不学唱戏没有关系。你只要牢牢记得‘做人要像人’,遇事不忘本心,就够了。” 女子的话,如醍醐灌顶,破除了阿离心中一直萦绕不散的迷雾。 她庄重的整一下裙裾,向着女子跪倒,认认真真的磕头: “徒儿邱梨娘,拜见师父!” “梨娘……离娘……”女子念一遍她的名字,就知她身世堪怜,俯身把她扶起来,语气更柔和了几分:“好孩子,我夫家姓洪,娘家姓黄,” 须臾,女子附到阿离耳边,轻声笑道:“师傅闺名唤作兰赐,你记在心里即可,可不许告诉其他人!” 阿离在心里默念一遍师傅的名讳,又端端正正的磕头:“是,徒儿记住了!” 黄兰赐见她乖巧聪慧,心里更是喜欢,摸着她的头,转向洪昉思笑道:“洪郎,我们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你修改沉香亭,我教我徒儿,可好?” 洪昉思对这位夫人显然是纵容惯了,笑着道:“你说好便好。” 阿离又转向洪昉思,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梨娘拜见师公。” 洪昉思笑着摸摸阿离的头:“回头给你见面礼。” 阿离嫣然一笑:“师公收下我小龙哥做弟子吧?这就是最好的见面礼。” 洪昉思和黄兰赐一怔之下,都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丫头好会顺杆儿爬!” 小龙忙要跪下,不想洪昉思却拦住了他,笑道:“我的规矩,平生收徒不过三,你如果愿意,这段时间就给我做个书童吧。” 小龙大喜,腰身一动,已经躲过洪昉思拦他的手臂,利索的跪下去磕头:“佟家龙拜见先生!” …… 不远处,小山从一个石狮子后面跳下来,又是高兴,又是有些失落的过来,艳羡的看着阿离和小龙。 阿离看着他,刚要开口,黄兰赐已经笑起来:“小丫头不能贪得无厌!” 阿离只能悻悻然的闭口。 没想到黄兰赐不许她说话,自己却向洪昉思笑道:“洪郎,横竖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你再多带个书童呗!” 洪昉思打量一下小山,微微一笑:“这孩子只怕该随你学习才对。” 众人闻言,多是一怔。 阿离、小龙、邱宝生却暗暗心惊:这位洪先生居然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小山之前是学旦角的! 洪昉思笑着对黄兰赐道:“我方才在台上,触景生情,想起一个上联,夫人如果能对上下联,我就勉强留下这个孩子。” 黄兰赐本就是家乡有名的才女,平日里也习惯了和夫君诗词唱和,因此好胜心起:“你说!” “嗯,”洪昉思望着已经空落落的戏台,语调悠远:“千万场秋月春风,弹指间,蝴蝶梦来,琵琶弦上;” “好!”周大公子忍不住击掌喝彩! 黄兰赐白他一眼,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能把关汉卿的《蝴蝶梦》和高则诚的《琵琶记》化到里面,果然好联!” 说着,她凝眉深思起来:“只是一时之间,让我去哪儿找出两部好作来与你对应?又还要切合你的意境?” 洪昉思得意的笑起来。 大家这才知道,这幅对子的难度,一时间都不敢说话,生怕打扰了黄兰赐的思路。 随着黄兰赐思索的时间越来越长,阿离清晰的听到,身边的小山,呼吸一阵急一阵缓,显然整颗心都被提了起来! 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脸色苍白,要不是死死咬住薄薄的嘴唇,只怕就要晕过去了…… 阿离的心也不由揪了起来…… 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下,黄兰赐踱步的速度越来越慢,洪昉思显然也知道自己出的题目难了,笑道:“我也没想出下联来,这儿风雪大,不如咱们回去,慢慢想吧。” 黄兰赐不甘心的又琢磨了片刻,终于还是颓然的点点头。 “师傅!” 阿离眼看小山就要失去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犹豫再三,终于扬声道:“徒儿随爹爹流浪的时候,曾经看到一副残对,似乎可用!” (ps:不好意思,昨天和今天赶播出带,导致今早没能及时更新,咖啡以后一定注意。平安夜了,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五十七章 转折 明明看到上联,却对不出下联的难受滋味,那真是谁试谁知道。 因此,听到阿离贸然插嘴,黄兰赐非但没生气,反而急着催促她:“丫头快说!” 阿离闭了闭眼,按照自己从空间里翻出来的下联,一字一句念道:“三百副金樽檀板,关情处,沉香亭畔,燕子灯前。” ”千万场秋月春风,弹指间,蝴蝶梦来,琵琶弦上;三百副金樽檀板,关情处,沉香亭畔,燕子灯前…… 黄兰赐喃喃道:“从字面和情境上看,对的倒是工整。只是,上联有《蝴蝶梦》和《琵琶记》,下联呢?” 说着,她已经恍然大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猛然一拍手:“是了!下联是洪郎你的《沉香亭》!还有阮大铖的《燕子笺》!” “有事弟子服其劳,你这徒儿很聪慧,”洪昉思笑着,若有所思的看了阿离一眼,继续道:“那这个书童,我也收下了。” 喜讯来的太突然! 小山竟然傻呵呵的愣在那里,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还是小龙过去,一脚踹在他腿弯处,笑骂道:“乐傻了?!还不快给先生磕头?!” “哦……哦!”小山从狂喜中回过神来,清秀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他噗通一声跪下,拼命的给洪昉思磕头,语无伦次的道谢:“拜见先生!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雪,越下越大……雪地中的三个孩子,和邱宝生,却已经高兴的忘记了漫天风雪、呼啸寒风…… …… 一个时辰后,长山府衙门外的一处客栈里。 小龙乖乖的跪在地上,垂头丧气的接受他翘家出走的惩罚。 小山已经被轰去隔壁房间睡觉了,阿离也乖乖躺在炕上,一副甜甜睡熟了的模样,不过,两只耳朵却全神贯注的听着屋里的动静。 许久,坐在桌前的邱宝生终于一声长叹,对小龙道:“起来吧,明日向洪先生告了假,就赶紧回邱家班一趟,让你爹放心。” “我没有爹!” 小龙脖子一梗:“从我娘死了,我就没有爹了!” “胡说!”邱宝生猛的一抬手,却僵在半空中:“骨肉血脉,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 小龙倔强的不低头:“那宝生叔你怎么和邱老奶分家了?!” 邱宝生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许久,才长叹一声: “这中间有很多事,不是你们小孩子能了解的……更何况,我是分家,不是断绝关系……” 他自己说到最后,声音都越来越低。 小龙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那我跟阿离的亲事,还算数吗?” 躺在床上的阿离,紧紧闭住了眼睛:没想到小龙哥把这门亲事一直放在心里。 邱宝生想摇头,但是,面对小龙清亮的眼神,他犹豫许久,才叹口气:“我跟阿离现在有麻烦,几年之内,可能随时会有灾祸……” “那我更得守着小丫头!”小龙立刻大声回应。 他的坚决和天真,让邱宝生想笑一下,却没有笑出来。 “如果到阿离十五岁,我们还平平安安的,”邱宝生的声音不自觉温柔下去:“那时候你还愿意娶阿离的话,我就认你这个女婿。” “是!”小龙闻言大喜,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谢谢岳父大人!” …… 第二天一早,邱宝生拎着不情不愿的小龙、还有小山回邱家班说明情况,然后再去县城接芸姑,阿离则被周公子派来的嬷嬷,接到统领府去见黄兰赐。 直到这时候,阿离才看清楚这位一心要收自己为徒的女子相貌: 只见黄兰赐有着南方人特有的娇小身材,气质清隽,柳眉杏眼,樱唇如花,眉心间一滴娇艳欲滴的朱砂痣,尽管已经三十多岁,但是肤色依然光洁如少女,最让人难忘的,是一双清澈通透的眼睛,竟似乎从来没被凡俗事情染上半点尘埃…… 黄兰赐也笑眯眯的打量阿离,回头问洪昉思:“你看我们俩像不像?这眼睛、还有眉心的痣。” 阿离闻言,下意识的遮了一下自己眉心间那个通往空间的印迹,随即意识到这样很失礼,又赶紧把手放了下来。 洪昉思还是若有所思的神情,看看阿离,眼神稍稍有些惊异,随即微微笑道:“像你的女儿。” 黄兰赐笑起来,亲热的揽着阿离:“我只有两个儿子,都在他们祖父母膝下尽孝,一直遗憾还没有女儿,看见你,我就觉得特别欢喜。” “少奶奶……”侍立在屋角的老嬷嬷郁闷的唤了一声:少奶奶和少爷出身尊贵,怎么能随便认一个戏班小丫头当徒弟、当闺女?! “这是黄嬷嬷,”黄兰赐毫不在乎老嬷嬷的嗔怪,反倒把阿离拉到老嬷嬷身边:“我自幼的奶娘,你以后也喊嬷嬷就好。” “阿离拜见黄嬷嬷。” 黄嬷嬷一双精明的老眼,不满意的看了看出身微寒的阿离,勉强答应了一声“嗯”。 阿离坦然的站起来:她来拜师,是倾慕黄兰赐的心胸,至于别人如何看待她,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洪先生、夫人,”一个娇俏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我们公子着奴婢送来几套新做的衣裙,请邱姑娘换衣服,顺便恭贺洪夫人收徒之喜。” “进来吧。”黄兰赐微微一笑,神情步态,都已经恢复了大家夫人的气度。 一个杏脸桃腮、大概十七八岁的俏丫鬟,挑开帘子走了进来,她向洪昉思夫妻俩行了礼,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偷瞄着阿离。 阿离垂下眼睑,不动声色的侍立在黄兰赐身边。 黄兰赐显然对她的沉着大方满意极了,拍拍她的手,才看向那个丫鬟:“锦绣,你家少爷呢?” 叫做锦绣的大丫鬟忙收回好奇的目光,笑盈盈的回道:“少爷一大早就被老爷的亲兵叫出去了,说是要陪老爷巡城呢。” “巡城?这么早巡城,可是有什么情况?” 锦绣俏丽的脸上泛起忧愁:“是啊,听说昨天光头军的少主来了,想进城,结果被我们老爷赶出去了——老爷说,只怕光头军今天要来闹事呢,所以去看看!” 光头军少主,顾南笙! (圣诞节快乐,谢谢“暖眸落温梨”、“南鸢北筏”大大送的礼物圣诞袜,谢谢“叶落番秋”和“胖妞0915”的打赏,谢谢你们。今天更新又迟了,实在不好意思,赶当周播出带的孩子时间最悲催,昨晚咖啡九点多才有空吃饭,今天又是折腾到现在才忙完,以后……以后咖啡一定要有存稿……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五十八章 衣裳 此时的黄兰赐和洪昉思,还不知道光头军少主顾南笙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来长山府,因此,黄兰赐只是又略问了锦绣几句话,就让她退下。 锦绣临走前,又看看阿离,笑吟吟的开口:“邱姑娘,我家夫人说了,这三两天的,就给您找一位缙绅夫人做义母。” 说着,她掩口一笑,艳羡道:“你能和我家少爷做师兄妹,可真是一脚跌倒青云里了。” 不由分说要给她找个义母? 阿离垂眸掩住心中的不快,淡淡道:“阿离出身寒微,不敢高攀豪门。” 锦绣脸上闪过一丝鄙夷,脸上依旧带着世故的笑:“姑娘能拜洪夫人为师,可见就是一个心气高的,这会儿又何必不好意思呢! 再说了,姑娘好歹也替我家少爷想想,您有个好出身,我家少爷出门说起您这位师妹来,脸上也不至于太难看。” 黄兰赐听她说的刻薄,柳眉一竖,刚要开口呵斥,洪昉思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黄兰赐不解的看看自己夫君,终于还是闭口没有说话。 阿离的声音依旧清甜,却多了几丝冷意:“我家人口多,负累大,谁和我做亲戚,只怕要被带累死,实在不敢拖累别人。” 锦绣呵呵一笑:“姑娘原来是怕这个?放心吧,只要是我家夫人开口,这长山府多少富商缙绅,都巴巴的送上银子养你们呢!” 阿离抬起头,看看锦绣,半晌,忽然微微一笑:“这位姐姐,你在这里太久了,还是赶紧回去当差吧。” 锦绣一怔,没想到阿离居然真摆出“少爷师妹”的款来指使她,她可是大少爷身边的一等丫鬟! “我的差事轻快得很,”锦绣骄傲的抬头:“姑娘没进过宅门,自然不知道,像我们这种主子身边的丫鬟,不需要像你们小户人家闺女一样,还要洗衣做饭,也不用赶着当差……” “可我还有事要做。” 阿离一句话,就把锦绣后面滔滔不觉的炫耀全都堵了回去:“或者锦绣姐姐觉得,我应该再陪你聊一会儿?” “呃……”锦绣差点被她一句话噎死! 阿离出身再差,现在也拐着弯和自家少爷攀上了关系,勉强算半个主子,自己再瞧不起她,也不能公然说“你放下手头的事,继续听我吹完!” 没等锦绣倒过气来,阿离又指指她带来的那几身衣服:“这几身衣服多少钱?等阿离爹爹回来,就把钱给姐姐送过去。” 乡巴佬,就凭你还付得起这衣服钱?! 锦绣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强调这衣服是她家少爷送的了,快意的开口:“这是长山府最好的裁缝铺子送来的,三身衣服,就要十六两银子!” 阿离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哦。” 锦绣不由自主的揉揉眼睛:这小姑娘是聋子?还是不知道物价高低?听到十六两银子的价格,居然没有害怕? 就在锦绣郁闷的要出门的时候,阿离似乎刚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又唤了她一句:“锦绣姐姐等一下,” 哈哈,怕了吧,知道怕了吧?要求我了吧? 锦绣快意的琢磨着,得意的回过头来。 可惜,锦绣姑娘没能看到阿离痛哭流涕的样子,反倒更郁闷的发现:阿离居然从怀里慢吞吞的掏出了一个钱袋! “我刚想起来,”阿离还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 “爹爹给我的零花钱,就足够十六两银子,那就不用再跟他老人家要了,锦绣姐姐直接带回去吧。” 说着,阿离已经从钱袋里,拿出一大一小两块银锭子,看手感沉甸甸的,怎么也有接近二十两。 锦绣的嘴巴呆滞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这小丫头居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么多钱?! 不是说,这个小丫头是戏班子出身,贫寒的很吗? 黄兰赐和洪昉思也惊讶的看着阿离,不过他俩修养好,加上现在被打脸的也不是他们,因此,还能沉住气,一句话不说。 阿离已经把银子塞到锦绣手里:“麻烦锦绣姐姐直接捎回去吧。” 沉甸甸的银子,落在锦绣手里,比烧红的烙铁还烫人! 锦绣欲哭无泪,真想抽自己大嘴巴子:她是替主子来给人送东西的,现在倒好,东西给人送到了了,可是居然跟人收了钱回去了?! 自家少爷尽管平日里风雅的很,却极为好面子,要是看到这银子,还不得窝心脚把她给踹出去! 想到这里,锦绣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不得不赔笑把银子往回递:“这……这是我们少爷送给姑娘的东西……哪能收钱……” “哦?”阿离一脸纯真的睁大眼睛:“是送的东西吗?我刚才听锦绣姐姐报价?还以为只是帮我捎的呢。” 锦绣捧着那银子,膝盖一软就跪下去了:“都是奴婢嘴贱,闲着没事多话的,请邱姑娘大人大量,饶了奴婢吧。” 在锦绣跪下去的瞬间,阿离早已经闪身,避开了她的大礼——她尽管不忿于锦绣一开始对她的出身再三侮辱,但无论如何,她还不习惯看别人向自己下跪。 “锦绣姐姐快请起来。” 阿离闪身避在一边,淡淡道:“或许刚才是我理解错了,锦绣姐姐觉得这银子不方便拿,那如何处理,你来拿主意就是。” 黄兰赐微微点头:阿离这么说,分明就是放了锦绣一马。 锦绣却仰起脸:“姑娘能保证,不跟我家少爷、还有其他人提这回事吗?” 阿离点点头:“可以。” 不想锦绣却得寸进尺,又继续道:“衣裳毕竟是我家少爷送的,那等我家主子回来,姑娘能去给他磕个头道谢吗?” 磕头道谢?! 阿离按按眉心:“磕个头就能换来这三身衣裳?我真是占了好大便宜。” 锦绣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姑娘要是不去道谢,我家少爷肯定以为奴婢没办好差事——奴婢要是被少爷责罚了,那府里的婶子大娘们知道了,难免会私下议论,觉得姑娘刻薄,刚进府第一天就为难我们下人……” 第五十九章 黄兰赐 阿离无语的看着锦绣:自己如果不原谅她之前的挑衅,那就是刻薄,就是不够善良大度? 锦绣很无耻的和阿离对视,脸上又慢慢攒起自信:她就不信,眼前这个刚刚六岁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成了黄夫人的徒弟,成了周少爷的师妹,能舍得这时候败坏名声? 阿离读懂了她眼里的嘲讽,终于懒得再跟她磨叽下去:“你家少爷想让我磕头,就自己来跟我说。至于你,没这个资格。” “你……”锦绣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手里帕子攥得死死的,估计把那帕子当成阿离的脖子了。 “行了!”黄兰赐终于出声了:“我要授课了,你先出去吧。” “……” 少爷的师娘都开口说话了,锦绣终于不敢再磨蹭,气狠狠的瞪了阿离一眼,转身蹬蹬蹬走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阿离和黄兰赐夫妇、以及那位看她不太顺眼的黄嬷嬷。 阿离不等他们追问,就乖乖把钱的来路说了出来:“师傅,那钱是光头军的少主顾南笙给的。” 黄兰赐惊讶的挑了挑眉:“就是锦绣说的、今天要来闹事的那个光头军?” 阿离苦笑,把她和顾南笙因“赛利马”点心结识、因为神仙点化而被顾大将军顾忌等事都交代出来——黄兰赐是她诚心要拜的师傅,因此,除了空间的秘密之外,其余的事情,她愿意坦诚相告。 神仙救人!而且是发生在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身上! 这件事情对普通人的冲击太大,三个人听阿离叙述完,都张着嘴待了好一会儿,慢慢消化这件事。 洪昉思下意识的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茶早就凉了。 烧香拜佛一辈子的黄嬷嬷忍不住了,首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打破沉默:“你真的见过神仙爷爷?” “嬷嬷!”洪昉思神情严厉的打断她:“以后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黄嬷嬷想想阿离在顾府的遭遇,不敢再多话了,不过对一个迷信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来说,这会儿再看阿离的神情,却变得羡慕又亲近起来,不像原来那么不满了。 阿离向她一笑,神情纯净:“嬷嬷,我也不知道那位老爷爷是不是神仙,但是从那之后,我的病就好了,脑子里还莫名其妙多了不少东西。” 黄嬷嬷热切的念佛:“神仙点化啊!肯定神仙点化……” 洪昉思也肯定的点点头:“不错,你昨天对出下联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我的《沉香亭》刚刚写出来,怎么会有戏台子,提前就把它编进对联里了……” 阿离这才明白洪昉思总是若有所思打量她的原因,忍不住吐吐舌头:她还是经验太少了,事出反常即为妖,常人或许不注意,但是落在洪昉思这种聪明人眼里,那真是处处蹩脚啊。 “兰赐?” 洪昉思唤了一声,大家这才发现,黄兰赐还一直没开口。 阿离有些忐忑的看向黄兰赐:昨夜,她已经在空间里查了黄兰赐的家世——黄兰赐,又名黄蕙,出身钱塘世家,祖父黄机,现任朝廷的礼部侍郎,负责编篡《太祖太宗圣训》。 ——要知道,黄机以一介汉人官员的身份,能给先皇修史,这充分说明了蛮族皇帝对这位黄侍郎有多么信赖。 虎父无犬子,黄机的儿子、黄兰赐的父亲黄彦博,也是朝廷的庶吉士,在一干壮年汉族官员中,是领袖型的人物。 黄兰赐自幼聪慧出众,深受祖父和父亲的喜爱,据说她祖父还曾经慨叹:“吾家凤凰子,惜女儿身矣!” ——看完黄兰赐的资料,阿离在空间里怔了好长时间: 能在新朝得到重用,可想而知,黄家是一个善于观察风势的家族;这样一个家族出来的凤凰子,看似跳脱不拘礼,但会不会像顾恒顾大将军一样,同样会怕她“遇过神仙”的身份?怕她有朝一日成为反贼的旗帜,进而带累他们? 因此,阿离才决定,在一开始,就把这件事自己说出来,让黄兰赐权衡要不要收徒;而不是一直隐瞒,一旦将来被别人拆穿,那就可能真的会变得事态不可收拾。 可是,现在,到了要听到宣判的时刻,阿离还是发现自己不争气的紧张了…… 众目睽睽之下,黄兰赐保持着倚在炕几上的姿势,又坐了一会儿,才按按额头的朱砂痣,自嘲道:“没想到我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啊……” 阿离的指甲紧紧掐住手背,等待着她的宣判。 洪昉思关心的看着她,用眼神示意黄嬷嬷不要插话。 黄兰赐看向阿离,阿离也抬起头,一双澄澈清亮的眸子,静静的看向黄兰赐。 黄兰赐突然笑起来:“偏偏我就喜欢惹麻烦,怎么办?” 她这一笑,如大地回春,如皑皑白雪下的红梅突然绽放,光华璀璨。 黄嬷嬷忍不住又念了一声佛。 阿离面对那笑容,却不由自主的腿一软,要不是及时扶住旁边的椅子,就直接摔倒地上了。 “徒儿邱梨娘,乳名阿离,拜见师傅。” 黄兰赐俯身把她扶了起来:“咱们先去城外看看,你那位光头军少主,有没有惹什么麻烦。” “可能没有麻烦……”阿离喃喃一句,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昨夜被堵在城门外时,顾南笙难看却克制的神情。 黄兰赐闻言,微微一笑:“要是不来闹事,那倒是个聪明的。” 洪昉思咳嗽一声:“我去前院转转,看看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洪郎,”黄兰赐看着洪昉思盈盈一笑:“谢谢你。” ——她没有和洪昉思商量,就擅自决定收下这个身世复杂的徒儿,洪昉思没有反对,默默支持她,确实值得她感谢,十几年来,也正是这份难得的包容甚至纵容,让她随着洪昉思四处游历,乐在其中…… 夫妻俩对视一眼,多少默契都在不言中。 洪昉思出去了,黄兰赐拿出一本书,让阿离边抄边念给她听,以检查阿离的文化功底。 “认字不少,但写出来的字却没有功底,骨架松散,勉强入目,”黄兰赐的点评十分中肯:“以后每天写三百个大字。” “是。”阿离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不好了!有人闯进府了!” 第六十章 黑衣人 “老天爷啊,不得了了!有人闯进府了!” 一个婆子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因为恐惧,嗓门都变调了:“赶紧躲躲吧!要是乱匪冲进来就麻烦啦!” 新朝初定不足三十年,又是蛮族统治,因此各地时不时还有军队起来反叛,这些起义军一旦冲破州府,往往会不由分说先把蛮族人屠干杀净。 叛军攻城,是所有蛮族人心头的梦魇! 那婆子像没头苍蝇一样,嚷嚷着,就去拽坐在罗汉床上的黄兰赐:“下面有地窖!快让我进去!” 黄兰赐身材娇小,又没有提防,一下子就被她推搡出去!幸好阿离眼疾手快,扶了黄兰赐一把,她才没摔倒。 “放肆!”黄嬷嬷赶紧上来,一把扶住黄兰赐,一边呵斥那嬷嬷:“就算有地窖,也是让主子先进去!你有没有规矩?!” 外面的喧嚷声更大了! 黄嬷嬷着急的松开黄兰赐,上前一步,扯住那个婆子往后使劲一拽,婆子踉跄几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少奶奶,快进去!”黄嬷嬷把住那个洞口,回头招呼黄兰赐:“先躲一躲再说!” 黄兰赐焦急的看向门外:“洪郎还没回来……” 黄嬷嬷恨不得过来拉她:“少爷身边有咱们的暗卫,不会有事的!您要是不赶紧躲,万一跟那年六姑奶奶似的……” 黄兰赐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十五年前,乱军攻破徐州府,她的六堂姐被乱军侮辱,事后跳井自杀了。 三步一回头的走向地窖,黄兰赐还是牵肠挂肚的望着外面,恨不得洪昉思突然出现在门口…… 坐在地上的那个婆子哀嚎起来,一边哭嚎一边扑上去扯住黄兰赐的裙子:“我可是周家的家生子!不能把我掉外面……快让我进去!” 黄兰赐一个踉跄,差点被她扯下裙子来! 没等黄嬷嬷出声怒骂,阿离已经上前弯腰,掰开了那个婆子的手,温声道:“嬷嬷别怕,咱们有时间都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镇定的声音感染了婆子,婆子抽噎着,总算把手松开了:“那快点!别磨蹭啊!” 黄兰赐和黄嬷嬷不由意外的看向阿离:大乱将至,她们两个大人都有些乱了分寸,阿离小小年纪,竟然还这么冷静?是孩童无知还是胆子太大? 一瞬间,黄兰赐都觉得有点崇拜起这个小丫头来。 ——如果她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准备万一有危险来的话,就动用空间的力量,不知她会不会觉得自己错付青眼…… 这壁厢,阿离给黄兰赐解了围,就疑惑的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只觉得那喧哗声虽然大,却似乎叫嚷了半天,没有向前推进多少。 周统领的兵马就在城外,随时能杀回来,真的有叛军会不开眼,这时候突然造反? 一边琢磨着,阿离不自觉又往门口走了两步,凝神分辨了一会儿,她才回头看向黄兰赐:“师傅,这叫喊声有点假。” “假?” “嗯,”阿离琢磨了一下怎么解释:“就是……像我们在戏台上喊的打打杀杀,不像是真的打仗……”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时候,她眼睁睁的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院墙外翻了进来! 居然真的有刺客! 阿离眼看着那个向自己冲过来的黑衣人影,真是欲哭无泪! 屋子里,黄兰赐和黄嬷嬷、还有那个婆子已经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眼看黑衣人越奔越近,阿离退后两步,慌乱中从空间里抓出一把药粉,也不管是什么东西了,先保命要紧! “轰!” 伴随着不大的声响,一股红色烟尘弥漫开来! 就在红色烟尘包裹住黑衣人的前一刹那,那个黑衣人却突然喊了一声:“小丫头!” 小丫头! 黑衣人是顾南笙! 下一刻,一身黑衣的顾南笙已经“噗通”一声栽在地上! 阿离回过头去,只见那个周府的婆子已经疯狂的挤开黄嬷嬷,钻进了地窖;而黄兰赐反倒向自己冲过来,大概还想拉自己一把。 “师傅,对不起。” 阿离心虚的喃喃一声,一挥手,黄兰赐和黄嬷嬷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接着,地窖里也传出“咕咚”一声,显然那个婆子也晕过去了。 外面的喧哗声还在继续、还是原地不动。 阿离忍不住翻个白眼:显然外面大叫大嚷的是疑兵,真正闯进周府的,只怕也就是顾南笙了。 看看屋内屋外倒了一地的人,阿离认命的布置了一个结界,先把这个院子和外界隔开,然后,又运用空间的力量,把黄兰赐和黄嬷嬷都隐身起来,把地窖盖上,恢复罗汉床的位置。 处理好屋里的一切,阿离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身体太弱,每次运用空间的力量,都会觉得损耗颇大。 不过,她没空歇息,因为这里很显然不适合顾南笙久待。 阿离匆匆过去,揭开黑衣人的面罩,又小心的确认了一下,是顾南笙的脸,然后,她才把一捧清水洒在顾南笙脸上。 顾南笙渐渐睁开了眼睛。 “小丫头?”顾南笙捂着脑袋坐起来:“……你刚才撒了什么……” 阿离干笑一声,指指地上刚变出来的一个脂粉盒子和香粉:“我师傅的梳妆盒……红色的可能是蔷薇粉……” 顾南笙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晕晕乎乎的:“我就让蔷薇粉给熏晕了?” “可能是砸晕了……”阿离诚挚的看着他:“我不小心砸到你额头了……” 她的眼神太过清亮纯净,顾南笙不由自主就相信了,顿时一张俊脸就黑了:“这事跟谁也不能说!” “嗯!” 阿离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被一个女人的梳妆盒砸晕了,顾大少爷肯定丢不起这个脸。 “其他人呢?”顾南笙脑子还有些轰轰作响:“我刚才听到有尖叫……” “吓跑了。”阿离眼睛眨都不眨的继续说谎。 顾南笙神色一紧,猛地拉住她:“外面糊弄不了多久,快跟我出去!” “顾哥哥,”阿离声音柔嫩:“我刚拜了师,不能走。” “拜什么师!”顾南笙眼一瞪:“这里太危险!” “为什么?” “因为……”顾南笙脸有些涨红了:长山府的周统领,有个喜欢幼女的毛病!这么龌龊的事儿,让他怎么跟小丫头说? (谢谢“胖妞0915”和“叶落番秋”大大的凌晨打赏,还是那句话,注意作息哦;谢谢“空里流霜xz”和“养在羊圈”大大的长评——本来准备今天加更的,结果刚刚编辑通知一号上架,俺已经风中凌乱了,木有勇气加更了,默默存稿去……最后,拜求各位大大,不要抛下咖啡……) [bookid==《重临末日》]重生归来,一不小心爱上了一个脑残的他…… 第六十一章 留下 顾南笙喃喃半天,也没法把要带阿离走的原因说出口。 这么纯净的小丫头,娇嫩的如同山谷里刚刚生出的兰芽,单纯的像通透的水晶,顾南笙本能的,不想让她知道这世间任何龌龊的东西。 他闷着头不说话,阿离不解的看着他,想了想,柔声解释道:“顾哥哥,我拜了洪昉思先生的夫人为师,她饱读诗书,性格光风霁月、见识又出众,阿离拜在她门下,一定会学到很多做人做事的本领……” 那一声顾哥哥,把顾南笙叫的心里一软,可是,想到关于周统领的那些不堪传闻,他还是不得不狠下心肠,打断阿离的话:“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学那么多东西干嘛?!” 阿离咬咬唇,尽量和他坦白的沟通:“不只是我,还有小龙哥、小山哥,他们知道洪先生肯收他们做书童的时候,都高兴坏了—— 顾哥哥,你知道我们戏班出身的孩子,处处低人一等,洪先生和夫人不轻贱我们,而且肯收下我们,这对我们是莫大的恩德。 顾哥哥你要知道,在梨园行当里,一个人能说一声自己是‘洪府门人’,那是多荣耀的事情——这个机会,我不想放过……” “我也没有轻贱你……”顾南笙郁闷的转过头:“再说可以把他们接到顾府去教你!” 阿离摇摇头:“这里的周公子,是洪先生的弟子,于情于理,他都不会让洪先生伉俪搬到咱们万和镇的。” 说着,阿离站起身来:“顾哥哥,谢谢你冒着风险来找我。不过你得赶紧走了,这儿对你来说太危险。” “小丫头!”顾南笙握住她的手:“咱们回去,顾哥哥再给你找一个好师傅!” 阿离脑海里闪过黄兰赐皎如明月的笑容,缓缓摇头:“顾哥哥,世间只有一个洪夫人。” 顾南笙刚想说话,忽然皱起了眉头:一片噪杂声里,他依稀听到,有隐隐的马队声由远而近,而且规模不小。 阿离注意到他的异样,侧着耳朵听了听,忙悄悄收了结界,催促顾南笙:“你快走吧!我会照顾自己的,放心!” “少爷!”一个高个子男子忽然出现在墙头:“周铁山带人赶回城了!兄弟们得撤了!” 阿离认出来,正是那个对她颇有善意的高个光头骑士,如今一身老百姓的打扮,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顾南笙还在迟疑。 “顾哥哥!”阿离着急之下,大声道:“我和爹爹都不会胡乱说话的,你爹不用怕我们俩会被周统领利用!” 顾南笙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我不是为了你神仙点化的事!” 话一出口,他也知道不能再耽搁,稍微犹豫一下,往阿离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有紧急事情就点这个烟花!会有人来救你!” 说着,他深深再看一眼阿离,终于在高个骑士的催促下,突然出手如电,劈向阿离后颈! 阿离眼前一黑,落在顾南笙的怀抱里,在晕倒的前一刹那,她听到顾南笙温柔的声音: “别怕!你晕过去,就不会有人怀疑你了……” “……” 阿离带着无限的哀怨晕过去了:顾哥哥,你好歹让我把师傅她们再变出来啊…… …… 不知过了多久,阿离终于在一阵哭泣声里,费力的睁开双眼。 入目所及,却发现守在床头的是芸姑——也不知道芸姑哭了多久,一双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 “芸姨……” 阿离虚弱的唤了一声,只觉得脖颈后面还隐隐地疼,忍不住在心里给顾南笙一个白眼:这家伙下手真狠! “阿离!”芸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你总算醒了!吓死小姨了!” “我师傅呢……”阿离费力的转头看向四周:“我睡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芸姑搂着她又哭又笑:“这里来了刺客,你和黄夫人她们都吓晕了过去,天幸没有受伤……” 师傅已经被发现了? 阿离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当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她的空间也会失去力量。 “芸姑你怎么来了?” “你爹爹得留在万和镇,给书坊默写《燕子笺》,”芸姑细心的把她放回床上:“就让我和小龙、小山先过来……呀!” 芸姑突然站起来:“小龙和小山还在二门外等着呢!” “怎么不让小龙哥他们进来……” “没规矩!”一声威严的女人声音,突然打断了阿离的话! 阿离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四十岁上下、颇为富态的夫人,正站在门口,不满的看着她:“男女有别,他们岂能随便进我府上内院?!” 显然,这是周统领的夫人、周幼铭的母亲了。 “见过周夫人。”芸姑忙拉着阿离一起蹲身行礼:“不关阿离的事,都是我不好,提起小龙他们来,请夫人不要怪阿离……” “我不管你们出身什么地方,”周夫人依旧紧紧皱着眉头:“进了我们周府,就要学规矩,不然的话,我宁肯得罪铭儿的师傅,也会把你们轰出去!” 阿离深吸一口气:这位周夫人,显然对她们成见很深啊。 不过,人在屋檐下,她选择尽量低头:“阿离知道了。” 周夫人见她答应了,脸色缓和了几分:“我听锦绣说,你不愿意我给你选一位义母?” 阿离点点头,轻声解释:“阿离出身寒微,要让夫人给我选义母,只怕还要让夫人欠对方一个人情;再说我家人口多,也会带累人家……” “你敢狡辩!”锦绣从周夫人身后蹦了出来:“你分明是不把我们夫人放在眼里!” 阿离看看锦绣,平静的回复:“我方才和锦绣姐姐就是这样说的,怎么成了狡辩?要不要请我师傅和黄嬷嬷出来作证?” 锦绣有些慌了,又指责她:“你不认义母,就是给我们周府抹黑!非得让人家笑话我们少爷有个戏子师妹!” 周夫人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变黑了。 阿离叹口气,缓缓道:“是吗?我倒是没想到,这长山府里还能有哪家夫人,给她当义女,竟比给我师傅当徒弟还有面子。” 锦绣终于闭嘴了:的确,黄兰赐是大才子洪昉思的夫人、礼部侍郎的嫡孙女,她的亲传弟子,别说在长山府,就是省城的贵女圈,也满可以大大方方去露面了。 (ps:谢谢“胖妞0915”大大的打赏,谢谢“简和玫瑰”大大的平安符。咖啡继续默默存稿中。) [bookid==《一世契约》]简介:前世她信错了人,爱错了人,连累了家族,葬送了自己。今生她擦亮了双眼,抛却了痴恋,收拾了小人。朝局动荡,她竭力破开了一条生路。身世诡谲,她在命运的漩涡中挣扎。她费尽心思,只想完成守护洛家的愿望。几经生死,却发现所有的付出不过是一场笑话。心灰意冷,当那人说愿倾尽所有,一世给予,她可还能相信?又是否会许下永以为好,一世不离的承诺? 第六十二章 虚惊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周夫人忽然盯着阿离,声音有些冷。 阿离一直半低着头,避免不礼貌的和她对视,也因此,周夫人只能看到她低垂如蝶翅的睫毛,以及小巧秀气的下巴。 阿离答应了一声,缓缓抬起头,周夫人看清楚她脸的一霎,脸色顿时又变白了…… 这个小姑娘,长得太好看了一些! 周夫人不自觉的掐紧了手帕:自家有苦自家知,她家老爷官运亨通颇得圣眷,外面说起来,都夸她有福气。可人们背过身去,谁不笑话周统领的恋童癖! 放着如花似玉、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不喜欢,却偏偏喜欢没长开的小娃娃! 这些年来,她跟在周统领身后,给他擦了多少回屁股?!统领府里哪一年,不得悄悄运出去两三个扛不住折腾送了命的小丫头? 眼前这个小姑娘,论年龄、论相貌、要是落在周统领眼里…… 周夫人的脸上阴的都要滴出水来了。 “你以后就乖乖待在这个院子里,哪儿都不能出去,知道吗?!” 突如其来的厉喝,把阿离和芸姑都弄得莫名其妙,不过,看到周夫人严厉的表情,阿离还是点点头。 周夫人捂着自己胸口,心情老大不快的走了。 这么一折腾,阿离也没法再躺下了,干脆换好衣服,等芸姑去给小龙、小山报了平安信,然后就一起去给师傅黄兰赐请安。 黄兰赐病恹恹的半躺在床上,靠着大迎枕,正在和洪昉思低声细语。 看到阿离,她招招手唤了阿离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可吓坏了?有没有哪儿疼?” 阿离摇摇头:“徒儿没事,徒儿只是惭愧,还说外面的吵嚷声是假的,却耽误了师傅躲进地窖。” 黄兰赐笑起来:“你还真没说错。” “嗯?” 洪昉思微微一笑:“周夫人刚刚来说,那喧哗声已经查明白:是临近过年了,两队乡下舞狮子的队伍起了冲突,乡下汉子一言不合,竟然就大打出手,又加上有人趁乱放爆竹、起哄,也不知道怎么以讹传讹,就成了乱军起事……” 阿离听到这里,约略明白所谓的舞狮队伍,只怕是光头军的人乔装捣乱,想笑又不敢笑:“那这群乡民岂不倒霉了?” “没有,人都跑了——周统领一大早就把城里大半的兵都带出去了,城里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抓人。 而且,周统领本来是想提防光头军来闹事,没想到光头军冲到长山府外五里路,却突然停下来,开始演练起马术来……” “演练马术?” “是啊,”黄兰赐也忍不住想笑:“据说他们人喊马嘶,闹得烟尘滚滚,把周统领他们唬的严阵以待,没想到对方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突然又撤了!城外虚惊一场,反倒是周统领家里来了刺客!周统领气坏了,扬言要上书朝廷告光头军呢!” 阿离小心翼翼的开口:“那刺客……抓住了吗?” 洪昉思摇摇头,略略压低了声音:“没抓住,不过听说那刺客是来救人的,从府里带了一个小丫鬟走,还在周统领的书房里留下‘富贵不能淫’几个字,把周统领的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说到这里,洪昉思和妻子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一丝担心——他们都是南方世家出身,什么养娈童、霸占丫鬟之类的戏码,不知听过、见过多少,现在被这刺客一闹腾,自然而然的对周统领的品性产生了怀疑。 “一直借住在这里也不方便,”洪昉思拿了主意:“一会儿幼铭过来,我和他说一声,明天我们带着阿离搬到雪繁楼,横竖离周府不远,不影响授课。” …… 阿离乖巧的站起来,介绍了芸姑之后,又借着给黄兰赐掖被角的机会,迅速接触一下她的手背,用空间灵力检测,发现那药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这才放下心来。 黄兰赐笑盈盈的打量一下芸姑,她已经知道了芸姑和阿离父女多年相伴的事,因此递过一根银簪子,含笑道:“你很好,我这小徒弟也是个好的,她为了你,不肯认别人做义母,以后自然也会孝敬你。” 芸姑没想到这样一位高贵的夫人,已经知道她恋慕邱宝生的事,竟然第一次见面就打趣她,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喃喃谢了一句,接过银簪就慌不择路的出去了。 她跑的太快,阿离只能匆匆施了一礼:“师傅,徒儿告退。” 就赶紧追了出去。 …… “至于脸皮这么薄吗?” 两刻钟后,阿离坐在她和芸姑住的厢房里,郁闷的叹气。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空等了这么长时间,阿离不得不郁闷的承认:她家小姨太过不好意思,竟然连她也不敢见,找地方躲起来了…… 阿离认命的叹完气,出门准备去院子里找芸姑:关于芸姑和邱宝生的未来,阿离觉得,她也应该适当而含蓄的表个态了。 在不大的院子里转了一圈,除了黄兰赐住的正房,阿离把其他地方都找了一遍,秀气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芸姑没在院子里头! “芸姨?芸姨?” 阿离不敢惊动黄兰赐,怕她觉得芸姑太小家子气,就独自走到院门口,一边在附近花木前徘徊,一边小声呼喊:“我看见你了,快出来吧……” “你鬼鬼祟祟干嘛呢?!” 一个讨厌的声音传来。 阿离回过头:只见那个大丫鬟锦绣,正横眉立目的看着她:“你竟敢偷跑出来!看我不去禀告夫人,打断你的腿!” “我找人,”阿离淡淡的开口:“并没有走远。” “找人?!” 锦绣正要接着骂,突然眼珠一转:“是不是和你在一块那个小姨?” 阿离眸光一冷:“你看到她了?” 锦绣掩口笑起来:“看到了,往那边花园跑过去了!” 说着,锦绣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更深了:“我劝你赶紧去叫她回来,我们家老爷有可能在花园里。” 周统领?! 阿离往前走了一步,脑海里突然响起周夫人的警告:“你以后就乖乖待在这个院子里,哪儿都不能出去,知道吗?!” 阿离深吸一口气,转身回院子,准备去求黄兰赐派人去找芸姑。 锦绣脸上闪过一抹失望,追上一步又小声道:“今天闹得鸡飞狗跳的,我家老爷正生气呢,要是你那小姨不长眼撞上……” 阿离脚步连停都没停,她再傻,也不相信这个锦绣会突然变好心。 “啊——!” 一声满是惊骇的尖叫,突然从花园方向传来,是芸姑的声音! [bookid==《盲绣》]杜妍是个瞎子,她记得自己落水前的所有事情,可就是想不起是怎么会学的刺绣,虽然她看不见,但也不是好欺负的。某男:我帮你欺负回去吧 第六十三章 惊魂 那声尖叫充满了惊慌! 阿离顾不得去找黄兰赐求助,转身向花园飞奔! 芸姨!你不能出事! 在阿离身后,锦绣笑的满是快意:“小婊·子,看你还能不能回来!” 黄嬷嬷从屋里出来,疑惑的看看她:“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锦绣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的笑意:“嬷嬷听错了吧?奴婢一直在这儿,没听到什么动静啊——嬷嬷您头晕好点了吗?快回去再躺躺吧。” …… 周府的花园不算太大,又是冬天,花木萧疏,颇为冷清。 阿离沿着鹅卵石的小径一路飞奔,手心里紧紧攥着空间里拿出来的药粉:要是芸姑出了事,那不管是什么周统领、还是天王老子,她都饶不了他们! 什么人在屋檐下、什么明日前途,都被阿离抛在了脑后,她脑海里回荡着芸姑那声惊叫,回荡着锦绣不怀好意的笑容,眼中几乎喷血:芸姨不能出事! 循着隐隐的哭声,阿离飞奔到花园深处,那里有一个凉亭,凉亭下,是一个半亩见方的湖泊,湖面不大,水却很深。 远远地,阿离就看到芸姑半身湿透,正拖着什么东西,艰难的从湖水里往岸边爬。 “芸姨!” 阿离惊叫一声,就想扑过去。 “阿离别过来!” 芸姑虽然被冻得发抖,但声音却前所未有的严厉! 阿离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你快回去!” 阿离这次没有听话,还是倔强的站在那里。 芸姑没力气再跟她啰嗦了,费力的托起水里的东西上了岸。 尽管芸姑极力想挡住那水里的东西,但阿离却还是看到了! 那东西,分明是一个人! 一个个头比阿离高不了多少的小姑娘! 芸姑把小姑娘抱上岸,焦急的试试鼻息:“好像还有气……” 听到可能还有救,阿离顾不得再害怕,赶紧跑了过去。 冲到跟前,阿离却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那个小姑娘上身的褂子被撕成碎片,勉强还挂在脖子上,下半身精赤,露出一块块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也不知道是被冰冷的湖水冻的,还是被人掐的! 阿离不由把目光转向小姑娘的脸:那是一张稚嫩的脸,虽然已经被打的青紫而且有些变形,但依旧能看出来,不过*岁的样子。 “畜生!” 芸姑狠狠的骂了一声,顾不得自己已经被带着冰渣的湖水湿透,手上不停,小心翼翼的把小姑娘翻过身来,放到自己膝盖上,捶着后背给小姑娘控水:“醒醒!姑娘醒醒!” “芸姨……” 阿离的一双眼睛,不受控制的盯着那被虐的几乎不成人形的小姑娘,怎么也移不开,脑子一阵阵晕眩:恍惚又看到了前一世,被徐二混子凌虐的伤痕累累的自己! 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在寒风中转瞬变得冰冷,那彻骨的凉意,毫不留情的把阿离刺激的清醒过来。 阿离抹一把泪,蹲下去,佯装帮芸姑给那小姑娘捶背,掌心中空间的力量源源不断的输进去…… 然而,她手中的灵力输了许久,那小姑娘却都没有反应。 阿离心里一沉,慌忙催动灵力,去检查小姑娘的全身经络…… 下一刻,阿离盯着小姑娘那软软垂下去的脖子,呆住了! 透过挂在小姑娘脖子上的那一圈残衣,阿离分明检查出来:这小姑娘的颈骨,已经被人硬生生的扭断了…… “芸姨,”阿离的泪水汹涌的流出来,声音却涩涩的没有一点起伏:“别救了……救不活了……” 芸姑闻言怔了一下,颤抖着手,放到小姑娘的鼻子下面:那里一片冷寂,已经没有了任何细微的感觉…… 或许,一开始所谓的还有气,也只是她刚从冰冷湖水中爬上来,产生的错觉吧…… “畜生……畜生……” 芸姑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哆嗦,双手抱着那小姑娘的尸身,不再施救、却又不肯放下…… 一大一小两个人,呆呆守在那里,一时间,除了哭,她们什么都无能为力…… 远处,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阿离转过头,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了两个汉子,正匆匆跑过来。 看到芸姑和阿离,几个人站住了,那管家疑惑的打量她们:“你们是哪个院的?” 阿离拉一下芸姑,芸姑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她放下怀里那具冰冷的身体:“我从这儿走,无意中看到这小姑娘落水了,就想救她……” 管家三角眼中精光一闪:“你……可看到她怎么落水的?” 阿离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不假思索的狠狠掐一下芸姑的手心。 芸姑握了握她的手,脸上还有些恍惚的摇摇头:“我听到落水声才过来的……远远看好像有个人影闪过去,身材魁梧……应该是个男子……” 管家捻了捻胡须:“就这些?” 芸姑握紧阿离的手:“是,就这些。” 管家的目光落在阿离身上,还没开口,芸姑已经抢先道:“她是听见我尖叫,才刚刚过来的。” 管家还是打量着阿离,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你是哪个院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芸姑把阿离挡在自己身后:“她是洪夫人的弟子!贵府少爷的师妹!” 说完这句话,芸姑分明看到,管家脸上闪过一抹悻然和失望。 “行了,你们走吧!别杵在这儿了!”管家不耐烦的冲她们挥挥手,好像轰两只苍蝇。 “这个姑娘呢?”芸姑指指地上那青紫累累的冰冷身体,嗓子哽的发硬:“这是你们府上的丫鬟?她死的这样惨,你们不报官吗?” “报什么官?”管家不耐烦的翻个白眼:“我们府上就是官!再说了,今天府里不是闹刺客吗?这就是刺客杀的……” “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管家呵斥两个汉子:“还不拖走。” 两个汉子忙上前,捏着鼻子,一人拽了小姑娘一条腿,就那么倒提着,像拖一袋垃圾一样,往他们推来的一辆小车那里拖。 半·裸的、伤痕累累的冰冷躯体,从枯黄的草地上划过,压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等一等!” 当那具冰凉的身体从阿离眼前经过时,阿离突然开口了! (ps:不知不觉,这个文已经和大家相伴两个多月了,咖啡依旧会因为收藏的变动而心跳加速。有时候,会对着收藏数字,想象每一个数字的背后,是谁在收藏这个文,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感受? 明天,要上架了,很忐忑,不过感觉也像一个约会,或许会在粉丝榜上,看到大家的名字——从一个简单的收藏数字,到一个个独具个性的名字显身,多像我们又走近了一步。 听前辈们说,新人第一次上架,据说第一天的成绩,会直接影响一枚新人作者在编辑心中的印象,因此咖啡拜求大家,能支持一下首订,更贪心的希望能一路同行。新的一年,希望我们都快快乐乐,更上一层楼。) 今日推荐:《鬼物老公萌萌哒》:罗洛本是一个普通的平凡女孩,却因不普通的体质揭开不一样的灵异世界。 第六十四章 魂兮归去(首更求订) “你想干嘛?” 管家警惕的看着阿离。 阿离没说话,默默走到那具冰冷、近乎赤luo的躯体前,解下自己身上新做的青布披风,蹲下去,轻轻给刚刚逝去的女孩盖在身上。 然后,她伸出手,用手帕轻柔的给女孩擦去脸上沾染的污泥…… 天气太冷,女孩身上、脸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随着阿离细心的擦拭,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如同一个水泡消失在湖面前,跟这个世界最后告别的微弱声音…… 两个粗手粗脚的汉子,有些动容的看着阿离的举动,不知不觉手一松。 女孩的两条腿终于落回地上,不再是刚才被两个汉子分头拽着、大喇喇分开露出私处的屈辱样子…… “阿离……” 芸姑喃喃唤了一声,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又涌了出来,她没再说下去,忍着寒风蹲下身,帮着擦拭那具躯体上的污痕…… “你们有完没完!” 管家有些心虚的吆喝一声:“要是让主子们撞见这晦气东西,少爷师傅也救不了你们!” 阿离倏然抬头,冷冷看他一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寒若冰霜,竟然让管家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后面的埋怨和咒骂都堵了回去…… 女孩身体表面的污痕,终于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凌乱的头发也被简单的拢了起来,如果不去看那青紫肿胀的伤痕,依稀又是一个天真的小丫头…… 阿离收回手,凝视着女孩紧闭的双眼,不语、不动…… 管家一时间。竟然没敢上去催她。 好一会儿功夫,阿离面无表情的站起来,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小锭银子,递给那俩汉子,福身施了一礼:“现在土冻得厉害,麻烦两位大哥费点累,把坑挖深点。让她入土为安……” 阿离咬着唇。说不下去了——前一世,小龙哥被斩首后,埋在城外乱葬岗。她想去找找是哪座坟,却根本认不出来,只能看到许多草草埋葬的坟茔,在寒风中被野狗扒开。成为野狗过冬的食物…… 两个汉子接过钱,小声答应:“放心吧!” 女孩的遗体裹着青布披风。被放到一辆破车上,盖上草苫,被两个汉子拉了出去。 管家有些悻悻的瞪了芸姑和阿离一眼:“嘴严实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然后。就甩袖走了。 “阿离……”芸姑有些担心的扶住阿离小小的肩膀,生怕她年纪太小,被吓坏了:“咱们回去吧。” “嗯。” 阿离目送那辆破车消失在花园尽头。低低答应一声,就率先向回走去。 走了两步。她才似乎突然回过神来,返回来拉住芸姑的衣袖,也不说话,低着头跟芸姑一块走。 被她拉住那一刻,芸姑原本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似乎突然没那么冷了。 芸姑情绪激荡之下,也没有注意这个变化,只想带着阿离,尽快离开这个阴森的花园。 走到黄兰赐和她们住的小院附近,阿离冷不丁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 她抬起头,只见锦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脸上的神情又是惊讶、又是有些不甘心。 阿离心中一动,直直走到锦绣跟前,看着她:“你刚才说,周统领心情不好,去花园了?” 锦绣看看她、再看看浑身几乎湿透的芸姑,幸灾乐祸的开口:“你应该没碰上我家老爷吧?” “你家老爷刚才去后花园了?” 或许是阿离的声音太冷静,或许是锦绣想起了什么,她突然眼珠一翻:“我啥时候说了?我什么也没说,你可别诬陷我!” 阿离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刚才花园里,死了一个小女孩,很惨,被人捏断了脖子……” 她声音清泠,不疾不徐的说着话,竟让锦绣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阿离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肯定:“如果她认识你的话,没准今夜会回来找你……” “你……你个小疯子!” 锦绣又惊又怕,一把把阿离推个趔趄,惊慌的跑了出去:“疯子!疯子!” 阿离静静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说话:不管跑不跑,今天夜里,一定会有些可怕的东西,去找她! 至于锦绣承不承认周统领去过花园,无所谓了,因为阿离刚才在给那个可怜的女孩收拾好身体后,静默凝视女孩双眼的过程中,已经通过空间的灵力,把女孩最后的记忆读了出来: 扑面而来、魁梧精赤的身影…… 恶魔一样的的笑容…… 冰凉的眼泪…… 下体被刺穿的剧痛…… 近乎窒息的恐惧…… 脖子被拗断的绝望…… 湖水淹没的冰冷…… 不需要再有什么人证、物证,阿离已经和女孩残余的魂魄做了最后的交流,也许下了帮她报仇的承诺! …… 芸姑提心吊胆的把阿离拉回她们住的厢房,顾不上自己换衣服,就蹲在阿离跟前,认认真真的告诉她:“阿离,那个小姑娘的事是意外,你要忘了她?知道吗?” 阿离不说话、不动。 芸姑叹息一声,习惯性想把阿离拥入怀,可是看看自己湿透的衣服,只能握住阿离的手、轻轻的、认真的告诉她:“阿离,别怕,你爹爹、还有芸姨,都会保护你,你绝对不会再看到那样的事情!” 阿离闭了闭眼,泪珠一下子滚了出来:是的,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遇到那样的事情! 爹爹、芸姑、小龙哥,都不会再遇到任何欺辱! 看她哭出来,芸姑才终于放下心来。 …… 擦干身子换好衣服,喝了一大碗阿离端来的热姜汤,芸姑意外的发现,她竟然没有被冻出风寒来。 “我还怕得了风寒,就要被赶出去,没法照顾你呢!”芸姑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阿离也浅浅一笑:“芸姑你还是上床睡一会儿。” “咱俩一块睡。”芸姑拉着她到床上,细心的给她盖好被子,轻轻哼着歌,像照顾一个小婴儿一样,哄她入睡。 阿离的呼吸渐渐舒缓起来…… 芸姑不放心的摸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不由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谢谢各路菩萨,让孩子没被吓坏…… 一颗心放下来,芸姑就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沉…… 当芸姑沉沉陷入熟睡,阿离缓缓睁开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未完待续。) ps:表打我,新人没经验,还以为中午十二点才能开通上架,结果,被大家笑话了,才知道是凌晨12点开通上架…… 新的一年,祝大家通过小小的努力,都能实现自己大大的梦想…… 嗯,咖啡的梦想,就是希望写文路上,能有越来越多的朋友支持我、指点我:) 第六十五章 凶手(二更求订阅) 一笔一笔的勾勒,一点一点的皴染…… 眼睛、鼻子、身形、手脚…… 阿离抿着唇,提着毛笔,静静的在画纸上涂涂抹抹…… 渐渐的,一个中年男人的样子浮现在画面上: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带着疯狂和对生命的漠视,鹰钩鼻、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陈旧伤疤…… 阿离盯着这张阴鸷、残忍的脸,依稀从眉宇间,能看到周府大公子周幼铭的影子…… 这,就是那个从关外杀进关内、靠着屠杀汉人,攒下累累军功的长山府统领周铁山! 阿离漠然的提起笔,在他脸上,画上一道红的刺眼的长长斜杠…… 在她笔落下去的那一刻,房间里忽然阴风阵阵,一个个若隐若现的幼女脸庞,扭曲着在阴风中冲撞、挣扎、无声的嘶喊! 阿离静静在心里祈祷,许久,那些呼啸、不甘的冤魂终于消失了,房间里恢复了平静。 “阿离,”芸姑翻了一个身,不安的唤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中午时分,两个婆子突然来到了阿离她们住的清芷院。 “我家夫人听说你们这里一个叫芸姑的,碰了晦气的东西,”婆子面容阴沉,眼中却闪着八卦的光芒:“怕她带累了府里的风水,让她赶紧搬出去!” 阿离已经把芸姑水中救人的事,禀告了黄兰赐,因此,没等阿离说话,黄兰赐已经不悦的皱起眉头:“这天寒地冻的,一时间让她去哪儿?!恰好明天我们也会搬出去,且让她再住一晚,明天和我们一块走吧。” 婆子还要啰嗦。黄兰赐已经端起茶盏:“黄嬷嬷,替我给芸姑送十两银子去,有人落水,她能奋不顾身去搭救,岂可无赏?” 这下子,两个婆子闹了个大红脸,只好唯唯两声。退下去了。 一会儿工夫。那两个婆子又捧着一匹大红布回来:“我们夫人说,既然洪夫人都这么说了,自然按您说的办。这红布是赏给芸姑的,让她挂在门口,去去晦气,也免得冲撞了洪夫人和先生。” 黄兰赐更是给恶心坏了。打发走了那两个婆子,立刻就吩咐黄嬷嬷:“多派人去雪繁楼。早点打扫出来,咱们明天一早就搬!” 阿离默默看看头顶的天空:腊月的寒风呼啸,阴云四布,日头只露出一点惨淡的光芒。就很快被阴云遮盖的严严实实。 今夜,可能会下雪。 而她,只有这一个晚上可以用了。 ……………… 周统领今天很烦! 一大早。他就被万和镇那帮兔崽子给戏弄了一遍! 他披甲持枪,傻呵呵的带着一干军士。迎着寒风吃了半天沙子,满心想着要狠狠羞辱一下顾恒那个王八蛋,以报当年在南方的败军之辱,谁知道,这孙子居然缩在乌龟壳里,一直就没有露面! 这还不算,等他气哼哼的想冲上去和对方打一场的时候——横竖现在天下是他们关外人的,光头军要是不老老实实躺倒挨捶,他就上折子,告顾恒的光头军私自越境、有不轨之心! 可是,没等他周大统领喊出“给我冲”的口号,后院就起火了!居然有刺客杀进了统领府! 没办法,周大统领只能狠狠的吐口唾沫,暂且放过光头军,带着大队人马又往长山府里赶。 等他们气喘吁吁的跑回城,那帮闹事的乡民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传说中的刺客,除了吓晕了清芷院的几个妇孺、掠走了一个小丫头,竟然还在他的书房里题了“富贵不能淫”五个酣墨淋漓的大字! 戏弄!戏弄!戏弄! 他威风赫赫的周大统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戏弄! 这股火憋得周大统领快要炸了,回到府里大发了一顿脾气后,他就习惯性的抓了一个刚买来不久的*岁小丫鬟,去了后花园! 是的,关外猎人出身的周大统领,哪里会怕什么天寒地冻?奶奶的,老子就是雪地洗澡长大的!有啥事在雪地里办才畅快! 可是,那小丫鬟或许是进府太短,还没来得及调教好,或许是实在被他的怒气吓坏了,挣扎的那么厉害,差点就伤了他周大统领的老二! 连个小丫鬟都敢让他不顺心?! 周大统领脸上的笑充满了杀气,一拳把小丫鬟打的满嘴是血,人也半懵了过去!然后,等他在小丫鬟身上发泄完兽欲,就伸手轻而易举的拗断了那细小的脖子! 把还温暖的尸身随手扔进结冰的湖里,周大统领裹好衣裳,就去喝酒了。 这一喝,就是大半天功夫,期间周夫人怒气冲冲的闯进来,想要质问他虐死小丫鬟的事,可没等周夫人开口,周大统领已经狠狠砸过去一把酒壶! 要不是周夫人身边的婆子眼疾手快拦了一下,只怕周夫人当场就得破相! 眼看他发起了酒疯,周夫人哪里还敢停留,抹着眼泪,就被贴身婆子又哄又劝的拉走了。 就这样,除了战战兢兢来上菜的小厮,所有人都躲得远远地,再也没人赶来扫周大统领的兴了。 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周大统领喝的醉眼迷离,酒是色媒人,周大统领的腹下三寸,不知不觉又硬了起来。 摸了摸胯下硬邦邦的玩意儿,周大统领这才想起来,府里两个*岁的小丫鬟,一个刚刚被他随手弄死了,另一个则让刺客抢走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幼女伺候他了! “奶奶个熊!” 周大统领郁闷的掀了桌子!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准备去随便找个女人泻泻火…… 出了喝酒的屋子,夜已经深了,雪纷纷扬扬的洒落,不知何时,已经把大地扑成一片银白。 周大统领一把拽开貂皮大袄,敞着胸膛迎接纷纷扬扬的雪花,想起来他在关外雪原上骑马打猎的日子……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不远处闪过。 周大统领揉了揉迷离的醉眼,再揉一揉,确认那个身影,正是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周大统领嘿嘿的笑了:“你……快过来……伺候老爷!” 那小丫头闻声回头,一张小脸美丽的好像雪地里迎风绽放的梅花,让周大统领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胯下更是昂昂欲试…… “快过来……” 周大统领含含糊糊的喊着,踉踉跄跄向那个小丫头奔过去。 小丫头似乎被吓坏了,转身就跑! 可是,不知道是被吓软了腿脚,还是雪天路滑,小丫头跑的并不快,周大统领觉得自己稍微加把劲,就能抓住她…… 雪夜,仆役们不知道都躲到哪儿去偷懒了,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冷冷的看着周大将军追出院子、追向夜色沉沉的后花园……(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报应(三更) 雪,像是扯不断的棉絮,越下越急,把一切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一片银白中,周大统领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里心里,只剩下那个触手可及的小丫头。 他扯开皮袄,又开始解裤腰带:“老老实实过来……嘿嘿……看老爷……不弄死你……” 小丫头真的不跑了,回过身来,冷冷的看着他:“畜生!” 周大统领笑的更开心了:“一会儿……就让你知道畜生的厉害……啧啧……真嫩的丫头……” 然而,下一刻,他却瞪大了眼睛:眼前娇嫩可口的小姑娘,突然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半裸女孩…… 女孩浑身上下,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脖子用一种奇怪的角度,软软的耷拉下来…… 下一刻,周大统领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孩用手费力的托起自己垂在胸前的头,乱发下的脸,有血迹有冰碴,怨恨的看着他! 周统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起来:这分明是他中午刚刚弄死的那个小丫鬟! “哈哈哈哈……”周大统领不但不害怕,反而近乎疯癫的大笑着,大步上前就去抓那个小丫鬟:“神鬼怕恶人,你就是个鬼,也得给老子泄了火再说!” 随着他的大笑声,周围树枝上的雪都开始“扑索索”滑落。 凄惨的女鬼消失了,又恢复成那个六七岁的漂亮小姑娘,冷冷的看着他。 “有意思,”周大统领盯着那漂亮的小姑娘,一双眼睛馋的几乎要喷出火来,伸手就去拉扯她:“老子就喜欢这么小的……” 就在他要碰到小姑娘肩膀的那一瞬。小姑娘微微笑了,一字一句的开口:“你,才是猎物!” “呼——!” 夹杂着巨大的风声,一只巨大的黑瞎子,突然从小姑娘身后窜出来,直扑醉醺醺的周大统领! “啪!” 随着结结实实的一声脆响,周大统领被巨大的熊掌。一巴掌掀出去几丈远! 周大统领打个滚爬起来。鼻孔、嘴巴都冒出鲜血,巨大的惊吓,让他喝的酒瞬间全都变成了冷汗! 那结结实实的熊掌、那充满腥气的风。都真真实实的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真的有一只黑熊,出现在他面前! 周大统领习惯性的想去摸腰间的链子锁,却只摸到自己半解开的裤腰带! 黑熊低低吼叫着。伏在雪地里,眼睛紧紧盯着他。 周大统领擦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紧张的喘着粗气:在东北老林里,大冬天出来的黑熊,性子特别凶悍,往往十几个猎人都制不住! 可是。谁来告诉他,在这繁华的长山府,在他周大统领的后花园。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窜出来一只熊瞎子?! 高度的紧张之下,周大统领已经顾不上看周围的情形了。如果他还有时间看的话,一定会惊讶不已: 就在这空落落的花园里,在一人一熊对峙之外,那个美丽的小女孩——阿离,正静静的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是的,周大统领,才是今晚的猎物。 今夜,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随心所欲决定人生死的凶神;他只是一个待宰的猎物; 在死之前,他会一一体会到,那些落在他手里的幼女,曾经经历过的所有绝望、恐惧、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黑熊又一次出击了! 它仰天长啸一声,以超出人类想象的速度,带着上千斤的分量、闪电一样直扑狼狈的周大统领! “快来人啊!” 周大统领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同时一溜打滚,想避开那致命的一扑! “哧啦!” 熊掌从他肩膀上狠狠划过,撕下一大片血淋淋的皮肉! 阿离双手一张,空间结界封闭的更严实了,周大统领惊恐的大叫声,一头撞在结实的结界上,又反弹回来,在结界里形成一遍遍充满绝望的回响: “快来人啊——” “快——来——人——啊——” “呼——呼——” 周大统领——不,现在应该叫周铁山了,他又恢复成关外老林里那个猎人,甚至比那时候更惨——没有扈从、没有同伴、没有武器,只能赤手空拳的面对近乎疯狂的黑熊! 更可悲的是,十几年来的花天酒地,让他早已经失去了矫健的身手,仅仅躲过两次黑熊的扑击,就已经让他呼呼直喘,一颗心几乎从胸腔里跳动出来! 而肩膀上的伤口,滴滴答答的流着血,落在雪地里,让他一阵阵昏眩…… 一股浓厚的死亡气息,从他的心底升起,让他忍不住的哆嗦…… 阿离看看阴风怒号的风雪,轻轻击了击掌。 听到清脆的击掌声,黑熊怒吼一声,又泰山压顶一般扑向周铁山! 面对那山一样压过来的死神,周铁山已经再也没有了搏斗的勇气,转身就往回跑! “救我!快救我!” 他疯狂的大喊着,拼命的跑,可是,却怎么都跑不出风急雪密的后花园…… “喀嚓!” 周铁山的肋骨齐齐断了! “噗……” 随着他的胸腔被黑熊压迫,他的嘴角吐出最后一丝带血的空气…… 要死了吗? 周铁山茫然的躺在黑熊身下,无神的望着虚无的暗夜:关外的老林、江南的屠戮、长山府的醉生梦死…… 前尘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划过…… 这一幕幕情景,最后变成了一个个幼女的影子…… 冤魂在风雪中冲撞、咆哮、冲他嘶吼……所过之处,他的皮肤寸寸出血,如同凌迟……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突然悬空起来! 那只笨拙巨大的黑熊,如同人一样站立起来,一只爪子拎着被它压的像纸片一样的周大统领,一步步走到结冰的湖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狠狠的扔了进去! “扑通!” 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又转瞬恢复平静。 冷,彻骨的寒冷、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冷……这是周铁山死亡之前,最后的一丝意识…… 风雪呼啸…… 阿离静静的站了许久,那只她从空间里放出来的黑熊,身形越变越小,最后,变成一只黑猫,冲她喵呜一声,就转身窜上围墙,跑了…… 结界终于破碎,鹅毛一样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慢慢掩盖了地上的鲜血和一片狼藉…… 后花园,重新恢复成一片琼楼玉宇的景色,只要那湖水中,刚刚死去的周铁山睁着惊恐的双眼,载沉载浮…… “噗!” 阿离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坠……(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恐慌(四更) 长山府统领周铁山死了! 伴随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长山府内外。 在交通不便的年代,这个消息能传的这么快,完全有赖于周统领的死因太离奇太恐怖。 当他在自家后花园的湖泊中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几乎被冻成了一尊冰雕,一开始,人们还以为周统领是酒后失足落水,但是很快,大家就发现了他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 和周统领一样来自关外的一个亲兵,指天发誓:周统领身上的伤,是狗熊造成的! 可是,这个说法立刻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嗤笑,长山府四周没有高山森林,哪来的狗熊? 然而,没等管家呵斥完那个亲兵,吓人的一幕又发生了:大少爷身边的丫鬟锦绣,突然花容失色的从自己的屋里冲出来,一边疯跑一边大喊着“别缠我!别缠我!不是我害你的!你去找老爷啊!是老爷害你的!” 四五个仆妇,都没能拦住发狂的锦绣,她疯了一样要去湖泊边磕头:“我去给小雨儿磕头!我去给她烧纸,别缠我啊!” 小雨儿,正是昨天惨死的那个小女孩。 当锦绣跑到湖边的时候,却正碰上周大统领的尸身从湖底捞出来! 锦绣眼白一翻,尖叫了一声“冤魂索命”,就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这下子,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嗖嗖冒出来了。 特别是管家,昨天他亲自带人收敛的小雨儿,想想死在水里的小雨儿,再看看刚刚被捞出来的周统领。管家打摆子一样哆嗦了一阵,就口吐白沫“咚”一声栽到了地上…… 等哭成了泪人的周夫人和周幼铭赶过来的时候,“周大统领被小雨儿冤魂索命”的消息,早就风一样的传了出去…… 片刻之后,整个长山城里,陆陆续续响起了鞭炮声…… 周夫人听着那一阵接一阵的鞭炮声,气得脸都涨成了紫茄子! “赶紧让府衙派衙役去巡街!”周夫人捂着胸口厉喝:“谁再敢放爆仗。都给我抓起来!” “娘……”周幼铭尽管哭得伤心。听了周夫人的话却不由一怔:“这……不合适吧……” “闭嘴!” 周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都怪她平日里把儿子保护的太好,导致周幼铭成了府里唯一不知道周统领嗜好的人——不但如此,周幼铭软绵绵的读书人性子。也一点都不像周统领,不然的话,哪里还需要她这个当娘的出面镇压场面?! “要不是你把锦绣宠坏了,她怎么敢乱嚷嚷?败坏你爹的名声?!” 周夫人越想越气。厉声喝道:“来人,去找人牙子。把这丫鬟拖出去卖了!” 周幼铭大惊:“娘,您饶了锦绣吧!” 锦绣这时候也有悠悠醒转,听到周夫人的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扑过来声泪俱下:“夫人!奴婢是让阿离那个丫头吓晕了头,才说胡话!求您饶了奴婢!都是那个贱丫头的错啊……” 周夫人一脚蹬在她肩膀上,把她踢到在地:“来人!去把那个小丫头叫来。让她俩对质!要是锦绣说谎,就给我直接卖到窑子里!” “娘。您不能这样!”周幼铭急的都跪下了。 周夫人哪里还顾得上理他,早已经转身去前院了:周统领死的蹊跷,得报案让仵作来验尸、催促府尹破案、还要准备棺材、给亲友报信……一大堆的事要忙,哪里还容她照顾儿子怜香惜玉的情绪! 花园里的喧哗声,传到清芷院时,这里也正一片纷乱。 芸姑一觉醒来,就发现睡在她身边的阿离双目紧闭、浑身滚烫像着了火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昨天夜里,阿离服下一粒空间灵药,强撑着回到清芷院,用尽最后的力气清理掉吐出的血迹,然后就陷入了昏迷,任由灵药缓缓发挥作用。 黄兰赐粗通医术,闻讯赶来,给阿离试了脉息,就不由皱紧了眉头:“她肺腑好像受了伤,不过脉象还算平稳,昏迷不醒,实在有些奇怪……” 芸姑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滑落:“肯定是昨天的事吓着她了……” 黄兰赐找不出别的问题,却也不敢大意,赶紧吩咐黄嬷嬷去二门上找小厮请大夫。 谁知道,黄嬷嬷刚走到院门口,迎面就看到昨天那两个婆子又来了。 “那个叫阿离的小丫头呢?” 当先的胖婆子草草冲黄嬷嬷行了一个礼,就直通通的开口。 “又怎么了?!”黄嬷嬷皱了皱眉,她虽然一开始的时候,瞧不起阿离出身,但是现在对阿离的印象改变了,一看到别人对阿离这么不客气,自己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我家老爷掉湖里淹死了,”婆子装模作样的擦擦眼泪:“少爷身边的锦绣满口胡沁、编排我们老爷,还说是阿离教她的,夫人让阿离去回话呢!” “胡说八道!” 黄嬷嬷又惊又气:“你家老爷死了?!阿离生病了,老老实实在屋里躺着呢,她一个才六岁的小娃娃,能跟你们老爷有什么关系?!” 胖婆子撇撇嘴:“谁让我们老爷爱那一口呢!黄嬷嬷,你还是让她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夫人现在可是谁都不认的,连大少爷去给锦绣求情,都被骂了呢!” 黄嬷嬷看事不好,让两个婆子在那儿稍等,自己忙回身去禀报黄兰赐。 这时候,洪昉思从外面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清清秀秀的青衣小厮。 “小龙?小山?” 芸姑惊讶的看着两个男孩子。 小龙一脸的着急:“芸姨,周老爷死了,有个叫锦绣的丫鬟痰迷了心窍,大吵着说是阿离捣的鬼!这家的夫人要抓阿离去问罪呢!咱们快带阿离走!” 黄嬷嬷在旁边补充:“那两个婆子就在外面呢……”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床上,阿离还昏昏沉沉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洪昉思安慰的拍拍妻子的手:“我去见周夫人,请她节哀,不要乱了分寸冤枉孩子。” 说着他迈步往外走,小山和小龙对视一眼,却都不约而同的留下了:“我们要守着阿离,不能让她吃亏!” 洪昉思叹息一声,却也没逼他们,自己出去了。 黄兰赐缓缓站了起来,美丽的脸上闪过一抹决绝的神采:“黄嬷嬷,你拿我的帖子,去铁狮胡同的侍郎府,请致仕的林炳慈大人过来。” 说着,她看看床上的阿离,声音中带了一抹寒意:“我倒要看看,这府里到底有多少龌龊!周统领又究竟是怎么死的!”(未完待续。) ps:推荐一个文《金铃仙缘》,id是3622905萌女魂穿小公公,女身重塑争仙途 第六十八章 对质(五更) 统领府后院的“富荣堂”里,周夫人气势汹汹的盯着刚刚进门的阿离一行人。 刚才,洪昉思来求见周夫人,却被周夫人以“女眷不宜见外男”为由给挡驾了,非但如此,周夫人还执意要让人把阿离带来问话。 黄兰赐拦着不许周府婆子拿人,可就在这时候,昏迷中的阿离却醒了过来,虽然高烧未退,偏偏执意要来见周夫人。 黄兰赐和芸姑不放心她,特意陪着她一起过来,至于小龙和小山,被周府婆子挡在了外面。 “夫人!就是她!就是她捣的鬼!”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锦绣,一看到阿离,立刻叫了起来:“就是她!她和那个芸姑从湖里捞出的小雨儿!又吓唬奴婢,说小雨儿会来找我……” 周夫人用帕子擦一下眼睛,冷冷的盯着阿离:“你可知罪?还不跪下!” 阿离微微福身,行了一个礼,就笔直的站在原地:“敢问周统领怎么死的?” 周夫人顿时僵住了! 怎么死的? 看了后花园那诡异的景象,连周夫人她自己都觉得,周铁山是遭了报应死的——可是,如果认了这个结论,那朝廷按惯例的抚恤、追封只怕就没有了,连儿子周幼铭也不能荫封官职。 更可况,顶着一个“作孽太多、被冤魂索命”的名声,她以后还怎么在长山府的贵妇圈子里抬头? “他是被人害死的!”周夫人咬紧了牙关: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一个替死鬼,挽回周铁山的名誉、和他们周府的前程! “周夫人节哀,我已经让人去请林炳慈大人了,”黄兰赐淡淡开口:“林大人在刑部干了三十几年。是老刑名,我们且听听他来之后怎么说吧。” 周夫人没想到黄兰赐一句话,就能请动致仕返乡的刑部侍郎,不由嘴角抽了抽。 阿离又看向跪在那里的锦绣:“你怎么知道,谁从湖里捞出了小雨儿?” 锦绣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我看到了!就是你和你旁边那个女人!” “小雨儿从落水到捞出来,一共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阿离冷静的看着她:“你如果看到谁救了她。那应该也看到谁杀了她?” “是……”锦绣打了一个哆嗦。再借她三个胆子,她也不敢说是周铁山弄死的啊! 因此,她立马机灵的接口:“……当然是刺客闯进来。杀的人……” “嗯,”阿离就等她掉到这个坑里:“既然是刺客杀的人,你为什么会说周大人去世是‘冤魂索命’?” “我……”锦绣差点咬下自己舌头来,这才发现阿离给她挖了一个坑——如果她说小雨儿是周统领害死的。那周夫人肯定不乐意;而像现在这样,说小雨儿是刺客杀的。那周统领之死又怎么会扯到“冤魂索命”上? “就是你!”锦绣看到周夫人要吃了她的眼光,打了个哆嗦,终于冲着阿离撒泼了:“你污蔑我们老爷的名声!你跟我说是我们老爷杀了人,现在还不承认!” “你都看到是刺客杀的了。怎么会信我的话?”阿离微微一笑:“还信到当众大喊出来?” 锦绣又郁闷的哑火了! 周夫人看着阿离的眼神越来越冷,终于站起来:“洪夫人,我想单独带这个小姑娘。去后堂问几句话。” 黄兰赐看看阿离,阿离回她一个安定的眼神。示意她放心。 “好,”黄兰赐终于点头:“她还发着高热,希望夫人不要留她太长时间。” …… “你知道小雨儿是我家老爷……失手……害死的?” 后堂里,周夫人把所有人都打发的远远地,单独面对阿离时,终于不再遮掩:“你以为锦绣吃了哑巴亏,不敢说我家老爷的坏话,我就会相信你的清白?” 阿离有些同情的看看这个可怜又狠毒的女人:“周老爷喜欢凌虐幼女,夫人都知道?” 周夫人脸上满是厌恶:“几个贱民而已!狐媚子贱丫头,她们要不是自己骚情,我家老爷怎么会被迷花了眼?!她们死了活该!还带累我们周府的名声!” 阿离的眸光凝滞了:“周夫人觉得,她们被凌虐、被害死,都是活该?” “你没资格问我!”周夫人爆发了:“别以为你有个好师傅,就敢对本夫人无礼!惹火了我,你家人都要跟着你倒霉!” 阿离又盯着她蛮横的脸看了几秒,然后,缓缓垂下睫毛遮住眸子:“夫人唤阿离过来,有什么吩咐?” 周夫人抿了抿唇:“你先告诉我,我家老爷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阿离嘲讽的一笑:“锦绣早就说过,是冤魂索命。” 周夫人看看眼前幼小的阿离,再想想周大老爷雄壮如牛的身材,狐疑的追问:“我知道你没那个本事!可是你身边的人呢?是不是有人帮你动手?” 说着,她诱惑道:“你只要说实话,我就放过你,不但如此,还会亲自认你做义女,让你有个好出身。要是不说实话——” 她恶狠狠的捏起阿离的下巴:“我会把你扔进后花园的湖里,一点一点冻死你!” 阿离却没头没脑的开口:“那周公子呢?他知道你和周老爷做的事吗?” 周夫人的手一下子缩紧了:“我儿子是要蟾宫折桂中状元的人物!怎么会让那些下贱的事情污了耳朵?!” 阿离盈盈一笑:“夫人总算做对了一件事,没有害了你儿子。” 周夫人被她的镇定激怒了,手向下一滑,瞬间紧紧掐住了阿离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捂住她的嘴:“留着你也是个祸害!出去败坏周府名声!你去和那些贱丫头作伴吧!” “哗——!” 后堂的绣帘无风自起,一下子被高高吹了起来! 黄兰赐、芸姑、伺候在外的丫鬟婆子们、还有刚刚赶到的致仕侍郎林老大人,尽管离得远听不到声音,在绣帘突然掀起的那一刻,却都看到了后堂内正在发生的事情! “阿离!” “放手!” 黄兰赐和芸姑不约而同的向这边跑来。 周夫人也惊慌失措的松开了手:那么厚重的绣帘,怎么会突然吹起来了?! 她又惊慌的看向自己的手:自己疯了吗?悄无声息害人的方式那么多,她怎么会一时沉不住气,竟然当场要杀人? 阿离捂着脖子,咳嗽着软倒在地。 “阿离!” 芸姑和黄兰赐把阿离还烧的滚烫的小身子一下子抱在了怀里,愤恨的盯着周夫人。 “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花白了胡子的林老大人也摇着头过来了:“堂堂朝廷命妇,竟然出手伤人,你当朝廷律法都是摆设吗?!”(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做戏(一更) 一天之后,周府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林炳慈林老大人凭着他三十多年的刑名经验,认定长山府统领周铁山,是死于野兽的意外袭击,与任何人无关。 ——其实,这也是周夫人和黄兰赐双方妥协的结果:在亲眼见到周夫人要伤害阿离之后,黄兰赐终于愤怒了,一定要调查周府这几年死去的十几名幼女是怎么回事! 周夫人哪里敢去揭这块伤疤,只能表示:把周铁山的死归咎于意外,不再找任何人的麻烦,并且把锦绣赶到庄子上看管起来,避免她出去散播谣言。 除此之外,对于伤害阿离的事,周夫人偷偷给黄兰赐和林老大人下了跪,哭的昏天黑地,只说自己是“伤心之下一时晕了头”,又主动提出拿两百两银子作为补偿——林老大人考虑到她是朝廷命妇,事关朝廷体面,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 不过,林大人厉声要求周夫人必须扶柩回关外守节,美其名曰让周统领落叶归根,实际上却是不允许周夫人继续在长山府为害一方 ——这里毕竟是林老爷子的桑梓之地,几年之内那么多幼女无辜惨死,老爷子要是让周家继续留在这里,那简直是给他脸上抹黑。 黄兰赐得知这个结果后,虽然愤愤,却也只能无奈的接受:她虽然很生气,但是周铁山毕竟是从龙入关的功臣,如果执意毁了他的名声,那只怕朝中的蛮族官员会对汉族官员更加敌视。 这些牵扯到朝堂之争的问题,黄兰赐能明白,小龙却不了解,反正在他眼里。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是他没过门的媳妇被欺负了! 因此,当天夜里,当守灵的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周家灵堂外,当地士绅给周统领送来的挽联,纸马香烛等等。莫名其妙的突然着火了! 周府的管家自从在湖边被吓晕之后。一直精神不济,因此周府的下人群龙无首,等到终于有仆役慌慌张张的跑出来灭火。院子里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热闹鞭炮声! 紧接着,院子里的大树上,竟然响起了夜枭桀桀怪叫的声音!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那几个冲出去灭火的仆役。直接就被吓得尿了裤子…… 就这样,等到火和鞭炮好不容易都烧完。大家才磨磨蹭蹭的上前,一检查,顿时就傻眼了:士绅们送来的半院子挽联,几乎都被烧光了——一份挽联。就代表着士绅阶层对周大统领的一份肯定、一份荣耀,挽联都被烧了,出殡的时候怎么办? 眼看天一亮。又要有拜祭的人上门了,管家和周夫人急得跺脚。只能连夜去找裱糊匠,让他们多多制作纸马纸人、又去央求几家素日关系比较好的富商士绅,请他们重新赶制挽联——周夫人倒是有心自己写几幅挽联就算了,可是按照长山府的风俗,要是不把别人送的挽联摆出去,那就是瞧不起送挽联的人,会结下怨恨的! “冤孽啊!真是冤孽啊!” 周夫人焦头烂额,一夜之间,头发差点都白了一半! 当周家人乱成一片的时候,清芷院阿离住的厢房里,一身青衣的小龙看着外面的情形,解气的低哼:“活该!” 阿离裹着小袄坐在床边,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小龙哥,夜猫子也是你学的?那声音真瘆人……” 小龙得意的笑起来:“别忘了我是学啥的!小爷我六岁就上台唱戏了!” 阿离刚想笑,却被一阵急咳憋得脸都红了,只能伏在床头拼命压制咳嗽声。 小龙心疼的上前给她拍背,犹豫再三,最后硬声道:“阿离,我们走吧!” “走?” “嗯!”小龙显然对这个问题深思过:“这种深宅大院,比咱戏班子还凶残,死在里面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阿离默默低头,没说话:小龙哥,你可知道,戏班子的人一旦心狠起来,同样可以把人逼死? 小龙看她低着头,以为她年纪小被吓到了,又安慰她:“别怕,咱们离开这儿,让你爹挑头,咱们再做个邱家班,保证红遍万和镇!” 饶是阿离本来满腹心事,听到小龙的话,也不由笑起来:满打满算,邱宝生、芸姑、再加上她和小龙、小山,五个人,怎么挑起一个戏班子? 小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要么我们就去跟别人合班,反正一过完年,堂会就多了,尤其是到正月十五,各个戏班都要聚集一块,比拼戏魁,咱们只要能出一个戏魁,那时候谁不得高看咱们一眼!” “比拼戏魁?”阿离疑惑的睁大眼看着小龙:前一世,她怎么没听说有这回事? 小龙笑起来:“因为洪先生来了啊,他新编的《沉香亭》,轰动长山府,那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吧?听说有酸秀才都写诗了:‘天上下雪地不湿,满城争看唐明皇!’ ——不过唱这出戏的一直是洪先生自己带来的戏班,咱们本地的戏班不服气,前天中午的时候,长山、万和、颜山、松陵……附近几个州县的戏班推选了三位班主,一起来拜访洪先生,说是要在元宵节搞一场比拼,选出戏魁,要是洪先生瞧得上,就把这出戏教给戏魁,洪先生已经答应了。” 说到这里,小龙的眼神亮亮的:各个班主们搞这场比试,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是看到过前几日,长山府万人空巷看《沉香》盛景的,都能掂得出这出戏的分量! 不过,班主们可以打《沉香亭》的主意,对于他们这几个孩子来说,看中的却是那个“戏魁”! “洪先生已经答应,到时候让我和小山上去试试了,”小龙接着告诉阿离:“不过只能以他这个戏班子学徒的名义报名,洪先生说,怕唱不好给他丢脸。” 话虽这么说,小龙的脸上却是满满的自信。 阿离也嫣然一笑:方圆几百里、涵盖四个州县的一场梨园盛事,不管小龙和小山能不能赢得戏魁,去见识见识,都是好事! “所以,”小龙最后总结陈词:“咱们得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那个周夫人能动手掐你,谁知道回头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你安全了,我才能专心练戏!”(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ps:谢谢昨天大家的订阅,谢谢书友“暖眸落温梨”赠送的香囊,谢谢“啃骨头的猫咪”和“suky107”投的月票,谢谢“简和玫瑰”、“啃骨头的猫咪”、“叶落番秋”大大赠送的平安符,谢谢“胖妞0915”的打赏,谢谢每一个订阅、收藏和支持……今天还是五更回馈大家。顺道求一下大家的保底月票…… 第七十章 戏魁(二更) “臭小子,再敢忽悠阿离逃跑,看我不揍你!” 芸姑推门进来,凶巴巴的瞪一眼小龙。不过,话没说完,她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灵堂那边都人仰马翻了,周夫人正在骂人呢!都是你捣的鬼!” 小龙眸色一深:“谁让她敢欺负阿离?!我不掐死她算便宜了她!” 芸姑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拍拍他的肩膀:“我悄悄去看了一圈,周府的人都集中在灵堂那一片呢,咱们这边没人看守,你赶紧回去吧,小山还在望风呢!” 说到这里,芸姑忍不住又想训他:“以后不许这么悄没声的摸进屋!刚才差点吓死我和阿离好不好?!” 小龙看看阿离,小丫头退烧之后的脸还有些苍白,看着柔柔弱弱的,可是,一双眸子清澈晶莹,听到他挨训,还在幸灾乐祸的偷笑——芸姑哪只眼睛看到她被吓坏了? 阿离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偷偷冲他吐了吐舌头,就老老实实的被芸姑摁回被窝了。 “快出去吧!”芸姑又催小龙:“洪夫人本来就要带我们搬出这里,去雪繁楼的,因为周府出了事,才暂时拖了下来,估计明后天就会搬了,你别再鼓动着阿离跟你偷跑了。” “这还差不多。”小龙咕哝一声,也不走门口,直接从窗台翻出去了。 …… “芸姨?” 夜色朦胧里,阿离轻轻喊了一声。 芸姑显然也没睡着,摸摸她的头发:“睡不着吗?” “芸姨,你想去争那个元宵戏魁吗?” 芸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自失的一笑:“如果你娘在。她可能拿到戏魁,我从小就比你娘差远了……” 阿离钻到芸姑温暖的怀里,打断她:“芸姨,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跟我爹开个小店,以后咱们安安稳稳的,不用再吃开口饭。” 夜色中。不用看。阿离也知道芸姑的脸肯定已经涨得绯红。 芸姑嗫嚅了好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要提到邱宝生,她所有的泼辣就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阿离想了想,下定决心:“既然你喜欢这一行,那就去试试吧!” “嗯?” 芸姑还沉浸在一家三口开个小店的甜蜜幻想里,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来:“什么试试?” “去试试争戏魁。”阿离重复:“台下十年功。芸姨,你练了不止十年了吧?” 芸姑默然:的确。她和姐姐从小就被邱家班捡回去,她们的师傅,又是曾经名动前朝的“嘉平十三绝”之一邱平生——十几年的熏陶下来,要说骨子里没有一份唱响梨园的情结。连她自己都不信。 哪怕这种唱响,一生只有一次,也够了…… 阿离眼前突然飞过一阵金星。头脑也一阵晕眩:这几天她空间的灵力消耗太多,尽管服了灵药。身体渐渐恢复了,但是她知道心底的创伤,一时间却很难平复,并且时不时影响到身体的调养: 那个被周铁山凌虐至死的丫鬟小雨儿,一遍遍在她的脑海里重现,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前世种种悲惨的遭遇——那些遭遇太悲惨,以至于她现在特别容易出现戾气,行事也有些偏激。 意识到这一点后,阿离心生警惕,所以她要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能一直沉浸在对前世的追忆、和怨恨暴戾的情绪里。 而即将到来的元宵戏魁争夺,正是她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一个释放机会。 “芸姨,明天我向师傅告假,我们一块回万和镇,去跟我爹说这事吧。”阿离轻轻开口:“爹爹一定也会赞成你去争戏魁的。” 芸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答应了一声。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天一早,黄兰赐果然痛快的准假: “先把你和芸姑的包袱整理出来,交给黄嬷嬷替你们收着,等明天回来的时候,你们就不用来这府里了,直接去雪繁楼找我们就好。” 说着,黄兰赐又吩咐黄嬷嬷拿来一张银票和一把碎银子塞给阿里: “这二百两银票是周夫人赔给你的,拿回去让你爹帮你兑了现银,另外找一家钱庄存起来;这散碎银子,你们拿着雇辆马车回去。” 阿离知道黄兰赐这些年来和洪昉思四处游历,经济上并不算太宽裕,看到她毫不犹豫的把银票交给自己,心里非常感激,当下谢了黄兰赐,接过银票。 但是一出了屋子,阿离就把银票又偷偷给了陪她们来收拾包袱的黄嬷嬷:“嬷嬷,我拜师也应该有束脩奉上的,再说如果没有师傅,周夫人也不会给我这些银子,所以您帮我个忙,收下银票,添置到日常花销中吧。” “你这孩子……”黄嬷嬷呆住了,她没想到阿离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竟然能眼都不眨的把银票转手送人:“这怎么能行……” 阿离俏皮一笑:“嬷嬷别觉得占便宜,等搬到雪繁楼,就得咱们自己开伙了,我、芸姨、小龙哥和小山哥都跟着,凭空就给先生和师傅添了四张嘴,只怕这钱还不够用的呢!” “就算天天白米肥鸭,也够你们吃十年的了!”黄嬷嬷笑嗔了一句,又不由慨叹的摸摸阿离的头:“你这孩子真不像小门小户的姑娘。” 阿离脸上浮起两个可爱的梨涡——要说钱,她的空间里有的是,但是,她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却很难无缘无故的拿出钱来贴补黄兰赐夫妇,这次的机会难得,她自然要抓住。 周府里正一片人仰马翻,阿离和芸姑顺利的从后门出去,雇了一辆马车,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回到万和镇,打听到了邱宝生所在的“聚珍坊”。 远远的,她们就看到聚珍坊前聚集着一堆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看马车是没法驶过去了,阿离和芸姑就给了马车钱,下车说说笑笑的往前走。 “肚子饿了,正好让爹爹请我们吃饭……” 阿离话没说完,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女人哭喊:“她三叔!你救救二囡吧!要不然我一头撞死在这里!”(未完待续。) ps:推荐好友新书《群芳斗美人》,一个坏女人穿古代的故事。 第七十一章 王氏的算计(三更) 阿离和芸姑怎么也没有想到,邱宝生在书坊写书的日子,过得并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惬意。 要说原因,还是来自于阴魂不散的邱家人。 前面说过,当洪昉思答应收小龙和小山做书童后,邱宝生曾带着他俩回了一趟邱家班——毕竟小龙是翘家跑出来的,小山又是邱家班的学徒,于情于理,他俩的行踪,都得告诉戏班里一声。 不过,在吃过邱老太太几次亏之后,邱宝生也长心眼了,他没有冒冒失失的直接回去,而是先到了里正的家里,送上四色礼物,又说明情况,请里正和他们一块回邱家班。 里正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功夫,邱宝生不仅有顾家大少爷撑腰,竟然还又攀上了大才子洪昉思、以及洪昉思背后的长山统领府——有这么厚的背景,里正当然要卖邱宝生的面子,立刻就颠颠的带头进了邱家班。 结果,无论是邱老太太嚷嚷胸口疼要银子看病、还是小龙的继母顾氏冷言冷语、还是邱富生不愿意给小山短暂自由……里正大人三下五除二,就一概把他们的打算都掐死在萌芽状态,利利索索的处理好了小龙、小山的事情。 就这样,小龙、小山去了长山府,邱宝生则来到聚珍坊,开始按照脑海中的记忆,专心默写《燕子笺》。 没想到,刚写了没几页,一个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人——他的二嫂、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王氏就悄悄找来了。 “她三叔,”王氏一开口,眼泪就哗哗往下落:“你也知道,我和你二哥没儿子,在戏班里老受欺负……你二哥又没你这么大的本事。能认识什么都护府、统领府的大人……可你们好歹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你得帮帮我们啊……” 说着,王氏就要往地上跪,吓得邱宝生忙扶她:“二嫂你快起来,有什么话你说就行。” 王氏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她三叔,你行行好,让二囡也拜那个洪夫人当师傅。行吗?” “这……”邱宝生为难的摇头:“二嫂你为难我了。洪夫人要收谁做徒弟,我哪能做得了主?” 王氏怯懦的眼中闪过一道算计的光芒:“三叔你要不好开口,那就让阿离去跟洪夫人说。” “阿离?她还小。怎么能去说这个话?” “小才好!”王氏显然来之前早就盘算好了:“你就让阿离去求洪夫人,收二囡当徒弟,要是洪夫人不答应,那就让阿离跟她打滚撒泼!就说不带二囡的话。她也不学了!” 邱宝生顿时愣住了! 想到女儿也能成为洪夫人的徒弟,王氏原本平庸的一张脸都变得热烈起来:“横竖洪夫人刚收了阿离当徒弟。总不能自己打脸,接着把阿离赶出来!那俺家二囡就能跟着学了!” 邱宝生被气得手脚发凉:你家闺女能跟着学了,我闺女呢?!刚进师门就要挟师傅,以后还怎么学艺? “二嫂回去吧!”邱宝生转身就走:“这个忙我帮不了!我家阿离也不会撒泼!” “三弟!” 王氏一下子扑上去。紧紧扯住邱宝生的衣袖:“三弟!你不能自己攀上高枝,就不顾兄弟啊!再说阿离才一个六岁的小丫头,能学啥?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多可惜——二囡比阿离练功早。她跟着洪夫人学出本事来,以后也会孝敬你的……” 邱宝生强忍住一脚把她踹出去的冲动。拽出自己衣袖,转身进了书坊大门:“二嫂请回吧!” 被邱宝生如此直白的拒绝,王氏却还不死心,当天下午,趁着邱彩云和邱富生夫妻吵架,她又偷偷来到书坊找邱宝生。 “三叔,人不能没良心,不能富贵了就不管亲戚啊……” 她话没说完,邱宝生就转身走了,并且告诉书坊伙计:“小哥,以后她再来找我的话,麻烦不要叫我出来了。” 书坊伙计知道邱宝生是老板看重的人,这点小事哪里会不买面子,当即关了门。 此后王氏又来了两次,书坊伙计一见她就往外轰:“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人家有师傅了你要分,人家要是有病了你陪着难受不?!” 王氏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敢跟书坊伙计顶嘴,只好耷拉着头回邱家班,心里盘算着,再鼓动邱贵生来求情——她就不信,邱宝生能连亲二哥的面子都不给! 王氏没想到,她不在邱家班的功夫,家里却后院起火——二囡被邱彩云带走了! 原来,邱彩云想打邱大囡的主意不成功,还被邱大囡母女给联手痛殴了一顿,虽然最后在邱老太太的威胁下,邱富生装模作样的镇压了蔡氏和邱大囡,但是邱大囡那张嘴太厉害,却已经嚷嚷的大家都知道:奶奶和姑姑是因为要卖她,才鼓动她爹打她们娘俩的! 这还不算,邱大囡还撺掇着蔡氏回了一趟娘家,狠狠告了一状。邱大囡的大舅母,第二天就上门,要给邱大囡寻亲事。 这下子,邱彩云就算脸皮再厚,也得赶紧撇清自己,暂时离邱大囡远远的了。 没了邱大囡,还有邱二囡,邱家男丁虽然不旺,女娃却是生了一窝。所以邱彩云自然而然的,就把目光转到了邱二囡的身上。 有了邱大囡的前车之鉴,邱彩云这回采取了迂回战术:她先是声称自己伺候邱老太太几天,累病了,得回家养病;紧跟着,又提出来家里只有两个儿子,没有贴心的闺女端茶倒水。 邱老太太当即就指示二儿子邱贵生:“没见你姐有难处吗?又是为了伺候我才病的!你还不赶紧让二囡去伺候她几天!” 邱贵生搓着手嗫嚅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了头:大姐病了,二囡身为外甥女,不去照顾她,说不过去。 就这样,等王氏从万和镇回到戏班,才知道二囡已经被邱彩云带走了! 王氏当时就傻了! 平生第一次,她一头撞倒了邱贵生,然后自己又求了一辆驴车,风一样的赶回万和镇,却没有去找邱彩云,而是直奔聚珍坊……(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不能见死不救(四更) 王氏离着聚珍坊还有十几步路,没等书坊伙计拦她,她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 唱过戏的嗓子就是不一样,王氏的哭声嘹亮而婉转,带着说不尽的伤心,一下子就吸引了一大堆人过来。 眼看人越聚越多,王氏拿手帕掩着脸,悲悲切切的边哭边诉——她不敢得罪邱彩云,又想逼着邱宝生帮她,因此,把重点就放在了邱宝生的见死不救上: “她三叔啊……二囡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呜呜呜……二囡爹从小对你那么好,你好歹看他面子上,帮帮孩子啊……呜呜……她三叔啊,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救救我闺女,她要被人卖了啊……”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书坊伙计脸涨得通红,阻拦不住,只能狠狠一跺脚,转头去找邱宝生和老板报信。 阿离和芸姑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二嫂?” 芸姑惊讶之余,赶紧上前去扶王氏:“你怎么在这里?二囡怎么了?” 王氏一回头,就看到亭亭玉立的阿离正惊讶的看着她,王氏的心里顿时一阵猫抓一样的难受:几天不见,那个枯瘦垂死的小丫头,现在却穿一身弹墨衣裙,水灵灵的站在那儿!这不都是有了个好师傅的关系?! 而她可怜的二囡呢? 都是邱家的女儿,凭什么阿离就一步步走好运,她的二囡就要被人踩到土里去?! 王氏的牙齿咬得格格响,一把甩开芸姑的手:“你别碰我!要是你当初答应姑奶奶,乖乖去给刘财主当上炕老妈子,我家二囡哪里还会被拐走?!” 阿离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王氏怨天怨地。却没有想过,芸姑为什么要答应邱彩云的要求? 只要自家人没事,她就能看着别的无辜者受害?!她的自私,可见一斑! “二囡被拐走了?!” 芸姑却被王氏话里的消息震惊了:“谁拐的?” 一阵脚步声响,是邱宝生得到消息,快步从书坊里走了出来:“二囡怎么了?被刘财主带走了吗?!” 王氏拿帕子捂住脸,把眼中的愤恨和嫉妒都遮住。向着邱宝生呜呜痛哭:“三弟……二囡要被送去当上炕老妈子了。你救救她!你救救她!” 邱宝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二囡在哪里?我二哥呢?!” 王氏爬起身,上前拉着邱宝生的衣袖就往外走:“我知道二囡在哪里!我带你去!三弟,你一定要救救她!二囡从小就跟你亲……” 邱宝生略一迟疑。围观的人们就纷纷插嘴: “快去吧!好好的姑娘别给祸害了!” “就是啊,你这当叔的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人不能见死不救!” 想想那个刚刚十五岁、总是沉默寡言的侄女,邱宝生不再犹豫:“快走!去救二囡!” 人太多,阿离根本没法和邱宝生单独说话。再加上她也被王氏误导了,以为邱二囡已经被刘财主抢走。因此,略一踌躇,就没有阻拦,而是和芸姑一块跟了过去。 王氏头前带路。邱宝生她们跟在后面,身后还有书坊老板安排的两个小学徒,一行人穿大街过小巷。浩浩荡荡的到了万和镇大牢附近的一条胡同,邱宝生当时就傻眼了:“二嫂。刘财主家和我大姐住一条胡同?” 王氏早已经扑上前去,“哐哐哐哐”敲门! 邱宝生看着那熟悉的门脸,转身想走,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停下了。 这时候,那户人家的大门也开了,邱彩云咯咯笑着露出一张胖脸:“刘大官人,这么着急啊——咦?” 邱彩云诧异的看看门口的王氏,又看看她身后的邱宝生等人,脸顿时阴了下去:“怎么是你们?” “姑奶奶,”王氏抢先开口:“三弟和我来接二囡回去。” “回哪儿?!”邱彩云的脸色更难看了:“没看我病着,得让二囡帮着照顾我两天吗?!” 在她凶狠的注视下,王氏习惯性的缩了缩肩膀,却还是大声道:“三弟让二囡和阿离一块去长山府,洪夫人要收她为徒!” “二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除了气得脸色煞白的邱宝生。 邱彩云诧异的看看王氏,又看看邱宝生,疑惑道:“你们耍我吧?” “不信你问三弟!”王氏又一次抢先开口:“你问问他,是不是不忍心看自己的侄女落到火坑里?是不是怕贵生和我想不开寻死?所以才哪怕为难自己,也要给二囡找条出路?!” 邱宝生果然被她的说法堵住了嘴,强压下心里的怒火,看向邱彩云:“大姐,先不说二囡拜不拜师的事,你把二囡叫来,到底是做什么?” 邱彩云哼了一声:“你耳朵聋了?!我伺候咱娘累病了,让二囡来照顾我——老三,不是我说你,你以为当晚辈的,就该跟你似的,看见长辈病了,也当没瞧见?!那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邱宝生上前一步:“那你刚才说的刘大官人又是怎么回事?” 邱彩云嘴角抽了抽,就想把门关上:“谁来我家,你管不着!” “娘!” 邱彩云身后的屋门突然开了,一脸泪水的邱二囡跑了出来:“娘!” 王氏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推开邱彩云,就跑了进去。 母女俩搂在一块,在院子里就嚎啕大哭起来。 “嚎什么丧!”邱彩云简直要气疯了:“再哭我打折你的腿!” “三叔,她三叔……”王氏紧紧拉着邱二囡,可怜巴巴的看向邱宝生:“你救救二囡,你带她去长山吧,你是她亲叔啊!” “救什么救?!”邱彩云上前就去撕扯王氏:“我是她姑!我还能害她?!我病了还不能使唤她两天?!” 一直站在后面的阿离,突然开口:“爹,有人来了。” 大家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六十多岁、身材矮胖如圆桶的男人,穿着一身油绿色的绸缎衣裳,哼着小曲进了胡同。 一个书坊伙计脱口而出:“真是刘财主。” 话一出口,两个书坊伙计的脸色都怪异起来:没想到他们真看见姑姑卖侄女的戏码了……(未完待续。) ps:四更完成,明天开始,每天保底两更,第一更在中午11:30-12:00之间,第二更在晚上20:30-21:00之间,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咖啡,鞠躬谢谢啦 第七十三章 恶人磨(上) 众目睽睽之下,那只,不对,是那个绿油油像蝈蝈的刘财主,终于晃悠了过来。 他眼神迷离,脚步踉跄,显然有些喝高了,不过在万和镇横行惯了,口气还挺冲:“金奶奶,你门口咋这么多闲人……快把他们打发走了,别耽误老爷我的好事儿!” 说着,刘财主伸进头去,看看院子里的二囡,又回头打量一番芸姑,一双猥琐的眼睛甚至还在阿离身上转了一会儿,嘿嘿笑了起来:“你这回没忽悠我,准备的小美人不少啊……” 两个书坊小伙计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邱宝生再也忍不住,爆喝一声:“滚!” 刘财主被这暴雷一样的声音吓得一哆嗦,随即一翻白眼:“小崽子!你让谁滚?!你也不满万和镇打听打听,爷爷我是谁……” “邱爷,消消气,”圆脸的书坊小伙计偷偷拉拉邱宝生,小声道:“这姓刘的家里有钱得很,他儿子还是孝廉,在县太爷跟前都能说上话的……” “是啊,”另外一个老成些的伙计也开口相劝:“生事不如压事,他黄汤灌多了,哄了他走就是了。” 芸姑也赶紧上前,拉住了脸色被气的发青的邱宝生:“宝生哥,别跟他一般计较……” “就你吧!”刘财主还在醉眼看花,挑来挑去,正好芸姑上前拉邱宝生,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院子里那个不如你好看……外头这个太小了,不抗折腾……” “啪!” 邱宝生一拳打在刘财主脸上,登时就给他脸上开了酱油铺:“我打死你这个老不羞!” 刘财主惨叫着倒在地上,捂着脸哇哇大喊:“打死人了!有人打人啦!” “打的就是你!” 邱宝生一想到他刚才对阿离和芸姑垂涎三尺的样子,眼睛都红了。不顾众人的拉扯,还要扑上去揍他!胳膊被拉住了,他就拿脚踹! 刘财主抱着肚子,被他踹的在地上直打滚,嗷嗷惨叫。 眼看刘财主被打,邱彩云急了——那可是她的财神爷啊! “邱老三!” 邱彩云尖叫一声,挥舞着尖尖的长指甲冲着邱宝生脸上抓过去:“你敢打人!没王法了!” 随着她的尖叫声。隔壁的县衙大牢一阵喧哗。紧跟着,五六个汉子提刀拿棒,就从大牢那边冲了过来! 当先一人身上胡乱裹着狗皮袄。满脸横肉,大喝一声:“谁欺负我婆娘!” “当家的,抓了他们!”邱彩云被芸姑和两个书坊伙计拦住了,尖叫着:“他们把刘老爷打了!还打我!” 原来那领头的汉子正是邱彩云的相公、万和镇大牢的牢头金平。 金平这时候也看清了眼前众人。不由愣了愣:“小舅子?” 他身后的金宝、金山却不管不顾的往前冲:“打了再说啊!” 阿离暗叫一声不好,刚要伸手从袖子里掏药粉。却冷不防被芸姑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阿离,小心!” 下一刻,伴着呼啸的风声。金山手里的木棍,狠狠的砸在芸姑肩膀上! “芸姨!”阿离两只胳膊都被她紧紧困住了,使劲想挣扎:“快放开我……” 芸姑却拼命摇头。依旧死死抱着她,用后背抵挡着金山和另一个帮闲雨点般的木棍:“阿离闭上眼睛……” “芸姨——” 阿离有苦说不出。双手被芸姑紧紧箍住了,硬是没办法去拿空间药粉。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大牢里的人仗着人多势众,已经把邱宝生和一个书坊小伙计给摁在了地上。连同芸姑和阿离,都被用绳子捆了起来! 另一一个书坊小伙计见势不好,忙跑了。 本来胡同口还有一些远远看热闹的人,但显然被金家父子的淫威吓怕了,金平大喝一声“滚!看什么看!”,人们就做鸟兽散去…… 阿离双手使劲挣了一下,无奈这帮汉子专门吃牢饭的,那绳子绑的既有技巧,越挣扎就勒的越紧,让她根本没法动弹。 那刘财主终于被从地上扶了起来,只见他一张脸已经被邱宝生踹的跟猪头一样,油绿色的绸缎衣裳也揉坏了,惨呼连声:“……我要去告你们……我饶不了你们……没王法了,敢打我……” “刘老爷,刘老爷,你大人有大量……” 邱彩云和金平赶紧赔笑给他道歉:“……我们替您出气!一定替您出气!” 说话的功夫,金平狠狠踢了被摁在地上的邱宝生两脚:“回头再找你算账!” 邱彩云则殷勤的扶着刘老爷,任由他肥猪一样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刘老爷,咱快进屋,给你打把水洗洗脸……” 说着,邱彩云恶狠狠的冲院子里喝骂:“二囡!你瞎了!还不快来扶刘老爷!” 从金平他们冲出来的那一刻,王氏和邱二囡就已经被吓成了两摊软泥。这会儿,听到邱彩云的骂声,王氏哆嗦一下,就把邱二囡往自己身后藏了藏:“我……我来扶刘老爷……” 邱彩云看看刘老爷黑乎乎的脸色,忙啐一口王氏:“你粗手笨脚的,滚一边去!二囡,你聋了?!” 周围的帮闲都怪笑起来,一个劲的起哄:“快啊!快来扶刘老爷啊!” “快,用胸前那四两肉扶!” “你啥眼神啊!就那点小身板,有四两肉吗?” “哈哈哈哈……” 汉子们怪笑起来。 邱二囡嘴唇哆嗦着,一张脸吓得煞白,刚要哭出声,就被大表弟金山一巴掌打在头上:“还不快过去!” 邱宝生破口大骂:“邱彩云!你丧尽天……” “砰!”金家老二金宝拿着木棒就砸在邱宝生后背上:“闭嘴!” “爹!” “宝生哥!” 阿离和芸姑看着摇摇欲坠的邱宝生同声惊叫!阿离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她拼命挣扎,粗糙的麻绳很快把她的双手腕勒出了血…… 而邱彩云眼看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骂道:“老娘今天还就要生米煮成熟饭!邱二囡!你给我麻溜滚过来!” “不要!”王氏猛地扑上前,护住全身颤抖的邱二囡:“姑奶奶,姑奶奶求你饶了她,她才十五啊……” 王氏“咚咚”给邱彩云磕头,眼看邱彩云还咬着牙不答应,王氏突然叫起来:“芸姑!刘老爷看上的是芸姑!让芸姑去伺候刘老爷!”(未完待续。) ps:谢谢“简和玫瑰”赠送的平安符,谢谢“心姑娘”和“ek0113”的月票,谢谢“胖妞0915”和“叶落番秋”的每天签到打赏,爱你们:) 第七十四章 恶人磨(中) 空气,一下子凝滞住了…… 刘财主也忘了继续哼哼唧唧…… 芸姑蓦然回头看向王氏,原本就苍白的脸上,眸色黝黑:“二嫂?” 王氏才不看她,继续哭着哀求邱彩云:“姑奶奶,你刚才也听到了,刘老爷看中的是芸姑!姑奶奶,不该让我的二囡去啊,让芸姑去吧……” 邱彩云“格格格格”笑不可抑,差点把靠在她身上的刘财主滑到地上:“没想到你还是个有心眼的……” “娘——”二囡喃喃唤了一声,似乎有些过意不去,王氏却死死拉住她的手,狠狠掐她一把,不许她再说话。 刘财主瞪大了眼睛忘了喊疼,他看看二囡,又看看芸姑,最后再看看阿离,摸着下巴笑起来:“各有各的好……” 邱彩云扬声道:“金山金宝,把芸姑那个贱人拎到屋里去!” 金山怪笑起来,走到芸姑跟前,刚想提起芸姑,芸姑却头一低,狠狠咬在了他手腕上! “啊!贱女人!” 金山吃痛,猛地扇了芸姑两巴掌,刚把自己的手从芸姑口中拽出来,冷不防旁边的阿离猛地起身,一头撞在他腰眼上,把他撞了一个趔趄! “芸姨,快跑!” 阿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把大表哥金山撞出去后,紧接着就用自己的肩膀去撑芸姑:“快跑!快跑!” 邱宝生也突然从地上窜了起来,这一次他不管别人,而是嘶吼一声,直奔邱彩云和刘财主! 邱彩云被他势如疯虎的样子吓呆了,而刚刚还哼哼唧唧靠在她身上的刘财主。“嗷”的一嗓子,就一头窜进了金家小院——他实在是被邱宝生打怕了! 趁着一片混乱的功夫,芸姑已经站了起来。 “芸姨,跑!” 听到阿离的喊声,芸姑顾不上再犹豫,双手被缚在身后,她摇摇晃晃的向外跑去! 跑! 芸姑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县衙大牢南边。就是县衙。她要去县衙喊冤! 一直堵在巷口没说话的牢头金平,这时候突然冷笑一声,手里的木棍高高扬起。呼啸着打在芸姑的小腿上! 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声,芸姑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邱宝生也追上了逃进院子的刘财主——邱宝生很清楚,把刘财主打趴下。他们虽然会受皮肉之苦,但芸姑的清白就暂时能保住! 因此。即使手被绑住了,他还是飞起一脚,狠狠踢在刘财主后背上,刘财主登时就摔了一个狗啃食! “翻了天了!”金平骂了一声。撇下被他打倒的芸姑,就径自往邱宝生的方向走去! 路过阿离的时候,金平想也不想。抬脚就要把挡路的阿离踢出去…… 阿离睁大了眼睛,眼看那带着熏人臭味的大脚向她踢过来…… “嗖——!” 一块小石子破空飞来。打在金平的脚踝上! 金平抱着脚就跳了起来:“谁打的老子?!” “你老子我。” 一个少年平平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金平闻声转头,只见一个少年骑在马上,手中稳稳的扣着弓箭,闪亮的箭头,正对着他的咽喉! 金平身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顾……顾少爷……” 顾南笙不说话,狭长的眼睛眯着,依旧专心的瞄着他的咽喉,脸上却闪过嗜血的冷酷! 不知道哪个帮闲腿一软,先跪了下去:“饶命啊!” “阿笙!” 胡同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厉喝:“放下!” 顾南笙却连头都不回,手中箭一松,带着满满的力量,闪电般射向金平! 眼看金平已经被吓傻了,连躲都不会躲,后面赶来的男子怒骂一声,扔出一件东西! 那东西分量颇沉,破空飞过,居然赶在羽箭之前,狠狠砸在金平身上! 金平被砸的身子一歪,就看到羽箭险而又险的擦着他飞了过去! 下一刻,顾南笙下了马,一步步走向金平。 “阿笙!” 男子又是一声厉喝! 顾南笙脚步不停,一步步走过窄窄的胡同,两边的帮闲吓得纷纷让路。 他弯下腰,看看蜷曲在地上惊恐的金平——金平方才竟然是被一方砚台打中的,现在脸上又是血又是墨,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顾南笙忽然抬脚,狠狠一脚踢下去,金平痛呼一声,喷着鲜血飞进了小院里! 顾南笙不紧不慢的走进小院,依旧紧紧盯着金平。 路过邱彩云的时候,邱彩云刚想往后躲,顾南笙伸手一搭她的胳膊,一拽一卸! “啊——” 邱彩云惨叫着,胳膊软软的耷拉了下去! 顾南笙还不肯放过她,手肘一翻,直捣她的心窝,邱彩云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声都不会出了…… 顾南笙一步一步,继续走向瘫在地上的金平。 金平顾不得嘴角喷血,翻身趴下,一个劲的磕头:“顾少爷饶命!顾少爷饶——啊!” 顾南笙不等他说完,一脚踢在他左肋下,随着一片脆响声,金平横着飞了出去,人在半空,就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顾南笙,竟然还继续不紧不慢的,踩着他洒下的血往前走,邪魅俊秀的面容上溅了几丝血,如同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 他身后的男子,从他开始打人那一刻起,叹了口气,不再阻拦了,反倒弯腰捡起自己刚刚扔出去砸金平的砚台,叹息一声:“唉,可惜了一方好砚……” 金山和金宝哆嗦着,不知道该转身就跑,还是该等老老实实蹲在那里,等着顾南笙收拾他们。 连压在刘财主身上的邱宝生,都被顾南笙的暴戾给惊到了。 他分明是要活活打死金平! “顾哥哥,” 一片萧杀里,阿离软软的声音忽然响起。 正伸手要掐金山脖子的顾南笙,忽然就停了下来。 “顾哥哥,我手疼,”阿离天真的脸上是难忍的痛楚:“能帮我解开绳子吗?” 顾南笙停滞了一下,终于把金山像扔垃圾一样扔回地上,然后转身大踏步过来,蹲在阿离跟前,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起来。 看到阿离血肉模糊的双腕,顾南笙竟然颤抖了一下! “顾哥哥,还有芸姨,”阿离紧皱眉头忍住痛:“芸姨的腿可能断了。” 顾南笙如同没听见一样,依旧紧紧盯着那被鲜血浸染的麻绳,咬紧了牙,才拿出刀子,轻轻给她割开绳子……(未完待续。) ps:谢谢“心姑娘”和“ek0113”投的月票,谢谢“简和玫瑰”赠送的平安符,谢谢“胖妞0915”和“叶落番秋”每天的签到打赏,爱你们。 第七十五章 恶人磨(下) “小丫头,稍忍忍,我带你去看大夫。” 顾南笙托着阿离细细的手腕,声音竟然微微有些颤抖,刚刚解下的麻绳沾着血迹,蛇一样落在他脚边。 阿离垂下手,想用袖子遮住血肉模糊的伤口,但刚刚一动,就被顾南笙喝止了:“别乱动!” 阿离微微皱起秀气的眉头:“顾哥哥,我要去看芸姨。” 顾南笙连头也没回:“顾勇,找辆板车,送她们去看大夫。” 说着话,他已经抱起阿离小小的身子,低头冷冷的扫视跪了一地的人:“刚才谁绑的小丫头?” 几个帮闲哆嗦着,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顾南笙没有再给他们犹豫的时间,转身抱着阿离往外走去,只丢下一句话:“顾忠、顾仁,把他们都捆住手腕吊到树上!两天死不了再放下来!” 说着,他一跃冲上马背,单手控缰,向都护府快马跑去——万和镇最好的外伤大夫,一向是在都护府。 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顾南笙又不假思索的把阿离裹到他的斗篷里头:“一会儿就到了,再忍一忍。” 阿离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今天的事情,如果不是顾南笙及时赶到,她们真的可能会吃大亏。 听到阿离的道谢,顾南笙却紧紧的捏住了缰绳:“小丫头……是我对不起……” “啊?”阿离愕然:“为什么?” 顾南笙嘴唇紧抿,半晌才道:“我听说周夫人差点杀了你,刚刚又差点让那些混混欺负你……” 顾南笙说不下去了:那天大闹完长山府,他回到万和镇,就被父帅顾恒给揍了一顿。关了禁闭。 不过,昨天,二叔却神情讶异的把他放了出来,告诉他:长山统领周铁山死了! 二叔、父帅和幕僚们忙着研究周铁山之死对光头军的影响了,顾南笙却忍不住先去查问他的小丫头的消息,一直到今天一早,才辗转传来线报:阿离不知何故得罪了周夫人。差点被周夫人掐死;如今人则回了万和镇。去聚珍坊找她爹爹了。 顾南笙至今都不敢回想,他听说阿离差点被掐死的消息时,自己那深深的恐惧——如同滔天洪水。几乎将他淹没窒息…… 他那天就不该离开小丫头! “我没事,”阿离有些心虚的小声解释:“是芸姨和师傅她们太担心我……再说有位林大人,已经逼着周夫人扶灵回关外,不许留在长山府了……” “回关外?”顾南笙冷冷一笑。带着说不出的杀气:“小心一路不太平!” 谁敢动小丫头,谁就要承担代价! “顾哥哥。”阿离声音软软的:“你不要随便去闯祸……” 顾南笙以为阿离是要给周夫人她们求情,刚要拒绝她,没想到她下一句话,却让顾南笙大大出乎意料:“你要是再闯祸。你爹爹会揍你吧?” “哈哈!”顾南笙顿时心情大好:“小丫头你是替我担心吗?” “嗯!”阿离重重的点头,掩盖住一点点的心虚:“你爹爹看起来好吓人,打人一定很疼的!” 顾南笙乐坏了。抱着阿离在马上颠了两颠,前两天刚刚被顾恒打肿的屁股摩擦在马背上。不由疼得他呲牙咧嘴,却还忍不住一边呲着牙一边笑:“哈哈哈哈,还是小丫头最贴心!” 等进了都护府,一个白胡子老大夫很快被顾南笙拽来,看了看阿离的伤口,老大夫也皱皱眉头:“这么小的娃娃,真下的了手!将来手上留下疤可怎么办?!” 随着老大夫的唠叨,阿离敏感的发现,顾南笙浑身的怒气又升腾起来了! 他一句话也没说,大步走了出去,片刻之后走回来,手上多了一小瓶药膏:“顾叔,给她用这个。” 老大夫接过药瓶,打开嗅了嗅,惊讶的看看顾南笙:“这是大帅珍藏的御药吧?!你偷出来的?!” 顾南笙脸上抽搐了一下:“我爹皮糙肉厚的,用不着!” “顾哥哥,我用不着这个。”阿离小声开口——她的空间灵药,效力绝对不会比这种御药差。更何况,顾家的御赐药膏,恐怕也是前朝皇帝赏下来的,用一点少一点,用没了总不能再跟如今的蛮族皇帝去要吧? “让你用就用!”顾南笙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吓得阿离闭嘴了,连老大夫都手一哆嗦,差点把药瓶掉到地上。 顾南笙深吸一口气控制情绪:“顾哥哥吓着你了,别怕。” 看着阿离乖乖点头,顾南笙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身出门,招过一个光头卫士来:“你去镇上大牢那边告诉顾忠,把那几个混蛋每人脸上刻个王八!再给我敷上颜料!跟顾忠说,那几个王八蛋的疤要是以后能弄掉,我就把那些王八都刻到他脸上!” 等老大夫给阿离包好了伤口,阿离就满脸祈求的看着顾南笙:“顾哥哥,我想去看我爹和芸姨。” 顾南笙不乐意的皱皱眉头,嘀咕一句:“以后离你爹远点!尽给你招灾惹祸!” 嘀咕虽嘀咕,顾南笙也知道这个要求不可能,因此还是小心翼翼的抱起阿离往外走:“他们在外院,有大夫给他们看伤口了……” 一大一小走出去了,只留下身后的老大夫差点揉掉了眼珠:“少爷转性子了……” 顾府外院的厢房里,生了火炉,邱宝生和芸姑都被接到了这里,芸姑已经痛晕了过去,倒是省了邱宝生再费口舌说服她,直接给她撩起裙子露出小腿,让大夫给她接住了断腿。 处理好芸姑的伤口,大夫又开始给邱宝生处理身上的外伤,他身上看起来青青紫紫伤口不少,但没伤及内脏,倒是不算重。 不过,现在最让邱宝生头疼的,却不是身上的伤口,而是眼前坐着的那个汉子——二哥邱贵生。 王氏从邱家班跑出来找女儿后,老实巴交的邱贵生转了半天磨,还是决定跟着到镇上来看看。 谁知道,等他紧赶慢赶到了邱彩云的住处,却发现那里已经一片哀嚎:从刘财主、金平、金山、几个帮闲到邱彩云,全都被麻绳帮助双手,吊到了门口的几棵大槐树上! “老三,这不行啊!好歹是一家人,这不像话啊……”邱贵生见了邱宝生,只会叨叨这几句话了……(未完待续。) ps:谢谢“南鸢北舞”和“无敌大南瓜”两位大大赠送的平安符,谢谢“叶落番秋”和“胖妞0915”日复一日的签到打赏,谢谢每一位默默投票、订阅的读者,咖啡一定尽力写好文。 第七十六章 家丑 邱贵生的逻辑不复杂:就是六个字——家丑不能外扬。 “那些军爷太凶了,我好说歹说,他们都不听我的。”邱贵生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三弟:“老三你面子大,跟他们说一声,叫他们快把人从树上放下来!吊的时间长了,坏了血脉怎么办?时间长了手会废了的!” “二哥,你知不知道你来之前,大姐做了什么?”邱宝生脸色难看的盯着邱贵生:“她要把二囡送给刘财主!后来还又惦记上芸姑和阿离!” 邱贵生搓着手,不以为然的喃喃道:“二囡她们不都好好地,没给买了嘛!让大姐白说两句,又被少块骨头掉块肉……” “好好的?!”邱宝生脸色都青了:“芸姑的腿都被打断了,这叫好好的?!更何况还不是外人打的,是金平、是咱那个好姐夫亲手打的!” “我都问了你嫂子和二囡了,”邱贵生还是苦口婆心的劝:“当时是芸姑要跑出去喊人,你姐夫一着急,才打她的——你想想,一家人打架,这本来就不是啥光彩的事儿,芸姑要是跑出去嚷嚷,招了人来,那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 邱宝生看着这个榆木疙瘩的二哥,几乎被他打败了:“你出去!赶紧带着你媳妇和闺女回家!还有——” 邱宝生想想王氏喊得那声“让芸姑伺候刘老爷”,脸上就难掩厌恶:“告诉你那好媳妇!下回她和二囡就算掉河里要淹死,我也会眼睁睁看着,绝不搭把手!没准还叫两声好!” “老三!”邱贵生也生气了,觉得自己三弟真是不可理喻:“你咋那么糊涂?!就算你现在攀上了都护府,可这种交情能长久?!有啥风风雨雨的。不还得指望家里人和你撑着?! 手足手足!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才是手足!你咋能因为你大姐和二嫂一时糊涂,你就不依不饶?!” “我早就跟你们分家了!”邱宝生强忍着揍他的冲动:“她们再敢犯糊涂,我还揍她们!” 邱贵生一脸的痛心疾首:“老三!你糊涂啊!咱娘从小就心疼彩云,要是知道她今天受了罪,还不得心疼死?!要是咱娘给气病了,你不后悔?!你那就成了不孝了! ——你就听二哥一句话,别犯糊涂了。赶紧的。把彩云放下来。那树老高呢,好人也能吊坏了……” 正当邱贵生滔滔不绝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进来: “才吊树上你就心疼了?过会儿他们脸上还多只乌龟呢!” 邱贵生一抬头。就看到顾南笙抱着阿离,一步一步走进来。 邱贵生先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顾南笙怀里的阿离:都护府少爷,那可是贵人!阿离一个穷丫头。怎么能劳动贵人抱着呢? 见他盯着阿离看,顾南笙不乐意了:“顾诚!什么时候都护府成了菜市场。可以任人进出了?!” 那个叫顾诚的护卫原本站在门口看热闹,这会儿忙不迭的进来,拎起邱贵生就往外面走:“快点出去!下回再敢乱跑,打断你狗腿!” “老三……老三……” 邱贵生慌了。被人拎着也不敢反抗,只是可怜巴巴的朝邱宝生求助。 邱宝生叹口气,那好歹是他二哥。他只能向顾南笙拱拱手:“顾少爷,请让小人送我二哥出去。” 顾南笙差点骂他猪脑子。不过看在阿离的份上,总算没有骂人,只是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邱贵生的两只脚好歹又落到地上,赶紧跪下给顾南笙“砰砰”磕了两个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诚惶诚恐的跟着邱宝生出门了。 “我还当他多顾念亲情呢,”顾南笙嗤笑一声,对阿离道:“刚才喋喋不休催你爹来求我,自己见了我,一个屁也不敢放了。” 阿离郁闷的挣脱他的怀抱:“是你顾少爷威风太重了!” 说着,阿离懒得再理他,赶紧去床边看芸姑。 芸姑躺在床上,尽管还在昏睡中,但是显然疼的厉害,所以睡得并不安稳,脸色苍白,鬓角间全是细密的汗珠。 “芸姨,芸姨……”阿离轻轻唤了两声,心里满是悔恨:如果她当时不叫芸姑跑,芸姑也不会受伤…… 阿离把胳膊伸进被子里,小心的摸索芸姑的伤口,旁边的大夫嘴角动了动,刚想阻止她乱摸,结果顾南笙一个白眼丢过来,大夫立刻不敢废话了。 借着顾南笙的“淫威”和被子的遮掩,阿离悄悄把空间里断续骨头和筋络的灵药给芸姑敷上——这样一来,尽管外面的伤口看起来还颇为恐怖,但内里的骨头和筋络却迅速合拢,疼痛也大大减轻…… 当阿离忙活着给芸姑治疗伤口的同时,都护府门外,邱宝生也站住了脚,看向愁眉苦脸的邱贵生:“二哥,没其他事的话你走吧。” “老三,打断骨头连着筋……” 邱宝生叹口气,轻声道:“我会想办法的。” 邱贵生眼前顿时一亮:“我就说,家丑不外扬,你能听二哥的话,太好了……” “当家的——” 随着一声有些胆怯的呼唤,王氏和二囡,从一个墙角处露出了头。 邱宝生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王氏忙跑了上来,拦在邱宝生跟前:“三弟三弟你别走!” 说着,王氏噗通一声给邱宝生跪下了:“三弟,我胆子小,当时是吓糊涂了说胡话,求求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紧跟着,王氏向二囡招手:“二囡,快过来,给你三叔磕头!” 邱二囡听话的跪下就砰砰磕头! 邱宝生一口气堵在心里,却没法发作,抬腿还要走,王氏却紧紧拉住他的长袍下摆:“三弟,芸姑病了没人伺候不行,你让二囡跟着她去长山府,先伺候她吧……” “你还想让二囡去长山府?”邱宝生气极反笑:“芸姑受伤了,还得巴巴去长山府养病吗?” “我知道我知道,芸姑是三弟你的人,你自然要把她留在身边照顾,”王氏继续哀求:“可阿离年纪小,一个人在长山府也不行,就让二囡去照顾阿离吧……” “你妄想!” “老三,”邱贵生在媳妇一再使眼色下,终于又嗫嚅着开口了:“……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能吃独食儿……有拜师这好事,哪能不带着家里人……” 王氏已经泪下如雨:“三弟,今天你和阿离让人把大姑奶奶给打了,不光打了她,还打了她一家人!咱娘知道了,逮不着你出气,还不得把气都撒到我们头上?!你可不能闯了祸就让我们顶缸啊!”(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ps:二更送上,勤快码字的咖啡求月票,那位大大还有保底月票,砸给俺吧…… 推荐同组好友颜令妩的文《闺甜》:一朝穿越,容韫和来到了偏僻酷寒的燕北村庄,举目四望,她只是一个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小孤女。 还好重生福利是个灵泉空间,闲来无事可以种种田、合合香,小日子真是美美哒~ 第七十七章 一地鸡毛 邱宝生终于知道什么叫颠倒黑白了。 “你口口声声说二囡被卖给了刘财主,把我诳到大姐家去救人,看到对方人多势众,你又想把芸姑推上去顶缸!”邱宝生盯着王氏:“连阿离都挨了打遭了罪,你现在好意思说是我们闯祸带累你?!” 王氏瑟缩了一下,还是哭着道:“你闹得再厉害,横竖不住在戏班子里了,挨不着咱娘的骂……要倒霉的,还不是我们一家人?” 眼看邱宝生还不改口,王氏为了女儿,干脆豁出去了:“我不管,你们老邱家的日子我也过够了,你要是不答应帮二囡,我就回娘家去!让你二哥自己过吧……” 话音未落,王氏已经扯乱了自己的头发,在地上打起滚来:“呜呜呜呜……嫁个男人不中用……我命咋这么苦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邱贵生一张脸活像挨过巴掌一样,红彤彤的几乎能烤人,他上前想去拉自己的婆娘,却被王氏一巴掌推开了: “邱老二!我娘家瞎了眼,才把我嫁给你吃苦遭罪!天天伺候了老的伺候小的,到头来眼看着闺女要掉火坑里,你兄弟都不肯帮忙……我这是过得啥日子啊……你咋不去死!你这么没出息的男人,活着也是害我们娘俩遭罪……” 邱贵生被戳中了痛出,抱着头一下子蹲在地上,唉声叹气起来。 顾府的家丁不乐意了,横眉立目的过来抬脚就要踢王氏:“嚎什么丧!给我们添晦气?!快滚!再不滚砍死你们!” 王氏的声音立刻小了八度——有邱贵生在,她相信邱宝生不敢打她,可人家军爷就没这个顾忌了——王氏一想想刚才顾南笙对付邱彩云的狠辣,就吓得浑身哆嗦。 邱贵生忙趁机去扶王氏:“二囡。快跟我把你娘扶回去!” 一直没说话的二囡,觉得自己亲眼看到了娘亲为了自己受辱,她怨恨的看向邱宝生:“三叔,你心真狠!我就是让我奶打死,也不会找你帮忙!” 邱宝生面对她稚气的仇恨神情,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仓皇离去…… 等邱宝生回到芸姑的房间。阿离又已经被顾南笙带走了。大夫指着一个粗使婆子告诉他:“我们少爷说了,离姑娘他安排人伺候,你这边有啥需要的。王婆子给你搭把手。” 邱宝生牵挂阿离,勉强压住要立刻去找女儿的冲动:“小女年幼不懂事,请先让我嘱咐她几句,免得给贵府添麻烦。” 王婆子笑嘻嘻的插话:“那邱爷你可得等会儿。刚才是我们二老爷亲自过来,把少爷和离姑娘叫走了呢!” 顾二爷! 邱宝生浑身肌肉顿时绷紧了! 此时。在顾府大厅的宣武堂里,一群光头军的大小将佐,正好奇的看着站在大厅中央的小娃娃阿离。 顾南笙不情不愿的站在父帅顾恒身后,脸色臭的众人都不敢看:要不是二叔顾远使劲拉住他。他早就过去把阿离抱走了——这么小的娃娃,经得起你们一帮大男人讯问吗?! “周铁山死的时候,你在长山统领府?”顾恒刚刚开口。就忍不住一阵急咳。 阿离抬头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顾二爷:显然。空间药粉在他们身上见效了。 眼看顾恒咳嗽的说不出话来,顾二爷只能接话:“你把你听到的、看到的,都仔仔细细说一遍,还有,周夫人为什么要掐你?也老老实实说一遍。” 长山和万和镇咫尺相闻,周铁山就是朝廷安插在这里,监视顾恒和光头军的一枚棋子,他突然死了,顾恒等人不能不严阵以待。 众目睽睽之下,阿离咬咬唇,看的顾南笙心疼极了:小丫头是被吓坏了吧! “我跟师傅住在周府的清芷院,离正房很远,”阿离开口了:“只听说周府前一天在湖水里死了一个小丫鬟,第二天一早,周统领也被从湖水里捞出来了。周夫人伤心坏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伸手掐我,师傅和芸姑她们及时赶过去,救了我,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顾二爷闻言,顿时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大哥,早听说周铁山有虐玩幼……咳咳……癖好,只怕就死在这上面,咳咳咳!至于这小丫头,估计是周夫人看到她年龄稚幼,勾动了心事,才会殃及池鱼吧?” 一群大男人,顿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倒是让阿离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们能这样想,最好。 眼看顾二爷也咳嗽起来,立刻有仆役给他们两兄弟送上润肺的汤药,顾恒烦躁的把药碗一推:“不喝!咳咳!奶奶的!老子都喝了好几天了,咳咳咳!这劳什子有啥用?回头我非揪住老杂毛的胡子,问问他怎么开的药方!咳咳!” 顾二爷看看阿离:“小丫头,咳咳,你爹爹身体怎么样了?” 阿离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眸子:“爹爹瘦了很多。” 邱宝生不知道自己身上断心丸的毒已经有解,这几日又风波连连,确实瘦了很多。 顾二爷满意的点点头:“咳咳,你回长山府,好好跟在你那个师傅身边,咳咳咳!只要你听话,你爹自然没事。” “不行!”顾南笙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挡在阿离身前:“她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再回去?万一周夫人再伤了她怎么办?!她今天手上才刚受了伤呢!” “嗖!” 顾恒直接抓起眼前的药碗就砸了过来:“臭小子你还敢说!你给老子惹得麻烦还不够多?!咳咳咳咳……” 顾二爷戏谑的点点头:“嗯,今天为了不让你射杀那个金平,咳咳咳!还害得我浪费了一块好砚……” 顾大将军闻言火了:“他今天又干嘛了?!” 顾二爷喝了药汤,把咳嗽压下去,不过仍旧端着药碗挡住脸:“他刚刚让人去县牢那边的葫芦巷,要给一树上的人,人人脸上刻个王八呢!哦,其中还有那个刘财主,就是刚给县大老爷送了一箱寿礼的刘财主。” “臭小子!”顾大将军终于暴走了:“尽给老子闯祸!老子扒了你的皮!” “小丫头抱紧了!” 阿离只听到顾南笙一声咋呼,没等回过神来,已经被顾南笙拦腰抱起,飞快的窜出了宣武堂……(未完待续。) ps:推荐好友作品,古言宠文《嫡骄》,作者:南鸢北舞,这是一个“关门放相公,上前斗极品”的故事,目前女频新书销售榜的第四位,众多订阅,质量保证哦。 第七十八章 逛街 顾南笙的轻身功夫不错,尽管怀里还抱了一个阿离,但是也没阻碍他顾大少爷轻轻松松的冲出宣武厅,连翻几个墙头,人就已经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把自家老爹的怒骂给远远抛在了身后。 危机暂时解除了,顾南笙看看阿离清澈的眼睛,有些尴尬:“我连犯两回错了,再犯一回,就得关到祠堂里一个月不许出来了……” 说到后面,顾南笙自己大概也觉得有点没面子:“……我也不是怕我爹……关键是他最近身体不好,老咳嗽……我不想跟他硬顶罢了……” “可是我们现在去哪儿呢?”阿离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 顾南笙闻言,一张俊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脸:“是啊,我爹在府里,你爹也在府里……” 话一出口,两个人忍不住相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反正现在不能回去,咱们逛街吧,等我爹消消气再回去。” 笑完了,顾南笙也下了暂时不回去的结论,于是,阿离就乖乖让他顾大少牵着手,在万和镇街上转悠起来。 临近年底,万和镇的大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摊位大都冷冷清清的,顾南笙牵着阿离的手,倒是转的乐在其中。 看到糖葫芦,就给她买一串,怕她手腕伤了不好拿,就细心的替她拿着,时不时喂她一口; 看到绢花摊子,顾南笙又给她选两朵绢花; 甚至看见有药铺,顾南笙都兴致勃勃的拉着阿离进去,问坐堂大夫有没有消除疤痕的药——末了两个人没买到什么消除疤痕的药剂,反倒买了半斤山楂脯。边走边吃起来……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大街中央的一个摊子,和周围的生意冷清不同,这个摊子却挤满了人,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香甜的气味。 “今天卖完了,各位请回吧!正宗赛利马,只此一家。每天限量供应。没买到的明天赶早啊……” 看着那个生意火爆的摊子,阿离和顾南笙不由又相视一笑:那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做出点心赛利马的摊子。 人们有的拎着赛利马,有的垂头丧气空着手。渐渐散开了,点心摊主也一下子看到了顾南笙和阿离。 他眼前一亮,想跟顾南笙打招呼,可是又有些畏惧。还是顾南笙笑吟吟的拉着阿离过去:“老板,你生意不错啊!” 点心摊主没想到顾南笙今天这么亲民。一张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小人是沾了顾少爷您的福气!可惜那位小姑娘不知道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别的点心方子……” 说着,点心摊主热情的又支起油锅:“顾少爷和这位小姐坐着别走,小人再给您做一锅赛利马。请你们一定赏光尝尝!” 顾南笙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点心摊主根本没认出换了打扮的阿离! “喂,她就——”顾南笙话音刚起,就又及时咽了回去。笑眯眯的拉着阿离在摊子前坐下:“她就最爱吃赛利马,老板你拿出功夫来做。她要是说好吃,本少爷重重有赏!” “好嘞!顾少爷您放心吧!” ……热闹的街头,欢乐的人流,甜香的点心…… 阿离几乎有些恍惚:这样轻松惬意的时刻,对她两辈子来说,都那么稀少而珍贵…… 几个行人从他们跟前经过,边走边聊着天: “哎,你听说没,葫芦巷那边出事了!” “不就是金牢头一家被光头军收拾了嘛!叫我说啊,活该!” “就是!那姓金的活该遭报应!俺邻居前年还不上驴打滚的利钱,姓金的把他下了大狱不说,还逼着他娘子干半掩门的买卖还债,真是缺了大德了!” “可惜光头军把巷子都封了,不然我真想进去看看,听说要给他们身上刻王八呢!” 众人哄笑着走了,点心摊老板听直了眼,忍不住看向顾南笙,结结巴巴的开口:“顾……顾少爷……他们说的是真的?” 顾南笙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点心摊老板“哎呀”一声,连油锅里的点心都不管了,竟然扎手扎脚的就要给顾南笙磕头:“顾少爷,您可真是为民除害啊!” “别别,你怎么回事?” 顾南笙跳起来,心疼的抓了笊篱就去捞油锅里的赛利马:“点心都要炸坏了!” “哎!哎!”点心摊老板又是哭又是笑:“我来我来,我今天给顾少爷多做几种点心,把小人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 原来,这点心摊老板原本就住在葫芦巷,后来金娘子——也就是阿离的姑姑邱彩云看上了他家风水好,竟然叫了几个帮闲去他家,仅仅出价八十贯铜钱,就要买下他坐北朝南的三间大瓦房! 点心摊老板一开始不乐意,可架不住金山、金宝两个坏小子天天往他家门口倒泔水,最后只好捏着鼻子搬家走人了。 “……所以说啊,顾少爷您可是小人的恩人啊……”点心摊老板叙述到后来,差点又给顾南笙磕头:“当年被逼着搬出来,俺爹忍不下那口气,硬是给气瘫了!回头要是知道金家遭了报应,他老人家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顾南笙目光闪了闪:“你说的都是实话?” 点心摊老板忙点头:“可不!俺祖祖辈辈都住葫芦巷,那里的街坊邻居都能作证!” “好,”顾南笙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那我劝你赶紧收了摊子,去县衙击鼓鸣冤,告金家人巧取豪夺,县大老爷圣明,没准你们还能赶着搬回葫芦巷过年呢!” “真……真的?!” 顾南笙肯定的点头,还好心的掏了一把铜子儿给他:“告状得有状纸,衙门口就有写状子的,你去看看吧。” “哎!哎!”点心摊老板明显乐傻了,竟然也忘了推辞,接过顾南笙手里的铜钱,连摊子也忘了收拾,就高兴地两脚拌蒜的跑去县衙告状了…… 顾南笙目送他走远,收回目光,看到阿离清澈含笑的眼神,他不由也笑起来:“我正发愁怎么让金家彻底翻不了身呢,现在有苦主出头告状,就是把他们流放,我爹爹也不会嫌我闯祸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情敌(上) 腊月的天黑的早,不知不觉中,日头已经恋恋不舍的滑下树梢,渐渐幻化出漫天晚霞…… 顾南笙一手牵着阿离,一手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了——半个时辰前,高个骑士、也就是阿离她们的房东曾经来过一趟,说衙门已经收下了点心摊老板的诉状,因此,顾南笙现在笑的跟只狐狸似的: “走,回去先找我二叔,他最会转心眼,看看再想想办法,明天让状纸淹了姓金的一家!” 阿离有些向外又有些好奇:“金家最后会怎么样?” 顾南笙冷冷一笑:“只要坐实了他们逼良为娼、强取豪夺,流放三千里都是轻的!本少爷非得让他们脱一层皮!” 暮色中,阿离禁不住微微哆嗦了一下:她一直想报复邱彩云,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容易。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邱彩云和金家人对于邱家班来说,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但是,面对真正的权势和官府,他们转眼又成了任人踩踏的蝼蚁…… 顾南笙却以为小丫头是被自己吓着了,心里一阵后悔,蹲下来扒拉扒拉她额前的头发:“别怕啊,流放只不过是让他们消失的远远地,没法再来欺负你们。” 看到他担心的眼神,阿离向他盈盈一笑,诚心诚意的开口:“顾哥哥,谢谢你。” 顾南笙立刻高兴起来,吆喝一声,单手就把阿离抱了起来,扛到自己肩头:“回家喽!” 拐过几个路口,都护府的飞檐已经遥遥在望。一路欢笑的顾南笙却突然站住了。 阿离也愣住了:暮色里,墙角后转出两个男孩,站在前面的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怒气;站在后面的一个则满脸惊慌,赫然是小龙和小山。 “小龙哥,小山哥?你们怎么来了?” 小龙没搭理阿离,而是怒气冲冲的盯着顾南笙:“放她下来!” 顾南笙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凭什么?” 小龙的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她是我没过门的媳妇!” 阿离一张小脸顿时烧的跟晚霞一样红透半边:她被邱彩云一家的消息震撼到了,却忘了现在坐在顾南笙肩头的姿势多么不合适…… 顾南笙撇撇嘴。一点情面都不给小龙留:“你爹早给你退亲了!” 小龙的脸也涨得通红:“我岳父早说了。只要阿离到十五岁还平平安安的,我愿意娶,她就是我媳妇!” 顾南笙想也没想。直通通的干脆回绝:“你没那个机会了!” “我打死你个富家狗!” 小龙再也忍不住,攥着拳头就冲了上来! “小龙哥!” 阿离和小山失声大叫,可是小龙已经像头公牛一样,直直撞向顾南笙:“我让你强抢民女!” 顾南笙嘴角挂着冷笑。一个旋身就想避开直冲过来的小龙:“乡下把式!”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小龙看起来没留余力的身形,在他旋身那一刻,竟然跟着拧腰转身,扬起的拳头还是向着他飞过来! “咦?” 顾南笙颇为意外的咦了一声。不得不把左手拎的大包小裹扔到地上,单手去迎接小龙的拳头!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顾南笙的掌和小龙的拳头撞到了一块! “都住手!” 阿离大喊! 两人却都没有听她的。顾南笙的手掌顺势一包,已经把小龙的拳头握在自己手里。然后借力往前一拉,小龙顿时踉踉跄跄的向前扑了几步,好容易才稳住身形。 “小子,有点儿本事。”顾南笙情不自禁的赞了一句——他刚才虽然看似站了上风,但左手也给打的好疼,差点就忍不住甩起手掌来! 小龙稳住身形,回身紧紧咬住嘴唇,看一眼顾南笙还抱在怀里的阿离,才硬邦邦的开口:“把阿离放下!我不想打着她!” “小龙哥,别打了!” 阿离着急的看向他,一句“你打不过他”到了嘴边,又及时的咽了回去:“小龙哥,我不想你俩受伤!” 小龙傲然一笑:“一个富贵秧子,还想伤了我?!小爷就让他看看乡下把式的厉害!” 顾南笙摆摆手,阻止了闻声赶来的光头骑士:“你们别插手!” 说完,顾南笙仔细打量一下眼前的小龙,也收起了先前的轻视之心。 怕误伤到阿离,顾南笙把阿离放在一边:“乖,怕的话就先回去找你爹。” “顾哥哥!” 阿离简直要疯了:无论是怒气冲冲的小龙,还是看起来温柔的顾南笙,两个人较上劲之后,压根没有一个听她的! “乖,”顾南笙又摸摸她的头。 “拿开你的脏手!”小龙已经怒喝一声,红着眼抬腿冲他头就踹了过去! 阿离被顾南笙推的往后踉跄一步,正好被小山及时拉到一边:“阿离,小心!” 说话间,顾南笙和小龙已经拳来腿往,混战在一块! 阿离和小山紧紧盯着打成一团的两个人,小山脸色惨白,阿离手心里的空间药粉拿出来几次,又强忍着塞了回去:周围还有光头军的人,她没办法莫名其妙的把两个人都弄晕过去! 光头军的人一开始笑嘻嘻的看热闹,看到一半,脸色也慢慢正经起来:“这小子不简单,竟然能和咱们少爷打这么久……” 的确,一开始都不被大家看好的小龙,跟顾南笙居然缠斗了许久:他的下盘功夫颇为扎实,出腿呼呼带风!毕竟从小在戏班里打熬练功,他吃的苦,不比任何一个拜师学武的孩子少,甚至说,可能会更多…… 更重要的是,跟从小接受严格军中训练的顾南笙相比,小龙街头打架的经验显然更丰富,现在又是含恨出招,所以插眼珠、攻击下半身……阴损招式无所不用其极,把顾南笙给气得双眼蹿火,却也不得不分出心神来,留心他的损招…… 眼看小龙没吃亏,小山的脸色总算慢慢缓了过来,顾得上和阿离说话了:“今早你和芸姑一走,我和小龙哥就等你们回来,左等右等没动静,小龙哥沉不住气,就跟先生告了假,和我来找你,谁知道一进镇上,就听说顾少爷为了你,把金家给砸了……” 阿离情不自禁的揉揉额头:她现在才是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啊!小龙哥的醋劲也未免太大了吧? “小子,跪下吧!” 缠斗中的顾南笙突然一声清啸,纵身而起,绕到小龙的身后,长腿弹出,狠狠踢向小龙的膝盖后部……(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情敌(下) “给我跪下!” 顾南笙大笑着,连环两脚,已经狠狠踢到小龙膝盖后的两个腘窝! 小龙招式用老,想躲避已然来不及,干脆顺势下蹲,往前一滚,顺着顾南笙的力道滚出好远。 围观的光头军将士哈哈大笑起来。 顾南笙也傲然一笑,落地站稳刚要说话,就听到阿离和小山尖叫一声“小龙哥”,双双朝小龙扑了过去。 顾南笙脸上的笑一下子凝固住了。 然而,没等阿离和小山跑到小龙身边,小龙已经爬起来,吼一声“闪开!”就冲着顾南笙又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 看他还不肯认输,光头军的笑声更大了。 顾南笙面对扑过来的小龙,冷冷一笑,刚要接招,却冷不防小龙冲到他跟前,手往他脸上使劲一扬! 一把灰土瞬间弥漫开来,顾南笙猝不及防,眼睛顿时被迷住了! 他下意识的去揉眼睛,同时凭着本能闪避,但却没有小龙的速度快! 小龙扑上来,一把揽住他的腰,就把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臭小子,竟然出阴招!” 周围的光头军将士纷纷喝骂,有的已经撸着袖子往前走! 顾南笙被小龙压在地上,他一边举起胳膊抵挡小龙挥过来的拳头,一边还不忘大吼一声:“不许过来!老子和他单挑!” “算你是条汉子!”小龙流血的嘴角冷笑,拳头带风,狠狠砸下去! 然而,下一刻,小龙的拳头却硬生生的停住了! 顾南笙用袖子笼着手。顶在他的腰眼上——别人看不到袖子里的情况,小龙却清晰的感觉到:那是一把匕首! 寻常百姓,是不允许携带兵器的!即使是军中少年如顾南笙,也不会轻易当街亮出兵器。 但是小龙面对顾南笙冷硬的面部线条,却相信自己如果不住手的话,顾南笙一定会把匕首捅进他腰眼…… “咳咳,”顾南笙一开口。还被刚才的灰土呛得直咳嗽。但这会儿心情却很不错:“臭小子,就你会出阴招?” 小龙狠狠的瞪着他:“你敢抢我媳妇,我就跟你玩命!” 众目睽睽之下被说抢人媳妇。顾大少爷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狠狠一推,就把骑在他身上的小龙掀了下来,自己翻身坐起:“臭不要脸。你才硬逼着小丫头给你当媳妇!” 小龙的脸也涨得通红,两个少年跟斗鸡似的。死死瞪着对方。 “阿离就是我媳妇!” “她跟你没有半文钱关系!” “阿离爹答应她十五岁嫁给我!” “空口白舌,谁给你作证?!” …… 太……太……太丢人了! 阿离终于听不下去了,一跺脚转身就走! 穿过那些看热闹的光头军战士时,一群光头纷纷让开。各个看着她憋笑不已。 居然还有老兵油子摸着下巴感叹:“不容易啊,咱家少爷也长开了,知道想媳妇了……” 人们笑的更欢畅了。 一片哈哈大笑声里。小山郁闷的看着两个还在斗嘴的少年:“别吵了!阿离走了!” 顾南笙和小龙的吵架声戛然而止,两人对视一眼。小龙猛地伸手,就想把顾南笙推到后面,自己去追阿离! 顾南笙这会儿显然已经适应了他下三滥的打法,上身往后一倾,如行云流水避开他的手掌,腿却顺势一踢一绊,一下子把刚刚要跑的小龙给撂倒了! “噗通!” 小龙狠狠的摔在地上! 顾南笙长笑一声,撒腿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不忘大声吩咐光头军将士:“把这俩小子带到府里!把我买的东西捡回来!” 迈着大长腿刚拐过一个街角,顾南笙就来了一个急刹车! “小丫头!” 顾南笙看着面前掐腰而立的阿离,不禁嘿嘿笑起来:“我就说你人小腿短,肯定跑不远!” 阿离差点被他一句话给呕死! “不许抓我小龙哥!”阿离凶巴巴的瞪着他:“还有小山哥!” 要不是听到顾南笙大声说要抓人,她早跑到空间藏起来了! 顾南笙看着她凶巴巴却不失娇俏的样子,心里爱极了,忍不住就想动手去摸她粉粉嫩嫩的小脸蛋:“刚才是他出阴招打我好不好?” 阿离回想起小龙那些下三滥的招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确实,挺丢人的! 顾南笙对待她的情绪变化敏感的很,立马一脸委屈的样子:“再说了,我还比他大几岁呢,让他出阴招撂地上了,我不更伤心嘛……” 说话的功夫,顾南笙听到后面吵吵嚷嚷的,显然光头军的人押着小龙、小山快走过来了,他立刻冲阿离伸出胳膊:“我们躲起来,好不好?” 阿离刚要摇头,顾南笙又低低一笑:“那咱们就站在这儿,看你的小龙哥会不会继续吃醋。” 他话音未落,阿离已经自觉抓住了他的手。 顾南笙嘴角止不住的上翘,一把抱起她,就窜上了旁边的屋顶。 …… 那群刚刚看热闹的光头军押着骂骂咧咧的小龙、和哭哭啼啼的小山走过去了,不过面对小龙的骂骂咧咧,几个光头军倒没动手打他,反而很八卦的争着打听他和顾南笙之间的恩怨由来,让躲在屋顶上的顾南笙和阿离都颇为尴尬。 好容易等人群过去,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小丫头,其实那个什么小龙,身手不错。”顾南笙拈着屋顶一根枯草:“你说,要是让他当兵挣个前程,怎么样?” 阿离眼前一亮,但随即又摇摇头:“佟大娘去世早,只留下小龙哥一根独苗,在天有灵的话,舍不得他去当兵的。” 顾南笙微微一笑:“你是觉得当个大头兵,比起戏子来,名声也好听不了多少吧?” 阿离默然:顾南笙实在是很聪明,一眼看透人心。 见她不说话,顾南笙也不逼她,摸摸她的头,帮她分析道:“先说前途,他当戏子,一辈子也没什么出路;但是当兵的话,只要肯拼命,就会有一份前程!我爷爷原来就是一个马夫,后来当上千户的,到我爹,就成了都护! 再说危不危险的问题,你刚才也看到了,这小子打起架来身手很好,最关键的是,他足够不要脸,凭着这两条,即使上了战场也不会吃亏——再说了,有我爹和我的面子在,也不会让他到特别危险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志向 听着顾南笙头头是道的分析,阿离有些心动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帮小龙哥?” 顾南笙狭长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一副笑面狐狸的样子:“我看那小子是个可造之才嘛,再说还有小丫头你的面子在……” 阿离也不说话,只是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忽闪,忽闪,忽闪,三忽闪两忽闪之下,顾南笙这个大尾巴狼果然装不下去了,讪讪然坦白道:“这小子太拧,认准你是他媳妇儿就不撒手,整个一属驴的!” 顾南笙说着,目光转向远处苍茫的暮色:“我愿意送他一个前程,让他有机会看看更远的地方,知道更多的诱惑,省的整天把心思光放在你身上!” 说到最后,顾南笙有些心虚的看看身边的小丫头:“要是到时候,他还认定你最好,那没的说,我们俩再打一架,我一定把他揍趴下……小丫头你没生气吧?” 阿离笑起来,如同一轮明月从云层后露出来,清辉乍现,光华动人:“谢谢你,顾哥哥。” 今天,她好像一直在说这句话。 顾南笙有些讶然的看看阿离,不太确定的问:“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 阿离含笑不语。 顾南笙高兴起来:“我家小丫头就是聪明!还一点儿都不小心眼!” …… 等回到都护府,顾南笙就先把阿离送回芸姑的住处:“我去找那小子谈谈,你放心吧,不管他答不答应从军,我都不会让别人拾掇他的。” 阿离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有些话。她不在场,可能小龙更能静下心来听进去。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叮咛一句:“顾哥哥,别难为小龙哥。” 顾南笙心里微微一涩,但还是痛快的点点头:“放心吧!” 回到芸姑的住处,芸姑还昏昏沉沉睡着觉,邱宝生守着一盏孤灯。正呆呆看着芸姑。不知道在想什么。 “爹——” 阿离轻轻唤了一声。 邱宝生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向阿离:“你回来了?!” 阿离这才发现,邱宝生脸上又多了几块淤青。 邱宝生已经急切的走过来。蹲下来看她:“我去宣武堂找你,他们却说顾少爷带着你出去了,我想出去找你,他们又不愿意!顾少爷带你去哪儿了?有没有让你受委屈?!” 阿离摇摇头。伸手轻轻抚摸邱宝生脸上的淤青:“爹,他们打你了?” 邱宝生愣了一下。搪塞道:“没事,一时话说冲了,我和他们推搡了几下。” 阿离心里满是内疚:宣武堂是都护府的重地,邱宝生硬闯进去。可想而知有多难。 “爹,阿离错了,以后一定不这么任性了。” 邱宝生把她揽在怀里。叹口气:“没事,爹听人说了。顾少爷要挨罚,逃跑的时候还没忘了带上你——那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要不是顾二爷说他逃家从来不在外面过夜,我早就出去找你了。” 阿离犹豫一下,还是把她和顾南笙今天的行踪说了一遍。 当说到有人去状告邱彩云一家的时候,阿离就感到邱宝生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 “爹?” 阿离原以为邱宝生又会心软,没想到邱宝生只是稍稍犹豫一下,最后嘱咐一句:“要是可能的话,阿离帮着求一句,别出人命,别让他们流放到太偏远的地方……唉,算了……你一个小孩子,别操心这些事了……” 阿离没说话,乖乖依偎在邱宝生怀里:现在最纠结的,还是爹爹啊! …… 爷俩默然待了许久,直到一阵敲门声传来。 邱宝生放下阿离,去开了门,不由惊讶的看着敲门的孩子:“小山?” “宝生叔,”小山有些瑟缩的站在那里,快速往屋里瞟了一眼,就低声道:“小龙哥让我来跟你们说一声,俺俩先回长山了。”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小龙哥呢?” 邱宝生和阿离异口同声。 小山不太自在的捏捏衣角:“小龙哥不愿意进来,在二门外等着呢,有军爷赶了车,送我们回长山……” 顿了顿,小山终于鼓起勇气看向阿离:“阿离,小龙哥说了,他先参加完戏魁比赛,要是拿不到戏魁,他就去投军!一定会风风光光回来娶你,让你好好等着他!” 阿离无语了:不知道顾南笙听见自己开导来开导去,就得了这么个结果,会不会郁闷的撞墙? “……还有……还有我……”小山期期艾艾的继续,声音却越来越小:“阿离,我也会去参加戏魁比拼……我……我会好好唱戏……我还记得你教我唱戏……阿离,我会唱成角儿……” 邱宝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面红耳赤吭吭哧哧的小少年:他家女儿,已经初长成了吗? 小山大概自己也心虚,说到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一眼阿离,丢下一句“阿离,我会成角儿的!”转身就撒腿跑了! 邱宝生扶着门框,愣了好一会儿,才关上门。 他回头看看自家闺女,斩钉截铁道:“以后没有我或者你芸姨陪着,你哪儿都不许去!” “知道啦……”阿离嘴角抽动一下,郁闷的回答。 …… 夜色中,小院外的围墙上,顾南笙咬着草根,郁闷的看着跑远的小山:“靠!小子,别让我再碰上你!” 骂完了还不解气,顾南笙眯缝起眼睛:“想当名角儿?行!本少爷成全你!” 没等顾少爷打完算盘,身后一个人影跃上来,刚要开口,就先掩住嘴,压下一阵闷闷的咳嗽:“再不回去,你爹要打断你的腿了!” “二叔……” 风寒雪重,顾大少爷觉得自己好悲催:“你至于要亲自来抓我吗?” 顾二爷毫不客气的屈指敲他一记:“你活该!周铁山的事还没处理完,你又光天化日打了人,故意让朝廷注意我们是不是?!” “他们是罪有应得……” “以前怎么不见你抱打不平?!他们得罪了那个小丫头才对!”顾二爷毫不客气的拆穿他,说着,望望屋里那个小小的身影,顾二爷慨叹一声:“小子,别忘了,她爹爹身上的断心丸,还是我和你爹逼他服的呢……”(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挂心 接下来两天,阿离乖乖留在都护府,照顾芸姑。 芸姑的腿伤原本颇重,阿离趁着给她端汤端药的功夫,早晚偷偷给她各加一滴空间的灵泉水,如此两天下来,芸姑肿成海碗粗的小腿,竟然慢慢消肿了。 “看来真是穷人贱命,命不金贵,受点伤也好得快。” 这天,芸姑倚在床边,和阿离说话,唇角含笑,心情颇好--经历了这次断腿风波,她和邱宝生之间又近了一步,她受伤的当夜,就是邱宝生亲自守了她一夜。 阿离抿嘴笑,摸摸粗使婆子端来的汤药,觉得不烫了,就递给芸姑:“芸姨喝药。” 转手的功夫,她已经不着痕迹的又滴了一滴灵泉水进去——如果可能的话,她还希望芸姑能赶上戏魁大赛呢! 在芸姑伤情有起色之后,邱宝生已经回到聚珍坊去继续默写《燕子笺》,对于邱彩云那边的情况,邱宝生咬着牙,一句话也没问。而芸姑这边,暂时就主要是阿离帮着照顾。 至于长山府那边,邱宝生亲自跑了一趟,替阿离向黄兰赐告假,黄兰赐听说事情经过之后,倒也没有强求阿离过去。只是让邱宝生转告阿离,每日要继续写大字,除此之外,又捎了两册《笠翁对韵》过来,让阿离每日背诵,熟悉音韵。 这时候的《笠翁对韵》才刚刚问世,乡间能见到此书的非常少,阿离前世却是读过的,因此,拿在手里,重温“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之类的句子,倒觉得朗朗上口,颇为亲切。 她这边时不时念念叨叨背诵,却不知道落在芸姑和那个粗使婆子眼睛里,有多惊讶:这刚刚六岁的小娃娃,居然认识那么多字,还过目成诵! 芸姑是感叹黄兰赐教得好。那婆子却是从没有见过黄兰赐的。因此跟别人闲聊的时候,就忍不住咂舌:“怪不得听说少爷喜欢那小娃娃,真真是个聪明伶俐的。这要是个小子,考个秀才都绰绰有余!” 一来二去,顾府有不少仆妇借故来这个院子里,就为了看看那个传说中比小子还伶俐的小丫头。 顾二爷听说之后。琢磨良久,去找顾大将军:“大哥。要不就把那小丫头留在府里吧?每个月不过多支一份月钱,这样一来,笙哥儿能安心,咱们也安心。免得总怕那小丫头在外面,被别人利用了……” 顾大将军眼睛一瞪:“笙哥儿毛都没长齐,你就给他预备屋里人?!他娘要是在的话。还不得跟我吵一架!” “嫂子那么好的脾气,才不会呢。”顾二爷笑起来,少顷深思道:“大哥,你不觉得这小丫头,有点嫂子的神韵吗……” “你嫂子是大家闺秀!” 顾大将军不乐意了:顾南笙早逝的娘亲,是他这个武夫心里永远的一块柔软,可惜,那个娇柔美丽的女子,如江南的花香水气一般,经不住朝代变革的疾风暴雨,早早谢世,只留下一脉余香萦绕在顾大将军的梦里…… 尽管觉得阿离比不上自家夫人,但顾大将军被戳中了软处,还是不由放软了口气:“早就跟你说过,笙哥儿不能一辈子待在这个小镇上,他的出路我自有安排。至于那个小丫头,反正她爹爹被断心丸控制着,将来笙哥儿要是想要她,也是易如反掌。” 顾二爷叹息一声:“大哥……焚琴煮鹤……当年我大嫂是怎么看上你的啊……” 这个话题继续不下去了,顾二爷又换一个话题:“金家的案子明天就要判了,大哥是不是把笙哥儿放出来,让他去看看?” 原来这几天,顾南笙都被关着跪祠堂呢。 顾大将军哼了一声“胆大妄为”,但却没有反驳顾二爷的话。 就这样,在跪了两天祠堂之后,顾南笙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腿,终于从祠堂出来了——按照顾家家法,他跪祠堂期间,每天还会按时有水和一顿饭送到,因为顾大将军是不允许他晕过去的,一定得神志清醒的接受惩罚,这也让顾南笙多遭了不少罪。 因此,当顾南笙又出现在阿离面前的时候,尽管特意穿了一身锦衣华服,但还是把阿离吓了一跳:“你瘦了好多!” 顾南笙摸摸脸,笑起来:“我觉得瘦了好看!” 说着他赶紧转移话题:“快,换身衣裳,我带你去县衙看热闹!今天县太爷统一审理告金家的所有案子!” 阿离刚要点头,转瞬想起邱宝生的嘱咐:“我爹说,没有他或者芸姨跟着,不许我单独出门。” 顾南笙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那我让人去书坊通知他!到时候咱们在县衙门口汇合!” 阿离想了一下,点点头:“好!” 毕竟,和邱彩云一家人做个了断,也是她一直的梦想。 安顿好芸姑,等阿离和顾南笙乘坐马车到县衙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挤了好多人。其中有不少人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菜叶、鸡蛋之类的,看来,金大牢头这些年在民间的人缘实在是不咋地。 顾南笙显然早有准备,带着阿离直接上了县衙对面的一个茶楼,从二楼正中的雅间看下来,县衙大堂一览无余。 “先吃点心,”顾南笙把茶楼送上的几样细点推到阿离跟前:“一会儿有好戏看!” 阿离狐疑的看他一眼,不知道顾南笙背后又出什么阴招了。 邱宝生几乎是在开审的同一刻,匆匆赶来的,一上楼,他就被楼下大堂上的情形震惊了: 只见在衙役们“咚咚咚咚”的水火棍点地声里,金平、邱彩云、金山、金宝、还有五个帮闲,被一一带到堂上——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被刻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乌龟! 围观的人们哄堂大笑,兴奋的连菜叶都忘记扔了!把金平等人羞得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这……” 邱宝生有些无措的回头,却见顾南笙很汉子的点头:“是我让人干的!” “唉!” 邱宝生除了长叹一声,也无话可说。 大堂上,县太爷一拍惊堂木,苦主们一个个上堂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滚刀肉(上) 因为这些年来,金平和他婆娘邱彩云、两个儿子以及手下的帮闲作恶多端,加上又有“光头军要收拾金平”的传言在,因此这几日来县衙告状的苦主特别多,今天来上堂申诉的,也足足有三十多人。 所以,今日过堂,县太爷特意宣布:苦主一个个上堂申诉,和金平等人对质之后,再换下一个苦主,等所有苦主都申诉完,县太爷再宣判。 万众瞩目之下,第一个上堂的苦主,是一个叫羊登富的小生意人,他红着眼睛上了堂,要不是衙役拦着,几乎先扑上去咬金平一口:“你这个畜生!你也有今天!” 茶楼二层,阿离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分明看到在这种人人喊打的情形下,跪在地上的金平竟然翻了翻眼珠,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青天大老爷在上,”那姓羊的商人跪下了:“小人羊登富,十年前来万和镇谋生,原是在青石街开香烛铺子的,前年端午进货多,小人手头银钱一时周转不灵,只得借了三十贯铜钱周转,原本说好的三分利、两个月归还。不想小人按时去还债的时候,债主却和金平相互勾结,三十贯的借债,非得逼小人归还三百贯钱!” 借三十贯就要还三百贯?!大堂之下顿时一片哗然! 那羊登富抹一把脸上的泪:“小人和他们讲理,金平这厮不由分说,就让他手下的帮闲封了小人的铺子,又一条铁链把小人锁到了大牢之中! 小人在万和镇举目无亲,我娘子一个妇道人家吓坏了,去求他们,金平……金平这个畜生。竟然不顾我娘子苦苦哀告,生生欺负了她! 这还不算,他又逼着我娘子去做那见不得人的生意,我娘子稍有不从,他就威胁说要弄死在大牢里的我……” 羊登富说到这里,大哭着使劲磕头:“青天大老爷啊!我娘子含羞忍辱被他胁迫,终于攒够了三百贯皮肉钱。将小人从大狱里捞了出来。可是……可是我娘子却觉得无颜见人,趁小人不备,就投缳自尽了……” 说到最后。羊登富哭的几乎瘫在地上,大堂上下,也是一片唏嘘。 大堂上的县太爷也听得眉头紧皱,猛地一拍惊堂木:“金平。你可认罪?!” 金平不紧不慢的跪直了身子:“大人明鉴,羊登富一派胡言。全是诬陷小人的。” 诬陷?! 大家都呆住了,那羊登富更是睚眦欲裂:“你信口雌黄!” “你才胡说八道!”跪在一边的邱彩云突然骂道:“是你家婆娘不本分,仗着有几分姿色做半掩门的生意,又勾搭我当家的。后来被我厮打了一顿,她怀恨在心,才跟你胡说八道的!” “你……你……”羊登富气得怒指金平和邱彩云:“我娘子生性胆小。再说我家好好做着香烛生意,家道小康。要不是我被你们抓进大牢,她何必走上这绝路?!分明是你们垂涎她的相貌,才设计陷害我的!” 邱彩云眼皮一翻,一副不屑的样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了钱,凭什么怨我们?!要说逼,也是你逼她做皮肉生意的!没准她死也是你弄死的呢!” 茶楼上,阿离只见顾南笙狭长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好一副伶牙俐齿,居然敢颠倒黑白!” 邱宝生手紧紧抓着栏杆,也低低叹息了一声。 大堂外围观的人们也沸腾了,县太爷不得不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衙役!将那泼妇掌嘴!谁许她在本官问案时擅自插话?!” 邱彩云刚刚还在为自己的振振有词得意,一看县太爷发威,这才明白这里不是她雄霸四方的菜市场,顿时吓得忙叫:“大老爷饶——啊!” 那衙役已经拿着竹板走到她跟前,啪啪几下,就打的她口鼻出血,连脸上那刚刚结疤的王八都重新伤口崩裂,溅出血来! 堂下民众轰然叫好,那几乎被气晕过去的羊登富,也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朝县太爷磕头:“求大老爷让他们给我娘子偿命!” “大人容禀!”金平忙大声开口了:“羊登富借债不还,小人只是碍于朋友请托,一块去要过债,说到底,还是他欠债才逼死他家娘子的,与小人无干!” 县太爷怒了:“你口口声声说欠债,国朝家法,哪一条规定了那么高的利率?!” “不好,”阿离盯着堂下,果然看到金平脸上闪过一抹喜色,似乎就等着县太爷问这个问题。 “大人,羊登富借的是李员外的债,您要是觉得利钱太高,也应该问罪李员外,可不能见不到钟馗,就拿小人这个小鬼撒气啊!” 金平越说声音越高,县太爷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大堂之下更是一片哗然:谁不知道那李员外的儿子,在吏部任员外郎,李员外仗着儿子的势力,在万和镇横着走,县太爷也不敢管他。 现在,金平居然搬出这尊大神来,难怪那么在这大堂之上还如此有底气! 大堂之上,一位绍兴师爷已经急急凑到县太爷耳边说话,县太爷脸上颜色变了又变,终于缓缓开口道:“这桩案子牵扯颇多,容本官细细查访再宣判,现在羊登富且退下,宣第二位苦主上堂!” ——显然,县太爷也不准备招惹李员外,而是想用其他案子收拾了金平。 二楼上,阿离和顾南笙对视一眼,却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果然,旗开得胜的金平,现在那是意气风发,眼见第二位苦主上堂,他脸上的不屑几乎溢出来。 “大老爷,小人控告金平讹诈!” 那第二位苦主虽然愤怒,情绪却还没有失控:“去年元宵节,小人在街上走着,却被金平父子撞了一下,没等小人站稳,他父子三人就揪住小人,硬生生说小人把他们敢买的宝贝碰碎了!还说那是明代宣德炉,逼着小人赔了五十贯钱!” 县太爷目光刚转向金平,金平已经自动开口了:“大老爷明鉴,小人当时捧的确实是一个宣德炉,却被这厮撞坏了!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马典史,那是小人刚刚从他那里买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滚刀肉(下) 茶楼上,阿离已经忍不住移开了视线,不忍再看那位县太爷的脸色了。 很明显,状告金平的第二个案子,眼看又要审不下去了:因为马典史现在就在大堂上——他是本县的四把手,也是县太爷的左膀右臂,如论如何,县太爷都得给他几分面子的。 而马典史,现在脸色已经发白了。 众目睽睽之下,县太爷不得不开口发问:“马典史,金平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马典史已经在肚子里把金平十八代祖宗都狠狠问候了一遍——去年元宵节,金平作为他的下属,确实是上门去给他请过安,不仅送上了一份礼物,而且还一口咬定他家那个香炉是古董,又送上三十贯钱,把香炉搬走了。 当时,马典史还觉得这个金平挺会来事儿,送礼送的手法巧妙——没想到这厮出门就打着他的旗号,讹诈了别人五十贯钱! 肚子里骂归骂,马典史现在还不得不得替金平说话,因为如果他说那个炉子不值钱,那金平立刻就会反咬一口,把他收下三十贯钱的事说出来。 “回老爷的话,去年元宵节,金平的确是从小人家里拿走一个宣德炉,不过,是不是他在大街上撞坏的哪一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小人可以发誓,就是从马典史家刚刚买到的明代宣德炉!”金平的声音比谁都大,那其中的得意洋洋,让马典史恨不得上去踹他! 这个年代的人,普遍对誓言还都是比较相信的,因此金平这么一说,堂下顿时议论声又响起来。 县太爷郁闷的瞪了马典史一眼。只能又拍一下惊堂木:“既然是明代宣德炉,那赔偿五十贯钱,也说得过去,第二位苦主,你且下去吧。” …… 就这样,金平本着“我不好过,大家就都别好过”的滚刀肉精神。把一个个案子都攀扯上万和镇的重要人物。让县太爷不得不投鼠忌器。 偏偏他在万和镇掌管大牢多年,是万和镇的一个地头蛇,虽然只是一介不入流的小吏。却和方方面面打交道甚多,因此县太爷又连着宣了四五位苦主上堂,竟然都叫他红口白牙推卸了罪责! 茶楼上,邱宝生频频回头看向顾南笙。顾南笙拈着一个茶杯,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看了下面半晌,却没有发火,反而回过头,把一盘刚端上来的点心往阿离跟前推一推:“这是驴打滚。京城来的师傅做的,别看名字不好听,吃起来可香甜呢。你尝尝。” 阿离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有后招。因此乖乖夹起一块驴打滚放到嘴里,尝了尝,立刻就笑眯了眼:“真好吃,爹,你也来尝尝!” 邱宝生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盼着邱彩云脱罪好,还是盼她受到惩罚好,两难之间,干脆不再琢磨,坐回桌子边,专心吃起点心来。 顾南笙笑着冲阿离竖一个大拇指:小丫头就是乖巧可爱,不像大人,唉声叹气败坏他心情! 此时的县衙大堂上,一个阿离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正是那位点心摊的摊主。 “大人,小人刘满福,状告金平一家强买强卖,霸占小人祖宅!” 刘满福显然吸取了前几位苦主铩羽而归的教训,一边高高举起状纸,一边接着大声道:“小人一家祖居葫芦巷,附近街坊都能作证;金平强卖小人的祖宅后,就打通围墙,和他自家原来的院子合成了一块,并没有转送他人!” “哦?”县太爷终于等到一个牵扯不到权贵的案子,顿时也来了精神:“王捕头,速速去葫芦巷,传保长来作证!” 一个白胡须老头从人群中钻出来,应声道:“大人,小人王乃保,正是葫芦巷的保长,前来给刘满福作证的。” “好!”县太爷欣喜的点点头,示意衙役递上状纸,他细细看了一遍,意气风发的转向金平:“金平,这次你还有何话说?” 没想到,金平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就大声道:“回大人的话,那栋宅子,是刘满福的老爹卖与小人的,刘满福对他爹不孝,才想推翻他爹的立下的文书!” “哈!怎么说你都有理!”县太爷嘲讽的一笑:“这刘满福的老爹,十有*已经去世了吧?你又想来一个死无对证?!” “小人哪敢,”金平一脸委屈:“刘满福的爹还活着呢,大人可以传他来作证!” “好!” 县太爷扔下一根令签:“王捕头,速去将刘满福的老爹带来!” 看到这一幕,茶楼上的顾南笙终于忍不住开口:“笨蛋!尽被人牵着鼻子走!” 果然,大堂上,刘满福一脸尴尬的望向县太爷:“大……大人……小人的爹已经瘫在家里,口不能言,没法……前来对质……” 金平、金山、金宝和一众帮闲登时鼓噪起来! “大老爷的绿头签都扔下去了,你想让大老爷出尔反尔吗?!” “就是!你爹不来,分明就是你心虚!” “不肖子孙!” 县太爷面沉如水,看看已经接了令签的王捕头,只能一摆手:“将刘满福的老爹带来再说!” 于是,刘满福也只能暂且乖乖跪到一边,看县太爷继续宣下一个苦主进来了。 这个苦主一上堂,阿离就发现,坐在她身边的顾南笙,身形明显放松了下来。 顾南笙伸长了腿,甚至还舒舒服服的叹了一口气。 察觉到阿离的目光,顾南笙冲她诡秘一笑:“让你看刘满福吃瘪!” 说完,顾南笙也不揭露谜底,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大堂上。 大堂之上,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岁的黑脸汉子跪在那里,大声道:“大老爷,俺不是苦主!俺是您治下的良民!来禀告大老爷,金平等人聚众结伙、图谋不轨!” 金平、金宝等人都是一头雾水,只能怒斥:“你胡说!” “哪个裤裆没夹紧,掉出你这么个玩意来?!” “俺没胡说!”那黑脸汉子一脸憨厚,声振屋瓦:“大老爷您请看,他们每人脸上都刻了一个王八!这就是他们帮派的标志!” “噗——!” 茶楼之上,阿离刚喝了半口茶,闻言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楼下围观的众人,早就笑成了一团…… 只剩下金平等人给气得脸都黑了,纷纷破口大骂:“王八蛋!你血口喷人!你见哪个帮派给自己弄个王八标志?!”(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被陷害的滋味 “啪!啪!啪!” 一片哄笑、吵嚷声里,县太爷使劲的拍着惊堂木,脸色黑的堪比钟馗! 他虽然恼恨金平狡辩,但是,更不希望自己审案审成一个笑话! “堂下之人,你如果有证据证明金平等人聚众结伙图谋不轨,就速速把证据呈上来!不然的话,休怪本官治你蔑视公堂之罪!” 那黑脸汉子听了,手伸进怀里,慢吞吞的、慢吞吞的往外掏东西。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那汉子掏啊、掏啊,终于掏出一块青色的包头来。 “大老爷,这就是俺捡到的证据。”汉子把青布包头展开,举得高高的,只见那上面,赫然也绣着一只王八! “大老爷,这是俺在葫芦巷捡的,他们脸上刻王八,还有这种绣王八的包头,您要是让人去搜他的家,没准还有别的带王八的东西——他们就是一个王八帮!千年王八万年鳖,他们是盼着自己的帮派能千秋万载呢!” 金平等人看着那块青布包头,都傻眼了,没想到这汉子跑来诬陷他们,竟然还准备好了道具。 县太爷的脸色则由黑转绿:千秋万载!能千秋万载的只有皇上的江山!这几个刁民想干什么?! “刘捕头,带人去葫芦巷,将金平家细细搜查,看看可有违禁的东西!” “喳!” 刘捕头答应一声,带着一部分衙役匆匆而去。 邱彩云捂着还在流血的嘴喃喃:“谁用王八包头……” 金平却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好——对方能准备一块青布包头,肯定还能在他家准备别的东西! 他赶紧大喊:“大人明察,小人脸上的王八,是光头军的人刻的!不是小人自愿刻的啊!” 一众帮闲纷纷跟着帮腔。 那黑脸汉子却眼睛一翻。学着金平刚才不屑的样子:“谁说的?谁看见光头军给你们刻字了?!诬陷归顺朝廷的义军,你们可是要挨板子的!有证人吗?有证据吗?没凭没据别说瞎话!” 金平几乎都要哭了:当天光头军的人把葫芦巷给封了,然后才慢条斯理的往他们脸上刻王八,这让他上哪儿找证人去?!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有人看到了,金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凭他素日的为人。也绝对不会有人肯替他出头的…… 正当金平欲哭无泪的时候。大堂外一阵骚动:刘满福的爹被用架子车推过来了。 阿离从楼上望下去,只见老人须发全白,瘫在架子车上。嘴歪眼斜,口水不住的往外流,显然是中风了。 但是,老人的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几乎要喷火! 阿离心中一动:显然,老人虽然不能行走不能说话。但是心智却是清醒的…… “顾哥哥,”阿离心念一转,已经开口了:“那位老爷爷好可怜,我觉得他想喝茶了。” “嗯?”顾南笙也探头看看刘老爹。虽然没瞧出老头是不是想喝茶,不过他还是对阿离的话从善如流:“这么冷的天,老头被推出来吹风也怪可怜的。咱们让人送一壶热茶给他暖暖身子?” 阿离使劲点头:“顾哥哥是好人!” 嘴上夸着顾南笙,阿离已经去拿茶壶倒水:“送一杯就行了。只给那个老爷爷!” 顾南笙对阿离的夸赞受用极了,乐呵呵的端过那盏茶水,递给身后的卫士:“给那老头送去!” 卫士端着茶水就下去了,赶在刘老爹被带进大堂前,冲那王捕头拱拱手:“我家少爷看老人冻坏了,送一杯茶水驱寒。” 王捕头抬头一看,瞧见楼上是顾南笙,他赶紧给请了个安,又大方的挥挥手,示意卫士可以给老人喝茶水:“顾少爷菩萨心肠啊!” 阿离紧紧盯着楼下,手紧张的悄悄攥到了一起:刘老爹,你可一定要加油多喝一点啊!那茶盏里可是放了最纯的空间灵液,比灵泉水效力还要高十倍的! 楼下架子车上,嘴歪眼斜的刘老爹,一开始根本控制不了肌肉,茶水喝一半洒一半。可是,当他费力咽下一口茶水后,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口舌、喉咙似乎都灵活了许多! “宣刘老汉上堂!” 衙役悠扬的吆喝声里,刘老爹被儿子刘满福和王捕头架进了大堂。 金平的大儿子金山抢先开口:“大人,就是刘老头把房子卖给我们的!钱他肯定自己收起来了!” 一边说,金山一边得意的看着刘满福:哼!你爹又哑又瘫都一年多了!看你怎么反驳! 刘满福看着金山等人挑衅的样子,气红了眼睛,刚要反驳,却冷不丁听到耳边传了一个含混的声音: “胡……胡说!” 刘满福惊讶的循声望去,只见老爹的上下唇还在翕动,说出的话,也越来越清晰:“……你……胡说!我没收钱……卖房子!” “爹!” 刘满福又惊又喜、不敢置信的大叫:“爹你说话了!” 大堂上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金山,现在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 县太爷则动容的看着刘老爹:“若不是悲愤至极,一个中风的老人怎能开口说话?!金平,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等金平回答,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刘老爹居然缓缓的抬起了一只手,指向金山:“……你……推倒我……撞石头……我才中风的!” “爹!”刘满福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抱着老爹摇晃起来:“爹你不是自己摔倒中风的?!” 老人肯定的点头,怒指金山:“……他……他从后推我……” “金山你个王八蛋!” 这一次刘满福扑上去踢打金山,一众衙役都没人拦了,大家都鄙视的看着金山:抢了人家房子、居然还想害人命,太没格调了! 没等刘满福发泄完心中怒火,另一队去葫芦巷搜捕的士兵,又匆匆忙忙回来了。 带队的刘捕头快步上了大堂,躬身向县太爷禀报:“启禀大人,小人在金平的卧室床底下搜到一口箱子,箱子里有违禁朴刀、弓箭各十副!上面也都刻着一个王八标志!此外,还有龙袍一件!” “大人,冤枉啊!小人冤枉啊!” 金平大喊一声,眼泪真的哗哗的流下来了:新朝初定,严禁民间私藏违禁刀具和弓箭,违者流放三千里!更何况,还放了一件龙袍——这往他床底下塞东西的人,真的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龙袍(上) 茶楼上,顾南笙笑吟吟的给阿离又推过来一碟新点心:“这是玫瑰茯苓糕,用上好的玫瑰花瓣拧出汁来,再拌上茯苓霜做的,你尝尝。” 阿离乖乖的埋头吃:“有一股甜甜的花香,好吃。” 顾南笙闻言笑起来,又要动手去摸阿离软软的头发,却正碰上邱宝生郁郁的目光。 顾南笙有些讪讪然的收回手:“你要馋得慌,就自己拿着吃,看我干嘛!” “顾少爷!”邱宝生哭笑不得,自己难道长了一副吃货的样子吗? 顾不得听顾南笙胡扯,他指指楼下,轻声道:“您放那些东西,是不是……太狠了?” 私藏武器,虽然要流放三千里,但好歹还是条活路,可是再加上龙袍,那就成了大逆不道,别说金平一家会被砍头,就算是金家九族,也会被株连,这未免太残酷了…… 顾南笙撇撇嘴:“本少爷不出手,难道就看着金平那厮耀武扬威、逮谁咬谁?” 邱宝生仍旧不赞成的摇头:“金氏族人无辜!” “族人是最累赘的东西!”顾南笙终于有些着恼了,显然是从“族人”这个词,想到了害他爹顾恒不得不投降新朝的顾家族人。 “爹,”阿离拈起一块玫瑰茯苓糕给邱宝生送到唇边:“爹爹吃点心。” 邱宝生一腔意气难平,但看到阿离故意打岔,他只好先忍住不再争辩,接过玫瑰茯苓糕,却没有吃,而是把目光又放回大堂上。 这一眼。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大堂上,从金平家搜出来的违禁品已经被抬到大堂之上,只见朴刀、弓箭都簇新鲜亮,显然经常擦拭;而那件华丽的龙袍,则更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老天爷,那可是龙袍啊!金平居然藏着龙袍! “那……那件龙袍……”邱宝生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睛,又使劲看。但是。因为距离的关系,他还是看不太清楚。 “顾少爷?”邱宝生转头去看顾南笙,顾南笙却自顾自给阿离剥松子。连看都不看他,显然被他刚才的态度惹毛了。 邱宝生一跺脚,干脆起身向楼下跑去! “爹?”阿离刚要追上去,顾南笙却拉住她:“没事。你爹跑不远!” …… 此时的大堂上,县太爷看到那件做工精湛的龙袍。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大胆狂徒!竟敢图谋不轨!速速从实招来!” 金平大声喊冤:“青天大老爷!您可不能冤枉我啊!小人就是再借十个胆子,也不敢造反啊!” “给我狠狠的打!” 县太爷之前被金平三番五次的作弄,早就对他没有一点好感,现在又看了那件龙袍。更是恨不得直接当堂打死他算了! 要知道,一旦地方上出现谋逆大案,一个弄不好。地方官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看到县太爷动了真火,衙役们不敢啰嗦。两个衙役快步上前,一个用水火棍压住金平的腿,一个用水火棍架住金平的双肋,紧跟着,后面的衙役猛地往金平后背一踹,前面的衙役水火棍一抽,金平顿时像狗啃屎一样,狠狠的趴在冰冷的大堂地面上,坚硬的青石板把他的嘴都撞破了! 下一刻,金平还来不及挣扎,就发觉又上来两个衙役,左右踩住他的两只手,让他没法挣扎,另外一个衙役的大手已经拽在他的腰上,猛地掀起上衣,褪下裤子,露出了他的屁股和大腿,金平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和大腿瞬间都被腊月的寒风冻的冷飕飕的。 紧跟着,两排衙役大喝一声:“搁棍!” 一个衙役弯下腰,把水火棍重重搁在金平的身上,那水火棍顾名思义,就有“水火无情”的意思,有齐眉高,碗口粗,上黑下红,底端还包有一层扁铁,就是为了打起人来力道更足的,这会儿放在金平*的屁股上一衬,更是显得威势骇人! 金平也被水火棍那冰凉的触感给吓坏了,他拼命挣扎手跑脚蹬,奈何双腿被一个衙役用棍子狠狠压制,双手和背上又各被一只大脚踩住了,根本挣扎不动! “你说不说,朴刀、弓箭和龙袍从何而来?!” 惊恐之下,金平大喊:“是有人陷害我!是有人陷害我!” 县太爷猛地一拍惊堂木,众衙役又是齐齐大喝一声:“打!” 顿时,行刑的衙役把水火棍高高举起,嘴里大喝一声,那棍子就带着“呼呼”的风声落了下去! “呼……啪!” “啊!我的娘啊!” 这一棍子落下去,金平立刻觉得屁股火辣辣的,臀部和腿上都像着了火一样,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众人只见他的屁股上,随着棍子抬起来,已经赫然显现出紫黑色的一道僵痕,皮肉高高肿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呼……啪!呼……啪!” 行刑的衙役手起棍落,不过七八棍的功夫,那金平已经被打的喉咙就叫哑了,额头上的汗也落了下来,屁股上一道道紫黑色的痕迹交错纵横,让胆小的人都捂上眼睛不敢再看! 又是十几棍打下去,金平终于扛不住,眼珠一翻,就晕了过去。 县太爷手一挥,两排衙役齐齐大喝:“收!” 那行刑的衙役立刻收棍站住。 刘捕头看一眼县太爷的眼色,就拿了一桶冷水,兜头泼到金贵头上! 腊月天里泼凉水,饶是金贵已经晕过去,整个身子还是触电一样猛地抽搐一下,又悠悠醒了过来,高一声低一声的喊疼。 县太爷看着惨嚎不已的金平,沉声道:“还不说实话?!” “小人是被冤枉的……有人陷害……”金平知道认罪就是死,因此还是咬牙喊冤。 县太爷冷冷的看看他,又下令:“把金宝、金山、还有几个帮闲都给我狠狠地打!给金邱氏上拶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都死不认罪!” 大堂之下顿时哀嚎一片,邱彩云看着衙役拿过来的拶子,更是吓得大叫:“大老爷,民妇啥也不知道啊!有什么事你问金平!民妇啥也不知道啊!” 金平差点跳起来骂邱彩云,稍稍一动,却又被身后的衙役重重一棍打下去,登时惨叫起来! 眼看邱彩云等人就要被大刑伺候,人群中的邱宝生再也忍不住,终于大喊出来:“大人!那件龙袍是假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龙袍(下) 那件金光灿烂的龙袍居然是假的?! 这下,不单单是大堂上下的人都呆住了,连茶楼上的阿离,都忍不住惊讶的站了起来。 冬日的阳光照耀下,阿离分明看到那件龙袍绣工精湛、面料华丽,金光灿烂,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不由回头去看顾南笙,顾南笙却一脸的遗憾:“我还想晚些再揭穿,让金家人多吃点苦头呢……” 楼下围观的人群已经自动让出一条缝,露出刚刚喊话的邱宝生。 县太爷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你又是何人?!为什么说这件龙袍是假的?” 其实邱宝生无论刚才在茶楼上,还是现在在人堆之中,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对那件龙袍的真假都还没有十分把握,正在拼命的瞪眼睛辨认,加上对金平这个姐夫印象又不算好,所以才让金平挨了一顿打。 但是邱彩云好歹是他胞姐,金平、金山又是他的外甥,邱宝生却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被当场打死打残!不得不站出来阻止。 众目睽睽之下,邱宝生硬着头皮走上大堂,跪了下去:“启禀大人,草民名唤邱宝生,自幼在戏班长大,故而认出来,这件龙袍其实是件唱戏用的龙袍,做不得真。” 人群中发出一阵嘘声:“胡说八道!戏班的龙袍哪有这么精致?!” “就是!当咱没看过唱戏吗?!” 县太爷又仔细审视一番那件龙袍,然后重新看向邱宝生:“你凭什么说这是唱戏用的袍子?!” 邱宝生抬头道:“请大人容草民近前,仔细看一下这件衣服。” 县太爷沉吟一下,还是让衙役把龙袍交给邱宝生:如果能说明这件龙袍是假的,那这个案子的定性就会改变。对他头顶的乌纱帽来说,也是一线转机。 大堂上,邱宝生接过那件龙袍,细细端详一番,心这才算完全放了下来:这件龙袍,的确是唱戏用的! “大人,”邱宝生举起龙袍:“您请看。真正的龙袍。上面的九爪金龙是用金丝银线绣制,阳光之下,龙鳞会变换金、银两种色彩;而这件龙袍。看起来一片黄色,实际上却是用铜线缝制的,因此阳光下只有一片金黄色,缺乏银彩! 再就是龙的爪子。真正的龙袍,龙的九爪丝丝分明、足踏云彩。而这件戏服上,虽然绣的也是九爪金龙,但是龙的九爪,却都被云雾遮住一半。分明是为了与真正的龙袍有所区分,因此,这件龙袍不是真的!” 县太爷眉头紧锁。盯着邱宝生:“那本官平日里见到的戏班龙袍,和这一件并不一样——何况。你又是何人?为何对真正的龙袍那么熟悉?” 走到这一步,邱宝生只能可以磕一个头,然后回禀:“禀大人,这件衣服,应该是昔日宫廷戏班唱戏用的,因为是给贵人们看,所以做工十分讲究,甚至就是宫廷绣师亲手绣制,故而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方才继续道:“草民方才说过,自幼在戏班长大,草民先父名唤邱平生,曾是前朝梨园子弟,后来逢母去世,因此回乡守孝,又逢战乱,就滞留家乡了。 先父在世时,曾跟草民讲述过一些梨园旧事,故而草民才能分辨这件戏袍的真假。” 邱宝生说的条理清晰,不由人不信,而且围观的人群中,有年纪大的,已经忍不住点头:“对对对!‘嘉平十三绝’里是有个邱平生,据说是咱们万和人,没想到竟然已经死了。” 眼看乡间耆老都认可了,县太爷脸色才缓和了许多:“邱平生的名声,本官也听过,没想到你原来是梨园世家之后,既然如此,那你先退下吧。” 邱宝生暗暗擦了一把汗,磕个头:“是,谢大人恩典。” 然后,这才起身退下去。 阿离在茶楼上看的清清楚楚:自始至终,邱宝生都没有看邱彩云、或者是金山、金宝一眼。 ——我不能见死不救,但也不想和你们再有瓜葛。 大堂上,既然龙袍被查明只是戏服,那县太爷自然也乐意不往“图谋造反”上牵扯,草草又问了几个苦主,县太爷就判定金平一家四人因为私藏违禁武器,流放三千里,暂且收押大牢之中,等待省城批复; 至于其余帮闲,则以“胁从”的罪名,判流放一千里。 金平眼看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竟然又留了一条命,已经是浑身大汗淋漓,再加上县太爷一顿杀威棒,已经打得他三魂去了两魂半,因此再不敢狡辩,反而还磕头谢恩。 其他帮凶也都是垂头丧气,但却只有一个邱彩云,却目光闪烁、脸上阴晴不定。 邱彩云扭头看看外面的人群,又回头看看大堂上自己的两个儿子,牙一咬,突然大叫起来:“求大人开恩啊!民妇要和金平和离!” 和离?! 大堂上下又一次骚动起来:今日过堂,真是*迭起、意外频出啊! “大胆刁妇!”县太爷也怒了:“本县判决以下,你以为和离就可以脱罪吗?!来人,给我……” “大老爷饶命啊!”邱彩云眼看要被责打,吓得没命的叫,原本肿起来的口齿也变得伶俐起来:“大人饶命啊!民妇也是那个……那个梨园世家之后!刚才那个邱宝生是民妇的弟弟,民妇的爹爹也是邱平生!大人刚才对民妇弟弟客客气气,求您也笔下超生,饶民妇一命啊!” “你是邱平生的女儿?”县太爷呆了呆:嘉平十三绝当年享誉天下,没想到今天一会儿工夫,就在他眼前冒出来两个后人子弟。 邱彩云像捞到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对对对!刚才那个邱宝生能给我作证!我就是他嫡亲的姐姐!” 说着,邱彩云就呜呜哭起来:“民妇头发长见识短,金平又凶狠,平日里他做什么事,民妇都不敢惹他,现在民妇和孩子实在是被他拖累啊!求大人恩准民妇与他和离……”(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赎买 金平一案的审理,实在是一波三折意外频出,最后,县太爷还是判定金平流放三千里,到瘴气重重的哀牢山为奴;金山、金宝兄弟虽为帮凶,念在年纪尚不足二十,因此,流放一千里,到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至于当场要求与金平和离的邱彩云,县太爷沉吟再三,判决她同样是流放一千里到宁古塔,但是在省府判决下来之前,允许她家人可以筹钱赎买,折钱五百贯。 其余帮凶,维持流放一千里的裁判不变! 至于那位刘财主,因为提前给县太爷送了厚礼,加上顾南笙顾忌阿离的面子,没让人当众抖搂出他要纳邱家女子的丑事,因此今天没有过堂。 不过,顾南笙也没有便宜他,早在前天晚上,顾大少爷就安排了几个人,把刘财主麻袋套头狠狠打了一顿,别的不说,第三条腿是彻底给打废了。 阿离始终在茶楼上,默默看着大堂里发生的一切,让她稍稍有些意外的,是金平在听到邱彩云要求和离的时候,居然保持了沉默。 或许,在这个凶蛮狡诈的男人心里,对家人还残存着一点温情。 直到听到县太爷允许邱彩云可以赎买自身,金平才大声请求县太爷,能同意他的两个儿子金山、金宝也可以赎买。 县太爷却冷冷回绝了这个要求:邱彩云是女人,而金山、金宝是男丁,王朝律法,一向是对男子更不留情面的! 一声惊堂木,三班衙役吆喝声里,县太爷退堂。众人犯被一一押解下去,围观的人们也纷纷散去。 “小丫头,”顾南笙施施然的牵起阿离的手:“咱们再去逛街?” 顾南笙说话的声音颇大,孤零零站在大堂外面的邱宝生,闻声抬头,这一次却没有阻拦,而是勉强给阿离一个笑容。就独自走了。 阿离望着他踯躅独行的身影。久久没有说话。 前一世,爹爹被邱彩云等人算计,流放、惨死在宁古塔;而这一世。被流放的人换成了邱彩云一家人——他们命运的轮盘,真的开始拨动了吧? …… 当天下午,邱家班的人也知道了这个判决。 邱老太太年纪大了,加上只敢在戏班里关上门作威作福。却不敢出去面对公门中人,因此她思量再三。还是派出了最老实的二儿子邱贵生去看邱彩云一家人过堂。 没办法,老大邱富生一家跟邱彩云刚刚打完架,要是让邱富生去听审,邱老太太真怕他出什么幺蛾子; 而至于女儿险些被邱彩云卖掉的邱贵生——邱老太太向来是三只手指捏田螺。拿捏的死死地。 果然,邱贵生缩在人群里,老老实实的听完了县太爷过堂。然后就带着一脸震撼,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家。 “娘。我爹是给皇帝唱过戏的?” 邱贵生笨嘴拙舌的把看到的情形学说了一遍,脑子还停留在邱宝生带来的震撼里。 “我呸!”邱老太太使劲一捶炕头:“要不是去京里唱过几天戏,怎么会弄出老三这个孽种来!” 没头没脑的骂完这一句,邱老太太就使劲一瞪邱贵生:“你还傻不愣登站这儿干嘛?!还不赶紧把你大哥叫来?!彩云还等着我们去救她呢!” “救……救她?”邱贵生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娘……县大老爷说了,要赎罪,得五百贯钱呢……” “我打死你这个光认钱不认人的!”邱老太太狠狠啐他一口:“那是你亲姐!倾家荡产也得赎回来!这还用商量?!” 邱贵生使劲咽了口唾沫,满脸苦涩的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出门。 “你等等!”邱老太太冷不丁又把他叫住了。 邱贵生只好又回过头来,看着邱老太太盘腿坐在炕头,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幻了半天,才重新开口: “老二,彩云是咱邱家人,这回她吃亏给抓到大牢里,说到根子上,还是你婆娘和二囡挑起来的!于情于理,这五百贯钱,你都得出把力……” “可我没钱啊……”邱贵生吭吭哧哧的搓着手:“我和二囡他娘,这几年都没分过份子钱……” “让你婆娘回娘家借!”邱老太太眼睛一瞪:“过年做新棉袄,她能回家去要钱!这救你姐姐一条人命,难道还比不上几件棉袄重要?!再说了,要不是她挑唆着邱老三,光头军的人能去打彩云?!彩云一家人能给抓到大牢里?!” 邱贵生脸涨得通红,想起差点被卖掉的女儿、还有那袋被大哥强行拿走的钱,声音也忍不住粗了几分:“做棉袄的钱,不是已经让大哥拿去、给娘请大夫了吗……” 邱老太太看他敢顶嘴,顿时抽出帕子呜呜咽咽哭起来:“我该死啊!我要早知道彩云要遭这罪,疼死了我也不请大夫啊……呜呜呜……闺女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遭了罪,亲兄弟不疼……就指望我这个老婆子啊……” “您别哭了,娘,您别哭坏了身子……”邱贵生赶紧跪下:“娘您别哭了,我让二囡她娘回娘家去借,现在就去借……” 邱老太太难得温情的摸摸邱贵生的头:“老二啊,还是你最心疼娘……娘操持这个家不容易啊!你大哥让他媳妇撺掇着,跟娘不一心了……娘只能指望你啊,到时候你拿出钱来救彩云,娘才能有底气,跟你大哥要钱啊……” 邱贵生感受着自己头上那只苍老的手,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娘,你别哭了……我这就让二囡她娘去借钱……” “好孩子,”邱老太太抹一把眼泪:“你可不能跟你大哥似的,让个婆娘一哭二闹就拿捏住了,她要敢说不去,你就给我狠狠揍她!彩云这事,归根到底是怨你婆娘……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彩云给送到东北老林里啊……” 邱贵生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艰难的开口:“娘……老三前些日子……不是还给您一些钱吗……” 邱老太太抹一把泪:“我肯定全拿出来!可是光把彩云赎出来,就得五百贯!还有金山、金宝,那都是你亲外甥,俩孩子不能赎买,就够遭罪的了,你这当舅舅的,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空手上路?” “哦。”邱贵生被邱老太太的软磨硬搓终于又一次彻底弄服气了,闷闷答应一声,低着头出门了。 一会儿工夫,院子里就传来王氏的哭声和邱贵生的打骂声。 邱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到王氏的哭声越来越小,不禁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死娼妇!敢害我闺女下大狱,看不我慢慢折腾死你!(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凑钱(上) 王氏尽管恨透了邱彩云这个大姑子,可是她被邱贵生打怕了,又老觉得邱老太太那双阴森森的眼睛在背后盯着她,因此,哭闹了一阵子,王氏最后还是忍气吞声的回娘家了:不管借不借到钱,先躲一躲再说。 而邱富生和蔡氏两口子,听到邱贵生来叫他们,则干脆连走都没跟他走,邱富生直接堵在门口,不让邱贵生进门:“你大嫂上回和彩云打架,被我修理了一顿,现在还爬不起来呢,我得给她请大夫去!” 邱富生话没说完,就听到蔡氏在屋里哼哼唧唧的哭:“……疼死我了……邱老大你下手这么狠……我腰疼,你快进来给我揉揉……” 听到大嫂旁若无人的叫唤,邱贵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红着脸就赶紧出去了。 邱富生进了里屋,只见邱大囡、邱三囡正坐在蔡氏炕边,娘仨围着偷偷买来的瓜子,正吃的香甜呢! “活该!”蔡氏一见到邱富生,就狠狠吐出瓜子:“邱彩云死在路上才好呢!还指望老娘掏钱救她,做梦吧!” 邱富生无奈的叹口气:“当初还指望她嫁给金平,能给咱家带点实惠呢!这么多年,咱们倒是年年给她上供了,一点好处没捞着……” 老大两口子在这里感慨不已,邱大囡却目光阴沉的看看窗外:“爹,我二叔又去我奶屋里了?” 邱富生点点头。 邱大囡垂下头,把手里几个瓜子都狠狠的捏碎后,才又开口:“我奶肯定不会轻饶了咱们,爹得想办法,把这祸水引出去!” 蔡氏想想邱老太太发起狠来的样子。忍不住哆嗦一下:“对对!大囡说得对!” 邱富生若有所思的看看大女儿:“祸水引出去……你是说……找老三?” 邱大囡冷冷一笑:“我三叔攀上高枝了,去求他,不一定能要出钱来。我奶也不傻,才不会轻易去碰这个钉子呢。” “那怎么办?” 邱大囡一副女诸葛的样子:“三叔是大人,我奶摆布不了,难道还摆布不了一个小丫头?!我听说都护府的顾大少爷挺喜欢四囡的,爹你不如去跟我奶说说。跟顾府签个卖身契呗!” 四囡就是阿离。在邱家班,几个女孩子是按排行来彼此称呼的。 邱三囡听说阿离被顾少爷喜欢,嫉妒的一双好看的杏子眼都要喷出火来:“狐狸精!” 邱富生却犹豫了:“老三和芸姑那个小贱人。都拿四囡宝贝着呢……” “所以才得让我奶出面啊!”邱大囡嘴一撇:“我奶是长辈,是四囡的亲奶奶,家里现在遭了难,做主卖一两个孙女。谁也说不出别的来!” “还有二囡那个贱丫头!”蔡氏也来了劲:“我都打听了,老二媳妇背着咱们。偷偷去找过邱老三,想把二囡送到长山府一块享福的!我呸!她打的一手好算盘!” “那正好,”邱大囡笑的更欢了,她实在是嫉妒所有比她长得好看的姑娘:“四囡才六岁。再好看也是颗青杏,涩的吃不到嘴里去!二囡这么大,正好能买个好价钱!” 门外又传来邱贵生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邱大囡赶紧把邱富生往外一推,小声道:“肯定是我奶又让他来叫人了。爹。你过去,只管问我大姑为啥被抓的,勾起我奶的心火来,她肯定同意卖二囡和四囡!” “哥——”邱贵生的嗓门在外面响起:“娘说你要还不过去,她就来伺候嫂子。” 蔡氏头皮一紧,赶紧一脚把邱富生踹下炕去了:“快去!” …… 邱老太太屋子里,老太太坐在炕头,看着邱富生不情不愿的进来,拼命压住心头怒火,才没有拿笤帚疙瘩砸到那张肥脸上! 邱富生进了屋,笼着袖子往地上一蹲,就不说话了。 邱老太太心头邪火一阵阵翻腾,垂下眼,淡淡吩咐:“彩云一家四口在牢里,得有个送饭的,明天开始,让大囡和二囡去轮流送饭!” “那可不行!”邱富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懵了,顿时抬起头来:“大囡一个闺女家,怎么能去哪种地方?” 邱老太太冷笑:“你知道心疼你闺女,怎么不想想我也心疼我闺女?!你闺女去送个饭都不行,我闺女可在大牢里关着呢!” 邱富生缩缩头:“我又没说不救……我不是没钱嘛……” “你钱都花到女人肚皮上了!”邱老太太狞笑一声:“连老二两口子都知道骨肉血亲,赶紧的回娘家借钱!你和你婆娘就没个动静?!” 邱富生定定神,想起大囡跟他说的话,开口道:“说来说去,彩云为啥给关到大牢里的?我咋听说,是老二媳妇去闹事、老三又求了光头军的军爷,才惹出来的事?” 邱老太太听到这个话题,就恨得咬牙切齿:“一个一个丧了良心的东西!把我好好的彩云和两个外孙送到大牢里……我饶不了你们!” 邱富生只当没看到老二打哆嗦,继续给邱老太太添火:“就是啊!彩云两口原来在镇上多风光!竟然让咱自己人给折腾下来了,想想就让人寒心!这要是不狠狠收拾一下老三和老二媳妇,那以后咱戏班的人心也得散了,更难管了!” 他告状告的唾沫横飞,邱老太太脸上一阵扭曲之后,却奇异般的宁静下来,先是挥手把邱贵生打发出去:“还不去催催你婆娘!打量我不知道她想躲在娘家不回来呢!你给我告诉老王家,我闺女这回要是出不来,我就拿他们闺女抵命!” “娘……”邱贵生眼泪都差点下来了:“二囡她娘是急着找二囡,才去镇上的……” “甭管啥原因!”邱老太太啐她一口:“叫老王家掂量着办!拿不出一百贯钱来,我就拽着二囡和你媳妇,去他们老王家门上吊死!还不快滚!” 邱贵生抱头鼠窜。 邱老太太这才看一眼偷着乐的邱富生,慢条斯理的喝口茶:“你有啥鬼主意,说吧!” 邱富生一凛,赶紧收敛了窃笑,把大囡出的主意一一说出来。 邱老太太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让邱富生提心吊胆的等了半天,最后,终于开口了:“顾家大少爷,真的喜欢阿离?”(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凑钱(中) “顾家大少爷,真的喜欢阿离?” 面对邱老太太的问题,邱富生肯定的点头,脸上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娘你还看不出来吗?老三有胆子分家,不就是仗着顾大少爷撑腰! 还有,前几天老三要把小龙和小山带走,里正大人还巴巴的跑来替他说话,不也是看在顾大少爷的面子上?! 真不知道四囡走了啥狗屎运,居然让顾大少爷看上了!” 邱老太太冷冷一笑:“和她娘一样,是个狐狸精呗!” 邱富生想想当年戏班的红旦雪艳秋,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那也是朵带刺的鲜花啊,怎么就没看上他邱老大、反而插在了老三那堆牛粪上?! 想到老三,邱富生才算拉回心神来:“一个丫头片子,运气再好,也是下九流的唱戏丫头!过几天顾大少爷腻了,还不就扔到一边去了?!所以娘,咱得抓紧啊!趁顾大少爷对她还上心,赶紧买个好价钱!” 邱老太太转了半天手里的佛珠,邱富生又赶紧凑到她跟前坐下,继续进言:“听说老三现在天天去聚珍坊抄书,娘就瞅他出了门,尽管去跟顾家的管家爷们谈! 您是四囡的亲奶奶,还不能给她做主?!再说了,把这丫头送到宅门里,吃香的喝辣的,真真便宜了她呢!” 邱老太太最怕的就是跟官府打交道,可是,想想关在大牢里的宝贝女儿邱彩云、还有金山、金宝两个宝贝外孙,她琢磨来琢磨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行!明天你送我去镇上!” 邱富生顿时傻眼了:“我……我……我明天得给大囡她娘请大夫去……” “让你婆娘爬也跟我爬到顾府!”邱老太太一拍炕头:“顾家那种高门大户的人家,我一个老婆子孤零零的去,人家管家爷们能见我?!还不得让你婆娘给我拿个拐杖、帕子之类的充充门面?” 邱富生盘算了一下。答应下来:“行!娘越有派头,顾家才越不敢小瞧您,能出个高价钱!” 邱老太太又瞥他一眼:“明天给我套辆好车,你也拾掇的板板整整的!再去多买点熟鸡肥鸭子!去顾家签了卖身契,咱们就去给彩云和金山、金宝送饭!” 其实邱老太太多想先去看自己的宝贝闺女和两个宝贝外孙啊! 可是她也知道,邱彩云一见了她,肯定会疯了一样让她赶紧掏钱赎人。所以她还得先去把阿离卖了。才能有足够的钱啊! 邱富生趁热打铁,又赶紧把卖二囡的想法也提出来,不想却被邱老太太驳回了:“你先别打二囡的主意!她和四囡可不一样。她好歹是有姥姥家的人,万一王家那帮兔崽子来跟我闹,也是个麻烦!” ………… 第二天一大早,邱富生就爬起来。催着小龙爹、邱贵生等人把戏班里最好的那辆牛车洗刷干净了,这才恭恭敬敬的请邱老太太带着蔡氏、邱大囡上了车——本来没计划带邱大囡一起去的。可是邱大姑娘太希望去大宅门里露个脸了——她虽然长得不出众,可是机灵啊!没准就让顾家慧眼识珠、挑去做个大丫鬟呢! 因此,邱大囡软磨硬泡,总算让邱富生和蔡氏把她带上了。 邱老太太都上了牛车了。突然又喊停,下车回了她的屋子,半晌功夫。怀里揣的鼓鼓囊囊的重新出来,这才让赶车走人。 一路上紧赶慢赶。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万和镇,四个人也不敢直通通的闯顾府,先躲在外面,看着邱宝生确实出门去书坊了,邱老太太才下了牛车,由邱大囡和蔡氏扶着,绕到顾府后门。 顾府后门的巷子里,几个婆子正在嬉笑,邱大囡掠掠头发,抢上前一步,笑着跟一个婆子开口:“这位婶子,不知道府上哪位爷管着采买丫鬟?” 那婆子抬头一看她,不屑的撇撇嘴:“我们府上丫鬟都水灵着呢!你上别家去问问吧!” 几个婆子顿时哄笑起来。 邱大囡怔了怔,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感情人家婆子当她是来自卖自身的——最关键是,人家还嫌她丑! 邱老太太暗骂一声“不中用”,赶紧陪笑上前:“嫂子,我是阿离的奶奶——就是你们少爷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阿离——想见见你们府上管采买的管家大爷,麻烦您给传个话?” 嘴上说着话,邱老太太已经掐一把蔡氏:“还不快给嫂子点茶水钱!” 蔡氏没想到婆婆来这一招,肉疼的在袖子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来七八个铜钱递过去。 没想到,那几个婆子却只当没看到钱,反而都好奇的围过来: “你是阿离的奶奶?” “你是想孙女了吧?” “怎么没听阿离和芸姑听过呢?” …… 邱老太太心中忐忑,一张老脸越发笑成了菊花:“老婆子住在乡下,好容易才来镇上一趟——哪位嫂子给通传一声?” 几个婆子纷纷笑着答应一声,让她们在门口小杌子上坐下,有腿脚快的,已经去后院报信了。 邱大囡站在旁边,看着几个婆子前倨后恭的样子,手里一块花手帕几乎拧成了麻花! 凭什么一提到四囡,这几个婆子立马就客气了?!那个小狐狸精不就全仗着一张脸?! 邱老太太心神不宁的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去报信的婆子终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留着山羊胡的管家:“你就是离姑娘的奶奶?” 邱老太太没想到,堂堂顾府的管家,竟然亲自出门来见她,一时间激动的嘴都哆嗦起来,不过脑子却转的飞快:显然阿离在这府里混得不错,管家才这么给面子! 一定得抓住机会卖个好价钱啊! “老婆子给您请安了,”邱老太太巴手巴脚的行了个礼:“我家四囡前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入了您家大少爷的眼,我这当奶的真是替她高兴啊!这不想着,麻烦您老给她签张身契,也好让她以后安安心心的,在府里伺候大少爷。” “你要卖了离姑娘?!” 管家的脸色顿时怪异起来:“你想卖多少钱啊?”(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凑钱(下) 邱老太太没想到,顾府的管家竟然站在后门口,就大喇喇的问她准备把阿离卖多少钱。 “我们乡下人也不懂规矩……”邱老太太嘴上一边磨叽,一边拼命的给管家使眼色:几个婆子都竖着耳朵听热闹呢!好歹让她进去,找个僻静点的地方讨价还价吧? 可是,任凭邱老太太磨叽了半天,那管家还是堵在后门,一点让她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蔡氏憋不住了,看看邱老太太,小声试探一句:“娘,姑奶奶卖芸姑的时候是八百吊钱,要不阿离也卖这个钱?” 看热闹的婆子们顿时一片嘶嘶吸凉气的声音:才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她们真拿着当宝了,居然敢狮子大开口! 邱老太太在心里盘算的也差不多是这个价钱:赎邱彩云需要五百吊钱,再加上金山、金宝流放,怎么也得带点盘缠吧?每人带个一两百吊钱,会不会手头还有点紧? 管家终于慢悠悠的说话了:“八百吊钱……有点高吧?” 蔡氏看婆婆没反对她,心里有了底,赶紧又赔笑跟管家道:“府上高门大户的……要是随随便便,出个三瓜俩枣的钱就买个小丫头,怕人家笑话府上……再说了,这小丫头的娘,当年可是个大美人儿,过几年她出落开了,相貌也不会差呢……” 管家捻了捻山羊胡子,话锋突然一转:“可是,卖离姑娘,你们做的了主吗?” 蔡氏心里登时“咯噔”一声,转头去看邱老太太,没想到邱老太太居然还挺沉得住气:“大爷您尽管放心。我是她奶奶,就是她爹来了,我也自然有话答复他的。” 管家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行,那你们在这等着吧,我去请示一下主子。” 说着,管家转身进去。把邱家祖孙三人晾在那里。听凭几个婆子调笑:“老嫂子,你孙女就是银子做的,那么小一个人儿。也值不了八百吊钱吧……” …… 再说那个管家,进了后门,一路曲曲折折,很快到了一座雕梁画栋的小院子前。招手叫过守在门口的小厮,小声道:“少爷还在二爷这儿?” 那小厮机灵的打个千。想笑又不敢笑的回话:“少爷偷偷把二爷珍藏的前朝御戏龙袍偷走了,二爷气坏了,这会儿还盯着少爷呢,说少爷啥时候能绣出件一模一样的衣裳来。啥时候才能出这个院子!” 管家想想英武的顾南笙,这会儿居然被逼着拈绣花针缝衣裳,也忍不住嘴角抽了几抽:二爷这一招。可比大将军的棍棒教育要狠多了! 不过,想想自己的来意。管家又不禁有些为难:“你能不能悄悄进去,给少爷递个话?就说那位离姑娘的家里人来了,要给她签卖身契呢,咱到底买不买?” 小厮听了不由吐吐舌头:他们这些主子身边的人,消息最是灵敏,都知道顾南笙很宠爱阿离,也多少听说过阿离似乎和奶奶家人关系不太好。因此,小厮稍一犹豫就点点头:“您老等等,我进去看看有没有机会。” 管家等了好一会儿,没想到顾南笙没出来,顾二爷却一脸兴奋的出来了:“老顾,小金子说的是真的?” 管家忙把事情又说了一遍,顾二爷摸摸自己下巴:“邱家那个姑奶奶,是不是在大牢里等着赎买?” 管家早把昨天的堂审打听的一清二楚,因此忙点头:“是,县太爷作价五百贯钱,估计邱家这就是想凑钱赎人呢——二爷您看,是不是轰他们走?” “别价啊!”顾二爷笑起来:“买了吧!这钱我出——等等,八百贯太少了,给一千贯吧!省的笙哥儿以后说我小气!” “二爷?”管家傻眼了:“听说离姑娘和她奶关系不好啊……” 顾二爷却笑着踹他一脚:“你操那么多心干嘛?!按我说的做就行!” 管家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不敢再啰嗦,赶紧去账房取钱了。 …… 写卖身契、按手印、收下沉甸甸的一千贯钱…… 邱老太太和蔡氏、邱大囡像做梦一样,晕晕乎乎的给阿离签了卖身契:要价八百贯,居然收到一千贯!还有这么买人的? 捧着沉甸甸的一千贯钱,邱老太太和蔡氏眼里满满全是后悔:早知道都护府这么大方,她们就再多要点了! 邱大囡更是望着都护府高高的围墙,满满的羡慕嫉妒恨:阿离那个小丫头竟然有这样的福气,让顾家千金买人! 三个人各怀心思,离开顾府后街,刚一拐过弯去,邱大囡就突然发现:阿离居然正站在那里,看着她们! “奶——”大囡揉揉眼睛:“……是阿离那个贱丫头!” 蔡氏赶紧抱紧了手里的钱串子:“这小丫头倒有耳报神,她是来要卖身钱的吧?!” “她敢!”邱老太太瞪着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色厉内荏的嚷嚷:“把彩云一家子都弄进大牢里!我还没跟她算账呢!” 阿离站在街口,一双清澈的眸子,无喜无怒的看着各怀鬼胎的三个人。 她站的地方,是出顾府后街的必经之路,邱老太太三个人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一步步走到她跟前,色厉内荏的瞪着她:“小蹄子!你想干什么?!” 阿离忽然笑起来。 这一笑,如同一轮圆月突然从阴云后露出清辉,皎洁动人:“奶,你想凑钱赎人?” 邱老太太赶紧挡住了盛钱的包袱:“快滚!我……” 邱老太太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突然看到,阿离伸出一只手,手上,赫然是一个钱袋子。 阿离盈盈一笑,缓缓打开钱袋子,几根沉甸甸的银条,在阳光下闪烁着醉人的光华。 “咕噜!”不知道是邱老太太还是蔡氏,响亮的咽了一口唾沫。 阿离笑着合上钱袋,把钱袋塞到邱老太太怀里:“大牢里的人,正等着奶你去赎人呢!哦,还有,留在大牢里的金山和金宝,奶也别忘了,给他们留点钱傍身。” “你……”邱老太太贪婪的看着那个钱袋,想拿,又有些不放心:“你哪来的钱?顾少爷赏你的?你会这么好心,要救彩云?!”(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两个问题 “邱彩云那种人,不值得我给她好心。” 阿离淡淡一句话,却把邱老太太给气得差点跳起来。 但是,下一刻,阿离的话,却又让邱老太太乖乖站住了:“这笔钱,是买你们回答两个问题的,要是回答得好,我这儿还有赏钱。” 说着,阿离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钱袋,沉甸甸的份量,压得她花枝一般的手腕都稍稍有些颤动。 邱老太太盯着那个钱袋,咽了口唾沫:“你想问啥?” 阿离抬起清亮的眸子:“我娘当年为什么离开邱家班的?” 雪艳秋的失踪,邱宝生一直讳莫如深,阿离也不敢去问他或者芸姑。 邱老太太和蔡氏都是一怔,邱大囡却格格一笑:“因为你娘贱呗!跟人私奔了!” 阿离淡淡的看她一眼:“你们只要嘴里再吐出一个脏字,这钱就没有了。” 这下子,不等邱老太太动手,蔡氏先“啪”打了邱大囡一下:“你闭嘴,别跟钱过不去!” 邱大囡撇了撇嘴:“横竖这里没人,咱们还抢不过她一个小丫头?” 阿离声音还是淡淡的:“你碰我一下试试,信不信顾少爷能点兵抄了邱家班?” 邱大囡终于哑火了。 邱老太太眼睛一直紧盯着那个钱袋:“你娘跟谁跑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她肯定不是被人拐走的!” 阿离目光一闪:“为什么?” 邱老太太脸上闪过一抹愤恨:“当时鞑子兵刚占了长山府,离万和镇不过几十里路,你爷爷怕出事,一再要求戏班的人不能随便出门。雪艳秋那个……” 邱老太太差点把“贱人”两个字脱口而出,想到阿离刚才的威胁。险之又险的赶紧咽了回去:“雪艳秋要不是自己想跑,就该老老实实在戏班待着,怎么会不见了!” 蔡氏愤愤的补充:“她肯定是自己跑的!连唱戏置办的两副头面都带走了!死要钱的女人!” 阿离掐一下自己的手心,让声音保持冷静:“那她走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情形?” 邱老太太和蔡氏想了一会儿,都摇摇头:“鞑子兵眼看就要打过来了,大家人心惶惶的。谁顾得上光盯着她?!” 眼看这个问题问不出新的东西了。阿离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淡淡道:“第二个问题,我爹是不是你亲生的?” 邱老太太看着面向自己的阿离。怔了一怔:“你说什么?” 蔡氏也笑起来:“四囡,你脑子烧糊了?你爹当然是你奶亲生的……” 阿离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邱老太太,邱老太太在她那清凉的目光下。竟然不自觉的抖了一抖。 蔡氏刚要再嘲笑阿离几句,却被邱大囡猛地一拽。这才意识到邱老太太反常的沉默。 阿离静静看着邱老太太:“你大概忘了,那天我爹要求分家的时候,你说看我爹死了,你才开心……” 邱老太太脸色僵硬:“我那是说的气话!” 阿离没说话。只是看着邱老太太:前一世,邱老太太毫不犹豫的把她和邱宝生送上绝路,丝毫没有骨肉情分。难道也只是一时生气? 邱老太太脸色一阵晴一阵阴,前后看看。似乎正在盘算着要不要直接抢了钱袋走人。 阿离的声音清泠如水晶碰撞:“你今天哪来的底气卖我?是不是有什么能要挟我爹的,所以才敢来这里?” “疯丫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邱老太太突然扑上来,一手去抓阿离手中的钱袋,另一只手则重重的推向阿离! 阿离往旁边一避,却不防邱大囡已经跟着冲过来,十指尖尖,却是直奔她的脸! 邱大囡脸上闪过浓浓的煞气,分明是想趁机给阿离毁容!她实在是嫉恨死了这张清丽的小脸! 蔡氏给吓得呆住了,反应过来后才赶紧想去捂阿离的嘴:“别让她喊了人来!” 阿离目光一闪,侧头避开蔡氏伸过来的手、和邱大囡尖利的指甲,顺势用钱袋在她俩手上一抹而过。 邱老太太恶狠狠的扑过来,却没想到阿离反应那么迅速,竟然闪身避开,还伸手一推她的后背! 邱老太太刹不住脚,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嗙啷!” 一个东西从邱老太怀里掉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蔡氏和邱大囡却顾不得去扶邱老太太,还是双双扑向阿离,想去抢阿离手里的钱袋! 阿离把钱袋口一松,无数铜币、银币从钱袋里洒出来,劈头盖脸的砸向蔡氏和邱大囡! “啊!” “哎哟!” 一阵钱雨飞扬,邱大囡和蔡氏被砸懵了,连邱老太太额头都结结实实着了两枚! 三个人顾不得再追阿离,赶紧捂住脸蹲在了地上,扯开嗓子嚎起来:“疼死我啦!” 趁她们三个人都在喊疼,阿离衣袖一卷,立刻把一部分银币和铜币收回空间——她刚才含恨出手,差点让邱老太太三个人真的被钱砸死! 过了一会儿,邱老太太三个人才战战兢兢的露出脸,四下一咂摸,却看见只有几十枚铜币和银币,和一个瘪下去的钱袋散落在地上。 三个人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产生“漫天钱雨”的幻觉! 蔡氏摸摸被砸肿了的右眼:“死丫头!你手劲还真大!” 邱大囡还想扑上来厮打阿离,可是刚一抬手,就“啊!”的一声尖叫——她的十根手指全都肿了起来,疼的她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她一叫,蔡氏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也肿了起来:“哎哟我的娘哎!我的手腕也摔着了!” 阿离冷冷一笑:她空间出产的药粉,无色无形,却可以让人疼足一个月!而且邱大囡那十根精心保养的指甲,也会慢慢变黑脱落…… 顾府后门的婆子们终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叽叽喳喳的往这边走过来。 阿离不再看蔡氏母女,视线落到邱老太太身上,顿时目光一凝:邱老太太正在捡地上一个小小的画轴! 那画轴两端是紫檀木做成的,显然方才就是它落地发出的声音,露出的一小节画面已经呈现浅褐色,显然有些年头了,依稀能看出,画面上衣袂飘飞的一角……(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画轴 阿离抢上前一步,把那幅小小的画轴拿在了手里。 “给我!” 邱老太太怒骂一声,冲上前就去抢,却听到身后传来呵斥声:“兀那婆子!还不住手!” 呵斥声里,顾府几个婆子已经跑过来,把阿离护在身后,纷纷瞪着邱老太太等人: “你们干什么?!” “真不要脸!三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姑娘!” “有你这么当奶奶的吗?!” 显然,婆子们方才看到邱家人狮子大开口卖了阿离的情形,现在闻声过来,又看到邱老太太要打阿离的举动,立刻就认定是她们三个人在欺负阿离这个小姑娘了。 为首的杜婆子示意婆子们安静一下,然后关切的看向阿离:“离姑娘,她们欺负你了?” 阿离低下头,看着散乱一地的钱币不说话。 婆子们以为阿离被吓坏了,再看看地上散落的银钱,顿时都鄙视的看向邱老太太三个人:“没脸没皮!卖了自己的嫡亲孙女,现在还又抢她的钱!” 邱大囡和蔡氏不服气的回嘴:“是她要给我们钱的!” 这话一出,顾府的婆子们更气愤了:“真不要脸!还睁眼说瞎话!” “你们卖人有功了?!她还巴巴的给你们送钱?!” “跟管家大爷说一声,把她们全送到县衙里才对!” “就是!少爷要是知道了,一手一个捏死你们!” “各位大娘,别说了,”阿离终于乖巧的开口,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钱。然后,收到钱袋里,把钱袋递给邱老太太:“奶,这钱你拿去吧——不过,您可一定要交给县衙的老爷,千万不能又拿回去当了私房钱啊……” 她一脸的乖巧,声音小小的。楚楚可怜的。让顾府的婆子们听得眼泪都要下来了:瞧瞧!这小姑娘多善良!被奶奶卖了也不抱怨!还操心姑姑一家人进大牢的事! 看看!邱家几个人多不要脸!连阿离拿出来的救命钱,她们都想昧了去! “离姑娘放心!”杜婆子她们忍不住打报不平了:“我们出俩人跟着她们!非得看她们把钱乖乖交到县衙才算数!不然就打断她们的腿!” 邱老太太一张老脸气成了灰色,要张嘴反驳。却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猛地一推:“还不赶紧走!赖在这里,真是脏了我们顾府的地!” 蔡氏和邱大囡见势不妙,蔡氏赶紧从阿离手里拿过那个钱袋,又催邱老太太:“娘!咱快走吧!” 邱老太太不甘心的瞪着阿离:“把画轴还给我!” 阿离却退后一步。然后,展开了那幅小小的画轴。 画卷上。是一对穿着戏装的男女,男子眉目俊朗,女子容颜婉丽,两人一站一坐。目光却胶凝在一处,说不出的和谐——尽管画卷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稍稍有些模糊。但是,下方的落款却还清晰可见:“嘉平十年孟春。邱平生、谢小怜伉俪扮《荆钗记》于南苑,画师万俟恭录之。” 南苑,正是前朝皇帝蓄养梨园子弟的地方。 “邱平生、谢小怜伉俪……” 阿离喃喃念了一遍,抬头望向邱老太太:“谢小怜是谁?” 邱老太太的牙齿咬得格格响,却不说话。 杜婆子揉揉额头:“邱平生、谢小怜……好像都是嘉平十三绝里的两个名角儿吧?” 阿离了悟,静静看向邱老太太:“那才是我的祖母,对吗?” “我呸!”邱老太太一张脸都扭曲了:“什么嘉平十三绝!就是一个下三滥的戏子!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她还要骂下去,手腕却被阿离一下子掐住了! “啊!” 邱老太太痛叫一声,没想到看起来瘦瘦弱弱的阿离,手上力气竟然那么大,紧紧捏着她,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我爹不是你生的,所以你才百般虐待他!对不对?!” 邱老太太张嘴还要骂,却不想眼前一花:阿离竟然又拿出了一小锭金子! “告诉我实话!”阿离冷冷的看着邱老太太,金子在手中闪烁着光华。 邱老太太贪婪的盯着那锭金子,终于开口了:“邱平生那个老东西,《荆钗记》唱得好,皇帝老子一高兴,竟然下旨把谢小怜赐给他做夫人! 谢小怜那个贱人,假惺惺的叫我姐姐——她凭啥叫我姐姐?!我才是明媒正娶的邱家媳妇!” 顾府的婆子看不下去了:“人家是皇帝老子赏赐的,比你尊贵多了!” 邱老太太怨毒的瞪那婆子一眼,她的目光像被毒汁淬过一样,竟让婆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阿离急于知道真相,手腕微微一晃,一种类似催眠的药物,渗透到邱老太太皮肤上。 邱老太太浑身哆嗦一下,脸上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哈哈……皇帝老子赐的就尊贵?再尊贵还不是一条破命,挨了打也会哭,出了事也会死……” 阿离紧紧盯着她:“她出了什么事?” 邱老太太恍惚一下,似乎不想说,但最后架不住药物的作用,还是忍不住咯咯笑着,把藏在心里近三十年的秘密说了出来:“她生孩子……难产……求我给她找稳婆,我偏不找……偏不给她找! 她的血流了一床、还挣扎着求我……我才不理她……哈哈……哈哈……邱平生不是最喜欢她吗?!她不是指望着邱平生来救她吗?!可惜啊!可惜邱平生还在给皇帝老子唱戏呢!等他唱完戏回来,小贱人早就死了!死的透透的了!一尸两命死的透透的……” 青天白日之下,一群人却都被邱老太太近乎疯狂的自述,给说的不寒而栗…… 阿离紧紧咬住樱唇,几乎要痛下杀手给谢小怜报仇! 一阵冷风吹来,阿离瞬间清醒了许多,强抑住心头的杀意:“那你为什么还留着这幅画?” 邱老太太嘶声怒吼:“还不是邱平生那个老东西!他看见那贱人死了,就怪我!还要休了我!我……我跪着给他磕头认错,我娘家人都跪下给他认错,他才饶了我!可是那个贱人的东西,他都不许我碰! 到临死,他都逼我发誓,不许我毁了这幅画!说我要不守诺言,就断子绝孙!他为了那个贱人,竟然要让我断子绝孙!那也是他自己的孩子啊!”(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敲诈 腊月的寒风,在巷子里呼啸激荡,让邱老太太疯狂的叙述,更多了几分冻透人心的寒冷! “我为什么讨厌你爹?!”邱老太太盯着阿离,脸庞闪烁着灰烬烧透后的疯狂:“因为邱平生非要把他当成那个贱人生的孩子!逼着我把你爹过继给那个贱人,说这是我应该赔给她的! 我呸!那个贱人都死了,他还帮着那个贱人打压我!我就是要哪这幅画来,看你爹那个小畜生,认不认我这个娘,听不听我招呼!” “所以,你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恨上了,”阿离轻轻开口,心乱如麻:她一直怀疑,邱宝生不是邱老太太生的,所以才备受欺凌,却没有想到,邱老太太只是出于嫉妒,就把亲生的孩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抬头望一眼阴沉沉的天空,阿离不禁苦笑:如果谢小怜在天有灵的话,或许觉得,这就是对邱老太太最好的报复吧? “你们走吧。” 阿离松开手,收回目光,向杜婆子福身施了一礼:“杜妈妈,请你安排两个妈妈,陪她们去县衙交上这些钱。” 已经听呆了的杜婆子,回过神来,赶紧点点头:“离姑娘放心吧!” 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半拖半拽着邱老太太,又呵斥着蔡氏和邱大囡,向外面走去…… 阿离望着还在疯狂大笑的邱老太太,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掐在一起,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片寒冰——钱,有时候,是赎买人自由的利器;但是。过多的钱,却往往会成为把人送进阎罗殿的铺路石…… 前一世,因为她的空间里有钱,吴老爷一次次索要,最后几乎掐死她; 前一世,为了谋取钱财,两个衙役丧心病狂的化作蒙面大盗。杀了吴老爷。又将她凌虐至死…… 所以,今天,阿离毫不吝惜的给邱老太太钱。她倒要看看,当县衙大牢的那帮吸血虫,看到邱家人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去赎买邱彩云、去给金宝和金山打点的时候,他们是会痛痛快快的收钱放人?还是会见钱眼开。变本加厉的压榨更多钱财?! …… 在此之前,顾府前院里。顾二爷已经挥手叫来一个亲信,懒懒的吩咐一句:“你去趟县衙,跟那帮崽子们透露个消息,就说邱家人光卖一个孙女。就卖了一千贯钱!哦,还有,就说金平这些年把大牢里的犯人敲骨吸髓。弄到的钱,一半都孝敬了邱家老太太——记住。说的时候要神秘点,最好装成喝酒喝高了,不小心才说出来的!” “是!”那亲信一脸坏笑:“二爷等着瞧好吧!” 如果阿离知道,顾二爷和她打的一样的主意,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会哭笑不得。 总之,在她们的双重运作下,邱老太太等人眼巴巴的赶到县衙,交上赎买邱彩云的五百贯钱,又被勒索了一百贯的辛苦钱,最后得到的却是衙役们冷冰冰的回答:“钱放这儿吧!人暂时还不能放回去!” 邱老太太急了:“为啥啊?!” 衙役一瞪她:“这个案子大老爷已经上报省城了,省府的批文还没下来,谁敢放人?出了纰漏你兜着?!” 衙役一吓唬,邱老太太顿时蔫了:“那……估计哪天等放出来啊?” 衙役翻个白眼:“这哪有准、你们常来打听消息呗!” 邱老太太只好抹着眼泪,转身去县衙大牢,给邱彩云和金山等人送吃的。 不想,大牢的狱吏丝毫不顾和金平多年共事的关系,一双双眼睛看着邱家人,就好像盯着一个个金元宝一样:“想进大牢?交十贯钱!” “什么?人不进去了,光把东西送进去?——那跑腿钱,十贯!” “哦,还忘了告诉你们啊,金山和金宝脸上的伤口好像要化脓了,还有金平,棒伤发作昏过去了……想请大夫啊?那掏五十贯钱吧!” “是一个人五十贯!三个人得要一百五十贯钱!” 邱老太太简直欲哭无泪啊,当年都是她女婿、女儿趾高气扬的敲诈人家,没想到现世报来的快,转眼她就成了被敲诈者了。 邱富生、蔡氏和邱大囡,看着邱老太太一把一把的往外掏钱,三个人心疼的肝儿都颤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和沉甸甸的铜钱啊! 邱老太太不舍得分家给他们,反倒大把大把往水里扔! “娘!别再花钱了!”邱富生在蔡氏和邱大囡的鼓动下,终于忍不住去拉邱老太太:“咱先回去吧!” “行啊!走吧!”狱吏也不着急,懒懒的翻个白眼:“这大牢里的女犯人可不多!啧啧,你们家那位姑奶奶邱彩云,是关到靠近男犯的牢里啊?还是一个人关的远一点好啊?” “远……远一点……”邱老太太脸都吓黄了:大牢里的犯人都是八百年没见过女人的,要是把邱彩云跟他们关在一块,那还不得吃大亏?! 衙役又是一伸手:“想换牢房?再交一百贯吧!” 就这样,三盘剥两盘剥,邱老太太刚刚卖阿离换来的一千贯钱,流水一样转瞬就花没了,才算看到鼻青脸肿的邱彩云被几个人押着,从这里经过,要换到专门的女监去。 “彩云!彩云!”邱老太太看着女儿,又想扑上去抱住她,又不敢过去。 邱彩云睁着肿成一条缝的眼,循声望过来,总算看到邱老太太,顿时“哇”一声大哭起来:“娘啊!俺的亲娘啊!快把我救出去啊!我受不了这里啦!到处都是老鼠、地上连稻草都没有啊……” 押着她的狱吏也不急着把她带走,反而幸灾乐祸的笑:“活该!大牢里有老鼠、没稻草,还不是你当家的干的好事?想要稻草,一捆二十贯钱!” 邱彩云真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啊——大牢里连一捆稻草都收钱的法子,正是她给金平想出来的…… 邱老太太心疼的又想去掏钱,这回却被邱富生坚决的摁住了:“娘!二十贯钱呢!可不能这么花钱!彩云过几天就捞出来了!这几天就忍忍呗!” “邱老大,我*你个王八蛋!”邱彩云破口大骂:“你连这点钱都舍不得给姑奶奶花……” “呸!”蔡氏狠狠吐唾沫:“丧门星!我们都给你砸了上千贯钱了!” 狱吏看她们狗咬狗,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远处又跑了一个狱吏,边跑边笑着嚷嚷:“这下可热闹了!大老爷又发了令牌,去抄邱家班了!听说金平这些年勒索的钱,一多半都挪到邱家班了呢!”(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查抄 俗话说,“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县太爷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衙役们立刻扑向万和镇外的邱家班,瞪大了眼睛四处翻找浮财。 等邱老太太、邱富生等人跌跌撞撞的赶回去的时候,只见戏班内外已经被翻腾的一片狼藉,邱贵生、小龙爹等男丁,都被捆了扔在院子里,女人和孩子则吓得呜呜哭,还有衙役挨着吓唬她们,让她们赶紧说出藏钱的地方。 邱大囡见势不好,一手拉住她爹、一手拉住她娘,就想转身开溜,没想到刚跑出几步,偏偏邱老太太却一声尖叫,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邱老太太浑身哆嗦,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院子里:只见两个衙役正从她屋子里出来,笑的见牙不见眼,显然收获颇丰。 而两个衙役的手里,捧着几个坛坛罐罐,里面装的赫然正是她藏的私房钱! 那可是她千算计万算计,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啊! 邱老太太死死盯着那些钱,疼的心尖都哆嗦,偏偏又没胆子去抢回来,又急又怕之下,眼白一翻,就“噗通”一声晕了过去! 邱富生顾不得扶自己的老娘,还想抹身就跑,却不想小龙的后娘顾氏早就眼尖看到了他,大声喊起来:“班主回来了!他就是班主!差爷你们有啥话问他吧!不要为难小妇人啊……” 衙役们闻声,立刻向着邱宝生扑了过来:“别跑!” 邱富生赶紧停下脚步,硬着头皮回过头,还没等挤出一个笑脸,就看到一个衙役脚尖挑起地上小板凳,嗖一下砸过来。正中他的面门,一下子把他砸趴下了! 衙役们争先恐后的扑过来,争抢着、喝问他把钱藏在哪里! 邱大囡赶紧推吓傻了的蔡氏:“娘!快喊!就说钱都在我奶手里!” 蔡氏吓傻了,傻乎乎的问了一句:“你咋不喊?” 邱大囡一捂脸:“人家是黄花大闺女呢!要是被他们占了便宜咋办?!” “哦,对!对!”蔡氏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跪下大喊:“差爷们饶了他吧!俺当家的这个班主就是个摆设啊!钱都在俺婆婆手里呢!” 蔡氏开了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邱富生也坚持不下去了:“钱都在俺娘那里啊!差爷们别打我了……你们刚才搜出来钱的那间屋子。就是俺娘的屋子啊……” 躺在地上的邱老太太。这会儿刚刚清醒过来,听见邱富生的鬼哭狼嚎,差点眼一翻又晕过去:她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啊! 没等邱老太太想明白是继续装晕。还是爬起来大骂这个不孝子,众人就看到一个衙役顺手拎起井台边的水桶,“哗啦”一下,一大桶水都泼到了邱老太太身上! 邱老太太“嗷”的一声。就从地上弹起来了,整个人*的像落汤鸡一样! “快说!钱都藏到哪里了!不然把你拿到大牢里去!” …… 顾府。阿离和芸姑、邱宝生住的小院里,阿离细细把画轴擦拭干净,犹豫一下,还是放在了书桌上。 芸姑奇怪的看向她:“阿离。哪来的画?顾少爷送你的?” 阿离摇摇头:“是我爷爷、还有我爹爹嗣母的画像——刚才我奶和大伯娘、大囡一块来顾府,签了我的卖身契,怕碰上我爹拦着。就带着这幅画想要挟我爹。” “卖身契?!”芸姑顾不得腿上的伤,唬的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你看她们签卖身契了?!你咋不拦着?!” 阿离忙去扶她。芸姑却一把推开她就下了床:“不行!得赶紧想办法把卖身契要回来!你还小,不知道这卖身契有多厉害!邱家人真是烂了心肝坏了肺!也不怕遭报应!” “芸姨别急,”阿离幽幽道:“估计这会儿,他们已经遭报应了……” 的确,邱老太太在衙役们的暴力威胁下,把自己历年攒的钱、还有阿离今日给她的钱,都老老实实的交了出来,没想到衙役们还是不满意,一条铁链往邱老太太和邱富生脖子上一挂,又把他们抓回了大牢:“金平这厮,这些年攒下的钱足有几千贯!你们起码得再交一千贯,不然的话,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 这天傍晚,邱宝生从书坊出来,又回到他们先前租的高个武士家的小院打扫一番,就回到顾府,准备接阿离和芸姑回去。 谁知道,他进了顾府,就看到顾二爷笑眯眯的坐在一块太湖石上,一边喝茶,一边拈着一张纸,转啊转啊转。 邱宝生沉默的给顾二爷作了一个揖,就准备走开——对于顾家兄弟逼他吃断心丸,他始终心有芥蒂。 没想到,顾二爷却是专门来等他的,眼看他要走过去,就慢悠悠的念叨:“立约人,邱李氏,因家贫,自愿将四孙女邱阿离,卖于万和镇顾府为奴,身价……” 邱宝生的身形一下子定住了:“你说什么?!” 顾二爷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你闺女,现在已经卖给我们顾家了,你说,我是先让她做三等小丫鬟好?还是直接放到笙哥儿房里好?” “你这个王八蛋!” 牵扯到心肝女儿,邱宝生一向的克制和斯文都不见了,怒吼一声,扑过去就抢那份卖身契! 顾二爷练家子出身,三招两势下来,就轻轻易易的扣住了邱宝生的脉门:“啧啧!这可是官府有备份的,你抢了有啥用?” 邱宝生使劲挣扎:“我才是她爹!我不会卖她的!” 顾二爷笑的可恶极了:“可惜,你娘已经把她卖了。” 说着,顾二爷又咳嗽几声,这才慢悠悠的开口:“你不想听听我的条件?” 邱宝生停止了挣扎:“什么条件?” 顾二爷微微一笑:“元宵节戏魁大会,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邱宝生疑惑的看着他。 顾二爷松开他,自己重新坐下,悠闲的喝口茶,才继续道:“到了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 说着,他随手一扬,把一个小匣子扔到邱宝生怀里:“这是断心丸的解药,吃了它,可以暂时保你无恙。”(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吵架 邱宝生有些恍惚的回到小院,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只见阿离和芸姑头挨着头靠在一起,沉沉睡着了。 邱宝生轻轻坐下来,看着那一大一小两张娇美的脸庞,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怕吵醒熟睡中的两个人,他转身到厢房,重新拿出那个小匣子,沉默片刻,静静的把药丸吞了下去。 无论如何,为了阿离,他也要挣扎着活下去…… “爹?”阿离听到轻微的响动,立刻睁开眼睛:“你回来了?” 邱宝生深呼吸一下,回过身,脸上已经是温和的笑容:“怎么这个时辰睡着了?小心晚上走了觉。” 芸姑也醒了,看看天色,脸顿时红了:她先前因为阿离签了卖身契的事,哭了一场,也不知道怎么着,阿离的小手在她脸上摸了几下之后,她居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邱宝生点亮了桌子上的油灯,这才发现桌子上的画轴,脸色微微一变:“这画轴怎么在这儿?” 阿离没想到邱宝生居然见过这幅画轴,转念一想又释然了,爷爷邱平生是近几年才去世的,他既然想让邱宝生给谢小怜做嗣子,肯定或多或少提过谢小怜的事,这大概也是邱宝生为什么会知道父亲曾经为前朝皇帝唱过戏的原因。 邱宝生对着那副画卷,静静看了许久,才出声道:“芸姑,我们参加这一次的戏魁大会吧?” “宝生哥?”芸姑惊讶的看着邱宝生:邱宝生之前一直是拉胡琴的,伤了手之后,琴就没法拉了,现在怎么参加戏魁大会呢? 邱宝生淡淡笑笑:“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我是邱平生的儿子了。想来报名的话,应该能被允许参加戏魁大会。” “可是……”芸姑疑惑的看着他:“你……演什么呢?” 邱宝生出了一会儿神,才茫然一笑:“随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阿离和芸姑对视一眼,都觉得邱宝生有些古怪,可是接下来任由她们怎么盘问,邱宝生都不肯继续这个话题了。只是告诉她们。他会抽空去一趟长山府,处理报名的事。 除夕夜一天一天临近了,因为阿离签了卖身契。邱宝生没法带她回租住的小院,又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顾府,因此只能厚着脸皮,带着芸姑继续一块留在顾府。好在顾府仆人似乎都得了嘱咐,也没人轰他们。 到腊月二十八这一天。书坊已经关门歇业,邱宝生去长山府报名戏魁大会了,顾南笙也终于从顾二爷的院子里被放出来了: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被顾二爷硬逼着绣了几天的花之后。整个人被摧残的都瘦了一圈,回去换了身衣裳,就迫不及待的来看阿离。 “小丫头。看我给你带了啥!” 顾南笙兴冲冲的跑进小院,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裹。里面全是一些好吃的好玩的。 没想到,他的小丫头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冲他露出笑脸,反而退后一步,规规矩矩的墩身给他行礼:“奴婢阿离,给少爷请安。” “嗯?”顾南笙愣住了:“你干嘛呢?” 阿离还是蹲在那里,一板一眼的解释:“奴婢现在是顾府的奴才,见了少爷,自然该按规矩请安。” 顾南笙勃然大怒:“谁说你是奴才?!” 阿离还没说话,芸姑已经扶着墙出来了,没好气的看着顾南笙:“因为阿离的奶奶来卖阿离,您府上的人就答应了!” “啊?”顾南笙不自在的搔搔头,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继续伸手去拉阿离:“快起来,签不签卖身契都一样,你以后只管还像以前一样,自在玩就好。” 阿离心中闪过一阵钝痛:富贵少爷出身的顾南笙,显然习惯了买卖奴才,大概现在喜欢自己,也像是宠爱一只小狗小猫一样,只是随自己性情来吧? 她前一世身世凄凉,遭遇了太多的伤害和背叛,导致她重生之后,轻易不会相信陌生人;可是,顾南笙却肆无忌惮的闯进她的生活,一次次毫不遮掩的对她好,让她的心,不由一点一点暖过来。 可是,现在蓦然意识到,顾南笙对自己的喜欢,或许只是如同喜欢一只小猫小狗,是高高在上的恩赐,这种认知,让她刚刚要被顾南笙焐热的一颗心,又沉沉的落到冰水里…… 顾南笙却不知道这一会儿功夫,阿离心中已经转过那么多念头,犹自兴冲冲的拽着阿离往屋里走:“看我带给你的东西,有绢花、有柳枝做的哨子,还有小泥人,你喜欢那样,只管留下,要是都不喜欢,我就再去街上买——小丫头,这几天没见我,你有没有想我?” 最后一句话一出口,顾南笙竟然有点脸红了,赶紧冲芸姑一挥手:“你先下去,别在这里碍着我说话。” 芸姑怔了怔,还没说话,就看到阿离已经从顾南笙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声音清冷:“芸姨腿上还有伤,请少爷恕罪,让奴婢扶她下去。” “我都说了你别自称奴婢!”顾南笙虽然还不明白阿离为什么突然情绪不高,却敏感的察觉到阿离对他的冷漠,不由一阵烦躁:“你不能好好说话?!像咱们之前一样说话?!” 阿离一张清丽的小脸神色更冷了,规规矩矩的向他福身行礼,连句话都不回答,就转回头去扶芸姑:“芸姨,你不能久站,去厢房躺一躺吧。” 顾南笙看到阿离一副没听见自己话的样子,一张脸也有些黑了:“小丫头!我和你说话你听到没?!” 阿离回头看着他:“少爷有什么吩咐?” “我让你别喊我少爷!”顾南笙自小到大,还没有几个敢给他脸色的:“你是不高兴签了卖身契吗?这又不是我干的!再说签了卖身契,以后你就明公正道是我顾府的人,也省的那个小龙天天惦记你!” 阿离紧紧咬住嘴唇,强压下和他顶嘴的冲动:“顾少爷,如果我凑够卖身的钱,还请你到时候大人大量,将卖身契还给我。” “为什么?”顾南笙也不知道自己心头的火气怎么会那么旺:“你还想去找你的小龙哥吗?!” 阿离脱口而出:“是又怎么样?” “你——!” 顾南笙气坏了,狠狠一拂,满桌的绢花、小泥人、柳枝哨子、大阿福……稀里哗啦都落在地上! 芸姑看看气冲斗牛的顾南笙,再看看小小的阿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俩娃娃是情侣间的怄气吵架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危机 把礼物摔到地上的那一刻,顾南笙就后悔了。 可是,阿离根本没给他后悔的机会,她低头看看滚到自己脚边的大阿福,彩绘的娃娃摔成了几块,躺在她脚下,泥塑的脸上还在不知忧愁的咧嘴大笑。 阿离闭了闭眼睛,转身就掀帘子进了里屋。 “小丫头……”顾南笙下意识的跟上前两步,却被芸姑叫住了:“顾少爷,阿离父女已经和邱家班分了家,这是您亲眼见证的,所以她奶奶根本没权力卖她——您还是先问一下我们能不能赎回卖身契,再来找阿离吧。” 顾南笙跺跺脚,转身走了! 他怒气冲冲的跑到管事房,没想到管家却一脸谨慎的出了门,看看左右无人,才一摊手,小声道:“少爷,卖身契在二爷手里,而且小人也被警告过,只当这回事没发生过。” “二叔?”顾南笙愣一下:“他要阿离的卖身契干什么?弄这么神秘又干什么?” 管家摇摇头:“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对了,二爷今天出门了,好像是和阿离的爹爹一块出去的。”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块?” 顾南笙更纳闷了,张口刚要再问,突然想到二叔曾经逼邱宝生吃断心丸的事,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一句话不说,转身又跑了。 闷着头沿着走廊跑了一段路,顾南笙心里有事,一是不查,竟猛地撞到一个突然出现的魁梧身影! “孽障!你跑什么?!给我站住!” 顾南笙一抬头,只见老爹顾恒捂着胸口,正瞪着他:“有狗撵你吗?!没规矩!咳咳……” 顾南笙顾不得挨骂。急声问道:“爹,二叔为什么和阿离爹一块出去!?” 顾恒怔了一怔,脸阴沉下来:“放肆!你二叔做什么,还要向你报备吗?!” 顾南笙抿紧了薄薄的嘴唇,没有说话。 顾恒又咳了两声:“跟我去书房!” 父子俩一路沉默,身上散发的冰冷气息,却冻得沿途的婆子丫鬟纷纷闪避。 顾恒的书房虽然叫书房。却充满了浓浓的武将气息。墙上挂着坤舆图,四壁都是刀枪剑戟。父子俩一进来,顾恒冷声吩咐书童出去。然后沉默片刻,指指墙上:“自己去看那幅坤舆图!” 顾南笙依言走到墙边,顾恒却又吩咐:“后面那一幅!” 顾南笙顿了一下,手在坤舆图旁边的一把宝剑上一按。那幅坤舆图就缓缓滑向一侧,露出它背后、镶嵌在墙上的一副坤舆图:这幅图虽然要小一些。却仅仅是描绘了万和镇所在的青州一个州的地形,因此标注更为详细。 顾恒的声音冷冰冰的传来:“你自己看,周铁山死后,我们周围发生了什么变化!” 顾南笙的目光。早已经熟练的找到万和镇,以此为圆点,他把方圆三百里的情形看了一遍。目光最后胶着在长山府通往青州的那一路:“是……青州?代表青州卫的箭头,似乎离我们更近了……” 他的敏锐。让顾恒的脸色稍微缓了缓:“前天接到的密报,朝廷已经决定任命天策卫右副将俞同勋,担任青州卫将军,同时兼领周铁山的长山府统领一职。” 他顿了顿,让顾南笙消化一下这个信息,才继续道:“天策卫是当今皇帝的亲军,俞同勋又深得当今皇帝的信赖,你觉得这样一个人,来到青州,代表了什么?” 顾南笙的声音有些发涩:“代表……周铁山一死……朝廷不放心我们光头军了……” 顾恒咳嗽几声,喝了半杯茶,才又抛出一个消息:“而且,周铁山的夫人和儿子至今并没有扶灵去关外,对外的说法,是路上太滑,要等开春雪化之后再走。 但是,你二叔收到的消息,实际上是那个周幼铭,坚持要等俞同勋赶来之后,去告状——毕竟他爹周铁山白天才和我们光头军起了冲突,当天夜里就暴毙了,周幼铭和他娘会甘心才怪……” 顾南笙脑子一转:“二叔带阿离爹出去,就是为了这个事?” 顾恒冷哼一声:“你现在脑子里除了那个小丫头,还有什么?” 顾南笙没说话,目光却仍固执的望着父亲。 顾恒心里叹息一声,继续道:“俞同勋在京里过完年,初十左右离京,正月十三左右,就会抵达青州,而长山府这边,在周幼铭的鼓动下,已经决定大办戏魁大赛,为俞同勋接风。” “爹爹是怕……周幼铭会在戏魁大赛上告状?” 顾恒摇摇头:“如果朝廷已经不放心我们光头军,那俞同勋自然会私下接见他,有多少话都能说。现在为难的,是我们,我们身处嫌疑之地,怎么消除俞同勋对我们的疑心,甚至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才是最重要的。” 顾南笙点点头,承认父亲说的有道理。 顾恒又是一阵急咳,喘息过来,才继续道:“所以,要当场鸣冤告状的,不是周幼铭,而是邱宝生。” “不行!”顾南笙脱口而出。 顾恒重重一放杯子:“邱宝生不去,那就让他闺女去!” 顾南笙还是坚持:“爹,你如果是想告周铁山状的话,那我们去找被他虐死的那些幼女家人告,不行吗?” 顾恒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惜昨天我们找了一天,却发现那些幼女的家人,要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要么早就搬走了,显然是周家人早就把他们打发了。 只有这个阿离,当时周夫人要掐死她,这是林老侍郎、还有洪昉思的夫人等人都亲眼所见的,她家人去告,才算是名正言顺!” “可是,”顾南笙还想坚持:“可是二叔收了阿离的卖身契,回头人家就会知道,阿离是我们家的人,她和她爹告状,难道那个俞同勋就不会怀疑?就不会觉得是咱们顾家指使他们去的?” 顾恒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多了几丝杀气:“和你二叔签卖身契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在万和镇大牢里了,看守她们的也是我们的人; 除此之外,那几个见到邱家人的婆子,现在都已经被送到深山的庄子里了,等应付完俞同勋,自然会把她们放出来……” 剩下的话,顾恒没说,顾南笙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显然,如果应付俞同勋不顺利、或者俞同勋对阿离他们的身世起了什么疑心的话,那包括阿离的奶奶,包括那几个婆子,可能就会永远的消失……(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难题 顾恒站起来,缓缓围着顾南笙踱了一圈,语气更加低沉了几分:“不要忘了,你是我顾恒的长子,光头军的未来、顾家上下几百人的性命,将来都着落在你头上! 这些日子,我看你是晕了头,为了那个小丫头,五迷三道的!如果你还是这么不清醒的话,我会让你再也见不到那个小丫头!” “爹!”顾南笙猛地抬起头来:“你不能伤害阿离!” “孽障!”顾恒猛地扬起手,可是,看着面前那张酷肖亡妻的脸,却怎么也打不下去,最后,只能冷冷呵斥一声:“去祠堂跪着!” “爹——”顾南笙一撩衣袍下摆,给顾恒跪下了:“爹,儿子愿意陪着她们去长山府参加戏魁大赛,保证以我顾家和光头军的利益为主!” 顾恒有些失望的看着他:“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吗?” 顾南笙倔强的抬起头:“爹,小丫头身世可怜,早早没了娘,您和二叔又逼他爹吃了断心丸、还要让他去告状——律法清清楚楚记载,民告官,无论是否有冤,都要先杖三十!如果周家要使坏的话,长山府的衙役三十杖足可以打死一个人!爹——” 顾南笙望着顾恒,眼里满是哀求:“爹,我不想让小丫头没了娘、又没爹……” 顾恒冷冷的看着顾南笙:“我要是不答应呢?!” 顾南笙见状,不再继续哀求,反到站起来转身就要走:“那儿子就去找洪夫人,把这件事告诉她!她是阿离的师傅,也知道阿离住在我们顾家!我就不信。爹你能把邱家人绑了、能把那几个婆子绑了,难道还能把洪夫人也绑架了不成!” “站住!没出息的东西!” 顾南笙只当没听见,“哗啦”一下开开书房的门,大步就往外走! 顾恒终于眉心一跳:“你给我滚回来!” 顾南笙这次站住了,回身看着顾恒,眼里闪过一抹欣喜:“爹,你答应了?” 顾恒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最后。却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儿女情长!” 一看到顾恒答应了他的要求,顾南笙心里松了一口气,立马就坡下驴。摸着头嘿嘿一笑:“儿子还小呢,阿离更小,什么儿女情长……” 顾恒却没有笑:“你不小了!不要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一满十六岁。我就会把你送到京城天策卫,不混个出身。不许回来!” …… 傍晚时分,邱宝生终于回来了,还给阿离和芸姑带了一包热乎乎的赛利马:“点心摊也马上要歇业了,再想吃赛利马。可得等明年了。” 阿离撒娇的依偎到邱宝生怀里,却被他长袍上的寒气冻得打了一个哆嗦:“爹,你在外面呆了很长时间吗?” 邱宝生回来之前。确实一个人在外面徘徊了许久,琢磨当台告状的事。没想到阿离这么细心,竟然从他衣裳的温度上发现了蹊跷。 他摸摸阿离的头,敷衍道:“爹去长山府报名戏魁大赛,来回赶得急,吹了点冷风。” 阿离却抬起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邱宝生:“爹爹和顾二爷一块去的长山府,顾府是派了马车送你们去的,路上怎么会冻着呢?” “你怎么知道的?” 阿离扑闪扑闪大眼睛:“守二门的胡嬷嬷跟我说的——爹,顾二爷为什么要陪你一块去长山?你为什么突然想参加戏魁大赛?” 面对阿离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邱宝生竟有些招架不住,避开她清澈的眼神:“戏魁大赛,多难得的大事,爹肯定想去看看……至于顾二爷……你也知道,他一向是个戏痴,所以也去凑个热闹……” 芸姑在旁边听得暗暗摇头:宝生哥实在是不善说谎,连她都看得出来,邱宝生言不由衷。 不过,阿离居然就点点头,一副信了邱宝生的样子:“那爹爹也给阿离报名吧,我师傅教了我一段新戏,我正想唱一唱呢。” 邱宝生身子僵了僵:“你还小,不急着参加这种东西,到时候爹爹当天去当天回,你在家陪着你芸姨就好。” “宝生哥,我也去!”芸姑却插嘴道:“顾府的大夫医术高明,我的腿已经不大疼了,大夫说,到元宵节,我就能走路了!” “胡闹!”邱宝生没想到一大一小两个女娃都要跟着去掺合:“你们掺合什么!” 阿离却悄悄给芸姑竖了一下大拇指,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芸姑方才话一出口,还怕自己这么强硬,会让邱宝生和阿离不高兴,这会儿看到阿离的鼓励,她隐隐的担忧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干脆已经下了床,扶着桌子走过来,认认真真的看着邱宝生:“宝生哥,咱们先前在外头流浪,那么苦的日子都一块过来了,现在有什么事,你也别瞒着我和阿离,好吗?” 邱宝生一时语塞,阿离趁机又拉他的衣襟撒娇:“爹,阿离现在在府里额人缘好着呢,您就是不说,明天我也能打听出来。” “胡闹,”邱宝生纵容的轻斥一句,转念想到顾南笙对阿离那么好,十有*会被阿离套出话来——他还不知道阿离和顾南笙闹矛盾的事,因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声把顾二爷让他状告周家的事简单说了出来。 说到末了,邱宝生还故作轻松的笑:“别怕,顾二爷都打点好了,我不会有事的,再说,那周家人心术不正,阿离将来再去洪夫人身边学习,有那个周公子在,我总怕他心怀芥蒂,欺负阿离,还不如让他尽早回关外合适。” 阿离秀气的眉毛紧紧皱起来:这件事,分明是顾二爷强人所难。而且,戏魁大赛是附近几个戏班联手第一次做的一大盛事,又是为了洪昉思的《沉香亭》才安排的,邱宝生当台告状,无异于搅局,只怕以后都会被本地梨园行当所排斥、也为洪昉思所不喜。 而芸姑的一句话,更是坚定了阿离的信心:“不行!宝生哥,我听说民告官要挨板子的!” “如果……”阿离迟疑一下,小声道:“如果咱们不告状,而是编一出戏,唱出来呢?” “怎么可能。”邱宝生失笑:“你以为编一部戏那么容易?” 阿离话一出口,却越想越觉得可行:“爹,咱们不需要编一整部戏,戏魁大赛那么多人参加,肯定不能让每个人唱连本大套的戏,不过就是每人选自己拿手的唱一段——咱们编一段就够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戏本子 要把周铁山残害幼女的事情编成戏来唱,哪怕仅仅只是编一小段,对于邱宝生和芸姑这种乡下戏班长大的人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离自然也知道这回事的难度,不过她有底气:在她的空间里,藏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包括各种话本、尺工谱,只不过现在她只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能把新戏拿出来。 腊月三十,除夕夜,万和镇风俗,家家户户都要去祭扫祖宗坟墓,然后再合家吃团圆饭。 尽管已经和邱老太太等人分了家,但是邱宝生还是换了一身素衣,准备了酒菜点心和香烛,独自去给邱平生上坟——阿离和芸姑是女孩子,是不能去坟前磕头的,只能朝着祖宗坟墓的方向磕头,算是尽孝。 送走了邱宝生,阿离就往大厨房走去,芸姑现在每天的药,都是由大厨房来帮着炖,厨房的婆子们,也习惯了阿离这个嘴甜又美丽的小丫头每天来端药。 “阿离来了,”厨房的几个嬷嬷一看到她,就笑眯了眼:“今天厨房里太忙,你芸姨的药还没炖好,估摸着还得再两柱香的功夫呢!” 阿离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是我今天来早了,正好陪嬷嬷择会儿菜。” 说着,阿离已经掏出一小包点心来:“这是我爹带回来的赛利马,给嬷嬷们尝一尝。” “哟!这东西可金贵!”几个嬷嬷这几天已经习惯了阿离时不时送来的小点心,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赶紧端了小杌子,让阿离坐下了:“这里暖和,你坐会儿等等。” 阿离乖巧的坐下。一边和几个嬷嬷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一边勤快的帮她们择菜——顾府人口上百,准备年夜饭是项大工程,婆子们正忙不过来,自然乐得有人帮忙。 不过,看着阿离那双葱管一样的小手,连最泼辣的婆子。都舍不得让她碰冷水。只是让她帮着剥几个松花蛋、或者准备一下做点心的东西。 阿离纤细修长的十指翻飞如蝴蝶,一个个松花蛋在她手中很快剥好壳,一会儿工夫。就攒了满满一大盘。 厨房里负责做凉菜的赖嬷嬷,笑着走过来,好夸了阿离一通,才端起盘子转身回厨房继续备菜。 “啪嗒!” 赖嬷嬷刚一转身。大家就看到从她身上掉下来一个薄薄的小册子。 “你这老货,掉东西了!”立刻有眼尖的婆子提醒赖嬷嬷:“啧啧。居然还带上书了!你认字吗?” 赖嬷嬷自己也有些迷糊,捡起话本来看一看,眼圈有点红了:“是我家二小子的字迹——看来我晕头了,不知道怎么着。把他的东西带出来了。” 大家一时都有些唏嘘,因为赖嬷嬷家的二小子,聪明伶俐。原本在顾二爷的书房里专门伺候笔墨,还能写一笔好字。谁知道三年前突然得了痢疾,竟是早早去世了,让赖嬷嬷大病了一场。 阿离已经一脸好奇的念出那个薄薄的册子封面的字迹:“千堆雪——嬷嬷,这好像是一出戏的名字吧?” 赖嬷嬷也不识字,笑着点头:“二爷喜欢唱戏,我家二小子也帮着二爷,抄过不少话本子。” “那嬷嬷能借给我两天吗?”阿离一脸的向往:“我爹爹也喜欢这东西,看见好本子,就会买呢。” 赖嬷嬷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痛快的把小册子递给阿离:“行!拿去看吧!回头记得给嬷嬷拿回来就行!” “谢谢赖嬷嬷!”阿离笑眯了眼:“赶明儿让我爹买半斤好杂拌,我给您送来打牙祭!” “小丫头糊涂了,明儿过年呢!” 大家嘻嘻哈哈一阵,谁也没再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注意,阿离眼中的笑意:那正是她从空间里翻出来的一个话本,邱宝生和芸姑只要略略修改,就是一出很合适的大戏。 这时候,芸姑的药也炖好了,熬药的婆子篦出药渣,怕烫着阿离,特意把汤药放到一个匣子里,这才拎给阿离:“今天厨房太忙,你人小力薄,千万小心点。” 阿离刚要伸手,没想到一只大手就从旁边伸过来:“我给她拿!” 厨房里的人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来人,赶紧都呼啦啦蹲下去一片: “给少爷请安!” 顾南笙抿抿唇,看看阿离,心不在焉的跟众人说一声:“起来吧。” 说着,他已经稳稳的拎着匣子,看向阿离:“我送你回去。” 阿离抬起头,只见顾南笙正低头看着他,一双眼睛里居然带着一点小心翼翼渴求的神情。 阿离心里一叹,蹲身又行了一个礼:“谢谢少爷。” 顾南笙看阿离没有再自称“奴婢”,也没有拒绝他,登时高兴的笑出来,顾不得婆子们八卦的目光,就牵起阿离的小手:“走!” 阿离下意识的挣一下手,顾南笙却攥的更紧了。 两个人沿着游廊慢慢往回走,一路沉默,许久,还是顾南笙打破了这份寂静:“我二叔说,过完元宵节,就把卖身契还给你。” 不等阿离说话,顾南笙又继续道:“我知道,我二叔是让你爹去参加戏魁大赛,才会把卖身契还给你。” 阿离手微微一颤。 顾南笙蹲下来,和阿离平视,目光诚挚而充满信心:“别怕,阿离,我会跟你爹一块去,我保证,你爹不会有任何事的!” 阿离一震,终于认认真真的看向顾南笙:“民告官,我爹会挨板子。” 顾南笙笑起来:“你还小,不知道衙门里的人,打板子都是有讲究的,如果是‘打’,那哪怕打上一百杖,受刑的人也不会伤筋动骨,回来躺上半个月就能下床走路了; 要是‘着实打’,那说不得,受刑的人就是实实在在的挨打; 要是‘用心打’,那哪怕二十杖,也能把人打死或者打残了……” 说到这里,顾南笙冲阿离顽皮的笑起来:“我保证你爹即使挨板子,也会比‘打’还轻,顶多算是被蚊子叮几口,保证不会让他出事的!” 说到这里,顾南笙的声音更柔和了:“阿离,我们不吵架了,和好了,好不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祭扫风波 随着斜阳收敛最后一抹余晖,顾府大院的祭祖仪式开始了,近百号顾府族人,在顾恒兄弟俩的带领下,排成几行,肃穆的来到宗祠前,给祖宗献祭。 顾二爷眼尖,立刻就发现,紧跟在顾恒身后的顾南笙,虽然尽力表情严肃,但是一双眼睛里的笑意,怎么都遮不住。 “你小子捡到宝了?” 趁顾恒上香的功夫,顾二爷小声询问侄子。 顾南笙摇摇头,不跟二叔说话,但还是心情大好的笑:阿离不但跟他和解了,还把他们准备把“告状”改成“唱戏”的计划,也告诉了他——小丫头果然还是拿他当自己人啊! 顾二爷只能不放心的看看自家大侄子:“你可别犯傻,那小丫头知道我逼他爹去告状,没准怎么恨我们呢!你可别掉进人家坑里去!不然我和大哥饶不了你!” “二叔放心吧!”顾南笙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小声回答:“阿离比你想的聪明多了,才不会让她爹挨打呢!” 叔侄俩咬耳朵的功夫,他们话题的主角——那个让顾南笙心情大好的小丫头阿离,这会儿却正愁眉紧锁的守在顾府侧门口! ——天都已经黑了,但是,回去上坟的邱宝生,却还没有回来! “阿离。” 时间久了,连受伤的芸姑也忍不住,扶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来:“还没有回来吗?” 阿离望望茫茫的夜色,摇摇头:邱宝生还没有回来。 时间倒退回几个时辰前,万和镇郊外的邱家班祖坟那里,刚刚又发生了一起风波。 邱宝生是最早到他父亲坟前的,一来是因为他祭扫完坟墓。还要赶回镇上的顾府;二来,他也是有意的想避开邱家戏班众人,不想和他们碰面。 可是没想到,他在坟前刚刚点上三炷香,摆好果菜,才在心里默默跟父亲在天之灵说几句话,就看到邱大囡和邱蔡氏阴沉着脸。出现在墓前。他们身后,还跟着戏班里的学徒大年、以及邱贵生等人。 大年等学徒的手里,还拿着木棒、练功用的盘龙棍等等。虎视眈眈的盯着邱宝生,有意无意的把他围了起来。 “老三,”在邱蔡氏的瞪视下,老二邱贵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咱娘和大哥都给抓进大牢了。你赶紧想个办法把他们捞出来吧。” 跪在坟前的邱宝生缓缓站起身,看看邱贵生。淡淡道:“二哥,官府抓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放屁!”邱蔡氏忍不住,一下子从人群中蹦出来。气势汹汹的瞪着邱宝生:“要不是你和你家那个贱丫头捣鬼,邱彩云一家人能给抓进去?!要不是你们使坏,我当家的能给抓进去?!” 邱大囡也阴沉沉的盯着邱宝生:“三叔。这都过年了,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也不能不让我爹和我奶回来过年吧?再说了……” 邱大囡顿了顿,语气更幽幽了:“就算官府要找邱家班的浮财,那他们不知道、三叔你还不知道吗?这戏班里的钱,都在我奶手里,您干嘛要把我爹也给绕进去?” 邱宝生不再理他们,而是开始收拾坟前的祭品:“我无能为力。” “别放他走!”邱蔡氏一声尖叫:“大年!你们把他给我捆回去!今天要是不把我当家的放出来!我就让他回不去!” “哎!”学徒大年一直悄悄喜欢邱三囡,这会儿听到蔡氏的咋呼,立刻第一个跳了出来,气势汹汹的等着邱宝生:“老老实实的!别让我揍你!” 邱宝生冷冷一笑,继续收拾东西,竟是一副丝毫不把大年的咋呼放在眼里的架势。 小龙爹等人,拿着棍子却不由迟疑了:无论如何,邱宝生毕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而且,人心都是肉长的,邱家人先前怎么欺负邱宝生和阿离的,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宝生啊,鼓叔我倚老卖老,说句话”,胡子花白的鼓叔插话了:“班主回不来,咱们戏班子十几口人,就没法开锣唱戏。 再说了,鸟无头不飞,听说元宵节长山府要办戏魁大赛,大家伙儿还指望着能去参加比赛,拿点赏银糊口呢,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家伙儿饿了一冬天了,现在就因为富生不在家,让我们错过这个机会啊。” 老人家说的情真意切,他身后的戏班里人,都听得心有戚戚,几个原本和邱宝生关系不错的人,也纷纷出言恳求: “老三,你不能不管咱们戏班子的死活啊!” “就是,就算以前富生他们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现在你们爷俩都已经有了好去处了,不能还那么记仇啊!” “就是!都是老兄弟老姊妹了,你忍心看我们挨饿?” …… 邱宝生痛苦的闭闭眼:“……过了元宵节吧……或许过了节,我娘他们就会出来了……” 人们看他退让,更是受了鼓舞:“宝生,年前年后还不是一样?你还是让他们早点出来呗!” 邱宝生只能摇头:邱老太和邱富生被抓进大牢,是顾二爷特意安排的,怎么可能会让他现在就捞出来? 可是这些背后的曲曲折折,他又没法明说,只能叹息一声,提着篮子就往外走。 大年眼看邱宝生就要这么走,觉得自己失了面子,一咬牙,拿着棍子就狠狠冲邱宝生肩头砸了下去:“给小爷留下吧你!” 邱宝生侧身一闪,手一动,已经把大年的棍子抢了过去!已经抬起的腿稍微一犹豫,终于没有踢中大年,而是从他一闪了过去。 “并肩子上啊!”大年虽然手里丢了棍子,但看邱宝生不想伤人,顿时又勇气大增,不依不饶的向邱宝生冲过来,还吆喝其他学徒:“别让他跑了!不然我们就得饿肚子了!” 有人一带头,其他年轻点的学徒顿时都没了顾忌,纷纷冲上去、没头没脑的冲邱宝生砸过去! 邱贵生眼看面前混乱的情形,又一抱头,蹲地上叹气去了! 眼看连邱贵生都不阻拦,鼓叔、小龙爹等人互相看一下,也都站住不动了:人家亲兄弟都不阻拦,他们何必出头? 说到底,以后他们还要在戏班里混的,得罪了邱蔡氏,对他们实在没有好处。 “三叔,”邱大囡又阴沉沉的开口了:“你要是捞不出人来,那你拿出一千贯钱,让我们自己去赎人,也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绑架 邱家祖坟前,大年等三四个学徒疯了一样,嗷嗷叫着扑向邱宝生,邱宝生寡不敌众,左支右绌抵挡了一阵,冷不防被大年绕到他身后,举起木棍猛地一击,棍子重重打在他肩颈部分! 邱宝生踉跄几步,一下子摔了下去。 大年一得手,欢呼一声,赶紧和另外一个学徒推来早就准备好的架子车,把晕过去的邱宝生绑了手脚、堵住嘴放到车上,又在上面盖了一些茅草,就一路推着回了邱家班。 黄昏的邱家班里,丝毫没有一丝除夕夜的气氛——前几天衙役来打砸过之后,年货之类的都给抢走了,一些家什被砸坏了,人们舍不得丢弃,还零零散散的堆在那里,一副寥落的情形。 人们有些惊慌的站在院子里,看着大年把昏迷的邱宝生从车上弄下来,径直背到邱台柱住的屋子了。 “大伙儿都别慌,”邱大囡目光阴沉沉的,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祖坟那边荒郊野外的,除了咱们戏班的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谁也没看见咱们是怎么把我三叔弄过来的。 只要咱们一口咬定,是三叔自己要回来和我们商量就我奶的事,那就是里正老爷也没法找咱们麻烦!” “老三一醒就露馅了……”邱贵生终于闷闷的开口:“再说阿离和芸姑也会来找他的。” 邱大囡想起自己前几天在顾府门口受的屈辱,一张五官平淡的脸就恨得扭成一团:“就等着那丫头来呢!” 蔡氏也立刻添油加醋的描述那天的情形:“你们是没看见,那个贱丫头一出手,就是一个钱袋子!再一伸手,又是几根银条子——她才进顾府几天啊?就有那么多钱! 现在她奶奶和大伯进了大牢。让她再掏点钱,也是应当应分的——可是咱不用这一招的话,她整天所在顾家那个大院子里,哪里能见得着她?还跟她要钱?!” 邱大囡点点头:“二叔,你赶紧去趟顾府报信,就说我三叔上完坟就留下了,要跟咱们商量怎么救我奶他们。让阿离和芸姑也来一趟!” 邱贵生往后缩了缩:“万一顾家有人陪她们来咋办?或者是里正老爷又跟着来呢?” 邱大囡冷冷一笑。冲蔡氏使了一个眼色,蔡氏立刻心领神会的撩撩头发,就进了邱台柱的房间。 戏班众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邱台柱的房间。不知道蔡氏要对昏迷中的邱宝生做什么。 一会儿工夫,他们就听到蔡氏一声尖叫! 紧跟着,蔡氏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头发乱了一半。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 蔡氏边跑,边捂着脸哭喊:“邱老三打我呀!连我这个大嫂他都打!他太狠了……” 邱大囡看看目瞪口呆的邱贵生。冷冷一笑:“二叔,这下你放心了吧?” 邱贵生愣愣的点了点头:要是给邱宝生扣上“殴打长嫂”的罪名,那别说把他留在戏班子,就算是送到官府问罪。都说得过去。 邱大囡骄傲的点点头:“你跟那个贱丫头说!她要是还想见到她爹,就老老实实带了钱自己回来! 大年,你一会儿带着我三叔。去瓦泉村我姥姥那边的山上躲起来,他们要敢来硬的。那就让他们抓瞎找不着人!” 瓦泉村四周都是连绵的群山,要是藏一个人的话,还真不好找。 邱贵生还有些不放心,刚要开口,他婆娘王氏已经抢先开口:“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还不如大囡胆子大?赶紧走一趟吧!” 被自家婆娘鄙视,邱贵生脸上实在挂不住,叹口气,转身又往万和镇走去。 邱大囡难得的给王氏一个好脸色:“二婶倒是明事理。” 王氏怯生生的笑笑,赶紧退回去了。 再说顾府那边,阿离和芸姑终于等的沉不住气了。 “芸姨,你在这儿等一等,我去跟内管家说一声,咱们去接接我爹。” 阿离话音未落,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响起,紧跟着,畏首畏尾的邱贵生,从一个石狮子后面露出头来。 邱贵生其实已经来了一会儿了,但是他发怵承担责任,因此一直不敢出来,这会儿看到阿离要去叫人,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了。 “二伯?” 阿离眼睛一眯,跑上前两步,邱贵生喃喃把邱宝生留在戏班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强调一句:“这是咱自家的事,所以你们别让别人掺合,直接回去一趟吧。” “宝生哥真是自己要留下的?” 芸姑果然怀疑起邱贵生的说法,阿离站在一侧,手却不由自主的紧紧捏在了一起:她太大意了,不应该让爹爹自己回去的。 邱贵生低下头喃喃:“……老三……老三上坟,碰到大嫂了,两边吵起架来,老三不光打了大嫂,还把几个学徒都给打了……” “啊?” 芸姑听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邱贵生低着头,编不下去了,就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总之你们别磨蹭了,有啥事回去一问就知道了——唔,记得带上钱。” “行!”阿离干脆的点头:“我身上就带着顾府主子刚赏的银票,还有我爹从书坊结的笔墨钱,我跟二伯回去。” 芸姑拄着拐忙跟上来:“我也回去!” 阿离拦住她,悄悄给她使个眼色:“芸姨你腿不方便,明天再回去。” 说着,她悄悄一捏芸姑的手心,芸姑迟疑一下,终于点点头:“好,明天你和你爹要是不回来,我就请顾少爷去接你!” 邱贵生低下头,又催了一声“走吧,我赶得驴车就在巷子外面。” 阿离冲芸姑挥挥手,跟着邱贵生出了胡同,坐上驴车,就一路匆匆往城外赶去。 因为是除夕夜,万和镇今夜城门不关闭,邱贵生顺利的带着阿离出了城镇,一路扬鞭,大半个时辰后,就到了邱家班附近。 黝黑的道路上,却冷不防窜出来一个身影,一下子堵住了马车。 邱贵生给吓得赶紧跳下车勒住毛驴,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那个一头撞上来的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王氏 黑灯瞎火之中,突然冲出来拦住马车的,赫然是邱贵生的娘子、阿离的二伯娘王氏。 王氏平日里畏畏缩缩的样子不见了,拦在马车前,盯着马车里的阿离,对邱贵生的询问、责骂声充耳不闻。 阿离警惕的扣紧了手心里的药粉,一语不发的盯着王氏。 王氏一把推开想来拉扯她的邱贵生,冲着阿离恶狠狠的开口:“你给我下来!” 阿离挑了挑眉,没说话。 “二囡娘,你疯了!?”邱贵生又气又急,拉住像发了邪一样的王氏:“黑灯瞎火的你跑出来干啥?戏班里咋样了?” 王氏嘿嘿一笑:“大囡让大年已经把老三给弄走了,她们娘俩让我们都老老实实回去睡觉,只留她们娘俩,等着和这个贱丫头谈价钱呢!” “那你咋出来的?” 王氏笑的更得意了:“我悄悄翻墙出来的。” 邱贵生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你想干啥?” 王氏又是呵呵一笑:“当家的,你说,要是这小丫头死了,会怎么样?” 邱贵生顿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胡沁沁什么!?” 说着话,邱贵生下意识的回头去看阿离,只见阿离还坐在驴车上,天黑,也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 “我没胡说!”王氏的笑容有些疯狂:“横竖戏班的人都知道,是大囡娘俩要对付这小丫头!这丫头要是死了,顾家要怪罪,也只会找老大一家人的麻烦!” 原来如此! 阿离没想到,平日里那么胆小怕事的王氏。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算计别人。 邱贵生显然也被王氏的打算给震惊了,一时竟没有说出话来。 王氏声音粗嘎的怪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惊慌:“凭什么这个丫头好命?又是拜了好师傅,又是被都护府的主子看上? 我偏偏让她没有这个命! 只要她死了,她师傅和都护府,都会找老大的麻烦——当家的。只要老大一家下了大牢。那戏班就是咱们的了!” “胡……胡说……”邱贵生训斥她的声音,少了几份底气,显然也有些犹豫了。 王氏已经走到驴车跟前。借着驴车上晃晃悠悠的油灯,居高临下的打量阿离,如同一只狼,戏弄的盯着沦落到她手里的小羊。 然而。下一刻,狼却发现。那只小羊,居然笑起来。 哪怕在幽暗的油灯下,那个笑容依旧明艳不可方物,却又带着浓浓的嘲弄。 一股淡淡的、奇异的花香。悄然在夜色中弥漫。 紧张至极的王氏和邱贵生,却都没有发现…… “二伯娘,没想到你也有这份胆量和心计。”阿离缓缓的展开笑容,那份嘲弄。也不知道给对王氏的,还是给自己的:“我还一直以为,你和二伯、还有二囡姐虽然窝囊胆小,但却不是坏人呢。” ——上一世,在她和邱宝生、芸姑、小龙等人的悲剧中,邱贵生一家人表面看起来,始终是旁观者的身份:没向他们伸出援手、但也没有明显的作恶。 甚至,阿离因为惦记着前一世的时候,邱贵生曾带她去见了邱宝生最后一面,还在心里一直对邱贵生多少有一份感激。 没想到,这一世,时移世易,王氏一得到机会,也立刻展现出不比妯娌蔡氏逊色的狠毒和算计! 王氏被阿离那嘲弄的笑容激怒了,啪!狠狠扇了阿离一巴掌! “我凭什么窝囊?!凭什么窝囊!”王氏低低的、疯狂的诅咒:“就因为我没生儿子、你们就都欺负我!?” 花香越来越浓郁了,王氏的神情也掺杂着凄凉和愤恨,更加的疯狂: “老大仗着有儿子,一个劲的踩我!你娘也只生了你这个丫头片子,可她仗着是戏班的红角,也处处把我比下去!妯娌三个,凭什么我就是最受气的哪一个!? 还有那个老不死的!处处摆婆婆的款,还撺掇着我男人打我!她女儿要卖了我闺女!进大牢活该!那个老不死的竟然还逼我去凑钱救她!我就那么贱吗?!” “别说了……”邱贵生徒劳的想阻止王氏,可是几次伸手,都被王氏狠狠甩开了! 王氏盯着阿离,桀桀怪笑:“贱丫头!去死吧!你死了,老大一家就跟着倒霉了……哈哈……你死了,那老太婆也在大牢里甭想出来了……再也没人欺负我了……” 阿离看着陷入疯狂的王氏,眼里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王氏说来说去,心心念念的还是她被婆婆、被妯娌欺负的怨恨——她最高的愿望,大概就是能不被欺负、最好也高人一等的活着吧? 王氏扬起手,黯淡的光影下,她手中有一抹亮光滑过,赫然是一把匕首:“这是老大买的匕首!让我偷出来了……哈哈……听说值几十贯钱呢!你一个丫头片子,真有福气,竟然能用这么贵的匕首……” 邱贵生突然吼了一声:“二囡娘!你给老三留个后!” 王氏咯咯笑着,匕首狠狠刺了下去:“一个丫头片子,算什么留后?!” “噗!” 随着一声闷闷的扎入*的响声,邱贵生猛然捂住了眼睛! “啊——!” 下一刻,王氏凄厉的叫声突然响起来! 邱贵生惊讶的睁开眼,赫然看到了让他惊恐的一幕:摇摇晃晃的油灯下,阿离还好端端的坐在驴车上,而原本堵在她面前的王氏,却已经抱着胳膊,在地上打滚哀嚎! 那把匕首,赫然插在王氏的左臂上! 邱贵生傻了! 他不假思索的去扶王氏,却发现王氏的疼痛似乎超越了匕首带来的伤痛,一张脸因为剧痛,都已经五官扭曲、眼泪鼻涕混合着下来,抹了邱贵生一身! 阿离冷冷看着面前的又惊又怕的两个人,手微微抬起,刚准备再洒出下一波粉末,却突然住手了: 借助空间的力量,她分明看到,王氏的小腹微微隆起,里面,似乎有胎儿的迹象…… 王氏怀孕了?! 阿离一念及此,已经下意识的用空间仔细扫描了王氏的腹部。 一行清晰的自己在她脑海浮现出来: 怀孕三个月,男胎……(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撞邪 王氏已经疼得抱着胳膊在地上打滚,嚎叫声在除夕的暗夜里显得格外的可怖。 邱贵生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几次想拉王氏,都被她近乎疯狂的挣扎甩脱了。 阿离叹息一声,再折腾下去,王氏肚子里的孩子会保不住的…… 下定决心后,阿离突然大喊一声“二伯娘撞邪了!”,就跳下驴车,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哭喊“二伯娘撞邪了……” 邱贵生一怔,眼看阿离已经跑出去十几丈远,脚步踉跄、稚嫩的声音里全是恐惧,他顾不得再管王氏,赶紧去追阿离。 “四囡,你停下!四囡别跑!” 阿离人小腿短,又有意放慢速度,因此邱贵生紧追几步,很轻易的就抓住了她。 她们离邱家班本来就不远了,这么一折腾的功夫,邱家班那边已经亮起了几盏灯火,显然有人听到动静了。 邱贵生紧紧抓着阿离,看着邱家班的方向,他自己已经吓坏了:如果邱家班的人出来,看到阿离和受伤的王氏,那他要怎么解释? “呜呜……二伯……二伯娘是撞邪了吗……”阿离在邱贵生的手里挣扎,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和疑惑:“二伯娘为什么要杀我?她是撞邪了吗?” 邱家班的大门开了,影影绰绰有人走了出来,在往这边张望。 邱贵生紧张的汗都下来了,不由自主的顺着阿离给出的思路走:“对!她撞邪了,她撞邪了……”、 说到这里,邱贵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王氏该不会真的撞邪了吧?要不然,怎么会误伤了自己?还疼的那么厉害?! 一想到这里。邱贵生只觉得自己头皮都炸了起来,胆怯的看看四周:这里据说以前是一片荒坟,难道是哪个过路的鬼魂看到他们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所以忍不住打抱不平?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相信神神鬼鬼的。邱贵生一旦认定了这个想法,就顾不得再抓阿离,赶紧跪下朝四方磕头:“神仙饶命!菩萨饶命!菩萨饶命……” 随着他的哀求声。王氏的嚎叫声竟然渐渐低了下去…… 这下子。邱贵生彻底相信是有鬼神作祟了,再转头去看阿离,只见阿离已经晕了过去。 “当……当家的……”一身土一身灰的王氏。趔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我刚才怎么啦……” “啪!” 邱贵生狠狠给了她一个清脆的耳光:“你要害人,冲撞菩萨了!还不快跪下磕头!” 王氏刚一迟疑,邱贵生已经一脚踹到她膝盖后面,把她踹倒在地:“快磕头!不然菩萨还生气。疼死你!” 王氏哆嗦一下,赶紧跪下。捣蒜一样磕起头来! 既然有漫天神佛路过,邱贵生自然再不敢动伤害阿离的心思,和王氏砰砰磕了好一会儿头,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看晕倒在那里的阿离,他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才吩咐王氏:“我把她弄醒。你赶紧跟她赔不是!就说你撞邪了!” 王氏哆嗦着点头:“好……好……” 就这样,两口子连揉带搓。把“昏迷”中的阿离弄醒,眼看阿离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两口子又是赔不是、又是哄骗,好一会儿才把阿离劝的开口说话:“二伯娘晚上别再出来了,太吓人了……” “嗯嗯!”王氏差点吐血,还得赶紧点头:“二伯娘以后晚上再也不出来了……四囡……你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刚才的事……” 阿离一双大眼睛里泪珠摇摇欲坠:“我害怕……我想我爹……” 王氏不甘心的想吓唬她:“别哭了!你要是敢乱说话,以后你也会撞邪的!” “哇--”阿离彻底哇哇大哭起来了:“我害怕……” “别哭!别哭!”邱贵生和王氏生怕她把人招来,恨不得去堵她的嘴:“你爹让大年他们带到瓦泉村了,你拿出一千贯钱,你爹就能回来了……” 阿离哭的更大声了:“我没有钱……钱都让奶和大伯娘拿走了……呜呜……我要我爹……” 邱贵生没咒念了,眼看王氏脸上肌肉一抽,似乎又想动手,他赶紧把王氏踢到一边,然后一咬牙,跟阿离承诺:“你别哭了,二伯去把你爹找回来!” 阿离的哭声果然小了许多。 邱贵生苦笑,眼看戏班的人已经快走过来了,他赶紧给王氏使眼色,让她先藏到一边,一会儿再翻墙回去,自己则赶紧去给阿里擦眼泪:“你千万别说见过你二伯娘!明天我一定把你爹找回来!不,后半夜我就出门去找你爹!” 阿离抽噎着点点头:“二伯你是好人……” 邱贵生那个尴尬啊,但也不由松口气:幸好这丫头还小,好糊弄。 “大过年的,谁在哭啊?” 伴随着一声吆喝,戏班的几个男人拿着棍子、灯笼,战战兢兢的过来了。 邱贵生连忙答应:“是我!我和阿离刚回来!” 为首的小龙爹提着灯笼照照他们,确认无误后,不由笑骂:“让你们吓死!快回去吧,大囡和她娘还等着呢!” 邱贵生唯唯答应着,拉了阿离刚要走,没想到旁边草丛里突然响起王氏的一声尖叫! 紧跟着,王氏就连滚带爬的从藏身的草丛里钻了出来,哭喊着:“有鬼!有鬼摸我的脚!” 随着她的哭喊声,人们清清楚楚的看见,一只黄鼠狼在她身后的草丛中一现身,紧跟着就跑远了。 戏班的人笑骂几声“二囡娘,人吓人可吓死人”,随后才反应过来:“二囡娘,你不是回去睡觉了吗?怎么在这儿?” 邱贵生和王氏张口结舌,不得不又搬出刚才的理由:“撞邪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来这儿的……” 大家人多胆气壮,加上方才分明看到是一直黄鼠狼跑过去,就都不当回事儿:“什么撞邪!老二你赶紧找大夫给你婆娘瞧瞧,是不是吓傻了!” “呀!二囡娘胳膊上咋出血了?!” 一片噪杂声里,阿离静静坐在驴车上,看着眼前的情形:她就是要让王氏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不得不去看大夫——如果蔡氏知道她有了身孕,十有*会对付她吧? 一个是仗着儿子邱台柱耀武扬威的蔡氏,一个是盼儿子已经块盼疯了的王氏——阿离觉得,让这两个女人内斗去,总比再继续祸害她们一家三口强!(未完待续。) ps:第一更送上,今晚还有第二更,尽量不那么晚了,汗……新的一周,求推荐票,求订阅 第一百零五章 私心 邱家班里,邱大囡亲自掌着一盏灯,笑吟吟的围着阿离转了一个圈:“你还真是个败家精啊,谁碰到你谁倒霉,真不知道顾府的人喜欢你什么。” 刚才王氏又是血又是土的回来,被蔡氏一顿好骂,王氏只能灰溜溜的解释说自己想去接邱宝生,没想到路上居然撞邪了。 邱贵生急着溜去瓦泉村找邱宝生,就吩咐二囡去给王氏请个大夫,结果又被蔡氏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胳膊上出点血,又死不了人,还值当半夜三更去请大夫!?大夫半夜出诊不多收银子啊?!再说大过年的,晦不晦气!” 王氏欺负阿离时凶神恶煞,现在面对蔡氏却大气都不敢喘,硬拽着二囡回了自己屋子,胡乱找根布条包裹住手臂上的伤口,只能等着第二天再偷偷溜出去找大夫敷药,邱二囡看在眼里,疼的泪花只在眼眶里转:“娘,他们太欺负人了!” 王氏忙捂住她的嘴,幸灾乐祸的望向正房:“你哭啥……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怎么着也比老三爷俩运气好!” …… 正房这边,众人散去,蔡氏顾不得奚落阿离,迫不及待的冲她伸手:“钱呢?!你带回来多少钱?快拿出来!” 阿离冷冷的看着她:“我爹呢?” 邱大囡冷笑一声:“我劝你别不识抬举!乖乖的把顾家老爷赏给你的钱都交出来,省得吃苦头,不然的话……” 她阴阴一笑,伸手就想去掐阿离的脸。 阿离手心微微一攥,就看到邱大囡扬到半空的手突然跟鸡爪似的抽搐起来:“啊——!” “咋了?又疼了?!”蔡氏赶紧去掰邱大囡的手。免得她掐到自己:“这顾府真是邪门!摔个跟头都能把十根手指头摔坏了!” 邱大囡疼的眼泪都下来了,恶狠狠的瞪着阿离:“还不是怨你!快把钱拿出来!” 阿离淡淡道:“我把钱给你,你不怕衙门的人见钱眼开,越发不放人了?” 邱大囡和蔡氏毕竟穷家小户见识少,听了阿离这话,不由怔住了——前几天她们眼看着邱老太去衙门里赎买邱彩云,可不是交了钱还没领出人来。反倒被衙役蚂蟥似的又榨去不少钱! “那……那咋办?”蔡氏慌了:“可得把那死鬼捞出来。我可不想守寡啊!” 言下之意,只要能救出邱富生,哪怕邱老太太和邱彩云母女俩去死呢。她们都不管! 邱大囡也惊疑不定的看着阿离:“你有什么办法?” 阿离垂下蝶翼一般的睫毛,眼里滑过一抹寒意,随即淡淡道:“我把爹爹给我留下的钱都找了出来,也不到一百贯钱。凭这点钱想把大伯赎出来,你们觉得可能吗?” 蔡氏立刻摇头:开玩笑。衙役们把邱富生和邱老太绑走的时候,可是明确说了,要一千贯钱呢! 阿离继续道:“我听顾府跟你们去县衙的嬷嬷回来说:姑姑现在即使交了钱也赎不出来,因为还要等省里的公文——既然这样。大伯娘为什么不去跟官府求告一下:先用这些钱,把大伯赎买出来呢?” 蔡氏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但随即就狐疑的盯着阿离:“你有这么好心?” 阿离嘲讽的一笑:“大伯娘尽可以不听我的话。” 邱大囡一直盯着阿离。这会儿,却突然笑起来:“娘。她不是好心,只不过比起我爹,她更恨我奶和姑姑罢了!” 阿离诧异的看一眼邱大囡:没想到邱大囡倒是颇为敏锐——不错,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所有欺侮她们父女的人中,邱老太太和邱大囡都是最肆无忌惮的! 这样的两个人,阿离压根就不想让她们有机会跨出大牢一步! 蔡氏听了邱大囡的话,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哈哈,没想到那老东西和她闺女也有这个报应!” 说着,蔡氏痛快的一拍手:“中!明天咱们就去官府,把你爹先赎回来!” 阿离从怀里掏出几串铜钱,和一张存着六十贯钱的银票,放到蔡氏跟前:“这是八十吊钱——大伯娘既然心愿达成,是不是可以放我爹回来了?” 蔡氏先把银票展开,对着油灯仔仔细细辨认了半天,确认没有问题后,赶紧收到怀里,才啧啧叹道:“你这丫头片子还真是有福气,这才几天的功夫,竟然就弄到这么多钱!” 邱大囡的脸色变幻不定,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盯着阿离:“想让我放你爹回来,你还得做一件事!” 阿离看看昏暗灯光下分外丑陋的那张脸:“什么事?” 邱大囡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咳嗽一声:“顾少爷最宠你是不是?那你就去跟他说,咱们姐妹一体,要嫁到顾家,姐妹俩就都要嫁过去!” 这下子,别说阿离,连蔡氏都诧异的盯着邱大囡,不相信的开口:“就你这模样,也想嫁给顾少爷?” “你闭嘴!”邱大囡恼羞成怒,一张脸上连疙瘩都涨得通红:“顾少爷想娶、我还不愿意嫁给他呢!” 这要是换了别人,蔡氏造谣嘲笑几句了,可是面对自己的闺女,蔡氏反倒觉得理所当然:“对!顾少爷长得太好看,将来少不了三妻四妾的往回抬,嫁给他还不够受气的呢!” 邱大囡脸色这才好看一点,转向阿离:“你让顾少爷从他的堂兄弟里,给我选一个家道小康、脾气又好的,让他来提亲!” 蔡氏赶紧补充一句:“最好没有爹妈,省的过去还得伺候两个老不死!” 阿离啼笑皆非的看着邱大囡母女:“唱戏的是下九流,再说娶妻娶德,人家凭什么娶你?” 邱大囡却冷笑一声,一步步把阿离逼向墙角:“凭顾少爷疼你啊!凭他短短时间,就给你这么多钱啊!” 阿离心不由一沉:她还是太嫩了,光想着用钱挖坑,让衙役盯上邱家吸血,却忘了她掏出来的钱在刺激到衙役的同时,也勾起了邱大囡等人的**和野心…… 邱大囡阴测测的声音继续在屋里回荡:“你一天办不到这事儿,就一天别想见到你爹!”(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顾家叔侄 阿离一步步退到墙角,眼看邱大囡还不依不饶的逼过来,她紧紧握住了手里的药粉…… “哐啷!” 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正房的门突然被人硬生生踢裂了! 邱大囡和蔡氏愕然回头,只见顾南笙一张脸上带着明显的杀机,冷冷看着她们。 谁也没听到,顾南笙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在门口站了多久。 在那样冰冷的目光下,邱大囡和蔡氏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刚要说话,却看到顾南笙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步伐看似不快,可是转瞬间就到了邱大囡跟前,没等邱大囡反应过来,就听到自己手腕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邱大囡呆了片刻,才捂着自己手腕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她的手腕,居然被顾南笙硬生生的掰断了! 顾南笙紧跟着很狠一脚踢过去,邱大囡惨叫一声,就跟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重重砸在一个墙角,“噗”吐了一口血,才摔在地上! 一落地,她就像一个被拆烂的布娃娃一样,趴在那里没有了动静。 蔡氏惊天动地的惨叫起来! 顾南笙脸上却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大踏步又走向趴在地上的邱大囡,竟是一副不把她置于死地不罢手的样子! “顾哥哥!” 阿离跑过去,拉住了顾南笙的手:“别打死她!会给你惹麻烦的!” 被阿离拉住手的那一刻,顾南笙顿了一顿,才转身回头看向阿离,他死神一样的目光落在阿离的脸上,滞了一滞。才渐渐缓和过来。 “她打了你几下?”顾南笙蹲下身,轻轻摸一下阿离的脸,柔声问。 阿离摇摇头,邱大囡刚才却是还没来得及打她,但是:“她们把我爹带走了。” 顾南笙点点头,转身走到被吓瘫了的蔡氏跟前,俯下身。一只手就把蔡氏拎了起来:“阿离爹爹呢?” 蔡氏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随着一股腥臊味散开,阿离才发现。?蔡氏竟然被吓得小便**了。 顾南笙低头看看那一滩湿乎乎的印迹,辨认出那是什么后,脸上倏然变色:“你找死!” 说着,他嫌恶的双臂一抡。就把蔡氏给远远扔了出去! 蔡氏人在半空,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打死人啦……” 外面院子里一阵骚动。但是很快又变得悄无声息。 顾南笙厌恶的离开那滩水痕,逼视着蔡氏:“把人交出来!” “我不知道……瓦泉周围都是山,我不知道……”蔡氏嘟哝着:“我……” 眼看顾南笙又凶神恶煞的走向她,蔡氏捂着头哭嚎起来:“别打我!我说!我说!” “不许说!” 谁也没想到。趴在墙角的邱大囡却突然开口了,也不知道她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还是一直在装死。 “说了我们就死定了……”邱大囡说一句话吐一口血。却压根不看顾南笙:“娘,不能说!” 蔡氏哆嗦着。忽然一骨碌爬起来,就向门口冲去:“救命啊!” 顾南笙冷哼一声,脚尖挑起一个小凳子,势如闪电砸过去,一下子就把蔡氏砸趴在门口! 然后,他头也没回,抓起火炉上的茶壶,拎着到了邱大囡跟前。 邱大囡紧盯着那热气腾腾的水壶,眼白一翻,就晕了过去! “顾哥哥!” “南笙住手!” 阿离和顾南笙二叔顾远的声音同时响起! 顾南笙却只当没听见,咬着牙要把热茶壶贴到邱大囡脸上! “顾哥哥!” 阿离发现自己现在只会喊这三个字了!她冲上去,顾不得怕烫,伸手去拦那把茶壶:“别找麻烦!我们问蔡氏就行!” 顾南笙赶紧把热茶壶拎的离阿离远远地,看一下阿离的手没被烫到,这才丢下茶壶,一个纵身到了门边,抬脚踩住蔡氏的背:“把人交出来。” 阿离透过洞开的大门,?只见戏班里的小龙爹、鼓叔等人都战战兢兢的站在院子里,挡在他们前面的,赫然是一群精悍的青衣男子! 每一个青衣男子都遮住了头脸,但是他们彪悍的气息却坦坦荡荡的告诉别人:他们是光头军! 蔡氏只觉得自己背上那只脚力气越来越大的、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她碾死在门槛上。 她拼命想翻身,连哭带喊:“……他们去瓦泉山里了……我也不知道现在哪儿……饶了我……饶了我……” “南笙,放开她!”顾远冷冷的开口,但是冰刀似的目光,却毫不留情的剐过阿离身上:“你想弄出人命,惊动官府吗?!” 阿离清澈的目光看着顾远:显然,顾远是觉得她才是祸患,引的顾南笙除夕之夜大动拳脚、还让光头军不得不来收拾烂摊子。 果然,听了顾远的话,顾南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抬起脚,却不服气的看向顾远:“难道就让他们把阿离爹爹弄走?!” 顾远嘲笑一声:“你打死人就能问出话了?” 顾南笙不服气的哼一声,脚下又加了几份力道,蔡氏叫的更惨了。 顾远懒得再搭理他顾南笙,转身沉声吩咐两个手下:“把那个邱台柱找出来,吊到树上去!”? 蔡氏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两个光头军已经如狼似虎的扑倒人群里,抓出邱台柱,狞笑一声,已经麻溜的把他反绑起来。 “娘……娘救我呀!”邱台柱一向是戏班的少爷,哪里吃过这个苦,立刻鬼哭狼嚎的求救。 两个光头军却毫不留情的把他拎起来,绳子一撘,就给晃晃悠悠的吊到了院子中间的枣树上。 顾远微微一笑,气定神闲:“蔡氏,什么时候把人交出来,你儿子什么时候下来。” 顾南笙恶狠狠的加一句:“等天亮还不回来,那晚一个时辰,我就割他一样东西!” 邱台柱哭的更惨了。 顾远嫌弃的看一眼顾南笙:“出去别说是我侄子!” 这时候,一个光头军从外面进来,迅速到顾远耳边说了几句话。 顾远轻咳一声,点头道:“那个……蔡氏,我改主意了:从现在开始,每隔一个时辰,我就下他一样东西!” “啊?”蔡氏傻了:“那……不是天亮之后吗……” 要知道从邱家班到瓦泉村,光来回走一趟,就得一个时辰啊!更何况还要爬山越岭去找人! 阿离耳聪目明,却分明听到那个光头军告诉顾远:有队伍从长山府那边出发,正往万和镇方向而来。 院子里,顾远冲蔡氏肯定的点点头,手中扇子不怀好意的一挥:“你要是态度积极呢,我就从他的手指头、耳朵开始割起,要是不积极呢……” 他没继续往下说,但是扇子却有意无意,从邱台柱的下半身划过…… 邱台柱瞬间也尿了裤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夜奔 夜,渐渐深了,远处,除夕夜的爆竹烟火渐渐零落,人们陆续睡了,而邱家班里,还是一片肃杀的氛围。 邱台柱杀猪一样叫了一阵,这会儿也蔫了,像虾米一样挂在树上,眼巴巴的望着院门口——他娘蔡氏在一队光头军的押送下,已经跌跌撞撞的出去快一个时辰了,再不回来,他的身上可就真要少块肉了…… 想到这里,邱台柱就很有骂娘的冲动啊! 顾二爷优哉游哉的坐在帐篷里——没办法,本来他是想进屋里取暖的,但是顾南笙嫌弃蔡氏曾经在正房里小便**,所以坚决不进腌臜的正房,逼得顾二爷只好让人在院子里搭起牛皮帐篷,挡风兼等消息。 这时候,顾南笙才把阿离拎到一边,有时间兴师问罪:“你傻啊?!他们让你回来你就乖乖回来?!你小命差点没了知不知道?!” 顾南笙越说越气,干脆把阿离按在膝盖上,啪啪打了两下她的小屁股! “顾哥哥!” 阿离没想到顾南笙竟然会动手,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跳起来捂住自己的屁股,气哼哼的瞪着顾南笙! 眼前的小娃儿双手捂着屁股,因为生气,一张吹弹可破的小脸红扑扑,如同一朵鲜艳欲滴的红芍药——顾南笙看看她可爱的小模样,又看看自己的手,忍不住呵呵笑起来,直到听见顾二爷一声冷哼,他才收住笑容。 阿离懒得再理笑的一脸白痴的顾南笙,转头忧心忡忡的望向帐篷外:“我爹还没回来。” 其实阿离一开始是想跟着蔡氏一块去找邱宝生的,但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这个念头: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要求去,那顾南笙肯定也会跟着。而顾二爷对他俩的行为,已经很生气了! “顾哥哥,光头军夜里走山路,能走多快?” 顾南笙眉头微微一皱,随即道:“走陌生山路,一个时辰也可以走三十里路左右,不过。瓦泉一带群山连绵。能统计出来的山坳就有十七个、还有山谷和断崖,所以要找人的话,可能要慢一些。” 随着顾南笙的描述。阿离的脸色渐渐白了:她原本以为有光头军出面,又有邱台柱和邱大囡、邱三囡做人质,邱宝生很容易就能找回来,可是现在…… “大年和我爹下午才走的。应该不会走到很远吧?” 阿离的声音微微颤抖,听得顾南笙心里一软。正要哄她几句,顾二爷却闲闲的插言:“一进瓦泉,就连续有三个分岔口,你觉得很好找吗?何况。要是对方急了眼,把你爹往断崖下面一推,那找到天亮也找不着!” 顾二爷满意的看到。随着他的话,阿离咬紧了嘴唇。小身板狠狠晃了一下。 可是,下一刻,阿离却没有像顾二爷想象的那样大哭出来,反而一转身,就向帐篷门口走去。 “小丫头!” 顾南笙急忙追上去:“你去干吗?我陪你去找你爹。” 阿离摇摇头,声音冷静:“我去找邱大囡,她肯定有和大年他们联系的方法!” 院子里,邱家班的人被分别关在两个库房里,大部分光头军将士也奉命到厢房里去取暖和轮流休息。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值守的两个士兵围着火堆在烤火。 邱大囡被捆成一团,扔在水井旁边,因为怕她冻死,值守的士兵随手扔了床破被子给她。 阿离一钻出帐篷,目光就是一凝:只见邱大囡从被子里尽力抬起头,扭向火堆的方向,正娇滴滴的开口:“军爷……我冷……” 两个值守的士兵哈哈一笑:“冷?那让军爷给你暖暖?” “讨厌……”邱大囡一脸害羞的低下头,又微微一瞟对方,抛了一个水灵灵的媚眼:“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夜色中火光跳跃,给她平淡的一张脸增添了几分妩媚,那句“黄花大闺女”,让两个光头军士兵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顾南笙握着拳头就想去揍人,却又想到什么,忍住了,和阿离一起站在帐篷的阴影中继续观望。 “唔,”邱大囡咳嗽两声,又娇滴滴的开口:“军爷,让人家到火跟前暖和暖和吧……” 一个士兵笑骂:“你兄弟还绑在树上呢!你蹲地上还嫌不舒坦!” 另外一个士兵却被邱大囡一个又一个的媚眼撩的有些心动:“咱把她弄过来烤烤火呗!横竖她又跑不了……” 这话一出,另外一个士兵也嘿嘿笑起来:“好,咱搂着她,给黄花大闺女暖和暖和!” 顾南笙低低冷哼一声,刚要出声呵斥,却被阿离拉住他的手轻轻一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不知何时,顾二爷也站到了他们身后,低低说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院子里,两个士兵已经一人一头,把被捆住的邱大囡抱到火堆边,邱大囡先前毕竟被顾南笙打的狠了,稍稍一动,就哀哀呼痛,倒让两个士兵打着给她揉伤口的旗号,占了不少便宜。她嘴上拒绝,但扭动几下,却看起来更像是在迎合。 顾南笙伸出手挡住了阿离的眼睛。 阿离乖乖任他捂住眼睛,耳朵却仍然专注的听着火堆边的动静:邱大囡现在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对劲! 顾南笙却有些分神了:阿离长长的眼睫毛在他的手心中微微颤动,如同一把软软的小扇子,扫的他手心痒痒的,心里软软的…… “军爷,给俺松松绳子吧,”邱大囡任两个士兵占了一会儿便宜,就媚声哀求:“俺手脖子好疼啊……” 没想到两个士兵虽然乐于吃她的豆腐,听到这个要求却不约而同的摇头:“不行!” 邱大囡心里暗狠,脸上却还是一脸的媚笑:“那俺给两位军爷唱个小曲儿吧?” 不等两个士兵说话,邱大囡已经径自小声唱起来: “数尽更筹,听残银漏,逃秦寇。 好、好教俺有国难投。 哪答儿相求救……” 顾二爷手中摇动的折扇突然一顿! 阿离也猛然拉开了顾南笙挡着她的手! 夜奔! “女怕思凡,男怕夜奔”——这是梨园行当的一句老话! 然而现在,邱大囡唱的居然不是《思凡》,而是让男人们都望而生畏的《夜奔》!(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寻人(上) 夜色迷蒙,邱大囡还在吟唱,只是声音比一开始要大了不少: “欲送登高千里目,愁云低锁浔阳路, 鱼书不至雁无凭,几番欲作悲秋赋。 回首西山日又斜,天涯孤客真难度,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阿离正凝神听邱大囡唱戏,突然感到顾南笙的手猛然一紧,顺着顾南笙的视线望去,阿离只见一个瘦小的黑影从院子一角悄悄闪过。 那黑影身手极为灵活,要不是顾南笙警醒,只怕他们都不会注意到。 “我去看看!” 顾二爷低语一句,长袍一撩,已经悄无声息的追了出去。 顾南笙抱起阿离,冲火堆那边丢下一句“看好那女人”,就随即追了出去! 两个士兵本来正摇头晃脑的听邱大囡唱戏,听到顾南笙的断喝,吓了一跳,连忙跳了起来! 邱大囡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却被两个反应过来的士兵一把摁住:“奶奶的!你可坑苦老子了!” 邱家班外的旷野上,顾二爷和顾南笙一前一后,如同高速奔驰的骏马,追向前面的黑影。 那黑影虽然抢先了一段时间,身形也算灵活,但是架不住身后的人追的急,他心惊胆战的跑了一段路,突然一下子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那灌木丛虽然秋天枯黄了,但依旧有一人多高,那黑影钻进去,三两下就不见了人影! 顾二爷和抱着阿离的顾南笙很快跟着冲进去,四下寻找一段。可是荒野无边无际,今夜又没有月光,两个人明知道那个黑影藏的不远,但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找出来。 “再不出来,小爷要放火了!” 顾南笙恐吓一声,单手拿出火折子晃动一下。 回答他的。只有风吹过枯木的沙沙声。 顾二爷摸摸下巴:“没想到邱大囡竟然还有同伙……” 这时候。光头军的一队士兵终于追了上来,顾二爷一挥手:“徐二狗,你带一半人原地警戒。闵国忠,你带另一半从这里出发,呈扇形往前搜索,那小子跑不远!” “是!” 光头军士兵立刻有条不紊的开始搜寻。顾二爷转过头:“咱们回戏班,看看现在少了谁!” 阿离迟疑的望向灌木丛:“我觉得……那个黑影像是大年……” “大年?” 顾南笙诧异的开口。随即反应过来:“就是那个押了你爹去瓦泉山的家伙?这么说他没去瓦泉山?!” 顾二爷没说话,但是脸色阴沉了下去:他们堂堂光头军,竟然被邱大囡一个乡下丫头用调虎离山计给摆了一道! 怪不得蔡氏和光头军一去不回、怪不得更早出门的邱贵生也一直没有回来!他们压根就是去扑空的! 要不是无意中出了帐篷听到邱大囡唱戏,只怕光头军的人会在瓦泉山转悠到天亮! 顾南笙却脸色一凛:“邱大囡眼看着她兄弟给吊在树上。她都不说实话,心够硬的!” “好!好!”骄傲的顾二爷咬牙切齿的低语两声,转身就往回走:“撬不开她的嘴巴。我把顾字倒过来写!” 说着,他转身就往回疾奔! 顾南笙冲他大喊:“二叔。把能派的人都派过来!阿离爹十有*也在这片地里!” 话音未落,只见远处突然有一道烟花腾空而起,在沉沉暗夜中炸开一朵转瞬即逝的花朵。 顾二爷的身形一滞,随即转头,斩钉截铁的冲顾南笙开口:“最多搜索两柱香功夫!无论找到找不到,我们都马上走!” 阿离的指甲深深扎进手心:两柱香功夫,连这片灌木丛都转不完! 顾南笙稍微犹豫一下,那朵烟花,是他们光头军联络的信号,显然,县城那边急需他们赶回去。 看一眼阿离,再看看正紧张搜索的光头军,顾南笙终于重重点头:“好!我记住了!” 顾二爷脸上笑容一闪而过,不再啰嗦,随即向邱家班飞奔而去。 “小丫头,”顾南笙抱紧了阿离,轻轻道:“咱们手里有蔡氏、有邱贵生,邱大囡自己也在咱们手里,他们不敢随便伤害你爹的。” 阿离缓缓点头,像一个没有自己意识的布娃娃,声音也轻飘飘的:“顾哥哥,我想下来,自己去找爹爹。” 顾南笙没想到阿离不哭不闹,竟然同意了他“两柱香搜不到就撤”的意见,心里不由一阵内疚,紧紧拉住她:“里面黑灯瞎火的,太危险,顾哥哥陪你找。” 阿离已经迈开小腿向灌木丛中走去:“谢谢顾哥哥。” 灌木丛对一个成人来说,也能达到腰际,阿离小小的身影一进去,立刻就被掩盖了,顾南笙赶紧追上去,一手牵着她,一手在她前面开路,陪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与其说是为了找人,不如说是为了安慰这个乖巧懂事的小丫头。 “阿离,那个烟花,是我们的联络信号,”顾南笙有些艰难的解释:“我爹发出这个信号,肯定是有急事催我们回去——朝廷马上派人来青州,长山府那边,周铁山的儿子又一直要找我们麻烦……” 顾南笙也不管阿离能不能听懂,只是不管不顾的往下说,一颗心,却慢慢的沉下去: 他一直以为,凭他的家世、地位,守护这个小丫头轻而易举。 可是,没想到他的守护,却是一次次给小丫头招来别人的嫉恨、惹来麻烦…… 而最讽刺的是,当阿离的爹爹被人绑架走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根本没法全力给这个小丫头撑起一片天,反而仅仅只能拿出可怜巴巴的两柱香时间来寻人——因为无论是光头军,还是顾氏家族那几百号人,都逼得他不得不谨慎…… 这一刻,顾南笙忽然深深理解了他的父亲和二叔,当年面对蜂拥而来的蛮族人,屈辱的开城投降时的心情…… 拨开一段挡路的枯枝、再小心翼翼的试探前面的浮土下有没有埋伏——阿离能感觉到顾南笙心情的低落,可是,现在,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关照顾南笙的心情,她的赶紧找到爹爹! 大年现在已经惶惶如丧家之犬,如果他的同伙和邱宝生都藏在这片灌木丛里,那么,他为了逃走,很可能会把邱宝生这个累赘丢弃或者杀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寻人(下) “顾哥哥,”阿离突然停下脚步:“让士兵一起喊话,让他们放了我爹爹好不好?” 顾南笙点点头,双手喇叭状放在嘴边,率先大声喊道:“草丛里的人听着!放了邱宝生乖乖出来,恕你们无罪!如果继续藏下去,那等本少爷搜到人,就把你们拆皮剥骨!” 说着,他顿一下,声音更添了几分冷酷:“谁能反戈一击,救出邱宝生,赏银两百贯!谁若负隅顽抗,那即使你死了,你的家里人也会倒霉!” 寒风吹过,灌木丛一片沙沙作响,似乎有无数人在倾听、在回答。 顾南笙等了片刻,见没有人出来,他提起气大喊一声:“放人者恕罪!顽抗者杀无赦!” 周围的光头军士兵,立刻跟着他齐声大喊: “放人者恕罪!顽抗者杀无赦!” “放人者恕罪!顽抗者杀无赦!” 趁顾南笙两手合拢喊话的功夫,阿离一弯腰,袖子中已经放出去几只空间里的小动物! 小动物一落地,争相舔舔阿离的手,就奔向不同方向,它们在高低不平的灌木丛中如履平地,奔跃如飞! 随着光头军齐刷刷的喊声,灌木丛深处突然传来一个“俺——!” 那声音刚刚发出一半,就戛然而止,快的甚至让人辨不清具体方向! 但是顾南笙却已经一手抱起阿离,白鹤一般冲天而起,几个起落,已经奔向灌木丛深处;光头军的士兵们也精神大振,纷纷奔向大概的方位! 然而,这片灌木丛太茂密了。还连着阿离之前和小龙、小山一起抓鸟的芦苇丛,那声喊又实在太短,顾南笙和光头军战士冲进去十几丈路,周围一片寂静,他们又没有了目标。 顾南笙小声问阿离:“大年姓什么,还有家人吗?” 阿离急忙调动空间里的信息,随即轻声道:“他姓王。爹娘都死了。有一个妹妹给人家做童养媳。” 顾南笙点点头,一提气,大声道:“徐二狗。你回邱家班,把王大年的妹子抓过来!” 他一边喊,一边单手冲那个徐二狗迅速比划了两个手势,那个叫徐二狗的小校立刻心领神会的大声答应。就匆匆向邱家班方向赶去。 片刻之后,徐二狗去而复返。黑黝黝的夜色里,他竟然真押着一个女孩子的模样,威武的在灌木丛外一站:“少爷,人带来了!” 说着。他一掐那个女孩,女孩顿时发出一声有些变调的哀嚎,随即就被他紧紧堵住了嘴。 阿离远远看去。发现那个女孩赫然是邱三囡。只是徐二狗很狡猾的拽着她站在一处地势比较低的地方,灌木丛里的人根本没法看到他们。 顾南笙望着茫茫灌木丛。声音森冷:“王大年,本少爷数到十,你还不出来的话,就等着和你妹子一块死吧!” 说着,他毫不迟疑的开始数数:“一!” 随着一阵草木悉悉索索声,一个光头军的传令兵赶过来,小声道:“少爷,两柱香时间到了,二爷让咱们马上撤!” “二!” 顾南笙继续数数,但阿离分明感到他身上的肌肉绷紧了一下。 “少爷!”传令兵小声催促。 “三!” 顾南笙揽紧了阿离,在数数的间隙,低声迅速回应传令兵:“你带外围的人开始撤,动静小点!四——!” 传令兵有点急了:“那您和这里的兄弟呢?” “五!”顾南笙似乎下定了决心:“外围撤完,负责搜索的兄弟就撤!我留下,跟小丫头找她爹!” ——我留下,跟小丫头找她爹! 说出这句话,顾南笙突然发现,他原本郁积的几乎要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立刻消失了! 原来,自己的内心,是那么看重这个小丫头,甚至不比光头军、不比顾氏几百族人轻啊…… 阿离没说话,却紧紧搂住了顾南笙的脖子。 “六!”顾南笙敏感的发现了她的依恋,轻轻拍拍她后背:“乖,别怕。” 传令兵叹息一声,又悉悉索索的拨开草丛去传话了。 “顾哥哥,谢谢你。”阿离伏在他耳边,真心诚意的谢了一句。 顾南笙全身一颤,头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和阿离对视,朦胧的夜色中,阿离居然能看到他舒心的笑容! “七!” 顾南笙数数的声音更加冷酷而稳定。 阿离迅速从空间里翻找一下王大年妹妹的声音资料,然后模仿她的声音,突然哭喊起来:“呜呜……放了我……呜呜呜……哥哥救我……” “八!” “放了我妹子!” “哗啦!” ——顾南笙的数数声、突如其来的大喊声、以及一声清晰的土堆被踩碎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离声音最近的光头军士兵立刻循声冲过去,却一脚踩到一个塌下去的窟窿! “人在这儿!” 光头军士兵在掉下去的同时,看到一个小动物的身影蹭一下从他身边飞快的跑走了——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是这只冒冒失失的小动物,踩塌了王大年等人的藏身地! 顾不得士兵多想,他手中双刀一开一合,已经封住自己的门户,同时对准了被塌陷的土块砸的满头灰土的王大年等人:“不许动!” 顾南笙抱着阿离冲过来了,更多的光头军士兵冲过来了! 土坑里,几个学徒颓然的站起来,在他们身后,有两个倒在地上的人影! “爹!”阿离痛呼一声,一下子挣开顾南笙的手,扑向那倒在地上的身影! “小丫头!” 阿离已经扑到邱宝生怀里,不由分说,先把几滴空间灵液滴到邱宝生口中。 邱宝生身上温热的感觉传来,让阿离差点腿一软栽下去:爹爹只是昏迷了,大错幸好没有铸成! 顾南笙却已经敏锐的发现,倒在邱宝生身后的那个黑影,已经毫无生气——显然,方才这个人想投降,却被王大年等人立刻杀了! 顾南笙不动声色的挪了两步,把阿离和那具尸体隔开,然后去扶阿离:“你爹没事,放心吧。” 阿离点头,点头,但一双手却抖得不成样子,死死抓着爹爹邱宝生的手不肯松开,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 老天爷,总算没有再虐待她…… 这时候,王大年已经醒悟过来,恶狠狠的瞪着阿离,恨不得吃了她:“臭丫头!你竟敢装我妹子的声音——” “咚!” 顾南笙一脚踹过去,王大年立刻倒飞出去,砸倒了一片灌木丛! “再敢喷一个脏字,本少爷拗断你的脖子!” 王大年喘息着,不敢说话了。 其他学徒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举起双手,有胆小的,已经忍不住哭起来:“都是他逼我的!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归营 邱宝生虽然被救出来了,却一直昏睡不醒,身上还带着浓浓的酒气。顾南笙逼问那些学徒,才知道这几个半大孩子为了让他昏迷,竟然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灌烈酒——当然,买酒的钱,还是从邱宝生身上翻出来的。 阿离也不敢强制弄醒邱宝生,只能给他悄悄服了醒酒丹,保证他不会头疼,剩下的,就是等他自然醒来。 然而顾二爷已经等不及了:因为顾南笙坚持要帮阿离救人、找到邱宝生后,又让随军大夫先给他检查身体,等一切尘埃落定,距离顾大将军燃放烟火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 顾二爷在邱家班等不及,飞马赶到灌木丛边,见到顾南笙后,黑着脸一句话不说,猛然抬脚就把他踹跪在地上:“太让我失望了!” 顾南笙一点都没有反抗,乖乖承受了那力道十足的一脚,顾二爷看他这样,反倒更生气了,瞪一眼正在照看父亲的阿离,就跃上马背,狠狠一抽马屁股,带着几十号人飞一样的远去! 顾南笙匆匆摸摸阿离的头,再看看还留在这里等他的三四十号人马:“我留十个人保护你,我先回去一趟,明天来接你。” 阿离不说话,只是低头跟着顾南笙,一路穿过集中的军马,顺便摸摸每一匹马的鬃毛,一直走到顾南笙的马跟前,照样摸一摸,骏马舒服的仰天长嘶一声。 顾南笙还以为阿离舍不得自己走,不禁又有些犹豫:“阿离是不是害怕了?要不顾哥哥留下陪你?” 阿离摇摇头,仰起脸给他一个笑容:“马儿累了,阿离给它们打气,让它们驮着顾哥哥你们快点回去。” 顾南笙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满腹的担忧和犹豫消失的无影无踪:“好!有我们小丫头打气,马儿可得争气一点快快跑!” 说着他不再耽搁,吩咐一声留下的十个人“保护好小丫头”,然后就翻身上马,带着其余的骑士呼啦啦的远去了。 那几十匹马,刚刚跑起来还感觉不出什么来。但是跑了大概几丈远。竟然就像跑发了性子一样,四蹄生风,速度明显的快起来! 顾南笙等人伏在马背上。只觉得那两边黑黝黝的树影飞速倒退,不过跑了半柱香的功夫,竟然就已经追上了顾二爷等人! 顾二爷有些意外的瞥他一眼,冷哼一声:“现在知道着急了——” 可是。顾二爷话没说完,就看到顾南笙人如流星马如龙。竟然已经冲过去了! 这还不算,没等顾二爷回过神来,紧跟着顾南笙的三四十骑,居然就呼啸着都冲过去了!只留下骑士们兴奋的怪叫声! 顾二爷和他手下人马货真价实的呆住了! 一个骑士喃喃开口:“天!少爷他们真急了!居然一点都不爱惜马力!” 另外一个骑士则挠头:“不爱惜马力?我咋看他们的马比咱们的还精神呢?” 顾二爷也被激起了性子:“驾!”一声吆喝。手中马鞭狠狠一抽,青骢马嘶叫着向前冲去…… 再说阿离这边,顾南笙给他留下的十个骑士。为首的高个骑士正是阿离她们的房东顾信,也是顾恒大将军的亲信之一。 顾信弯腰亲自背起邱宝生。放到他的马背上,又吩咐几个手下押了王大年等学徒,这才温和的看向阿离:“离姑娘,你也上我的马,咱们回邱家班?” 他声音虽然温和,但是阿离却敏感的听出其中潜藏的焦虑。 阿离坐在马背上,跟着顾信走了一段路,小声问:“顾大叔,县城那边会有危险吗?” 顾信犹豫一下,还是轻声道:“那个烟花是召集光头军上下人等集合的信号。” 说着,顾信回头看看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的其他人,声音里带了几丝愤愦道:“虽然将军祖籍这里,但是我们光头军却是在南方组建起来的,来到万和镇,就是这里的外来户,又是降军,朝廷一直防着我们。 这些日子少爷又是带我们闯长山府,又是突然来邱家班,怕是有人盯上我们了……唉,我说这些干什么,你还小,别操心了。” 阿离乖巧的点头,但心里却明白,顾信如果不是过于担忧,也不会明知她一个小姑娘听不懂,还会说这些话。 夜色寂静,只有马蹄的嘚嘚声,和邱三囡时断时续的哭声传来,阿离又走了一段路,还是下定决心:“顾大叔,我和我爹留在邱家班,你们先回去吧。” 顾信一怔:“少爷让我们保护你,这是军令!” 阿离看着她:“大叔也说了,方才的烟花是召集你们所有人集合的,要是少了人,怎么办?” 顾信显然早想过这个问题:“没事,寻常军队中,也常有请假或者脱岗的,光头军上下这么多人,少我们十来个人也说得过去。” 见他说的坚决,阿离也不再坚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一行人很快回到邱家班,一进院子,就都呆住了:只见邱家班其他人好端端的被锁在屋子里,但是邱大囡却被绑在树上,一个十几岁的男子,正挥着鞭子,劈头盖脸的抽她! 鞭子落在邱大囡身上,发出闷闷的响声,邱大囡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被打晕了,还是打死了! “贱货!我打死你!” 那粗壮敦实的身影,用鞭子抽邱大囡还不过瘾,嘴上骂着,脚上也不闲着,时不时就上去踹她几脚:“小爷我这么金贵的命!你居然敢害我挨揍!” 阿离无语的看着眼前的情形:那下死手打邱大囡的,分明是她的弟弟邱台柱! 看来顾二爷真是恨极了邱大囡,临走把她捆住,其他人照旧关着,却单单把邱台柱解了下来。 邱台柱被挂在树上荡了半天秋千,还被吓得尿了裤子,现在知道是邱大囡见死不救,那娇生惯养的脾气一发作,自然够邱大囡喝一壶的! 顾信等人也不掺合,幸灾乐祸的看邱台柱动手——反正就算官府来了人,也只能算邱台柱殴打亲姐,找不着光头军的麻烦! 阿离皱皱眉头,回头看向哭哭啼啼的邱三囡:“你知道里正的家吗?” 邱三囡一脸的鼻涕眼泪,忙不迭的点头。 “顾大叔,把邱三囡留下,她自然回去找里正报信。”阿离看向顾信:“我们回万和镇,你们也可以赶紧和顾二爷他们会和。” 顾信闻言点头:“行!我先去跟戏班的人说几句话,再留下一个人盯着他们,免得乱说话!。” 说着,顾信下了马,先喝止住邱台柱,又拎着他到关押戏班其他人的厢房,威胁了众人几句,眼看众人都忙不迭的点头,表示会积极揭发邱大囡绑架人质的罪行。 顾信才把邱台柱和邱三囡扔下,留下一个亲信监视,然后带上阿离和邱宝生,以及那个桀骜不驯的祸胎王大年,一行人呼啸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迎 今夜的万和镇,注定要度过一个不平静的除夕,守岁的小镇居民,一次次被门外呼啸而过的马蹄声惊动,经历过连年战乱的人们,这会儿能做的,就是用水缸、木棍顶住院门,然后一家老小跪在佛前,战战兢兢祈求祖宗和佛祖保佑。 在小镇最显赫的人家——都护顾府门前,一盏盏牛皮灯笼,将府门前偌大的空地照的灯火通明,一个个剽悍的光头军骑士,牵着各自的战马在府门前肃然列队,鸦雀无声。 顾南笙的爹爹、都护将军顾恒穿着一身铠甲,身罩大红披风,脸色铁青的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台下跟他转战南北的战士: “儿郎们,刚刚接到消息,长山统领府的两千兵士,正向我们万和镇赶来。” 顾恒顿了顿,压下胸口翻腾的一阵咳嗽,继续道:“除夕夜万家守岁,这帮兔崽子,应该不是来给咱们拜年的吧?!” 光头军骑士们顿时哄笑起来:“就算来给老子拜年,老子也不给压岁钱!” “就是,老子还看不上这帮龟儿子呢!” 顾恒铁青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不错,自从咱们光头军来到万和镇,周铁山仗着他们是亲娘养的,就一再挑衅咱们,也不想想当年在南方、在定陵,他龟孙子被咱们打得多惨!” 光头军笑的更大声了:他们是投降新朝的军队,自从投降以来,就处处低人一等,连昔日的手下败将都敢找他们麻烦,他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现在听到顾恒这么说,自然心里大大敞亮! 顾恒终于压制不住喉头的痒意,还是咳嗽几声,然后才继续道:“幸好老天有眼,把周铁山那个龟孙子给收走了! 可是他的儿子还不死心,居然想趁着朝廷更换青州卫将军的时机,再给咱们上眼药!你们说。咱们能不能答应?!” “干他娘!” 近千号人振臂高呼。随即嘴里骂骂咧咧,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些仗势欺人的长山守军给揍趴下! 顾恒也提高了声音:“儿郎们!这万和镇,就是朝廷安顿咱们的地方!也是我们为朝廷守卫的地方!甭管哪路驻军。敢不奉命就擅自踏进万和镇一步,我们就给他个教训!” “给他个教训!” “给他个教训!” 光头军骑士声振屋瓦,连战马都开始啾啾嘶鸣。 顾恒一把扯下身上的披风,大吼道:“在南方。老子转战十年,才带起三万光头军的赫赫威名!如今我们只剩下不到一千人。有些不长眼的狗,就以为光头军好欺负了! 今天,老子非得狠狠给他们个教训!跟我出发——!” 手下人早就备好了宝马等在台阶前,顾恒一吼完。就跃身上马,率先向万和镇西门冲去! 近千光头军骑士们弓上弦刀出鞘,紧跟着顾恒冲了出去! 顾恒听着身后儿郎们隆隆的跟随声。嘴角闪过一抹笑意,但随即就被一阵急咳打断了思绪。 “老爷。”紧跟在顾恒身边的管家,原本也是光头军的副将,见状忍不住解劝:“让末将带兄弟们去吧,您回去……” “不行!”顾恒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语,挺直脊背坐在马上,却只用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周铁山的儿子也不是笨蛋,没有依仗,他不会贸贸然来万和镇的。” 管家心一紧:“您是说,有人背后支持他?” 顾恒嘲讽的一笑:“即将赴任的青州卫将军俞同勋,据说原来和周铁山一个锅里搅过马勺,两个人又都是关外汉人出身,只怕一上来,就会迫不及待拉偏架。” 管家大惊,不过他习惯了用武力解决问题,却不擅长动脑子,因此第一反应就是:“末将半路截杀了他!” 顾恒扬起马鞭虚虚抽他一鞭,轻斥道:“你嫌朝廷还不够关注咱们?!暗杀了一个俞同勋,难道青州就是咱们的了?” 管家挠挠头,哀怨道:“二爷和少爷怎么还不回来,这种动脑子的事,还是他们擅长……” 顾恒脸上闪过一抹怒气,低声骂道:“小畜生!毛都没长全,就迷恋女色!居然还不归队,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声,紧跟着是人们的欢呼声! 顾恒倏然回头,只见一骑白马如同风中魅影一般,从军队一侧绕过来,灵巧的冲到他身边停下了:“爹!” 顾恒有些意外的看向顾南笙和他胯下的白马,方才顾南笙的速度太快了!顾恒按常理判断,就觉得他的坐骑会脱力受伤,可是没想到打眼一看,却见那匹马虽然汗水湿透毛皮,但除了喘几口粗气之外,竟然毫发无伤。 顾南笙注意到爹爹的目光,不由骄傲的一笑:“爹,儿子骑术不错吧!把我二叔都甩在后面了!” 顾二爷看起来文文弱弱一副世家子弟的样子,但其实骑术和武功却都相当好,尤其是骑术,更超过大哥顾恒一筹。 顾恒嘴角抽了一抽:“回头把这马给老子骑骑!” 顾南笙心疼的咧咧嘴,想想好歹转移老爹的注意力,没顾上问他邱家班的事,因此还是乖乖点头:“好好!借给爹爹和我二叔比一场赛!” 万和镇城门已经近在眼前,顾恒却幽幽一叹:“且等今晚平安过去再说吧……” “爹?” 顾恒看看顾南笙,淡淡开口:“为父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说话间,他们已经出了万和城门,顾恒勒住马,顾南笙则拨马回头,熟练的安排近千号光头军分散开来,有的负责警戒、有的寻找游动哨了解情况、有的呼应四门防止敌人从别的城门偷袭、有的原地待命…… 他的号令简介而明了,显然已经习惯了指挥人马,虽然小小年纪,却颇有几分大将之风。 远处跑来一骑,立刻有人上前拦住,随即大声道:“将军、少将军,是咱们先前派出的探子!” 那探子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大汗淋漓,一张脸却是一阵青一阵白,冲到跟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却吐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禀将军!长山府人马行到离万和镇十里开外,突然打出了‘青州卫将军’的旗号!”(未完待续。) ps:谢谢“简和玫瑰”大大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每一个评论、订阅和推荐票,马上要降温了,咖啡这边周末零下二十度,大家都要注意保暖哦。 第一百一十二章 青州卫将军 “青州卫将军?余同勋?” 顾恒惊疑的开口:“他不是过了年才会离京赴任吗?” 探子很肯定的回答:“对方确实打出了‘青州卫将军’的旗号!” 顾南笙站在爹爹身边,听到顾恒的喘息声猛然粗了几分,他的心也往下一沉: 余同勋出身蛮族皇帝的亲军天策卫,他连在京里过完年都等不及,就赶来青州卫上任,而且,还没有知会各军,反倒带着长山统领府的亲军直奔万和镇,他想做什么?! 顾恒终于开口了:“传令下去,全军下马,列雁形阵。” 顾南笙眯起了眼睛:雁形阵是一种主要用于防御的阵型,显然余同勋的突然到来,给他的父帅顾恒带来了一定的压力。 光头军很快下马,列好阵型,静静朝向长山府的方向。 “再探!”顾恒给探子下了简短指令后,就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说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二爷和他手下的骑兵终于赶来了,尽管比顾南笙他们慢了这么久,但顾二爷他们胯下的马匹却都喘息不已,显然赶过来时用了全力。 “臭小子!”顾二爷瞪一眼笑嘻嘻迎过来的顾南笙,哪里看不出他眼中的得意:“你捣了什么鬼?!马怎么跑的那么快?!” 顾南笙刚想说出阿离给马鼓劲的事,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笑嘻嘻的回答:“小侄被二叔一脚踢得幡然醒悟,加上又惦记爹爹,这不就跑的快了一点。” 顾二爷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小声骂道:“你眼里还有你爹?!”然后才在马上坐直了身子。提高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顾南笙简短的把余同勋突然出现的情形说了一遍,顾二爷怔了怔,随即下马,招呼身后跟随他的骑士:“把这些马都牵到后面!换几匹没出汗的马过来!” 然后,他又吩咐身边的一个骑士:“你沿来路返回,尽快找到顾信他们,让他们最快速度回万和镇。装出留在府里看家护院的样子——告诉他们。不许说出今夜去邱家班的事!” 骑士答应一声,迅速上马,向万和镇的方向奔了回去。 顾二爷看一眼顾南笙。顾南笙忙点头:“我马上告诉兄弟们,就说今晚都在镇上喝酒耍钱过大年,没有到处跑!” 顾二爷叹口气:“也不能把话说死了——咱们是临时起意去邱家班的,余同勋应该没有那么快的耳报神。他八成是为别的事来——总之邱家班的事,能不提最好。” 顾南笙点点头。他身边的亲卫已经乖觉的去和其他人对口供了。 这时候,顾南笙和顾二爷同时感觉到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震动越来越近、越来越重,是整齐的步兵列队跑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微微有些色变:长山统领府的亲军规模和光头军差不多,只要千把人,但听现在的动静。分明不少于三千人! 下一刻,在沉沉夜色中。一队队整齐而快速的黑影从远处跑来,朦胧的光线下,约略能看到他们头上一顶顶带着红缨的范阳帽,标示了他们地方军勇的身份。 顾南笙和顾二爷快步上前,站到顾恒的左右。 顾恒依旧渊渟岳峙的站在那里,沉默的看着对面快速奔来的军队。 顾南笙的手,下意识的扶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当那队沉默的军队,一直跑到离他们不过一千步左右的地方,忽然放缓步伐,改为慢步前进。 看到眼前的情形,严阵以待的光头军将士不由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十几骑战马从那黑沉沉的部队中冲出来,如同一枝利箭,犁开海浪,直冲而来! 每名骑士都极力在马上抬起上身,手中高高举起一面大旗,大旗在北风中呼啦啦招展,当先最大一面旗上——“青州卫将军”五个大字竟然在夜色中隐隐发光! 这拉风的开场,果然震住了光头军的许多战士! 就在这近乎窒息的氛围中,顾二爷忽然扑哧一笑:“萤光绣一字千金,啧啧,这面大旗可不算便宜。“ 光头军上下先是愕然,随即哗然,甚至有人噗嗤笑起来。 摄人心魄的气氛一消失,大家再看向对面那几面大旗时,就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十几名骑士冲到两百步外,一起勒马,齐声大喊: “青州卫将军到!” “宣——顺义军都护顾恒、副都护顾远、同知顾南笙觐见!” ——顺义军,正是光头军投降新朝后,被朝廷授予的封号,除了顾恒兄弟官升一级之外,连顾南笙也有了从六品同知的官职。 顾恒轻轻哼了一声,顾二爷立刻扬声道:“敢问余将军何在?” 对方似乎就等着他这一句问话,随着一声冷哼,十几名骑士各自分开,一个身披大红披风的武将骑在马上,缓缓踱了出来。 那一刻,顾南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不知怎么的,他就想到戏台上的大将军,出场时似乎也是这般装模作样! 失笑之余,顾南笙又忍不住心里一动:他向来不喜欢看戏的,怎么想到拿戏台作比喻?难道这是阿离那个小丫头已经在他心里深种? 那位分众而出的余同勋将军,却不知道自己在顾南笙眼里,已经成了戏台上的戏子,依旧自我感觉良好的高昂着头,瘦削的脸上一副正襟俨然的样子:“本将军就是!” 说着,他手下一个亲兵已经拨马上前几步,傲娇的亮出一面令牌:“这是我们将军的钦此令牌,尔等看清楚了!” 余同勋的头抬得更高了。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光头军上千人齐刷刷给他下跪的情景却没有出现,反而只有顾恒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末将拜见余将军,请恕末将等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余同勋的眼睛顿时不悦的眯了起来,目光冰冷的盯着顾恒三人:“顾将军好大的架子!” 顾恒依旧神情不卑不亢:“末将不敢,不知将军夤夜而来,末将等有失远迎,请将军恕罪。” 余同勋的声音更不善了:“本将军就是要出其不意,看看我即将接掌的青州各卫是个什么情形! 本将军巡视各处,都是一片普天同庆,没想到只有顺义军,除夕夜居然还衣不卸甲,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幽幽起来:“这么一支枕戈待旦的精兵,居然马上要被裁去,本将军真是心有不忍呢……”(未完待续。) ps:光头军小笙子,谢过“简和玫瑰”大大的留言、打赏,谢谢大大对小笙子的青睐:)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邱家班要完了 万和镇外发生的一切,对阿离来说,还是未知的。 因为邱宝生还在昏睡,顾信生怕他因为颠簸而呕吐,因此特意押着速度,走的并不算快。 等她们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后面就追上来一骑骏马,正是顾信留下监视邱家班的那个骑士。 “奶奶的,今天我可开眼了!” 那骑士笑骂着上来:“里正老爷来了之后,邱家班的人非但没告咱们的状,反而争先恐后的求里正给他们立文书,要离开邱家班呢!” 顾信听得又是惊又是笑:“里正还能管这闲事?” 那个骑士听了,却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偷瞄一眼阿离,小声道:“本来里正是不想管的,破口大骂邱家班的人给他添麻烦,可是,有个女人却站出来,说她是离姑娘的婆婆,让里正大人一定得给她个面子……” 婆婆?! 顾信的嘴张的老大,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去。 阿离却明白了:很显然,是小龙的后娘顾氏,这个女人当初嫌弃他们父女,逼着小龙爹出面退了婚,现在看邱家班要倒霉了,又忙不迭的想踹了邱家班,转而和他们父女攀关系了。 只是,他们当自己父女是马桶吗?想用就用,不想用就扔掉?! “那不是我婆婆,”阿离目光转冷,脆声开口:“顾大叔,我爹小时候给我定过一门娃娃亲,不过前些日子我们分家的时候,男方已经逼我爹写了退婚文书了。说起来,里正老爷当时也在场。” 天爷!我家少爷差点就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啊! 精明的顾信听了阿离的解释,也不知道是该为男方的薄情生气、还是该松一口气。摸了摸汗津津的额头,才想起来曾隐约听说过阿离被退亲的事,不由暗笑自己一八卦就胆小。 那个骑兵却勃然大怒:“奶奶个熊!那婆娘还说什么早给离姑娘下聘了,聘礼是一副镯子!闹得老子还对她客气了几分!” 阿离失笑:“镯子?!她们退婚的时候,早就要回去了,我什么没有什么镯子,还是笙哥哥折了银子给她呢……” 这话一出口。阿离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果然就看到顾信和那个骑兵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神八卦的不能再八卦了。 阿离郁闷的不再说话,却不由想到小龙哥:显然小龙和小山都没有回戏班。而是陪着黄兰赐夫妇在长山府过年了——这样也好,免得让他们再一次看到邱家班众人的龌龊一面…… “后来呢,”阿离望向那个骑兵:“里正给大家签文书了吗?” 骑士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里正老爷看我对你婆……不对。是对那个坏女人客气,他也客气起来。给他们一家写了脱离邱家班的文书。 其他的人,都继续关着,里正说是等天一亮,就去报官府。按邱大囡绑架人口来问罪——我看都处理好了,就回来了。” 阿离点点头:如果佟安一家人就此远走他乡,那看在他们是小龙家人的份上。她也不会再去找麻烦;但是,如果顾氏还想出什么幺蛾子的话。她也不介意教训一下这个女人。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碰上了被顾二爷派来报信的亲信,那个亲信远远的就大喊:“顾信!火都上房了,你们还这么慢悠悠的逛游!” “怎么啦?!” 顾信本来就挂心万和镇的情况,这会儿心更是一抽,赶紧迎了上去。 那个亲信三言两语,匆匆把来之前的情形说了一下,末了道:“二爷怕那个余同勋时夜猫子进宅,所以吩咐你们赶紧回镇上,千万别说去邱家班的事,只当今晚就消消停停过年了!” 顾信点点头,嘱咐阿离一句“坐好了”,就双腿一夹马腹:“兄弟们!快!” 一行人风驰电掣,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冲回万和镇,到了顾府门前,顾信背起邱宝生:“离姑娘,我送你们回院子,今晚没事千万别出来!” 阿离指指另外一匹马,顾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个学徒王大年还被绑在马上,于是匆匆吩咐一声:“阿劲,把他关到地窖里去!” 那地窖就在阿离她们住的院子附近,阿离眼看兀自挣扎的王大年被关进去,才跟着顾信回到他们住的小院,芸姑匆忙迎上来:“阿离,你们怎么样?” “没事,爹爹喝醉了。”阿离轻声安抚芸姑,同时手脚麻利的铺开床:“顾大叔,辛苦你了。” 顾信把邱宝生放到炕上,嘱咐一句“今晚听到啥动静都别出来看热闹!”,然后就匆匆走了。 阿离把回到邱家班的事情,放缓了语气和芸姑说了,芸姑听了,默然半晌,终于喟叹道:“邱家班完了……可惜了师傅的心血……” 阿离心中一动,看向灯下的芸姑,再看看躺在床上的邱宝生:“芸姨,你不恨邱家班吗?” 芸姑怔了一下:“我怎么会恨邱家班呢?” 随即她明白了阿离的意思,摸摸阿离的头,柔声道:“阿离,欺负咱们的,不是邱家班,而是你奶和邱福生他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是他们在败坏邱家班的名声,而不是邱家班有什么错。” 阿离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芸姨,邱家班……原来是什么样子?” 芸姑沉浸在回忆里,嘴角不由带出一丝笑容:“师傅、也就是你爷爷在的时候,邱家班很好,当然我们练功都辛苦,可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咱吃这碗饭,再苦都是应该的。 那时候,邱家班虽然不接官府、大户的堂会,在富人群里名声不响,可是我们自己搭台子唱戏,十里八乡的乡亲都来听,谁不夸咱们邱家班戏扎实、角好看? 每天早晨,我们排队去河湾边练早工,下午列队去戏台子准备唱戏,大家都穿的精精神神的,排着队穿过集市,那些乡亲,不管是卖菜的、还是耍把式的,都停下手里的活计,看我们列队走过去…… ——那种感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可是我们虽然不说一句话,脸上也只需露两份笑,可是,大家伙儿都打心眼里高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仇人相见 温暖的油灯下,阿离有些入神的听着芸姑讲述当年邱家班的情形,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有机会,知道爷爷带领下的邱家班,是什么样子。 “那为什么我爷一去世,邱家班就变样了?” 芸姑皱起秀气的眉头,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以前隐约听戏班里的师傅们说过,好像你奶他们,一直都是生活在乡下,从来没见过大地方的世面,后来师傅把她接到京城待了两年,不知道为什么,又把她赶回来了,从那以后,老两口之间关系就不好。” 阿离沉吟不语:十有*,就是因为谢小怜的惨死,让爷爷邱平生彻底生气了。 芸姑说到这里,似乎也若有所悟:“师傅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能把邱家班带好;可他老人家一去,一帮乡下高粱花子,自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可是你看戏班再苦,长三叔他们都没有走,显然还是念着邱家班的好,可惜今晚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有喧哗声传来,阿离刚想起身,芸姑已经按住了她的手:“别出去,你忘了那位军爷嘱咐咱们的话?!” 话虽如此说,但两个人都坐不住了,凑到门边,悄悄开了一点门缝往外看。 隔着一道院墙,她们只见顾府前院已经被无数火把照亮了,还能清晰的听到一个阴沉沉的男子声音传过来:“顾都护,你手下的军士都在这儿了?” 顾恒的声音随即响起:“禀将军,顺义军驻扎在万和镇共九百八十人,除去七人告假、二十人在镇上各处警戒之外,都已经在此。” 那被称为将军的男子声音依旧冷冰冰的:“把他们都叫回来。本将军挨着过目,看看哪些人适合留下,哪些人可以被裁军。” 院子里似乎有一阵小小的喧哗,但随即就被顾南笙的声音压了下去:“余将军,我们顺义军从南方来到万和镇,已经被朝廷从三万人裁到不足一千人!为何现在还要裁军?!” “朝廷的旨意,也是你能过问的?”那位余将军正是新任青州卫将军余同勋:“再说了。顺义军何时被裁军过?那三万人。不过是被拨到别的将军麾下继续作战而已。” 顾南笙毕竟年轻,声音里已经带了悲愤:“他们还不如被裁军!起码不用被调到瘴气重重的西南山里,打头阵当炮灰!死伤惨重!” “住口!”顾恒喝止住顾南笙——身为归顺的军队。他和顾二爷有些话不好说,但是顾南笙却可以替他们开口,横竖可以解释为“年少轻狂”。 不过,有些话点到即止。因此顾恒又出面:“余将军,请先宣旨吧。” 余同勋却顿了一顿:“兵部的公文。过年以后才能到达。顾将军无须多问,横竖不差这几天的功夫,先把应该裁掉的五百人裁撤就好,也让朝廷看到。顾将军确实是一心为国,毫无拥兵自重的念头。” 顾二爷终于开口了:“既然余将军也说了,横竖不差这几天功夫。那不如让我们仔仔细细整理一下兵员名册,等兵部公文一到。立刻移交将军。” 余同勋有些恼怒:“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余将军何出此言?”顾二爷依旧施施然开口:“正因为这是将军一上任,就着手办的第一桩差事,我们自然加倍战战兢兢,免得除了纰漏,给将军脸上抹黑啊。” “哼!” 余同勋哼了一声不说话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却响起来:“余世伯,小侄有一事不明。” 阿离和芸姑对视一眼:听出那是周铁山的儿子周幼铭的声音。 “对,”余同勋得了提醒,立刻接话了:“本将军前来,还有第二件事,就是核查顺义军的人数。我听人举报,顺义军人数有水分啊!” 周幼铭立刻接口:“余世伯说的是!顾都护说他们顺义军一共九百八十人,但是据我爹身边的韩百户说,前几日他们突然冲到长山府外面演练,人马足足有两千多!” 说到这里,周幼铭提高了声音:“分明是他们窝藏了兵马!” 顾南笙轻蔑的哼了一声:“你眼瞎还是不会数数?!哦,不对,是你那个韩百户是饭桶吧?他哪只眼睛看出来有两千多人?” 周幼铭却冷笑一声:“韩百户是我爹一手带出来的骁将,又岂能数错人马?” “你把他叫出来跟我对质!” “青天白日发生的事,还用得着对质吗?” …… 两个人争执几句后,余同勋终于慢悠悠的开口了:“有没有私藏军士,幼铭你带人搜一下顾都护的府邸就是了。” “他敢!”顾南笙一下子炸了:“敢搜我顾家试试!老子捏死你这个穷酸秀才!” “呵呵,少年人不要着急嘛,”余同勋又开口了:“让本将军派人搜一搜,只要没有问题,就证明了你们顺义军是清白的——再说了,我听说顾都护的夫人早已仙逝,顾副都护还未成亲,贵府上下并没有女眷,让他们查看一下,似乎也未为不可。” 顾南笙却不买他的帐:“要是搜不出来呢?” 余同勋扬天笑了一声:“那最好,证明顺义军是清白的、是忠心归附朝廷的!” 顾南笙也哈哈笑了一声:“据我所知,周幼铭这厮连个官职都没有吧?凭什么让他来搜我顾家?余将军,按照我朝律历,他以民告官,应该先挨三十大板才对!” “这……”余同勋稍微一迟疑:“本官爱惜周公子人才,已经将他擢升为本官的亲兵队长。” 顾南笙毕竟年轻,闻言一是卡壳了:要是余同勋给周幼铭按别的职务,还需要朝廷走任命程序,但是区区一个亲兵队长,却是余同勋可以自己任命的。 他顿了顿,只能嘲讽道:“那周公子最好摆正自己身份,别一口一个‘余世伯’,亲兵要有亲兵的自觉,记得给余将军打洗脚水,别摆臭屁的公子架子了!不然的话,人家可会笑话余将军没规矩!” “你——!”周幼铭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登时就气冲斗牛。 “好了,”余同勋制止道:“本官夤夜前来,不是为了跟你们斗嘴皮子的,幼铭,你先带人把府内外检查一遍,我们再好好说话!” “是!”周幼铭大声答应,昔日在阿离印象中,那个书生的影子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心为父报仇、已经有些偏执的形象。 顾恒开口了:“笙儿,周队长不熟悉府里地形,你陪着他们一起去吧。” 顾恒这样说,谁也说不出别的来,但是大家却都心知肚明:这是让顾南笙监视周幼铭一行人,免得他们趁检查的功夫,栽赃什么东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搜查(上) 听到周幼铭马上要搜查顾府,阿离一个激灵,推门就跑了出去。 “阿离!” 芸姑忙喊她,却听到阿离匆匆抛下一句:“大年在地窖里!” 芸姑顿时也想起那个心黑手狠的学徒,眼看阿离已经跑了出去,她回头看看依旧昏睡的邱宝生,着急的一拍门,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也跟了出去。 芸姑这几天腿伤虽然恢复的颇为迅速,但毕竟是断腿之痛,速度还是大大受了影响,她刚刚走出屋门几步,就听到外面已经有士卒咚咚跑步的脚步声传来! “顾府上下人等,不许乱动!等待搜查!” 一声公鸭嗓子仅仅隔着一道墙传来,芸姑僵立在那里,不敢再往地窖那边走了——再往前,反倒成了给周幼铭的人带路了。 而此时,阿离早已经跑出小院,到了地窖口。她隔着地窖门缝往里一望,就看到大年正坐在地上,用牙齿拼命的咬捆住他的绳子,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声。 阿离深吸一口气,正想吃力的拉起地窖的门,却听到里面后面有轻快的脚步迅速传来! 阿离心里咯噔一下,不急着拉开地窖,而是闪身到一堆柴火后面藏了起来。 也幸好自重生以来,她的六识敏锐不少,能够听到破远处的声音,因此等她藏好后,才有一个小个子人影快速跑过来。 阿离依稀辨认出,那个小个子正是光头军的一个骑士,今晚还帮着在灌木丛找过人的,她不由松了一口气:顾府的人能赶在周幼铭之前,把大年弄走。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那个小个子骑士掀开地窖就走了下去,连地窖门都没关,显然是准备抓了大年之后,就立刻出地窖换地方。 如此一来,连地窖里最细微的声音,阿离也能清楚的听到了: 当小个子骑士掀开地窖门的一瞬间,大年撕咬绳子的声音就戛然而止。紧跟着。阿离听到小个子骑士脚踩在地窖硬硬的泥地上的声音。手接触到大年衣服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哎哟……” 突然,大年的声音传出来:“肚子疼……军爷……我肚子好疼……” “少作怪!”小个子骑士显然不上他的当。拎着他就要走。 却不想,下一刻,阿离就听到小个子骑士压低了的暴怒声音:“臭死了!妈的你他妈竟然尿裤子!” “肚子疼的受不了了……”大年唉唉叫唤的更厉害了:“军爷……我要拉屎……求你快给我解开手吧……” “闭嘴!”小个子骑士低喝一声,依旧毫不留情的拎起大年就往外走! 阿离听到大年挣扎的声音。但是小个子骑士显然力道颇大,大年不乖乖走。他就像拖一个麻袋一样,强硬的拖拽着他走! 大年的哀叫声变成了“呜呜”声,显然是被小个子骑士堵住了嘴,免得他乱嚷嚷招来周幼铭的人。 当小个子骑士拖着大年爬出地窖的那一刻。阿离的心终于放下一半。 可是,下一瞬,阿离就惊讶的捂住了嘴! 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小个子骑士把大年扔到地上,然后俯身去盖地窖盖子的那一刹那。被他扔在一边的大年,突然站了起来!而且双手已经重获自由! 他势如猛虎,突然从后面抽出小个子的腰刀!紧跟着一下子踢在小个子骑士的后背上! 小个子骑士本来正俯身盖地窖,被他冷不防从后面偷袭,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来,就“咕咚”一声栽了下去! 大年立马跟着跳了下去! 阿离急忙跑过去,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地窖! 然而,她终究慢了半步! 没等她冲到地窖跟前,她已经听到一声被人捂住的惨呼! 是那个小个子骑士有些变了调的声音! “姓顾的,小爷和你们鱼死网破!” 地窖里,大年溅了一身一脸的血,一边咬牙切齿的诅咒着,一边毫不迟疑的从小个子骑士身上拔出刀! 一脚踢翻小个子骑士还温热的尸身,大年冷冷的看一眼还在抽搐的小个子骑士,自己站了起来,擦一把脸上的血,就准备爬上地窖! 他刚才听得清清楚楚:有人来为难光头军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他的朋友! 大年毫不犹豫的决定去投奔来搜查顾府的人:他相信凭他被顾府囚禁的身份,对方也会认识到他的价值! 反正,只要能做对方的证人,只要他的口供能让对方满意,那他的处境,就绝对会好过现在被囚在这个地窖里! “哈哈……”王大年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自己居然吉人天相,这样的机会都能绝处逢生! 得意至极的王大年,笑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笑声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 一阵头晕传来,王大年暗叫一声不好,没等他看到敌人的样子,他已经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阿离清丽的小脸出现在地窖门口,面无表情的收起手中的结界:就在小个子骑士发出惨呼的瞬间,阿离毫不犹豫的启动了一个结界,把这边所有的声音都和外界隔绝开来。 紧跟着,迷香悄无声息的在结界内蔓延,果然让王大年不知不觉的中了招…… 阿离站在地窖口,不用下去,也已经看出来那个小个子骑士后心被捅了一个大大的窟窿,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院子外,已经有一群人的脚步声传来。 阿离手心一紧,没等她想出办法来,只听顾南笙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喂!姓周的,我们先从这外院开始搜!一步步往里推进吧!” 周幼铭果然被他误导了:“先从内院搜!” 顾南笙的声音满是不情不愿:“你有毛病啊?!先跑到大里头去!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窥探别人内宅的嗜好?” 阿离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手心不知不觉已经满是冷汗。 幸运的是,顾南笙的坚持,反倒让周幼铭越发起了疑心:“怕是你们内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吧!来人,给我先去内院搜!” 顿了顿,周幼铭还是做了以防万一的措施:“外院每个门口都留下一个人监视,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其他人,跟我去内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搜查(中) 夜色中,阿离虽然明知道有结界在,外面人听不到地窖这边的任何响动,但因为紧张,她还是连呼吸都有些停止了。 幸运的是,顾南笙有意表现出来的不配合、心虚和敌对,成功转移了周幼铭的注意力——急于抓住顾家把柄的周幼铭,果然迫不及待的带人先冲向了内院。 等到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阿离终于徐徐呼出一口气,看看地窖里昏迷过去的王大年,她犹豫起来: 顾南笙他们还不知道小个子骑士已经死了,等搜查完后院,这里还是逃不过去一番检查,这一死一伤的情形,如果落到周幼铭和那个青州卫将军的眼里,他们一定会大做文章的。 可是,这毕竟是两个五大三粗的人,她想过暂时把两个人都藏到她的空间里,但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回头怎么让他们重新出现?顾府刚刚被人像篦虱子一样篦过一遍,回头如果凭空出现两个人,那不要说别人,只怕顾南笙就会第一个跳出来不相信! 等一旦到了那个局面,她身怀空间的秘密很可能就会暴露,到时候会引来怎么样的后果,她根本不敢想象…… 然而,她不动手的话,又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幼铭他们越来越逼近这里! 就在阿离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一个黑影从靠近她小院的墙头翻了过来! 阿离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让她意外的是,那黑影却似乎对这里地形不算熟悉,翻下墙头后,刚走一步,就发出“咯吱”一声! 守在院门口的士卒顿时回头。一边用火把往里面照耀,一边大喝一声“谁?!” 阿离不假思索的一挥手,地窖的门无声无息的盖上,她自己也闪身进了空间! 士卒已经举着火把往这边走来,阿离看到那个黑影一颤,紧接着就地一个翻滚,藏到了墙角的一堆箩筐后。 士卒举着火把越走越近。阿离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现在她再傻也知道。那个黑影显然和周幼铭他们不是一伙的。 “喵——喵呜——” 箩筐后发出几声猫的叫声! 阿离惊讶的捂住了嘴! ——不是因为猫叫声,虽然那叫声惟妙惟肖,让人绝对分辨不出真假。连那个士卒都迟疑的站住了脚步。 而是因为,那猫叫声,分明是邱宝生发出来的! 一直酒醉昏睡的爹爹居然醒了! 阿离再不迟疑,一扬手。空间里顿时窜出一只狸猫,那狸猫机灵的潜行到箩筐附近。然后才突然“喵呜”一声叫,大喇喇的窜出来,居然还和士卒对视了一眼,之后才大摇大摆的跑了! “妈的!小畜生吓老子一跳!” 那个士卒吐了口唾沫。又举起火把找找周围,没有发现异样,就转身又走了出去。 或许是虚惊一场之后。高度紧张的精神松懈下来,那个士卒这次没有继续守在门口。而是溜达几步,跟不远处监视另外一个门的士卒小声说笑起来。 “奶奶的!将军大人一路骑马来的,现在给请到屋里喝茶,咱们大头兵一路跑过来,还得在这里吃风!” “知足吧你!我可听说了,余将军准备把光头军的人直接裁掉一半呢!每个人就发一个月的饷银,然后直接遣散!” “这寒冬腊月的,一个月饷银够个屁用!接下来喝西北风啊?!” “所以说卖命给朝廷不值得啊……” 两个士卒唏嘘不已,院子里,阿离看到爹爹邱宝生终于从箩筐后出现了。 只见他从箩筐后面探出身子,却没有急着去找那个地窖,而是急切的看向院子。 阿离心中一动,就听到邱宝生已经小声呼唤:“阿离?阿离?” “爹!” 阿离轻轻答应一声,离开空间,闪身从院子里一块矮矮的太湖石后面站起来,扑向邱宝生。 邱宝生迎上来一下子抱住了她:“乖,不怕,爹爹来了。” 一股血腥气钻进阿离的鼻子,阿离脸色一变:“爹,你受伤了?” 邱宝生忙捂住她的嘴:“别说话,爹先带你回咱们院子。” 说着,邱宝生抱起她就准备走。 “爹,”阿离忙开口:“地窖里还有两个人!他们会不会搜出来?” “什么?”邱宝生一下子顿住了脚。 阿离不敢细说,只能简短道:“王大年关在里面!刚才我一跑过来,还看到有个小个子叔叔下去了,他们都没上来。” 邱宝生皱着眉头琢磨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乖,你先回去找芸姑,我再下去看一下。” 说着,他抱着阿离到墙边,借助墙边的树翻上墙头。 阿离这才看到,芸姑正守在另一边,焦急的等着他们。 邱宝生把阿离交给芸姑:“你们俩回屋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邱宝生已经又翻了回去。 阿离紧紧抓住芸姑的手,两个人贴着墙边,紧张的听着对面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们终于听到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的拖曳声。 两个人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阿离,生怕守门的士卒,心血来潮回来看一眼! 她几乎后悔起自己之前的犹豫:她应该先把王大年和那具尸体藏起来的!管他以后洪水滔天,再慢慢想解决办法!而不是现在让邱宝生冒险! …… “啪嗒!” 随着一声轻响,一根绳子从墙那边扔了过来! 紧跟着,邱宝生翻过墙头,看到她们俩还守在那里,不由瞪她们一眼! “阿离,你先回屋!我跟你芸姑拖一点东西!” 阿离乖乖点头,手却在那绳子上一抹,注入了一些力量。 她跑回屋,隔着门缝,只见邱宝生附耳和芸姑说了几句话,又在芸姑张口惊呼前,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然后,两个人默不作声的开始拽绳子,那根被阿离注入了力量的绳子,让他们省了大半的力气,很快把一个麻袋拽到墙头,然后邱宝生跃上墙头,轻手轻脚的把麻袋递了下来…… 如法炮制,他们很快又把第二个人也运过来,这个没有装麻袋,赫然就是那个昏迷中的大年。(未完待续。) ps:谢谢“君卿笑”的打赏,顺便说一下,刚发现前面的“第一百一十四章”不小心标成“第一百零四章”了……让寒流冻傻了……周末没联系编辑大大,明天修改这个bug。 第一百一十七章 搜查(下) 天色渐渐蒙蒙亮了,顾府在一片人仰马翻中,迎来了新一年的第一天。 彻夜的翻检,让士卒们筋疲力尽,但是,无论是坐在前厅喝茶的余同勋和顾恒、顾二爷,还是在院子里搜检的周幼铭和顾南笙,脸上却都看不出一点疲态,尤其是顾南笙和周幼铭,在彼此目光碰撞上的时候,还有余力火光四射、彼此飞刀子。 顾府后院被翻了一个底朝天,可是别说什么私藏士兵,连一把私藏的武器都没找到! 当第一抹阳光升起来的时候,周幼铭终于站到了阿离住的小院门外。 现在,只剩这个小院和隔壁的一个院子没搜了。周幼铭还不知道,隔壁院子里有地窖,如果他昨晚不被顾南笙忽悠走、而是先检查那个小院的话,很可能就不用费这一夜的功夫了…… “谁住这里?”周幼铭冷冷的开口:“顾同知哑巴了吗?还不让人开门!” 顾南笙翻了一个白眼,刚要反唇相讥,就听到吱呀一声,小院的门开了。 一个红袄红裙的娇小身影,出现在门口:“周公子,顾哥哥。” 周幼铭眸光一凝,他早听说阿离一家人和顾府过往甚密,但却没想到,阿离直接住在这里。 “小丫头别怕,”顾南笙面对周幼铭时一张臭脸,现在看到阿离,却立刻笑开了花,从手上褪下一个扳指:“来,算顾哥哥的压岁红包!” 阿离接过那个玉扳指,周幼铭已经冷着脸道:“这府里鸡飞狗跳了一夜,师妹倒是好耐性,竟然还关着门!” 阿离有些怯怯的看向周幼铭:“我爹爹和师兄们昨晚喝酒喝多了。还在睡觉呢,剩下我和芸姨,听到外面乱糟糟的,胆子小,就把门关上了。” 周幼铭冷哼一声,想起至今还在洪昉思身边的小龙和小山:“你师兄倒不少!” 说着,他已经当先进了院子。手一挥:“给我搜!” 顾南笙落后他半步。狭长的一双丹凤眼却已经眯了起来:这院子里什么时候多了师兄? 阿离忙朝他递一个眼色,顾南笙抿了抿嘴,就跟上了周幼铭的脚步:“小子。洪夫人知道你这么对待你师妹,回头一定会好好奖励你的!” 周幼铭脚下一滞,虽然轻蔑的哼了一声,但推开屋门的动作却不由自主轻了许多。 一推开门。周幼铭就一下子掩住了嘴:屋子里酒气熏天,还混杂着酒菜的味道、烧炉子的气息。几个男人的呼噜声、甚至还有呕吐过又打扫后的气息,味道乱糟糟的,实在是难闻的很。 守在炉子边添火的芸姑忙站了起来,向他微微一俯身:“周公子。” 阿离看看周幼铭紧皱的眉头和捂住的嘴。小心翼翼的开口:“外面冷,怕我爹他们冻着,没敢开窗透气……” 周幼铭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腌臜气息,当即就屏息退了出来。示意身后的士卒:“进去看看!” 两个长山府的士兵捏着鼻子进去,草草看看炕上横躺竖卧的三个男人,又看看床底下、翻翻柜子,就赶紧出来了:“没有其他人。” 阿离一脸天真,怯怯的看向周幼铭:“周公子,我师傅和洪先生好吗?请您转告他们,等芸姨腿一好,我就去给他们磕头拜年。” 周幼铭敷衍的点点头,站在上风口透了几口气,又看看院子里翻检的士卒都没什么收获,就一挥手:“走!” 顾南笙跟着出去之前,深深看了一眼阿离,眼里闪过一抹感激:他眼力好,加上又存心观察,自然看出来那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少年正是王大年,而另外一个面朝墙壁的身影,则依稀正是去处理王大年的小个子骑士…… 顾南笙还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知道小个子骑士一定是出了纰漏,而那个地窖…… 顾南笙心里一紧,眼看周幼铭已经迈步进了那个带有地窖的院子,他赶紧快步追上他,语调十分嚣张的开口:“小子,林炳慈林老大人知道你还赖在长山没走吗?” 周幼铭攥紧了拳头:“不查明我爹的死因,谁也别想把我们母子赶走!” “哈!”顾南笙阴阳怪气的一笑:“就怕查明真相那一天,也就是你们老周家身败名裂的那一刻!” 说着,他还不忘继续往周幼铭的伤口上撒盐:“啧啧,周铁山在天有灵的话,看着你这个不孝儿子使劲折腾,非得弄明白为啥周府白天死一个幼女,晚上就死你爹——只怕他能气活过来,你信不信?!” “王八蛋!” 周幼铭忍不住挥着拳头就打向顾南笙! 这一晚上搜检,顾南笙寸步不离的跟着他,非但让他没法做任何手脚,还一路上冷嘲热讽!他忍了一夜,实在忍够了! 顾南笙就等着他动手,看到他冒冒失失挥过来的拳头,连躲都懒得躲,一抬手就轻轻巧巧的捏住了他的手腕:“啧啧,就这点把式,还当亲兵队长?可真给余将军的卫队丢人啊!” 说着,他不坏好意的上下打量一番周幼铭,冲旁边围观的士卒们一笑:“这么白白净净的,当兔儿爷倒是正合适。” “哈哈哈哈……” 这下不只光头军的人,连余同勋的几个亲兵都哈哈大笑起来,长山统领府的士卒还有想上前解救周幼铭的,可是看看顾南笙豹子一般的神情,就缩缩脑袋不说话了。 周幼铭一张脸涨得几乎滴出血来,手腕还被顾南笙捏的生疼,他挣了几下挣不脱,大怒之下,竟然怒吼一声,头一低,猛地就向顾南笙撞了上去! 顾南笙眼中厉色一闪,突然一松手一闪身,周幼铭收势不住,踉跄几步,就撞到了廊柱上! “咚!” 随着一声闷闷的响动,周幼铭血流满面,一下子晕了过去! 这下人们躁动起来,不光来自长山府的士卒,连余同勋的亲兵也拔出了腰刀:“反了反了!” 顾南笙满不在乎的一扎马步,挥手把身后的几个光头军挡住:“他自己要碰死,你们凭什么怪本少爷?谁瞎了眼说我欺负他的,尽管放马过来,不把你一双招子打亮了,本少爷跟你姓!“ 见此情形,余同勋的亲兵们反倒迟疑了一下:一来他们看得清楚,确实是周幼铭先动的手,而且最丢人的是,想撞人不成,居然把自己撞晕了; 二来,他们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这一夜搜检下来,说实在的,凭拳头说话的顾南笙,倒是比满脸怨气的周幼铭更对他们胃口…… 眼看余同勋的亲兵不动手,一个长山府的百户不得不硬着头皮,挥着刀冲了上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立威 顾南笙从小跟着爹爹顾恒在军中厮混,打熬了一身好筋骨,尤其是光头军回到万和镇之后,郁郁不得志的顾恒闲来无事,大把时间都花在操练顾南笙身上,这让他在拳脚上下的功夫,竟比穷人家孩子还多。 也正得益于此,面对那个持刀扑上来的长山统领府百户,顾南笙不慌不忙,冷笑一声,迎着明晃晃的刀光不退反进,那百户只觉得眼前一花,顾南笙已经绕到他身后,同时感觉手臂一紧,顾南笙竟然抓住了他的右臂! 没等百户挣扎,顾南笙两手拉直他的右臂,抬腿猛然用力一顶,竟然硬生生把他的胳膊从肘关节处掰断了! “咔嚓!” “啊——” 百户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顾府! 小院里,刚刚坐起来的邱宝生也不由倏然一惊:“我去看看!” “爹别动!”阿离赶紧按住了邱宝生:“你伤口才止住血!” 邱宝生看看满脸自责的阿离,笑起来:“没事,爹皮糙肉厚,不疼。” 话虽如此,阿离盯着他胳膊上两道深深的伤口,眼泪还是扑簌簌落了下来:她后来才知道,昨夜眼看她孤身一人跑了出去,芸姑万般无奈之下,连掐带拧,硬是把昏睡的邱宝生弄醒了。 而邱宝生一醒过来,浑身发软,为了尽快去找女儿,他竟然用刀扎伤了自己,用剧痛逼迫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眼看阿离落泪,邱宝生手忙脚乱的哄她,芸姑则赶紧把炉火闷小,又开了窗户透气: 之前他们为了应付搜查,把已经死去的小个子骑士身上撒上酒。又用胭脂给他惨白的脸色装饰一番,然后搬到炕里边,摆出侧身酣睡的样子——虽然成功的瞒过了周幼铭等人,但是屋里温度太高,显然不适合遗体的保存。 “外面打起来了!” 因为开了窗户,外面的声音也更清晰的传进来,芸姑守在窗边停了一会儿。终于惊疑不定的回头:“顾少爷好像把什么青州卫将军的亲卫也打了……” “啊?” 阿离顾不得再哭。匆匆跑出去:“我去看看!” 等阿离跑到院门口的时候,一场激战已近尾声,她只见顾南笙昂首傲立当地。在他脚下,几个伤兵抱着伤口正在惨叫打滚! 然而,此刻的顾南笙也不轻松,两个匆匆赶来、人高马大的青州卫亲兵已经围住了他。 “队长!” 剩下的几个青州卫亲兵肃然向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行礼。 顾南笙嗤笑一声。踢一脚刚刚被人扶起来的周幼铭:“看到没?正牌的队长来了!你这个冒牌货,还是当兔儿爷比较有前途!” 周幼铭一张口。就“噗”的喷出一口血,也不知道是撞的,还是让他气得。 刀疤男子打量一下顾南笙:“小子,功夫不错。就是下手太黑了一点。” 顾南笙冷冷一笑:“谁敢惹我,我一定咬回来!让他下回再也不敢招惹我!” 他那股狠劲,让刀疤男子眉毛一扬。一抹欣赏一闪而过,随即道:“跟我走一趟吧。将军大人想见你。” 顾南笙动手打周幼铭、打其他兵痞,正是为了惊动余同勋,好搅乱最后对地窖这个院子的搜检,因此听了刀疤男子的话,一点也不害怕,撸撸袖子就当先向花厅而去! 走了几步,他像有感应似的,蓦然回首,目光准确的落在墙角处的阿离身上,怔了怔,随即冲阿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阿离也回给他一个甜美的笑脸。 顾南笙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像一只斗赢的公鸡一样,骄傲的被众人簇拥着离开。 阿离看着他身影远去,自己默默回身,路过那个有地窖的院子时,稍稍犹豫一下,撒出一些药粉:这些药粉能暂时掩盖住地窖里隐隐的血腥气,而且如果有紧急情况的话,阿离可以把血迹也暂时掩盖住。 再说顾南笙那边,等他来到前厅,果然就看到青州卫将军余同勋饶有兴趣的打量他一番,才向顾恒开口:“果然将门无虎子。” 顾恒欠了欠身:“在定陵的时候,雍亲王曾开玩笑,让他将来去天策卫历练几年,这傻孩子一直惦记着这句话,所以素日常常打熬筋骨。” “雍亲王?” 余同勋目光一闪,神情有些不一样了:“当年攻打定陵,正是雍亲王坐镇,端的是勇猛如虎,听说顾都护正是败在雍亲王手下,这才率军归顺的吧?” 顾恒神色如旧:“雍亲王智勇无双,末将败的心服口服。” 余同勋又打量一番顾南笙,显然没想到他当年居然得到过雍亲王的青眼,口气不由也缓和了几分:“你为何打伤幼铭和我手下士卒?” 顾南笙撇撇嘴:“周幼铭是他自己撞的!至于那几只三脚猫,学艺不精,怪得了谁?” 刀疤男子已经凑到余同勋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余同勋看向顾南笙的神情又稍稍有些变化:“你刚才说,谁敢惹你,你就咬回来,让他下回再也不敢招惹你?” 顾南笙还是一脸的坦坦荡荡:“我爹从小就教我,大丈夫恩怨分明!” 余同勋的脸色变了变,又看看被人搀扶着、血流满面的周幼铭,显然在心里盘算,是继续帮文弱的周幼铭,还是给顾家留几分余地。 顾二爷见状,手一挥,一个管家立刻躬身送上一个托盘,顾二爷接了托盘,含笑送到余同勋旁边的小几上:“将军大人来的突然,末将等没来得及前去恭迎,这儿一点心意,请将军大人笑纳,赏给兄弟们洗尘吧。” 顾恒也沉声开口:“这些受伤的兄弟,汤药银子自然也应该我们来出,顾福,你再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 余同勋神情淡淡的瞄一眼面前的托盘,瞳孔猛地收了一收:那托盘里,赫然是一张一万两白银的龙头银票,此外边上还放着两张叁千两银票,显然既准备了孝敬他的,也准备好了让他打点手下人的。 余同勋呵呵一笑:“顺义军还真是家大业大,看来过几日兵部文书下来,遣散将士的话,不需要本将军给你们拨遣散费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分化 顾恒和顾二爷飞快的对视一眼,没想到余同勋的胃口这么大,他们砸出一万多两银子,只不过换的宽限几天,而且,余同勋还想赖掉给官兵的遣散费。 余同勋看他们不说话,语气也不由稍稍缓和一些:“顾都护,遣散这些人马,也是本将军的好意,不然的话,把他们像之前那些士卒一样,拨到别的军队中,那他们还得接着卖命呢! 现在虽然遣散,但他们大可以还住在青州府内,还能娶妻生子,不用刀头舔血了嘛!” “将军说的是,”顾恒这一夜下来,人似乎也苍老了许多:“末将有两个不情之请,一来,希望将士们还能安置在万和镇,毕竟他们很多人都已经在这里娶妻生子……” “这个不行!”余同勋想也不想一口回绝:“兵部已经明确规定,顺义军遣散士卒要异地安置,目前已经规划把他们都安置到长山府。” 顾恒一双虎目一下子瞪圆了:万和镇本就人口不算多,这遣散的五百士卒拖家带口,至少就是上千人,一下子被抽离,整个万和镇只怕都会凋敝不少! 更何况,还是有意把他们都圈到长山府! 这分明是割他的肉,补长山统领府和周幼铭的实力! 周幼铭示威似的哼了一声,总算觉得找回来一点面子。 余同勋斜他一眼,随即又看向顾恒,打个哈哈:“这件事暂且放下,顾都护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顾恒心中带气,语气不觉也重了几分:“按照军中惯例,都护一职。下辖士卒多则三万人,少则三千人——末将现在人手不足千人,再裁去一半的话,充其量也就是个小校尉,所以请将军发文兵部,把我这个都护也一并革了职吧!” 顾南笙接着开口:“还有我这个同知,也不要了!” 说着。他轻蔑的瞥一眼周幼铭:“老子就算是白丁一个。揍他这样的,也跟捻个蚂蚁差不多!” “噗!”周幼铭又被他气得吐出一口血! 顾二爷笑眯眯的喝口茶:“加我一个。” 谁也不知道,是加他一个揍人的。还是加他一个辞官的,抑或顾二爷两种意思兼而有之。 “这个……”余同勋捻须,哈哈笑了几声,才开口道:“顾都护未免太着急了吧。本将军还有一道军令未宣呢。” 顾恒眉头一簇,没有说话。 余同勋先前有意藏着第二道军令。又提前来到青州府,本就是为了出其不意拿捏住顾恒,可是他没想到周幼铭这么白痴,愣是没在顾府做成手脚。而顾恒居然抬出了雍亲王,现在又这么硬气的要辞官。 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余同勋面南而立。肃然道:“顾都护,接圣上口谕吧。” 顾恒等人倏然一惊。忙都跪下:“臣恭请圣安,恭聆圣谕。” “圣躬安,”余同勋答了一声,然后缓缓开口道:“圣上口谕:记得当初定陵大战,那个守城的将领,打仗是把好手,听说他后来归顺后就回乡了?这样的人才,闲置可惜,兵部查一查,似可把他调到西南,编练新军,也好激起那些归顺臣子们一点报效之心。” 余同勋说完,就换了一副笑脸,朝北拱拱手:“皇上天纵英明,居然钦点顾都护去西南连兵,顾都护真是好福气。” 顾恒磕了三个头:“臣感激涕零,叩谢天恩!” 然后,他站起来,望向余同勋:“余将军,既然让末将编练新军,为何还要裁撤我的手下?” 余同勋敷衍的打个哈哈:“圣上说的清楚,是让你去编练新军,不破不立啊!再说了,就算只剩五百人,你留下两百人在这里看家护院,带三百人去西北,转眼不又是万人在握嘛!“ 顾恒眼睛微微一眯:“末将还要留两百人在这里看家护院?” 余同勋点头,脸上带笑,语气却是绝对的不容商量:“兵部的意思,顾都护兄弟两人,总不能都为国尽忠,不顾家园,因此特别恩准你二弟留在万和镇,替你尽孝。” 显然,朝廷里执掌军权的那帮蛮人贵族,还是不放心他们这些归顺的汉人将领,所以才先是削减他的人员,又要扣下顾二爷作为人质。 而余同勋,只不过是蛮人将领在青州府的一个代言人罢了。 顾恒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最后却还是低声道:“谢诸位大人体谅!” 余同勋眼看目的达到,就站起身来打个哈欠:“奶奶的,这一夜熬得我腰酸背痛的,赶紧回去补一觉去!” 说着,他似笑非笑的看看顾南笙:“顾家小子,你还有没有兴趣进天策卫?” 顾南笙嘴唇抿的紧紧的:“我要陪我爹去西北练兵!” 余同勋哈哈一笑:“有志气。” 说着,他就朝顾恒拱拱手,然后招呼人扶了周幼铭,大摇大摆的带着自己的亲兵出了花厅,径自离开顾府。 花厅里,顾恒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许久没动。 顾南笙见状,摆了摆手,示意周围的下人都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当花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顾二爷有些颓然的摸一下额头,苦笑道:“那帮蛮崽子好小的度量,竟然要把我们连根拔起……” 顾恒倏然回头,盯着顾二爷:“你在这里,我们就不算被连根拔起!” 顾二爷语调忽然激动起来:“我留在这里干什么?!留着看护家族那帮废物亲戚,然后眼睁睁看着大哥你去西北吃沙子?!” 他激愤的上前一步,手指外面空阔的庭院:“大哥,你对西北熟悉吗?你有人脉吗?谁不知道咱们的根基在江南?谁不知道西北马帮剽悍凶顽?!你带着区区三百人,去练兵?!去喂狼还差不多!” 顾恒却脸色依旧冷如冰山:“多你一个人,我就不用喂狼了吗?” 顾二爷顿时语塞,半晌才不服气的开口:“横竖我们是兄弟,生在一处死在一处!” 顾恒看着这个倔强的弟弟,忽然笑了:“笨蛋,太瞧不起你大哥的本事了!” 说着,他仰望云天,幽幽道:“当年我们顾家能赤手空拳拉起一支队伍,现在你大哥也能做到这一点! 而你要做的,就是留在万和镇,守护好我们的族人和祖宗坟墓、祠堂祖宅!如果不是为了这些,当年我们在定陵战死就是了,何必归顺?!” 顾二爷腮帮子咬得紧紧的,眼里含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你,小子,”顾恒已经看向自己的儿子顾南笙:“要是想将来还能把我从西北调回来,那就老老实实的去京城、去天策卫,给老子闯出一个前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王大年 余同勋和周幼铭带人离开后,顾南笙和顾恒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小个子骑士被王大年杀死的事。 顾南笙的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煞白,一想到小丫头为了帮他们应付周幼铭的搜检,刚才竟然和一具尸`体还有一个杀人凶手共居一室,顾南笙就后怕的心跳几乎停止! “你行!”顾南笙不忍心冲阿离发脾气,只好恶狠狠的冲着邱宝生和芸姑冷笑:“两个大人,竟然想出这种馊主意!你们就这么照顾小丫头的?!” “要不是这种馊主意,我们顾家刚才就有麻烦了。”回答顾南笙的,却是顾二爷。 顾南笙也知道二叔说的是事实,但是一想到小丫头受了委屈,他就压不住的心里蹭蹭往外蹿火,索性头一扭,生闷气去了。 顾二爷呵斥住侄子后,深深看一眼邱宝生,接下来竟郑重的向他作了一个揖:“没想到邱兄弟能以德报怨,顾远在此谢邱兄弟高义。” 邱宝生因为之前出血过多,脸色还有些苍白,闻言摆了摆手,苦笑道:“我们寄居贵府,只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二爷不必放在心里。” 他越是这样说,顾二爷反倒越有些不自在,叹一声“仗义每多屠狗辈”,冲邱宝生拱了拱手,就出去了。 看他出了门,阿离才拉拉还在生闷气的顾南笙:“顾哥哥,刚才的主意是我出的,你别生气了。” ——刚才不说,是为了让顾二爷念邱宝生的好;现在说出来,则是为了不让顾南笙记恨邱宝生。 顾南笙看着那张纯净美丽的小脸,还是一脸的自责:“要不是大人不争气。你哪里会受这种委屈!” 说到末了,顾南笙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小丫头,你愿意跟我去京城吗?” 阿离还不知道他要去天策卫的事,闻言不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然而,没等阿离回答,顾南笙自己就摇了摇头:“我真是痴心妄想,自己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怎么能再带你这个小丫头去……” 阿离关切的看着他:“顾哥哥。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去京城?” 看到她担心的样子,顾南笙又神采飞扬的笑起来,揉揉她软软的头发:“刚才看到你顾哥哥打架了吧?我打架那么厉害。那个青州卫将军一眼就看中我了,要推荐我去京城参选天策卫呢!” 说到这里,顾南笙摆出一脸的兴奋吹嘘道:“小丫头,你知道吗?天策卫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军!能进入天策卫。就是前途无量,那个青州卫将军。原本就是天策卫的人,现在外放出来,就是一方大吏了!” 阿离知道前一世顾南笙确实是去了京城,并最终在那里发迹。因此现在听说他要走,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一时间倒也没有怀疑什么。压下心里的不舍,笑靥如花:“顾哥哥那么厉害。一定能进天策卫。” 顾南笙觉得自己笑的已经有些维持不下去了,听到阿离稚嫩的话语,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喉头梗得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幸好这时候顾信过来,说王大年终于清醒过来了,顾二爷请邱宝生和顾南笙一块去提审王大年,顾南笙立刻逃难似的站起来,匆匆丢下一句”一会儿再来看你”,就赶紧出去了。 阿离望着那匆匆远去的身影,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听到芸姑招呼,她才回过神来,陪着芸姑转悠她们新搬来的这个小院。 因为原先住的小院藏过死`人,因此顾二爷立刻让人给他们重新拾掇了一个院子,这个院子坐落于顾府后院中,如果说他们原来住的小院子还比较偏僻、属于半客半仆的话,现在这个院落精美大气,赫然就是真正给客人住的院落了。 一会儿工夫,又有一个婆子匆匆赶过来,笑嘻嘻的递上几个纸包:“这个包里是天王补心丹,这个包里是九味镇心丸,都是能安神收惊的,少爷让我送过来,让离姑娘看看能不能吃。 少爷还说了,离姑娘要是怕苦的话就不吃,那就喝这个燕窝,每天早晨起来,拿一两燕窝、五钱冰糖,用银铫子熬了,连喝一个月,最是滋补人的。” 阿离没想到顾南笙这么细心,百忙之中,竟然还惦记着她会不会受惊吓的事,心里暖暖的,也忘了谦辞几句“太贵重了,不能收”之类的话,就这么接了过来。 那婆子倒也知趣,笑吟吟的说了几句“离姑娘好福气,我们少爷竟是当亲妹子疼呢!”,接了芸姑的赏钱,就退下去了。 芸姑看看阿离有些怔忪的神情,扶着她小小的肩膀,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该替她欢喜,还是该替她担忧。 中午时分,邱宝生终于回来了,脸上神情煞是复杂,说不出来是喜悦还是悲伤,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起去听审的经过: 原来那王大年素日在戏班里,一直偷偷喜欢邱三囡的,所以常上赶着在蔡氏和邱大囡跟前献殷勤。邱大囡看破了他那点小心思,就经常指使他干这干那,嘴上还承诺“只要卖力,等三囡满了十五岁,就告诉我爹娘,把她许配给你”。 王大年因为存了这点痴心妄想,再加上戏班学徒里,属他和小龙最出挑,两个人之间常常斗气,所以这次他被邱大囡一挑拨,又觉得绑架的是小龙的老丈人,所以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很痛快的干出了绑架邱宝生的事。 等到邱宝生被从芦苇荡里被救出来,他本来有点害怕了,可是看到邱三囡被光头军殴打的样子,他又红了眼,把光头军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才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境地…… 听到这里,芸姑也不由叹息:“也是一个痴情种子,可惜走错了路,邱大囡造孽啊——宝生哥,那他们怎么处置的王大年?” 邱宝生看看她和阿离,迟疑一下,才开口道:“顾大将军说要带他去西北,如果做得好就将功赎罪,如果还不听话,那就不会让他回来了。” 芸姑听了,不由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阿离看着邱宝生迟疑的样子,心里却明白:那王大年,只怕现在十有*已经不在人世了——毕竟他杀了光头军的人,顾恒和顾南笙又都在气头上,根本不会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交代完王大年的事,邱宝生略停一停,终于又说了一件事:“阿离,顾二爷把解药给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善恶有报 邱宝生之前被顾恒兄弟俩逼服断心丸的事,只有他和阿离两个人知道,因此,听他说出“顾二爷把解药给我了”这句话,芸姑一头雾水,阿离却是瞬间呆住了! 尽管之前看顾二爷转身离去,阿离心里也朦胧有过他会给解药的念头,但是,当这一切变成活生生的现实,阿离才发现,她压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淡定! 抓着邱宝生的手,小心翼翼的掰开,看到邱宝生手里的药丸,阿离又迅速用空间检测一遍,发现那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断心丸解药,当一切都确认无疑,阿离“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阿离乖,别哭啊……”邱宝生赶紧把她搂在怀里,哄着哄着,自己眼泪却也落了下来。 从回到邱家班到今天,短短不到一月的功夫,他们父女却经历了太多的大喜大悲…… 父女俩最后终究也没有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芸姑,只是搪塞说邱宝生在被绑架的时候中了毒,现在顾二爷帮忙找回了解药。 一心系在邱宝生身上的芸姑,听了立刻柳眉倒竖,也顾不上琢磨王大年一个小小的学徒怎么能有毒药,当即就撸起袖子要去揍人,倒着实让习惯了她温柔一面的邱宝生吃了一惊。 看到邱宝生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芸姑是后悔不迭,阿离是偷笑不已,院子里先前颇为沉闷的气氛顿时就被打破了。 既然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了邱家班的头上,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再加上顾恒兄弟自觉欠了邱宝生的人情,也出面给县衙稍稍施加压力,知县老爷顾不上“过年挂印”的风俗。大年初二,就匆匆升堂,秘密审理了邱大囡等人绑架邱宝生一案。 虽然王大年已经查无踪迹,据说是逃之夭夭了,但是小龙后娘顾氏等人却纷纷出面,检举邱家大房和邱老太太屡次图谋伤害阿离父女、还意图卖掉芸姑、虐待戏班众人等等罪状。 最关键的是,邱老太太的嫡孙、邱大囡的胞兄邱台柱也跳了出来。声泪俱下的控诉自家黑了心肝的妹子为了害人。竟然不顾他这个邱家独苗的安危,害他大年三十被吊在树上、还差点被人割去了小鸡`鸡…… 邱台柱边嚎边诉,委屈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听得县太爷皱眉不已,最后大笔一挥,判决邱老太太、邱富生监禁十年;邱蔡氏监禁八年;邱大囡被发落到教坊为官娼! 此外,一直盼着被赎买出去的邱彩云。这回也受了牵累,县太爷判决她不许赎买。必须流放! 其实,这个世界上除了邱老太太,也没人愿意赎买邱彩云了。 可是邱彩云失望之下,却直接在大堂上就痛骂起邱老太太和邱大囡等人来!邱老太太眼看自己最心疼的老闺女这么骂她。又气又恼之下,当场就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除了邱家人受到惩罚,那几个协助王大年绑架邱宝生的学徒。也被县太爷贬为奴仆,由官府发卖。卖出的银钱,作为补偿,交给邱宝生和阿离。 至于小龙爹、长三叔等戏班老人,还有邱贵生和王氏等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作恶,但是他们见死不救,也被县太爷惩罚不允许擅自脱离邱家班,那架势,竟是要把他们困死在这个已经没有主心骨的戏班里! 从县衙回来,邱宝生罕见的喝醉了…… 阿离也特别有想大醉一场的念头:前一世,爹爹邱宝生、芸姑、小龙哥、还有她,先后被邱老太太等人送上了黄泉路,那时候的邱老太太、邱彩云、邱富生,在她的眼里,不啻于魔鬼,邪恶而不可战胜…… 这一世,她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当然,想喝酒的念头,阿离也只能在脑子里琢磨一下,以她现在六岁的年纪,别说酒了,连茶水芸姑都不让她碰,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坏了那一管黄莺似的好嗓音。 所以,当邱宝生醉过、哭过、笑过之后,终于在芸姑的照料下,老老实实的呼呼大睡的时候,阿离只能收起自己满腹的感慨,来到顾府后院,见顾大少爷顾南笙。 顾南笙去天策卫的事,已经在紧张运作中了,顾恒既然决定要让他去天策卫谋一个前程,自然不会仅仅指望青州卫将军余同勋,而是亲自写了一封信、又附上银票,派出最亲信的管家顾福去了京城,找昔日认识的一个雍亲王手下千户运作活动; 除此之外,顾二爷还打着“替阿离送谢师礼”的名义,大摇大摆的去了一趟长山府,和洪昉思、黄兰赐夫妇密谈一番——尽管自古文臣和武将是两个派系,但是在他们这一代,除了文武相争,却更赶上了蛮汉有别,顾二爷最终还是拿到了黄兰赐写给祖父的一封亲笔信,拜托那位德高望重的礼部侍郎照料顾南笙,并在适当的时机,为前往西北练兵的顾恒说几句话。 就这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然而,越是去京城的日期一天天推进,顾南笙的心里越是觉得闷闷的,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说到分析厉害、说到家族责任,他心里比谁都明白,甚至当着父亲顾恒的面,都能收拾起隐隐的软弱,打起精神听顾恒兄弟给他讲解京城各种人际关系表,抓紧一切时间,为未来谋划。 然而,在忙碌之余,他的心里,却始终有一小块地方,惦记着那个小小的、可爱的美丽小丫头,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柔软和隐痛,越来越泛滥。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个婆子传信,阿离请他在后院松风亭一见。 顾南笙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跳了起来,激动之下,他的袖子带倒了墨汁,刚刚写好的各种人际关系表被糊成一团,可是顾南笙连坎都没看,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松风亭! 几天不见,小丫头似乎长高了,一双澄澈如水晶的眸子,似乎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味道,却让顾南笙更加目眩神迷:他的小丫头,更美丽了! “顾哥哥,”阿离含笑开口,声音依旧婉转清泠如黄莺初啼:“阿离想送你一件礼物。”(未完待续。) ps:好了,邱老太太等锒铛入狱,阿离大仇得报,本书完……哈哈,开玩笑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礼物 阿离准备的礼物,在寻常人看来,并不稀奇,不过是一盒点心,还有两双缝制的棉袜。 可是顾南笙看到那个点心盒,脸上却立刻笑开了花:他和阿离认识,不就是因为一道名叫“赛利马”的点心嘛! 因此,他顾不上那双做工精细的棉袜,先把点心盒子接了过去——下意识的,顾南笙就觉得凭阿离这么小的年纪,肯定缝不出那么平整的针脚,十有*是芸姑代做的。 然而,打开点心盒子,顾南笙却有些傻眼了:只见那里面装的,既不是对他们来说有特殊意义的“赛利马”,也不是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种点心,而是一些灰扑扑的粉状东西,看起来丑不拉几的。 阿离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也没有失望,而是又笑盈盈的手一翻,已经拿出一把汤勺:“顾哥哥你尝一口。” 顾南笙从小是锦衣玉食长大的,长了十几年,何曾吃过卖相这么差的点心,不过,看看阿离满是期待的大眼睛,他还是不忍打击阿离,乖乖接过汤勺:“好!” 狠狠心,舀了满满一汤勺粉末,顾南笙眼一闭就送进了嘴里,瞬间却又惊讶的睁开了眼睛:这东西居然不难吃! 非但不难吃,而且还香气扑鼻、咸香中带着一点甜甜的滋味。那粉又磨的极为细腻,入口之后压根不用咀嚼,就口舌生津咽了下去。 “小丫头,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阿离笑着摇摇头:“还没有名字,顾哥哥给它起一个名字?” 说着,阿离自己也捻一点粉末,放在口中尝尝。笑眯了眼:“顾哥哥,这种粉是我试着把大豆、小麦和牛肉煮熟,晒干磨成粉,再加上油和糖炒出来的。你也尝过了,味道不错,而且冬天能够保存一个月左右,夏天也能保存半月有余。” 顾南笙的眼睛顿时亮了:他自小在军中长大。自然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每逢大营开拔行军,都要准备大量的,粮草、柴火、锅碗等等用具。还要有伙夫随行,到了一地就先挖坑灶、埋锅做饭,没有参加过长途行军的人,是很难体会这其中的繁琐和不易的…… 一旦遇上刮风下。军粮就会*变质;如果军队深入不毛之地,又很容易面临断粮的危险。 所以有的时候。一些战役的失利,甚至不是败在主帅无能或者将士不用命上,而是实实在在的吃不上饭,硬给拖垮的! 而除了长途跋涉。如果遇到孤军深入或者秘密行军的时候,吃饭更会成为一个大问题:为了避免被火光被敌人发现,军队只能喝冷水、吃生凉的东西。一到冬天,不少人就吃坏肚子! 而眼下阿离给他的这种点心。却克服了原有军中口粮的一切问题。 更让顾南笙惊喜的是,阿离变戏法一样,居然又掏出一条细细长长的布袋子:“这种行军袋,六尺长、两寸宽,装满这种粉末的话,足够士兵五天的口粮,两头系在一起,步兵能斜背在膀背上,骑兵也可以拴在鞍架上。吃的时候用水一泡就可以,如果急着赶路的话,不用水泡,直接吃也可以,能迅速恢复体力,而且……” 阿离盈盈一笑:“如果遇到有瘴气之类的,还可以在这种粉末里放上磨细的药粉,量虽然不多,也可以让士卒起到防病的作用。” 顾南笙终于回过神来,重新打开点心盒子,一边大口吃那个粉末,一边激动的开口:“这个法子要是在军队里推而广之,那就再也不怕远程奔袭或者秘密行军了!” 得到他的肯定,阿离笑的更开心了,补充道:“如果觉得用牛肉价格太高的话,把谷、豆、薯、糖、油等混合起来,滋味也差不多。” 顾南笙终于忍不住,一把把阿离抱了起来:“你真是个小天才!做点心的小天才!” 阿离猝不及防之下,猛然被顾南笙抱进怀里,不由闹了一个大红脸,等听到他夸自己是“做点心的小天才”,又差点捂脸晕倒:这家伙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却是长了一颗吃货心啊! “放我下来!” 从顾南笙怀里挣脱出来,阿离觉得脸上还在发烧,不敢看他,目光转向一侧,口中却还嘱咐道:“这个法子顾哥哥要是觉得可行,就告诉其他人,不过,这盒点心你一定要自己吃哦,等你要走的时候,我再给你做一盒。” 顾南笙此去京城,哪怕有人照应,但还是需要他从底层做起,近乎赤手空拳的去打拼,所以阿离想来想去,才翻腾出这个储存军粮的法子来,指望能帮他立点小功劳,好让他能尽快站稳脚跟。 而她亲手做的这盒点心里,除了她说的牛肉、大豆等几样东西,还掺杂了从她空间里采摘的一些灵草和灵泉水,顾南笙只要服用了,虽说不能让他洗筋脱髓,却也可以大大提升他身体的灵敏度和抗击打能力。 “好!我肯定一口都不给别人吃!”顾南笙笑的一双狭长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我这就全吃光,回头让厨房按你的方子做一份,再拿去给我爹和我二叔看!” 说着,顾南笙又琢磨一下,兴致勃勃的开口:“这个点心还没有名字,咱们叫它‘离粉’吧?!不行,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名字,我私下叫它离粉,别人叫它‘得胜面’就行!” “顾哥哥决定就好,”阿离对这种点心的名字倒不是很上心,只是又拿那两双棉袜给顾南笙看:“这是我缝的,顾哥哥不嫌弃粗陋的话,可以替换着穿。” 两双袜子也是用空间里的棉线来缝制的,不仅冬暖夏凉坚韧不易破,而且还被注入了灵力,能够减轻他的疲劳感,让他身轻如燕,危急时刻,没准还能化险为夷。 “这是你做的?我还以为芸姑代劳呢!”顾南笙爱不释手的接过袜子,横看竖看一番,忽然却沉默了下去。 阿离诧异的看看他。 顾南笙抬起头,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小丫头,你小时候吃了太多苦,以后我肯定不让你再吃苦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筹备 接下来的几天,顾府沉浸在一片有些奇异的安静中。 五百官兵要被遣散、顾恒要去西北练兵的消息,已经在士卒间传遍了,但兵部的正式公文还没有下来,许多人也就固执的选择不相信。 但是阿离却知道,顾恒和顾远兄弟俩已经开始清理府里的部分产业,准备变卖折算成现银,在长山府和万和镇中间的松陵县置办田地,到时候分给大家。 顾南笙沉默的跟着处理这些事情,因为裁军的事情太突然,所以急切间要找到合适的卖家、买家并不容易,短短几天下来,顾南笙虽然只是跟着跑腿,也消瘦了一圈,只有在面对阿离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笑容。 从他口中,阿离大概知道了顾恒兄弟俩的安排: 那些年纪比较大、或者有受过伤的士卒,每个人可以根据情况不同,分到五亩至二十亩不等的田地,将来或者自种、或者租赁出去,总能有口饭吃; 而对于那些比较年轻、脑子灵活的士卒,顾二爷和大哥顾恒商量之后,则准备创办一家镖局,让他们走镖为生——这也是防止这些年轻士卒如果散落各地的话,很可能会被周幼铭的长山统领府收编…… 剩下那些愿意回到江南故乡的,则分发盘缠,让他们能够回到千里之外的家乡…… “顾将军真的仁至义尽了,”阿离听到这井井有条的安排,不禁慨叹:“可是这样一来,顾家会不会损失很大啊?” 顾南笙撇撇嘴:“这几天已经有几个家族上的老头子拄着拐杖来闹了,不过都被我和我爹给打发了——二叔毕竟还要留在这里,不好和他们撕破脸。我和我爹横竖是要走的,唱个黑脸也无妨!” 阿离闷闷的点头:本来这些士卒如果能在万和镇安置的话,顾家就能直接把田地分给他们,但是余同勋偏偏要把他们都迁到长山府,就逼得顾家不得不卖了万和镇的地,再去比邻长山府的松陵县买地,一出一进之间。就是双重的银钱损失。 其实。阿离的空间里有一座取之不尽的钱库,但是现在她却没有合适的理由,能把钱拿出来。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南笙一天比一天消瘦,幸好吃过她做的特殊材料的“常胜面”,精神才一直很健旺。 “顾哥哥,我今天多做了一盒‘常胜面’。要是顾将军和二爷不嫌弃的话,你请他们也尝尝吧。” 阿离先拿出一盒常胜面给顾南笙的。又取出单独盛的一份常胜面——这一份面里,她加了能解顾恒、顾远兄弟体内毒素的药材——既然邱宝生身上的断心丸之毒已经被解,顾恒又远行在即,阿离也就决定去掉这桩心病。 顾南笙看到阿离连他老爹的点心都准备了。顿时高兴的笑弯了眼,接过去掂量掂量,才想起来问阿离:“你们的戏排的怎么样了?” 距离正月十五的戏魁大赛不过还有几天功夫。虽然余同勋已经明摆着站在周幼铭那边,顾二爷也打消了让邱宝生台上告状的念头。但是自从阿离那天从厨房捡回戏本子之后,邱宝生和芸姑却不约而同的都迷上了那个戏本子里的戏。 这出戏讲述了一个善恶有报的故事:孝女刘玉娥卖身葬父,与当地一户官宦人家签了三年的卖身契,并与家丁春泉相爱。三年契满,玉娥和春泉即将恢复自由之身,却不想这户人家的老爷人面兽心,糟蹋了玉娥,又将玉娥沉井淹死。 春泉逃出这户人家,拜崂山道士为师,学会了驱鬼伏魔,重返小镇,祭出狐仙美女,将无恶不作的老爷吸取魂魄,沉到井底,让他也感受到玉娥当年濒死的恐惧和绝望;之后玉娥复生,与狐仙融为一体,和春泉喜结连理…… 这出戏辞藻雅俗共赏,故事离奇又凄婉动人,让让戏班子长大的邱宝生和芸姑都看的如痴如醉,商量之下,就尝试着想重新排练起来,参加戏魁大赛。 其实在邱宝生的心里,始终对邱家班的覆灭耿耿于怀,觉得自己砸了亡父邱平生的招牌,所以,他也很想借助戏魁大赛,重新为邱家班正名。 为此,邱宝生特意回了一趟邱家班,结果正看到长三叔等人困在邱家班里,既接不到戏约,又被县太爷限制离开邱家班,只能摆地摊卖艺,连饭都混不饱,一听说邱宝生要排戏,邱家班剩下的十几号人竟齐呼啦的要跟他搭班子,连小龙的后娘顾氏都厚着脸皮来套近乎。 邱宝生从中挑选了长三叔等四五个素日老实可靠的人,又给二哥邱贵生留下了一点养家银子,就带着长三叔他们回到镇上,每日里辛勤排戏。 因着时间短,女主角芸姑腿上的伤又没好利索,所以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只排最精彩的“狐仙索命”以及“仙魂合一”两处戏。饶是如此,也日日忙的脚不沾地。 这出戏毕竟影射了周铁山凌虐幼女的经历,所以顾南笙颇为上心,隔三差五常问一问。 阿离见他问起来,也就乖乖回答回答:“听说还在练狐仙索命那一场戏,不过因为狐仙要来无影去无踪,所以练起来很困难,芸姨腿又没好利索,所以有点慢。” “咱们去看看!”顾南笙听得兴起,站起来拉着阿离就要出门:“来无影去无踪,这不是内家功夫嘛!” 阿离掩嘴而笑,看他兴致高昂,也不忍打扰了他的兴致,就跟着一起出了顾府,来到邱宝生租住的小院子。 远远地,他们就听到一阵时断时续的胡琴声,阿离不由怔怔的站住了:那是爹爹邱宝生的胡琴! 前一世,邱宝生的手指被恶狗咬伤后,再也不能拉胡琴,这一世,阿离却重新听到了爹爹的胡琴声,哪怕现在还有些不流畅,但是阿离却知道:爹爹手指的经络正在恢复,再过一段时间,一定会拉的比当年更好! 胡琴过后,阿离和顾南笙才走到院子门口,只见狐仙装扮的芸姑,水袖轻舞,一段“喜迁莺”的唱腔悠扬而起:“觑着恁黄泉路近,觑着恁黄泉路近,犹兀自*熏心,该也波该,遣冤魂总把恨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唱戏是碗苦水 顾南笙从来没有见过戏班子日常的情形,他对戏班和戏子的印象,就是逢年过节,那喧天的锣鼓和浓妆艳抹的生旦净末丑,在方寸戏台上,唱念做打,扭扭捏捏,拿出全部的本事,换得看戏人的喝彩、以及主家的赏银。 因此,当他跟着阿离走进邱宝生他们排戏的小院时,是带着一点好奇和不屑混杂的心情的: 院子里,邱宝生、长三叔、鼓叔等人坐在一侧,或者操琴、或者敲鼓,但每个人的眼睛,却全都紧盯着院子中间的芸姑,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急切,甚至连阿离和顾南笙进来,他们都没注意到。 顾南笙顺着他们目光看过去,顿时惊呆了:只见芸姑似乎凭空长高了一小截。 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芸姑的双脚竟然没有着地,而是绷直了脚尖,这还不算,芸姑从小腿到脚尖,用布紧紧捆绑了两块一寸见方、十来公分高的木桩,那木桩比她脚尖还要长出四五公分——也就是说,现在她整个人的平衡和分量,都着落在两小块接触地面的细小木桩上。 饶是这样,她还在挥舞水袖、且歌且舞,旋身、回眸、魅惑*熏心的坏人:“兰麝香,绣裙荡,把良夜欢情细细讲,百种妖娆袅临风,千般婀娜摄人命……” 因为绷直脚尖,所以芸姑的腿都在颤抖;因为木桩细小,所以分外不容易掌握平衡…… 顾南笙不知道后世有芭蕾舞这种舞蹈,但是,看到芸姑额头一滴滴冷汗涔涔而下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干什么?” “芸姨扮演的是狐仙。”阿离轻声给他解释,一双眸子却一瞬不瞬的望着芸姑:“狐仙修炼未成,所以后来才会和春泉的未婚妻合二为一;也因为修炼未成,所以它的脚现在还是蹄子的形状。” “可是那么大一个人……”顾南笙咂舌:“难不成这出戏从头到尾,她都得这么站着?” “不但要站着,而且要来去如风,轻盈……” 阿离话音未落。院子中央大汗淋漓的芸姑已经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就重重摔在地上! 邱宝生第一个扔下胡琴冲了过去,其他人也紧跟着过去。乱纷纷的围着芸姑:“快解开!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芸姑还想阻止,邱宝生却已经不由分说的解开了她绑腿的布带,那厚厚的布带仅仅揭开两层,人们就小声惊呼起来:里面都已经被血浸透了! 芸姑脸色苍白。喘气也有些急促:“我真没用,还是站不下整场戏来……” “已经比昨天多了半柱香的功夫!”邱宝生沉声打断她。然后抬头:“长三婶,你给芸姑敷药。” 一个中年妇人忙点点头:“大老爷们都散散!” 说着,她就蹲下身,给芸姑解开缠腿脚的长布。小心翼翼的在伤口上撒上一层药粉…… 顾南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只见芸姑两只脚都已经磨的血肉模糊,药粉一撒上。立刻就被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阿离默默的过去帮忙,给芸姑撒匀药粉。同时悄悄掺上自己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止血、止痛的灵药。 只是那么大的伤口在那里,阿离又不能做的太明显,因此芸姑还是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再加上她之前的断腿还没有痊愈,两重伤痛挤在一起,痛得她咬紧了牙关,还是忍不住偶尔有呻`吟声发出来。 院子里,邱宝生等人这才发现顾南笙,赶紧过来行礼,顾南笙摆摆手,问邱宝生:“这么折腾能排出戏来吗?” 邱宝生眉头微蹙,但还是淡淡道:“戏班里的男孩唱旦角,自小都要受这份罪。” 顾南笙愕然道:“你是说那些男旦,唱戏的时候,脚底下都绑着这个?” 邱宝生点点头:“不错,不然的话,一双蒲扇大脚,如何演出三寸金莲?” 眼看顾南笙惊讶的张大了嘴,旁边的长三叔也赔笑解释:“顾少爷有所不知,不光那些文戏,就是唱武戏,男旦们摸爬滚打、翻跟头跳桌子,脚上也都是绑着这双假脚的! 有些孩子一开始受不了苦,藏到屋顶上三天,到最后宁肯饿晕了,从屋顶滚下来,都不愿意绑这个假脚……” 顾南笙下意识的动了动脚趾头,想想那个滋味,心里顿时不寒而栗,这才隐约明白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道理。 邱宝生已经转头去看重新包扎好的芸姑,眼中闪过一份不忍:“芸姑腿上有伤,这木桩又比那假腿还要细,所以她吃苦更多一些。” “非得这么折腾吗?”顾南笙不由道:“想个变通的法子就是了!” 没想到,戏班的人却齐齐不可思议的看向他:“唱戏就是碗苦水,硬着头皮也得喝啊!” 长三叔还补充一句:“练不出本事来,就上不了台,喝不了这碗苦水,祖师爷还怎么赏饭?” 邱宝生看出他的不忍,淡淡道:“伤口磨习惯了,就会结茧,那时候就不疼了,绑着这木桩,也如履平地了。” 顾南笙一时语塞,而且他惊讶的发现,不只是戏班的人习以为常,连芸姑自己都已经重新绑好了那木桩,在长三婶和阿离的搀扶下站起来:“再练吧。” 顾南笙抿了抿唇,不再废话,看着邱宝生等人重新各回各位,锣鼓声里,芸姑又一次挥动水袖翩翩起舞:“兰麝香,绣裙荡,把良夜欢情细细讲,百种妖娆袅临风,千般婀娜摄人命……” …… 从排戏的小院子出来,顾南笙牵着阿离的手走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一直觉得你爹挺没决断的,没想到芸姑脚磨成那样,他眼都不眨一下。” 阿离沉默一会儿,才轻声道:“我爹是爷爷一手教出来的,还有芸姨、长三叔……在他们心里,戏比天大。” 顾南笙忽然笑起来:“幸好你从小跟着你爹流浪,要不然,也得吃很多苦!” 阿离淡淡一笑,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到了前世:邱老太太和邱富生没学会邱老爷子教唱腔的本事,却把这份练功的狠辣足尺加三,发作在她身上。 她从回到戏班的那一刻,就没白没黑的练功,邱老太太抽她抽的鸡毛掸子断了,大伯娘蔡氏还骂她“败家精!老娘还得花三文钱再卖鸡毛掸子”…… 再后来,她的嗓子被邱大囡和邱三囡齁坏了,上不了台,那功夫也白练了…… 想到这里,阿离不由心中一动:这一世,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把前生的本事捡起一些来? 顾南笙毕竟也是见过战阵生死的人,再加上芸姑对他来说也是外人,因此长吁短叹几声后,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这出戏第几天演?我也去看!”(未完待续。) ps:这个男旦绑假脚练功,是有记载可查的,老祖宗的梨园功夫,真的浸透了血泪……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上命 正月十三日,元宵节前两天,邱宝生和芸姑的戏终于排的差不多了,一道兵部的公文也在无数人的关注下,被送到了万和镇。 这份公文的内容,和之前青州卫将军余同勋说的大差不差:顾恒调任安西府都指挥使,负责编练新军;允许顺义军五百将士解甲归田——不过,并没有向余同勋说的那样,强制他们必须到长山府定居,而是允许他们在长山、万和镇和松陵县三地自由定居。 此外,除了允许他们耕种土地之外,皇帝还给了一道恩典:念在他们曾经为国征战多年,很多人不善耕种,因此,对于不耕种土地、而选择经商的士卒,允许他们每年享受一定的赋税优惠,具体幅度可结合当地情况来制定。 “皇帝老子这是既想当**又想立牌坊。”顾南笙在给阿离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吐槽,随即就后悔不迭:他怎么能在小丫头面前说这种混话! “为什么啊?” 好在阿离的眸子一片澄澈和好奇,似乎完全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顾南笙偷偷松口气,赶紧给阿离解释道:“因为我们顾家算是比较早归顺的,当初定陵一战,又打出了赫赫名声,所以朝廷怎么处置我们,很多归降的汉人军队嘴上不说,实际上都在看着呢。” “嗯。”阿离点点头,这点好理解。 顾南笙继续道:“所以朝廷哪怕想把遣散的士卒都圈到长山府,也不好明说这个话,因为一旦说明了,那就不是对待功臣的办法、而是对待囚徒的做法了。” “所以就拐了一个弯?” “真聪明!”顾南笙夸奖阿离一句:“我二叔和我爹说,那些遣散的士卒。刀口上混饭吃习惯了,就像公文上说的,不善耕种,给他们田地,都可能种不出粮食来,所以朝廷一旦允许他们经商,还承诺给优惠。那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可能选择去经商。” 阿离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万和镇小,做不了什么生意,这附近几个州县。要说做生意的话,只要长山府的生意顶好做。” “是啊,”顾南笙叹口气:“长山府是出了名的‘旱码头’,遣散的士卒要想经商。要想享受那个少交赋税的政策,自然而然。就会往长山府走,如此一来,就不是朝廷想圈禁他们,反而是他们自己投奔过去了……” “那怎么办呢?”阿离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你们不是想办一个镖局的吗?” 顾南笙摇摇头:“人心一散。这个镖局能够留多少人,就是未知数,更何况镖局做的大多数是商号的生意。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经商……” 说到这里。两个小人儿的思路陷入了死胡同,只能托着腮都叹气了。 叹了半天气,还是顾南笙先打起精神来:“别琢磨这个了,你不是想去看你师傅吗?我送你去看你师傅吧。” 阿离点点头,又摇摇头:过完年都十几天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给师傅黄兰赐拜年了。但是却不能让顾南笙去,长山府毕竟还是周幼铭的地盘,只怕他一踏进长山府,周幼铭就能让人拿下他,报上回被他打伤又气吐血的仇。 顾南笙也明白这一点,论打架,十个周幼铭绑在一块儿,也经不住他一顿打,但是现在光头军和顾家正在风口浪尖上,他爹顾恒和二叔顾远一再告诫他,不许这时候惹是生非,所以他只能先压着这口火。 “我让顾信扮成车夫,送你过去,”顾南笙捏捏阿离刚刚长出点肉来的小腮:“再找两个会点功夫的婆子跟着你,还有你师傅在,我估计借给周幼铭两个胆子,他也不敢难为你!” 阿离笑起来:“谢谢顾哥哥,不过我爹他们也准备去长山,筹备后天的戏魁大赛了,我和他们一起走就好。” 顾南笙却难得的脸红一下:“见了那个小龙,不许和他太亲近!” 阿离闻言愕然,随即给他一个白眼,转身咚咚咚跑了。 吃过中午饭,顾信就叫来两辆马车,分别接上阿离和邱宝生、芸姑,以及戏班子众人,前往长山府。 芸姑这几日因为练功辛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越发显得腰如束素盈盈一握,但她的精神却好了许多:因为这几天来,她的腿伤以奇迹般的速度恢复,如今已经基本可以绑着木桩轻松行走了,所以排戏速度才大大加快。 摇晃的马车里,阿离窝在芸姑怀里,把剥开的桔子塞给她一瓣,再塞给邱宝生一瓣,还不忘自己吃一口,懒洋洋的如同过冬的小猫咪——那桔子虽然是顾府婆子准备的,却被阿离早偷偷换成了空间出产,不仅口感特别好,而且还能够润喉清嗓,疏通经络,帮助芸姑和邱宝生能有最好的嗓音和状态迎战戏魁大赛。 一行人说说笑笑,傍晚时分到了长山府,临近府门,却发现这里的士兵盘查进出人口特别严,一看到邱家班马车上装的锣鼓等道具,那士兵立刻眼前一亮:“你们是唱戏的?!” 邱宝生和长三叔忙下车,一边递过一包铜钱,一边笑道:“小人正是唱戏的,来参加戏魁大赛的。” “艺名叫啥?都给我报上来!”那士卒一边说,一边抖开手里一卷名单。 邱宝生和长三叔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已经到了城门口,又不能退回去,只能硬着头皮把戏班里每个人的艺名都报了一遍。 等他们提心吊胆的报完名,那士卒却合上手里的纸卷,笑骂一声:“看你们出手挺大方,还以为是什么大班子呢,没想到一个名角都没有!” 邱宝生等人不由愕然:“军爷何出此言?” 那士卒扬扬手里的名单:“看到没,附近几个州县有名的角,什么盖叫天了、满堂红了、鲜樱桃了,名字都在上面呢!这可是我们统领少爷亲自写的!” 邱宝生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问道:“写这些名字干嘛啊?” 士卒眼白一翻,振振有词:“我们少爷说了,凡是见到名单上的人,一律带到长山统领府去——我们少爷要组一个全部是名角的戏班子,一定要拿到这次戏魁大赛的魁首!”(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绑架(上) 周幼铭竟然要绑架附近州县所有戏班子的名角为他所用! 不光邱宝生和长三叔,连坐在马车里的阿离和芸姑等人,乍听到这个消息,也都惊呆了。 而且,这种绑架还不是偷偷摸摸的,竟然是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的。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坐在马车里的阿离悄悄掀起一点车帘,向喧哗处看去,只见是另外一个戏班子也被拦住了。 “军爷,俺们是春和班的,去年中秋节还给知府老爷唱过戏……”那春和班的班主一边点头哈腰的和士兵套交情,一边很上道的塞钱。 不想士兵却眼睛一瞪:“春和班!?你们是不是有个花旦叫朱莲芳?” 春和班主刚一点头,几个士兵就如狼似虎的扑了过去:“快叫他下来!有天大的好事等着他!” “兄弟们好运道,抓住一个就是二十两赏银啊!” 一听到抓住了名角,连本来正和邱宝生他们打交道的那个士兵,也迫不及待的凑了过去:“今天第三个了!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说话的功夫,士兵们已经从春和班的马车上揪下一个扭扭捏捏的男子,只见那男子眉清目秀,浑身香气扑鼻,手里还有一块绣花手帕,面对一大帮士兵,他娇滴滴的哀叫:“军爷们有话好好说,吓死奴奴了……” 士兵们哄笑起来:“别怕别怕!俺们少爷有请!” “军爷们,不行啊!”春和班的班主扑了过来:“俺们戏班这回参加戏魁大赛,就指望朱莲芳呢……” “去你的!” 一个士兵抬脚把班主踹到在地,就拉着还想挣扎的朱莲芳扬长而去。 春和班的人纷纷下来了,班主也愤怒的想去追:“当街抢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就是!我们去知府衙门告你们!” “哈!”留下的士兵怪笑起来:“别说知府衙门。你们就是去青州府告也没用!” …… 长三叔胆怯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抿抿唇,看向邱宝生:“咱还进城吗?” 邱宝生也犹豫起来:这场戏魁大赛,在周幼铭的操纵下,明显已经变了味道,他们再去参加比赛,只怕也不会有好结果…… 虽然很惋惜这些日子赶排的新戏。但邱宝生还是果断的转身:“咱们回去!” “爹。”阿离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叫了一声,等邱宝生过来,她小声道:“我想去看看师傅。” 邱宝生怔了一下:“这兵荒马乱的……” 阿离担忧的看看长山城里:“周幼铭敢这么做。显然是有青州卫将军在给他撑腰。可是我师傅和师公性情高洁,要是知道他扰乱戏魁大赛,一定不会陪他做这场闹剧的——我怕周幼铭狗急跳墙会逼他们。” 芸姑也露出头来:“宝生哥,阿离说的有道理。我陪她去雪繁楼看看吧。” 邱宝生还没来得及说话,却看到一队人马从官道上飞驰而来。眼见已经快到城门口,那队人马面对城门口这么多人,却丝毫没有减速。 “快!快让开!” 人们纷纷避向官道两侧,邱宝生和顾信、长三叔等男子也赶紧把马车往一边移。 马车笨重。终究要比纷纷散开的人群慢了一步,他们刚刚挪到路边,那一队骑士已经冲到跟前。呼啸着就从他们身边穿过,扬起的尘土呛的人们顿时都咳嗽起来。 “停!” 一个声音却突然从马队中传来! 骑士们纷纷勒住马。邱宝生等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一身月白长袍、骑白马的年轻男子,被骑士们簇拥着,向邱家班踱过来。 邱宝生一看到他,不由暗暗叫苦:那男子赫然就是周幼铭! 周幼铭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看邱宝生,又看看他身后的马车,漠然开口:“阿离呢?” 邱宝生拱了拱手,声音尽力保持平和:“不知周少爷找小女何事?” 周幼铭连话都懒得回答,冷哼一声,他身边的亲信立刻马鞭一扬,呼啸着就抽向邱宝生:“让开!” 邱宝生一侧头,紧跟着一只大手冷不防从他身后伸出来,猛的拽住了那条马鞭:“下来!” 拽住马鞭的人赫然是顾信!他是沙场上百战余生的人,武艺高超,这会儿猛的一拽,那个骑士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他从马上拉了下来! 眼看手下当众出丑,周幼铭的脸顿时都黑了! “呛啷!”他手下的人纷纷刀剑出鞘,冲着顾信比划:“找死你!” 眼看顾信就要吃亏,阿离脆喝一声“住手!”就掀开车帘探出身去:“周少爷找我有什么事?” 周幼铭冷冷的看着阿离,阿离也毫不回避的望着他:发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周幼铭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阿离记得最初见到周幼铭的时候,他给人的印象是兼具统领府公子的傲气和书生的呆气,完全是一个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 而除夕夜在顾府出现的周幼铭,却变得急躁满含怨恨,又因为有青州卫将军余同勋撑腰,而显得傲气十足,恨不得立刻把顾家踩在脚底下——可惜,在顾南笙的作弄下,他撞得头破血流,也在余同勋面前丢尽了人…… 今天的周幼铭,白衣白马,一副翩翩佳公子的装扮,但眼神里却带着浓浓的狠辣和怨毒之火,还有一丝丝的偏执和疯狂。 两人对视半晌,周幼铭终于幽幽开口了:“师妹是要来参加戏魁大赛?顾南笙那个懦夫怎么没来?” 顾信听他辱及顾南笙,刚要开口呵斥,阿离却已经抢先开口:“本来想参加戏魁大赛的,不过看到周师兄赫然在城门口强抢名角,我们就不准备搀和了。” “哈——!”周幼铭冷笑一声,脸上满是嘲弄:“我记得,你和你爹是被邱家班扫地出门的吧?这么快又组起来一个戏班子?是顾南笙在背后支持你吧?!放心,咱俩怎么说也是师兄妹,我不会抢你们邱家班的人,你们只管进去就好。” “多谢周少爷,”邱宝生一边用眼神示意阿离回马车做好,一边道:“我们不参加这次戏魁大赛了。” “不行!”周幼铭的声音却突然尖锐起来! 随着他的尖叫,他身边的骑兵立刻摩拳擦掌,围住了邱家班的两辆马车。 “给我乖乖进长山府!”周幼铭眼神偏执,闪着幽幽的火苗:“我要堂堂正正的打败你们!打败顾南笙支持的戏班子!让师傅把《沉香亭》传给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绑架(中) 长山府城门外,周幼铭居高临下的扫视一圈邱家班的人,最终目光落在阿离稚嫩清丽的小脸上,嘴里迸出两个字:“进城!” 邱家班的人紧张的望望周幼铭,又望望被他死死盯着的阿离,邱宝生想上前去护住阿里,却被周幼铭手下一个骑兵挡住了,其他骑兵也跟过来,粗鲁的推搡邱家班的人,让他们赶紧进城门。 春和班的人还在旁边,他们刚刚被抢走了朱莲芳,正心有不忿,现在看到骑兵们又和邱家班起了冲突,忍不住在旁边声援:“青天白日,还有没有王法了?” “爷们顶住!别跟他们走!” 周幼铭眼睛一眯,向身边的人施个手势,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黑脸骑士立刻冲上前,挥起马鞭劈头盖脸的就抽向春和班的人! 他的马鞭宛如灵蛇一般,专门朝那些人的脸上下手,凡是被他辫梢扫到一点的人,都立刻皮开肉绽血流满面,一时间一片哀嚎声。 听到那凄惨的哭叫声,周幼铭脸上竟然露出有些扭曲的笑容,重新得意的盯住阿离。 阿离和周幼铭对视了一会儿,在他冷幽幽的目光下,终于垂下眼,缓缓道:“爹,我们进城,去雪繁楼。” 周幼铭脸上神情一绷:雪繁楼是洪昉思和黄兰赐住的地方,这些日子来,就算他在长山城内外大肆惊扰戏班、搜罗名角,但也没敢贸然去雪繁楼撒野——因为,洪昉思和黄兰赐,不仅是他名义上的师父师母,而且和京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重要的是。他们曾经是书生周幼铭的偶像,是他心目中“文采风流”和“梨园名角”的完美结合…… 邱宝生看看把他们团团围住的骑兵,以及哀嚎一片的春和班,只能叹口气,打起精神,吩咐大家准备进城。 顾信重重甩下一直攥在手里的马鞭,退回马车上。看似要驾马车进城。但却趁众人不注意,小声对阿离道:“离姑娘,我背着你逃出去!” 阿离才六岁。身体轻巧,顾信自信只背她一个女娃娃的话,完全可以逃得出去。 阿离却摇摇头,回到马车里面坐下:这里有爹爹和芸姑。有爹爹刚刚重新组建起来的新邱家班,她都不能撒手离开;更何况还不知道黄兰赐夫妇现在怎么样。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跟着顾信逃走。 顾信眼看阿离回到马车里,只能不甘不愿的坐下,驾起马车。往城门驶去,那个刚才被他拽下马来的骑兵,这会儿狼狈的爬起来。还想不服气的冲上来找回面子,却被顾信兜头一马鞭。狠狠又给抽在脸上!当即就皮开肉绽的惨叫起来! “把他给我拿下来!”周幼铭看到春和班被打十分享受,看到自己手下人被扫了面子却立刻受不了了,指着顾信尖叫起来:“给我剥了他的皮!” 阿离叹口气,只能“唰”一下又掀起帘子:“请周师兄手下留情。” 周幼铭原本颇为秀气的一张脸,现在却气的七窍生烟:“他敢伤我的面子!我饶不了他!” 阿离瞪大了眼睛,看向他:“真的?” 周幼铭愤怒的一点头:“对!” 阿离悠悠叹口气:“顾大叔,看来你今天真是闯祸了……” 周幼铭哼了一声,那几个要去拿下顾信的骑兵,闻言也放慢了速度:他们刚刚见识了顾信的功夫,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发怵,要是能不动手,让阿离呵斥几声,顾信就束手就擒,自然是最划算的。 “你闯了祸,周师兄又不愿意饶你……”阿离一脸的为难,下一刻,却猛的一推顾信,大声道:“那你还不跑!” 顾信一个激灵!只觉得随着阿离的警告,一股大力在他腰间一托! 他顾不得回头看是谁托的他,本能的顺势而起,像一只大鹏一样腾空越过马车!落在马车后面的一个骑士身前! 顾信横肘猛的一击,那个骑兵哼也没哼一声,就像截木头一样栽下马去! “驾!”顾信双腿狠狠一夹马腹,健马长嘶一声,向着万和镇方向冲去! 长山府的骑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大鹏一样飞出去的顾信:居然有人能飞那么高?! 直到耳边传来周幼铭的怒骂声“废物!拿下他!”骑兵们才恍然大悟,有的纵马去追,有机灵一点的,听出周幼铭声音里的杀机,干脆扔出手里长枪,戳向顾信的后背! “放箭!”周幼铭身边的黑脸骑士大喝一声,镇住了乱纷纷的人群! 更多的骑兵纷纷弯弓搭箭,瞄向顾信! 周围的人惊呼一片,还是邱宝生大喊一声“快趴下!”人们才乱七八糟的赶紧爬下! 长枪、利箭呼啸着,射向还没跑出射程的顾信! 阿离紧紧咬住唇,双手轻轻一挥! 随着她的手势,远处的顾信胯下烈马突然向右一窜,避开了激射到顾信背后的几枝利箭,紧接着又诡异的几个滑步跳跃,堪堪避开几支射向马屁股的长枪,然后就加速跑出了射程! 所有的骑兵,都不敢再看周幼铭的脸色,因为已经黑的像锅底一样了! 他身边的黑脸骑士大呼一声,就拍马追了出去!紧跟着又有十几名骑士去追击顾信! 阿离淡然的看着那滚滚而去的几骑人马:凭他们的虚张声势,只能跟在顾信的屁股后面吃土。而且他们要是不知道见好就收的话,一路追到万合镇,就等着被光头军收拾吧! 看到手下人追出去,周幼铭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回城!”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马当先,向城里冲去,骑兵立刻紧跟着他呼啦啦走了一大半! 剩下的十几名骑兵,则虎视眈眈的包围住邱家班:“快走!” 邱宝生叹口气,给春和班的班主送过一小袋银子,作揖道:“带累先生了。” 春和班的班主苦笑的接过银子:“怎么能怨您!好端端的,咱们来参加戏魁大赛,没想到不但挨了打,还被抢了人……” 对方摇头说不下去了,顿了顿,小声问邱宝生:“爷们你们是哪个地方的?要不要我们给家里报个信?” 邱宝生望望顾信远去的方向:“不用了,我们的人已经去报信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绑架(下) 车马粼粼,邱家班两辆马车在长山统领府士卒的监视下,一路进了城门,又沿着大街走了一段路,就突然停了下来。 没等阿离掀起车帘,就听到外面传来邱宝生有些不悦的声音:“敢问军爷,这是去哪里?” 一个蛮横的声音传来:“老老实实走就行!少磨叽!” 邱宝生止住了马车:“我们去雪繁楼,这不是去雪繁楼的路。” 阿离掀起一点车帘往外望去,她对长山的路并不熟,但相信爹爹邱宝生的判断。 “别他妈废话!”那蛮横的声音更大了:“乖乖跟老子走!不然抽死你们!” 邱宝生刚要开口,却见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突然眼神一直,望向他身后的马车。 邱宝生回过头去,只见阿离已经出了马车:“军爷,刚才周少爷已经答应我们,去雪繁楼拜见我师傅。周少爷呢?” “嘿——”那个大汉怪笑一声:“我家少爷早回府休息去了,还陪你们这帮穷戏子?!乖乖的跟老子走!这几天你们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 说着,大汉伸出马鞭,呼啸着从邱宝生头上闪过,重重落在马车的车辕上:“快点滚!别惹老子发脾气!” 然而,没等他耀武扬威的得瑟完,却突然看见寒光一闪,下一刻,阿离已经用一根尖利的银簪抵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去告诉周幼铭,”阿离神情冰冷:“要么让我们去雪繁楼,要么我就死在这儿,我师傅的衣钵,他自己去传承吧。” “你——”蛮横的大汉没想到阿离没有气急败坏的和他讲理。也没有哭哭啼啼的委曲求全,居然和他来这一招。 两边僵持了片刻,大街上已经有民众好奇的看过来,那大汉有些讥讽的开口:“小丫头,敢出幺蛾子,跟爷玩这一招?” 阿离一句话也没说,手中簪子稍微一用力。雪白的脖颈立刻渗出了血珠…… 大汉的脸黑了。狠狠瞪了阿离一阵,终于让开路:“算你狠!” 邱宝生立刻招呼长三叔等人,驾着马车调头。直奔雪繁楼。 芸姑脸色苍白的夺下阿离手里的银簪,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用手帕包住她脖子上的伤口后,就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而邱宝生掀开车帘。原本要劈头盖脸的骂阿离一顿,但看到被芸姑搂在怀里的阿离那么小。嘴唇淡的也几乎没有血色,他心一软,只说了一句“不许再这样,不然爹怎么办……”就放下了车帘。只留下一声沉沉的叹息。 两柱香后,阿离他们终于到了雪繁楼,还没下马车。就听到楼上传来琴箫合奏的声音。 阿离仰头望去,只见雪繁楼二楼。黄兰赐正在专心抚琴,洪昉思则站在她身后,手持尺八洞箫,悠悠合奏,潇潇寒风中,夫妻俩对楼下突然出现的众人恍如未见,宛似仙人一般,出尘脱俗…… 邱家班众人那里见过这样神仙眷侣的人物,都不由自主的屏息凝气,一直到黄嬷嬷满脸激动的冲出来,一把攥住阿离的手:“阿离,你怎么来了!” 话没说完,黄嬷嬷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楼上,黄兰赐手指一乱,登时拨错了两个音节,只能停下琴,叹息一声:“嬷嬷,你真扫兴。” 黄嬷嬷听了也不辩解,又是笑又是泪的答应一声“奴婢错了,少爷少奶奶,阿离来了!” 说着,不待黄兰赐夫妻回答,她就拉着阿离上了小楼。 小楼上,黄兰赐淡淡笑着,坐在那里,看着阿离给她和洪昉思恭恭敬敬的磕头拜了年,才似笑非笑的开口:“周幼铭居然让你来见我?” 阿离又磕了一个头:“邱家班有难,徒儿只好拖家带口来给师傅添麻烦,还请师傅赎罪。” 黄兰赐目光在她缠着手帕的脖子上扫过,眼神微微一缩,和坐在另一侧的洪昉思对视一眼,才开口道:“你们还要参加戏魁大赛?” 阿离点点头:“周少爷说要击败我们,好让师公把《沉香亭》传给他。” 黄嬷嬷听到这里,不由啐了一口“不要脸!” 洪昉思也苦笑:“我还真是瞎了眼,怎么会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说着,他也不买关子,开诚布公的告诉阿离:“那个畜生把小龙和小山、还有我戏班子的人都绑走了,我要直接拿《沉香亭》的本子换,他都不愿意,非得要在戏魁大赛夺魁,然后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传给他!” 阿离这才明白洪昉思和黄兰赐居然甘心被周幼铭困住的原因:以两个人的身份,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早就可以走了,哪里会依然留在雪繁楼,弹琴吹箫打发时间? 黄兰赐已经好奇的看向阿离:“听说这些日子,他除了往青州卫将军那里跑,就是除夕夜去过一次万合镇——你们给他受什么刺激了?” 阿离微微愕然:“前几天顾二爷不是来拜访过师傅和师公吗?” 黄兰赐撇撇嘴,哼了一声,洪昉思则苦笑:“顾二先生来访,周幼铭一直阴沉着脸全程陪同,所以顾二先生也无法多话,只是拿了一册阮大铖的《燕子笺》,求我夫妇为他兄长和侄子写一封信。” 阿离犹豫一下,刚要开口,却冷不防帘幕后传来周幼铭的声音:“师傅有话,不妨询问徒儿,何必让一个黄毛丫头来回话!” 说着,帘幕一掀,周幼铭竟然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黄嬷嬷脸色一变:“你怎么进来的?!” 周幼铭哂笑一声:“雪繁楼是我家的产业,有什么机关密道,我自然知道。” 说着,他已经恶狠狠地盯上阿离:“没想到你胆子不小,敢当众威胁我的亲卫!” 阿离也是撇撇嘴,知道周幼铭估计时常这样偷窥师傅师母,现在怕她说出除夕夜他丢脸的事情,所以才顾不得藏身,迫不及待的出来打断她。 “出去!”黄兰赐突然开口了:“戏魁大赛开始前,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周幼铭脸色一黑,又看向洪昉思:“师傅,您也这么不待见徒儿吗?” 洪昉思眉目不动的扫扫自己长衫下摆,向着黄兰赐一笑:“怪不得你收了阿离这个徒儿,她倒是和你一样激烈的性子,说起来,你比我有眼光多了。” 黄兰赐顿时笑靥如花,周幼铭则给气了个倒仰,怒冲冲的站起来:“既然如此,戏魁大赛明日就可以开始!徒儿明天再给师父师娘请安!” 说完,他一甩袖子,就回到帘幕后,片刻之后,随着“啪嗒”一声,也不知道他开了哪处机关,人影转瞬不见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戏魁大赛(上) 这一夜,阿离睡在床上,听到旁边的芸姑辗转反侧,许久都睡不着。 “阿离,你说顾信回万合镇了吗?”熬到半夜,芸姑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顾少爷会来救我们吗?” 阿离摇摇头:“芸姨,睡吧,明天就是戏魁大赛了。” 芸姑叹口气:她也知道,顾南笙和光头军正在风口浪尖上,十有八`九不会来救人,只不过抱着一丝希望罢了。 这会儿听到阿离亲口否决了这丝希望,芸姑忍不住又转而琢磨起明天的戏魁大赛来,于是继续失眠…… 阿离耐心的听芸姑像烙煎饼一样,翻来覆去又折腾了半个时辰,终于出手,用空间里的熏香,让芸姑沉沉睡去…… 至于她自己,身体太弱,被那熏香一萦绕,比芸姑更早陷入了梦乡,一觉到天亮,也省去了继续失眠的烦恼。 第二天,正月十四,原定于正月十五开始的戏魁大赛,因为周幼铭周大少爷的心情不好,就直接被提前了一天。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周大少爷也因此在民间被冠上了“荒唐不经事”的名声。但是内幕原因,却只有周幼铭和青州卫将军余同勋等人知道——深受皇上宠爱的七皇子景昀,奉命巡视黄河故道,一时兴起,要来青州看戏魁大赛! 余同勋出身京城天策卫,深知这位七皇子十分喜欢排场,沿途经过的各县,都纷纷出奇招迎接这位七皇子,因此,等这位七皇子一路走来。已经见识了无数的倾城迎接、歌舞升平,据说都快看烦了。 但是,七皇子进入山东地面之后,却郁闷的发现,迎接他的人群中,戏班子突然少了许多,场面也不够热闹了。据说在滕州府。七皇子就为此很是发了几句牢骚。 这一下,各地官府慌了神了,官老爷们一打听。原来他们治下的不少戏班子,都聚到青州去参加劳什子戏魁大赛了!于是,各地官府纷纷派人来到青州,催他们治下的戏班子赶紧回去接应王驾! 余同勋本来还想跟周边官府搞好关系。让这些戏班子早回去的,结果找来周幼铭一问。才知道周幼铭居然把那些戏班子的名角都给绑架了,戏班子都赖在长山府不走,等着要人呢! 为此,余大将军把周幼铭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踹了两脚就让他赶紧回去放人,谁知道没等周幼铭跨出将军府,就跟七皇子景昀的信使撞了个正着——七皇子殿下已经听说了青州要举行戏魁大赛的事。一时兴起,决定要亲临会场来看看。 当然。七皇子殿下最主要的任务是巡视黄河故道,自然不能耗上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在长山府,看戏魁大赛慢慢比下去,一直比出戏魁来——因此,七皇子殿下派来信使,告诉余同勋:三天之后他到长山府,要看戏魁大赛最终的折桂之战! 周幼铭和余同勋一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傻了眼:这次长山府的戏魁大赛,一共聚集了三十二个戏班子,这其中还有不少是准备唱连本大戏的,一台戏就要唱上两三天,怎么可能在短短三天时间里,比出最后的几强选手? 但是,七皇子殿下发了话,那不可能的事情也要变成可能,所以两人商量之后,只好咬牙决定:第二天马上开赛,启动长山府所有的八个戏台,分成四个组同时比赛——第一天赛出八强,第二天赛出前两强,第三天,恭候七皇子殿下来看戏魁争夺战…… 这些内幕秘闻,邱家班和其他三十一个戏班子却都不知道,他们只能一边埋怨着周幼铭的心血来潮,一边在正月十四一大早,就匆匆上妆,赶往各个分组戏台,参加比赛。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阿离他们所在的邱家班,被分配到了据雪繁楼最近的魁星楼戏台参加比赛。 阿离估计,这应该是周幼铭有意安排的——邱家班毕竟是年后才刚刚搭起的班子,在周幼铭看来,这么一个连草台班子都算不上的临时班子,没有经过充分的磨合,一旦上台唱戏,肯定要大大的出丑,正好让黄兰赐看看,她的得意弟子是多么差劲。 黄兰赐一听到这个分配,二话没说就把阿离召了过去:“你们准备唱哪一出?要是没有拿手的,干脆别上场,省得给我丢人。” 阿离早就预备着黄兰赐的询问,因此把芸姑一块拽来,这时候让芸姑把他们新编的《井中仙》剧情简单叙述了一下,又清唱了几句,就忐忑的等着黄兰赐和洪昉思的评价。 黄兰赐和洪昉思品评一番后,在洪昉思鼓励的眼神下,黄兰赐终于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时间太短,要打磨的地方还很多,不过还有一二可取之处,上去试试吧,也不至于太丢人。” 要知道洪昉思和黄兰赐可是大江南北都有名的梨园圣手,能得到他们“还有一二可取之处”的评价,对于芸姑来说,已经是天大喜讯了,当时就高兴地给他们连磕几个头,下楼的时候,脚步轻飘的差点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雪繁楼二层的一个书橱背后,周幼铭静静站在那里,已经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魁星楼戏台背后,因为云集了四个戏班,场面颇为纷乱。按照抽签顺序,邱家班的《井中仙》被排在第三个上场,因此芸姑和扮演刘大户的两个人,上好妆之后,就待在一个小隔间里养精蓄锐。 阿离一半心系在芸姑这里,一半心放在邱宝生身上——因为邱家班没有特别好的琴师,所以这一次,邱宝生重新拾起了胡琴,但是他受过伤的脉络还没有完全疏通,偶尔操琴的时候,还会因为抽痛而减色。 阿离趁人不注意,从空间里翻找出一种具有镇痛作用的药粉,放到茶水里给邱宝生送过去:这种药粉只能短暂止痛,但好处是不会对经络造成损害,可以暂时拿来给邱宝生救急。 眼看着爹爹把茶喝了,阿离刚要松一口气,却突然听到芸姑待得小棚子中传出一声惊呼!(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戏魁大赛(中) 邱宝生听到芸姑的惊叫,拿着胡琴就冲了过去,阿离和长三叔等人都紧随其后,一进芸姑他们所在的棚子,就看到扮演刘大户的丑角刘勤庚,捂着肚子正从里面冲出来,顾不得和他们打招呼,就向茅房跑去。 芸姑还有些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到邱宝生,忙开口:“刚才用人送茶水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庚叔喝了之后,就嚷嚷肚子疼,刚才一下子摊在地上了……” 邱宝生眼尖,已经看到地上有一个摔碎的茶盏,他蹲下身子捡起一片碎片,嗅了一下,却闻不出味道来。于是又关切的看向芸姑:“你怎么样?” 芸姑摇摇头,一脸的疑惑:“我也喝了,可是我没事。” 邱宝生等人本来怀疑茶水有毛病,但看到芸姑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大家只能打消了这个疑虑:如果茶水有异样的话,那芸姑就应该也中招了啊,更何况旁边几个戏棚里也没有任何问题。 阿离站在一侧,却没有说话:她重生回来之后,就给邱宝生和芸姑偷偷调理身体,现在他俩的身体不但已经恢复了健康,而且能抵御一些普通的毒素。 接过邱宝生手里的茶盏碎片,阿离握在手里,用空间灵力检测了一下,赫然发现茶水中掺杂了分量很重的巴豆。按照这个分量,只怕刘勤庚很快就会拉稀拉虚脱掉…… 这时候,长三叔已经从茅房里,把浑身瘫软的刘勤庚扶了出来,刘勤庚脸色惨白,呲牙咧嘴的捂着肚子:“宝生……我真没出息。肚子不争气……怕是要给大伙耽误事了……” 邱宝生刚刚安慰他两句,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一会儿功夫,就看到周幼铭披着一袭狐裘斗篷,被一群人前呼后拥着,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周幼铭皱着眉头,用手掩住了鼻子:“好臭!” 刘勤庚尴尬的捂着肚子退后几步。邱宝生上前拱拱手:“周公子。我们戏班一个角突然肚子不舒服,能请大夫给他看看吗?” 周幼铭目光在芸姑身上扫了一眼,没有说话。但阿离敏感的发现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显然是怀疑芸姑为什么没有中招。 周幼铭身边那个黑脸武士已经瓮声瓮气的开口:“肚子不得劲就赶紧滚回去!还赖在这儿喝西北风吗?!” 长三叔算是邱宝生的副手了,见状赶紧赔笑道:“军爷有所不知,这个角一会儿要上台唱戏的。让他回去的话,怕搅了大赛……” 没等长三叔说完。刘勤庚已经肚子里翻江倒海,又站不住了,但碍于周幼铭站在这里,他不敢出去。只能强撑着,一会儿功夫,额头的冷汗就已经哗哗落了下来。 黑脸武士幸灾乐祸的开口:“少了张屠夫。还非得吃带毛猪了?今天三十多家戏班参加比赛呢,你们比不了。直接滚就是!” 围观的众人大哗,却说不出其他话来:毕竟刘勤庚的两条腿都已经在打颤,这架势,很难上台了。 邱宝生定定神,拱手道:“我们这次一共准备了两出戏,一出是《井中仙》的‘狐仙索命’;一出同是出自《井中仙》,叫做‘仙魂合一’,能否让我们今日改为上演‘仙魂合一’?” 这个要求,也算说得过去,但是那黑脸武士却直接回绝:“不行!” 这下子,气氛彻底僵了下来,长三叔还想努力一把:“军爷,周公子,我们这两出戏都是出自《井中仙》,并不算临场改戏,请通融则个。” 其他来看热闹的戏班子,听到《井中仙》的名字,纷纷交头接耳,这年代的戏班子自己创新能力很差,往往都是一代接一代唱祖辈流传的戏,所以乍听到邱家班唱的是新戏,一时间众人心里都盘算起来: 有的戏班子希望他们能上演,自己也好偷学; 还有的戏班子则很看重这次戏魁大赛的名次,生怕邱家班借了新戏的势头占便宜,所以反倒开始支持黑脸武士,让邱家班要么继续刘勤庚上台演“狐仙索命”,要么就直接弃权…… 一片纷扰声里,周幼铭冷冷的打量一下阿离,眼中浮现一抹快意。 阿离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没看向周幼铭,反倒看向了雪繁楼的方向。 周幼铭眉头一皱,心里不禁暗暗懊恼:雪繁楼离这魁星楼非常近,这边的喧哗声一大,只怕已经惊动了洪昉思和黄兰赐。 “好了!”他忽然一声断喝,纷纷扰扰的人群顿时都安静下来。 周幼铭看看刘勤庚,刘勤庚捂着肚子,整个人几乎弯成了一只虾米,他又看看阿离,嘴角浮现一丝嘲弄的笑容:“谁让阿离是我师妹,既然如此,我就破个例,跟几位负责评戏的老爷们说一声——你们改成最后一个演出。” 说到这里,他不容置疑的一挥手:“要是到时候,邱家班还演不成戏,那就别怪我不顾同门情面,赶你们离场!” ——从第三个演出,改成最后一个演出,最多也就能拖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周幼铭这一招,可以说是给邱家班留了一丝余地;但大家看看刘勤庚那几乎瘫下去的样子,又都暗自摇头。 连一直强撑的刘勤庚,听了这个消息,都差点直接哭出来:“宝生,我怕是还不行……” “谢谢周公子。”阿离却突然脆生生的开口,打断了刘勤庚的话:“庚叔你先去茅房,我们去给你请大夫。” 刘勤庚也实在是憋不住了,拎着裤子匆匆又跑了出去。 这边,周幼铭冷冷的看一眼阿离,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祝邱家班一鸣惊人。” 他旁边的黑脸武士立刻凑趣:“只怕是臭遍全场吧!“ 人群中响起零星的哄笑声。 邱家班上下人等的脸都黑了。 阿离却笑盈盈的看向邱宝生:“爹,我师傅那里有江南带来的灵药,我马上去雪繁楼向师傅讨药。庚叔一定能按时上场的。” 邱宝生尽管对这话有些将信将疑,但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一点生机,立刻就觉得有希望起来,赶紧道:“好!我和你一块去!” 而周幼铭的脸,却顿时又变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戏魁大赛(下) 黄兰赐得知邱家班有人拉肚子之后,很爽快的给了阿离一份止泻的丹药,但也不放心的嘱咐她:“还是要请大夫来看看,要是被人下了药的话,这丹药不一定能完全止住泄。” 洪昉思也面带忧色的点头:“漫说这药不起作用,就算能起作用,只要那人已经跑了好几趟茅厕,那腿脚也软了,就算上场,也很难发挥好。” 说到这里,洪昉思沉思一下,吩咐阿离:“你先把药送过去,我再想想办法。” 阿离不知道洪昉思能想出什么办法,不过她来这里讨药,也只不过是一个由头,回魁星楼的路上,她就借机把药给替换成空间里的灵药了。 一回到魁星楼,阿离还没走近自己的戏棚,相邻戏班子的一个花旦就笑眯眯的冲她招手:“你们那个丑角已经在茅厕里出不来了,快去那边看看吧!” 阿离不敢怠慢,给了那花旦一个善意的微笑,就转身向茅厕那边跑去,那小花旦看到她清澈的笑脸,倒是怔了一怔,有些讪讪然的摸摸自己的脸,为刚才的幸灾乐祸不好意思起来。 刘勤庚这会儿是真的跑肚子跑的提不上裤子了,只能蹲在茅厕里长一声短一声的**,长三叔就守在茅厕门口急得直搓手,好不容易看到阿离跑过来,他赶紧接过药去,也顾不得茅厕腌臜,冲进去就让刘勤庚吞了下去。 阿离退开一段距离,耐心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长三叔扶着刘勤庚从里面出来,刘勤庚脸色还是一片青白,腿也打哆嗦。无力的靠在长三叔身上,但一双眼睛却还有神,让阿离看了,略略放下心来。 等他们往回走的时候,阿离又碰到那个小花旦,这次,小花旦踌躇一下。不太自在的跟阿离开口:“我师傅说。让我们吃饭喝水都注意,最好自己去买。” 阿离点点头,知道刘勤庚拉肚子的事。已经引起了大家的警觉,也就诚心诚意的向小花旦道了谢。回戏棚的时候,果然就看到另外三家戏班子或者自己生了炉子烧饭,或者派人出去买了大饼、咸菜之类。正聚在一起吃饭。 阿离若有所思的回到戏棚,先拿出一个小纸包给长三叔:“三爷爷。这是我师傅给的,说是能滋补力气,您泡给庚叔吃吃试试吧。” 然后,阿离才去找芸姑。小声问:“芸姨,周幼铭的戏班子在哪儿,你知道吗?” 芸姑点点头:“刚才他们都在说。周公子把各家的名角攒到一块,起了个名字叫‘凤鸣班’。就在统领府衙门里的漱玉斋参加比赛,那里好像也是后天决赛的地方。” 阿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她记得长山统领府里确实有一个漱玉斋,是一座上下两层的戏楼,说起来很巧,离周铁山淹死的那个湖泊只有一墙之隔。 周幼铭既然敢算计他们邱家班,就应该知道“天道好还”的道理吧? 这时候,邱宝生终于请到了一位大夫回来,那大夫给刘勤庚试了试脉息,就慢条斯理的拂拂胡须:“轻微腹泻而已,没事,吃老夫一剂丸药,保证下午就活蹦乱跳。” “大夫?”长三叔简直惊呆了,喃喃开口:“他……他刚才还在茅厕里蹲着起不来呢,您说是轻微腹泻?” 那大夫眉头一皱,又慎重的重新给刘勤庚试了脉,这才肯定的点头:“老夫‘赛华佗’的名声,其实白叫的?放心吧,只要吃了我的丸药,黄泉路上我都能给你拉回来……只不过嘛……这丸药用料贵重,价格也有点小贵……” “行!多少钱我们都卖!”邱宝生和长三叔这会儿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听说刘勤庚下午能好,这就够让他们惊喜的了,当即掏了十贯铜钱,买了一小盒丸药,给刘勤庚服下了。 这一天上午,邱家班众人饭也没心情好好吃,一会儿去看看刘勤庚的身体情况,一会儿去看看其他戏班子的比赛状况,忙的是不亦乐乎。 这次的戏魁大赛,虽然后来被周幼铭和余同勋强行接管,但原本是由几位精明强干的戏班班主组织的,他们也制定了一套相对公平的评选方式: 戏魁大赛过程中,每个戏班轮流上台演出,以收到的“红票”多少来决定胜负,而这“红票”,则是一贯钱一张的价格卖出去的,换言之,来看戏的达官贵人、乃至平头百姓,只要是愿意掏钱,都可以支持自己喜欢的戏班子。 到最后的决赛,只剩两个戏班子竞争的时候,才会要请附近州县几位有名的才子和乡绅、以及洪昉思先生组成评审团,分别点评两个戏班子,然后,大家重新投“红票”,两相结合,决定真正的戏魁。 ——这个评判方法,相对公平,最关键是能同时获得不菲的收入,要知道财主老爷们为了捧一个戏子,掏上几百上千贯铜钱,那可都是眼睛眨都不眨的,所以戏班子之间才会竞争如此激烈。 周幼铭和余同勋觉得这套竞争方法不错,最关键是,他们已经绑走了几乎所有名角,到时候肯定收获最多的红票,能狠狠赚一笔,所以就宣布继续沿用这个规则。 一个上午下来,魁星楼这边已经有两个戏班子演完,分别收到了七百张红票和五百五十二张红票,而漱玉斋那边,据说周幼铭的“凤鸣班”连跑龙套的都是红极一时的名角,一场戏下来,竟然足足收入四千张红票! 这个成绩,让下午才能比赛的几个戏班子真的是感觉到压力山大,据说有几位戏班班主,已经纷纷去求告往日相好的达官贵人,指望他们能仗义疏财一回了。 相对于其他戏班的不淡定,邱家班这边的气氛却异常的宁静——没办法,几十年来,邱家班一直走的是乡野路线,打交道的土财主也仅限于万合镇一带,在长山府这边说得上是举目无亲,想拉票都没处拉去。 好在,过了中午,刘勤庚的脸色终于渐渐缓过来,腿也不那么抖了,大家才感到一点安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恶意搅局 正月的白昼还是很短,申时刚过,天色就一点点暗了下去。 然而魁星楼的戏台上,第三个戏班“福祥班”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琵琶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邱家班众人的心就一点点揪了起来:再拖下去,天黑了,戏台下面看热闹的老百姓很可能就各自回家了,那时候邱家班再上台,还唱给谁听? 长三叔早就坐不住了,冲到戏台下,赔笑跟福祥班的班主商量,想让对方快点结束,不想那位班主翻了翻眼睛: “这位爷们,你看起来也是吃这碗饭多年的,难道不知道角儿们上了台,我这个班主说话就不管事了?!有本事你上去把他们叫下来!” “可是每个戏班说好了只唱一出戏的,”长三叔忍着气跟对方解释:“你们都从第十七出戏唱到第二十出了!” 那班主还是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谁不知道这《琵琶记》,最有名的就是接下来的第二十一出‘糟糠自厌’和二十二出‘琴诉荷池’?!你瞅瞅台下,大家伙儿都等着听呢!” 长三叔给气的七窍生烟,去找维持秩序的什长投诉,那什长却一手扒拉开他:“一边去!爷就喜欢听这赵五娘的故事!啧啧,多贤良的女人,爷怎么就没碰上……” 这下子,长三叔再笨也看出蹊跷来了,悄悄去打听了一圈,等回到邱家班的时候,一张脸又是气又是惊吓,都不成样子了。 “宝生。这戏魁大赛咱们没法唱了!”长三叔冲着邱宝生嚷嚷:“我刚打听出来了,有人给福祥班班许了好处,只要他们在戏台上拖到天黑,就额外送给他们两百张红票!” “那咋办?!”刘勤庚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急的直拍自己脑袋:“都怨我肚子不争气!不然咱们才是第三个上!” “没用的,”邱宝生望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人影,脸色铁青:“是周幼铭有意难为咱们。我们就是第三个上台。他也会想办法折腾咱们的。“ “那咱还唱吗?”长三叔沮丧的指指外面:“天眼看黑了……” 没等长三叔说完话。让人惊讶的一幕却发生了:魁星楼戏台上的几十盏灯笼,竟然陆续都亮了! 本来戏台上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北风下摇曳着影影瞳瞳的光芒。这时候突然亮起了几十盏灯笼,顿时把一个戏台照耀的如同玉宇琼楼,仙境一般,把戏台上的角儿映照的纤毫毕现。戏台下的老百姓都情不自禁的惊叹起来…… 长三叔看傻了:“长山府好大的手笔,不愧是旱码头……” 连邱宝生都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他原本已经认准了周幼铭要故意使绊子。可眼前这情形怎么解释? 没等戏台上下的人回过神来,让大家惊掉大牙的一幕又出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灯笼突然亮起的缘故,那戏台上扮演赵五娘的旦角,居然眼睛一花。没看清戏台边缘,“噗通”一声就掉下戏台、落到了人堆里! 惊叫声、喝倒彩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魁星楼! 福祥班的班主满脸笑容登时都僵住了,看着戏台下混乱的场面。他使劲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那掉下去的旦角狼狈的重新爬上戏台。团团福礼赔不是,扮演蔡中郎和蔡中郎爹娘的角也赶紧上来,四方作揖、向观众道歉…… “爹,”阿离悄悄拉拉邱宝生的衣角:“轰他们下去!” 邱宝生立刻心领神会,悄没声儿的挤到人群里,藏头裹脑的喊起来:“下去!下去!” 人们开始跟着大声的起哄!并且越来越有节奏:“下去!下去!” 还有的人干脆从地上捡了菜叶、石头,就往戏台上扔! 这下子,戏台上福祥班的几个人再也站不住脚,赶紧掩住脸匆匆下台了…… 邱家班众人舒了一口气,随即又一个激灵,纷纷忙活起来:福祥班下台,马上就轮到他们邱家班了! 芸姑站在上场口,因为紧张,整个单薄的身体都微微有点发颤。 阿离乖巧的站在她身边,捂着她的手,把一个小小的暖手炉递给她取暖:“师傅给我的——芸姨还记得吗?刚才师傅听你唱了几句,都觉得很好呢!” 芸姑深吸一口气,终于镇定下来,给阿离一个感激的笑:上了彩妆的她,此时真的是美的不可方物,把狐仙的妖气、仙气和灵气演绎的入木三分! 催场的锣鼓响起来了,刘勤庚深吸一口气,挑起“出将”的门帘,上台了! 阿离咬咬唇,悄悄释放出那种能些微调节人们情绪的空间气体——果然,戏台下的人们很快就安静下来,全神贯注的盯着戏台之上。 戏台上,刘勤庚手持酒壶,一副色眯眯的神情,跑圆场,然后才开口:“脐下三寸最风流,挣不破美人网,洒家刘大官人,夜冷中宵,来至这后花园,却为了美人有约,结一场露水姻缘……美人何在啊……” 演到这里,刘勤庚一副抓耳挠腮、望眼欲穿的样子,戏台下的观众也好奇的望着上台口,等着看他口中的美人是什么样子。 戏台下,芸姑深吸一口气,远远望一眼正在操琴的邱宝生,终于把暖手炉还给阿离,然后,轻启朱唇,一句“奴临人间非无事,索命追魂惩奸徒”婉转而起…… 只这一声唱下来,芸姑虽然还未显身,台下却已经一片叫好声! 戏台一侧,邱宝生的胡琴、长三叔的檀板和单皮鼓、还有长三婶的大锣小锣都格外有精神了——戏台下的反应,给了大家莫大的鼓励! 芸姑终于登台了,她脚踩木桩,身穿白衣白裙,身形如回风舞雪,唱腔似大珠小珠落玉盘,说不尽的风流绝色,唱不完的辞藻生香,让戏台下的几百号人,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 那一双双眼珠子,却似乎粘在了芸姑的身上,心醉神迷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忍有片刻的离开…… 阿离静静站在戏台下的阴影中,轻轻舒了一口气:这出戏,成了!(未完待续。) ps:ps:这个月开始,《重生空间之盛世梨园》将暂时恢复每天一更,因为咖啡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小新人,为了拿到全勤而每天4000字,导致情节上有些仓促,而且二月份事情比较多,所以想把速度放慢一些,也让情节和文字更考究一点儿,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这个文。今天小年夜,祝大家日子像小年夜的糖瓜一样甜甜蜜蜜。 第一百三十三章 对峙 戏台上,*熏心的刘大官人,被美丽的狐仙迷得五迷三道,浑然不知死亡的阴影已经在身后张开…… 戏台下,无论是手里拿着红票的士绅财主,还是凑热闹来看戏的平头百姓,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的盯着台上的两个人。 似乎是天公作美,随着戏台上的氛围越来越紧张,一阵北风呼啸而来,吹得戏台上下几十盏灯笼摇曳不止,形成一重重阴影,投影在戏台上,更增加了迷离紧张的气氛…… 阿离躲在帷幕后,却清晰的看到,芸姑飘逸如风的脚步下,衣裙下摆在轻轻的颤动——显然腿伤又在折磨她,但是,芸姑的唱腔依然空灵婉转,一颦一笑仍然绝美诱人,水袖轻扬如天女散花,依旧绽放着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妹子!妹子!”不知何时,那个邻班的小花旦跑到了阿离身边,拉着她的手,兴奋的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你是那个狐仙的徒弟吗?!你运气真好!” 阿离盈盈一笑,只见小花旦的身后,赫然还跟着不少其他戏班的孩子,有胆大的,冲她笑起来:“小姑娘,你能和你师傅说说,也收下我们当徒弟吗?” “对!对!我不怕吃苦!” “还是选我吧!我翻跟头最厉害!” 阿离又是骄傲又是好奇:“你们想再拜师?不怕你们原来的师傅和班主打断腿啊?” 几个孩子讪笑起来,却没有走的,全都一脸崇拜的望着戏台上恍如仙子的芸姑。 一直站在阿离身边的小花旦,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刚刚也去买了一张红票,投给狐仙。” 阿离讶然的看着她。却见小花旦往不远处一指,小声道:“是我师傅给我的钱呢!她都说好!” 芸姑的戏,竟然让同行都心甘情愿的投出红票! 阿离尽管知道她释放的空间气体能稍微影响人们的情绪,但是绝没有想到竟然能有这样的反响——显然芸姑的超水平发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想到投票,阿离却忽然一惊,一把拽住那个小花旦:“姐姐。投票箱在哪儿?” 小花旦眼睛还钉在戏台上。心不在焉的指指魁星楼东侧的石狮子:“在那边,有衙门里的差大爷守着呢,你放心吧……” 阿离咬咬唇。就是因为有衙门的人守着,她才不放心呢! 顾不得再看戏台上的情形,阿离猫着腰从后台绕过去,直奔那放投票箱的石狮子。 等阿离一路跑到投票箱那里。还离着一小段距离,就一眼看到朦胧的烛光下。两个长衫男子正面对面站在那里。 阿离眯眯眼辨认一下,发现其中一个男子,正是她最不放心的周幼铭,而另外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则赫然是洪昉思。 洪昉思身边,还站着两个半大小子,竟然是小龙和小山! 阿离不由缓下了脚步。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先生好端端的,不在雪繁楼。不去看戏,怎么会在这里?”周幼铭神情复杂的望向洪昉思,眼神里嘲讽的光芒也不知道是针对洪昉思、还是针对他自己:“莫非先生还好奇邱家班能得多少红票吗?” 洪昉思淡淡一笑:“周公子怎么也来这里?” 周幼铭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他的确是想来票箱这里做点手脚的——他原本觉得邱家班是乡野戏班子,又被拖到天黑之后才能演出,肯定结果会很惨,没想到一刻钟前,竟然有衙役跑去告诉他:说魁星楼的几十盏灯笼莫名其妙的亮了,把戏台照的恍如白昼! 更诡异的是,那些灯笼挂的极高,他们好不容易攀上一盏,想去吹灭,那灯笼却防风的很,死活都不吹灭! 周幼铭那个郁闷啊,情知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强行再去吹灭灯笼了,他就想到了在票箱上动手脚,因为担心衙门的这帮笨蛋还给他误事,再加上他也好奇邱家班的新戏究竟水平怎么样,因此他才特意赶了过来,没想到迎头就撞上了洪昉思! “学生是这次戏魁大赛的组织者,自然要监查各处,”周幼铭微微扬了扬头:“这两个小子,我也还给师傅了,师傅要想早日见到您的家养戏班子,最好还是回雪繁楼安心呆着吧。” 洪昉思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抛出的下一句话却不啻惊雷:“听说七皇子后日要驾临戏魁大赛?” 周幼铭又惊又怒,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洪昉思想想那个趁天黑突然爬进他们雪繁楼的顾南笙,淡淡一笑:“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 周幼铭想到黄兰赐出身显赫,自动就把消息来源归咎到那里,不禁有些懊悔自己这次软禁洪昉思和黄兰赐有些莽撞,语调也软了三分:“先生说的是,不过七皇子不欲声张,所以让有司人等都严守秘密,学生才没敢惊扰您和夫人。” 洪昉思原本对顾南笙带来的消息还略有些怀疑,现在确定了这个消息,心里也是一松,语气却更冷了几分:“既如此,还请周公子谨守诺言,戏魁大赛一结束,就把我的家养戏班放回,不然的话,我却是要和你去皇子驾前理论理论的!” 周幼铭勉强笑道:“先生若看过今天的比赛就知道,学生并没有逼迫您家养班子的角登台献艺,他们现下都被好好供养着,只为了后日七皇子驾临,如果看不惯乡野把戏的话,就请您调教的几位角儿拿出点好玩意来,给贵人看的。” 洪昉思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目光转向投票箱:“你为了拿这个戏魁,已经几次三番折腾,事到如今,你的凤鸣班已经暂居魁首,你还是安安稳稳看戏吧,何必再为难一个乡下班子。” 周幼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含糊答应一声,就转身走了。 原本看守投票箱的几个衙役在远处探头探脑,一时没敢过来。 洪昉思站在原地,盯着那投票箱,许久未动,最后还是小龙忍不住,兴奋的小声道:“先生,七皇子一来,那厮立刻就蔫了!您干嘛不趁他病要他命,把他这些日子的作为都抖搂出来?!” 洪昉思苦笑一声,看看远处两个衙役,终于还是低声解释道:“我与内子无官无职,连皇子的面都没有见过,何况这一次皇子又是白龙鱼服,我们去哪里找他?只不过周幼铭一时乱了心绪,又终究嫩了一些,才会被我吓到而已。” 他看看小龙和小山:“你们俩把那衙役唤过来,然后就陪他们一起守着这投票箱吧,等到投票完毕,就说我的意思,务必当众点验红票,确定票数。” 小龙和小山欢呼一声,随即两人又眼巴巴的望向不远处的戏台:“今天邱家班真风光!” “风光吗?”洪昉思微微一笑,没再多话,从袖中摸出两张红票,投进了投票箱。(未完待续。) ps:年底了,家里和单位的事都一堆,咖啡昨天的工作是看六百页材料,然后根据材料写出综合阐述,结果六百页材料看完就到晚上了,再挑灯写综合阐述,导致最后只能这个文断更了——这是发文几个月来,第一次断更,向大家道歉,以后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出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喜悦 戏台上,作恶多端的刘大官人终于在狐仙的迷惑下,跌落冰冷的井水,在惊恐中被冤魂索命,随着他的一命呜呼,一朵莲花从井水中冉冉升起,曾经被他害死的那些无辜女子,化作莲花中的颗颗露珠,转世轮回…… 戏台下,绝大多数观众掂着脚尖,看的目瞪口呆,直到芸姑扮演的狐仙化作一缕香风遁去,大家痴迷好久,才轰然一声喝起彩来! 喝彩声里,芸姑和扮演刘大官人的刘勤庚重新登台谢场,请大家投票支持邱家班,台下的人喝彩声一片,有的乡绅把金戒子裹在手帕里,扔上戏台,被他一带动,更多的人纷纷把手里的帕子、花朵扔到台上,甚至有的人激动之下,干脆把红票也扔了上去! 戏台上,芸姑、邱宝生、长三叔等人兴奋的涨红了脸;投票箱前,小龙和小山、阿离也乐得拍手跳起来,然而,在距离魁星楼不远处的一处高坡上,周幼铭勒马回望,一双眼睛死死盯在芸姑和邱宝生身上,恨不得把他们化为灰烬! “周虎,”周幼铭冷冷的唤一声身边黑脸大汉的名字,不等对方答应,他就用马鞭遥遥一指戏台上的芸姑和邱宝生:“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明天的戏台上,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两个人!” 黑脸大汉忙不迭的答应,又一脸郁闷的开口:“今天奴才让人给那个女人也送了茶水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好端端的没事……” 周幼铭烦躁的一摆手:“我只要结果!” 说着,他扬鞭狠狠一抽马屁股,骏马长嘶一声。向远处跑去! 周虎悄悄擦了一把汗:自家少爷今天脾气似乎特别暴躁啊…… 投票箱前,根本不用阿离和小龙去跟衙役争取什么,投完票的人们自动聚集在那里不走,都等着看这出新戏能得到多少票——大家有个预感,这样震撼人心的一出新戏,所收到的红票一定会超出前面三个戏班子的收获。 果然,经过几个耆老的清点。最终结果。邱家班获得两千一百票!远超其余三个戏班子的总和! 这个结果虽然没能压过凤鸣班,但已经稳稳跨进明日的复赛了,并且要知道凤鸣班情况特殊。不仅各位名角自带多人捧场,而且仅周幼铭的母亲周夫人一个人,就投了一千张红票! 相比之下,邱家班的两千一百张票。显然含金量要高的多。 邱宝生和芸姑等人完全被这个成绩给喜懵了,呆怔片刻。芸姑欢呼一声,竟然忘情的拉住邱宝生的手就大喊起来:“我们赢了!” 人们爆发出善意的笑声,眼看芸姑回过神来,羞得转身就跑回戏台后面。大家笑声更大了。 一片笑声里,阿离忽然心中一动,遥遥望向不远处的雪繁楼。只见黄兰赐和洪昉思夫妇,正站在二楼栏杆前。含笑看着这边。 阿离也笑起来,不过下一刻,她的笑容就僵住了:在黄兰赐的身后,竟然冒出了顾南笙的一张脸! 尽管那家伙只是露了一下头,马上就又缩了回去,但阿离分明看到他闪烁着笑意的鬼脸。 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时刻,这家伙竟然还敢单枪匹马来长山府! 阿离顾不上再看身后喧嚣的人群,拔腿就往雪繁楼跑。 在她身后,小龙脸色难看极了,恨不得把雪繁楼上那个可恶的家伙拽下来,狠狠揍一顿,把那该死的笑意都打没掉! “小龙哥,咱们也回去吧。”小山同情的看一眼小龙:“那个人冒险给洪先生报信,说到底还是为了帮咱们邱家班和阿离,咱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小龙深呼吸、再深呼吸,试图把心里的怒火压下去,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跺跺脚转身向外走去:“我出去转会儿!” 雪繁楼里,阿离一跑进门,就险些撞到一个冷不丁出现的怀抱里! 她一个急刹车,险之又险的避开那个冲她笑吟吟伸出手臂的家伙,回身看看外面没有可疑的人,这才质问顾南笙:“你怎么跑来了?!周幼铭疯狗一样到处咬,抓住你的话,一定饶不了你!” 顾南笙像只狐狸一样笑起来:“放心,他嘚瑟不了几天了。” 在阿离不赞成的目光下,顾南笙终于还是摸摸鼻子,告饶道:“……当然,在他还嘚瑟这两天,我一定小心……” 看他古灵精怪的样子,阿离忍不住“噗嗤”一笑,嫣然如花,让顾南笙的心脏猛的加速跳了几跳! 阿离跟着顾南笙来到一楼的屏风后,看到顾信正守在那里,她向顾信打了招呼,就软声问顾南笙:“顾哥哥,你是为了七皇子来长山府的吗?” ——先是亲眼看到洪昉思拿“七皇子到来”的消息威胁周幼铭,紧接着就在雪繁楼看到顾南笙,阿离自然而然,就把这两个线索联系到了一起。 顾南笙脸上的笑却微微停滞了一下,然后才摸摸她的头:“乖,顾哥哥要来做一件事情,你就当没见过我,知道吗?” 阿离乖乖点头,想了想,还是问道:“顾哥哥,我给你做的袜子,你穿了吗?” 顾南笙弯腰一撩长袍下摆,露出一点袜筒,笑眯眯的补充:“不光袜子穿了,点心也都吃了。” 阿离点点头,有这双带着空间灵力的袜子在,顾南笙遇到危险的话,脱逃的机会应该更大一些。 外面传来越来越近的说笑声,显然邱家班的人陆续回来了,顾南笙不能再和阿离多聊,只能给阿离抿一抿鬓角的一缕碎发,笑道:“快上楼吧,我一会儿从后面走。” 阿离答应一声,又跟顾信摆摆手,就转过屏风,去找邱宝生等人了。 顾南笙目送她小小的身影离开,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消失,恢复成寒冰一般,淡淡道:“信叔,你去吩咐大家都埋伏好,从现在到明天七皇子经过之前,都不许擅动位置,负责军法从事!” 顾信沉声答应,又望望顾南笙:“那少爷你?” “我去找小龙和小山那俩小子,”顾南笙淡淡回答:“他们刚才看见我了,不能让他们说出去;二来,要刺杀七皇子,他俩还可以用一下。” (ps:“章节感言”云起的读者看不到,因此特意在这里留言,谢谢“等待天使”的月票,也求一下其他大大的保底月票)(未完待续。) ps:谢谢“暖眸落温梨”和“简和玫瑰”、“苏西瓜009”的暖心留言,打赏和推荐票,欢迎“叶落番秋”的归来和打赏。)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异变 邱家班收获了两千一百张红票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山统领府,刚刚坐下喘口气的周幼铭听到这个消息,暴怒之下,直接把手里的茶盏砸了出去! 他又是让人下泻药、又是买通别的戏班子作弊,竟然还是让邱家班拿了魁星楼那边的第一名! 没等他缓过气来,偏偏他母亲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又过来,传话道“夫人说,请少爷想办法,无论如何,都不能叫阿离那个小丫头的戏班出风头——要是您实在没办法,那她老人家明日里宁肯变卖首饰,也会再买红票支持凤鸣班。” 周幼铭被这几句话一激,眼睛都几乎冒出火来,闷声说了一句“让我娘安心就好,邱家班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说完,他厉声叫来一个仆役,吩咐那仆役马上去催促周虎尽快行事!等那仆役退出去,周幼铭只觉得书房里闷得人透不过气来,再也坐不住,干脆出了门,往后院凤鸣班的方向走去。 凤鸣班的人因为是周幼铭强行从各大戏班抢来的,虽然都是名角,但彼此之间配合却很生疏,所以这几日都被集中住在统领府的漱玉斋戏台附近,以便互相磨合。 这时候天色虽然已经晚下来,但还是有几个角正在湖水边切磋唱戏,其中一个,正是阿离她们曾经在长山府城门外碰上的朱莲芳。 周幼铭听着夜色中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心情越发激荡:他父亲周铁山是关外猎户出身,东北的茫茫雪原、猎户残酷的生存环境,给他的童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此,当七八岁的周幼铭跟着周铁山进入关内以后。他几乎立刻就疯狂的迷恋上了关内的生活:关内的冬天没有关外那么寒冷荒凉;关内的人好多,多的超出他的想象;关内的城镇好繁华,一个小小的长山府,就比关外蛮人的王城还要物资丰富…… 而在让他羡慕的关内人中,还有一个叫做“士子”的群体,他们不用打猎、不用战场拼命,甚至不用耕织贩卖。只要捧一卷书。就可以得到人们的尊敬,喝最好的酒、看最美的花、享受最漂亮的女人——周幼铭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摒弃了父亲周铁山那种刀头舔血的方式。选择了“士子”的生活…… 一晃十多年下来,他曾经以为,他已经成为一个士子,温文尔雅。信封圣人之言。然而,当周铁山突然猝死、当他们娘俩要被人赶回关外老家。周幼铭才蓦然发现:其实在他的骨子里,藏着和父亲周铁山一样疯狂暴戾的血液! ——当年的周铁山为了更好地生活,毫不犹豫的跟随蛮人铁蹄杀入关内、向他的汉人同胞举起屠刀;今天的周幼铭,为了保住眼前富贵荣华的生活。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人! 一念及此,周幼铭原本算得上端正的一张脸,闪过森森的杀意! 似乎是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气。后花园的温度随之一降,变得更加寒意透骨! “天高云淡寥风寒。透衣单,江声凄惨——哈瞅!”正在湖畔唱《玉簪记》的朱莲芳,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句词没唱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朱莲芳一张男生女相的脸顿时羞得通红,居然唱到一半打喷嚏!从成名之后,他还从没这么丢份过呢! 摸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朱莲芳刚想自嘲几句,却发现站在他面前和他搭戏的那个角儿,竟然大大的哆嗦一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好冷!” 朱莲芳顿时释然了,笑骂道:“就是,这老天爷邪乎的很,突然这么冷……” 一阵幽幽的、似风声非风声的动静,忽然在夜色中隐隐响起,让朱莲芳和那个角儿、还有给他们搭戏的琴师,脸色都变得一阵青一阵白起来。 琴师瞥一眼不远处的湖泊,颤声道:“咱们回去吧——听说这湖里,有冤鬼……” 朱莲芳两人一听,也忙不迭的点头:他们都隐约听过周铁山和一个幼女死在湖里的事,只不过白天的时候那片湖水结了冰,一片晶莹剔透煞是可爱,让他们忘了恐惧;现在大晚上的,冷不丁响起那死在湖水里的人,几个人才觉得恐怖起来,连看都不敢再看那片湖水一眼,搀扶着跌跌撞撞就往住的地方跑。 “站住!” 一个冷森森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胆子最小的朱莲芳惨叫一声,腿脚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谁让你们走的?!戏都练好了?!”那个冷森森的声音变成了大声的呵斥,下一刻,周幼铭阴沉着脸,大踏步的走了过来:“才唱了几句?就想回去偷懒!你们明天怎么比得过邱家班?!给我滚回去接着练!” “周……周少爷……”那琴师胆子大一点,眼看朱莲芳两人都吓瘫了,他只能战战兢兢的回答:“小的们在这湖边站久了……有点冷,才想挪个地方……” 没想到周幼铭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冷?!冷就不用练功了?!再说你们才出来多一会儿工夫,就敢喊冷?” 周幼铭越嚷嚷越愤怒,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里有股压不住的火,一定要喷出来:“王八蛋!你们哪里是怕冷?!你们分明是觉得我爹死在那个湖里,你们怕鬼……” 朱莲芳等人哆嗦的更厉害了:“周少爷,刚才那阵风真的很邪乎,我们……” “敢污蔑我爹?”周幼铭一双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不由分说上前一脚,一下子就把朱莲芳踹出去一丈多远:“该死!该死!敢诅咒我爹……” 他一边骂,一边狠狠的踢踹连声讨饶的朱莲芳等人,骂人声、讨饶声,呼痛声……终于惊动了其他角儿,他们匆匆从自己的屋子里跑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周幼铭像疯了一样,下死手踢踹朱莲芳等三人,大家伙儿都愣住了! 毕竟不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彼此没多少感情,几个角儿面对疯狂的周幼铭,都没有敢上前劝架的,生怕下一个挨打的就换成了自己。 但是,眼看朱莲芳等人被打的连连讨饶,那些角儿还是忍不住物伤同类——这周少爷,现在还指望我们给他唱戏夺魁呢,竟然就这么欺负我们,不拿我们当人看了! 不知何时,在场所有凤鸣班的人,心里都闪过这个念头:他不拿我们当人,我们明天也不卖力给他唱!(未完待续。) ps:谢谢“叶落番秋”的打赏,谢谢心姑娘投的月票。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下注(上)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长山府的戏魁大赛,也进入了热火朝天的第二场比拼。 按照赛程,今天将有八个戏班参加比赛,最终决出前两名,进军第三天的魁首争夺赛。 邱家班今天被排在中午前后进行比赛,因此,早晨一起床,阿离就决定,先去一趟长山府的赌场。 考虑到一个六岁的小丫头贸然去赌场,只怕连门都进不去就会被人轰出来,因此阿离想来想去,决定拉着小龙和小山陪她去。 至于去赌场的原因,是因为长山府以商业繁华著称,自古以来,这里的赌风也非常重。精明的商人们针对这次戏魁大赛也设置了赌赛和盘口,人们可以对自己看好的戏班下注,每一天的赛程结束,只要他们买的戏班顺利晋级,赌客就能够立刻兑换闲钱。 在邱家班横空出世之前,由周幼铭支持的凤鸣班是赌坊的大热门,赔率是一比一点二。 要知道这个赔数是包含投注本金的,也就是说买凤鸣班的赌客,投入十两银子,那凤鸣班夺魁的话,仅仅能拿到十二两银子,再扣去赌坊的手续费,几乎挣不到多少。 ——但尽管如此,据赌坊内部传出的消息,还是有接近七成的客人买的是凤鸣班,可想而知,大家对凤鸣班是多么的看好。 而名不见经传的邱家班,在一开始的赔率竟然达到了惊人的一比十六,在三十二个戏班中的排名非常靠后——可惜阿离那时候不知道这个消息,等她知道的时候,邱家班已经凭借一出新戏《井中莲》闪耀魁星楼戏台,新一天的赔率也被迅速调整为一比六。让阿离懊恼的差点撞墙。 不过懊恼过后,深吸一口气,阿离也知道,一比六的赔率,还是很吸引人的——因为有空间在,她不缺钱,但是。她最缺的是一个让手中钱能名正言顺露面的机会。这次赌赛,无疑是老天爷给她的一个机会。 可是,她在雪繁楼上下转了一圈。却都没找到小龙和小山,问黄嬷嬷,黄嬷嬷才发现这两个小子竟然一夜未归。就在她们急匆匆的要出门找人的时候,却看到小龙和小山盯着两个大黑眼圈。从外面回来了。 “你们干什么去了?!”黄嬷嬷出自江南世家黄家,跟着黄兰赐嫁到洪府后。也一直是管事嬷嬷,这会儿一沉下脸来,顿时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这些日子外面那么乱,连少爷和少奶奶都不得不闭居雪繁楼。你们身受少爷的大恩,这种时候竟然不知道好好当差,反倒出去乱逛。还敢彻夜不归!当我洪家的规矩都是摆设不成?!” 小龙看看同样一脸担心的阿离,别扭的转头哼了一声。没说话,小山看他又犯犟脾气,只好自己凑到黄嬷嬷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黄嬷嬷退后半步,本来刚要呵斥小山不该冒冒失失凑到她身边,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却被小山说的话惊得变了脸色:“是顾……故意这么做的?” 小山看看一旁的阿离,咧了咧嘴,对黄嬷嬷她老人家牵强的说法,一时不知道是该点头附和,还是该摇头申辩才对。 幸好黄嬷嬷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忙改口:“这么说你们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阿离站的离顾嬷嬷不远,方才分明听到小山说了“顾少爷”几个字,因此这会儿也不戳破,只是一脸懵懂的看向黄嬷嬷:“嬷嬷,小龙哥和小山哥没事的话,陪我去趟街上好不好——我爹他们还在排戏,没时间陪我去。“ “好吧,”黄嬷嬷有些魂不守舍的摆摆手:“早点回来。” “嗯!”阿离点点头,又巧笑嫣然的开口:“嬷嬷,我们去赌坊,买我们邱家班今天还能赢,您要不要押一点钱?” 一听说是买邱家班晋级,黄嬷嬷立刻升起一股同仇敌忾之情,再加上之前阿离把周夫人赔偿的钱一股脑儿都交给了她,因此她在身上一模,就拿出大约三四两重的一块碎银子,递给阿离:“帮嬷嬷一块买上。” 阿离笑盈盈的接过银子:“现在的赔率是一赔六,晚上就给嬷嬷拿回二十两银子来。” 黄嬷嬷只当她小孩子太天真,笑着叹气:“今天一共才有两个能胜出的名额,要是少爷家养的戏班子在,那还有把握,至于你们……也罢,反正嬷嬷这银子宁肯丢了,也不会买那个凤鸣班胜出的!” 阿离也不和她争辩,笑盈盈的施了一礼,就招呼小龙和小山跟她一起出了雪繁楼。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阿离也不急着去赌坊,反而往人少的地方走,小龙闷着头跟她走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赌坊不在这边!” “我们先去成衣铺,”阿离嫣然回首:“小龙哥换身衣服,扮成个富家少爷,我和小山哥扮成你的小书童小丫鬟。” 小山闻言拍手:“阿离说得对,这样咱们去赌坊下注,人家就不会怀疑了!” 小龙却脸色有些怔忡不定的看看阿离:“你心眼什么时候这么多了?是跟顾家那小子学的吧?” 阿离的笑容一收,随即认真的看向小龙:“小龙哥,你们昨晚上是去见顾少爷了?” 小龙和小山都是脸色一变,小山立刻回答“没有!”,小龙则转身率先向成衣铺走去:“不是要买衣服吗?!快点!” 阿离看看那倔强的背影,没再追问,沉默的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三个人焕然一新的从成衣铺出来,小龙一身大红锦袍,镶着玉佩,手里拎着蝈蝈笼,一副暴发户的样子,小山青衣短帽扮成书童,阿离还是一身红袄红裤,梳了两个双丫髻,一副喜气洋洋的小丫鬟打扮——终于买东西的钱,阿离推说是自己攒下来的。小龙和小山心思还沉浸在昨夜顾南笙一番话给他们造成的震惊中,也没有多追问。 出了成衣铺,拐过几个弯,他们就来到了长山府最大的赌坊“点金坊”门前……(未完待续。) ps:谢谢“简和玫瑰”亲的月票,谢谢大家的留言,预祝新年快乐。本来看到起点作家区增加了“发红包”功能,想给大家发红包的,结果愣是还没学会——这几天再研究一下哈。 另外,接下来新年时间,估计更新会变得不定时……别打我,大家好好过年,我尽量更新哈,预祝新的一年,我们快乐如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下注(中) 因为戏魁大赛的缘故,长山府几家赌坊的生意这几日都格外好,不过,当小龙和阿离等人来到坐落于通前街的大兴赌坊时,三个人小小的年纪,还是让接待他们的伙计有些惊讶。 等看到小龙随随便便的就甩出一百两银子,要买邱家班今日胜出,那个伙计一张嘴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了,结结巴巴的开口:“这么多钱?你家大人知道不?” 要知道,一百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人家过五六年了! “小爷我有钱,你管得着吗?”小龙按照先前和阿离商量好的台词,眼白一翻,手中金光灿灿的折扇摇啊摇,简直要晃花人的眼,一副不屑的样子:“我爹往来关外一次,贩卖的貂皮就价值上万两银子,还心疼这点钱?” 这话一出来,那伙计顿时吓了一跳,要知道,关外是蛮人的老家,能去那里做生意的,要么本身就有蛮族血统,要么就是有深厚的关系,因此那伙计立马作势扬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哎呀,小的眼拙,差点扫了少爷的兴——好嘞,您稍等,小的立马给您拿赌票。’ 小龙哼了一声,左手从小山手里接过蝈蝈笼,慢悠悠的逗起蝈蝈来——那伙计看他在这数九寒天还能弄到蝈蝈,更是认定了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再不敢废话,恭恭敬敬的写了收据,递上赌票。 等小龙他们大摇大摆的从大兴赌坊出来,走了一小段路,阿离就小声道:“小龙哥,我们再去下一家。” “还要再买吗?”小龙虽然觉得刚才装大爷的感觉很爽,但还是问了一句:“你哪来这么多钱?” 阿离掰着指头开始数:“我师傅给的压岁钱、还有我爹、芸姨都给了钱。还有顾府的赏钱……” “好啦好啦!”小龙现在一听到“顾”字就心里发堵,哼了一声,带头就往下一家赌坊走去,如法炮制,又下了一百两银子的赌注。 从第二家赌坊出来,阿离笑靥如花的又拿出几张一百两的银票,这一次。小龙已经被刺激麻木了。接过那硬刮的银票,干脆不再问她还有多少钱,连小山都兴奋的低呼一声。两个男孩子擦拳磨掌,就大摇大摆的又走进一家名叫“长乐”的赌坊。 等他们在长乐下了注,小龙刚刚接过伙计递过来的赌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一个青布包头的伙计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一叠声的咋呼:“掌柜的!邱家班的角儿出事了!别的赌坊都在上调他们家的赔率了!” “你说什么?!” 阿离失声开口。小龙则已经伸手揪住了报信人的衣领:“谁出事了?!” 报信人狐疑的看一眼小龙:“你着什么急啊?” 刚刚接待小龙的赌坊伙计赶紧插言:“这位少爷刚刚下了邱家班的赌注,一百两银子呢!” “啧啧!”报信人听了,脸上的狐疑顿时变成了同情:“那这银子可打了水漂了,邱家班的角、就是那个狐仙子雪芸姑。刚刚被几个醉汉打伤了!听说被打到了头,人已经晕过去了,怕是连戏台都上不了了!” “这位少爷。咱们这一行的的规矩,买定离手。可就不能反悔了。”赌坊伙计谨慎的盯着小龙,生怕他突然后悔。 小龙骂了一声,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阿离,只见阿离一张美丽的小脸雪白雪白的,小山担心的扶着她:“阿离?” 阿离定定神,只见这一会儿功夫,赌坊的老板已经把邱家班的水牌拿回去,把“一比六”的赔率改成了“一比十六”。 一比十六! “小龙哥,”阿离深吸一口气,小声开口:“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小龙摸了摸怀里:“还有三百两,还有黄嬷嬷给的那锭碎银子。” 阿离点点头,在袖子中一摸,已经从随身空间里又摸出一块十两左右的金子,递给小龙:“咱们继续下注。” 小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跳都有些快了:“还买邱家班赢?” 阿离抬头看看“一比十六”的那个水牌,清凉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彩:“都押进去!赢了咱们就赚大发了!” 小山倒吸一口冷气,眼看小龙竟然真的拿着剩下的银票和金子走向柜台,他忍不住喃喃道:“疯了……你们俩都疯了……” ——不光小山认为阿离和小龙疯了,连赌坊的老板伙计也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瞧着小龙。 小龙嬉皮笑脸的扬扬手里的银票:“想让小爷再下注,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我之前投的一百两,如果赢了,也要按一比十六来赔!” 赌坊老板贪婪的看着他手里的银票和金子,咽了口口水后,却还是谨慎的又打发了一个伙计出门打探消息,等确认邱家班的雪芸姑至今昏迷未醒,他才大手一挥:“中!就按你说得来!” …… 一拿到赌票,小龙和阿离、小山顾不得再磨蹭,到大街上雇了一辆马车,赶紧就奔回邱家班! 还没到魁星楼前的戏棚,他们远远就看到不少人围在那里,长三叔正领了一个大夫,急匆匆的从外面赶回来。 “三爷爷!”小龙率先跳下马车,赶紧跑过去:“到底怎么回事?” 长三叔顾不得和他们多说,先把大夫领进戏棚,眼看小龙和小山还跟在他屁股后面,他才叹口气:“刚才我们正吃着饭,也不知道哪来的几个醉汉,嚷嚷着要看狐仙子,我们正拦着,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有功夫的,三两下打伤了咱们几个人不说,还冲到后面,把芸姑给打晕了……” “我扒了他们的皮!”小龙爆喝一声:“他们人呢?!” 长三叔愁的脸上皱纹都更深了:“几个官爷把他们拘走了,说是官府会给咱们做主……” “能怎么做主!”小山一张白净的小脸也涨红了:“难不成还能替芸姑上台不成!” “就是!我们还押了——”小龙话说一半,赶紧又咽下去了:要是长三叔知道他们下了那么多钱的赌注,还不得气死? 想到这里,小龙眼神四下一看:“咦?阿离呢?!”(未完待续。) ps:情人节快乐,今天恢复更新,同时谢谢叶落番秋大大这些天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推荐票,谢谢“无敌大南瓜”大大送的巧克力,还有心姑娘、简和玫瑰的月票,今天先更一章。接下来几天,会分别为叶落番秋、心姑娘、简和玫瑰加更,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下注(下) 当小龙和小山追着长三叔询问事情经过的时候,阿离早就直接跑进戏棚,看到了昏迷中的芸姑。 见到芸姑的那一刻,阿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原本以为芸姑只是昏迷不醒,所以准备偷偷用随身空间里的灵药唤醒芸姑。可是闯入戏棚后,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却是芸姑惨白的脸色,以及头上被缠的厚厚的一圈白布,那白布上,还隐隐有血迹透出——显然,芸姑不仅是昏迷,头上还留下了伤口! 这样的芸姑,即使能醒来,也没法马上登台的!因为阿离纵然有能消除伤口的灵药,但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芸姑的伤口倏然复原…… “爹,”阿离低低唤了一声,乖乖走到邱宝生身边,邱宝生一张清俊的脸此刻一点血色都没有,听到阿离的喊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却依旧眨也不眨的落在昏迷的芸姑身上。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邱宝生今早一定不会出门,也不至于被那几个醉汉闯进戏班,打伤了芸姑! 戏棚里沉寂了片刻,那给芸姑诊脉的老大夫终于收回手,慢条斯理的开口了:“这位姑娘虽然头上受过击打,不过好在她平素身体底子好,又没有被打到头上重要的经脉,倒是不会有大问题……” 邱宝生沉声开口:“那人怎么一直不醒?还有,你说她平素身体底子好?” 说到这里,邱宝生的语气中已经带了丝丝怀疑:要知道这几年芸姑跟着他们父女流浪,一路上忍饥挨饿,全仗年轻扛着,哪里还说得上身体底子好? 阿离闻言。心里却闪过一阵庆幸:重生这些日子来,她一直悄悄给芸姑和邱宝生调理身体,所以芸姑昨天才能喝下加了泻药的茶水也没有事,而且今天又幸运的、躲过一劫。 老大夫不满意的瞥一眼邱宝生,言简意赅的继续:“她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伤口失血过多。” 说完,老大夫就起身坐到一边。唰唰唰开药方去了:“这戏棚里透风撒气的。尽快把她安置到别的地方,不然伤口见了风就麻烦了。再吃几剂补血补气的汤药,慢慢调养吧。这病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急不得,慢慢将养吧。” 一直陪在一边的长三婶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夫,那她今天还能上台唱戏吗?” 老大夫翻个白眼,一句话差点噎死长三婶:“你把她弄醒?不怕死人。就让她上台!” 说完,老大夫收拾一下药箱。径自除了棚子,跟长三叔收了诊费就走了。 邱家班的人呼啦一下子都围了上来,刘勤庚着急的搓手:“这怎么办?芸姑不醒,咱还怎么上台?” 邱宝生眉头紧蹙。先安排人去给芸姑抓药,可是大家都担心唱戏的事,一时竟没有接那张药方的。后来还是小龙和小山拿了药方去抓药了。 邱宝生看看沮丧的邱家班众人,给他们打气:“大家别急。芸姑不醒,我们不能演《井中莲》,但是还可以演别的。” 邱家班众人这些日子来,一直没日没夜的排练《井中莲》,芸姑一倒下,他们下意识的就觉得一切都完了,这会儿忽然听到邱宝生说还能演别的,大家瞬间眼前一亮,但很快,长三叔就摇头叹息:“咱戏班拼凑起来时间才不长,要演其他的戏,怕是凑不齐人,也拿不出手……” 这话一出,大家彼此看看,一时间连邱宝生的目光都有些黯淡下来。 一直没插话的阿离,这会儿却小声开口:“爹,要是让小龙哥和小山哥上呢?” “小龙和小山?”邱宝生思量一下,还没开口,刘勤庚已经插话道:“阿离你和你爹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那俩小子的情况,小龙倒还唱过几出戏,小山资质却差些,这些年就在台上跑跑龙套,还没正经唱过戏呢。” 阿离却坚持道:“我记得小龙哥年前就跟我说过,洪先生允许他们参加戏魁大赛,而且是以洪先生家养班子学徒的名义——横竖现在洪先生的家养班子已经被周幼铭困起来,没法参加比赛了,小龙哥和小山哥又本来就是咱们邱家班的学徒,他们上台,那些点评的老爷们也说不出别的来。” 洪昉思在戏曲行当里的名声实在太大,听说他都同意小龙、小山参加戏魁大赛,一时间众人不由都信了几分,性急的刘勤庚干脆转身就往外跑:“我去把那俩小子叫回来!” 小龙和小山在回来的路上,就听刘勤庚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因此两人一回到戏棚,小龙就开门见山:“洪先生是有意让我和小山上台历练历练,前些日子还教了我们一出《长坂坡》,我唱赵子龙,小山扮糜夫人。可是,我俩别的都练得差不多了,就是‘抓帔’那一点,做不好。” 《长坂坡》这出戏,寻常戏班子唱的并不多,但邱宝生却是知道的,因此简单向众人解释了一下:“抓帔”是《长坂坡》里很见功力的一个设计,这出戏讲赵云赵子龙在千军万马中找到糜夫人和刘阿斗之后,一直劝糜夫人上马,自己则一边保护糜夫人和阿斗,一边步行迎战曹兵。糜夫人眼看自己成了拖累,干脆趁赵子龙不备,投井自尽,赵子龙在糜夫人跳井的一霎那伸手去抓,慌乱之中,只抓下了糜夫人的外衣(帔)…… “这抓帔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却最见功力,”邱宝生注重强调:“如果扮糜夫人的旦角功夫不到家,往往武生抓上去,那帔一把拽不下来,旦角还得挣着两只胳膊折腾半天,才能脱下帔,再跳井……” 他说到这里,众人顿时恍然大悟:“赵子龙功夫多高啊!要是有这挣扎的功夫,早把糜夫人救下来了!” “对,所以这里配合的好,帔一拽就掉,那是‘抓帔’;如果折腾半天才弄下来,那就不是‘抓帔’是‘脱帔’了,糜夫人的死也显得假了。” 听邱宝生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都聚焦到小山身上。 小山一张秀气的脸涨的跟紫茄子一样,吭吭哧哧的开口:“我……我现在就是脱帔……” “那咋办?”刘勤庚又问出了大家心底的疑问:“宝生,咱是拾掇拾掇直接回万合镇?还是让小山和小龙上台,赌一把?”(未完待续。) ps:第一更送上,谢谢“简和玫瑰”投的月票。咖啡继续码字去,争取今晚再加一更。 第一百三十九章 砸场子 因为芸姑遭遇意外,邱家班最终决定临场换将:用两个刚刚十岁左右的戏班学徒,上演《长坂坡》,取代原来的新戏《井中莲》。 这个消息一传到长山统领府,一直脸色阴沉的周幼铭,终于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我还当他们会直接打道回府,没想到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看来那个芸姑真的上不了台了?” 周虎忙点头:“那娘们会点拳脚,所以奴才下手时特意加了几分力道,要不是怕出了人命不好收场,就直接把她弄死了。” 说到这里,周虎又小心翼翼的补上一句:“不过那邱家班的班主邱宝生,刚刚还去府衙那边击鼓鸣冤,求府尊大人惩治殴伤那娘们的凶手呢……” 周幼铭冷笑一声:“由着他闹去!你去递个话给徐府尊身边的裘师爷,要是邱宝生再敢去鸣冤,就把他抓起来,治他一个‘咆哮公堂’之罪!” “是!”周虎摩拳擦掌的答应一声:“奴才这就去,保证让邱家班这回颜面扫地!听说现在赌坊都已经把他们的赔率上调到一比二十了,可还没有人愿意下注——这邱家班可算是栽到家了!” 周幼铭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像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一样舒爽,扇子一挥:“去账房支十两银子,这回的差办得好,赏你们几个喝酒了。” 没等喜形于色的周虎谢恩,外面就匆匆来了一个差役,向周幼铭磕头禀报道:“余将军差人过来,说京里来的贵人现在离长山不过三十里路了,想来今晚就能到长山府。余将军已经去亲迎了,吩咐今天务必把戏魁大赛的前两名选出来,免得明天扫了贵人的兴致。” 周幼铭忙答应了,耳听得外面传来锣鼓声,他深吸一口气,就起身前往漱玉斋,去看自己名下的“凤鸣班”登台唱戏了。 今日的凤鸣班的戏。是安排的青州府有名的老生何祥荣唱《文昭关》。讲伍子胥过文昭关的故事。 这出戏,是周幼铭反复权衡之后才定下的:因为那何祥荣是齐鲁一带的老生一绝,最拿手的就是这出《文昭关》。连洪昉思刚来长山府的时候,看过他这出戏,都赞了一句“真真把伍子胥演活了。” 更关键的是,这些年来。何祥荣一直很巴结周幼铭,知道这位统领府的公子喜欢戏。他就巴巴的跟在后面献殷勤,连这一次周幼铭能准确的绑架各个戏班的名角,都离不开他的功劳——行走这个行当大半辈子的何祥荣,太清楚哪个戏班的角儿有名。哪个名角擅长什么了…… 因此,周幼铭施施然的陪几个负责点评的士绅上二楼坐下,淡淡扫一眼漱玉斋戏台下满坑满谷的戏迷。就把目光投向了戏台。 心情大好的周幼铭,却没有注意到。阿离戴一个斗笠遮住了眉眼,正隐在漱玉斋台下那一大群戏迷中,静静看着戏台,一双清澈的眸子里,这会儿却冰冷如万载冰封。 是的,阿离今天来漱玉斋,就是来砸场子的。 邱家班这两天多灾多难,先是刘勤庚拉肚子拉的差点上不了戏台,紧跟着又凭空冒出来一群醉汉,硬生生把芸姑打晕过去——这接二连三的风波,阿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周幼铭搞出来的! 她只是没想到,一个昔日口口声声读圣贤书的贵公子,一旦龌龊起来,竟然这么下三滥! 大怒之下,阿离虽然明知道她昨晚在周幼铭身上下的药水,已经足够让凤鸣班的人跟他离心离德,但还是忍不住来到这漱玉斋戏台,准备再给凤鸣班捣一次乱! 戏台上,何祥荣扮演的伍子胥正在等待过文昭关的机会,声声唱词,透露出后有追兵、前有雄关挡路的焦灼,听得台下的戏迷一阵阵叫好,坐在二楼的一众士绅也纷纷颔首赞叹。 一片叫好声里,何祥荣却觉得自己的心无缘无故的烦乱起来,莫名其妙的,他又想起昨天周幼铭殴打朱莲芳的情景,忍不住心里一片慌乱…… 然而,他毕竟是唱了大半辈子戏的名角,一发现自己走神了,立刻强摄心神,打起精神摸向腰间——按照剧情,他接下来应该手抚宝剑,唱出“过了一天又一天,心中好似滚油煎,腰中枉挂三尺剑,不能报却父母冤”的一段西皮流水。 可是,手一放到腰上,何祥荣心里就“咯噔”一声,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他腰中居然挂的不是宝剑,而是一把腰刀! 好端端的宝剑居然拿错了!怎么会这样?! 容不得何祥荣多想,有熟悉这出戏的戏迷,已经看出了端倪,坐在二楼的周幼铭,更是已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何祥荣觉得自己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但是他颇有急智,大惊之下,居然福至心灵,立马改了唱词:“过了一朝又一朝,心中好似滚油浇,父母冤仇不能报,腰间空挂雁翎刀!” “好——!” 漱玉斋上下顿时轰动了,人们纷纷为他的急智叫好! 隐在人群中的阿离,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名角就是名角,几句唱词一改,居然就硬生生把宝剑合情合理的变成了腰刀! 然而,今天的何祥荣,注定没法安安稳稳的在喝彩声里下台了。 他虽然凭借一股急智,避开了拿错腰刀的尴尬,但心虚之下,心情却更加浮躁,一个转身的功夫,他挂的髯口(胡子)居然落到了地上! 台上台下,人们都呆住了! 这种鸦雀无声,大概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楼上楼下的人们,还下意识的期待何祥荣再来一次巧妙的转场,化解眼前的尴尬局面。 可是,何祥荣的心弦,在方才化解雁翎刀之困的时候,就已经绷到了极致!这突如其来的第二次打击,彻底把他弄懵了! 一片安静中,他似乎听到了二楼上周幼铭不满的冷哼声! 何祥荣脸上的冷汗更多了,几乎冲开了满脸的油彩:他可是信誓旦旦在周幼铭面前拍了胸脯打包票的,这要是演砸了,周幼铭会怎么收拾自己? 想想周幼铭这些日子心狠手辣的手段,何祥荣打了个哆嗦,逼着自己赶紧想招解决眼前的局面! 可是,人越着急,他的脑子越成了一团浆糊…… 楼上楼下的人们终于开始躁动起来,有脾气暴躁的,干脆喝起了倒彩! 完了! 当那声倒彩响起的时候,何祥荣就知道,这出戏,他彻底唱砸了! 眼前一黑,何祥荣就晕倒在戏台上…… 整个漱玉斋楼上楼下,顿时都沸腾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送上,为“简和玫瑰”大大加更,谢谢亲的支持和鼓励,每次九张推荐票砸下来,还有那一句句留言,都看的咖啡心里暖和和的,谢谢你。 接下来几天,再分别为“叶落番秋”和“心姑娘”加更,谢谢你们。 第一百四十章 赢家(上) “咔嚓!” 随着漱玉斋戏台上的何祥荣扑倒在地,坐在二楼的缙绅们,清晰的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脆响! 座位离周幼铭最近的李财主发出一声惊呼:周幼铭竟然生生掰断了手里的折扇! 听到他的惊呼,周幼铭冷冷的转头看一眼李财主,那嗜血的光芒吓得李财主浑身肥肉都哆嗦起来——那一瞬间,李财主恍惚觉得眼前的人不是周幼铭,而是残暴的周铁山在盯着他! 相对于楼下的一片嘈杂,二楼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静寂,周幼铭目光冷冷的扫了一圈,见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他才声音冰冷的开口:“这出戏,诸位觉得怎么样?” 在座的缙绅,都知道凤鸣班是周幼铭的杰作,原本也预备了给他捧臭脚。但是大家没想到在何祥荣演砸了的情况下,周幼铭居然还会这样问,一时间大家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说不好,都把目光投向了为首的贺老爷。 那贺老爷尴尬的一笑:“何老板嗓子甜凉,扮相好,咱们谁不知道他平日里演这出《文昭关》,出了名的悲壮苍凉,是有名的‘活子胥’?可惜今天……今天这实在是可惜啊……” 周幼铭却摆手止住了他的话,提高声音道:“贺老爷说的是,何祥荣的功夫大家都是佩服的,放眼这次戏魁大赛上百号戏子,他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相信今天来的诸位,也有不少是准备把红票投给他的吧?” 听到周幼铭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厚着脸皮给何祥荣和凤鸣班要票,饶是那贺老爷素来精明。也不由傻眼了:“周少爷,何老板平日虽然唱得不错,可是他今天……” 今天何祥荣出的岔子太大了啊!这要是还能拿到红票,那台下的戏迷一传十十传百,还不得笑话死他们这帮评审的?要黑幕也不能黑的这么明目张胆吧? 贺老爷虽然心里嘀咕,却没敢把这个念头说出来,因为他看到周幼铭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是吗?那我言尽于此。诸位继续看戏吧。” 说着。他重新坐下,但是却把那折断的扇子拿在手里,一下一下、慢慢地把折扇撕得更碎了。 这威慑性的动作。首先就击倒了离他最近、胆子又最小的李财主——李财主想想前些年周铁山拿捏他们的冷酷手段,再想想现在给周幼铭撑腰的那个青州卫将军余同勋,终于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开口:“小人……小人愿意投给何老板一百张红票……” 周幼铭赏识的看他一眼:“李爷有眼光。” 看到这一幕。其他缙绅哪里还敢迟疑,忙纷纷开口附和:“小人也投一百票!”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嘛。可何老板的功夫在那里!鄙人投两百票!” 贺老爷也颤颤巍巍的开口:“老夫……老夫投三百票……” 周幼铭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一会儿工夫,就有负责统计的刀笔吏大声回报:“凤鸣班赢得两千三百张红票!” 周幼铭端起身边的茶盏,冲众人扬了扬:“以茶代酒。敬各位。” 众人虽然心里窝囊,却不得不赔笑回礼。 这会儿工夫,已经有心腹上了二楼。小声向周幼铭禀报:“少爷,何祥荣行了。正在楼下跪着,想当面给少爷赔罪,奴才让他先下去,可他不走,反倒跪在哪儿大耳刮子左右开弓抽起自己脸来……” 周幼铭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厉色:这个蠢货丢了他的脸,让他金尊玉贵的周大少爷不得不拉下脸来逼着众人投票,这会儿居然还敢来给他赔罪?! “拖下去,给我打五十大板!”周幼铭的声音虽然小,但却咬牙切齿充满了怒意:“再把凤鸣班的那些角儿,都给我叫过去看那蠢货受刑!告诉他们,以后谁要再敢误了我的事,就拿一条狗命来抵!” 心腹听了这话,倒吸一口冷气,偷觑一下周幼铭狰狞的神态,没敢多话,忙答应一声,就退下去了。 周幼铭这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换了一把折扇,继续看下一个戏班的演出:虽然这次凤鸣班没能达到他预期的四千票,但是,他相信凭着这个两千三百票的成绩,也可以笑傲诸戏班,顺利挺进明天的决赛了。 再想想邱家班只派两个毛头小子上台,一定会更贻笑大方,周幼铭不禁微微笑起来。 漱玉斋戏台下,戏迷们眼看凤鸣班居然得了两千多票,已经有些躁动了,顾不得看戏台上的演出,议论纷纷——这些戏迷虽然钱少,但每个人手头也都有十张八张的红票,现在他们一边骂着楼上的缙绅们眼睛都瞎了,一边纷纷转而琢磨要把手头的票投给谁。 人群中的阿离抬头望一眼漱玉斋二楼,然后低下头,小声嘟哝一句:“听说魁星楼那边还有好戏,俺把票给他们去!” 她声音虽小,但身边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她悄悄用了那种能稍微影响人们情绪的气体,因此,眼见她转身挤出了人群,有好事的人头脑一热,竟然也跟着嘟囔几声“走啊!不看这边的破戏了!”,说着就跟着挤了出去…… 当人群聚集的时候,情绪往往会相互传染,更何况这一次何祥荣演砸了《文昭关》,竟然还拿到了那么多红票!戏迷眼里不揉沙子,对黑幕唾弃之余,不少人都纷纷走出了漱玉斋。 二楼的周幼铭尽管居高临下看到了这一幕,但却没太放在心上:横竖现在上台的戏班又不是他的,没有人看也是活该,正好给凤鸣班减少一个竞争对手。 阿离走出长山统领府,眼看后面陆陆续续跟出来几十号人,她不由盈盈一笑,又挥洒了一点气体,就当先向魁星楼走去。 在她身后,有的人转而去其他戏台了,但大多数人却选择了去离统领府最近的魁星楼戏台:“听说那个邱家班的狐仙子受伤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上台?” “听说换人了!” “去看看呗,能演出那么好的《井中莲》,别的戏肯定也不错……” 人们议论着,走向魁星楼戏台,在那里,小龙和小山的《长坂坡》刚刚开始……(未完待续。) ps:更新送上,尽量再码一更,给“叶落蕃秋”大大:)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赢家(中) 魁星楼前的戏台上,邱家班的《长坂坡》选段刚刚开演,几百号戏迷正聚精会神的望着台上怀抱幼子刘阿斗、踉跄逃难的糜夫人。√∟頂點小說, 戏台下面,芸姑本来已经被安置到雪繁楼,但醒来之后,她听到锣鼓一响,顿时就按捺不住,不顾黄嬷嬷的阻拦,赶到了戏台前——要知道邱家班参与戏魁大赛成败与否,就在这一场了!让她怎么能躺的住! 打量一番戏台一侧全神贯注伴奏的邱宝生等人,芸姑的目光随即转到戏台中央,只看了一眼,她就被戏台上扮演糜夫人的小山吸引了! 戏台上的小山,身披三蓝彩绣凤凰霞帔,勒头梳发,长长的发髻上点缀了华美的点翠头面,虽然因为年纪小,身量还有些没完全长足,但是腰肢纤细身段风流,装扮之下,已经赫然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更难得是,小山年纪虽小,却把糜夫人中箭之后惊恐而又行动不便的情状描摹的惟妙惟肖: 他奔跑的时候不是整个脚底着地,而是用脚尖、脚掌和脚后跟依次着地,活灵活现的演绎出糜夫人受惊之后两腿酸软奔跑不灵的样子,虽然脚下踩着跷,却依然能让观众看得清清楚楚,顿时激起台下一片喝彩声和掌声。 芸姑欣慰的一笑,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去一点,这时候,就听到小山已经开口,一段西皮摇板如珠落玉盘,哀婉动人:“适才贼子放雕翎。身带重伤步难行。叫声赵云今何在……” 随着糜夫人哀婉急切的呼唤,上门帘一挑,一个身披白蟒白靠、脚蹬厚底皂靴的英俊武生上场了! “来了常山赵子龙。 独闯曹营显本领, 耳旁忽闻妇人声。 翻鞍离蹬下能行——!” 相比于小山的第一次登台唱主角,小龙原本在邱家班就已经算是挑大梁的学徒之一,自然毫不怯场,而且台下人越多,他越是人来疯,一条嗓子如大河流水,又脆又亮。再加上他个子高。扮相英武儒雅,瞬间就赢得了台下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心! 台下的戏迷们纷纷喝起彩来:“好——!” 听着那震耳的喝彩声,芸姑感觉的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自己,她下意识的身子往后一靠。这才感觉到自己腿有些软了:两个孩子都有戏缘啊。 “芸姨。”随着一声轻唤。芸姑这才发现,扶住她的,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阿离。 阿离知道芸姑现在一颗心都在这场比试上。因此也不催促芸姑回去养病,只是扶着她给她当小拐杖,顺便不动声色的把补养身体的空间灵药输送到芸姑体内。 戏台上,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赵子龙让出战马,请糜夫人抱着刘阿斗上马,可是糜夫人情知赵子龙是马上战将,一旦失去了宝马,就很难杀出重围,因此坚决不肯上马——随着他们的几次退让和争执,戏台下的人们一颗心也揪了起来。 阿离留心观察周围人全神贯注的反应,不由在心里暗暗佩服洪昉思先生选戏的本事:这出《长坂坡》在乡下地方演的少,但三国的故事大家却是耳熟能详的,因此无形之中,这出戏实现了既新鲜、又让大家代入感强的效果。 戏台上,糜夫人和赵子龙几番争执后,已经暗暗下定了投井自杀的决心,美人将逝,为了瞒过赵子龙,却还极力保持端丽镇定的姿态,凄声唱道: “将军且莫再留停, 哪里黄土不埋人? 也罢, 悲凄凄站至枯井上, 哎呀,将军吓,那边曹军来了!” 急促的鼓点声里,戏台上的赵子龙果然上当了,转身四处逡巡:“在哪里?!” 趁他不注意的功夫,糜夫人已经把怀中孩子放到了地上! 台下戏迷发出一片惊呼声! 阿离的心也揪成一团:到了最关键的“抓帔”时刻了! 只见戏台上的赵子龙发现周围并没有敌军,立刻醒悟自己上当了,他迅疾回身,磋步上前,抱起地上的刘阿斗。这时候糜夫人已经跳上井台,“起范儿”要跳下去了! 赵子龙马上赶过去,在糜夫人纵身跃下的那一刹那,伸手去抓,慌乱之下,却只抓住了糜夫人身上的霞帔! 阿离睁大了眼睛,一霎不霎的望着台上,觉得自己的呼吸在那一瞬间都停止了。 戏台上,赵子龙手轻轻一用力,糜夫人双手往后一伸,身上那件彩绣辉煌的黄帔已经顺势脱下,轻飘飘的落在赵子龙手中!而她本人,却跃下那代表枯井的椅子,香消玉殒! 赵子龙一手抱着幼主,一手抓着那空荡荡的黄帔,转身跪倒,痛心不已:“一见主母投古井,唬得赵云胆战惊——主母投井一死,这这便怎么处?!” 戏台之下,戏迷们也为贞烈的糜夫人唏嘘不已,而阿离看完那流畅至极的“抓帔”动作,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汗水——这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却至关重要的“抓帔”,终于成了! 戏台上,赵子龙推到土墙,掩盖住枯井下的糜夫人尸身,以免落到曹军手中,随即奋起神威,刺死前来围攻的曹兵,带着幼主刘阿斗突围而去! 戏台下的人们又一次震天价叫起好来! 喝彩声里,扮演赵子龙的小龙,和扮演糜夫人的小山重新登台谢场,小山敛衽施礼,小龙却大大方方的向四周作揖,请大家投票支持邱家班。 阿离眸子一扫,已经看到几个泼皮率先吆喝着,手里扬着红票,向投票箱走去——那是阿离提前雇佣的人,既然周幼铭能买票,那阿离的随身空间里最不缺的就是钱,自然也可以买票。只不过她为了遮掩身份,所以辗转了几道人手,把自己小心的隐匿了起来。 仅仅那些混混手里,加起来就有一千五百张红票! 有了那些混混的带动,戏迷们又确实喜欢这出《长坂坡》,再加上那些被阿离从漱玉斋吸引过来的戏迷,人群潮水一样涌向投票箱,纷纷把手里的红票投进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赢家(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漱玉斋戏台上,入骨的旦角还在咿咿呀呀唱着讲述潘金莲故事的《挑帘裁衣》。 而漱玉斋的二楼,众人却被刚刚从魁星楼那边传来的消息震惊了:邱家班靠两个小学徒演出的《长坂坡》,居然拿到了惊人的三千三百张红票! 缙绅彼此偷偷交换着眼色,却没有人敢去看周幼铭的脸色,更不敢和他搭话:毕竟邱家班的这个成绩,足足比周幼铭的凤鸣班多出了一千张! 周幼铭像一尊石像一样坐在那里,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涨的通红,好似被人掌掴过一样! 他刚才逼着大家给凤鸣班投票,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班子大幅度超过,如果说刚才他的自信心有多足,那现在他的脸就被打的有多狠! “少……少爷……不好了!”一个统领府的婆子慌慌张张的跑上二楼,不管不顾的嚷嚷,总算打破了楼上诡异的静寂:“夫人晕过去了!” 周幼铭听说自己母亲突然晕过去,顿时站了起来,一边抢步下楼,一边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婆子急的两手一拍:“都怪管长乐赌坊的爷们不懂事!刚刚派人来禀报,说是有个客人下了五百两的注买什么戏班子赢,结果按照赔率,咱们赌坊竟然要赔八千两银子!我的乖乖哟!这消息一传过来,夫人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你说什么?!”刚刚走下楼梯的周幼铭猛地转身:“赔多少?!” 婆子一脸的肉痛:“八千两银子啊!也不知道赌坊怎么想的,怎么会定出那么高的赔率……唉哟!” 婆子还没抱怨完,就挨了周幼铭当胸一脚,一下子被踹在了地上,惨叫起来。 周幼铭双目赤红的握紧了拳头:八千两银子!纵然他爹周铁山在的时候,也得忙活一年多,各项产业才能进八千两银子! 现在周铁山不在了,大办葬礼花了近五千两银子,这长山府的人又见风使舵,这段时间他们周家在长山府的很多产业都感觉周转不灵。这时候再赔出八千两银子…… 周幼铭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顾不得回后宅去看晕倒的周夫人,厉声喝道:“备马!跟我去长乐赌坊!” 漱玉斋二楼,一众缙绅们神色怪异。刚刚那周府的婆子粗喉咙大嗓门,着急之下说话声音更大,尽管戏台上有锣鼓声,但缙绅们还是影影绰绰听了一个大概,这会儿各个都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 等听到周幼铭没有先回去看周夫人。而是先去了赌坊,缙绅们的脸上又多了几分鄙夷——要知道这个世道,一个孝字大过天。尽管八千两银子的损失,落到在座哪个人的头上,他们都可能也先去追回损失,但现在毕竟他们只是看客啊,所以丝毫不妨碍他们鄙视周幼铭的选择。 一片鄙夷、慨叹声里,也不知道谁先带头说了一句“那个邱家班有点道行啊!改天小弟把他们叫来唱个堂会,还请诸位捧场,去小弟寒宅热闹热闹。” 人们顿时一片附和声:“对!我明天就让戏提调约邱家班的戏!” “还有我。怎么也得给我们府上排两天,我们老太君最爱听戏了。” “我也请,到时候大家赏光啊……” 长乐赌坊里,阿离还不知道短短时间内,邱家班的戏约马上就要爆棚了。这会儿,她和小龙、小山正眉开眼笑、专心致志的盯着眼前那金灿灿的一堆金子: 八千两银子啊!折成金子也有八百两! 虽然长乐赌坊的老板现在只给他们拿出了两百两金子,就表示再也没有现银或者金子了,但依旧让阿离他们三个眼界大开:第一回见这么多钱啊!真是赚大发了! 阿离能听到身边的小山大口大口的吸气,避免自己晕倒,而小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手心却攥的紧紧的。 “咳咳,”目眩神迷一阵之后,还是阿离先清醒过来。轻咳两声,偷偷拽一下小龙的衣角,这才把小龙唤醒。 小龙咳嗽一声,摸摸下巴,按照事前阿离嘱咐的,开口道:“老板。我们要这两百两金子,剩下的,给我们银票吧。” ——要知道光这两百两金子和两百两银子,就足足有十多斤沉,他们三个人拿着招摇过市就很危险了,剩下的六千两要是都用银子来支付,非得累死他们,还是银票来的轻巧安全。 “这……”长乐赌坊的老板磋着后槽牙笑:“这位少爷,我们赌坊一时间恐怕凑不齐那么多银票……” 阿离当即脆生生的抢白他:“听说长乐赌坊是这长山府最大的赌坊,难道还拿不出这点银子?” 小山也回过神来,跟着点头:“就是,要是赔不起,当初就别收我们的银子啊,愿赌服输!” 小龙则似笑非笑的看着赌坊老板:“老板要是不愿出这钱也行,只要你去大街上,大喊三声‘长乐赌坊输不起,输了银子不给钱’,本少爷掉头就走,那八千两银子赏你们喝茶了!” “你——”赌坊老板气结:要是这么一嚷嚷,他们长乐赌坊的招牌不就砸了?! 赌坊老板一挥手,身后出现几个花胳膊的壮汉:“几位不妨坐下来慢慢谈,看咱们这个银子怎么付?” 眼看对方一副要店大欺客的样子,小龙微微一笑,突然一闪身、手中金光闪闪的扇子在花胳膊汉子眼前一晃,对方下意识的往后躲,这一闪的功夫,小龙已经就势把小山推到了赌坊门外: “小山!你给我站的远远地!别让这几个爷们抓住了!他们要是不讲理,你就给他们唱一出好戏!” 说着,小龙已经把阿离护在怀里,小声安慰一句:“别怕。” 阿离乖巧的点点头:这次他们在三家赌坊下得注,能赢差不多九千两银子,为了戏班子以后有个好的出路,无论如何,这笔银子他们都要拿到手。 双方正在僵持的功夫,只听一阵嘚嘚的马蹄声传来,下一刻,周幼铭带着几个小厮出现在赌坊门口! 赌坊主人等赶紧上前,向主家问安。 一看到阿离,周幼铭的脸色就变了:“是你?你哪来的银子?” 阿离冲他微微一笑,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你说呢?” 周幼铭的脸色变了又变:“是光头军的?还是……还是洪先生给你的……” 阿离还是笑的如一朵清新的雏菊:“这是周家的买卖?那周公子说话就更管用了:请问这钱你们出还是不出?” 周幼铭脸色难看极了,长乐赌坊门面大,这会儿功夫已经颇为了一些看热闹的,尽管慑于统领府的淫威,没有敢起哄的,但是再僵持下去,显然赌坊的名声就要给毁了。 而且,无论这钱是光头军的,还是洪昉思的,他都不好赖账…… “师妹着什么急?”周幼铭终于挤出一个笑容:“咱们一家人,你又开玩笑了……钱掌柜,先关上门吧,我跟我师妹好好聊聊……” “谁跟你聊!”小龙大声喝止周幼铭:“到底给不给钱?你是个爷们就给个痛快话!” 周幼铭的脸色更难看了,还没等他想出对策来,远处又冲过来一个青州卫的骑士,纵马到周幼铭跟前,利索的一跃而下,压低了声音禀报:“余将军命你赶紧去鸡鸣驿,七皇子不见了!” 周幼铭脸色大变,掉头就要上马,小龙和小山却齐齐大声问:“我们的钱呢?!” 小龙情急之下,更是冲上前拽住了周幼铭的马缰绳:“别走!想赖账吗?!” “你给我放手!”周幼铭怒喝一声,扬鞭就抽向小龙! 阿离大声道:“住手!” 周幼铭手腕一僵,小龙趁机头一摆避开了马鞭,手却还牢牢的拽着马缰绳! 周幼铭急于脱身,终于大喝一声:“给他们钱!”(未完待续。) PS:牵扯到工作上一些变故,还没安定下来,更新也更得没信誉了,汗……还欠着心姑娘那一章呢,咖啡默默记着……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好奇宝宝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有了周幼铭撂下的一句话,再加上知道阿离竟然是周幼铭亲口承认的师妹,长乐赌坊的老板终于不再磨叽,按照阿离和小龙的要求,爽快的支付了赌金。 长乐街上的人们,亲眼看到了一幕“一赌暴富”的传奇,羡慕的、嫉妒的、好奇的、渴望攀交情的、另怀心思的……各式各样的目光围绕在阿离他们身上,让他们三个竟不敢走出这长乐赌坊了。 心思细密的小山见状,赶紧嘱咐小龙守护好阿离和这笔巨款,然后一溜烟跑回魁星楼,把事情三言两语一说,顿时整个邱家班都轰动了! 最后,邱宝生、长三叔、刘勤庚等戏班所有壮丁一块出动,连长三婶她们几个会些拳脚的妇女都忍不住跟在后面,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长乐赌坊,前呼后拥的把阿离他们护送回魁星楼——至于另外两家赌坊的赌注,阿离只能悄悄跟邱宝生说了,另安排人去低调取了出来。 有那心存觊觎的地头蛇,尾随在阿离等人身后,盘算着寻机勒索一番,但眼睁睁的看他们竟然进了洪昉思和黄兰赐居住的雪繁楼,地头蛇们顿时面面相觑: 要知道,地痞毕竟只是地痞,他们纵然再大的胆子,平日也不敢招惹官面上的人物;更何况洪昉思夫妇据说还是京城大官家的少爷少奶奶,连周幼铭都毕恭毕敬执弟子礼的,在这帮小痞子看起来,更是天上一样的人物,他们纵然再眼馋,一时间也不敢打这笔款子的主意了。 然而,总有比这帮地头蛇胆子大的人,竟然就大摇大摆的敲开雪繁楼的门,笑眯眯的表示:“我们是外地来的客人,好奇这唱戏好、眼光又准的戏班,特来拜访。” 黄嬷嬷刚刚从阿离那儿拿到了两百两白花花的分红,高兴地眉开眼笑。因此面对眼前这冒冒失失的客人,倒也没有呵斥,只是含笑婉拒:“家主人不方便见外客,实在抱歉。” 说完黄嬷嬷就要关门。却不向那客人身后的仆役却一步上前抵住门,而那客人还是笑吟吟的:“既然你家主人不见客,那我只见今天去赌坊的那三个小孩子也行。” 这下子,黄嬷嬷收起笑容,上下打量一番那位客人。只见他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粉妆玉琢,煞是可爱,举手投足更是一股说不出的贵气:“嬷嬷,我们听说这戏魁大赛新奇,专程远路迢迢而来,还请行个方便。” 他虽然说话客气,但那股说不出的气势,却让黄嬷嬷迟迟疑疑的点头:“既如此请稍等,容我去通禀一声。” 雪繁楼二楼。正在黄兰赐身边的阿离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转头看向黄兰赐:她虽然有随身空间做依仗,但对于这种达官贵人之间的事却毕竟不擅长,这时候,还是听黄兰赐的意见比较靠谱。 黄兰赐刚刚听阿离禀报清楚了长乐赌坊的事情,这会儿又听说有好奇的客人远道而来,她走到二楼栏杆前,隔着珠帘往下看了一会儿,忽然按了按眉头:“楼下的人,似乎不是汉人。” “蛮族?”阿离和黄嬷嬷都是一惊。 黄兰赐点点头:“他虽然是书生打扮。但是肩背挺直,暗蕴英气,手握扇子的姿势也有些别扭,不像捏惯笔杆子。倒像是抓箭的方法……嬷嬷,你听他口音如何?” 黄嬷嬷凝神想了想:“有点硬,奴婢记得咱们在黄府的时候,京城府里的爷们回来报信,似乎就和他口音有些像——再就是,奴婢总觉得他的声音。太细了一些。” 黄兰赐听到“京城”二字,脑子中突然闪过之前顾南笙带来的消息,沉吟片刻,她终于开口:“嬷嬷,请客人上来吧。阿离,你去把小龙和小山叫来,我陪你们一块见客。” 阿离答应一声,乖巧的去唤了小龙和小山来,那客人也上了楼,笑吟吟的向黄兰赐行了一个礼,自称姓金,是京城人士,随兄长来青州一带经商,听说长山府举办戏魁大赛,就带着家仆来看看热闹。 草草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身份,那位金公子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小山身上,好奇的围着他打转:“你就是今天唱糜夫人的那个旦角?你是男的?可你明明身段那么柔美啊!我在戏台下看着,还跟我七……我哥哥打赌,说你是女的呢!” 小山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注意,一张清秀白净的脸涨的通红,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任这位金公子在身边打转,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道:“我是男的。” “啧啧,你那个‘抓帔’是怎么做到的?”金公子看他柔婉羞怯的样子,似乎更觉得有趣了,咯咯笑着,一个劲的追问:“我听人说,那抓帔要做得好,全指望旦角配合的好呢!” 阿离在一边站着,只觉得那金公子虽然是男装打扮,可是一口京片子清甜娇脆,神态娇憨,似乎不像个贵公子,反倒像一个小姑娘。 这个念头一转,阿离又偷觑一眼黄兰赐,只见黄兰赐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也就不急着上前去解救小山,反而笑盈盈的看起热闹来。 小山虽然紧张,但那一出行云流水的“抓帔”,却是他和阿离、黄兰赐、小龙反复商量的得意之作,因此深吸一口气,还是解释道: “其实说难也不难,我上台前穿帔的时候,就要穿的松一点,位置也靠后一点,让帔和里面的褶子有点分离,等到要投井的时候,站到井沿上,趁观众都在看赵子龙,我就趁机把凤帔解开,等赵子龙一抓,我双手向后一伸,帔就自然而然被脱下来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那金公子又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小山一张白玉般的脸更是几乎要滴下血来,好歹听那金公子开口:“你说的简单,可是凤帔穿松了,前面‘跑箭’的时候就容易衣衫不整,你还能跑的那么好看,可见功力。” 小山咬着唇,轻声道:“小龙哥扮的赵子龙,抓的指力更见功夫,轻了不行重了不行……” 金公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山,终于忍不住赞道:“你长得可真好看!”(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金公子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你长得可真好看!” 听到金公子这句脱口而出的称赞,小山又羞又恼,瞪一眼那金公子,他就如避蛇蝎的退了两步: 从小在戏班里长大,小山早就听过无数的传闻,什么好看的男孩子会被达官贵人相中,有的成为“歌郎”伴酒,有的甚至被强行梳笼成为禁脔,这会儿眼看这个年纪小小的金公子一直围着他打转,小山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ㄨ】 没想到,那金公子却似乎没感受到他的排斥,反而又兴致勃勃的追上一步,笑眯眯的问:“你愿意跟我回京城吗?” “不愿意!” “格……公子!” 小山恼羞成怒的拒绝声,和金公子随从的劝阻声同时响起,金公子不自在的按按自己下巴,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笑了起来。 眼看小山羞恼的几乎哭出来,黄兰赐终于开口了:“小山是邱家班的学徒,签有契约的,现在也是拙夫的书童,不能随便离开此地,所以只能谢过金公子的好意了——金公子来自京中,不知道家居何处?” 金公子转了转眼珠:“我吗?住在四九城里,黄家胡同,东起第一家。” 这话一出来,小山和小龙、黄嬷嬷还没什么反应,阿离和黄兰赐却是震惊,尤其是阿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才挡住惊叫声:黄家胡同第一家,怎么听着更像是“皇家胡同”? 黄兰赐显然也意识到来人的身份,但不愿贸然揭穿,因此语气更和婉了几分,却带了送客的意味:“公子年纪尚幼,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在寒舍盘旋已久,只怕令长辈挂心,妾身就不多留了。” 金公子惋惜的咂咂嘴,不死心的又劝说小山:“我家里一位长辈也喜欢看戏,喂。小子,还有那个唱赵子龙的,你们要是能跟我回京,得了我那长辈一句夸奖。只怕造化窝在这小地方强上百倍。” 说着,他又顺带看看小龙,然后突然眼睛一亮,落在了黄兰赐身边的阿离身上。 “好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娃!”金公子赞叹一声,竟然忘了所谓的男女之嫌。伸手就想去拉阿离的小手:“小妹妹,你也是这个戏班的?你会唱戏吗?” 阿离甜甜一笑:“我还没学过。” 金公子眼睛更亮了:“好一把嗓子,黄莺出谷,只怕也不过如此——你年纪尚幼,要是让我调教两年,肯定也不错。” “放开阿离!”小山眼看金公子对阿离动手动脚,忍不住怒喝一声,冲上去就想拨开那抓住阿离的手! 然而,他刚要动手,却不妨那金公子身后的仆役却后发先至。铁钳一般牢牢抓住他:“不得无礼!” 小山的手腕立刻如同被烙铁烫了一样,惨叫一声,挣了两下眼看挣不脱,他不由叫道:“小龙哥!快救阿离!” 他这么一咋呼,阿离才发现:自己方才太专注于观察这位金公子了,竟然没注意到小龙奇异的沉默。 她望向小龙,却只见小龙一副才回神的样子,定定神看看眼前的情形,顿时虎目圆睁大喝一声:“放手!” 话音未落,他已经抓向金公子! 那金公子虽然会些拳脚。但却没有实战经验,看到小龙扑过来,他慌了一下,才闪身避开。却已经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抓住阿离的手。 小龙一把将阿离拉到自己身后,自己却身形未停,依旧向那金公子扑去,显然是恼他方才轻薄阿离,有心要给他个教训。 那抓着小山的仆役赶紧甩开小山,自己揉身扑上去。大手一张,就想抓住小龙,却不想小龙比小山的身手要好不少,而且打架经验丰富,竟然让他像一条游鱼一样避了过去! 那仆役微微咦了一声,拳脚不停,转瞬间已经和小龙过了几招,竟然没能立刻抓住小龙。 阿离咬住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没有立刻喊停:如果眼前这个金公子真的是出自皇家的话,那小龙能有机会展现身手,未尝不是好事…… 小山却着急的左看右看,没看到合适的武器,他一咬牙,竟然顺手抱起黄兰赐的古琴,就要不管不顾的冲上去! 千钧一发的时刻,金公子终于开口:“常威住手!” 那叫做常威的仆役闻言,错步拧腰躲开小山的夹击,如同一只灵猫一般绕到小龙身后,轻轻一推,小龙就踉踉跄跄的扑到小山身上,两个人唉哟一声撞到一块,总算把黄兰赐的古琴夹在其中,虽然倒地,却没有损坏。 金公子看着摔倒在地的两个少年,笑的像只得意的小狐狸:“怎么样,本公子的人,打架比你们厉害多了吧?” 小龙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跃了起来,不服的看向那个仆役:“再来!” 阿离突然开口了:“小龙哥,你不如这个姐姐的手下厉害,别打了。” 小龙不服气的一扬眉,刚要反驳,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这个姐姐?” 那金公子也惊讶极了,看向阿离:“你说我是姐姐?” “是啊,”阿离一脸天真的点点头:“姐姐你有耳洞,身上还有脂粉的香味。” 金公子条件反射的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耳朵,但是,眼看满屋或是了然、或是顿悟的神情,她最终还是沮丧的一跺脚:“被看穿了!真不好玩!” 既然她承认了女子身份,小龙和小山自然也不再计较她轻薄阿离,可是小山转瞬想起她先前对自己的痴迷,脸色顿时又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黄兰赐含笑拉住阿离的手,向金公子微微点头:“既然是女儿家,虽然令仆武艺高强,但只怕你家里人越发不放心了,不如让我乳母送姑娘回去可好?” 金公子一嘟嘴:“我才不回去!七哥要是找到我,非骂死我不可!” 没等黄兰赐再解劝,一个年轻但威严的男声却突然从楼梯处响起:“你以为你不回去,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众人齐刷刷的望过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眉目清朗、身穿玉色长袍的年轻公子,正在几个健壮仆役的簇拥下,面带愠色的走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七爷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七哥——你怎么来了?” 刚刚还古灵精怪的金公子,看到兄长到来,顿时蔫了不少,她身边那个叫常威的高手则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奴才给七爷请安!” 阿离却意外的发现,顾南笙竟赫然也站在那位七爷的身边,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只是邪魅的丹凤眼上,一条血痕触目惊心,身上也沾了些尘土,似乎先前经过一场恶战。 见阿离张口要说话,顾南笙冲她挤挤眼,好整以暇的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先别开口,听那位七爷说话。 那位七爷冷哼一声“小十七,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居然敢私自跑出来!” 说着,他淡淡的扫一眼自家妹妹:“回去收拾包袱,明天有人送你回京城。至于你,” 他又瞥一眼跪在地上的常威:“没有我的允许,竟然敢擅自带着主子出门——护送小姐回京后,自己去找萨总管领罚。” 刚刚面对小龙和小山还一副高手风范的常威,这会儿却一句硬气的话也不敢说,垂着头乖乖答应:“奴才领罚,谢主子恩典。【ㄨ】” 金公子跺跺脚:“七……七哥,是我逼着常威跟我出来的,你要罚的话,罚我好了!” 七爷淡淡的开口:“你这么顽劣我管不了,回京自有人管教你。”说完,他向黄兰赐敷衍的拱拱手:“叨扰了,还请海涵。”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走,那副高冷的模样,一时间竟然楼中诸人都没有敢接话的。 女扮男装的金公子红了眼圈,却显然惧怕这位七爷的威严,咬着唇没有说话,默默跟在他后面。 七爷径自走到楼梯口,才发现顾南笙落到了后面,顿了顿脚步唤道:“南笙,还愣着干什么?” 众人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目下无尘的七爷。竟然语调中对顾南笙颇为亲切,不由把目光又齐刷刷投向了顾南笙。 顾南笙却是洒脱一笑,冲七爷拱拱手:“兄台,我先前和你说过。我是为了找一个小丫头,才私自离家来长山府的,现在已经找到人了,我自然就要和兄台分开了。” 七爷目光一闪:“哦?” 顾南笙笑着走向阿离,伸手摸摸阿离的小脑袋。这才回头跟七爷介绍:“她叫阿离。” 七爷一双幽黑的眸子落在阿离身上,阿离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过来,不由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的手心,才墩身行了一个福礼:“见过七爷。” 尽管她自觉紧张,却不知道她的反应落在七爷眼里,却觉得这小丫头已经算是胆色不错了: 要知道这位七爷天生的性情冷清严苛,因此连亲妹妹都怕他,更不用说寻常伺候的丫鬟和奴才,见到他大气都不敢喘的——阿离年龄尚幼,相貌玉雪可爱。却还没有被他吓得举止失常,在他看来已经很难得了。 因此,七爷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示意阿离起身,就转向顾南笙道:“既如此,我们就此别过。异日南笙你到了京城,我们再把酒言欢。” 阿离分明感觉到顾南笙摸着她头的手微微一紧,但随即就听顾南笙爽朗的笑道:“好啊!听说京城新出了一种名酒叫‘玉露’,最是甘冽绵长,到时候兄台请我喝酒。” 他爽朗的做派。显然颇对这位七爷的脾性,对方笑着答应一声,就带人走了。 等他们一行人走远,雪繁楼里的气氛才算松懈下来。 “你怎么受伤了?!” “你们俩怎么没按时去?!” 阿离和顾南笙异口同声的开口。只不过阿离问的是顾南笙为何受伤,顾南笙的问题却是指向小龙和小山的。 小龙没说话,小山细声细气的开口:“芸姑受伤了,我们俩救场唱戏来着。” 顾南笙哼了一声:“蠢材,不知轻重!” 他语气中带着怒意,尽管口气颇重。小龙和小山竟然都没有反驳。然而,不等顾大少爷继续发飙,却已经被阿离一双清澈的眸子盯住了:“你还没说怎么受伤了呢!”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阿离一开口,顾南笙的臭脸顿时就摆不下去了,他尴尬一笑:“咱们回头仔细说。” 黄兰赐似乎还沉浸在那位七爷带来的震惊中,深深看一眼顾南笙,就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不必杵在这儿了。黄嬷嬷,你让人去请老爷回来。” 下一刻,阿离和顾南笙就在一楼花厅拥有了一个独处的空间——小龙和小山本来还想跟进来,却被顾南笙赶出去了:“我先跟阿离说完,再找你们俩算账!” 虽然在人前一副或者爽朗或者凶巴巴的样子,但是,当眼前只剩下阿离的时候,顾南笙原先强撑的精神似乎都放松下来,整个人肩膀都塌了下去,坐在椅子上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阿离展颜一笑:“小丫头,我拼了一把,成功了。” 阿离乖乖的坐在顾南笙旁边,他沉默歇息的时候,掏出一盒药膏给他仔细的处理完伤口;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就静静的倾听,这种安安静静的态度让顾南笙彻底放松,叙述起前因后果: 是的,他、或者说光头军冒了一次险,当得知七皇子微服私访要来长山府的时候,他们就策划了一次救驾——顾南笙出面,在长山府郊外,救下了正被刺客袭击的七皇子一行人,自己也受了伤。 “谁刺杀七皇子?”阿离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 “都有可能,”顾南笙的神色有些怔忪:“有可能是前朝的义军,有可能是光头军,还有可能,是周幼铭不甘心要回关外,所以想在七皇子跟前显摆一回……” “还会怀疑光头军?”阿离睁大眼睛:“你……” 她以为,顾南笙做这件事之前,肯定会想办法先把光头军的嫌疑洗脱掉,怎么还会被怀疑? 顾南笙淡淡一笑:“七皇子没公开他的身份,所以我也只当没认出来,然后,我拿了你当借口……” 说到这里,顾南笙俯下身子,专注的望着阿离:“我跟他说我是翘家出来的,为了找你这个小丫头,这才意外碰到了他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山别(上) 尽管四周无人,顾南笙的声音还是压得低低的,眼神闪烁着明明暗暗的光芒:“这次的刺杀,光头军有嫌疑,毕竟我们正被朝廷打压、准备遣散,但是怀疑我们的人尽管查下去,会证明我们清白的……”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下去。是的,顾家的光头军会被排除怀疑,因为那些行刺的刺客,本身就是一生见不得光的,他们没有户籍,明面上和顾家更没有任何关系——也是在这次行动之前,顾南笙才知道,他的父亲顾恒,早年曾经收留了一群弥勒教的教徒。 弥勒教因为疯狂崇拜米勒降世,无论在前朝还是本朝,都是被打击的宗教对象,朝廷一旦发现弥勒教徒,就会连家人一起株连处决。 被顾恒收留的这些教徒,当年就是被朝廷大军逼到绝路,眼看要举家遭到屠戮的时候,顾恒却跟他们达成协议:将他们的家人悄悄安顿到偏僻的农场,恢复普通人的生活,代价,就是这些教徒供他役使。 这次行刺七皇子的行动,十几名弥勒教徒如飞蛾扑火,纷纷殒命,换来“离家出走偶然路过”的顾南笙拔刀相助,赢得了七皇子的青睐…… 顾南笙长久的沉默,阿离却想到了小龙和小山,心里一阵发凉:“小龙哥和小山哥呢?如果他们不是要救场唱戏,顾哥哥你也要让他们去参与这次行动吗?” 顾南笙回过神来,看到阿离绷紧的小脸,心突然一紧,自嘲的一笑:“他俩和那些教徒不一样——我原本是想让他们和我同行的,因为都说了我是逃家出来找你的,那身边有两个戏班的孩子通风报信,很正常……” 阿离听到这里,不由有些讪讪然:关心则乱,她刚才的确是敏感过度了,其实一问出来那个问题她就后悔了——小龙和小山的身份很容易查到。顾家怎么会让他们去当刺客,从而留下破绽?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去,厅里尴尬的气氛延续了好一会儿。顾南笙打起精神笑了笑,才要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和小龙的大嗓门:“阿离?” 下一刻,小龙推开门,喘了一口气。才急急道:“刚才来了几个人,说那位金公子是宫里的贵人,现在要把小山带走!” 顾南笙猛的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阿离忙将之前金公子纠缠小山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顾南笙皱紧了眉头:“那位金公子应该就是十七格格,她既然敢公然来要人,说明那位七爷懒得再隐瞒身份了!” 小龙急切的追问:“那小山怎么办?” 顾南笙看看同样一脸急切的阿离,沉吟一下,终于下了决心:“我去跟对方敷衍一下,你们俩瞅空子问问小山的意思,如果他不愿意走。我去找七爷说情。” 阿离和小龙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点点头,匆匆跟着顾南笙来到一楼前厅,只见两个面目陌生的中年人正趾高气昂的站在那里,声音尖细,动作女气,而洪昉思、邱宝生等人则站在另一侧,看着垂头不语的小山。 顾南笙轻咳一声,做出一脸茫然的走过去跟那两个宦官寒暄,一副好奇金公子、七爷怎么会和宫里有关系的样子。 “顾少爷。连杂家都羡慕你的好运道呢!”一个宦官翘起兰花指掩嘴笑起来:“你可知道你昨天救得贵人是谁?那可是当今陛下最看重的诚郡王!” “诚郡王?!”顾南笙配合的做出一脸震惊的表情:“竟然是七皇子?!” “对啊,你可不是祖坟上冒青烟……” 顾南笙的反应显然满足了两位宦官的炫耀心,顿时巴拉巴拉开始叙述英明神武的七皇子怎么被陛下委以重任,巡视黄河水道。又是怎么决定微服私访、又是如何在遇刺之后勃然大怒,决定亮出身份不在鱼龙白服…… 趁着顾南笙拖住两个宦官的时间,阿离和小龙悄悄把小山拉到一边,把顾南笙的意思告诉了他。 不想,小山沉默了一会儿,嘴唇都咬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最终却还是抬起头,小声却坚定的说:“阿离,小龙哥,我愿意跟他们进宫。” “你——”小龙瞪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与在一个乡野戏班做学徒比,能进宫确实是一步登天,可是他一时间却很难接受,这个从小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好兄弟要远去。 “小山哥,你真的想好了?”阿离认真的望着小山:“宫廷虽然风光,可是我们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欺负你、算计你——而且咱们刚刚赢了九千两银子,可以置办田地、做买卖,再也不用过的像以前那么苦了。” “就是!”小龙眼圈有些红了:“踏踏实实的留在这里,将来娶一房媳妇,咱们的孩子还在一起玩,多好!到了宫里,有人欺负你,都没有给你报仇的!” 小山脸上是笑,眼里是泪:“小龙哥,阿离,你们俩心疼我,我知道,可是我想攀上这个机会,去更好的地反看看——你们之前也看到了,十七格格很关照我,听那两位公公说,太后老佛爷也爱看戏,尤其喜欢年轻的旦角……” 小龙听不下去了:“别说了!”他使劲一拉阿离:“人各有志,让他去闯闯也好!” 说着,小龙拉着阿离掉头就走,阿离眼尖,只见小龙转身的一瞬,已经落下泪来。 小山呆呆站在原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一大一小两个人:门口的阳光照射进来,给他们的背影似乎镶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他拼尽了全部的力量,嘴角咬出了血,才克制住自己要拔腿追上去的冲动:小龙哥,阿离,纵然有再多的钱,如果周幼铭那样的人想欺负我们,我们还是没有反抗的能力——我愿意进宫,我会努力练功,做最红的旦角,攀上权力更大的贵人,让那些坏人再也不敢欺负你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山别(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眼泪越来越汹涌的落下,小山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却死死咬着唇没有出声…… 阿离被小龙拉着越走越远,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她却突然挣脱小龙的手:“等一等!” 说完,阿离就转身跑向小山,不由分说把一个钱袋子和一个小瓷瓶塞到了小山手里。 “阿离?”小山没想到小丫头竟然会再跑回来,他如同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突然又被家人接纳,一时间忘记了平日的犹豫,伸开双臂把阿离紧紧抱在了怀里:“阿离妹妹,你要好好的,等我唱红了,一定回来看你们……” 阿离双眸一片湿热,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小声开口:“小山哥,瓷瓶里是保护嗓子的药,你偷偷吃了,将来嗓子就不会‘倒仓’了。” ——其实那瓷瓶的药不仅能让小山嗓子不倒仓,而且还能避免毒素、酒精、辛辣等各种伤害嗓子的东西,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他一生有一个金嗓子。这本来是阿离在空间里折腾许久,准备给小龙用的,现在事出突然,只好先给小山了。 顿了顿,阿离又继续小声道:“钱袋里有一些散碎银票,你别推让——这是咱们赢的银子,你该得的分红,以后进了宫,需要打点的别不舍得花银子,但是也别大手大脚,小心人家眼红了算计你;最好拜一个师傅,别尽拿着十七格格当靠山,没准会被人妒忌的……” 小山听着那一句快似一句的匆匆嘱咐,心里又酸又涩又带着甜,几乎恨不得就把这小小软软的身子一直抱在怀里,再也不撒手…… 楼里的人们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他们,顾南笙下意识的就想去把阿离抢出来,看看僵立在远处不动的小龙,自己终于也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哟,光顾着说话了。这天色不早了,”没了顾南笙这个好听众,那俩宦官终于从吹嘘里回过神来,尖叫一声:“咱们得赶紧回去了。十七格格那脾气,可是向来不等人的!” 小山身子一僵,缓缓的放开阿离,目不转睛的盯着阿离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他挤出一个笑容:“阿离别怕。我从小在戏班里长大,不知道挨了多少打,我学会怎么伺候师傅们了——我一定会用功的……” 说完,他又远远的望一眼站在内厅门口的小龙,嘴唇动了动,小龙却石柱一般站在那里,死活不过来,只有微微颤抖的身形,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 小山终归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身默默给邱宝生、洪昉思磕了三个头。就跟在两个宦官身后,出门上了马车,远去了…… 这一天,雪繁楼的气氛十分沉闷,随着小山离开、芸姑伤势又没好,邱家班明日的戏魁大赛,竟然真的拿不出什么人来比试了——拼了那么久,他们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幼铭的鸣凤班兵不血刃拿下魁首,大家想起来就气闷不已。连阿离他们赢回来九千两银子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 然而,到天擦黑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却突然传来:七皇子显身长山府的知府衙门,据说前去迎驾的青州卫将军余统勋等人,都被七皇子冷言冷语训斥了几句,言道黄河故道淤泥未清。夏季随时有险情,地方官员竟然不思一方百姓安宁,反而大搞戏魁大赛,漫天花钱捧戏子,这样的情形,他会考虑上报朝廷。【ㄨ】 余统勋挨了这顿骂。诚惶诚恐的出来后,当即宣布戏魁大赛到此为止! 听到这个消息,长三叔、刘勤庚等人都欢呼不已,洪昉思和黄兰赐却相顾愕然: 戏魁大赛尽管花钱不少,但对于商埠繁华的长山府来说,却还算不上劳民伤财,甚至往好里说,还可以算是一场官府与民同乐的盛举——这要是放在前朝皇子身上,为了邀取民心,也会夸赞两句的——可是七皇子却断然命令停止,这位蛮人皇子还真是冷硬无情,竟连一点面子也不肯给,风格与儒家治国的前朝难道真的区别这么大? 戏魁大赛被突然停止的消息,在长山统领府里引起的反应,却不仅仅是震惊了:周幼铭的母亲周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大怒之下,手里的茶盏劈头盖脸就砸到来报信的丫鬟头上:“少爷呢?!” 那报信的丫鬟被滚烫的茶水砸的哀嚎一声,已经被人扶了下去、没法回话了,周夫人的贴身丫鬟只能壮着胆子回答:“昨天七皇子失踪的消息一传来,少爷就被余将军叫去了,还一直没回来。” “派人去请少爷回来!”周夫人揪着自己的眉心,强迫自己压下怒火,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份不安: 一得知七皇子要来看戏魁大赛的消息,她就给儿子出主意,趁这个机会大大露一回脸,没准能让攀上七皇子,他们母子俩也免得被赶回关外老家——在长山府这样的地方作威作福十几年,谁愿意回那个鸟不拉屎又冻得死人的关外?! 正是在她的怂恿下,周幼铭才不顾天怒人怨,强抢名角成立凤鸣班,她也咬牙买了几千张红票砸下去,满心指望着七皇子能一展欢颜,要是能再供奉几个名角进宫,那他们家就更有保障了,谁知道算来算去,却来了这么一出! 周府去请周幼铭的下人紧赶慢赶的跑了一趟,最后却是面无人色的跑回来,禀报道:“七皇子临时下榻在府衙那边,奴才进不去,在后门等了好久,又花了银子打点,才听说少爷被扣下了,有人说少爷跟七皇子遇刺的事有关系呢……” “遇刺?!”周夫人腿一软,顿时瘫坐在椅子上,随即却又跳起来:“七皇子遇刺关我的铭儿什么事?!” “奴才不知道……”那家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要不是他们一家老小的卖身契都在周夫人手里攥着,他早就跑了,哪里还会回来报信——刺杀皇子啊,一个弄不好就要株连九族的! “笨蛋!还不赶紧再去打听!”周夫人又砸了一个茶盏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打听清楚!” 家奴颤颤巍巍的跑了,周夫人原地团团转了两圈,终于大吼:“给我准备诰命衣裳!我去给七皇子请安!”(未完待续。) PS:  谢谢这些天来,书友“叶落蕃秋”、“简和玫瑰”、“音残烟”等的打赏,谢谢书友“简和玫瑰”以及“心姑娘”投的月票,汗,更新这么慢,咖啡都不好意思要保底月票了——个人工作上,可能下个周末能定下来变动,换岗位之前的时间相对充分一些,我争取晚上都八点左右更新,免得大家等到太晚,再一次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伴驾(上)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当周夫人叫嚣着要去给七皇子请安的时候,七皇子的侍从却来到了雪繁楼,客客气气的请顾南笙走一趟。 顾南笙笑着答应了,趁换衣服的时间,却悄悄塞给阿离一张挺括的纸:“小丫头,这个自己收着,以后照顾好自己。” 阿离摊开手一看,那分明是一张银票! 顾南笙换好了外袍,笑着揉揉阿离软软的头发:“放心吧,这是顾哥哥的私房钱,我爹都不知道。” “顾哥哥,”阿离只觉得喉咙一阵哽咽,强笑道:“我先替你拿着,等你回来就还给你——我还小,要是有这么多钱,人家知道了会算计我的。” 顾南笙被她说的心中一酸,尽管这次行刺,他们顾家已经尽全力洗脱嫌疑,但世间没有绝对的秘密,他也做好了事情败露的准备——身为顾家嫡子,为了顾家和光头军冒险他责无旁贷,但是一想到如果自己死了,这个没娘的小丫头很可能又被人欺负,他还是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起来…… “乖,顾哥哥一定会回来的。”顾南笙蹲下身子,抱抱阿离软软香香的小身体,这才恋恋不舍的出了门,跟人走了。 阿离心神不定的等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到雪繁楼门口张望,指望着或许下一刻,顾南笙就会平安回来。可是左等右等,没看到顾南笙,却看到一辆青帏马车驶来,车帘掀起,赫然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俏丽面孔。 “阿离!” 阿离眨眨眼,发现那俏丽的女孩正是恢复了女装的十七格格,她一副多年好友的架势,笑眯眯的冲阿离招手:“走,陪我去逛街!” 皇室格格相邀,阿离迟疑一下,还是答应一声:“我去跟我爹和师傅说一声。” “不用啦!”十七格格却霸道的开口:“小喜子,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我下午把阿离送回来!” 一个小宦官应声而下。十七格格不由分说拉了阿离上车:“这长山府哪里最好玩?你陪我转转……算啦,估计你这么小,也不认路,咱们随便转吧……” 就这样。马车载着阿离和十七格格,在长山府两条最繁华的街道上慢悠悠转起来,阿离有心问一下小山的情况,可是十七格格却似乎难得来民间一趟,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看到喜欢的东西,还会拉着阿离下车去买,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塞了小半马车的东西。 “好啦,该回去吃饭了!”十七格格手里拿着一个糖人,笑眯眯的打量着阿离:“一块转了这么久,咱俩是好朋友了吧?” 阿离心里咯噔一下,低下头遮住眸子,小声回答“格格是贵人,阿离不敢。” 此时的阿离。心里已经十分怀疑十七格格来找她的目的来:要知道这么一位金尊玉贵的格格光降长山府,想找人陪玩的话,不知道多少缙绅人家的小姐都迫不及待赶来陪伴莲驾,哪里还用得着十七格格巴巴的跑到雪繁楼,找阿离这么一个身份卑贱的戏班小丫头陪伴? “我说是朋友就是朋友!”十七格格却把她的怯生生当成了不好意思,满意的点点头:“回府衙!我请你吃好吃的!估计很多你都没见过哦!” 马车粼粼,一路进了长山府衙二门,直到影壁前才停下,一群仆妇丫鬟围上来,捧凤凰一样把十七格格接下马车。却被十七格格不耐烦的轰走了:“都下去,我和阿离有话说!” 阿离眼尖,只见周夫人一身凤冠霞帔,从仆妇后面挤上来。满脸堆笑的给十七格格请安:“奴才周马氏,给格格请安。” 十七格格扫她一眼:“你是正黄旗的?” 周夫人被问的脸上通红,又赶紧堆着笑开口:“奴才是汉军旗的,夫君是……” 一个宫装打扮的嬷嬷见状,小声对十七格格禀报:“她男人原本是长山府的统领,前些日子刚死了。她刚才求见七爷,七爷没见她,也不知道她哪儿打听到您的消息,就死皮赖脸在这儿候着……” 十七格格已经不耐烦的挥挥手:“不是正黄旗,跟我自称什么奴才?我这儿还有事呢,去去去!” 说着她转回头,已经又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拉起阿离:“咱们进去说话。” 阿离心里更提起了十分的小心,一张清丽的小脸上却还是懵懂胆怯的样子,跟着十七格格进了她暂住的“来仪楼”,十七格格跟她东拉西扯的聊了一阵,果然就笑嘻嘻的摸摸她的脸,问道:“听说那个救了我七哥的顾家小子,是都护家的公子,你们怎么认识的?” 戏肉果然来了! 阿离心里暗道一声,回答更加谨慎起来:“是过年以前,我和芸姨去街上买东西,做了一种叫做‘塞利马’的点心,顾少爷正好路过,喜欢那种点心,才认识的。” “哦,”十七格格笑起来:“那是我们族里的点心啊,没想到你芸姨竟然会做!” 阿离露出羞涩又骄傲的笑容:“是阿离跟着爹爹在外面的时候,偶然遇到过一位大婶,教我的。” 十七格格点点头,丝毫没有意外的神情,显然早就知道那种点心不是芸姑做出来的,之前的问题是给阿离挖了一个坑,看她说不说实话。 阿离心里也更加凛然,只听十七格格又一脸八卦的调笑:“我说了你别生气啊,顾家小子好歹也是世家公子,怎么会让你这小丫头弄得五迷三道的,竟然还敢从家里逃出来找你?” 阿离低头捏着自己的衣角,声音更小了:“顾哥哥没有五迷三道……” “哦?”十七格格拿点心的手明显一顿:“我怎么听说他这回是翘家出来找你的?” 阿离耳朵敏锐的听到屏风后似乎传来一点轻轻的声音,屏风后有人! 她用指甲掐一下自己的手心,面上却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顾哥哥是来找我的,可不是让我弄得五迷三道——他是听说我从小没了娘,才说起来他自己的娘也早早去世了,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所以才特别照顾我。” “原来这样,”十七格格恍然大悟:“我说你们俩身份悬殊,原来还有这份缘由……”她沉默一会儿,突然幽幽道:“我额娘也去世了。” 阿离诧异的抬头望一眼十七格格,只见她手托香腮,出了一会儿神,才继续看她:“那这回顾家小子来找你干吗啊?” 阿离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顾哥哥之前看我奶、我大娘他们欺负我,这次来长山又要参加戏魁大赛,这是我奶她们关进大牢后,邱家班第一次唱戏,他怕我们唱砸了,所以才来看看。” “你奶奶又是怎么回事儿?” 阿离于是轻言慢语,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虽然有意模仿六岁孩子的视角,很多事情说的含含糊糊,但邱老太她们的极品事迹略略吐露几件,已经足够让十七格格听的义愤填膺:“气死我了!还有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阿离乖巧的住口了:她之所以把这些家丑说出来,就是要为了让十七格格、也让屏风后的人相信,顾南笙的确是机缘巧合,才会遇上那次刺杀的,现在目的达到了,她自然不会再添油加醋。(未完待续。) PS:  谢谢“简和玫瑰”、“心姑娘”的留言鼓励,好温暖,还有一直默默打赏签到的书友“叶落蕃秋”,明天的章节继续晚上八点送上,咖啡继续码字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伴驾(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第一百四十九章伴驾(下) 十七格格虽然是特意来盘问阿离的,可她毕竟是天潢贵胄出身,没经历过多少民间疾苦人情算计,加上又只当阿离是个六岁娃娃、年幼没什么见识,肯定好糊弄。却没想到眼前这个乖巧美丽的小娃娃,却有一颗剔透的心肠和不平凡的来历,因此,一番盘问下来,她竟自然而然的按阿离铺排的思路琢磨起了事情。 “你娘真狠心,你爹和你、还有那个芸姑吃苦了,”十七格格叹息一番,忽然琢磨过来:“我是听小山说,他一走,你们没戏唱了,这才怂恿着七哥下令,停了那个戏魁大赛!没想到反堵了你们邱家班扬名的路了!” 阿离这才知道戏魁大赛突然被停止的原因,不由苦笑:你要是怕我们没戏唱,先把小山留给我们参加完比赛也好啊,又何苦提前带走人。 不过对方毕竟是皇室格格,她只敢腹诽,不敢明说,转而道:“格格,小山哥现在好吗?” 十七格格笑起来:“他腼腆的很,不过很灵透,十月份是皇祖母的寿辰,我想着让他早点学好戏,到时候给皇祖母祝寿,所以今天一大早,已经让人送他回京了,还给他选了宫里的名角傅玉卿做师傅,你放心吧。” “已经走了?”阿离喃喃念了一声,希望小山哥真的像十七格格说的那样,足够灵透,又有名师指点,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吧。 她正有些怔忪,那十七格格却来了兴致:“这样吧,我求我七哥给你们戏班题一个匾额,包你们声名远扬……” “咳咳!”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阿离只当才发现屏风后有人,忙站起来,一脸惊异的看向屏风那边,十七格格上前一步挡住屏风,讪讪笑道:“……那是我宫里的小太监。病了,还没挪出去——行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去吧,回头再题一幅字给你送过去。” 阿离见她连先前要请吃饭的事都忘了。也乐得装糊涂,乖乖答应一声,就行礼退下了。 眼看着阿离被守在门口的嬷嬷送走,十七格格摸摸胸口长舒一口气,这才对着屏风后娇嗔:“七哥。你吓死我了!” 随着她的抱怨,一身月白长袍的七皇子冷着脸从屏风后转出来,身后还跟着顾南笙:“谁许你替我做主,给一个戏班题字的?!” 十七格格心虚的吐吐舌头:“你没听我最后改口了?七哥觉得有失身份,大不了回头我写一幅字给那小丫头呗……” “荒唐!”七皇子的脸色都要黑了:“堂堂皇室格格,又是闺阁笔迹,岂能流落外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替你办了事还要挨骂……”十七格格小声嘀咕起来。 眼看这妹妹古灵精怪的样子,七皇子也拿她没办法,只能黑着脸答应替邱家班写字。十七格格立刻收了抱怨,笑眯眯的敛衽施礼:“那我先下去了!那个谁,顾南笙是吧?阿离小丫头确实挺可怜的,你回头好好照应她哦!” 说着,十七格格已经如一只春日彩蝶,翩翩出了来仪楼,笑声清脆的远去了。 七皇子郁闷的摇摇头,这才看一眼顾南笙:“回头我写幅字,让他们送过去。不过唱戏终究是下九流,你如果确实喜欢那小丫头。就早点想办法给她个出身。” 顾南笙方才站在屏风后头,一颗心几乎揪成一团,生怕阿离年纪小,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那无论是透露她曾经被神仙点化的事、还是没法给他翘家的事圆谎,都可能造成巨大的麻烦! 可是,他的小丫头太聪明了!听起来怯生生的一副没见识的乖巧小孩模样,可是却把十七格格、甚至这位心思深沉的七皇子都糊弄了过去! 这会儿,听到七皇子如此吩咐,他哪里还不明白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心里顿时涌起一阵狂喜,忙跪下答应:“臣替邱家班谢过郡王爷!” “起来吧,”七皇子放缓了脸色:“这次事关重大,余统勋和周幼铭又再三陈词,一口咬定是你们顾家不忿被遣散人马,故而行刺于我,我才不得不找你来问一问,你心中可怨恨本王偏听偏信?” 顾南笙摇摇头,一脸苦涩的回答:“余将军被周幼铭蛊惑,我们顾家又曾经给前朝效过力,如今身处嫌疑之地,王爷有疑问,再正常不过。微臣还要谢谢王爷给微臣这个自辩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大胆的抬头看向七皇子:“只是,王爷容微臣说句僭越的话,天下人皆知顾家已经归顺朝廷,如果现在我们真的又有反意,那就成了一叛再叛的反复小人,天下之大,又有谁愿意相信我们?又有谁愿意跟我们合作? 微臣和家父家叔纵然再愚钝,这点还是能想明白的,岂敢铤而走险,自寻死路?” 七皇子的脸色更好看了几分:“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就好,纵然朝廷现在有些薄待你们,也是一时的,你们只管忠心效力,朝廷自然不会一直让你们吃亏。”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更何况你还救了本王的命,这份情义,本王也记在心里。” 顾南笙再不迟疑,翻身跪倒:“顾家和光头军,誓死效忠王爷和朝廷!” 七皇子眼见他如此知情识趣,嘴角不由露出几份笑意,亲手把他扶起来:“你我相识之时,彼此不知身份,已经意气相投,这会儿更不用叙这些俗礼。过几****就要去京城天策卫,三月下旬我也回京城,到时候不妨常到我那里坐坐,我请你喝玉露酒。” …… 两天之后,一方由七皇子亲自撰写的“仙音邱家班”匾额,被鼓乐喧天的送到雪繁楼,轰动了整个青州卫。 一时间,老百姓不再抱怨这位七皇子的到来搅了戏魁大赛的热闹,反而都津津乐道于皇子题匾的风雅,而邱家班的风头,更是盖过了凤鸣班、以及附近州县所有的戏班,隐隐成为青州卫所有戏班之首!(未完待续。) PS:  上一章是阿离伴公主莲驾,这一章就是顾南笙伴七皇子王驾了,呵呵:)这一章是定时发送,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一百五十章 戏楼与离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一夜之间,邱家班火遍了整个青州卫,一波又一波的戏提调来到邱家班,跟邱宝生预约唱堂会的事,因为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邱宝生怕影响洪昉思夫妇,不得不赶紧带着大家搬出雪繁楼,在附近一处客栈住下了。 不仅仅是纷至沓来的戏约,当初在魁星楼唱戏的时候,那几个缠着芸姑要拜师的孩子,也纷纷找来,这一次,他们是在大人的带领下,郑重其事的带了拜师礼,商议投身邱家班学戏的事。 就这样,邱家班一夜之间,似乎就达到了建班几十年来的最高峰。但是邱宝生却觉得肩上的胆子更重了——如今的邱家班毕竟只有七八号人,说句不好听的,在芸姑伤好之前,他们连一出完整的戏都唱不出来,更不用说那一摞厚厚的戏约里,达官贵人们都是由着性子点戏的。 “爹,要是咱们不让人家点戏,而是自己想唱什么戏就唱什么戏呢?” 当邱宝生对着那一摞戏约又喜又愁的时候,阿离却大胆的提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我们手头有赢来的九千多两银子,足够我们在这长山府买下地方建一座戏楼,到时候,我们每天唱什么戏,就提前写了戏牌挂到门口,谁愿意看,就买票进来看,我们还能搭配卖一些茶水、点心什么的,也不用人家点什么就被动唱什么……” 阿离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发现随着她的说法,邱宝生盯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亮:“我……我就是忽然这么想的,爹要是觉得不合适就算了……” 邱宝生凝视她半晌,却欣慰的笑起来:“爹是在琢磨这个法子行不行,毕竟还没有戏班这么做过,可是你爷爷执掌邱家班的时候,也不接堂会,你这个法子,倒是和他老人家的做法异曲同工。” 阿离肯定的点点头:“肯定行的!我……” 她想说我见过。但话到嘴边却及时咽了回去:前一世到她十几岁的时候,在松陵就先出现了一家这样的戏楼,因为生意兴隆,这种方式很快就在青州府一带遍地开花。 阿离清晰的记得。连当时的邱老太和邱富生等人,都眼红戏楼的模式,想跟风做一家,只可惜他们手头本钱不够,早几年又已经把小龙、小山等一批学徒卖的卖、逼死的逼死。后继无人,才没能实现这个梦想。 邱宝生看阿离神色坚定,不由心里一动,轻声问道:“阿离,是不是别的地方有这么做的了?你听洪夫人或者十七格格说的?” 阿离含糊的点头:“十七格格身边一个嬷嬷跟人聊天,我凑巧听到了。” 听说是宫里的嬷嬷说的,邱宝生更平添了几分信心,这个自建戏楼的想法太诱人,他再也坐不住,干脆去找长三叔他们正儿八经的商量这件事了。 阿离松了一口气。转身去看看养病的芸姑,只见芸姑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在她偷偷调配的空间灵药帮助下,连头上的伤疤也日渐褪去,这让原本担心毁容的芸姑放心不少,也能有心情和阿离说笑几句了。 等从芸姑的房间出来,阿离却看到天井里有一个落寞的身影,她顿了一下,还是慢慢走过去:“小龙哥?” 小龙闻声回过神来,等面对阿离的时候。他眉宇间的郁色已经很好的藏了起来,冲着阿离爽朗的笑:“没人陪你玩了?我带你去街上买糖葫芦好不好?” 阿离知道他还伤心于小山的离开,也不忍戳破他,就笑靥如花的点头:“好啊。山楂的太酸,我要吃那种山药豆的!” 两个人出了客栈,买了几串糖葫芦,边吃边在街上闲逛,阿离兴致勃勃的把邱家班要兴建戏楼的想法说给小龙听,奇怪的是。小龙却没有太大反应。 “小龙哥?”阿离仔仔细细看着面前魂不守舍的少年:“你有什么心事吗?” 小龙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开口:“阿离,洪先生他们过些日子也要离开长山了。” 阿离点点头,眼中划过一抹不舍:“师傅和黄嬷嬷都跟我说了,师傅还嘱咐我以后定期给她写信,不能忘了每天练字。” 小龙看看眼前那纯净的小人儿,犹豫许久,终于攥着拳头开口:“阿离,我想跟着洪先生一起走!” 阿离倏然抬头,一个山药豆还含在嘴里没咽下去:“为什么?” 小龙抿抿唇,硬朗的脸上闪过一抹毅色:“小山去了宫里戏班,顾家小子也要进京当天策卫,我不能输给他们!” 喧嚣的街头上,阿离有些茫然的站在那里,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身边人都要风流云散的事实。 看到她无措的神情,小龙整颗心都软了,小心的给她撩撩耳边一缕碎发,柔声道:“阿离,我打听过了,顾家小子进天策卫,要是混得好的话,三四年功夫就能升官。我如果一直窝在长山府唱戏,就算唱成了名角,那对你来说还是太委屈了……” 他紧紧捏着手里的糖葫芦棒,几乎把细细的木棒掰断:“阿离,我要跟着洪先生,好好学本事,像他那样名动天下,那时候再娶你,你就能也像洪夫人那样风光!顾家小子就算当了官,你跟着我,也不算委屈了!” “可是……可是……”阿离想说“我不稀罕做名士太太或者官太太,我也不一定嫁给你”,但是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艰涩的开口:“可是还有你爹爹呢,他还在万和镇……” 小龙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他娶了新媳妇,又有了孩子,眼里早没我这个儿子了!” 话虽如此,下一句话,却暴露了小龙对父亲这种态度的耿耿于怀:“我要混出一个人样来,到时候风风光光来看他!还要给我娘重新修坟!让顾氏那个坏女人哭着跪着求我回去!” “那洪先生答应带你走吗?” 小龙抿抿唇:“先生还没答应我,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回去他门前跪着,他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他要是还不同意,等他们走的时候,我就偷着跟在后面!” 说到这里,小龙望望远处的天空:“阿离,我已经错过了救七皇子的机会,男子汉大丈夫,不能继续这么窝窝囊囊的待在戏班里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别离 年年长自送行人,折尽边城路旁柳。 阿离从来没想到,这一世,小龙、小山,都会比前一世提前离开她…… 更何况,这一世离开她的名单里,还多了一个顾南笙——出了正月,顾南笙就起程前往京城天策卫报道了。 临走之前,顾少倒是挣扎了许久,琢磨过要不要把这个让他不放心的小丫头打包一块带到京城,但眼看邱家班开始如火如荼的兴建戏楼,他情知阿离放不下邱宝生和芸姑,因此纠结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过,让顾南笙心里稍稍舒服的是:在他走之前,小龙也已经确定了离开的时间,免得他继续担心这小子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抢走小丫头的芳心。 除了他们离开,顾南笙的父亲顾恒也率领五百光头军前往西北大营——兵部原本只允许他带三百人,现在因为有了七皇子的运作、黄兰赐的祖父据说也从中出了力,所以负责经办的侍郎乐的买个面子,允许他带走五百士卒。 除此之外,一直和邱家班做对的周幼铭,也不得不离开长山府了:行刺七皇子的事,尽管一直查无实据,但是洪昉思、黄兰赐夫妇却出手给了周幼铭一击:他们把周幼铭曾通过雪繁楼密道监视他们、并且绑架他们家养戏班的事捅了出来。 如此一来,尽管周幼铭对付的只是洪昉思夫妇,可这件事却给七皇子留下了“此子睚眦必报”的印象,再加上先前周幼铭太过针对顾南笙,也引起了七皇子的恶感,多管齐下的结果,就是周家被催促尽快回关外老家!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那些被周幼铭抢去名角的戏班,顿时率先放弃了爆仗,还有胆子大的戏班老板,干脆登门去要回自己戏班子的人。 这些年被人奉承惯了的周夫人,哪里受得了被下九流的戏子赤裸裸打脸,暴跳如雷的她,竟然喝令周府奴才去把凤鸣班的很多戏子都弄哑了嗓子,让他们再也唱不了戏…… 周幼铭本来正在外面清理周家的生意,得知这个消息赶回来,赫然只见朱莲芳等戏子捂着喉咙在惨叫——他们都被周府的奴才强行灌了辣椒水和浓盐水,纵然以后说话无碍,也唱不得戏了…… 眼看那些戏班老板纷纷去官府击鼓鸣冤,周幼铭不得不匆匆收拾金银细软,然后带着周夫人离开了长山府,免得真被唤上公堂、丢尽最后一丝颜面。 而此时的邱家班,已经买下了一座两层楼,开始兴建自己的戏楼,得知那些名角嗓子被荼毒的消息,邱宝生和长三叔叹息半晌,特意分别给他们送去了银两,尽一份梨园同道的心意。 对于这份花销,阿离自然乐意,其实她原本还打算过施展手段治好这些名角的嗓子,把他们收入急缺人才的邱家班的,但考虑到这样做太过惊世骇俗,只好暂且放下了。 总之,长山府一带的戏班,经过戏魁大赛的短暂繁盛之后,因为周幼铭的荼毒,大都被折腾的气息奄奄,在这样哀鸿遍野的惨淡情形下,邱家班因祸得福,又拿到了七皇子的提匾,终于异军突起……(未完待续。) PS:  这一卷到这里就要结束了,下一卷开启,我们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们就要长大了。谢谢这几天大家的留言、打赏和月票,爱你们。 第一百五十二章 流年 二月二龙抬头,河边的柳枝冒出了第一缕嫩芽,人们也纷纷开始脱下厚重的冬装,换上相对轻薄的夹袄夹裤。 这一天,升斗小民也可以抛下平日里对皇权的敬畏,切一盘猪头肉“抓龙头”,吃几口水饺“咬龙耳”,烙几张春饼“尝龙鳞”,再理个头发“剃龙头”……肆无忌惮的狂欢。 在商埠繁华的长山府,这一天的邱家天音戏楼,挂出的戏牌也是应景的《打龙袍》和《游龙戏凤》,尤其是《游龙戏凤》,是由这几年轻易不露面的芸姑粉墨登台,扮演“李凤姐”,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天音戏楼挂出来的几百张票顿时被戏迷疯抢一空——要知道自从七年前芸姑嫁给邱宝生之后之后,就洗净铅华相夫教子,很少抛头露面了。 不过,在今天挂出来的戏牌上,最显眼的名字却不是“雪芸姑”,而是被几十朵鲜花镶嵌起来的三个字“傅妙卿”——要知道这还是北国的二月份,连柳树都才刚刚发芽,要弄到几十朵芬芳扑鼻的鲜花,可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这让戏迷们吃惊于戏班的大手笔之余,也不由纷纷打听“傅妙卿”是何方神圣。 “宝叔,这不合规矩,”天音戏楼的后堂里,一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年轻男子,正一边整理戏装,一边对着邱宝生轻声慢语的开口:“我的名字怎么能放在芸姨前面。” 他声音柔婉低回,但气息悠长,让人听着十分舒服,一举一动风致楚楚,虽然是男子,却竟比这世间绝大多数女子更好看。 邱宝生逗着怀里的小儿子佑哥儿,闻言舒心的笑起来:“你是宫里出来的,就该挂头牌才是规矩!至于那些鲜花,是阿离弄来的,这丫头好像还给你准备了别的东西呢。神神秘秘的不告诉我——唔,妙卿这名字是你师傅给你取得吗?很好听。” 面对他的问题,被唤作“妙卿”的年轻男子不置可否的笑笑,一颗心。却百转千回,都萦绕在“阿离”两个字上。 “阿离……”傅妙卿让这两个字从唇边温柔溢出,轻柔的仿佛料峭春寒里一抹珍贵的暖流:“她快回来了吧?要不我去接一接她吧?” 邱宝生笑着摇头:“这些年她跑来跑去,我们都习惯了,又是男孩子打扮。吃不了亏,你不用去接她,千里迢迢赶回来辛苦了,晚上还得登台,先趁这会儿歇歇吧。” 傅妙卿答应一声,一双手继续心不在焉的整理着头面上的翠羽,一颗心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有学徒从外面跑进来,毕恭毕敬的袖手向邱宝生禀报:“班主,顾二爷刚刚派人来传话,说晚上他要带几个朋友来看戏。让您好歹给他留下几个好位子。” 这些年邱家的天音戏楼生意越来越火,附近几个州县的达官贵人都以招待客人来天音戏楼听戏为荣,因此邱宝生也额外留出几个包房,准备预备给不期而至的贵人们。 听到小学徒的禀报,坐在邱宝生怀里的佑哥儿突然手舞足蹈的叫起来:“天字一号!爹爹,天字一号!” “好好,”邱宝生抱着儿子笑眯了眼:“把天字一号房给顾二爷留下!我们佑哥儿真聪明……” 学徒答应一声,又匆匆跑出去回话了,傅妙卿也回过神来,把目光落在刚刚三岁的佑哥儿身上:邱宝生和芸姑成亲第二年生下了长子顺哥儿。三年前又得了这个佑哥儿,傅妙卿一回天音戏楼就听长三叔他们说起来,都说两个小家伙聪明伶俐,尤其是佑哥儿。小小年纪就聪明非常,是戏班所有人的眼珠子和心头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坐在邱宝生怀里撒娇的娇憨小男孩,傅妙卿心里却不是滋味:同样是邱宝生的孩子,阿离小时候吃了多少苦啊!更何况现在,佑哥儿安安稳稳的坐在邱宝生怀里撒娇。他的阿离却女扮男装,为邱家的生意在外面风餐露宿! 一想到这里,傅妙卿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戳了一刀一样,疼得难受:阿离是他满心满眼里最重要的宝,怎么在别人那里,竟然就被一个小屁孩给比下去了? “我去看看阿离回来没有!”不想再看那个娇憨的小男孩,傅妙卿有些突然的转身出了后堂,把那对其乐融融的父子抛在了身后。 天音戏楼是一栋雕梁画柱的两层建筑,前面朝向状元街,后面还有一个大院子,供大家练功和居住,傅妙卿一从后堂出来,伺候他的小厮四喜立刻迎了上来,笑嘻嘻的开口:“爷,要去哪儿?” 傅妙卿深吸一口气:“打听到阿离去哪家铺子了吗?” 四喜忙点点头:“邱家班这些年除了唱戏,还做粮庄、成衣和首饰买卖,尤其离姑娘亲自打理的‘霓裳成衣铺’,听说收益不比戏楼差,离姑娘今儿个就是去那边盘点账目了。” 傅妙卿远远望一眼后院里咿咿呀呀唱戏练功的人们:“阿离为什么没学唱戏?反倒去做起了生意?” 四喜挠挠头:“听说邱奶奶是想教离姑娘唱戏的,可离姑娘不愿 意登台,邱老板也不逼她,就这么放下了,不过……”四喜顿了顿,看看傅妙卿的脸色:“奴才刚才听戏班里的春生说,他听离姑娘私下哼过几句,竟似比邱奶奶唱的还好听呢。” ——邱奶奶,就是芸姑,自从当年以一出《井中莲》惊艳世人,这些年来,芸姑虽然登台不多,却一直是整个青州卫公认的名角。 说话的功夫,主仆俩已经出了天音戏楼,来到人流穿梭的大街上,傅妙卿犹豫一下,才开口:“那他们有没有说,阿离这些年过的可好?有没有受过委屈?” 四喜伺候傅妙卿两三年了,知道自家这位主子素来性子清冷的很,偏偏却对这位离姑娘如此关切,乖觉如他,自然是拼了命的搜集信息,这会儿听到傅妙卿问这个,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奴才特意打听了好几个人,都说离姑娘这些年好着呢,跟邱奶奶处的关系好,对她那两个兄弟也疼得不得了……哎!一边去!” 话音未落,四喜已经冲到傅妙卿前面,一把推开了两个叫花子:“眼睛长到脚底下了?!撞着我们爷怎么办?” 那两个叫花子衣衫褴褛,头发花白,浑身散发着酸臭的味道,被四喜一挡开,两个人也没有赔不是,只是紧走几步,赶紧避开了。 傅妙卿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满意四喜的嚷嚷,还是厌恶那两个险些撞到他的叫花子,径自往前走去:“你说的那家成衣铺在哪儿?带我过去。” “哎!”四喜赶紧答应一声:“在银市街上,不过,爷,听说这个时辰,离姑娘也快回来了,咱们这会儿去接,路上会不会走两岔了……再说您稍等等,奴才去给您叫辆车,这街上人多,哪能让您走过去……” 傅妙卿不耐烦他的聒噪,忍不住皱眉轻斥:“闭嘴!再啰嗦就滚回戏楼待着!” 随着他的喝斥,不远处却传来一个格格的笑声,下一刻,一个好听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小山哥,你脾气变得好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惊艳 听到那清甜的戏谑声,傅妙卿、也就是曾经的小山倏然转身,顿时眼前一亮:只见人群中,一个少年士子正笑盈盈的望着他,少年穿一身普通的青色长衫,相貌清秀,不过脸色有些发黄黯淡,但一双清澈如琉璃闪烁的眸子,却让人望而心醉。 “阿离?”傅妙卿下意识的喃喃唤了一声,眼前的少年没有他记忆中那么夺目的美丽,但目光对视的一瞬间,他却毫不迟疑的确定:那就是他九年来朝思暮想的小丫头! 看着那双含笑的眸子,傅妙卿觉得自己的眼前忽然模糊一片,这些年来练就的一颦一笑、气度风姿,在看到这个小丫头的那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恍惚间,他又成了当年那个跟在小龙身后的胆怯小学徒…… 阿离显然也很激动,却轻咳一声,用手挡住眼睛站了一会儿,才重新带着一张笑脸走过来,拉起傅妙卿的衣角就往回走,同时小声笑道:“小山哥快走,我们回去说话——我不能哭,一哭脸就花了。” 傅妙卿这才恍然大悟,明白阿离脸上做了手脚,他疾步跟上阿离,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喉间,却终究只会唤一声“阿离……” 先前冲撞傅妙卿的那两个邋遢乞丐,还在仙音戏楼前徘徊,听到傅妙卿的呼唤,个子瘦小的乞丐猛然抬头看过来,浑浊的目光在青衫少年身上逡巡片刻,又疑惑的看着她们走进仙音戏楼,张了张口,终于没说什么。 四喜这才插空上前,冲阿离笑嘻嘻的请了一个安:“奴才平日里总听我们爷念叨姑娘,今日可算见着了,小的四喜给姑娘请安。” 阿离打量一下四喜,笑吟吟的冲他一伸手,一锭银子已经悄无声息的滑到四喜手里:“好机灵的小哥,我也不过是戏班的孩子。小哥叫我一声阿离就好。” 四喜眼见她出手大方、又不拿架子,就有几分喜欢,更何况这还是傅妙卿一直重视的人,他更是喋喋奉承了一路。详述傅妙卿如何念叨她的好。 四喜这边舌灿莲花,傅妙卿却如一个呆子一般,眼里心里只剩下那抹青色的身影。他一路恍恍惚惚的跟着阿离回了戏楼,进了紧挨着邱宝生、芸姑住处的一个院子,眼看阿离进了东厢房。他想也没想,也下意识的跟了进去。 四喜早知道眼前的阿离是男扮女装,眼看自家主子就这么闯进了人家闺房,他咽了口唾沫,终究还是乖觉的没敢多话。 再说傅妙卿这边,直到跟着阿离进了屋子,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他才回过神来,一张脸顿时涨得绯红。好在阿离倒也不以为忤,丢下一句“小山哥你先坐坐。我去洗把脸。”就绕到屏风后面洗脸去了。 傅妙卿想退出门外,又不舍得,就那么呆在原地,耳听着屏风后传来细微的水声,他一颗心又酸又甜,不知不觉柔软成一片汪洋…… 当阿离从屏风后绕出来的时候,傅妙卿顿时呆住了:眼前的阿离还是那身男装的青衫,一张脸却已经洗去了先前的黯淡黄色,眉毛也纤秀了许多,一张脸上肌肤嫩如白玉吹弹可破。鬓发间零星的水滴落下来,如同清晨芍药花瓣上的露水一样,清澈晶莹,眉如远山眸似星辰。美丽不可方物。 其实,当傅妙卿沉浸于阿离的美丽时,阿离也惊讶于傅妙卿如今的风姿:当年的小山哥好看归好看,却因为营养不良再加上胆小怯懦,失色不少,而今天。蓦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傅妙卿,却眉目如画、风姿天成,再加上衣饰精致、通身贵气,阿离看到他的第一眼,脑海中浮现出的就是“公子如玉世无双”的赞叹。 “小山哥,喜欢我给你做的花牌吗?” 两人呆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阿离先回过神来,含笑打破了沉寂:“现在我们的生意很杂,在万和镇专门做了一个大的花窖,有温泉水培着,寒冬腊月也能开花,好多达官贵人都来订咱们的鲜花呢,” 阿离说到这里俏皮一笑:“不过今天最好的鲜花一朵都没买,我都拿来装饰小山哥的花牌了。” “太贵重了……”傅妙卿喃喃一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阿离,你这些年过的好吗?你的异母兄弟有没有欺负你?” “欺负?”阿离怔了怔,看到傅妙卿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心,顿时笑靥如花:“哪里会欺负,佑哥儿和顺哥儿都是我带大的呢!佑哥儿小时候身体不好,还是我给他调理身体,他们呀,有了好吃的,先给我吃,然后才给芸姨和我爹吃呢!” 傅妙卿这才放下心来,一时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空落落的:当年下定决心去京城的时候,他曾经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衣锦还乡,将所有欺负阿离和小龙的坏人都打跑——可是,如今的他回来了,眼前的小丫头却不需要他照顾,似乎已经生活的很好…… 他愣怔不语的功夫,阿离已经变戏法一样,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小山哥,这是咱们自家的点心店专门给你做的秋梨饮,最是滋润嗓子的,你尝尝,顺便给我讲讲这些年怎么过来的——这些年我们只能往宫里给你捎衣裳捎钱,可是都见不到你,没想到你竟然出落得这么好……” 阿离叽叽呱呱的说到最后,落下一串脆甜的笑声,傅妙卿看着她美丽纯真的笑脸,这些年来受过的苦楚、难言的辛酸,哪里还忍心说出来,反而尽捡着师傅如何尽心教他、贵人们如何夸赞他来说,让阿离越听越开心,笑容娇艳如芙蓉,醉人心脾…… 屋子外,抱膝坐在天井里的四喜,听着屋子里的说笑声,不知不觉也笑起来:他家主子这些年来,难得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呢…… 两个人正在叙旧的功夫,前院却隐隐传来一阵吵闹声,耳聪目明的阿离顿时皱起好看的眉头,不等她开口,一个戏班学徒已经冲到外面,不顾四喜的阻拦,大声嚷嚷: “离姑娘,前面来了两个乞丐,口口声声要认亲,正纠缠着班主不放呢,佑哥儿都给吓哭了,您快去看看吧!”(未完待续。) PS:  谢谢“夜舞o0囧囧”的月票支持,谢谢阿妩、叶落蕃秋、眸落暖温梨等妹子的打赏和支持,周末看孩子,断更似乎成习惯了,争取工作日不断更:) 第一百五十四章?梦魇重来(上) 天音戏楼门口,邱宝生抱着怀里哇哇大哭的佑哥儿,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乞丐:尽管那两个乞丐都衣衫褴褛、满脸刀刻一样的皱纹,盯着他的目光满是怨毒,可是,那分明是邱老太太和邱富生! 邱老太太的一双眼睛如同淬了毒一样,声音嘶哑充满恨意:“老三,你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出来吧?” 邱富生则佝偻着腰站在邱老太太身边,又羡又妒的瞪着邱宝生: 这个当年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三弟,现在却坐拥名动全青州卫的大戏楼,听说一天收入的银子钱,就抵得上老邱家班半年的收入! 看他们父子身上穿的衣料,分明是名贵的松江三棱布,这种布颜色清淡不乍眼,却细密柔软,价格比丝绸还要高出几分,就是万和镇的地主老财都不舍得买的; 再看看他怀里那小崽子头上戴的虎头帽,竟然用绿莹莹的石头当老虎眼睛!尽管他邱富生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宝石,却本能的知道价格不菲。 凭什么?! 凭什么他邱富生这些年来在大牢里吃尽了苦头,这个邱宝生却顺风顺水享尽荣华富贵?! ……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戏楼老板,邱宝生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很快回过神来,先安抚了怀里的小儿子几声,然后把他交给乳母抱去给芸姑,这才回身,尽量淡然的开口:“有什么事,我们进去说吧。” “放你娘的屁!”邱老太太黯哑的声音如同刺耳的老鸹叫声:“老娘偏要在这大街上说!你还想要脸?老娘偏要把你的脸撕下来踩个稀巴烂!” 邱富生则干脆放开嗓子嚷嚷起来:“街坊邻居们都来看看啊!看看这邱大老板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让他亲娘和大哥沿街要饭啊!” “住口!”邱宝生一声断喝:“你再嚷嚷半句,我保证你一文钱都别想从我这儿拿去!” 这威胁比什么都管用,邱富生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把后面的嚷嚷都咽回去了。 大街上本就人声鼎沸,这边一消停,刚刚被惊动的几个路人好奇的看两眼,见似乎没有热闹可看,就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杀千刀的!”邱老太太心里的怨毒却比邱富生浓多了:“我和你不死不休!” 天音戏楼大门后。匆匆赶来的阿离和傅妙卿,正看着楼外僵持的三个人,他们现在也认出来客是谁了。 傅妙卿震惊的看着刚刚冲撞过自己的两个人:“他们……他们怎么出来了?他们不应该蹲大牢吗?” 要知道,当年邱老太太和邱富生可是被判了十年监禁的。 阿离眸光一凝。已经招手叫来常跟自己出门的一个小厮:“水儿,你马上回万和镇一趟,先去衙门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官员变动,再去一趟王牢头家里,问问邱李氏和邱富生是怎么给放出来的。” ——别人不知道。阿离自己却清楚,这些年来,她常常派人给万和镇大牢的几个牢头狱吏送好处,就是为了防止邱家人在里面兴风作浪。 因此,这些年来,别说邱老太太和邱富生在大牢里没捞着好处,就连原本应该去年出狱的邱富生婆娘邱蔡氏,现在也还老老实实在大牢里蹲着呢! 在这样的情形下,邱老太太和邱富生竟突然出了万和镇大牢,还来到长山府、准确的找到天音戏楼。显然万和镇那边是出了什么变故。 水儿利落的答应一声,从后门跑了。傅妙卿则叫来四喜,冷声道:“四喜,你拿我的帖子去长山府衙,让他们把这两个疯子抓回去!” 阿离忙补充一句:“先让几位差爷过来看看就行,不急着抓人。” 四喜会意的点点头,赶紧也出门了。 那壁厢,邱宝生怕邱老太太母子再在楼外生事,已经转身向戏楼走来,邱老太太和邱富生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来。 甫一进门,他们就跟阿离和傅妙卿迎面碰上,邱富生打量一眼衣饰华贵的傅妙卿,没敢招惹他。却冲着只穿一袭普通青衫、低头瞧不清面目的阿离大喇喇的吆喝:“快给大爷上茶!叫你们戏班的人都过来,拜见老太太和大爷!” 阿离淡淡一笑:“邱大爷不怕戏班的人看到你这副样子,失了身份吗?” 邱富生抬脚就想踹她:“连你们班主都不敢惹我,小兔崽子你——唉哟!” 傅妙卿这些年在宫廷里,也一直学功夫,这会儿哪里容邱富生碰到阿离。又恼他出言不逊,拎起长袍下摆狠狠一脚踢过去,邱富生登时就被踹倒在地,抱着小腿惨叫起来! 邱老太太炸毛了:“你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太知道了,”阿离声音清泠,冷的让邱老太太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小山哥,你先把邱富生弄进去!” “小山?”邱老太太惊讶的看到衣饰华贵的傅妙卿依言去提溜邱富生,她诧异的回头,又上下打量一番男装的阿离,终于辨认出来,指着她尖声大叫:“死丫头!是你!” 阿离用眼神止住要开口的邱宝生,自己两步上前,握着住邱老太太的手腕:“奶奶你着什么急?先跟我去洗了澡,换了这身衣服再说话吧。” 邱老太太生怕他们杀人灭口,惊吓之下,满嘴污言秽语就喷出来,想要拼命挣扎,却不想手腕被阿离捏着的地方一阵酸麻,竟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登时就软软的靠在了阿离身上。 戏楼外的人群里,两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始终窥视着他们,看到邱富生被踹倒,两个人刚想大叫,却不想下一刻,就看到阿离和邱老太太靠在一起,似乎颇为亲热的进了内堂,而邱富生也被傅妙卿拎起来,跟着进去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探子甲一头雾水的看看同伴:“他们这是要翻脸还是要谈判?” 同伴挠挠头:“可能老婆子想谈判吧?先让他们敲笔钱出来也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梦魇重来(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邱老太太和邱富生两个人,的确是被有心人提前释放出来的,他们俩在万和镇大牢这九年,实实在在吃了不少苦头,原以为这辈子就要这么把牢底坐穿了,却不想两天前他们突然稀里糊涂被放了出来。【ㄨ】 从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出来,母子俩才知道:当年让他们作威作福的邱家班早就风流云散,他俩转了一圈,竟然无亲可投: 老二邱贵生一家人在官司判下来不久,就去了乡下种地,这些年攒下了十几亩地,日子还算过得去,两个女儿也都找了婆家。但是,一见到她们母子出现,邱贵生的婆娘王氏竟然不由分说就关了大门,任凭邱贵生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王氏也愣是没开门叫他们进去,连凉水都没让他们喝一口; 王氏的闭门羹还算是客气的,邱富生的宝贝儿子邱台柱在爹娘奶奶都入狱之后,一下子没了依靠,流浪街头很是吃了一些苦,后来邱宝生的仙音戏楼名声大噪,这才有一户豆腐坊的店主看中他是邱宝生的侄子,把他招去做了上门女婿。 结果邱台柱迫不及待的入赘之后,豆腐坊主才辗转知道邱家的恩恩怨怨,吓得立刻就要把邱台柱轰出门去,谁知道这时候新娘子被发现有喜了、邱台柱又跪下哭天抹泪的哀求,说他也是受害者,人家这才捏着鼻子把他留下了。 这些年,邱台柱在丈人家低声下气勤快干活,才算站住脚跟,不想邱老太太和邱贵生却找上门来! 一见到他们两人,邱台柱不等丈母娘一家人发话,先就红了眼,拿了扁担黏着他们打:“你们养的好闺女,差点把我挂在树上冻死!老子受你们拖累,连上门女婿都险些当不成,好不容易跟三孙子似的安顿下来,你们又阴魂不散来找我!我干脆打死你们一了百了……” 就这样。邱台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追着打,邱老太太和邱富生像丧家之犬,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足足逃出两条街去。邱台柱才跺跺脚不追了。 眼看昔日捧在手心里的邱台柱都翻脸不认人,娘俩抱头痛哭一场,又不死心的一打听:邱大囡至今还在教坊里做官娼呢——她虽然相貌平平,但因为能豁出脸去陪嫖客玩各种花样,所以没太挨老鸨的打骂。但是因为是官娼,所以连一点私房银子都存不下,又加上这些年糟践身子狠了,也落下一身病,如今即将人老花谢,已经自顾不暇了…… 至于邱三囡,邱老太太娘俩反复打听才隐隐听说:邱大囡刚进教坊的时候,还想着赎买自身,所以就怂恿邱台柱把邱三囡卖到窑子里换钱——后来也不知道是邱台柱还顾念兄妹亲情、还是依旧记恨当初邱大囡害他被捆绑恐吓,所以邱台柱没把邱三囡卖进窑子。而是卖给了一户养蜂人家做童养媳,那户人家随着花期迁徙养蜂,早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至于卖邱三囡的钱,则被邱台柱在赌坊里输了个一干二净,让眼巴巴等着赎身的邱大囡险些骂断了喉咙,至此姐弟俩再不来往! 等打听清楚这一切,邱老太太和邱富生不约而同跌坐地上,一个想法不约而同的在他们脑海里浮现: 什么叫家破人亡?!这就叫家破人亡! 而这一切,都是邱宝生和他那个丫头片子造成的! ——就在他们娘俩走投无路、恨不得生噬邱宝生和阿离的时候,一个神秘人物出现了。看着饿的跟死狗一样的两个人,那神秘人物丢给他们一点干粮和水,就吩咐他们到天音戏楼找邱宝生父女的麻烦,还承诺他们只要搅和黄了天音戏楼。就给他们母子俩五十亩地! 既能报仇,又能赚钱,邱老太太和邱富生哪里会不乐意?就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来到了仙音戏楼,却不想迎头就撞上阿离和傅妙卿,将他俩挟持进戏楼后院。一把墩在地上,力道之大,让他俩半晌没缓过气来。 “勤庚婶,麻烦你去厨房端些饭菜过来,”阿离笑盈盈的吩咐一个白白净净的妇人:“再让厨房烧些热水,一会儿让他们洗洗。其余的人都散了吧,离这边远一点。” 显然阿离在仙音戏楼说话颇有分量,听了她这个命令,后院里的人哪怕对眼前的事情再好奇,也立刻答应着散去。 “回来!都给我回来!”邱老太太和邱富生缓过劲来,歇斯底里的喊:“都不许走!” 可是人们根本没有回头的,眼看他俩咆哮不止,傅妙卿眉头微皱,走到邱富生跟前,抬脚往他腰上一踢,邱富生立刻捂着腰惨叫起来!邱老太太被傅妙卿的狠辣吓得激灵灵打了几个寒噤,不敢咋呼了,因为收声太急,险些咬着自己舌头。 阿离转头看向邱宝生:“爹,芸姨和佑哥儿只怕吓坏了,您先去看看她们,等奶和邱富生吃完饭洗漱过,我再去请您过来商议事情,您看好吗?” 邱宝生迟疑一下,终究还是点点头:这些年阿离帮他建起仙音戏楼,又掌管外面一系列产业,早就历练出来,也让他对女儿的办事能力放心的很。 更重要的是,邱老太太和邱富生毕竟一个是他的亲娘,一个是他的大哥,很多事情他没法做的太绝,却清晰地知道,如果自己心软,没准就会留下无穷的后患——这里有跟他吃尽了苦头的娘子、有幼小的两个孩子,还有那么多靠着仙音戏楼吃饭的人,他冒不起这个险…… “老三!老三!”邱老太太慌了:“宝生!我可是你娘!你不能叫这个贱丫头拾掇我!你别走……” 邱宝生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正对上阿离那双清澈晶莹的眸子,面对女儿那双坦然澄澈的眸子,邱宝生终于还是转回头,在邱老太太的哀求、喝骂声里,毅然转身走了出去。 傅妙卿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点头:邱宝生虽然处理棘手事情的才具平平,但他能清楚自己的本事,不逞强,倒也难得——人有时候最怕的,就是弄不清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梦魇重来(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来了,有肉有菜,还有热腾腾的白面馒头,让邱老太太和邱富生肚子都响亮的叫了起来。 邱老太太疑惑的看看阿离:刚才她撒泼,这小丫头能毫不留情的下手收拾她;现在能好心好意的给她吃东西?她应该没胆子直接毒死自己吧? 阿离笑盈盈的站在那里,只当没看到邱老太太的打量,眼看邱富生不再捂着肚子哀嚎,而是爬起来就扑向桌子吃饭,她也一句话没有说。 邱老太太本来还犹豫一下,眼看邱富生已经抓起一个红烧蹄髈塞得满嘴都是,大吃大嚼之后也没有出现中毒的迹象,她终于顾不上再琢磨,赶紧扑了过去:“你个不孝子!给老娘留点!”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阿离没有阻拦邱富生,这会儿却突然伸出手,一下子就把邱老太太拦在了距离饭菜两步开外的地方。 “贱丫头!你干嘛?!”邱老太太尖叫起来。 邱富生手里刚又撕下一根鸡腿,看到自家老娘被拦住,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喷香鸡腿的诱惑,没有上前解救老娘,而是继续埋头苦吃起来。 “快撒手!”邱老太太眼睛都红了,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眼看邱富生和她待遇不一样,邱老太太的心彻底不平衡了,冲着阿离咆哮:“凭啥他能吃我不能吃?!我可是你奶!” 阿离依旧眉眼含笑,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只要奶先说一下,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又怎么找到天音戏楼的?说清楚了,我马上让人再给你上一桌好吃的。” “让他说!”邱老太太一双眼直直盯着桌上的饭菜:“凭啥让我说?我要先吃饭!” 阿离声音清甜依旧,吐出的解释却让邱老太太差点气炸了肺:“因为他作孽比你少一点。” 傅妙卿看看兀自在阿离手里挣扎不休的邱老太太,皱皱眉走过去,拎着邱老太太的衣领就把她从阿离手里提了出来,伸直了胳膊远远揪住了,任凭邱老太太像个猴子一样在他手里扑腾,这才冲阿离淡淡解释一句:“她太脏。我来拎。” “噗!” 邱老太太真的被气吐血了:这个傅妙卿不就是当年戏班的小兔崽子小山吗!?现在居然敢当她是垃圾嫌他脏! “快说!”傅妙卿嫌恶的看看邱老太太:“再不说就把你扔到长山府的大牢继续蹲着去!” 邱老太太刚要回嘴怒骂,却见阿离盈盈一笑:“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山哥现在是宫廷供奉,他说把你扔进长山府大牢。就一定能扔进去。” 宫廷供奉!皇帝老爷眼皮子跟前的人! 邱老太太顿时蔫了,连狼吞虎咽的邱富生都胆怯的放慢了吞咽速度。 傅妙卿的脊背不自觉的更挺直了一些:他终究能给阿离当一次靠山了…… 就在这时候,四喜不早不晚,领着两个长山府的衙役赶来了。两个带着红缨帽的衙役赔笑给傅妙卿和阿离请了安,转身面向邱老太太。就立刻换了一副凶狠模样:“哪里来的老不死!也不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地方!跑这来胡闹,皮痒痒了是不是?!” “当啷!” 邱富生吓得连忙站起来,胆怯的催促他娘:“阿离让你说话,你就赶紧说,磨叽啥啊!” “你个不孝子!”邱老太太差点被他给气死,骂了一句,终究不敢再撒泼,乖乖把他们出狱前后的情形说了一遍。 她尽管含含糊糊很多地方都说不明白,但阿离和傅妙卿已经听懂大半,两人对视一眼。傅妙卿开口:“那个给你们饭吃,又让你们来天音戏楼闹事的人,长什么样子?” 邱老太太咽口唾沫:“坐在马车里,没露面,没看到……不过那个马车贵重的很,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东西,香的熏死个人……” 傅妙卿一个眼风淡淡扫向邱富生,邱富生立刻乖觉的补充:“像个唱戏的!我听着他咬字发音有点怪,听起来像是吃开口饭,唱旦角的。” 他这么一补充。邱老太太也跟着点头:“对!不是男旦就是‘像姑’,要不然一个大男人家家的,不能那么香……” 阿离点点头,眼看两个人颠来倒去在说不出别的。就让邱老太太也坐下吃饭,然后转而请那两个衙役去别厅喝茶。 两个衙役都是极有眼色的,笑着拱拱手:“没想到操持邱家这么大生意的居然是位姑娘,咱们往日里真是看走了眼,给阿离姑娘赔不是了——既然是家事,我们也不多叨扰了。先回去当差。阿里姑娘和傅爷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小的们一声就好。” 阿离眼看傅妙卿站在旁边似乎有些恍惚,没有跟对方打招呼,少不得自己含笑跟那两个衙役客气几句,送了茶水钱,然后让四喜送他们走了。 这边邱老太太和邱富生已经看直了眼,没想到几年不见,阿离他们竟然能让官面上的人都客客气气的招呼,母子俩吃饭的动作不由都更小心一些,心里有点后悔来天音戏楼闹事了。 等他们吃完了饭,阿离让人带他们去洗过澡换了衣服,这才请邱宝生和芸姑带着两个孩子出来,邱老太太还想拿架子,让芸姑这个儿媳妇服侍自己日常起居,结果不等邱宝生和阿离开口,邱富生已经赶紧拦住了: 尽管仍然垂涎芸姑的美色,但邱富生还没烧坏脑子,知道如今寄人篱下,他们最好还是少挑战阿离和邱宝生的极限。因此,不顾邱老太太的嘟嘟囔囔,邱富生就硬拉着她去后面小院子住下了。 安顿下这对母子,阿离和邱宝生立刻着手开始调查,一天不到的功夫,两人就打听到了邱老太太母子俩突然被释放的背后原由:果然如阿离预料的那样,是有人故意为之。 说起来,天音戏楼红火了这么多年,尽管也收服了不少梨园同行,但毕竟有不服气的,一心跟他们争斗,这其中,最敌视他们的,是一个叫“何雨田”的男旦。(未完待续。) PS:  断更这么久,被骂了,真是活该。更谢谢简和玫瑰、心姑娘的不离不弃,收到你们的月票,特别惭愧,爱你们。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歌郎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个如今专门和天音戏楼作对的何雨田,正是几年前的戏魁大赛上,唱砸了《文昭关》的那个何祥荣的养子。 当年戏魁大赛之后,因为周幼铭的凤鸣班失利,周夫人大怒之下,把朱莲芳等戏子都灌了辣椒水和浓盐水毁了嗓子,但这个何祥荣却因为提前被周幼铭打了五十大板,赶出凤鸣班,反而因祸得福,保住了一条嗓子。 只是因为当初他主动攀附周幼铭、祸害梨园同行,所以他伤好之后,也一直没再能找到戏班子肯收留他搭班子唱戏,所以这几年来,他只能关起门来教弟子,靠昔年老本过日子。 对于自己的落魄,何祥荣没有反思自己,而是完全归咎于周幼铭和邱家班:周幼铭利用完了他却翻脸无情;邱家班则是踩着他的失败扬名的,这一点让心胸狭窄的何祥荣每每想起来,都恨得咬牙切齿。 在他的灌输下,他的养子何雨田,完全沿袭了对邱家班的憎恨。等何雨田年纪稍大,凭借旦角身份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又偏偏总听到人们这样的夸赞: “小家伙不错,竟然有几分雪(芸姑)老板的模样……” “再过几年,估计除了雪老板,这青州府别的旦角都不如你了……” “你这个甩袖还不到功夫,比雪老板差远了……” 雪老板雪老板!何雨田每每听到这三个字,就如万蚁噬心一般难受!如同后宫美人会争宠一样,他自恃花容月貌,却偏偏总被芸姑给比下去,那真是千般的嫉恨,万般的不甘心。 再后来,何祥荣为了赚钱,也为了让何雨田结交更多的豪绅贵人,就按照当时梨园行当的通病,让他去陪酒卖笑。兼做一名歌郎。 妖媚韶华的何雨田,一踏入荒淫无忌的欢场,很快就迷倒了不少财主和文人墨客,众人的调笑和追捧。甚至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大大满足了何雨田的虚荣心,让他很是飘飘然了一段时间。 可是,就在他觉得自己终于得到认可的时候,偏偏一次云雨过后。刚刚享用完他的贺老爷,抚摸着他年轻光滑的身体,却跟身边人慨叹一句:“要是能把雪老板也弄来,啧啧,那才真是死无遗憾了!” 那一瞬间,何雨田简直血灌瞳仁! 他终于明白,偷到不如偷不到,任凭他百般风流万般讨好,但是那个已经嫁给邱宝生、连戏台都轻易不登的芸姑,却还是能轻而易举的打败他! 怨念。就这样越种越深,以至于到后来,何祥荣惊讶的发现,自己这个养子,已经比他更恨邱家班了…… 天音戏楼里,阿离把何雨田的背景简单告诉了傅妙卿,随即,又拿出一个竹筒:“这是刚刚收到的消息,青州府新来了一位巡查御史,叫朱兆齐。是他说万合镇大牢羁押犯人太多,让万合镇把重病、年老等无力作恶的犯人,酌情提前放出来的。” “朱兆齐,”傅妙卿眉头微微一皱。在脑海里搜索一下资料,开口道: “他在京城御史中的名声颇大,动辄上本子参人——御史台有规定,每个御史每月都要参人,不然的话就要罚‘辱台钱’,也就是说‘你没有完成御史的任务。有辱御史台’的意思,但是这个朱兆齐,据说是从没被发过辱台钱的人。” 想了想,傅妙卿又补充道:“之前听说他之前还参过十三额驸,和镶蓝旗的旗主额伦,因此朝野之中,佩服他的人尊他叫‘强项御史’,讨厌他的人则骂他是疯狗一条。” 阿离听到这里,嘴角泛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听说十天前,何雨田去这位朱御史下榻的驿站唱过戏,朱御史很是喜欢,这几日,也常常让他再去唱戏。” 阿离的小厮水儿在旁边小声嘟哝:“小的听驿站喂马的王大叔说,何雨田早就伺候到炕上去了……” “住口!”邱宝生慌忙呵斥水儿一句,随即吩咐阿离:“阿离,你先去厨房看看,晚上给妙卿加个银耳汤。” 阿离乖乖点头:水儿说的这种龌龊事情,她一个女孩子确实不好当面听,哪怕她现在经营着邱家的生意。 等阿离出去了,水儿吐吐舌头,才继续道:“王大叔说,那个朱御史怕人家参他行为不检,这才不敢让何雨田夜里留宿,但两个人关系肯定是不一般。” “呸!”邱宝生郁闷的捶一下桌子:“白日宣淫,更是无耻!” 说完,他看向傅妙卿:“这显然是何雨田怂恿了那个朱御史,想难为我们。妙卿,你能有办法找人和这个朱御史搭上关系吗?让人替咱们说几句话,戳穿何雨田和咱们的恩怨。” 从水儿说何雨田和朱御史关系特殊的那一刻起,傅妙卿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冰山一样,浑身散发出逼人的冷气。 听到邱宝生的问话,他眸光清冷:“这种不要脸的御史,宝叔何必跟他搭关系?直接找人参他公然纳娼、让他名声扫地才对!” 邱宝生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喃喃道:“可他在朝廷里名声好,能参到他吗?再说谁肯替咱们得罪这个人……” “宝叔不必担心,”傅妙卿站起来,脸上依旧冷若冰霜,手指甲则紧紧掐进手心里:“我找人收拾他们!” 说着,傅妙卿就有些失礼的疾步走了出去,留下邱宝生坐在那儿,愕然一阵后,忽然想通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当天晚上,邱宝生躺在床上,怔怔望了帐顶许久,才忍不住问身边的芸姑:“你说,小山这些年在宫里,会不会也有贵人打他的主意?” 芸姑愕然问:“怎么了?” 邱宝生叹口气:“昨天当着那两个官差的面,娘和大哥说什么‘像姑’、‘男旦’,我就看他脸色不算好看,当时还当自己看错了;可今天他执意要对付朱御史,我才想:这孩子是不是在宫里吃过什么亏,所以才那么恨朱御史这种喜欢这些腌臜东西的人……” 芸姑默然许久,才幽幽叹气:“这孩子生的太好了……那天他回来,一进屋子,我就觉得整间屋子都亮堂起来……竟是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孩子……” 邱宝生烦躁的翻一个身:身在梨园这一行,他看过了太多类似的情形,可是,当想到他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有可能遇到这样的情形时,还是让他心里难受不已……(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葬花仙子 长山府甜水巷,一座装修精致的三进院落里,先前监视着邱老太太和邱富生的那两个探子,鬼鬼祟祟的走过来,四处张望一下,没看到可疑的情况,就一前一后走进了院子。 两个探子进去后好一会儿,在甜水巷的另一头,才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从一座高大的牌坊后探出头来,仔细辨认一下那座院落,然后利落的转身跑了。 少年跑远后,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从甜水巷另一头缓缓走过来,他身穿布衣,头上的斗笠压得低低的,盯着那个精致的院落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离开了。 那两个探子,却浑然不知他们先后被两拨人盯梢,他们在一个青衣小童的带领下,一路走到庭院最深处一个满是牡丹花开的水榭边,连头都没敢抬,就赶紧毕恭毕敬的跪下了:“徒儿给师傅请安。” 水榭里,一个身材窈窕、眉目妖娆的白衣男子,正懒懒的靠在湘妃榻上,翘着兰花指,把一株开到正盛的牡丹一瓣瓣撕扯下来,毫不怜惜的撕成碎片,扔到风里,片刻功夫,他身边已经是满地落红狼藉。 最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是,男子身边还专门站了一个小童,隔一会儿就上前,将那些被撕碎的花瓣再狠狠碾上几脚,直到花瓣零落成泥,看不出一点原来的样子才停脚。 两个探子显然对这白衣男子的怪癖已经习以为常了,耐心跪在青石板上,直到白衣男子将那株牡丹花彻底摧残完,探子甲这才苦着脸禀报道: “师傅,天音戏楼那边,邱富生和他娘进去之后,这两天一直就没再出来,徒儿跟天音戏楼买菜的婆子套近乎,想问问情况的,谁知道那婆娘理都不理我。就走了。” 顿了一会儿,探子甲明显能感受到白衣男子的不悦,忙搜肠刮肚的又补充道:“还有,徒儿听说。前天进天音戏楼的那两个官爷,正好撞见一个男装的女孩子,据说就是邱宝生的闺女,相貌生的不错。” “男装的闺女?”白衣男子终于有了几分兴趣,他自幼学戏。一开口就带着一股天然的娇媚:“不是说邱宝生的几个店铺都是他闺女打理,那女孩相貌平平,才没能继承雪芸姑的衣钵唱戏吗?” 探子甲也满脸疑惑:“估计是那俩官爷没见过啥世面,把母猪当貂蝉了吧?还有那个叫傅妙卿的,据他们说,也好看的很——” 说到这里,探子甲自己也笑起来:“一个也好看,两个也好看,我就不信天音戏楼随便一个人就都相貌生得好,肯定是那俩官爷少见多怪了!” 白衣男子听到这里。也就失去了兴趣,任由身边小童给他小心翼翼的擦净手上的花汁,转而问探子乙:“朱大人那边呢?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找天音戏楼的麻烦?” 探子乙赶紧回答:“听说有个青田乡的寡妇去驿站告状,告她侄儿抢夺田产,朱大人这两天都在研究案子,连知县大人去探他,都被挡驾了呢。” 白衣男子姣好的脸上浮现出一阵怒气,但随即就掩饰下去:“我让你给朱大人送的莲子汤呢?” 探子乙咧了咧嘴,硬着头皮回答:“朱大人身边的长随倒是把莲子汤接过去了,不过跟我说:青天白日的。朱大人官声要紧,让师傅您不要再送了……” “砰!” 白衣男子再也压不住怒气,猛地从榻上坐起来,一下子就把面前的牡丹花盆推到地上! 上好的青瓷花盆顿时碎裂成几瓣。发出的巨响把小童和两个探子都吓了一跳! “缩头乌龟!”白衣男子怒气冲冲的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邱老太太母子,还是骂那位“注重官声”的朱御史。 两个探子提心吊胆的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白衣男子重新懒洋洋的躺回湘妃榻,语调也恢复了娇媚:“阿福,给我准备衣裳。唱《牡丹亭》的衣裳,等天黑了,和我去驿站。” 青衣小童赶紧答应一声,又低声道:“可是师公说今晚安排了贺老爷那边的饭局呢……” 白衣男子伸出手,爱惜的打量着自己白如凝脂的皓腕,声音却是说不出的阴冷:“他约的局,他自己应酬去。告诉他,不把天音戏楼弄趴下,我没心思应酬别人。” 这白衣飘飘的男子,正是长山府里,即雪芸姑之后最红的旦角何雨田,因为这个喜欢撕花的怪癖,还被好事者赠以“葬花仙子”的美称——只可惜,大多数人却都不知道,何雨田最想毁掉的那朵牡丹是谁,或者说,知道了也不放在心上罢了。 这日晚上,何雨田遮头盖面,低调的去了朱御史所在的驿站,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终究是当夜没有离开驿站…… 当两个探子走进何家的时候,天音戏楼李,阿离正笑盈盈的招呼傅妙卿:“小山哥,今天有事吗?要不要和我去一趟成衣铺?” 傅妙卿宠溺的看着她,温柔一笑:“是那家霓裳成衣铺吗?” 他第一天来,就听说阿离打理的所有生意都不错,但其中最好的,就是这家霓裳成衣铺。 阿离笑着点头:“给你看一件衣裳,新做出来的,腰身袖口都做了点变化,你去看看怎么样。” 当下两个人坐了马车,一路到了霓裳成衣铺,傅妙卿从马车上下来,迎面看见一座两层的铺面,门口迎宾的是笑容满面的年轻女孩,他跟着阿离进去,里面接待客人的伙计也全都是女孩子。 阿离一边引着傅妙卿往楼上走,一边解释:“店里只接待女客,所以伙计都是女孩子。” 傅妙卿颔首,有些好奇的打量四周装饰,只见店里布置的清雅低调,环境十分舒服。 等上了二楼,只见两个绣娘正在打理一件衣裳,看到他们进来,两个绣娘含笑和阿离打了招呼,就闪身把那件衣裳亮了出来。 傅妙卿视线落在那件刚做好的衣裳上,眸光不由一凝:那是一件蛮族贵人常穿的旗装,但与他印象中那些宽大的旗装不同,这件衣裳却收紧腰身,放阔袖口,使得整件衣裳顿时有了线条,变得摇曳生姿起来……(未完待续。) 请假条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实在不好意思,接下来这个文,可能会更新的更慢,甚至出现比较长一段时间内的断更,因为咖啡的家里,出了一点事情。 就在前天,周日的时候,听说婆婆有点咳嗽住院了,我们就赶紧赶过去,见到老人家精神很好,还盘算着打完吊瓶就回家,结果下午三点钟,婆婆的****CT结果出来,医生悄悄把我老公叫出去,告诉他:转院吧,怀疑肺癌晚期…… 于是接下来这两天,一片混乱,转院、托人找床位、找不同的呼吸科、心胸外科专家确认病情,对方都告诉我们:应该是肺癌晚期,而且已经不能手术了——一直到现在都很难相信,因为婆婆才58岁,身体一直那么好,既是到现在,她除了偶尔的咳嗽和胸闷,还是没有任何其他症状,所以,我们一方面,祈求病理结果尽早出来,能告诉我们这一切都是一场虚惊;但是另一方面,也在做承受噩耗的准备,开始寻找省城或者是北京的专业医院和专家…… 这种时候,才会发现,作为一个不懂医学的普通人,多么的悲哀,只能看着医生按部就班走流程一样处理,自己却没法为婆婆做更多更积极的事情,深深的悲哀…… 祈祷,祈祷一切都是虚惊…… 最后,向简和玫瑰、心姑娘、叶落蕃秋等等关注这个文的书友道歉,尤其心姑娘,你说这是你第一次追一个未完结的文,抱歉,我却没有给你一个美好的阅读体验,抱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