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驴踢重生 冯妈妈碎步穿梭在在沁芳园中,急促声撞破了晨起的宁静。 正值仲夏,卯时刚过便昼阳普照,青石板砖上才洒过一遍清水,没一会便斑斑绰绰的蒸散开来。几个扫撒丫头见白光刺眼,纷纷借修剪花木盆景之际寻个阴凉处遮蔽闲聊。 一个胆大的丫头老远见冯妈妈扭捏抖擞的朝这边行来,忍不住打趣道:“不知又出了何事,瞧这老货火烧眉毛的竟是连形象也不顾了,四姑娘被踢晕那会儿可没见她这样上心。” “噗……”提起四姑娘,几个丫头忍不住笑将出来,“也真真是一辈子的笑柄了,被驴子踢了脑门昏迷不醒,说出去都没人信,也是这驴子通人性,知晓这四姑娘娇纵蛮横无法无天,这一遭不知替多少人出了口恶气。” “这头一口气可不就是替三姑娘出了。”开口的丫头飘了主屋几眼,天气炎热,窗棱子都被支了起来,屋内浓浓的豆香味飘散开来。 “说起来四姑娘已是昏迷第五日了,三姑娘这豆花不知还能吃几回。” “你当三姑娘是真的爱它爱的吃不下饭了么,依我看多半就是与四姑娘怄气,趁她没醒买了来过过瘾罢了,四姑娘好好的时候你们谁闻见这府里头有过一丝豆子味的。” “我怎么听说四姑娘不中用了,你们说会不会就是那位给害的?” “嘘……这种事也是能混说的,你们可仔细着吧,冯妈妈耳厉着呢。” 几个丫头探头探脑的纷纷噤了声,待冯妈妈一路疾走至此,已然有些接不上气,额头的汗珠子也将面上的粉浸透,泛出满面油光。 “太太!” 冯妈妈一边打帘进屋一边嘴里唤道,见许氏不在饭桌,正待扭身进里屋去寻,却被正在用饭的三姑娘叫住。 “冯妈妈我问你,听说那丫头不好了,这话是不是真的?” 冯妈妈一惊,三姑娘说话可真没个顾忌,只她这正有大事要回与许氏,便有些心不在焉道:“三姑娘可不兴胡说,一会高院使来瞧了就好了。” “要我说都请了几波太医来瞧了,多半也就那样了,哼,她这一遭可是丢尽了国公府的脸面,还有什么可瞧的。” 三姑娘声音尖挑,隔老远都能闻见这浓浓的刻薄味。 “还不快闭嘴!”一旁大姑娘见她越发没个样子,忍不住呵斥,“吃过豆花便好好漱漱嘴,一会随我去瞧瞧四妹妹。” “我才不要去!我都没脸说她是我们家的女儿,她不要醒了才好。”三姑娘见大姐不向着她便又对着里屋喊道:“娘,你说堂堂国公府的小姐居然去摸驴屁股,我们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我羞的几日未出门,可是要闷死在家里了!” 许氏闻言从里屋出来,面色不愉,训斥的话将将滚到嘴边,忽听门帘被甩的噼啪直响,一声夹杂失望与震怒的哼声传来,屋里几人顿时一惊。 “最好就给我闷死在家里,永远都别出去,这样没心没肺的东西,出去也莫说是我白靖南的女儿!” 瑞国公甫一进屋就厉眼瞪着三姑娘,若不是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娃,怕是早就一脚踹上身了,便是只这样一瞪,吓得三姑娘就有些站立不住。瑞国公再瞧桌上的豆花,顿时气血上涌,一挥手就将食盒连带几个碗碟打翻在地,咣当破碎声衬的屋内安静异常。 许氏心里一哆嗦,老爷平素甚少这会过来,怎就这般凑巧让他赶上了,也是被三丫头吵的没听见响动,现下被老爷听了个正着,可是要有一番闹了。 她尽量压着心绪上前道:“老爷这会子过来,可是四丫头有动静了,我正想着一会去瞧瞧她的,高院使多早晚才能来呢?” 白国公未接许氏的话头,怒气冲冲的撂衣坐在上首,大姑娘瞧这架势心叫不妙,暗里瞪了一眼还在惊吓羞愤中的三姑娘一眼,意在让她慎言。 三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爱吃四丫头的干醋,四丫头降生就没了娘,爹爹偏疼她些也是人之常情。到底三丫头今年也才九岁,有些个眼热也是小孩子家的攀比之心,可方才那几句话也的确凉薄了些,连母亲都有些挂不住,何况又被爹爹听了个正着,这对亲姊妹刻薄寡恩的印象要是烙在了爹爹心中,三丫头的路可就艰难了。 “你妹妹昏迷几日不醒,你却整日惦记自己有脸没脸,你这样不讲情义便是有脸了?你明知她闻不得豆腥味,趁她昏迷这就迫不及待用上了。还不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撺掇她去招惹那驴子的!她这才六岁,哪里识得这等上不得台面的畜生,何况又是在二门外头,又怎会那样巧偏就让你撞见了,你若是敢有一句欺瞒,我立时就打断你的腿!若是她不好了,我头一个就不饶你!” 白家自世祖立国便是世代相袭的国公,武将起家,即便隔了几代,这治家严明的家风也是不改,便是女儿家犯了错也照样打罚,若非如此,一个家族又谈何兴旺百年。 三姑娘一听此言立时面如灰色,家法的滋味她不是没尝过,六岁那年,三岁的四姑娘瞧中她银项圈上赘的银瓜果子,踮着小脚偏要去摸,她只无意间将她推到,便被爹爹训斥无友爱之心,硬被摁在板凳上赏了两板子。这还是爹爹无心打她只做警示,那钻心的疼痛也如噩梦般牢记于心。 今次这事虽不能全然怪她,也是脱不了干系,爹爹如此盛怒,不去了她半条命怕是不能了。她面上还能勉强维持住,但心里早已抖若筛糠,恨不得立时跪下吐露实情,可,可那个人也是好心帮她,她总不能将他也供出去,便是供了,爹爹也不会信的。 大姑娘瞧三丫头那副样子便知此事定然与她有关,心里已是将她骂了百遍,可到底一母同胞,不忍看她受罚,于是,大姑娘抢在三姑娘之前噗通跪地,惊得满屋子人都没了声响,只呆呆瞧着她。 “爹爹息怒,是瑶儿这个做大姐的不懂事,那日无意间与两位妹妹说起驴车,这才引起了四妹妹的好奇,四妹妹性子活泼,是我们一时没看住,这才出了事,可决不曾存了蓄意之心,三妹妹年少不晓事,要罚就罚瑶儿吧,我身为大姐没有照看好妹妹理应受罚。” 白国公盛怒当前,大姑娘虽让他稍有安慰,可三姑娘这般刻薄,若不加惩治由着她心思长歪,那是害了她,“且不论是蓄意还是无心,便冲你方才那番刻薄之语,今儿也不能轻易饶你,来人,上家法!”他又厉眼扫了屋内几人,“你们几个大的也好好看着,自家人若是不知齐心,不管你们年岁几何,我照打不误!” 许氏见他如此,情知今儿是躲不过了,夫妻多年,白国公的脾气她最是了解,此刻自己再求情,只会火上浇油,她心中忍痛也不敢开口,只心疼的看着三丫头,板子还没上身,她这当娘的已经开始抽痛。 三姑娘已是吓得瘫软在地,连分辨的力气都没了,但国公爷依旧没有软下心肠,待竹板取了来,他二话不说上前就将板子夺过来,三两下将三姑娘放在板凳上,一扬手就是狠狠一板子上了身。 他倒是顾忌着三姑娘的面子,没有褪去她的衣裤,可大热天,身上那点布料也是作用有限,这一板子下了死手,三姑娘一个小女娃哪里受得住,也顾不得脸面矜持,尖吼声出口,响彻了整个国公府。 偏国公爷越听她喊叫越来气,她又只是喊不认错,火气更甚,啪啪接连两三下,可怜三姑娘一个娇嫩的大家小姐,愣是被打的形象全无,眼泪口水一并往下淌。许氏一旁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吱声,若不是靠着冯妈妈并大姑娘,她险些就要晕死过去,可三姑娘此时恨不得将四姑娘剥皮吃肉,宁可被打死也不认错。 “你这错认是不认,刻薄如你居然还有脸硬挺着,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小女儿几日未醒,瑞国公原就着急上火,三姑娘又如此没眼色上赶着气他,他这火气那是想压都压不住,一腔怒气倾注在竹板上,正要再次落下,便听大管家在外急报。 “老爷太太,高院使来了……” # 一阵谈论的嘈杂声钻进耳朵,褚慈又重新找回些许意识,不甘与愤恨再次一点一滴汇聚脑海。 “国公爷,依老夫所视,四姑娘此番怕是真被踢坏了脑子,脑中积血久於不散,原就不是祥兆,况这四五日难以进食,单凭丁点药汤参水吊着,怕是难以长久,若是再有这样两三日……” 瑞国公心中一沉,“最坏会如何?” “若是再不醒,老夫就无计可施了,即便这两日醒了怕也是会有失忆之症,影响心智也是大有可能的。” 高院使一句话便如闷雷压顶,一屋子人除去瑞国公以外,皆难掩悲戚,恨不得抱头痛哭。 “说句不中听的,快赶着备下后事冲一冲吧。” 褚慈别的没听清,但这句却戳中了心窝子,她原就憋着一肚子火死的不情不愿,如今听得满屋子后事冲喜之类的言语,正是一股浊气直冲脑门,顺手抓住一物便奋力朝人声鼎沸处砸去。 于是…… 一众弥音在一声闷响中戛然而止,白家四姑娘的恶行薄上又重重添了一笔——丢痰盂怒砸老太医。 说到这便有人耐不住问一句,这一个宅门小丫头,既没有三头六臂,亦不是夜叉母虫,哪就至于到了细数恶行的田地。 说起来,瑞国公四姑娘不过六岁稚童,可人生的精彩度已是让一众活了几十年的老妇咂嘴生叹。例如上个月,国公府三姨娘小产,便是因着四姑娘瞧上了她屋里新养的雪猫尾巴,硬是撺掇几个小丫头与她一起,趁猫儿睡着的功夫将尾巴剪下,猫儿受惊之下冲撞了三姨娘,孩子就这样没了。 上上个月,皇后娘娘芳诞,四姑娘又对烟火炮竹起了兴趣,不消说,在宫中各处又是一通折腾,于是,皇后娘娘的寿宴便以火烧藏书阁为闹剧收场。 还有上上上个月,许家小娘子满月宴被鸟儿啄了脸,崔家小公子被推进了湖,家里的狗被拔光了毛,上百年的盆栽被剪了枝……哎呀,总之这样的事捡大的说都要掰扯几日,鸡毛蒜皮的更是数不清。 你说这样一个小娃娃,你与她计较吧又显的自家小气没度量,不计较吧又委实憋屈可气,总不能把她提交官府论罪吧。况又碍着国公府,人家爹娘不管教,谁也不好说什么不是,便只能将碎牙往自家肚里咽,连扎出的血都要一并吞下。 再问四姑娘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娇纵性子是怎么来的,归根究底便是她家老子瑞国公惯的。现今的瑞国公白靖楠治家严明是出了名的,在朝中的声望也是当仁不让,可不知何故,就是对这个小女儿宠的不成样子,外人自是没有置喙的道理,家里人会看个眉眼高低的也不会与国公爷拧着来,便是自小教养她的国公夫人许氏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不是亲娘,管教起来也没有十足底气。再加上四姑娘本性顽劣,这一纵二宠之下,便作养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也就是四五日前,四姑娘被驴踢晕昏迷不醒的消息轰动了京城贵族圈,闷笑声挡都挡不住的从各家墙缝里往外窜。实则也不是甚了不得的笑料,换做第二个人都不会有如此功效,可白家四姑娘不是一般人,往常光听她作弄人了,如今一头上不得台面的畜生替他们出了口恶气,不笑都对不住那碎满地的牙齿。 自出事起,瑞国公从早到晚黑着一张脸,更是将宫里数得着品级的太医挨个请来诊视,连小裴太医都赏脸来瞧了一眼,皆说无事,可不知怎的,四姑娘就是不醒。各家的耳根子巴巴竖了几日听信儿,皆在猜测四姑娘能不能挺过去的当口,一个痰盂砸破太医脑门的事实再次让众人不得不叹一句,祸害真能贻千年! 只是如今人醒了也是人家命不该绝,没有盼着人家死的道理,可不是说四姑娘伤了脑子么,于是众人的关注点又转移。 她到底有没有变成个傻子呢…… 第2章 四娘失忆 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瑞国公世子白令权正在听先生授课,是以自家妹子的又一次壮举他并不知晓,他耐着性子听完先生最后一句,憋闷了半日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暑热难耐,也难为先生穿的如此端正,案上用来释汗的面巾都湿透了,还端着圣人之姿摇头晃脑,光有学问没有趣儿,这课还让人怎么上嘛。 “赶明儿我就回了父皇,将这个魏老头打发走,我这儿想睡不能睡,偏他又爱向父皇告状揭我老底,我若是再忍他一日,都算我怂!” 白令权瞧了太子冉于飞一眼心中哀叹,若不是因为他,他哪里用的着糟这份罪。他一个国公府世子,既不用科考也不用治国,若不是自小与太子交好硬被他拉来做了伴读,他这会儿还好端端在家里呢,即便父亲严厉些,也比得过冒着寒冬酷暑来此听些个之乎者也。 另一旁的奉恩侯世子许如清则十分淡定的将书本收拾好,他也是一样被拉来伴读的可怜虫,可人家愣是没有一句怨言,先生授什么便学什么,连白令权都不得不佩服他这个表兄。两家关系近,又皆与太子自小交好,是以三人几乎是从小玩到大,这发小之宜确然当得。 “走走走,我们出去松快会子,前儿你们带我去的那处茶楼叫什么来着,那凉茶梅子倒是解暑,趁天色还早我们再去一回。” 冉于飞才八岁,最是坐不住的年纪,能日日坚持上课有一半是靠修养维持,另一半么倒也多亏了这两个侍读,有年纪相仿的玩伴比对着,多少也激发些个上进心。可这上课能勉强坚持得住,下了课要还是那副端正之姿,他也就不是众星捧月养大的太子爷了。 “咳咳……” 立在书堂后面的小太监轻咳几声,听闻太子爷又要出宫玩乐心里一阵哆嗦,倒不是宫里不许,可太子爷身骄肉贵又好贪玩,忘了时辰是常有的事,更兼近日街市嘈杂,万一有个磕碰闪失,他这脑袋还要是不要了。只太子爷那个脾气,他不敢直接劝阻,只得求救般的望了白令权一眼,意在让他拦上一拦。 白令权何尝不晓得轻重,他好歹年长几岁,不似太子那样耽于玩闹,只太子这个说一不二的左性,他定是拦不住,是以他脑袋一转便想了个说辞,“亏你还是个太子爷,什么样的凉茶宫里不能做,偏要去那粗鄙处就着人肉味喝那不干不净的东西,我上次回家便闹肚子疼,可是再也不想去了的。你若实在闲闷的慌,不若去我家怎么样,前些日子府里特意去讨了凤栖楼的凉茶方子,保管原汁原味还干净,如清喝了都说好,是不是如清?” 白令权冲许如清呶呶嘴,示意他帮衬一两句,可许如清不惯说谎,只淡笑算是默认,哪知就是他这副老实反应才最得人信,太子听白令权所言原就蠢蠢欲动,再瞧许如清的反应更是信了十分,便再也坐不住。 “小德子,你回去与母后说一声,我去瑞国公家坐一坐,晚膳之前便回宫,可不许多嘴听到没?” “是,小德子记下了。”小德子摸摸脑门上汗,去国公府总好过去市井茶楼,即便娘娘不乐意也说不出怪罪之言。 三人收拾了出门,在宫中皆按着尊卑规矩默默行走,待出了宫门,冉于飞便回身与二人并在一处,恨不得勾肩搭背起来。 “我说权哥儿,你家那个惹事精可醒了么,母后前儿还问了呢,说小小年纪别是踢坏了,还说需要太医药材尽管开口。” 冉于飞问的十分正经,可心里憋着笑呢,他就没见过比那丫头再蠢的了,居然真去摸那驴屁股,他听了这事可是笑的岔了气。莫说是他,宫中的丫鬟太监们听了,哪个不是幸灾乐祸的偷笑,往常光见她捉弄人了,连母后跟前儿的人都遭过她的戏弄,偏又是国公之女,轻易埋怨不得,如今一头驴子为他们出了恶气,岂有不乐的道理。 “这会子还不知道醒没醒呢,父亲这几日见天上火,已是延请了数位太医,若是再惊动宫中怕是不好,何况几位太医皆说无碍,便是下药也对不上症候。” 白令权是既心疼又头疼这个妹妹,虽不至于连他也招惹,可小小年纪仗着父亲溺爱,已是将家里闹的鸡飞狗跳。母亲碍着父亲不好管教,可任由她这样歪下去,将来还不是迟早要吃亏,少不得他这个做大哥的管教几句了,能衬这次的事故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倒是三妹妹因着这事被父亲打了几板子,如今还躺在床上呢,若是宫里有好的药膏子倒可以要一瓶。”白令权瞧了许如清一眼,见他无甚反应又继续,“说起来也不知她与此事有无关系,也是她平日里总爱与四妹妹挣个高下,又是头一个发现四妹妹受的伤,爹爹心里火气大就质问她,哪知她既不认也不否认,将爹爹的火气拱了起来,硬摁着赏了几板子。” “咳咳……”冉于飞不太自然的轻咳一声,这白家的姑娘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蠢。 “国公爷真是治家典范,连姑娘家都赏板子,真是令人生叹,那正好我们一并去瞧瞧,也代父皇母后问候一声。” 冉于飞纳了闷,既无症候也无受伤,那她至今未醒,可别是又憋着什么坏吧,嗯,定是这样的,看他待会不当众戳穿她。 许如清静静听着他们谈论四姑娘,亦步亦趋的随着他们往国公府行去。 # 却说白家四姑娘早晨醒来之后,国公府上下又重新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当然,这上下二字是连国公府的花花草草鸡鸭鹅狗猫一并包含在内的。 一个人能混到自家猫狗都嫌的地步,也是种人生境界了。 而随后又传出的一个重磅消息却令国公府上下一片惊悚。 四姑娘失忆了…… 四姑娘失忆这回事除了国公爷以外,众人的心情是不太好形容的,就好比有人无缘无故捆你一掌,待你卯足了气势讨要说法时,却得知此人得了癔症,你忿忿不平又无可奈何,连句你有病吧都说不出口。 国公爷一张包公脸又整整挂了一天,一家子皆加紧了尾巴一声不敢吭,连才挨了板子的三姑娘也奇迹般地住了嘴,实则大家是想问,这失了忆的四姑娘到底成了个什么形容? “大约是有些个不太一样。” 冯妈妈皱着老脸仔细回想,又不时打量许氏神色,“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除了醒来后砸破高院使的脸,倒是比以往安稳些,要说太太跟老爷她也都认得,她只说有些事记不太好,也未见痴傻之相,想来也是没有大碍的,” 许氏点点头,既然四姑娘无大碍也就放了心,至于变成什么样,只要不是比以往还混,她都能接受,“也真是高院使不走运了些,原本她身边哪有什么能砸人的物件,偏是为她散瘀血备用的痰盂放在了床头,幸而里头没有脏污,不然就真是太对不住他了。赶明儿你亲自斟酌着给高院使府上送些补品物件去,带我陪些不是,场面上的事老爷会安排处理,便不用我们操心了。” “太太您放心,我都省的。” 许氏见四姑娘无事也就不再多言,她这心里正被另一件大事缠着呢。 “早晨是出了什么大事,今儿被四丫头这事闹的也无心细问,可是褚家?” 冯妈妈瞬间便被另一种表情取代。实则近日除了四姑娘这一遭,京城还被另一件事闹的不可开交。 准确来说不独京城,全天穹都被这件事闹翻了天,便是徽州巨贾褚天破产一事。至于褚天这个巨贾到底有多巨大暂且不细说,只他破产以来,从江南到京城的米价物价一路翻番,商界各路巨头皆惶惶不安,竟是无一家能控制得了局面。 褚家的家业以及对天穹商界乃至政界的影响力遭了朝廷的忌,硬是被寻了由头抄了产,原本他只是破产也不致闹成这副样子,到底褚老爷威望声势还在,念着他东山再起的不在少。可就在今儿早晨,褚家全家被害的消息一经传开,京城的街市便如同炸开了锅。 “褚老爷一家是昨天出的事,今儿早传到京城来,各大小街市立时就乱了套,就不说粮价物价是怎样个翻番了,整个徽州商帮联合起来或抗议罢市,或祭奠褚老板向朝廷讨要说法,已是一片人仰马翻不可开交,听闻连官兵都出动了!”冯妈妈说起这事便有些纳罕,大热天不禁闹了一脑门汗。 许氏蹙眉,“那锦生又如何了?” “各地锦生钱庄已是尽数关门查抄,光是排在锦生门前要银子的人就已经堵死了几条街,官兵镇压无果,据说险些闹出人命……” “竟有这等事!那锦生就这样没了?朝廷只说抄产并未下罪治人,怎就一夜全死了?” “说是被下了毒,竟不知是谁这样心狠,真是可惜了褚老爷一世人才,听闻他家大姑娘也是钟灵毓秀之姿,经商处事之才并不输男儿……” 方妈妈还在自顾可惜,许氏心里已然翻江倒海,锦生钱庄乃天穹第一号钱庄,因规模大信誉好,从平头百姓到贵族大家,但凡手头有几个银子的多半皆存在了锦生,便是国公府亦有几分褚家锦生钱庄的干股,所存白银更是无数。原本褚家破产她还存着一丝希望,以褚老爷的人才东山再起亦不是难事,如今他这一死,锦生里的银子可是无望取回了。 “枉我昔日瞧着他们家好,多半的银子都进了锦生,那几份干股没了也就罢了,可如今上头对白银看的紧,褚家家产一抄,白银也是多半进了国库,再也别指望拿回来的。” “谁说不是呢。”冯妈妈一脸肉疼,好似她家银子没了一般,“不止我们,还有舅老爷家,周家崔家,这京城里的高门有一家算一家,谁家没有个千百两银子砸在锦生的,上头也真下的去手……”冯妈妈自知失言悻悻然住了嘴,可脸上依旧忿忿。 许氏一向稳得住,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她私存的银子以及嫁妆里的进项多半都存在了锦生里头,这事她是一直瞒着家里的,如今又不好与家里明说,可不是一颗石头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只剩闹心。 许氏与冯妈妈为着褚家一事闹心上火,可她们做梦也想不到,她们口中有着钟灵毓秀之姿的褚家大小姐,如今正换做四姑娘的皮囊,好端端的活着呢。 第3章 太子无德 四姑娘这副皮囊委实有些委屈了褚家大小姐的钟灵毓秀之姿。 “姑娘……”西眉的这一声都带了哭腔,“姑娘您也着实命苦了些,是我对不住早去的姨娘,没看好姑娘……” 褚慈瞅着镜中的四姑娘,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她絮叨,想从她嘴里听点有用的消息怕是不能够了,这丫头满心眼里就只有四姑娘同她早死的姨娘,半个时辰里就没有第三个名字出现过。 “我们姑娘天真烂漫,小小年纪就遭此横祸,这是招谁惹谁了!” 天真烂漫……褚慈颇有些无奈的望着镜中的西眉,白家四姑娘的恶名飘到他们徽州都没散了糊味,身边居然能有这样死心塌地的丫头,也是值得欣慰的。 “想我们姨娘貌美心善,我们府里上下哪个不说好,真真是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褚慈闻言又一阵惊悚,抖了抖眼皮又望了镜中那陀起发过头的白面包子一眼,依稀可辨的就只剩那两颗黑豆。她着实无法由此连想到她家貌美心善的姨娘。 “姨娘你在天上可瞧见了,如今我们姑娘连小眉都不认了,小眉这心里真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小眉。”褚慈终于忍受不住开口打断,“你且去替我煮碗汤羹来,我有些饿了。” 西眉愣了一愣,二话不说转身就去了,褚慈一口浊气叹出,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不过西眉虽絮叨了些,可对四姑娘却是极为周到,总算让她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好了些许。 她自来瞧不大上这些世家大族的做派,可如今却有几分庆幸让她重生在天子脚下,四姑娘恶名在外不打紧,国公府的权势人脉却是最大的便宜。 褚家被栽赃吞产,朝廷吃相难看,这些她都能忍,不说爹爹,便是她褚慈也照样有把握把丢了的家产再挣回来。可这群赶尽杀绝的朝廷走狗,居然连他们一家子的性命也不放过,若是她死过去也就罢了,如今既然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次,她岂能让他们一个个活的逍遥,便是拼着再死一回也要揪出凶手。 她肉小的拳头将镜子倒扣,闷碎声好似她如今的心境,她不甘心,不止为了褚家的名誉,还有她爹爹娘亲幼弟的性命,她是要亲眼瞧瞧,是什么了不得的惊天阴谋葬送了她的前生。 “姑娘!”西眉的一声急唤将她自回忆中抽离,她深吸了口气,“怎么了小眉?” “姑娘,是大公子并许家公子还有小太子来瞧您,问您可是方便。” 小太子么,褚慈唇角轻挑,她起身整了整衣角,转身出了门。 白令权三人陆续进了门,四姑娘便不露痕迹的打量起来。大公子白令权乃嫡子嫡孙,年仅十二已是封了世子,也就是下一任瑞国公。比他略高些的应该就是奉恩候世子许如清,是许氏娘家侄儿,俩人年纪不过相差一两岁又是表兄弟,关系也亲近。另一位年龄小的自然就是当今小太子冉于飞,今上子嗣艰难,嫡子就这么一个,打一降生便封做太子,白家世代与皇家关系亲近,想来三人乃是发小之宜。可四姑娘一个小庶女与他们就远了一分,能得他们探望关系应当不错,至少证明这个大哥应是疼她的。 三人自然也在打量她,白令权瞧她已然下了地,喜色也是挂在眉梢,只始终不太相信她失忆一说,遂试探道:“可还认得我?” 四姑娘莞尔道:“我认得大哥,许家表哥,还有小太子。” 她如今既然已是白家四姑娘的身份,自然要融入她的生活。她之所以选择失忆一说,而不是假装无状继而小心翼翼的探知她的生存环境,并不是她做不到,是不愿意浪费时间精力与他们磨合,这也确然不符合她的性子。失忆亦可以是选择性的,四姑娘不过六岁孩童,左不过就是些玩闹的往事,说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倒也能省去不少麻烦,遇到不知晓的事说一句不记得也就过去了,便是她今后的做派与以前不同,也都有了解释。可这几个小毛孩子她只凭年纪装扮就能分辨出身份,又何苦再与他们玩躲猫猫的游戏。 白令权自然惊喜,“你们看吧,我就说四妹妹不可能失忆,爹爹那副黑脸真是挂的没有道理。” “只是醒来时有些缓不过神儿,被爹爹瞧了去难免着急,也的确是有些事记不大全,但是家里人大多都还认得的。” 白令权倒是混不在意,她那点破事忘了也就忘了吧,再瞧她这会得体的做派更是高兴,倒是那头驴子立了大功一件了,这脑袋踢得甚好,“你受了这一遭罪,我们也是提心吊胆,以后可千万收收性子吧,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若以后再这般淘气,可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替爹爹母亲打你了。” 四姑娘吐吐舌头,“大哥教训的是,让大家担心是我的不是了,今后再也不淘气了。” 可一旁的冉于飞却是十分狐疑的来回打量她,竟是将怪异明明白白挂在脸上,听闻她失忆,他是一万个不相信,咬定了是她又耍花招。可从方才见到她出来起,他就觉的这蠢丫头与之前不一样,在他的印象中,她一双眼珠子从来都是吊在头顶的,甚至比他这个太子爷还要娇纵几分,整起人来那是不分贵贱一律不手软。但如今再怎样瞧,也很难把眼前这个四姑娘与以往的那个合在一起,莫非,她手段又比之前高明了? 冉于飞挑眉质问道:“令桐妹妹早上才醒,这会子就已然活蹦乱跳的,而且我听权哥儿说,太医们一直找不出症候所在,可见就是没有伤到实处,你莫不是在糊弄我们吧?” 四姑娘见冉于飞与她的弟弟褚行年纪一般大,心里早已对他多了份天然的亲近。虽他言语间夹枪带棒的戏弄之意明显,可也压根不会与他计较,只当是个自小被宠坏了的小娃娃,且他生的好,一双凤眼上挑显的很是有神韵,机灵处更是让她喜欢,若是她弟弟有他一半聪慧,她便不用那样辛苦,念着将来替他撑门面了。 她做出一番好奇模样笑问道:“那太子爷且与我说说,昏睡五日不吃不喝这种事可要如何装呢,太子爷您可是做的到?” 她那是什么破表情!好似她正拿着颗糖在戏弄小猫小狗,他就知道这死丫头本性难移,这不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 冉于飞眯了眯眼睛,这副表情着实惹恼了他,他哼道,“令桐妹妹蕙质兰心,聪明处更是异于常人,想来这点把戏还是难不住的。” 他怎就那样咬定她是没事呢,四姑娘见他不依不饶也是有心逗他,“这么说太子爷是不够聪明喽,你偏要说我是装的,莫非我被踢的时候你瞧见了不成,还是说那驴子就是你弄来的?” “你!”冉于飞似是被戳到了痛处,横眉倒竖嘴唇紧抿,恨不得将这坨肉包子生吞活剥了。 四姑娘瞧他这副模样,原本三分怀疑变做十分,果然此事与他有关,虽是小孩子家戏弄的把戏,可到底还是害了原本的四姑娘。 白令权眼见着俩人剑拔弩张的架势一阵头疼,这俩人从来八字不合见面就掐,没有一回是相安无事的,他有心阻止便说道:“天儿也不早了,于飞再不回去娘娘可是要派人来催促了,而且街上混乱,天一黑怕是不安全。” 许如清瞧看了四姑娘几眼也道:“还是我将于飞送回去吧,令桐妹妹大病初愈不宜打扰太久,我们也该回了。” 许如清自进屋虽一直没说话,可不代表白令桐就没有注意他,他眼神清明做派稳成持重,难得小小年纪就略显城府,若不是错生在侯门,此人将来的修为定是不会太浅。 俩人替冉于飞铺好了台阶,他自然不会蠢到再与她计较,冷哼一声甩衣而去。只心里的疙瘩越拧越深,这丫头又胖又蠢,看着张牙舞爪实则草包一个,被驴踢了一回居然还学会拿话诈他了,也怪他这回心里有鬼,看下次不整死她。 这样想着,小太子心里已是想出了好几个鬼主意,稳稳当当不偏不倚皆是针对四姑娘白令桐一人…… 第4章 长路漫漫 小太子冉于飞的一番心思白令桐自然不知晓,这些小孩子家的把戏她也没搁在心上,她如今正陷在国公府令人抓狂的憋闷生活中不能自拔。 按照她以往说做就做的性子,恨不得立刻就出门去街市上视察境况,可世家女子空间小规矩大,以她如今的身份年纪,半分都接触不到这类事情。如此也就罢了,她每日还要读书刺绣,世家女重修养,国公府更是专门请了教习先生与她们授课。更可怕的是,四姑娘生来受宠,国公爷不忍她读书太早,竟是五六岁了才开蒙,也就是说她每天还要从百家姓三字经读起,这才是她最无法忍受的。 这不今儿一早,四姑娘伤后头一天上课,西眉早早起身准备,就怕四姑娘起不来好唤她。打从四姑娘开蒙读书的第一天起,西眉每天最头疼的就是怎样让小祖宗按时起床还不发脾气。每至此时,梧桐苑上上下下皆要经历一番晨起的洗礼,四姑娘的起床气大家都领教过,有一次甚至还拿茶杯摔到一个丫头脑门上,险些酿成祸事。是以从那之后,没人愿意近身伺候四姑娘,这起床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西眉身上。 卯时半刻,西眉照例进了四姑娘的屋子预备伺候她洗漱穿衣,但四姑娘却早已端坐镜前自行梳头了,西眉一阵不可思议,惊得她手里的铜盆险些扔到地上。 四姑娘从镜子里瞧见西眉进门忙道:“小眉快去备水,我要沐浴,方才我练了会儿拳脚身上正腻呢,也不知来不来得及,赶明儿你再早些才好。” 练拳脚?再早些?西眉的脑袋已有些跟不上,她傻愣愣的将铜盆端出去,依着姑娘吩咐备水。皆说四姑娘被踢坏了脑子跟以前不大一样,在西眉看来,她除了比以往安稳些倒也无甚太大区别,因前两日她身子才大好,无需请安上课,姑娘多早晚起的她也没过问。今儿头一天上课,她不仅自己乖乖起了床,居然还练过了拳脚,要知道放在以前,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褚慈倒也没想太多,原本她以前的生活就是如此,每日练练拳脚是为强身,褚老爷说女儿家不宜太过柔弱,她往日常在外奔波,会些防身功夫也是于己有利。放在如今的四姑娘身上么,倒是可以趁机减几两肉,丑点也就罢了,这一身肥肉却是她最无法忍受的。想来这个身子从未锻炼过,今儿头一遭,确有些吃力,可再如何她也要坚持,照四姑娘那副短命相,若是哪天没了命,她可就没地哭了。 为不使西眉太过怀疑,便由着她伺候沐浴更衣,穿戴好了便赶去许氏的怡园请安。梧桐苑距离怡园不算太远,也是国公爷宠她,若是按照她庶出的身份是住不得这样好的位置的。 瑞国公府的沁芳园之前也有耳闻,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贵奢华,园内花木扶疏,厅殿廊芜相接蜿蜒,更有山石湖水,锦鲤碧荷并各类奇珍异物相称,端的是挥霍无度贵气逼人。 可在四姑娘瞧来,沁芳园与徽州的褚园相比却又差了一层。褚家的富贵无人不知晓,别的不提,单只是占地面积就不知大出了多少,便是将前头的国公府一并圈进来也是不及。而且园林一物,终是南边得其精髓些,沁芳园集南北精华于一身,既有北边的大气也有南边的灵秀,也是不可多得了,但在四姑娘心眼里,没有什么比得过褚园的白墙青砖马头墙。有褚家一句话,多少能工巧匠奇砖异石天南海北的都能弄了来,素雅处尽显精细华美,没有身临其境过根本无从体会其精妙所在,沁芳园与之相比终是落了俗套。 四姑娘一路走来安稳少言,西眉这心里就有些犯嘀咕,平素四姑娘走这一路,不知要打多少个拐子,不是去采花嬉水便是要作弄几个丫头,总之没有一次是不生事的。这个西眉原是四姑娘生母二姨娘留下来的陪嫁丫头,四姑娘的转变她是打心眼里高兴的,就觉的是二姨娘在天显了灵,竟不曾生出半分疑窦之心。 四姑娘并不知西眉心中所感,只默默跟着她进了许氏的怡园。主母的院子比梧桐苑宽敞精细些,大家族底蕴立时就显了出来,北边的屋子重颜色,雕梁画栋色彩浓郁,细细瞧看倒也颇有滋味。 几个丫头远远避开四姑娘,又忍不住偷偷打量,这几日府里上上下下已是将四姑娘传的没了边际,皆说性情大变,却又不知变做了个什么样子,瞧这看怪物的架势,四姑娘心中好笑却也混不在意。她犹自进屋,见屋内凉敞宜人,几个西洋物件先一步映入眼帘,如今的天穹朝海禁闹的厉害,这样的物件并不多见,当然他们褚家是不缺这玩意的,可在这样的深宅大族却是稀罕物,只瞧这一点便知太太许氏是个精细人。 因是请安的时辰,许氏并头先来的大姑娘皆在堂屋用茶,许氏端庄娴静,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瞧上去倒与大姑娘一对亲姐妹般。许氏母女见到四姑娘却没有几分惊讶,显然四姑娘早起的事她们早就知晓了。 大姑娘满脸笑意上前拉住令桐的手笑说:“四妹妹今儿来的好早,母亲你瞧,我就说四妹妹经事必能长大,这不人瞧着安稳了也知道早起了,爹爹若是知晓不知怎样欣慰呢。”大姑娘模样像国公爷多些,气韵却随了母亲,清秀温和,很容易生出亲近之意。 四姑娘冲大姑娘与许氏甜甜一笑,“桐儿之前不懂事让母亲与大姐费心了,如今经了这一遭也不敢再调皮了,若不是当时三姐姐及时赶来,桐儿怕是……”她虽然不愿做出一副稚儿模样,可年龄摆在这,一言语一投足不自觉便是娇软可爱,又少了四姑娘之前那副盛气凌人状,便是再心硬的人瞧了也要生出几分怜爱来。 她一副后怕的可怜样倒是让许氏放了心,忙将她拉到身边抱住,“好孩子没事了,以后可千万仔细着些,莫再让我与你爹爹挂心了。” 四姑娘已与瑞国公说明她受伤与三姑娘无关,瑞国公对三姑娘的气这才消减不少,也免去她抄书罚跪的一系列责罚,许氏自然念她的好。实则四姑娘打降生起就养在许氏跟前,她生母早死,国公爷将对她的宠爱尽数转移到四姑娘身上,许氏虽不至于也那样宠她,可自小养育一场,那份心疼也非全然作假的。 许氏拉着她耳提面命的功夫,其余几个兄姐也陆续到了。白家这一代共有七个孩子,许氏独出四个,分别是大姐白令瑶,大哥白令权,二哥白令楸与三姐白令珂乃龙凤同胞,剩下的二姐白令琅乃大姨娘所出,四姐白令桐乃死去的二姨娘所出,还有位比白令桐还小一岁的三哥白令乔乃五姨娘所出。只从子嗣上便可看出许氏这个主母做的是顺风顺水稳稳当当,三个哥儿有两个是她所出,而且年纪比三哥大出许多,这是再和谐不过的。 还有一处,瞧四姑娘的名字顺的可是哥儿的排字,没准她出生前国公爷便是按照哥儿的名字提前取好的,她生母的受宠度由此可见一斑。若她白令桐真是个哥儿,有些事可就大不一样了,她突然觉的,四姑娘生母的死也是说不得的。 对于这些家族秘辛她并非没见过,只终究于己无关罢了,如今从感情上来说虽也与她无关,可她既然要借由这个身子来完成她的事,那她的生活以及所拥有的一切皆要拿捏的住才行,至少要做到心中有数。 比如眼前这位目光不善的三姑娘白令珂,便是四姑娘目前最大的对头,打从进门起,她一双含嗔美目便没离开过自己。三姑娘活脱脱一个许氏翻版,几个姐妹的样貌皆不及她,又被养的心高气傲,自然瞧不上四姑娘这个庶女,而且还是将国公爷的宠爱尽数夺走的庶女。对于自己这次卖好,人家明显没瞧在眼里,反而还有更恼她的趋势。 “四妹妹来的可真早,你起这样早不知又有几个丫头要倒霉了。”三姑娘声尖音挑,话一出口,那股子高高在上的糊味先就不太讨喜,又生的好看,更是添了一份距离感,且不说与四姑娘的恩怨如何,这样的女孩子原就是不好相与的。 四姑娘依旧偎在许氏跟前,她低下头没有接话,国公爷不在,三姑娘说话也是没了顾忌。实则这样露骨的话即便是当着自家人也是不该这样没遮拦的。姐妹不和不仅遭人耻笑,更易被人利用,今次这事不就是被小太子利用么,便是自家姊妹间也难说没有有心人不是,只这一处便可见三姑娘的城府的确浅了些。 既然是个没心眼的小娃娃,四姑娘自然不会同她较真,可越是不理三姑娘,她便越是生气,往常与她吵也就罢了,火气发了也就好了,可如今三姑娘一腔火气没出撒,以她大小姐的脾气无疑是火上浇油。 “喂,你是真个被提踢傻了不成,我在与你说话呢,连个正眼都不给,瞧你多大身架呢。” 见她越发没个体统,许氏也有些看不下去,别人不知晓,四姑娘这次受伤有没有三姑娘的手脚,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可是有数的,她厉声道:“珂儿便少说几句,姐妹间也没个体统,传出去你这个做姐姐的脸上也没有光彩,如今连桐儿都知晓谦让,你都多大了还净耍孩子气。” 三姑娘哪里见过母亲这样疾言厉色过,心中委屈与气恼更甚,只到底被母亲吓住不敢再言,可眼中的怨气直将四姑娘身上剜出几个洞。与她同仇敌忾的还有她那位双生哥哥,俩人模样只有五六分像,性子倒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只他到底是个男娃,不懂女孩子家那些个小纠缠,见妹妹被呵斥,自然瞧四姑娘不顺眼,不过是国公府的哥儿被管教的严厉,没有闹出来罢了。 四姑娘这心里就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现在才有几分意识到,不是说凭着年纪小或是与她没有本质关系就能由着自己不搭理。自己目前这个身份就是这利益链中的一环,你躲也有躲的不是,何况他们终究要长大,自己也永远不能脱离这个身份,只要用得着这身份一日,便永远逃不开这其中的纷争。若没有国公府,单凭一个小姐的身份又如何给褚家正名。 “我看啊四妹妹这回是因祸得福,倒是开了窍,连如清都说她懂事了不少,三妹妹快过来让大哥敲几下,没准儿也就好了呢,如清说不得也是要夸赞几句的。” 白令权见气氛僵硬忙出来插科打诨,他一席话倒是把三姑娘说红了脸,一时也忘了同四姑娘计较。说起许如清,许氏是有意将三姑娘许给他的,因是自家侄儿,又是未来的奉恩候,前途人品都有了,正经是良配。三姑娘小小年纪也不至于就动心,只是闺阁女子被说起婚姻大事自然就是一副羞赧状,白令权也是捏准了小姑娘的心思,连许氏面色也柔和了起来。 “你这个做大哥的也是没个正形,还不快上课去,时辰也不早了,别让太子久等,我让小厮带了些吃食,你路上记得用些。”许氏对着自家大儿子,那股子欣慰与柔和不自觉就露出来。 白令权不同于众弟妹,他陪太子读书是要谨慎些,是以许氏也不拘他请安与否,偶尔来一回也就罢了,他前脚走了,白令楸也就去了专给贵族子弟开设的书房里去。白令乔年纪还小,目前只随着几个姐姐在家中上课,他与二姑娘白令琅皆是姨娘所出,与许氏请了安便各自回房用早饭,剩下的大姑娘三姑娘并四姑娘则是留在许氏屋里用饭。 待三姑娘四姑娘去了课堂,大姑娘也进了里屋开始秀嫁妆。她端了个花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扎针,她今年十四,已是说定了镇国将军家的长子。实则她这样的大家小姐,嫁妆哪里就用得着自己动手,无非是亲手秀几个帕子荷包之类,给姑爷用或是小姑子妯娌意思一番罢了,许氏不大碰这玩意,是以大姑娘只偶尔问几句好看之类的闲话。 “娘,您真打算将珂儿许给表弟啊?”大姑娘一边摆弄花样子一边瞧母亲的神色,“您也别着恼,如今珂儿一日大似一日,老话说三岁看老,有些事也是要摆出来瞧了。” “你是说珂儿配不上如清。”许氏平日里缄默柔和,也就是与大女儿多说几句贴心话。 大姑娘知晓母亲的性子,看着和顺实则骨子里最是要强,又最能养气,等闲摸不准她的脾气。三姑娘那高高在上的傲气有一半是打母亲那来的,“不是我小瞧自个亲妹妹,珂儿那个脾性还真是配不上。往年她小,您有这个念头没错,可如今都快十岁了,还尽顾着与令桐置气,不是修养高低的问题,她这针眼儿大的心能做的了主母么。舅舅家可不像咱们家,光儿子就要两只手数,女儿就更不用说了,您说,珂儿进了门能摆得平么。要我说连榜下捉婿这回事都不要打算了,娶妻娶贤,没得耽误人家仕途,还是正经找个殷实些的商户人家,我们这样的人家低嫁过去,一家子还不得捧着她,随她怎么闹都行。” 许氏没有立时接话,半晌后又问,“那你瞧四丫头如何?” 第5章 赏赐风波 白令瑶知晓,母亲这一句话问出口,珂儿与许家表弟的事便就此搁下了。虽说她与母亲都可惜这门好亲事,可三姑娘那个性子的确不适合嫁进侯府,虽是有舅舅舅母在,没有人能难为她,可一家主母不是娶进门当菩萨供的,还是个只会惹事生非的菩萨,人家心眼里亦未必情愿。 她只是没想到母亲会提四丫头,莫非是四妹妹近来的转变让她起了心思,“娘,您为何偏要做成这门亲事呢,说起来四丫头与舅舅家可就远了些,而且她到底还小,舅舅舅母未必乐意让表弟等呢。” 白令桐再得宠也是庶出,侯府那样的门第,说个庶子也尽够了,可要是说世子许如清就有些勉强了,何况四姑娘是否是真的转了性,还有些摸不准。 许氏莞尔,“并不是非要说你舅舅家,只是如清这孩子是个难得的,我就想着留给我们家的女儿,原本有了珂儿时,我就满心盘算着将她嫁过去,一辈子顺心享福也是好的,只她不知跟谁学的,竟是养成了个针眼大的心,我便是再替女儿着想也不能害了许家的前途。你四妹妹虽不是我亲生,可也是我一手养大的,你爹爹又那样疼她,若是能有个好归宿,我与你爹爹也就放心了不是。” 大姑娘点头笑应,她知晓母亲这个念头不过临时起意做不得数,四妹妹原先那个性子只有更不合适的,她又想起四妹妹今日的种种表现笑说:“四妹妹如今可真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您的一片心她会知晓的。” “是啊,珂儿与她一比倒是白长了几岁。” 大姑娘笑望着许氏,仔细分辨话里的意思,“娘是觉的这里头有蹊跷?”她瞧许氏无甚表情,又道:“依我冷眼瞧着倒不像,原就是碰着了脑子,有些个失忆转性也算正常。再者,您若是怀疑有人教导她也说不通,她身边那几个若能劝得住她还等到今日么,必是她吃了这次亏记着疼了。您瞧她今儿说起当日那事怕的小脸都白了,虽是在爹爹跟前替珂儿分辨了几句,可心里还泛着委屈呢。况往日四妹妹虽娇纵了些,脑子却是不笨的,都说爹爹宠她,可也要她会讨宠才行,现成的珂儿比对着呢,您倒是也宠她了,可她讨不讨您的欢心,您还不清楚么。” 许氏秀眉微蹙,大姑娘瞧在眼里知晓她这是听进去了,四妹妹这事是透着蹊跷,她也并非没有疑心,只是一家子总共就这几个姐妹,放眼瞧来,也就是四丫头还有堪□□,亲姐妹之间互相帮衬是常事,况将来的际遇也是说不得的。 “罢了,珂儿到底还小,你得空了也多教导她几句,将来只你们两个亲姐妹,少不得你要多看顾她些。” 大姑娘笑应了,她又一针一线描摹起了花样子。 国公府的家学就设在沁芳园与国公府后院相连的一个园子里头,因大姑娘已然说了亲,是以她是不用来的,剩下的便只有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并三哥。因他们姐弟几个入学时间不一,授课进程自然不一样,可国公爷偏疼四姑娘,因她入学晚,竟是叫先生依着她的进度从头开始讲起,也难怪三姑娘处处眼热,这对二姑娘三姑娘来说也是不公平了些。 甚至比她小的三哥令乔,开蒙的书也都读完了,他过了今年也将跟二哥白令楸一起去贵族子弟学堂正式读书。启蒙课原就无趣,又皆读过一遍,是以在座的除了二姑娘坐的比较端正外,其他三个皆是昏昏欲睡。 “下面我们随堂小考。”先生不疾不徐的音调传来,姐弟几个这才有了反应。 随堂小考!四姑娘抑郁了,这先生怎么还有这种嗜好,回家背背书也就得了,就这么几个姓氏有甚好考的。她自小并没上过学堂,所学所用皆是褚老爷亲授,从未接受过这等无用又无趣的正式教育,授些个经世之道也就罢了,偏又是最基础的小孩子学问,她觉的她两世的耐心都要被磨光了。 启蒙课是为四姑娘开,考试自然也是针对她,她目前正在识字阶段,也无非就是考考字迹而已,其余三个倒是熟门熟路习以为常,虽不情愿也没抱怨,连一向与她做对的三姑娘也很是配合。 她只好耐着性子写字答卷,她自四姑娘之前的书本上看见过她的笔迹,虽然也算不得甚笔迹,但其难度之高还是无法企及,她自认没有模仿的能耐与耐心,只是稍作幼稚生疏之态,估计先生瞧见了还是难免惊艳一番。她正仔细着呢,离她最近的白令乔却突然扔了个纸团过来,四姑娘也是机警,趁先生转身的当口迅速攥在手里,心里还纳闷呢,瞧这小五哥呆头呆脑的没成想还挺大胆,莫不是给她递答案么。 呦呵,四姑娘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立时不抑郁了,好似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她以为照之前四姑娘那个人品,该是过街老鼠一般的,居然还能有人帮他,虽然她现在也用不着,可还是对白令乔有了关注的心思,这小子有前途啊。 待试卷交到先生手上的时候,三姑娘的一丝得意之态被四姑娘收进眼中,原来好戏在这呢,四姑娘顽劣,功课自然提不起来,这种随堂小考当然不会好,还是为四姑娘一人开设的课程,有嘴都说不出理。 真是千头万绪事事恼人,就几个小娃娃也能生出这么多事端,可是小乔哥又为什么帮她呢。四姑娘胖抓支着脑袋,静静等着先生阅卷,课堂里一时异常安静。 只是静无好静,一个稍显尖细的声音传来,师生几个的注意力皆被引到了屋门口。 “圣上有赏!” 一名宫中内侍手拿托盘立在门当中扯嗓一喊,从先生到几个哥儿姐儿皆傻了眼。莫说一个国公府小小家学,便是外头正经国学也几乎没遇到过这种阵仗,圣上赏赐内侍亲至,跟接旨也差不了几个意思,按说国公爷亲来也是当得。 还是四姑娘先反应过来喊了声先生,这才由先生率先上前接赏,小内侍倒也客气,他将忙着下跪的先生拦住,道:“先生无需多礼,不过是圣上私下赏几个哥儿姐儿些小玩意,不用下跪磕头的,若非如此我也不必来此了,早就请国公爷出来接了。” 他如此一说,师生几个倒是更纳闷了,这不年不节无缘无故的,圣上怎会突然想起送东西了。四姑娘瞧在眼里眉头一跳,已有些预感此事可能与她有关。 果不其然,那小内侍笑看她一眼这才又道:“圣上说了,哥儿姐儿们读书辛苦,每人赏几样纸笔砚台等物以资鼓励。”他将赏赐之物一并交与先生,“也不独咱们家,外面的学堂一并许家的哥儿姐儿也皆得了,也是记挂着咱们家世子并许家世子伴读有功,四姑娘可在?” 小内侍作势朝屋里张望几眼,诸人的眼光顿时又移到她的身上。四姑娘心有疑窦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应了,小内侍打量她几眼颇有深意道:“圣上还言说,白家四姑娘大病初愈,特另赏贡品徽墨一枚以示宫中挂心之意。” 四姑娘闻言顿时如芒在背,她不回身都知晓,三姑娘眼中正有无数小刀片朝她袭来。说到徽墨,没有人比她清楚其中的价值。天穹承平近百年,文人墨客皆追求四宝华美,而墨者当数徽州,各制墨名家挖空心思,在雕刻用料上极尽精美奢华,价格更是被炒到离谱,贡墨中更有熊胆龙脑,彩绘镀金,估价上万两都是有的。且她方才瞅了一眼墨盒,倒像是先帝一朝所供,到如今已是存了几十年,这礼送的委实骇人了些。 圣上既赐便没有回绝之礼,可这玩意她要是收了,全京城的太太姑娘们都要恨的牙痒痒,家里这几个更不必提,至少近期内,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这哪是赏赐,这分明是在黑她! 内侍走后,三姑娘眼中的嫉恨不平之意更是不加掩饰,二姑娘虽默不作声,可一双眼就没离了她手里的锦盒,连先生都缕着一把白须不时打量,倒是小乔哥还把持得住,虽有几分羡慕之意,可那绝不是为着这块墨,便是这块墨价值几何他也未见得清楚。 四姑娘毕竟不是之前的草包芯儿,脑袋一转便有了主意,她笑盈盈对先生道:“先生,圣上看在父亲与先生的面子上赏下这块墨,原是借了我的名义罢了,京中子弟皆优秀,便是家中兄姐也是佼佼,我委实不敢独享,我提议将它供在我们书堂里,以示圣上厚爱勉励之情,您看何如?” 先生捻须点头,“好!四姑娘提议甚好,圣上家国百忙之中,能念及我辈中人,期望勉励之意尽在,便是你们手中的纸笔砚三宝也可摆在桌案上,日夜观摩以励己心,如今我小小课堂中能有御赐笔墨纸砚四宝,亦是我们读书人的无上光荣啊。” 先生一番慷慨激励,倒是令姐弟几个胸中澎湃,一时将那些个小心思也抛之脑后,仿佛一群将上战场的军士,大有不死不休之意。四姑娘偷偷松了口气,虽说此举不能解了十分困境,倒也做得几分功效。 被这样一耽搁,已是早过了放学的时辰,先生也将小考之事暂时撂下匆匆放了学,哪成想先生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太太身边的秋葵前来回话。 “太太吩咐哥儿姐儿下学后去老太太屋里说话。” 怎么突然要去老太太屋了,姐弟几个互望一眼,均不知所以。前国公爷去的早,太夫人寡居多年,又喜静,每日连请安都是要免了的,四姑娘自醒来还从未见过她,突然要见,心里便开始犯嘀咕。 “娘可说为什么了?”三姑娘问了一句,脸上明显不耐,“我正打算荡秋千去呢。” 这个三姑娘!秋葵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不住叹气着急,三姑娘仗着太太的宠,自来与老太太不甚亲近,实则府里上了年纪的人哪个不知晓,老太太当年在府里头也是说一不二,便是老爷太太还要随着她老人家的意呢。如今虽说不问世事,可但凡关系到府里头大动向的事,还不是要得了老太太点头才做的数,大姑娘二姑娘自不必说,便是最不懂事的四姑娘还知晓敬重她老人家呢,偏偏就是三姑娘二公子,不知是与老太太犯了什么冲。 “太太只道让哥儿姐儿们过去,不过听冯妈妈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宫里头放了赏。” 还有赏?四姑娘连叹气的余力也没了,刚刚压下去的赏赐风波又重新翻一回,三姑娘饱含疑惑的小刀子眼神再次朝她袭来,只要秋葵再多一句嘴,她怕是立时就能扑上来挠她。连一旁小乔哥都咬着手指头,不时偷瞄她几眼,好奇之余亦有几分担忧。 四姑娘目视前方只当作没听见,她这心里已是万分肯定,她确然是被人黑了! 第6章 再来一波 白老夫人比预想中慈和些,到底多年向佛,眉眼间一股柔和之意将她原本有些精干的面相中和,倒有了几分寻常老妪的意思。早就听闻瑞国公太夫人精明强干,前老太爷去的早,世子年幼,偌大的一个国公府便是独她一人支撑,直至如今的国公爷能持家理事这才将胆子卸下,这些年一直呆在安园斋戒礼佛,只偶尔与家人小聚,连宫里的场面等闲也请不到她。 四姑娘醒来至今未见她一面不是没有好奇的,她自来敬佩这些女中豪杰,就想感受一番她们的风度气场。虽极力遮掩这份好奇,可当她见了老太太的面,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便引起了老太太的注意。 “令桐眼神清明,哪里是踢坏了,我看倒是比之前分明多了。”白老夫人眯眼打量道。 老太太说话开门见山干净利落,只这一句便得了四姑娘的好感,比那堆山一样的心肝肉让人舒坦的多。来府里几日,无时不令人憋闷,今儿因老太太一句话开了怀,连方才的抑郁之气也散了。 “谁说不是呢。”许氏接着老太太话头,将四姑娘拉到老太太跟前,方便她打量,“今儿瑶儿还与我念叨呢,说是四丫头比之前懂事不少,我们只是瞧着不大一样,却又说不到点子上,还是母亲您眼厉会瞧人。” “见过祖母。”四姑娘见礼道:“桐儿好了也未与您请安,您近来可安好?” 她因心有好感,说话也多了份自然亲近之意,老太太自然听的出来,她对四姑娘道:“令桐快过来让我瞧瞧,可有淤块伤疤。” 其实醒来这许久,都未有人询问过关于她的伤,只是听太医说无事了,便不再关注。对受伤的过程,她也多番猜测过,她并不以为那驴子是真的踢到了脑门,小姑娘丁点大,真被踢中还能安然无伤么,多半也是吓晕的,至于为何会昏迷这样久,也只能说是天意了。 “嗯,恢复的不错。”老太太各个地方都仔细查看一番,确认她没事这才放她下去。 “可是小裴太医过来瞧的?”太夫人冲许氏问道。 “也只是前几日来瞧了一眼,您也知晓圣上三病五灾的,常年离不得他,我们哪里敢劳烦他。” 老太太沉吟着没有做声,三姑娘进屋这许久,见母亲老太太皆围着四姑娘打转,就有些不大乐意瞧。 “娘,不是说宫里放了赏么,是什么好东西快让我们瞧瞧。” 许氏与大姑娘便有几分尴尬,大姑娘照例拧了她几眼,许氏颇有些不满的撇了冯妈妈一眼,冯妈妈暗悔之余又狠狠瞪了秋葵一眼,一时屋内竟无人说话。 四姑娘歪着脑袋笑道:“三姐倒学会害羞了,方才还与二姐说几日不见祖母心里记挂,如今见着了又拿赏赐说事,可不是嫌祖母您冷落她了。” “是啊三妹。”二姑娘顺势过来与老太太见礼,“我说我替祖母抄了几页经书,三妹也念着身体力行的抄几页,倒是难为她小小年纪能沉的下心了,可见她是心里有,嘴上说不出罢了。” 姐妹几个皆上道,轮番替三姑娘圆说,老太太瞬间便笑了,“倒也是怪我,令珂是大姑娘了脸皮自然薄,我们家如今可就剩令桐一个没脸没皮的丫头了。” 众人赔笑,也都或多或少打量四姑娘,这四姑娘瞧着还是原来的四姑娘,一样是胖圆的小不点,可举手投足说话瞧人就是比原先招人喜欢,一时又让人错觉,这还是原来的四姑娘么。 “珂儿比起她大姐二姐还是差远了。”许氏也找回了话头,“虚长这几岁也还是瞧不懂事,你四妹妹大病才愈,老太太多问几句也是有的,你心里记挂,每日里过来磕个头问候一声也就有了,何必只是说嘴。” 许氏宠三姑娘可瞧着并不过分溺爱,当着众人也该说教说教,已属十分难得了。老太太面上欣慰,又瞧三姑娘没了话说便适时开口道:“我一个老太婆有你们心里记挂就行了,想起来过来一回也就罢了,今儿趁着皇后娘娘放了赏要你们几个过来说说话吃个便饭,回头等你们父亲还有令权令楸过来,也当是小贺一番,一日之内有圣上皇后连番行赏,实是不大多见的殊荣。” 居然是皇后娘娘行赏,四姑娘心里更纳闷了,不年不节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大喜事,听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这样的事也并不多见,那此番又是撞了哪门子邪。况如今圣上身骨不强精力有限,闲了又爱寻个道练丸丹药,哪有那个心思惦记她这个国公府小庶女。更别说还有皇后娘娘的赏,这对白家可是不小的恩惠,这里头是含了什么意思么。 可随后许氏的一句话,就令人彻底无语了,“来送赏的小内侍说了,这些物件可都是赏给四丫头一人的,说是给她压惊的,小小年纪受了那样一番惊吓,如今好容易醒了便是老天垂怜渡了难关,赏几样小玩意压压邪,四姑娘今后必是有大福的。” 再瞧端上来的一座白玉佛尊,众人彻底傻了眼,这还不加杂七杂八的首饰物件,光这一整块白玉佛像便是逾越的物件了,老太太前年做七十整寿,宫里才赏了一个白玉佛像,比起这个还小了许多,玉质也没有这尊纯粹上乘,四姑娘何德何能,不过病了一场就得了这样大的脸,四姑娘自己都觉的说不过去了。 “祖母,别是皇后娘娘弄差了吧,这么难得的物件给了我不是白瞎了么,定是借着我的名头给您老人家的,家里就只有祖母您诚心向佛,也有大福禄能压得住它,我们年纪小福德薄,没得辱没了它又损了自家福气,我看还是您收着吧。” 四姑娘赶忙往外推,许氏心觉不妥也来帮衬,“是啊母亲,这东西一看就是给您的,她们小孩子家没得折了寿,这些小首饰倒是当得。” “嗯,我倒是没想这一层,也罢,便收在我这,正好与前年那尊凑成对,剩下的就给了令桐吧。” 四姑娘哪里敢独吞,少不得又是一番谦让,将东西平分给了几个姐妹,她自己只留了一枚银指环,瞧样子新奇好玩,像是外域传来的样子,留着把玩也好。她原就不爱琢磨些金银首饰,还有一点,四姑娘这副尊容戴什么也白搭,还不若做了人情送出去的好。 东西一分,一家人也就和乐太平了,待国公爷父子三人到齐,一家子用过晚饭后,兄妹几个各自回房,只留国公爷许氏在老太太屋里说话。 “母亲,我们小辈眼力浅,依您看宫里此举又是何意?”国公爷坐在下手探身询问,恭敬的模样哪里还是平素那个疾言厉色的国公爷。 “给令桐医治的是哪几位太医?”老太太却是没有接国公爷的话,问起了白令桐受伤一事。 许氏道:“除了小裴太医,其余几位数的着品级的都来瞧过了,高院使说外伤不重,怕还是惊吓过度伤了神,倒地之时又碰到了头,可能是伤在内里,也言说醒来之后极有可能影响记忆脑力,可较之前看来反而是开了窍。” “儿子也试探过,醒来时候也认得人,家下人亦未发现有不识路不认人的情况,可见未影响到记忆,依我看孩子经事长大是再正常不过,桐儿原先还小,贪玩淘气也是儿子纵宠之故,如今被这一吓知晓怕了,自己就明事了,原本这孩子也是颇有慧根的。”国公爷想了想又道:“若母亲还有不放心之处,我改日请小裴太医的师傅出山过来瞧瞧……” “那倒不必了。”老夫人打断道:“既然你们夫妻俩觉的好便好,如今圣上身子骨弱,小裴太医侍药跟前,我们将他师傅请了来也是逾越。” “母亲提点的是。” “这几日褚家的事闹的如何了?” 老夫人久居内里,对一些大脉象还是莫得准,三五时提点几句,国公爷便觉很是受用,她明问褚家实则是问朝堂动向,国公爷深谙其意遂斟酌道:“市价持高不下,徽州商帮把持的厉害,再加上朝中那一波徽州籍官员暗中支持,大有僵持不下的事态,这是在联手为褚家鸣不平了。倒是户部侍郎孙未因此事被升为户部尚书,差一步也就入了阁,与今上大有沆瀣一气之势。” “圣上这事是做的不大光彩,也是这一两朝都闹的不大像话,国库里怕也没几个子了,如今我朝缺白银,褚家是块大肥肉啊。”老夫人感慨,“我就是没想到此番如此魄力,三两下就埋了褚家,这孙未倒是年轻有为。” “说起来褚天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国公爷接过许氏递来的茶润了一口,“这些年有他撑着徽州商帮,徽州籍官员也多受他扶持,在当地也做了不少惠己及民的好事,他这一倒唇亡齿寒,徽州帮未见得还有人撑的起来。” 老太太沉吟,“我们家今次损了多少进去?” 许氏接道:“连着我的一部分陪嫁,也就不到万两,幸而我们家地方大,也不缺那点分红,大多都存在家里,我听闻崔家比我们折的还多些。” 许氏说的轻松,在如今的天穹,有万两白银已然不是小数目,到底是国公府底蕴在这,老夫人闻言点点头,“如此说来此番宫里行赏的根子在这,不管是有何外力促成也罢,补偿之意是有的,单是那块徽墨同这尊白玉也不止万两,关键是殊荣摆在这,这是在堵我们世家的口啊,罢了,白银一事我们家就不要置喙了,由着他们闹去吧。” 老夫人几句话便将此事定了大方向,国公爷并许氏也就有了主心骨,可三姑娘这会就没有那样轻松了,她正被大姐白令瑶摁在屋里训话呢。 “大姐,你是不是我亲姐,怎么老替那个惹祸精说话。”三姑娘的声音依旧尖挑,大姑娘恨不得赏她几耳光解恨。 “你还能不能有点脑子了,眉眼高低都不会瞧了么。”大姑娘秀指戳上三姑娘脑门,“别的不提,就说今儿老太太这事,你就至于眼皮子那么浅,连声祖母都未喊便惦记着那点赏赐,你可知我与母亲当时有多难堪,知道的是你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不知背地里怎么说母亲教女无方呢。你也快十岁了,二姑娘在你这个年纪又是怎样的,你自己说说看,你今儿错在哪?” 三姑娘对这个大姐是又爱又怕,母亲温言少语,少有对她耳提面命的时候,只有大姑娘常对她疾言厉色,可到底是亲姐,在长辈面前不敢顶嘴,在她面前可就少了顾忌,三姑娘颇有些不服气,拧着脖子道:“我就是不爱去老太太那怎么了,老太太整日烧香拜佛,一股子香灰味,难闻死了,我每次去她那都吃不下饭,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吃的好不好。” 白令瑶对三姑娘也是有些泄气了,她恨不得三姑娘也被驴子踢一回,指望她苦口婆心,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她开窍的一天,“你活了这十年,满心眼里就只有你自己么,老太太再怎样也是咱们亲祖母,敬重二字你不认识么。母亲养你疼你一场,你说话做事之前就不能替她想一想么。四妹妹年纪小又没了亲娘,你不能关爱还不许别人疼,她生来就被抱到母亲屋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自这回她出事,爹爹去了正屋几回你数过么。母亲这边找补还来不及,你却在背后拼命踩脚后跟,母亲一辈子的德行可不是皆要毁在你手里。” 大姐动了情绪,三姑娘也自知理亏,可心里那股子别扭劲就是拧不过来,她就是见不得四姑娘好,凭什么她骄纵无礼的还被人捧上天,被驴踢这样丢脸的事还要受赏。 大姑娘瞧她那副模样叹口气,“你非要我戳破你那点子龌龊心思才甘愿是不是,原本小孩子有些个眼红攀比之心也还说得过去,可到了设计伤人的地步那这心思也就歪的可以了,更别说给人当枪使了,既没有识人的眼力又没有做坏事的手腕魄力,你这个样子放到别人家,骨头渣子都不剩。” 三姑娘被戳了心窝子,终于有了反应,她咬着嘴唇似有悔意,大姑娘看着她又继续道;“今儿四妹妹得了这么重的赏,你当只有你眼热么,你瞧她如何别家瞧我们家亦是如此,你看到这一层也就知晓,得了赏未见得就尽是好处。四妹妹不仅三言两语便能将这个局破了,还能得了一家子的欢心,放在你身上你又怎么样?这赏明面上是给四妹妹的,还不是借她的名义赏给我们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自己想想看吧。” 大姑娘苦口婆心一番,也不知三姑娘听了多少进去,三姑娘只闷着不说话,她突然想起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只有自己挨了板子,始作俑者跟那个该死庶女可是好端端的没有一丝妨碍,她是不是被他坑了! 第7章 许家如清 “阿嚏!” 冉于飞莫名打了几个喷嚏,他怀疑他是被谁惦记了。 “爷,天儿也不早了,您要不洗洗歇了吧?”德宝瞧着他的神色小心道。 “也好。”冉于飞放下手头的书,“你回来,我有话问你。” 德宝没走几步又躬身退回来,“爷,您说。” 冉于飞揉了揉鼻尖道:“今儿可听见什么动静?” 德宝抹了把汗,“什,什么动静……” 冉于飞斜了他一眼,德宝恍然大悟,“啊!德宝知道了,没有!” 没有!冉于飞眯了眯眼,他给那白包子送了这样大的礼,怎么会没有动静呢,莫不是那个不中用的白三娘被打的起不了床么,那也不应该啊,白家就那样和谐么。 “爷……”德宝欲言又止。 “你有话就说,做什么一副便秘的模样。” “您这样真的好吗?” “嗯?你忘了那白包子怎么欺负你了,替你们出气还磨磨唧唧的,你跟了我这么久,就不能大气点么。” 您分明是给自个出气的,这样也算大气么?德宝心中腹诽。 “您这气是否出的太贵了些,那块墨都够我吃一辈子的了。”德宝咂咂嘴,替冉于飞心疼。 “哼,瞧你那点出息。”冉于飞撇撇嘴,被德宝这样一说他依稀记起,那原是他皇爷爷在位时进贡的一套集锦墨,他只得了一对,给了那白包子一块,倒真是便宜她了。 “成大事不拘小节,不砸的贵重些,怎么奏效?” “不,不也没奏效么……”德宝小声嘀咕。 冉于飞狠瞪了他一眼,只要一想起那陀白包子戏弄他的表情,他就想把她丢去喂狗,别说一块徽墨,便是搬座金山能压死她,冉于飞都乐意。 “爷,您以后可别再打着圣上与娘娘的名义冒险了,原本您说动圣上赏各家公子小姐些小玩意也无伤大雅,现下倒好,您借这由头赏块徽墨出去,明早儿就能传遍了,四姑娘怎样是没看见,要是被圣上娘娘知晓了,您可就要有的说了。” “你懂什么!”冉于飞混不在意,“我这是替父皇撑脸面呢,母后赏的那尊白玉佛,你当就没有用意了。赶明儿传开了,你看那坨肉包子还能坐得住,待下月奉恩候夫人做寿,你且等着瞧好戏吧。” 他就不信了,死包子就算没让驴踢傻,还能踢聪明了不成! 冉于飞腹诽这句话的时候怕是真没料到,他心中的那坨白包子还的确是聪明了不止一星半点,不仅待人处事周全许多,连功课也不像之前那样提不起来。每天小考依旧,先生虽不夸她好,却也不再罚她,也没再委婉的向瑞国公提出辞退一事。 就连小乔哥也看出了她的不同,每天偷摸打量她却不敢问,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她,自己没有好果子吃。可到底是小孩子好奇心大,憋了几日没憋住,还是忍不住私下里问她,“四姐,我怎么瞧着你与以往不大一样了?” 四姑娘对这个幼弟印象一直不错,虽是个哥,却也清楚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处境,既不争宠吃味,也不自卑软懦,与他姨娘住在一处也心安理得,倒是难得他小小年纪能这样明白,是以四姑娘与他说话也就多了份轻松自然。 “那小乔哥说说看,我与以往哪里不一样了?” 白令乔见她并没有生气,胆子也就放开,他呶着嘴想了一会道:“比以前和气许多,也不捉弄人了,不像以前总是冲我翻白眼,四姐,你不会再变回去了吧,我还是喜欢现在的四姐。” 四姑娘噗哧一乐,“只要小乔哥听话,四姐就一直疼你,不过你先告诉我,为何要与我递小纸条呢。” 乔哥摸摸脑门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就是想让四姐的功课快些过关,好早些结束启蒙的课程,每天总忍不住瞌睡,我怕先生与父亲责罚。” “哦?可见我们乔哥也是不爱读书的,那你今后想做什么呢?” 一个有心读书的人,不论书读几遍都是沉的下心的,就好比二姑娘,每天上课,就只有她能挺直脊背,不偷懒不瞌睡的认真听讲,虽不知她一个姑娘家读书来有何用,可那份定性却是值得佩服的。原本国公府的公子小姐即便不读书,也都不影响名声前程,除了大公子袭了国公位,其余的几个公子不拘将来做什么,一份家业是跑不了的,只要你不是五毒俱全挥霍家业,一辈子吃闲饭也是无碍。有个人上进的,或赋几首诗做几首曲儿,在文人名流界附庸风雅一番,或投钱经商,挣下一份家业袭于子孙,再有投身军界挣得军功蒙荫后代者,都是可行的。 比如二哥白令楸,就可蒙荫一官半职在身,而乔哥的前程,就要看他自己的运气与国公爷的上心程度了。若他自个挣气,照瑞国公对待子女的重视程度来看,还是大有可为的。 “我想挣得一份家业,到时候将我姨娘接出去安享晚年,亦如徽州褚老爷那般,有了银子能力,就可以做好多善事。可,可是我现在太小,只能每天关在府里读书,大哥还有许家大哥都能接触到家里的生意,我,我……” 四姑娘眉间不可察觉的一沉,她尽量恢复之前的语气,“乔哥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可你现在还小,读几本书在腹中与你只有益处,你看人家褚老爷不也是胸有丘壑,满腹经纶么,再者只要你听话好学,父亲大哥看在眼里自然欢喜,你有了想法才好同他们开口不是。” 白令乔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这样的话没有一个人与他说,便是自己姨娘也只劝他避锋芒,如今的四姐真是好。四姑娘瞧在眼里不禁心道,“这样个有天分的好娃娃,她是否该拉他一把呢,别说是他,她自己不也每天都想着怎样出门瞧瞧么。” 自从起了这个念头,四姑娘就无时不在找机会,可她之前劣迹斑斑,又才好了没几天,若现下去央求国公爷或者大哥许她出门,必是不能的,是以当许如清再次出现在国公府的时候,她的主意便打到了他身上。 许氏对这个娘家侄子很是看中,三五时的就要请到家中坐坐,因两家是亲戚,许如清性子又好,白家兄妹与他处的都不错,视他一如自家大哥一般亲近,他一来,都主动围过去说话。 “令珂(令琅)见过表哥。”二姑娘有意退了一步在三姑娘身后,三姑娘一脸娇羞的见了礼,难得的没有多说话。 令桐与令乔跟在身后也与他见礼,令瑶令楸与他点头示意,许如清亦与许氏见礼,许氏笑说:“清哥快坐,你母亲可还安好,近来事多,倒是许久不曾见她了。” “母亲能吃能睡,也甚是挂念姑母,说待您得了空闲再来叨扰。” 四姑娘默默观望揣测此人,也是心有感概,同是侯门贵族出身,白家大哥也是不错了,可与他一比,公子哥的气息立时就显了出来。许如清人如其名,春风拂柳般清雅宜人,举手投足间也没有那股子高高在上不可亲近之感,的确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看的出他话不多,也未见得喜欢与这些妇人寒暄,可说话做事总能周全得体。比如方才那般问答里的弯弯绕绕,连四姑娘都知晓,奉恩候府人多事杂,侯爷耽于女色,家里的姨娘侍妾不知纳了多少,庶子庶女更不必说,只这一两月间,就添了三个小姐。他母亲身为主母,每天睁眼闭眼都是事,许氏与她一比,再忙也是个闲人了,分明是侯夫人脱不了身,话里的意思却是体谅着许氏近来麻烦事不少,不便上门叨扰。言语间又有调侃之意,那丁点不耐与刻意也散在里头,让人挑不出礼来。 许氏果然舒心,看他就更多了份欢喜,“听说家里的生意基本都交到了你手上,怎么样,可还顺手?” “我经验尚缺,也是摸索着来,好在底下的人各司其职,倒也误不了大事。” 不得不说许如清这避重就轻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四姑娘别的不知晓,各家生意场上的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许氏投了多少银子在锦生,她心里门儿清,现下锦生倒了,她这心里未必就如面上那样轻松,看似许氏是在关心许如清打点生意的事,实则未必没存了向娘家开口求救的心思。许如清虽未见得知晓她的用意,可却是半分话头都不给她留,不管她有没有深意,先推了再说,毕竟夹在许家白家之间也是尴尬。 “娘……”大姑娘别有深意的看了许氏一眼,“弟妹们都盼着表弟来,好容易来了,您却只顾拉着他寒暄,你瞧权哥楸哥那巴望的眼神,怕是早都坐不住了。” 许氏莞尔,“罢了,是我的不是了,有我在你们也拘谨,就去园子里玩吧,今儿可务必要留下用饭,我让厨房备了好些你们爱吃的。” 许如清温润一笑,“那就劳姑母费心了,我们过会再来陪您说话。” “去吧去吧。” 许氏一挥手,令权令楸就立马上前拉住他,几个小娘子也跟在后面一起去了园子。令桐跟在后面磨蹭,一路都想着怎样找机会与他开口,此人灵醒,自己的小心思未见得瞒得住他,可照她目前的观察,他算是比较牢靠可信之人,以她目前的处境,似乎也只能求助于他。 兄妹几个找他无非就是问问功课之类,以令桐目前的功课进程,似乎也无甚可问的地方,何况她也没那问的心思,其他人围着他,令桐便独自一人呆在一处,掐支花发个呆,不时往他们那瞅一眼,就至于那么讨人喜欢么,这样围着不放,她哪里有时间与他说话呢。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令桐以为今儿已然没了机会时,许如清却意外的来到她身旁。 “令桐今天怎么话这样少?” 令桐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傻愣愣的模样引的他勾了唇角,“听说先生这几日没罚你,可见是有了长进,怎么他们有功课要问,你反而没有了呢?” 她能说她读的书未见得比你少,无甚可问么,令桐呵呵傻笑,“我这点功课哪里值得劳烦表哥,倒是有一事想要你帮忙。” “哦?令桐有事何须见外,说来我听听。” 许如清清凉的眸子打量她,好奇中存了些许审视,这个小丫头自醒来就与之前大不一样,虽与他说的话不多,可就那一句半句就可见功夫。再听她近来的一些故事,许如清这心里就有些怀疑,即便她记不得之前的事,可一个人的心智总不会因为失忆就大有改观,变傻倒是正常,就算她是开了窍,可这一日千里的长进,也是太不寻常了些。 令桐又怎么看不出他眼神中的疑惑,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法子,让她做回之前那个四姑娘,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故而她干脆也就顺其自然。 “我,我想出去玩,嘿,可是爹爹大哥一定不会同意带我去,这不是就只好求到表哥身上了。” 令桐这样一说,许如清瞬间就有笑意爬上眉梢,之前对她的怀疑也就去了不少,到底还是个孩子,一门心思玩,她分明是不想谈论功课才躲到这来的。 “好吧,看你近日表现好,表哥就许你一回,姑父与令权也是怕你贪玩闹事,但你可要事先答应我,出去不许乱跑,只可跟着我,若是你不听话拆我的台,可就再没有下回了。” “好好!”令桐立马举手表决心,“我不会让表哥难做的,嗯,还有乔哥,能不能带他一起。” 许如清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令桐真是长大懂事了,便答应你,带乔哥一起。” 令桐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如今可就只等着瑞国公与许氏点头了,可是许氏那,会同意么? 第8章 如愿以偿 白令桐没想到许如清是个如此周全的人,她还打量着要多等几日呢,瑞国公就传话来要她去书房,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许如清这就已经为她各处打过招呼了,别的不敢说,许氏的问题可就去了大半,想来瑞国公找她去也是提点一番吧。 瑞国公的小书房设在国公府后院里头,令桐自醒来还没出过沁芳园,对国公府更是陌生,好在有小厮领着她,弯弯绕绕一通步行,直到身上沁了汗,这才到了瑞国公的书房。 她一进门,瑞国公就劈头盖脸道:“才几日就清减了这许多,可是屋里的人伺候不周了?我听说你每日早起练拳脚,是哪个多嘴的又说你胖了,逼着你晨练的。” 令桐抹抹脑门的汗,怨不得四姑娘能肿成这副德行,摊上这么个爹,不胖才真是奇怪了。 “爹爹,没人说我也没人逼我,晨练也是于身体有益,又不是坏事,再说我都要胖成个球了,自个都瞧不下去,哪里还用人说的。” 瑞国公面色稍霁,“你小小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白白胖胖的多招人喜欢,莫要理会外人那些说辞,瘦瘦弱弱的风吹就倒,哪里就好看了,锻炼归锻炼,可不能减了吃食,可记得了?” 原来国公爷好这口,看来许氏要再多吃点了,令桐笑归笑,可也瞧得出来,瑞国公对四姑娘是真的打心眼里疼爱,“知晓了爹爹,我现在吃的比大姐三姐都多,也就是我们家富裕,换到一般人家怕是要把人吃穷了。” 瑞国公指着她笑骂,“真是鬼灵精,越大越没个样子,看你近来功课有长进,我就不打你板子了,你过来,看看先生是怎么说你的。” 原来都在这等她呢,怪不得先生什么也不说,小考过也无甚说辞,害的三姑娘每天都要上眼药,她真担心她再那样瞅下去,眼珠子都要长歪了。 “我正要同爹爹说呢,能否请先生越过启蒙课往下教呢,为我一人拖延大家的课程,实在是不好,尤其是乔哥,他明年就要做监生了,多读几本书在肚子里也好。” “哦?刚夸你几句你就忘形了,倒是难得你为姐弟考虑,可是你自己的启蒙课学的如何了?” “不就是几本启蒙书么,我私下里读一遍也就好了,不懂得问先生大哥就好,若您不放心,考较我一番就是。” “呦,口气倒不小,答应你无妨,可若是被我考倒了,那咱就有话说了,正好你如清表哥同我说要带你姐弟俩出门,冲你这一番豪言壮语我就应了,但去之前你要将百家姓给我背一遍,若是背得好才准出去,你看如何?” 令桐自是点头如捣蒜,只要能出去,叫她背什么她都乐意,“也不用等去之前了,我现下就能背给您听。” 不等瑞国公做出反应,令桐就一口气将百家姓背了一遍,饶是瑞国公也惊得合不上嘴,自家丫头是个什么德行他心里会不清楚么,虽不笨也不至于这样上道,莫不是真开了窍? 瑞国公讶异归讶异,可自家闺女争气,他只有高兴的道理,有言在先自不能食言,是以令桐与令乔出门的事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就不管三姑娘那愤恨的眼神了,她如今上了十岁,不好随意出门,怎样都不好使了,便是最疼她的许氏都不会答应,令桐心里那叫一个爽,虽不与她计较,可每日这样被人眼红仇视,谁能欢喜的起来。 唯独小乔哥乐的合不上嘴,估计他平素也无甚机会出门,四姑娘替他求了这样一个机会,他看四姐就更多了份亲近,有话也乐的与她说,四姑娘也越发乐意疼他。 可不曾想乐极生悲,许如清来接白令桐姐弟俩出门的时候,正遇到小太子突然到访。四姑娘抑郁了,他就不能等自己出了门再来么,这样在门口撞上,他若是到府里坐坐还好,可要是临时起意要同他们一起出门,可不是天大的麻烦。 而且这样的可能还是极大的,因瑞国公不放心近来街市嘈杂,要白令权也一并跟着,府里没了玩伴,他进去能做什么呢。 果然小太子一见他们出门的架势便闪过一丝兴奋,显然他是想出门,只能打着来国公府的幌子,如今正赶上他们也出门,岂有不高兴的,“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们正要出门逛逛呢,于飞可要一起?”白令权道。 “出门好啊。”冉于飞一眼撇向白令桐,上下打量她小公子的打扮,皮笑肉不笑冲她道:“令桐妹妹穿成这样我还没认出来,怎么,你一个小丫头出门也没人管么。” 你瞧瞧,她就说遇到他是麻烦,令桐倒是不怕他胡搅蛮缠与她玩闹,可他这么个身份带在身边,大家都没了自由,去哪还不是要问他的意见。 “我出门自然得了父亲同意,可太子您身骄肉贵,这样出门真的好么。” “你!”小太子频频被她堵得没话说,明知道他是打着来国公府的幌子出门的,还来揭他的底,“我堂堂太子,去哪还要谁点头不成。” 令桐适可而止闭嘴不理他,死鸭子嘴硬,这小屁孩还不如她家乔哥招人喜欢呢,再看他气鼓鼓的模样,活脱脱与三姑娘一个脾气,她不理他,他就越觉的自己心虚。原本见他生得好又一副聪明机灵相,对他颇有好感,可因着三姑娘的缘故,她现在怎么瞧这些被宠坏的的小破孩都喜欢不起来,又想到自己好容易得来的出门机会要被他搅乱,便越发来气。 “好啦于飞,令桐也是担心你么,你这个身份出门可不是要加小心,走走,耽搁半天,我们还是早去早回吧。”白令权永远是这几个人里的和事佬,被他一拉扯,冉于飞也就顺坡下驴,随着白令权走在了前头。 许如清在后头护着两个小的,五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出了门。国公府与京城最大的街市只隔了一条街,抄近路过去很是便宜,乔哥甚少出门,拉着令桐不撒手,眼睛却四下不停地转,各种好奇的问题层出不穷,令桐顾不得他,便只能许如清来回答,也是他脾气好,竟没有一点厌烦。 四姑娘之前该是可以常出门的,她没有好奇也正常,而且她现在正忙着观察街市的境况,哪里顾得上问问题。褚慈之前也来过京城,家里的几处铺子她也都认得门,正在想着怎样有机会多去几处转转呢。 “令桐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许如清的问题永远这样贴心及时,他见她眼珠子滴溜乱转,便知晓这丫头定是有想去的地方,却碍着太子不好提,他先问过了也好心中有数,实在不行,与太子他们分道走也是可行的。也是他正巧要去许家各铺子转转,有冉于飞在,也不好让他跟着去。 “我想去凤栖楼吃时鲜,还有昌记的胭脂首饰,还有西街的那家纸笔铺,还有糕点铺子,我都要去。” 许如清笑她只晓得吃,可他却不知晓她的用意,令桐点这几家,可是跨了几条街,基本她要去的地方都能顺道经过。 但她这话一落,许如清还没说什么,前面的冉于飞却回身道:“本……公子不同意!” 第9章 冤家难解 白令桐百思不解,小太子是被之前的四姑娘踩着尾巴了么,一见面就像是炸了毛的鸡,是有多大仇怨呢,她就是再天不怕地不怕,还能无所顾忌的招惹太子么。如今可是好了,不但已经被人家设计死过一回,就算没死,再遇上前几日的赏赐风波也照样要被他推进沟里,明明胳膊拧不过大腿,还硬要惹是生非,瑞国公之前就不能管管么。 褚慈前一世虽是个商贾之女,可也是个家财万贯的商贾之女,又作为家中独女养到将近十岁,所受的宠怕是比谁都多,哪能就没点小姐架子了,何况当年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生意场上,她都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又能有多大耐心被这些小娃娃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忍呢那是不爱同他们计较,不忍呢那就是他们实在欠揍。 就好比现下,分明是他们兄妹几个出门,他跟着也就跟着了,管的着她去哪么,不同意就回宫里去,免得磕着碰着还要赖在国公府的头上。 当然在这大街上,令桐不好冲他嚷,她干脆无视,就这样越过他直接跟白令权道:“大哥,便麻烦你将太子大人带到他想去的地儿玩去,我跟乔哥有表哥陪着就好了,何况还有小厮跟着,不会有事的,就这样定了,旁晚还在这里汇合,我们一同回家去。” 她不顾白家大哥愣怔的模样,牵着乔哥托着许如清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直把冉于飞气的跳脚,“她,她这是什么意思,没瞧见本太……我么,没听见我说话么,见过这么横的螃蟹,就没见过这么横的人,还有没有人管了,啊!” “好啦好啦……”白令权忙将人拉住,“她就这脾气,你何苦同她计较,连我都拿她没有办法,你这将来可是撑船的肚量,与她计较不是跌份么,既然道不同,分开也好,我们玩我们的去,你上次不是说想去吃铜雀楼的蟹肉宴……” 白令权摸准他吃软不吃硬,连哄带骗的将人拖走了,白令桐这头总算是心情舒畅晴空万里,之前的紧张忐忑也去了大半,牵着乔哥的手边走边哼起了小曲儿。 许如清含笑跟在一旁,不时打量她一眼心说,“这丫头之前只是一味蛮横不讲理,遇到让着她的也就罢了,遇到太子么,十次里倒有八次被戏弄,剩下两次也是用些没皮没脸的损招,如今瞧来,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于飞气的跳脚,可不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四姐,你就这样走了,不怕太子爷记恨你么,毕竟,毕竟他身份比咱们高,若是他今后难为你又如何呢?”小乔哥咬着手指头担心道。 小乔哥的担心不无道理,太子不是一般人,将来可是要上位的,但凡遇上个气量小的,就只有无尽的麻烦,哪怕如今在圣上或是皇后跟前上点眼药,都是很坏的印象。 可如今再计较这些有何用,当初四姑娘四下拉仇恨的时候都去哪了,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就不见人家许如清着恼,总不能指望她低声下气的顺从巴结吧,怕是还没巴结上就先被人鄙夷嫌弃了,何况她也不是这样人。 “乔哥莫担心,他那样身份又怎么会同咱们计较,不过是小孩子玩闹,上不得台面的,谁还会记一辈子不成。”令桐嘴上安慰小乔哥,心里却是打着他爱计较不计较的道理,横竖她不主动招惹他,又不偷不抢的,他还能平白加罪于她不成。 许如清跟在一旁但笑不语,小丫头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呢。 令桐很快就将太子那个小屁孩抛诸脑后,看着依然有些糟乱的街市很是沉重,市场不能被控制是很糟糕的现象,不是没有能控制的力量便是有人借机制造混乱,如今的朝廷监管无力信誉不佳,很多主动权已然不在手上,似徽州商帮,晋陕商帮这几个大的商帮反而比之有力的多。 以褚老爷为首的徽州商帮这些年是有独大的趋势,说到底也是为商贾们挣些有利之势,可偏就有些鼠目之辈眼热,不断的制造麻烦捞好处,怕是要借着今次商帮闹事煽风点火,指望着让朝廷来打压徽州商帮呢。原本她之前就是担心商帮过于意气用事,为褚家鸣不平,白白给了他们机会,如今看来她的担心竟是一样没少,全都发生了。 她最是不耐烦这些自作聪明的人,朝廷虽这些年不中用,可说要手不留情打压几个商帮还不是易如反掌,他们就打量着朝廷那样听话,你说打压徽州帮就打压徽州帮,若是朝廷被闹出火气,一锅端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好容易挣来的大好局面都要葬送。 “四姐……”白令乔看她有些走神,不解的扯扯她,“四姐你看,前面好多人呐。” 令桐听他这样一说也顺势望去,只见离昌记胭脂铺不远的一个粮铺外密密麻麻排满了人,她方才有些出神并没注意走到了哪,离昌记不远的地方是有一处褚家粮铺的,这一处也是京城比较大的一家了,自从粮价开始翻涨,哪里还有人这样着急买粮,若是灾年粮荒那再正常不过,可如今这种人为控价确然是不正常的。 她心里奇怪面上却不显,只对白令乔道:“乔哥莫要好奇,那里人多杂乱,你一会可要跟紧我,我们去昌记挑几样胭脂水粉马上就走,可别乱跑知道么?” 白令乔乖巧的点点头,牢牢牵住令桐的手进了昌记。这昌记实际是奉恩候夫人的一处私产,侯爷不误正事,侯府上下都靠侯夫人一手打点,倒是颇有经营手段,昌记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如今家业渐渐交由许如清打理,他自是要来瞧一瞧的,令桐也是摸准了他的用意,这才选了昌记。 早有眼厉的伙计老远瞧见了许如清,还未等进门便迎了出来,“世子爷,您今儿怎么有空亲自过来了,也不提前招呼一声,我们好备了茶点候着,您到了也能润润喉。” 许如清面色如常,“今儿主要是陪四姑娘过来挑几样胭脂水粉,也顺道过来看一眼,近来有什么新货都给四姑娘瞧瞧。” “哎,好咧……”小伙计趁机瞄了一眼令桐,“爷您放心,四姑娘哪回来不都是上最好最时兴的。” 看来,四姑娘之前可是常来蹭东西,瞧伙计那个眼神好奇中带点防备,显然是在端详四姑娘是否真的失忆,还像不像之前那样讨人嫌。 令桐也只做没看见,横竖她也不是真来挑胭脂的,她只想知晓粮铺的情况。 “粮铺那样多人所为何事啊?”许如清又及时一问。 令桐闻言心里也不再感概了,人比人总能气死人,同样是一处玩到大的公子哥,做人的差距可真是大。 “世子爷您有所不知,那原是褚家的粮铺,褚家出事后,原本勒令停业的,但如今粮价高的离谱,多数百姓都承受不起,可这家掌柜真是仁义,硬是做主将铺子里剩余的米粮照原价出售,说什么要替褚老爷正名鸣冤,打的全是褚老爷的仁义之名,唉,也算得上是壮举了。” “难道没有人阻止过吗?” “自然是有,前些日子官府出兵干预,可是遭到了百姓们的集体反抗,上头也是怕闹出人命激发民怨,这才由他们去了,横竖这一家存粮也有限,这几日怕是就要卖光了。” 令桐心有所感,这家掌柜她也接触过,但之前的好都不算什么,如今褚家没了人还能如此,就不得不令人感慨一番了。她也隐约有将一些能力出众的管事召集起来的打算,这都是褚老爷一手培养出来的,随随便便放在哪都是人才,若是能有好的去处也罢,就怕被有心人利用或是牵扯上罪名,那就真是可惜了。 这家掌柜现下是无事,可待米粮售空,没了百姓的合力抵抗,上面难免不会来找他的麻烦,她要怎么帮他一把呢。 “咦,那这位掌柜岂不是跟我们家管家一样好。”令桐故作好奇的问了一句。 瑞国公府的管家白圭自小跟着国公爷,一辈子任劳任怨忠心事主,从不打着国公府的名号行不良之事,是个难得的忠仆。其实俩人相比也是牵强,但四姑娘匆忙之下也只能想起他,只希望许如清通透点听得出她意有所指才好。 许如清眉头一动,大家都没在意令桐这句话,他却是听进了耳朵里,这样仁义的掌柜若是召在身边岂不于己有利,况又是褚老爷一手带出来的,生意场上自是老手,人脉威望也有,将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自己若是危难之时拉他一把,他必会心存感激的。 难得许如清面上云淡风轻,实则颇有心力手腕,他想到这一层便立时与自家伙计耳语几句,心念之间便有了主意定向,令桐看在眼里颇感欣慰,希望他能出手帮上一帮吧。 “四姐,这个买给我姨娘好不好?” “好啊,这个颜色倒是合适她。”令桐又若无其事的重新挑起了胭脂水粉,“你若是看中什么尽管拿,四姐送你。” 她这话一出口,不禁小伙计目瞪口呆,许如清也难得笑出声,“四妹妹好慷慨的口气,你身上可是带银子了?” 令桐拍拍荷包,“带了啊,我特意让西眉给我带的,这可都是我自己的,出门逛街总不能不带银子吧。” 许如清笑的更甚,“是谁教你出门要带银子的,难道你表哥就是这样小气的人,带你们出门玩,连银子都要你们掏么,这可不是在打我的脸?” “我这不是有银子在手心里不慌么,万一表哥要是小气不给掏,我们可不就是要抓瞎了。” “哈哈……”难为许如清翩翩公子当街大笑,可她那个小心眼的模样真是招笑,他竟是忍也忍不住。 小伙计也跟着干笑两声,“四姑娘快别打我们脸了,便是没有世子爷跟着,也没有收您银钱的道理,您看中什么尽管拿。” 其实两家关系如此近,拿几样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可上门干要总是不讨喜,令桐这样一来总能将之前蛮横的做派洗一洗,她可不想让这样的名声跟自己一辈子。小伙计也收起方才的防备心理,恭恭敬敬的将姐弟俩挑选的胭脂包好,许如清替他们接在手里,三人一行便离了此处继续朝前走。 耽搁了大半日,眼瞧着就到了午饭时分,小乔哥捂着肚子喊饿,迫不及待的想去凤栖楼吃时鲜,于是三人便辗转去了凤栖楼。正当用饭的当口,吃饭的地总是人满为患,好在这些酒家没有受影响,安稳吃顿饭还是不难的。 凤栖楼的二层专设独间供贵人使用,是以许如清带着姐弟俩直接上了二层,可刚刚上去便有小伙计上来道:“三位公子来得巧,刚巧只留一间,若是晚来那么一步怕是就赶不上了。” 许如清道:“那便请小哥引我们过去。” “好嘞!” 三人跟随小伙计来到雅阁外,刚欲进门便听楼梯口有一声音响起:“可还有位子?” 另一名小伙计忙拦上前道:“二位公子真是不巧,唯一的一间刚被三位公子订走,二位是要等呢还是……” 令桐甫一听到这个声音便脑门疼,心说早知道看看黄历再出门,她极不情愿的瞥眼一瞧,楼梯口的可不正是自家大哥与一脸官司的冉于飞二人么…… 第10章 不欢而散 冉于飞满脸血的怒视令桐,他今儿出门真是一路不顺,连去了几家都是客满,最后极不情愿的进了凤栖楼,只是客满也就罢了,却偏偏被白包子瞧了热闹去。以他太子的脸面来说,他此时很想满不在乎的扭身离去,可是他这肚子却是个寻常的肚子,此时很不争气的发出一声鸣叫,却是将他堂堂太子的脸面丢的半分不胜。 明明人家令桐面无表情的瞧着他,可他偏就觉的她是在憋笑,越瞧越想上前将那面团脑袋揉烂,最好也抓出满脸血,做成个血馒头,方能解了他的心头恨。 “哎呀,真是太巧了。”白令权自然没有别扭的心思,他转了半天也是饿到不行,如今正好遇上如清他们,可不是正好凑一桌,他二话不说拉上冉于飞,“在凤栖楼吃蟹肉宴也是一样的,走吧走吧,可是要饿死了。” 冉于飞再不情愿也架不住肚子饿,到底还是跟了过去。令桐虽不知晓他为何又满脸官司的盯着自己,却也习惯了,家里有三姑娘,外面有太子爷,她这日子真是丰富又多彩。 分明是他处处没事找事,却好似是受了她多大刁难一样,不就是当众拆穿他的把戏丢了面子么,至于么,一国太子心眼这样小,可真是国之不幸。 许如清见俩人又没个好,清了清嗓子抢先对小伙计道:“先去上几样时鲜小菜并蟹肉做的菜点来,这些要快,剩下的我们边吃边点,去吧。” 小伙计应声清脆,动作麻利的转身出去。许如清也算是有眼色,若是由着这俩人点菜,少不得又是一场官司,也记不得俩人是何事开始杠上的,反正斗来斗去没个消停,但如今令桐比以往懂事了不少,也知晓避着他,偏冉于飞又不依不饶了起来。 实则冉于飞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可他身为太子,便注定要剥夺好些寻常孩童的乐趣,周遭的人只一味顺着他,身边也没有适龄的兄弟姊妹,好容易遇见个不怕死的白令桐,他就觉的新鲜好玩,一来二去的就结下了梁子,闹到如今这个程度,好似不闹下去都不对了。 原本之前令桐不懂事的时候,手段也是低劣,他十有□□是不放在眼睛里的,招猫逗狗一般只是好玩,但自从令桐被踢了回脑门,他就觉的自己才是那猫儿狗儿,在她跟前总是讨不到便宜,斗志越发被激了起来。更可气的是她的眼神,明明她还小了两岁,但总是一副不同你一般见识的模样,就等同于不费吹灰之力欺负了一个压根不瞧在眼里的弱者,冉于飞觉的他的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正如眼下,白令桐安安稳稳的端着个茶盏喝茶,她与白令乔个字矮小,店家贴心的寻了两把高椅,两条小短腿在桌下晃晃悠悠,小胖抓握着杯子,怎么瞧都是可爱的,可放在冉于飞眼睛里,就觉的她是在示威。但凡有第二个选择,打死他冉于飞也不会来蹭她的桌位,原就是自己肚子不争气丢了脸面,她又是那样爱搭不理的模样,他越发觉的自己的面子已经跌到了桌子底下,就想拼命找回场子。 他眼珠一转便冲白令桐道:“令桐妹妹,你一心想来这凤栖楼,可知这里头什么做的最好吃么。” 令桐举着个茶盏挡住了半面脸,眼珠子朝他一瞥,只瞧他眼角的一丝得意便知他定是又在打什么主意。这算怎么着,是以为她一个大家小姐没出过几次门没见识么,他是不压她一头就吃不下饭了么。 哼,令桐心中实在忍不住鄙夷他的手段,好似他一个太子就能随便出来一样,再说了,都是自家兄妹在,便是不知晓又有甚丢脸的,何况她又不是之前的那个四姑娘,她褚慈当年不说吃遍天下,也决计不至于被他难住了。 “倒是略有耳闻。”令桐放下茶盏,“凤栖楼以口味火候见长,虽没有太拔尖的吃食,可样样菜放到他这里都能做出不寻常的味道,靠的是用心。这里每一层都有厨房,做的菜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你面前,极大的保证口感,是难得一处白吃不厌的酒家。又以各种时令湖鲜河鲜为拿手,还有最独特的梨花水晶胶梨花羹等,包括你最想吃的蟹肉宴,我倒是觉的这里更好吃些。” “咦,令桐见识还不少么。”白令权倒是抢先开了口,“连我都还没你吃的明白呢,别又是打哪听来的吧,也难为你能将话说囫囵了,学得不错。” 令桐抽抽嘴角算是默认,白家大哥好像总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对她这个换了芯儿的妹妹竟是没有半分怀疑,也罢,让他这样一搅合,倒也免去她不少解释,她拿不准原先的四姑娘是不是对吃食有经验,但瞧这肥膘,想来也是不差的。 冉于飞倒是对她的回答没有太大意外,反而还勾了勾唇角,“令桐妹妹真是见多识广,京城里的大家小姐可是独你一份了,莫说是权哥,我跟如清也都自愧不如,真是没虚长这一身肉。” 原来还有后招,还真是小巧他了,这是在笑话她没有修养么,身为大家小姐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似她这样的是早该拖出去沁了猪笼是吗。又笑话她一身肉,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往她心窝子里戳啊,换做之前的四姑娘怕是早上去挠他脸了。 冉于飞得意的瞧着她,没错,他的确是打着两头堵的主意,她答不上来正好,只要说出那么一两样,他就要她下不来台。可如今的白令桐哪里还能由着他捏圆搓扁,之前不爱与他一般见识,现下倒真是被他勾起了脾气,她还真是没有惯人脾气的毛病,她就不信连一个小破孩都拿捏不住。 白令桐抿嘴一笑,“谢冉公子谬赞了,令桐也觉的实在是幸运,别家的小姐定也是想出来的,可家里不许也是没有法子,难得我家爹爹与大哥皆通透,我们家的姑娘十岁以下都是可以出门的。倒是冉公子您怕是不太方便吧,您身份尊贵,不似我们命糙肉厚的,便是有丁点闪失都是关乎国运的大事,还是仔细些比较好。” 冉于飞后糟牙都要碾碎了,死包子何时这样牙尖嘴利了,之前只要自己说她一身肥肉,她必会跳脚,瞧如今这气定神闲的竟是比的他小心眼了。 “上菜喽……”小伙计好似一场及时雨,瞬间将这一撮即将燃发的火苗熄灭,几人饿了半天,这一上菜也顾不得方才的不愉快了,先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凤栖楼的鱼汤做的很是鲜美,令桐口渴便忍不住多喝了几碗,冉于飞瞧在眼里又道:“令桐妹妹莫非不知晓,鱼汤最是养虚肉的么,你如今虽年纪小,也要为将来考虑不是,再这样胖下去可要怎么嫁人呢。” 在座的几人一听此言均愣住,这话是否诛心了些,自来女子对婚姻一事极为看中,这样不遮不掩的点出来,却让人家女孩子怎样自处呢。 冉于飞也不是真正坏心眼的人,他如今就像是被架上了擂台,不分个高下不罢休,正挖空心思想着怎样扳回一局的时候,哪里会考虑的那样周全,随口一句出来,只想着看她挫败。 若是换做寻常女子听了这样诛心的话,怕是立时就能哭了,令桐若是真个哭了,冉于飞反而会心中有愧,毕竟他也是孟浪了些,可如今的令桐倒是被他作养的越发好性儿,嫁不出去这种事放在她身上是半点妨碍也无。 只见她十分淡定的又舀了一碗鱼汤,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半晌不说话,倒是闹的其余四人心中不安,也看不出她是恼没恼,竟突然有了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意味。 令桐喝完汤抬眼奇怪的看着他们,“怎么都不吃了,没人吃可就都归我了啊,我呢可是没有包袱的,心宽体胖总比小心眼好吧,你们是希望将来的媳妇心眼小呢还是心宽呢。总是有人不在意外表的吧,我将来的夫君若是因此瞧不上我,那也只能证明他肤浅,再说了,便是嫁不出去又如何,我照样能养活自己,便是养活不了,不是还有大哥么,是吧,大哥?” 她这一番话说的几人颇有些尴尬,尤其冉于飞,被她这样义正严词一反驳,倒真个显得自己小心眼,他不自然的撇撇嘴也不再多说,就只是觉的方才的白令桐真的有些奇怪,让他这心里既别扭又不安,不上不下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白令权干笑两声,“是是,有大哥在,看谁敢对我们令桐不好,嫁不出去我也能养,来来,都继续吃啊,吃完我们再去逛一会。” 白令权这样一搅和,大家也就顺势继续用饭,终于桌上的小矛盾压了下去,饭吃的也颇为安静。可好景又不长,房门却在此时突然打开,惊的众人齐齐抬头。 来人正是德宝,只见他形色匆忙面色沉重,进屋便疾走到冉于飞身旁,小声道:“爷,快随我回去吧,圣上今儿突然晕了过去,皇后娘娘满世界找你呢。” “什么!”冉于飞惊得匆忙起身,在座几人也皆面面相觑,冉于飞顾不得与众人打招呼,拉着德宝便匆匆离去。 第11章 未雨绸缪 圣上身体不好也不是甚大秘密了,三十多岁就已现下世之像,虽近些年一直有小裴太医悉心调理,可也是勉强维持罢了,今次突然晕厥,倒也在情理之中。可皇后那样的紧张程度,竟是不顾避嫌的满世界找太子,瞧那光景怕是连御用禁卫军都用上了,可见今次是有多严重。 今上性软懦荒唐,虽圣上的荒唐事大都捂得严实,也架不住有漏风的墙。褚慈当年远在徽州都有耳闻,故而对他也无甚好感。圣上年轻时好男宠,颇是荒唐了几年,身子坏了后又开始信迷丹药,便是铁打的身子都要糟蹋空了,常有个三病五灾也就不慎稀奇了。 但是这一次不知何故,从朝堂到各世家皆一片安静异常,大家都屏气凝神听信,连闹事的街市也仿佛安静了许多。外围气氛凝重,但宅门里的日子却是照旧,国公府自然亦是如此。 这日到了就寝十分,瑞国公匆匆进了怡园,让正准备就寝的许氏颇为吃惊。瑞国公已有些日子没来,这么突然一来,的确让许氏疑惑,但她却是什么也没问,只亲自上前替他换了衣衫,又服侍他沐浴,待一切收拾停当,这才坐下来说话。 “老爷,您这是打哪过来的,可用饭不曾?” 许氏这话说的温婉,但国公爷听来难免带了些埋怨。夫妻俩自成亲以来感情也还平顺,许氏对着他总是温婉柔和,俩人相敬如宾的甚少口角,新婚头先几年也是十分圆满。直到许氏一子落地,许氏才做主将身边的丫头开了脸,这才渐渐有了几位姨娘,但瑞国公也还是三五时来主屋里一回,除了对二姨娘,也就是令桐生母偏疼些,也算的雨露均沾。 打四姑娘出事,瑞国公盛怒之下便对许氏颇有埋怨,再加上三姑娘的缘故,连带着瞧许氏也不顺眼。可毕竟多年夫妻感情仍在,气头过了也就好了许多,再加上四姑娘如今懂事开窍,瑞国公一高兴,对许氏教养三姑娘不当一事也少了许多不满。 今儿原本是为着圣上一事过来提点几句,但瞧见许氏温和,念及往日夫妻情分,便忍不住心底一软,将手附在她手上,轻轻拍打两下以示安慰。许氏脸上一红,少妇羞涩立显,毕竟也才三十出头,正是成熟端庄的时候,瑞国公心中不禁一荡,正要将人揽过来温存几句,但思及还有话没说,便正了正神色。 “圣上今次凶险,你可要心里有数。我听话头,似是丽妃侍寝时,私与圣上用了禁药,圣上第二日就晕了过去,现在皇后没工夫追究,一旦事发,这丽妃可是没有好下场等她的。若是圣上能挺过去还好,多少还能保她几年,但或早或晚,皇后都是要发作的。” 许氏一听此言不禁失了几分颜色,丽妃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将军的幼妹,也就是白令瑶未来的小姑姑,她这档子事一出,连带着将军一族也要受牵连,瑞国公的意思是提点她这些日子慎与别家命妇往来,不仅是在这敏感时期坐观风向,自家如今与镇国将军的这一层关系,亦是同样要避嫌。 原本当初国公爷瞧中的也不是他们家的风光,而是他们家大哥的人才,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镇国将军一家的前程也不能完全系于此,可皇后娘娘千秋正盛,有她这个皇太后在,这一层偏见是少不了的,再等将来他们家大哥有了前程,白令瑶作为命妇,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了。 “你且莫慌乱,如今还未到那一层呢。”瑞国公示意许氏稍安勿躁,“如今朝廷糜烂,圣上的事一旦出来,以太子的年纪是收不住这样个烂摊子的,瞧得还是未来辅国大臣的脸色。原本因着褚家一事,那一大波徽州官员就隐有不满,若是再做的狠些,趁太子年幼闹些事出来,皇后孤儿寡母的能否立的稳还难说的很。朝廷的事你大约有个数也就行了,可对亲家一家的态度你要拿捏好,明后年的瑶儿就要嫁过去,我们两家少不得是要互相扶持的。” 许氏点点头,“这其中的道理,我还是醒的,倒是二丫头的婚事,老爷您看……” 二姑娘白令琅也就比权哥小几个月,一个年头一个年尾,都是十二岁的年纪,若是被国孝耽搁三年,上了十五岁再说亲就显仓促了。以国公爷的意思,二姑娘好学,性子也静,将来榜下捉婿,不拘家境与否,只要人品端正有上进心,也堪良配。可下一期恩考要在两年后,时间就有些对不上,若是赶在现下说一个,仓促之中又没有合适的,许氏有此一律也是情理之中。 瑞国公沉吟片刻,“还是再等等看吧,圣上也未见得就挺不过去,我们家这样的门第还愁嫁不出姑娘么,若是有合适的也就罢了,没有也断不能委屈了自家姑娘,倒是舅兄家不知有没有合适的庶子呢?” 许氏一顿,按照常理,一家姐妹是不好嫁兄弟俩的,她有心将三丫头说给许如清,原是自己私念,即便三丫头却有些不合适,也不想将这难得的好孩子放给别家,她想了想说道:“老爷,大哥家那个情况您也知道,说个庶子怕是难有好前程,我原想将如清留给四丫头的,况二丫头也是软了些,到了他们家怕不好自处。” 瑞国公眉头一皱,“四丫头?她这样小,怎么想起先给她提了,如清是好,但是这年纪又差得远,舅兄能愿意等么。我们家就这么几个女儿,二丫头嫁给许世子也不合适,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许氏一听这话便有些吃味,一说起四丫头就谨慎成这样,她不是也同二丫头一样是庶出么,即便养在主母名下好看是好看了,可她自个名声又不济,还当是香饽饽有各家抢么,说给如清原就是要她舍脸了,原以为这样好的亲事能博瑞国公的好感,如今竟是碰了钉子。何况除了二丫头与四丫头不是还有三丫头么,什么叫没什么好说的,按身份,三丫头才是当得,瑞国公这心眼真是偏到天边去了。 “老爷,不是我向着自家侄儿,如清这孩子你也看在眼里,不拘是三丫头四丫头,都是良配,知根知底的自家人,说过去我们也放心不是。”许氏仍有几分不死心。 “三丫头?”瑞国公面有不愉,“你还是抽空多教导教导她,她俩个年纪还小,也不急在这一时,若舅兄家乐意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愿我们也没有勉强的道理。至于四丫头么,与她年纪相仿的都或多或少打着太子的注意,到时候青年才俊不愁没有,况我瞧着这丫头如今很是有几分天赋头脑,还想再观望几年。” 许氏彻底没了话说,这是打量着一家有女百家求么,还是干脆也打了太子的主意,天分头脑,又不是拜官入阁,要天分头脑来何用,便是皇后娘娘还不得干政呢。 到底亲娘偏疼亲女,即便知晓三姑娘却有些不成体统,可这当娘的心里还是难免高看一眼的,许氏有了这层心事,夜里也没睡好,又被瑞国公拉着温存一番,第二日早上险些没起来。 因这日是十五,几个姨娘也一早来怡园请安,连才小产过的三姨娘也来了,许氏这个样子在她们眼里就有几分眼热。实则瑞国公并不是过分贪恋女色,也就是当年对令桐生母动了几分真心,这才宠的有些过,其余几个姨娘的待遇倒是没差多少,一个月也就那么两三次,是以瞧见许氏滋润慵懒的模样,心里也是羡慕。 “有些日子未见太太,太太这气色真是越发好了。”三姨娘柔柔软软的身架,绵绵腻腻的嗓音,配上一张娇媚的脸倒也算讨喜,除了瞧见令桐时隐约有几分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却是这几个姨娘里最中看的。 许氏慵懒一笑,不甚在意的搭了一句你气色也将养不错的话便不再多说,三姨娘也未见尴尬,老老实实呆在一旁。 令桐头一次见这几个姨娘,在她的概念中是没有姨娘这种存在的,也不是轻看,就是觉的与她无甚关系罢了,也就当作哪位姑娘的亲娘看几眼,别的就没有什么了。倒是对乔哥的生母有几分好感,一是她教导乔哥教的很好,再者她看上去也颇为有分寸,是个面善的妇人。 二姨娘瞧着颇为周全精细,她原就是许氏跟前的丫头,这会见许氏身子乏,便主动上前替许氏锤肩揉腿,见许氏兴致不高,便笑说:“这些日子太太辛苦,过几日舅太太做寿,太太姑娘们正好去松快乐呵一番,听闻舅老爷家又添了丁,真是喜事连连。” 屋里没有人搭话,二姨娘就有些冷场,令桐低头盯着脚尖,余光瞧见二姑娘的尴尬神色不禁叹气,二姑娘表面沉静,实则该有的心思一样不少,却是比三姑娘高明得多。只瞧她每日上课都端直的坐姿,功课女红样样拿的出手,还每日替老太太抄写经文讨她老人家的欢心,便知她就不是无欲无求的人。而且颇是会经营,一家人对她印象都不错,硬要挑毛病的话也是性子太柔,但柔不代表软,三姑娘对上她就只有吃暗亏的份。 但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有个姨娘也就罢了,还是个只会扯后腿的姨娘,二姑娘这心里能好的了么。如今圣上病倒,全京城的贵族都安分守己,这种时候谁还那么不长眼做寿,况她这话明显是提醒太太带上她的二姑娘出门供别人相看,家里几个姑娘就只有二姑娘养在姨娘跟前,说亲的时候就低人一等,原本身为亲姨娘替她争取一番也是当的,可这话明显是将许氏说的没度量,任谁听了也不会高兴。 果然许氏面色一沉,一向温婉的面上浮上薄怒,厉声倒:“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她这一声出来,惊得二姨娘忙站到一边不敢言语。 “休要再提做寿取乐之类的话,该你们享乐的时候跑不了,不该的时候都给我闭嘴,连个眉眼高低都不会瞧,还不都各自回屋反省去,这几日若是再让我听见什么不当的言语,就莫怪我家法处置!” 似许氏这样的温婉之人发起火来,气势一点不输人,到底是主母,几个姨娘皆得了没脸,都老老实实回屋反省去了。许氏这通火一发,国公府接下来的这几日更是安静异常,一家人大气不敢出,与外面的气氛倒很是契合。 直到又过了几日,宫里传出圣上大好的消息,京城里从上到下这才松了一口气,往日的氛围又渐渐复兴起来,许家舅太太的寿辰也如期而至。 第12章 侯府寿宴 圣上大好实在算的喜事一桩,虽说他作为一个圣上很是不中用,可有他活一天,好多事就能压得住,终究太子年幼,国赖长君,圣上能多撑几年总是好的。 但据说此次凶险,皇后跟太子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是挺过去了,但圣上的身子不过熬时间罢了,太子作为储君还有好多东西要学,是以此事之后,皇后越发督促太子,太子也好似一夜长大,不再像以前耽于玩闹,整日埋在宫中苦读,连白令权与许如清说起来也颇显沉重,没了往日开玩笑的语气。 这日许如清下学回府,甫一进门便被丫鬟领进了侯夫人屋里,有丫头服侍着净面后便端坐一旁。 “快端一碗酸梅汤过来。”侯夫人边打量许如清边吩咐道,“可是热坏了吧,茶点我也都备着呢,饿了就先用些。” “宫里都备着呢。”许如清对着母亲向来恭敬温和,“有太子的还能短了我们的么,母亲您就放心好了。” 侯夫人满面笑意的瞧着自家儿子,怎么瞧怎么顺眼,“小太子近来刻苦,可是要苦了你跟权哥,怎么样,圣上的龙体还好吧?” “太子知道用功是好事,我们不过陪读,苦的还是他,圣上身子一向如此,有小裴太医看着应当还能撑几年的,就是可怜了太子,小小年纪便要立起来,与他一比,我跟权哥真是万幸。” “说起我们家这一代,也就是看你了,崔家有皇后,你姑姑家也与皇家连着根,只有我们家不成势,你爹又立不起来,我自己又维持的艰难,好在你跟太子交好,能再寻个贤妇,我也就放心了。” “母亲每日辛苦,还要保重才是。” 侯夫人笑说:“得了,你少卖乖,娘说的什么别装没听见,你如今年纪也够了,该寻摸个媳妇回家,娘也能尽快卸了担子,否则,说什么保重不保重的都是虚话。” 许如清不自然的埋头轻咳,到底少年不识情滋味,乍被说起亲事也是羞涩,只他一向也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但方才母亲提到贤妇,卸重担之类话,不知为何,他眼前居然出现白家那个小四娘的身影。他摇头轻笑,那么个调皮鬼怎么也跟贤妇扯不上边吧,不过与她接触几次,是觉的她越发有意思,行事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不成体统,只是终究太小,真要说亲也先轮不到她。 “瞧你这模样,竟是有相中的不成,还不好意思与母亲说么,快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娘,您说什么呢,我每天忙着读书,哪里有时间相女子的。” “这倒也是,说起来,也就是你姑姑家几个表妹与你常见,可那几个小娘子……”侯夫人顿了顿,“都还未到年纪,急不得的,正好趁明儿寿宴,各家小娘子都来,你也冷眼相几个,若是有相中的娘再安排,我听说崔家有个正当龄的小娘子不错,你可千万多相看几眼,可莫要不放在心上。” 许如清叹口气,“您看您着急糊涂了吧,崔家的姑娘也是能说的,如今的皇后可非太子亲娘,到时候,最尴尬的也就是崔家了。” “娘哪里是急糊涂了,不是还有太子么,如今打量着送进宫的人家不再少,便是我们家的几个适龄姑娘也是要争取一番的,崔家有皇后在,还愁下一任皇后不到手么。” 许如清苦笑,还真是都把太子当成个小娃娃了,冉于飞瞧着年纪小又顽劣,可主意大着呢,现在是没人将他放在眼里,等到他上了位,再年长几岁,可就什么都不一样了,他哪里是那样听话的人,由着皇后摆布呢。 “怎么?”侯夫人瞧儿子的神色眉头一簇,“看你这样子,这太子竟是个有主意的不成,往日他年纪小,只是瞧着顽劣,竟是都看走了眼?” 许如清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侯夫人便沉吟了起来,太子若真能强势,有些事可就要重新考虑,从长计议了。 令桐第一眼瞧见奉恩候夫人的时候便知她是个精明强干之人。这日一早,她门几个姐妹随着许氏来与侯夫人拜寿,因她头一回见,便忍不住多打量几眼。可随后她就被满屋子的小娃娃给晃迷了眼,这侯爷是有多少姬妾呢,瞧这一堆人,一双手都难数的过来,真是人比人气人,圣上念着多子多福,可就是子嗣艰难,若是有侯府一半的子嗣,他也就不愁了不是。 “令桐瞧着倒是越发懂事了。”侯夫人亲自将许氏她们迎进屋,见令桐乖巧便忍不住拉着她打量,“以前到我这来都是上串下跳,没一会便寻不见人,今儿这样安安静静的走来,我都险些不敢认。” 令桐羞道:“夫人您取笑了不是,我这是记着疼不敢调皮了,再说也是年幼不晓事,您就别再揭我那点短处了。” 侯夫人笑道:“你瞧瞧,刚说你懂事就连舅母都不会喊了,该打。” 白令瑶也上前挽住侯夫人,“舅母说的没错,四丫头如今真是乖巧又懂事,可千万别再揭我们的短了,可让我们小四今后怎样嫁人呢。” 许氏与侯夫人皆笑,令桐侧身去打白令瑶,无奈身子短小够不到,引得众人越发失笑,“大姐!你欺负人,看将来大姐夫来我们家的时候,我怎么难为他!” 白令瑶作为待嫁女,新姑爷自然是她的软肋,被这样当众一提难免红了脸。侯夫人指着令桐脑门道:“瞧这小脑袋转的那个快,连大丫头都被你拿捏住了不是。” “舅母。”三姑娘瞧不上令桐那卖乖的模样,有些悻悻然,“如意如安她们在哪,我去找她们玩去。” “去吧,令桐也去,她们姐几个可是念你们好久了。” 念好久?未必吧,令桐只瞧那几个年纪小的一见她就躲的架势,便知人家有多念着她了。 令桐颇有几分无奈的跟过去,她一个人也不认得,少不得又要被挖苦几句了。 “令珂妹妹你可来了,我们等你好半天,就差去前面请你过来了。” 如意如安一前一后上来拉住三姑娘,竟是将令桐抛在后面无人问津,倒是还有几个小娘子不时打量她几眼,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小娘子道:“后面那个不是四姑娘么,怎么,装作瞧不见我们呢,看来还真是坏了脑子不认人了。” “崔家姐姐可莫要乱说,人家因为这事还被放了好大的赏呢,我们光羡慕人家了,可没有驴子来踢我们啊。” 几个小娘子顿时哄笑,三姑娘与她们站在一处竟没有一点帮腔的意思,还打趣道:“你们可别小瞧我们家四丫头,她现在可是聪明又懂事,哪里还是以前那个,被赏了好东西,一家人都高看她一眼呢,可不是压的我们家的姐妹都不如她了。” 崔家小姐又道:“你们府上也真是没规矩,这要是放我们家,哪里有一个小庶女插嘴的份,亏你还年长几岁,竟是连个小丫头也压不住。” 令桐挑挑眉,原来是崔家的小娘子,不过出了一个皇后,居然也有这么大的底气,不念着给皇后挣点脸面,反而让这样没脑子的女子出来惹麻烦,也真是够好看了。 不知又是哪家小娘子道:“崔姐姐也不能全怪令珂压不住,你可知她被赏的那块墨是谁给的,价值几何么?”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都被吊起了胃口,“萧家妹妹快说快说,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那萧小娘子正了正神色,“我听说,圣上根本没赏她什么徽墨,那原是先帝赐给当今太子爷的一对集锦墨,是太子爷趁这个机会赏了她一块呢。” 这话一出口,几个小娘子就不是先前打趣的神色了,那一道道仇视的目光真是壮观,连令桐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原来太子的后招在这呢,还真是不该小瞧他,这一层层连环招真是打的她措手不及,这些个小娘子有多少是肖想将来进太子宫的,捅破这一层,她不被她们活吃了才怪。 “萧家妹妹你没弄错吧?”崔小姐冷眼打量令桐,目光中饱含不屑,“太子爷赏给她?真是笑死人了,换做是我宁愿扔了,都不会给她。” 令桐听了半晌也听的差不多了,她掏掏耳朵微微一笑,“崔家姐姐这口气……还真是大呢,您倒是扔一个给令桐掌掌眼呗,想来姐姐家地位尊贵,得的赏我们不敢比,先帝留下来的东西哪里舍得仍呢。” “我什么时候说要扔先帝赏的东西了?”崔小姐急道。 令桐摊摊手,“难道是我方才听错了,您说的是太子爷要扔么,可是他与先帝祖孙亲厚,想来也是不会的。” “你!你个颠倒是非的小庶女,莫要乱说话!” “嗯,这句崔姐姐可是没有不敬,你说我可以,可要说我们国公府没有规矩,想来我爹爹听了去也是要不依的,您说是吧?” “你!”崔小姐气的想反驳她,偏偏又被她拿捏的没话说,她方才只图痛快,说的话的确有不敬之处,况又这么多人听着,传出去可是要影响名声的。 令桐也是适可而止,她虽不屑这样无聊的口角游戏,可也断不能被人欺负了还不还口,这些小娘子个个被宠的嘴巴歹毒,还不如以前的四小姐光明磊落呢。 众小姐见崔小姐吃了亏,一时也无人再找茬,令桐正要独自离去,却被一个小丫头拦住,“令桐小姐,我们夫人喊你过去呢。” 正好,有侯夫人喊她,她也趁机离去,是以她也没多想便跟着小丫头去了。只是走了一段路后方发现不对,她虽没来过奉恩候府,可这条路明显是冲人少的地方走,怎么可能是去前面花厅的。 不过令桐并未说破,只一路随着小丫头走,她向来胆大,还真是十分有兴趣知道,到底是谁打她一个小丫头的注意呢。 第13章 后园相会 奉恩侯府的后院就比国公府小的多了,家中姬妾子女又多,比起国公府的敞快大气来显得沉闷又压抑。 令桐边走便观察前面的小丫头,见她步子沉稳有序不慌不忙,并不像是做鬼使坏之人,心里对要见的人也大体有了数。这府里自己认识的人不多,可认识她的不少,但要数没有坏心的怕也只有许如清一人了。 丫头领着她进了一处凉亭中,此处三面环水极为通透,许如清邻水而立,一派清雅之姿,小小年纪便已有了几分魏晋之风,倒是比这满园风景赏心悦目的多。 “令桐难道不害怕吗?” 许如清转身看着她,眼角含笑,眸里却隐忧探究之意。 “喊我过来的人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令桐大大咧咧坐在石凳上,胖抓支着脑袋,笑颜如花的看着他。 许如清莞尔,也寻了她对面的石凳坐下来,“没成想你胆子还挺大,可知晓我为何喊你过来?” 令桐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我先问你,你方才与她们一处,可有害怕?” 原来是为这个,令桐依旧摇摇头,“我不怕她们。” 许如清静静看着她,一直一来他这心里不是没有疑问,原先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欺负人,可这欺负中尽透着小孩子的胡闹,完全没有道理分寸。但若遇到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她十有□□会吃亏,是以他方才听从母亲之意去看几个小姐,见她独自一人境况不妙,便毫不犹豫让丫头去救场。不过后来见她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又改了注意在一旁观察,直到瞧见她反唇相讥,这才离去,又命丫头将她喊到此处。 让许如清难解的是,小孩子长大懂事是再正常不过的,可一个人的行事方式却没那么容易改变,令桐前后相差太多,又不是遭遇家变这样的重创,怎就至于性格大变。以她原先的性子,不闹着查凶手就不错了,何至于突然就变的这样周全,行事做派完全不似个小孩子,还有她变好的功课,与太子的几次交锋,这一连串事件串起来,让他不疑心都难。 “你可知那崔家小姐很得皇后娘娘的宠,若是黑白颠倒的在她耳边提几句,你可就惨了。” 许如清似笑非笑,半是开玩笑半是吓唬她,哪知令桐不但真的不害怕,反而满不在乎的翻翻眼珠子,“她要是还有点脑子就最好不要有这个念头,这件事说到哪她都讨不到便宜去,谁又还没个嘴告状不成,皇后又不是个傻的,小孩子家的口角矛盾若演变成家族纷争,对他们如今的处境可是半分好处也没有的。” 许如清闻言一震,眼中的玩笑之意已被惊诧取代,他顾不得将潜藏的审视之意外漏,盯着她因消瘦而渐渐显出轮廓的双眼,眼神晶亮通透却又有几分深邃难测,他一时竟不由看住,心里突然冒出母亲口中那能挑起侯府重担的贤妇来,这丫头小小年纪竟能将眼下时局一语道破,单这份政治眼光便已然不输母亲了,何况她毕竟才六岁,若是假以时日…… 许如清又道:“你之前不是最想看于飞倒霉出丑么,如今却又替他的处境着想,可不是矛盾了?” “我便是不替他想,他也照样还是太子,他处境不好时局就会更加动荡,何苦损人不利己。” “哦?”许如清笑笑,“难得令桐你还有如此大胸怀,那这样说来,你们之前的恩怨就过去了?” 谁又跟他有恩怨来着,分明是他富贵病发作,处处跟自己过不去,今天这档子事一多半都是他作弄出来的,便是真因此受了什么波及,也是他咎由自取。 “清表哥,我知道你有心说和,可原本就不是我有心与他杠着,你与其同我说不如去劝他,眼瞧着就是要挑大事的人了,还这般耽于小孩子间的玩闹,便是真因此惹上麻烦,又怪得了谁。” 瞧她一板一眼义正言辞的小模样,许如清忍不住嘴角上扬,这丫头近来清减不少,虽还是一副圆圆的讨喜模样,可时不时露出这样完全不是她这个年纪能有的精明,总让他忍不住打量探究,却又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说不清的因由了。 “你居然也瞧不上这样小孩子家的玩闹,可见令桐真是大姑娘了,不过于飞也不尽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等你长大也就能瞧得明白,现下呢你就多包涵他些,他也就是看着风光罢了,如今又要忙着读书,一时半会怕也顾不上你,待一年两年的你们这些小事谁又还能记得起来。” 令桐撇撇嘴,他该干嘛干嘛去,顾不上正好,过几年她不能这样随便出门,他就是想找茬也没了机会。原本方才被他气急,还想着教训他一番,现在被许如清一说,也真是没了心思,倒是她自己的大事要趁这几年好好谋划一下才行。 “清表哥说的是,今儿这事只要他们不折腾,我是没话说的,倒是有一事我险些忘了问。” “嗯?何事?” “就是那天遇见的那位粮铺掌柜,我跟乔哥回家后都十分挂心,可有遭官兵为难?” “原来是他。”许如清弯弯嘴角,“你跟乔哥都是有心人,那家铺子的确是被强制封了,我当日见李掌柜是个忠义之人,也有心将他收到我手下,是以我命人将他救了下来,现在正在我的一处庄子上安身。不过,他并不愿意为我做事,道是褚老板一日不能正名他便一日不出山,这是在变着法的与我提条件了,只是褚老板的事哪里是我能插手的,是以我也帮不得他太多,现在也是不知如何安置他才好。” 令桐蹙眉,心里也是着急,怎么就不能变通一下呢,原想着将他安排进侯府,自己也有机会与他接触,他就是有心为爹爹诉冤,也要有人脉有机会不是,待在侯府徐徐图之不是比在哪都好,何苦这样固执。 她想了想对许如清道:“表哥可是有心收下他?” “自然是有心的。” “若是表哥有心,不防如他所愿,我偶然听爹爹说起,道是有人想要收了褚家的摊子,好像是那个什么周家的,若褚老板的事真个有人陷害,他不妨就借用原先的人脉与这周家接触起来,所谓人为财死,周家这样一番热心也是说不得的。” 这个周家亦是徽州帮的大家,虽比不得褚家,但其势力身家也是不小,当年周老爷与爹爹交好,两家合力撑起徽州帮,也颇是相得益彰。可就因为当年周老爷有意两家联姻,却因自己不中意而被爹爹婉拒,周老爷这便记在了心里,此后虽也如以前一般无二,可暗中的小心思却逃不过她与爹爹的眼。这消息虽是她猜测编造的,可照她对事件先后的分析来看,这事或早或晚也是□□不离十,如今褚家的事闹了这许久,他此时站出来正当时,若是再晚了,褚家这块肥肉可就不定落进谁的肚子里了。 令桐也只能提点到此,她相信许如清是个聪明人,有些话该是一点就透的。许如清倒是的确听懂了,可他这会看她就更是处处不通了,关于褚家的事他也不是没有分析过,心知是有人蓄意,可要想吞下褚家这块肉,没有哪一家是有这样大胃口的,周家想要收摊子的事他半分风声都未闻见,国公爷又是哪里得的消息呢。 “令桐得的可是准话,不说别的,单就是锦生也不是那么好吞的,这周家真有这样大的胃口?” 周家当然没有这样大的胃口,可他背后的人不愿露面,自然就要有人查,这不就是指望李掌柜进侯府,再得了许如清的赏识,慢慢与他们有些生意往来,也好趁机打探么。 许如清话一问出口也突然恍然大悟,褚家的事既然是有人蓄意,单靠周家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单是将锦生捏在手里就是捏住了天穹大半经济命脉,这背后的人明摆着是大有野心,再牵扯到朝中的动荡,圣上病弱,太子年幼,这一连串看似巧合的事串起来,背后的文章可就大了去了。 许如清不加掩饰的惊诧与审视,令桐不是看不出来,可她如今唯一的途径便是他,她的时间也就这几年,她若不能抓住眼前,将来替褚家报仇就更遥遥无期,便是得了他的疑心也是顾不得了,横竖她现在正经就是白家四小姐,他便是有疑心也难以证实,此时不冒险又更待何时。 许如清彻底不说话了,他凝视着令桐,妄想从她眼睛里或是某个表情里看出些许不同。从一开始她便在引着自己的思绪,话虽然不多,可字字到位,从崔小姐闹事到皇后与太子的处境,再又是李掌柜牵连出褚家,继而挖出背后的大阴谋,这一切是真巧合还是她有心,许如清一时无从分辨,但他能肯定,白家四姑娘的心力眼光绝非寻常。 “好,就依令桐的主意,不管周家的事是真是假,先说服了李掌柜才是当务之急。” 令桐终是松了气口气,她知晓许如清君子,有些话只要他不问就随他怎么想吧,李掌柜的事只要能解决,这件事就迈出了第一步。令桐这些日子堵在胸口的石头总算裂开了缝,许如清便是吹进来的第一丝清风,她再看他也就多了份信任与亲近。 只是令桐心里的大事刚有眉目,气还没顺几天,崔家小姐那厢就真去了皇后娘娘跟前扯她后腿与她添堵去了。 第14章 仗义解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奉恩侯府中四姑娘与崔小姐的事还是或多或少的传了出去,虽说在场的几个小姐都与崔小姐私交不错,可总有看热闹不闲事大的,便是回家随便提个一字半句,也难保有心人利用。于是,崔小姐对国公府不敬一说也被传得沸沸扬扬。 说起来白家与崔家原也无甚龌龊不和,毕竟国公府身份地位摆在这,家主也算得上代代威望,等闲不会有人与他们怎样。崔家一个后起的家族,也还是因着出了一个皇后才被封的爵位,与瑞国公府这种百年世家自是比不得。若单从身表面来看,好似两家无所关联,可要触及到与皇家的血统问题,能做的文章就大了 白家这个老牌世家之所以代代兴旺,除了家主经营有方,多少也是因着与皇家或近或远的血缘。巧就巧在这个崔皇后并无子嗣,而当今太子确连着几分白家血统,虽隔着两三代,可与他们一比,崔家立时就被比出了几分暴发户的味道来。暴发户么,总有人瞧不上眼,确又不能明着如何,只能靠使一些小把戏来瞧热闹,比如今次这事,难保不是有人想借白家的手来压一压崔家的气焰。 可他们忽略了一处,人家皇后如今正当时呢,太子又年幼,便是上了位,也少不得皇后出面操持,自古也不是没有太后废君的先例,便是没有子嗣榜身,可为自家侄女出头的资本还是有的。是以崔小姐一进宫,便有不少人躲在背后瞧起了热闹,尤其还是与白四娘打擂,众人不免又提起白四娘之前的事迹来,皆道白家四姑娘的花样风头还是不输从前。 这不冉于飞刚下学,德宝便巴巴凑上去与他报信了,“爷,崔家大姑娘正在皇后娘娘跟前说话呢。” “她又来做什么?”冉于飞满不在乎的问道。 德宝弓着身子小心翼翼跟着他,“您这些时日用功,外头的事怕是不大听说,前些日子奉恩候夫人寿宴,崔家大姑娘又与白家四姑娘起了争执,瞧这意思怕是崔小姐没讨着便宜,还传出了些不敬的话,崔小姐疑心是白姑娘所为,这不就来皇后跟前咬耳朵来了。” 冉于飞眉头一蹙,德宝瞧在眼里就纳闷,这不是好事嘛,爷最近不常笑,好容易的了个趣事,大家都在瞧热闹呢,他怎么还越发愁闷了。 德宝不知道,冉于飞近日潜心读书,乍一听白家四姑娘的名号便有些懵,这局原是自己设来瞧热闹的,只他眼前突然又闪现那日凤栖楼中她义正严词的模样,那股子不上不下的别扭滋味又涌了上来,让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映。 “几时来的?”冉于飞脚步不停的往东宫行去,心里却不住鄙夷白令桐,那白包子说的好听,什么大方小气的,那么多人说她一个,她听着就好了,做什么非要与人争论,不是嫌他小气吗,她自己又多大度了,现下好了,被人家告到皇后跟前,看她如何收场。 冉于飞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引的德宝越发摸不准他的想头,他一双眯缝眼都眯成了一条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只好硬着头皮道:“有,有一会了,听皇后身边的人说,还哭闹了好一阵子,不知这会子如何了。” 真是蠢!白包子果然没脑子,她这样意气用事,给国公府带了多大麻烦知道么,平白与崔家结了这样个怨仇,叫瑞国公与权哥如何收场,便是他自己看不上崔家的做派,还要忍一口气呢,她居然还当众让崔绣樱下不了台,真是裹乱。 他原本想着,几个小姐之间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横竖他瞧那崔绣樱也不顺眼,不论是谁吃亏都无所谓,没成想这白包子战斗力提升,竟然闹到了国公府与崔家的层面。更可气的是,这事追究到底,还是因为他送了那块墨,闹将起来,他夹在中间最是不好做人的。 想到这一层,冉于飞刚踏进东宫门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二话不说就急匆匆朝翊坤宫行去,惊得德宝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待瞧见他走远了才小跑追上,心里不住纳闷,太子爷到底是唱哪出。 冉于飞进翊坤宫的时候,皇后才将崔绣樱劝住,见他过来先是一愣,瞧了瞧一旁的小侄女,随即又恍然大悟道:“于飞近日读书辛苦,这会子着急忙慌的赶过来可是来跟母后问安的?” 崔绣樱一听他来了,忙端正坐好,拿帕子点点眼角,脸颊不由自主的就红了几分。冉于飞见她如此,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躬身对皇后道:“听闻崔家姐姐过来,儿臣再忙也是要赶着瞧一眼的,我瞧崔姐姐精神不大好,可是出了何事?” 皇后冲冉于飞斜睨一笑,“还不都是你那块墨闹的,也是白家那丫头气性大,闹的绣樱没了脸面,绣樱受了委屈才跑我这来的。” “倒是儿子办事不周了,原想着借父皇母后的面子做个人情,没成想却让崔姐姐受了委屈。白家四姑娘原就如此,你又何苦与她计较,便是我这个太子爷,她不是也照样不给脸面,就瞧在瑞公共的面子上且莫同她计较了罢。” 皇后一听此言眼神一缩,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这哪是来瞧人的,分明是来提醒她顾忌瑞国公的面子,莫要追究此事的,到底自己没白教导他,这孩子心里也是有大主意的。 崔绣樱一听瑞国公便不自觉的有几分心虚,再瞧姑姑那神色,便知她是听了太子的提点生了顾及之心,她心中一做计较便开口道:“太子爷说的是,四姑娘年纪还小,倒是我不懂事了,原是姐妹们听闻她得了太子爷的好墨,想着见识一番,哪知四姑娘误会我们窥视她的赏,这才起了几句口角,原就是过去就算了的,可这又传出了些不好的言辞,我也是怕两家误会了去,这才来求姑姑的。” 冉于飞心里一顿,白包子这人虽娇纵蛮横,可却是磊落的很,这种背后传人坏话的事她做不出来,定是这崔绣樱黑白的颠倒的误导了母后,心说这些大家小姐真是个个不省油,那白包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以为人人都像她家三姐那样蠢笨好对付吗,出了门不知天高地厚,可不是要让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思及此,冉于飞突然就生出了几分似白令权一样的护短心理,“倒是我听如清说起过此事,与崔姐姐所言竟有几分出入。” 崔绣樱脸上顿时就有几分不自然,那天白令桐中途走了之后是去后园见了许家大公子的,这事好多人也都瞧见了。莫非那死丫头与许家大公子还有私交不成,还是那许家大公子真的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又或者是许家那几个妹妹透露的,她这心里一时有些没了底。 冉于飞眼角瞥见崔绣樱的神色心里便有了计较,实则许如清根本也没同他说什么,也就是听德宝多几句嘴,再加上自己的猜测罢了,他嘴角一挑继续道:“如清说四姑娘近来比以往懂事许多,连侯夫人都夸她,他那日也就是听了那么一耳朵,像是有人说要摔了那块墨云云,四姑娘这才分辨了几句,也的确就是几句口角,想来京里这些大家小姐修养皆佳,不会起太大龌龊的,小事一桩罢了,的确不值得追究的。” 皇后冷眼瞧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心里也大致听出了门道,自家侄女向来端庄有礼,虽这些年被哥嫂纵宠了些,可也不会沦落到当众与人起龌龊的地步。定是她听闻于飞送了东西给那白家丫头,心里有些过不去,说到底还是小女儿家的心思作怪,既然于飞对她有些误会,少不得要她这个长辈来说合了。 “罢了罢了,还是于飞瞧得明白。”皇后挥挥手,又对崔绣樱嗔道:“你呀也是没见过世面,那块墨原是我与圣上默许了送给瑞国公家的,你若是想要,回头于飞单独送你些小玩意不是更好,何苦同她一个小孩子计较,那些不敬的话定是有那多嘴之人传差了的,哪里可信,你瞧险些就闹了两家的大误会,你以后可要多长几个心眼才是。” 冉于飞能想到这一层,皇后自是欣慰,若不是他来提点几句,自己险些就要感情用事,想她将来孤儿寡母的正是用人的时候,若与瑞国公添了这层误会,对他们母子可是半分好处都没有的,毕竟单靠一个崔家还不足以支撑。 崔绣樱听姑姑给她台阶下忙接住,“姑姑与太子爷说的是,是绣樱阅历不够,险些误会了白家四姑娘,她受伤后头一回见面,瞧着的确是比以往懂事不少,竟好似换了个人,与她三姐在一处,倒比她三姐还稳重些,我们几个姐妹一时都没敢认呢。” 冉于飞眉头又是一蹙,这崔绣樱居然还不死心,非要捅白包子一刀才算么,明知母后不喜,她却偏要挑起母后的好奇心,自己方才息事宁人,没将她的话说死,她可是逮着空子就钻,竟反过来暗示白包子才是那有心机之人,母后不能与白家计较,可要拿捏一个小庶女还是容易的。 冉于飞正待再与她分辨几句,却听皇后开口道:“哦?近来都将白家这丫头传的神奇,我先还没放在心上,如今听来竟是真的不成,既然连奉恩候夫人都夸赞,那改日把她传进宫来让我也瞧瞧吧。” 冉于飞心中哀叹,能解了瑞国公府的麻烦已是不易,至于白包子么,他也无能为力了,便只求她自己多福多寿多保重吧。 第15章 自进宫 皇后单独召见令桐的信儿一送进国公府,瑞国公便匆匆去怡园同许氏商议,哪知许氏正巧在老太太跟前,他这又一路折去安园,即便天儿已渐凉,也走了一身汗出来。 “你这会子着急忙慌的来我这,可是有甚大事?” 老太太见瑞国公匆忙,便嗔怪他有失稳重,许氏忙递了帕子上前,瑞国公胡乱抹了一把脸,又压了一杯茶入腹,这才坐下回话。 “母亲勿怪,我前头还压着事方紧走了几步,是有一桩急事,原是不必惊动母亲的,这不正巧许氏在您跟前,这才过来扰了您清静。” “罢了,你说来我听听。”老太太沉吟道。 “是皇后要单独召见令桐,儿子想来怕还是因着上次与周家的那桩是非,皇后特意下令单独召见,我怕桐儿应付不来,这才过来与许氏商议,既然也惊扰了母亲,还是由您提点几句才好。” “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周家行事还是处处透了小气。”老太太一语定论,“他家大姑娘几岁了?” 许氏接道:“十岁。” “原来是打了这么个主意,这事我听来听去也没听出他家受了什么委屈,倒是我们家的家教问题受了质疑,她哪来的脸告我们令桐的状。” 老太太面有不愉,她只稍作分析便猜到始末,活了这把年纪,还没人敢说过一个不字,崔家这次可是犯了她的忌讳。 “母亲您且莫生气,原本此事儿子也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小人言论,我们若是当了真才是着了他们的道,倒显得我们心虚了。可皇后这一步棋实在是偏了些,且不论是谁与她上了眼药,又脏污了些什么,只令桐这般小,若是受了委屈……” 许氏对老太太道:“不然就由媳妇带她一并去好了,真送她一人进去我也是不放心,让人见了还真以为我们家令桐没人过问了。” 见瑞国公与老太太皆不发话又道:“不然让大姐跟去……” “你早做什么去了!”瑞国公语气有些生硬,“让你抽空多管教三丫头几句,那日在侯府怎么不见她出面帮衬令桐,别以为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家教的事是谁招惹起来的!” 许氏被噎红了脸,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修养,险些就扭身回了娘家。老太太显然也不太高兴,但好歹还稳得住。 “行了,这会子自家人闹个什么劲,既然皇后让令桐一个人去,我们不好违逆,又不是见不得人,去一趟还能如何。况我这几日冷眼瞧着,令桐也不是个糊涂的孩子,皇后就是再不会做人也不会难为我们家的一个小丫头,崔皇后虽没什么大才,但到底比他们家的人明白的多,与我们家为敌对他们没有半分好处,且看看令桐如何再说吧。” 这最后一句,瑞国公听出了老太太的意思,令桐是个好苗子,她这是有心想考校一番了,虽自己也有这层意思在,可毕竟年纪太小,她能行么…… 令桐还是一人进了宫,她这几日不知被白令权念叨了多少次,也不知他是哪得的消息,提前几日就对她耳提面命,道是皇后喜爱端庄的姑娘,让她莫再同以前那样顽皮,皇后说什么她听着就好,别表现的太过有心机云云。 他这一闹倒让令桐先就对皇后有了几分不喜,听这话头就知道是崔家那个傻大姐告了她的状,皇后居然还真就上钩了。但她倒是没有家里人那样悲观,她以为皇后就是再不喜也不会表现太过,这样明显个把柄怎么会平白让白家捏了去,若不然她真的会以为,她这皇后位是靠脸面坐上去的。 不过皇后也真是生的美,令桐第一眼见她就如是想。也是,皇帝不务正业,怎么会不喜美女,况崔家这一支原是不起眼的,就是因为出了这么个争气的闺女,这才祖上冒了青烟,封了爵位的。 “令桐见过皇后娘娘”令桐安安分分行了礼,只等皇后免她的礼。 可是皇后那头却半天没了声响,倒也不是她故意如此,她的确是有几分看住了眼。这四丫头之前也常来,可哪里有今日这样安分有礼过,再瞧她这模样,多日不见,那一身肥肉退了大半,竟也显出几分清秀机灵的样子,只是身段没长开,现下也瞧不出是美是丑,但确是比以往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令桐快别多礼了,快坐下让我好好瞧瞧。”皇后开口倒是和气,她又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叹道:“嗯,一双眼睛生的像国公爷,是个激灵模样,我这几日不见你都险些没敢认,怨不得都传的神叨叨的,可见你是撞了大运了。” 呸!你才撞了大运,都被太子害死了还叫大运,令桐强忍着一口唾沫没啐她脸上,脸上还端着温婉端庄的笑容,“娘娘说的是,真是多亏了那头驴子,也多亏了娘娘您后来送的那尊白玉佛,祖母说那可是压惊避邪的好东西,自从家里得了它,可是安宁不少呢。” 令桐一派天真中夹杂几分认真,让皇后听了格外舒坦,丝毫没察觉将她与那该死的驴子放在一起有甚不妥。 “是吧,老太尊是见过世面的,能得了她的好可见是好东西,也是没送错人,没福气的人可是收不住它。” “祖母也是这样说的,她老人家日日敬拜添香,我昨儿去瞧着,倒真个透亮许多,远远瞧着像是隐有佛光的样子,真像那画里下凡的菩萨一般。祖母还说那是因着它经了娘娘您的手沾了祥瑞之气的缘故,祖母现在见天都为您诵经祈福,保佑您长命百岁,保佑天穹延福万年呢。” 令桐舍了老脸一番恭维,说的皇后娘娘笑颜如花合不拢嘴,这一番马屁算是拍到了皇后心眼里。她现在最担心的莫过圣上早死,她与太子孤儿寡母势单力薄,说句不中听的,若真有那佞臣反贼,天穹这家业还不定要落到谁手里去,保佑她跟天穹的话可不正是贴着她心说的。 “真是多亏老太尊有心了,我这整天也是吃斋念佛的保佑圣上龙体安康,若不然我与太子可要怎么办呢。” 皇后被白老夫人触动,便想到了自己心里的难处,就是自家哥嫂也未见得能这般替她着想,一时想来竟有几分心酸。她被令桐引得又笑又难过,一时也忘了招她来是为着拿捏她几句的。 “皇后娘娘莫难过了,祖母前些日子同我说起她梦见祖父他老人家了。”令桐童声童语娓娓道来,皇后也被她吸引了去,屏息凝神的听她说道,“她说她一个人活了太多年,念祖父念的紧,想与祖父做伴去,可是祖父不许,道是祖母她老人家吃了太多苦,该是继续享儿孙福的,还说我朝将遇明主,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令桐这瞎话编的连她自己都要感动了,皇后听来更是大喜,要过好日子享福,先就要国顺民安才行,将遇明主可不就是指的太子爷,这归根究底亦少不得她的功劳。似这些位高之人最是笃信佛道,天然就对白老夫人这种吃斋念佛的老人家存着敬畏,再听说是她的梦境更是信了十成。这些话从令桐这种稚童嘴里说出来是再好不过的,皇后现在再看她是怎样都顺眼,恨不得将她揽在身边才好。 “老太尊是有大福之人,我们能得她一半的福气都是好的,真是个好孩子,若不是今儿招你来,我这心里还整日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呢。”皇后满脸笑意又对一旁的宫女道:“冬梅啊,你快去将我前儿得的那串佛珠拿来,还有洪延大师手抄的金刚经,再去我柜子里取几样头面首饰胭脂水粉来给令桐,还有南边才进贡的绸缎,也挑几批鲜亮的来。” 冉于飞进来的时候正赶上皇后满脸笑容给令桐张罗东西的场面,他得了白令权的信儿,道是白包子今儿进宫,泱着他赶来救场的,可谁能告诉他,眼前这情形是发生了什么。 “于飞你来的正好,权哥可有在等她妹妹一并出宫么,这么些个东西让她一人拿我不放心,罢了,还是多派几个人将他们送回去吧。” 冉于飞狐疑的看着令桐,令桐依旧笑眯眯的脸只冲他点了点头,闹的冉于飞更是纳闷,母后笑成这样可是被她灌了*汤不成。 他原本想着以白令桐这个没脑子的冲动脾气,定要惹得母后不愈,母后原就要拿捏她一番,她今儿这日子定不会好过了,他这一来解围,那就是天大的一个人情,白包子就被他捏住一回,便是权哥与国公府也要念他的好。可如今瞧这个情形,他分明是来替她跑腿的,冉于飞这心理立时又变了样,再瞧白包子那端庄娴静的模样就更是有气,恨不得替母后敲打她一番才好。 皇后自是不知道太子爷的别扭心思,又开口吩咐道:“得了,于飞便替母后跑趟腿吧,你亲自送令桐回国公府去,你闷了这许久,今儿就放你出宫走走,落日前可要赶回来知道么。” “是,母后我知道了。” 出去玩自然是好事一桩,可是又要与这白包子一道,冉于飞左瞅右瞅,嘴角抿了又抿,他这心里怎么就这样不情愿呢。 第16章 扑到太子 令桐进宫的时候,奉恩候夫人来了国公府,许氏与大姑娘陪着她说话。 “可是把嫂子你盼来了。”许氏亲密的挽住侯夫人,“你不来便少有人陪我说话,也是怪闷的。” 姑嫂二人分坐在炕桌两侧,白令瑶便独坐一旁木椅上,照例端着个花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绣嫁妆。 “不是有大姐么,她眼瞧着就要嫁了,母女俩不知有多少贴心话要说,你还嫌闷。” “舅母快别提了,母亲嫌我们小孩子家不懂家事,哪里比得上舅母您知她的心。” “我就喜欢大姐这个爽利脾气。”侯夫人指着白令瑶对许氏道,“哪像我那两个丫头上不得台面,只会在家里瞎嚷嚷,出了门子就成了闷嘴葫芦。” “嫂子快别夸她了,心里有话也不知道藏着,这么个大咧咧的脾气去了婆家,可不是要嫌我们家娇惯女儿,还有她吃苦的时候呢。” 侯夫人笑道:“妹子还不知足,谁不夸你有儿女运,大哥大姐就不必说了,二哥三姐一对龙凤宝贝,几个庶子庶女也是没话说,如今连令桐都已然像模像样,你还有甚可求的,再求也就是求媳妇了吧。” 许氏一愣,嫂子今儿突然登门,还频频说起儿女之事是何用意,又特意提了令桐,可是有甚想法不成。 “权哥到底还小,他父亲不欲着急与他说亲,倒是嫂子你该抓紧物色一个,家里事多,是该娶个新妇帮衬你一二,你我姑嫂俩也能多说说话。” 侯夫人莞尔一笑,她今儿来是有用意在的,自她知晓那日侯府之事始末,便对令桐起了一些心思。她事后询问过许如清的想法,崔家那个自不必提,连她自己也打消了念头,倒是说起他与令桐在后园见面的事,那小子罕见的讳莫如深,竟也没有一味否认,她这个当娘的心里也就有了计较。 但俩人年岁差的有些大,也不知国公爷愿不愿意,再者对令桐,她还要再观望几次,毕竟年纪小心性不稳,有些事眼下也说不好。是以她今儿也就只为探个口风,但方才瞧她家小姑子的反应的确是不太自然,想来隔着三丫头提四丫头是令她有些不愈,侯夫人心中了然便也没再继续说起令桐。 “如清自来主意大,好多事我这个当娘的也是插不上嘴,他如今一门心思读书理家,也不知开没开窍呢,那日我就打趣他一句,那小子居然臊的像个姑娘似的,可见还是个孩子。” “不是我夸自家侄儿,如清这孩子是比他爹强的多,国公爷也直夸他是个好苗子呢,我自小看他长大,早把他当自己儿子一样疼,闲时还与国公爷说道呢,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做亲也是美事一桩,倒是国公爷说我们家的女儿资质平平,还怕配不上如清。” “国公爷也是抬举他,他就是太老实规矩些,我都嫌他闷,倒是大姐权哥这性子我喜欢,说起来怎么只有大姐在,令珂呢,可是上学去了?” “不曾去上学,今儿皇后招令桐进宫,就索性一起放了假,她这会怕是找别的小姐妹玩去了。”提起令珂,许氏脸上也有了笑意,只是对自己大嫂的用意就更有些吃不准了。 皇后招她进宫?侯夫人心里一顿,莫非皇后那也存了什么想法不成,看来令桐这事还不宜拖太久,只要如清点了头,她就要抓紧上门来提亲了。 许如清当然不知道自家母亲已然开始为他的亲事做了打算,他这会正陪着才出宫的令桐慢悠悠的走在回府的路上呢。 实则也不是他们故意走这样慢,实在是前面的太子与白令权的步伐太慢,他们跟在后面的也不好走太快。太子每次出宫喜好步行,是以他们回府也就习惯了自己走路,可今儿太子爷不知又犯了什么别扭,在前头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快步,做的一副边走边赏景的模样,但这条路他们走了不知多少次,有甚景可赏的。 令桐今儿却因为摆平了皇后心里高兴,在后面与许如清有说有笑好不惬意,丝毫不在意速度快慢,瞧那形容还巴不得再慢些。她这说笑声传到前面,冉于飞这心里就像猫挠一样难受,不就是赏了几样破首饰么,真是没见过世面,至于高兴成那副德行。方才与他出宫的时候还一声不吭端庄贤淑,一见到许如清便笑眯眯的打招呼,这是瞧不上他做给他看的么。 白令权走得慢却是在琢磨自家妹子又行了什么好事,虽说赏了东西,可他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没个底,这一趟鸿门宴,没受罚已然不错,怎么还赏了这么多,可别是在暗示什么才好,他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冉于飞,小声道:“喂,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赏了这么多东西,你去可是听见什么了?” “没听见!”冉于飞没好气,“我还不知道问谁呢,谁知道她又给母后灌了什么*汤,倒把母后哄的团团转,不仅赏了东西,居然还叫我跑腿送她回家,我这还好多功课呢。” “得了吧你。”白令权也是不给他面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么,你最是巴不得出宫的,做功课?别让我笑话你了,我妹子进宫一趟,我们一家人担心了一整天,你代皇后跑趟腿怎么了,去我们家示一示好,功劳还不都记在你头上了。” 冉于飞闷声,听着后面越来越小的说话声,一张脸拉成了驴脸,就不能大点声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还不能让他们听见的。 “喂,表哥。”令桐凑到许如清身旁小声道,“李掌柜的事可是摆平了么。” 许如清莞尔,“嗯,有我在你放心。”许如清做了一个让她安心的表情,俩人相视一笑,那画面别提多和谐了。 冉于飞偷瞧了一眼顿时一口浊气涌上脑门,脚下似生了风一般迅速朝国公府行去,白令权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凉在半空好不滑稽,害他大家公子的风范一下荡到了谷底。 “喂,被踩尾巴了你!”白令权小跑跟上,没一会就与令桐二人拉开了距离。 “表哥,过几天还带我跟乔哥出去好不好。”俩人在后面稍稍加快了速度,但还是与他们相距甚远。 “嗯?你眼瞧着就是大姑娘了还尽顾着玩,功课可学好了,针线可提得起来么,理家又学了多少了,还想不想嫁人了?” “嘿嘿……”令桐搓着手傻笑,“这不是乔哥有心从商,除了我没人肯带他出门,我出门也就只能求表哥你,你人好心善,出门巡查铺子的时候捎带我们还不行吗,我保证不会添乱的好不好?” 许如清故意板着脸,“可是姑父考你功课你能行吗?” “能行能行!”令桐点头如捣蒜,为了能出门她也是拼了。 许如清轻笑。“那好吧,姑父没意见我自然没意见,到时候我去接你们。” 俩人愉快的达成共识后这才双双回了国公府,而先到的冉于飞却被刚回府的白令珂遇见,堵在门口不进不退的十分难受。 “太子哥哥,好久都没见到你了,你最近是在读书吗,自从四……自从上次之后你就没有出现,你可知道我有多惨……” 冉于飞嘴角抽搐,这蠢货还要不要脸,她明明还年长一岁好吧,哥哥二字是怎样喊出口的。还有,她能不能别再提起那只蠢驴子的事呢,他觉的当初与她合作一出真是人生败笔,人家白包子不仅没事还越发不好对付,这个猪一样的帮手却挨了板子,也幸而她够蠢没把自己供出去,要不然他这个太子爷哪里还有脸面再登国公府的大门。 “咳咳,劳三姑娘惦记,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三姑娘也请珍重牢记才是。” “噗!”令桐听见忍不住笑出声,冉于飞那副假正经的模样还真是好笑,偏白令珂不明所以,还拼命与他套近乎,她难道不知道,冉于飞现在最不愿有人提起那档子事么。 冉于飞听见她笑,心里又开始窜火,三姑娘见他不高兴便以为他是讨厌四姑娘,再瞧见四姑娘与许如清一道走来,顿时怒由心生,恨不得将她与太子的火气一并发了。 “瞧你还有没有规矩了,我跟太子哥哥说话你居然敢嗤笑,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令桐笑眯眯的上前,也没搭三姑娘的话,只笑道:“怎么都站在门口说话呢,太子爷可是代表皇后娘娘来送东西的,这样呆在门口,可不是我们失了礼数。” 三姑娘一听又送了东西,阴阳怪气道:“你进宫可没给我们丢脸吧,回回去一趟都有事故,我们家的脸都要被你败光了。” “三妹说什么呢!”白令权瞪了她一眼,“令桐这次进宫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可是挣了光彩的,一会父亲母亲跟前你可小心点说话。” “是啊三姐,皇后娘娘是个和气人,这不是赏了好些首饰布料,回头三姐看中了什么尽管拿。” 三姑娘一听她这话火气更甚,恨不得扑上去抓破她的脸,只是这丫头如今不肯轻易寻事,她既没有话头亦没有把柄,便是想教训她都没有机会。而且太子哥哥也讨厌她,他一定也是苦于没机会心里憋屈呢,三姑娘思及此便更加热血上涌,待令桐进门的当口猛的横出一脚,令桐一个没注意不幸中招。 三姑娘这一下让众人皆猝不及防,令桐没料到她如此大胆,被她一绊身子不稳,直愣愣的朝前面的冉于飞扑去,冉于飞站在她斜前方的位置,他下意识的想去扶她一把,却因令桐不加反抗听天由命的扑到方式连累,悲催的做了一回人肉垫。 开玩笑,她要是反抗还不摔的更惨,再说了,现成的肉垫子不用白不用啊,于是我们的太子大人就这样被白家四姑娘重重的压在了地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太子大人的后脑勺就撞在了国公府门前的百年石阶上,许如清与白令权还未来得及伸手搭救,太子大人便昏了过去,意识消失之前他只想骂一句,这坨肉包子真他娘重! 第17章 榻前侍药 白家四姑娘的事迹一直都是京都笑谈,这次太子爷被他扑倒昏厥一事更成了一桩奇闻,国公府门前的石阶也因此出了名,许多无聊之人还特意过来参观一番,好似能再现当日奇景一般。 当日太子爷昏迷之后便被抬进了国公府,因伤势不明不敢乱动,只得进宫请了小裴太医来瞧。太子爷的伤势委实有些重,若不是小裴太医医治得力,怕也要像令桐当日一般昏迷几日,毕竟伤了脑袋不是小事,若是运气稍差些,就那样没了命也不是不可能,因此小裴太医便做主将太子爷暂时安置在国公府内,待他脑中的淤血散了再回宫。 太子爷留在国公府,自然是府里宫里一齐惊动,皇后娘娘当夜就出宫来瞧他,若不是有太夫人与瑞国公在,险些就要发作了三姑娘。国公爷当着皇后的面就赏了她几板子,又将她关进了柴房不许人过问,连许氏也怪她冒失不敢求情,毕竟太子不是一般人,这要是有个好歹,国公府一家子的命都不够陪的。 但三姑娘的事也就只有家里并宫中几个有限的人知情罢了,到底关系到女孩子家的人品名声问题,对外就只道是四姑娘不幸摔倒,连带了伸手搭救的太子爷而已。若是将实情传出去,国公府一家子的教养名声都要砸在三姑娘手里,对自己姐妹不怀好意可就不是单纯的吵架闹别扭问题了,真正是歹毒之心了。 太夫人亲自出面,与令桐一唱一和怪力乱神一番,这才将皇后稳住,皇后见太子醒了,人也认得,又确保国公府的饮食起居不差什么了才回宫,于是太子大人就这样留在了国公府养伤。 说来也是因果报应,冉于飞设计四姑娘被踢了脑子,如今他又因她遭此一难,也算是命该如此,除了恨透了那个自作聪明的三姑娘,也怪不得白包子如何。只是自他受伤,那死包子就没来瞧过他一眼,好说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就算不是侍药榻前,也该过来说声谢谢吧,她就那样坐的住么。 冉于飞不知道,白令桐现下也的确在榻前侍药,不过不是侍他,而是许氏罢了。三姑娘白令珂这次是闯了弥天大祸,国公爷硬是狠心将她锁了三天,可怜她一个大家小姐受了伤还无人问津,到了第三日被放出来的时候已是气息奄奄的丢了半条命,许氏这几日心里着急却又不敢过问,生生被闷出了心病,待瞧见三姑娘的模样后也跟着晕了过去,是以国公府这几日上门最多的便是太医,沁芳园中浓浓的花香都沾了几分药渣味,气氛颇是沉重。 最后还是白令权到许氏跟前探望的时候提点了令桐一句,道是冉于飞因她受伤,于情于理也该过去瞧一眼,令桐这才亲自端了药前去探望,虽说也谈不上多不情愿,可也的确是没那么十分的乐意。 “你可好些了?” 令桐将药托盘放在他床头,颇是关切的询问道,实则令桐对他也没有太大仇怨,刚开始还对他有几分好感,若非他一直挑事,她也能好好与他相处。她这句话问出口才猛然发现,自认识他以来还从未这般平声静气的说过话,从一开始便是火药味十足。 冉于飞原想着拿捏她几句没良心之类的话,被她这样稍加关切,他反而说不出口了,只这样瞪眼瞧着她,眼中的别扭之气不加掩饰的散发,令桐无耐叹一声,到底是谁做养了他这样个古怪脾气。 令桐只好端起药碗亲自喂他,只是她身量小,站在脚踏上才够得着,那情形也的确是滑稽,因她离得近,冉于飞还颇是嫌弃的往后靠了靠,气的令桐险些没将药泼他脸上。 “你喝是不喝!再往后退,是要我爬上去喂你吗?” 令桐自来就没有惯人脾气的嗜好,还真就别跟她耍太子爷的脾气,真要她爬上床喂他,可就大家长脸了。偏冉于飞也是个贱脾气,人家轻声细语跟他说话他不听,被令桐这么一吼反倒不说话了,只他倒地时脑袋有了外伤,现下被包的严实,并不敢乱动,但又被令桐激发了脾气,便梗着脖子以示反抗。 令桐也是非要拿捏他这个拧巴性子,真就爬上去跪在了床边,将他堵的无处可退。冉于飞自来不喜有人近身,他身边连个贴身宫女都没有,白令桐突然来这么一出,他先是惊得没反应过来,又后知后觉的欲将她踢下床,可令桐已将药勺堵在他嘴边,他只要稍微一动,那药汤是必洒无疑,想到那满身的药渣味,他只得不情愿的将药吞了。 令桐勾勾唇角,喝了第一勺剩下的就好说了,她极为有耐心的一勺勺喂他,冉于飞也是彻底没了脾气,十分配合的将药喝的一滴不剩,令桐这才下了地,“你说你,早这样配合不就没这一出了么,好说也是个太子,大大方方光明磊落的不好吗,喝个药也喝出花样来,要嫌弃我喂你,你倒是别让我进门啊,我一个国公府小姐,喂你喝药也不算辱没了你吧,瞧你一副受刑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 “你!”冉于飞又被她堵住了嘴,憋了半天才又道,“你也知道你是个大家小姐,你见过哪个大家小姐跟男子满大街乱晃的吗,谁又像你一样随便爬上男子的床榻,做起事来疯疯癫癫不顾名声的,今儿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你这小姐的脸面还有地方隔吗?” “有没有地方隔那是我的事,你要再敢嚷嚷信不信我让你喝的药再吐出来。” 冉于飞长这么大,哪里遇见过这样不给他面子的人,险些将他的肺杆子顶破,真是秀才遇到兵,无理都能搅三分,明明是她强硬无理在先,竟还有理朝他嚷嚷。只他如今在人家地盘,又受了伤,便是有十分的气力也使不出来,他恨的险些将后槽牙咬碎,却只能心中发狠,最好别栽在爷的手心里,他定要将她治的没了脾气。 “噗!”令桐瞧他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便忍不住,她毕竟不是真的六岁稚童,不可能像冉于飞那样时时与人较真,见他不再闹别扭便又平声静气道,“你呀,有这个精神不如用在别处,罢了,如今我也来看过你了,说到底也是受我连累,我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了,至于以后几天我就不来了,免得你瞧见我吃不下睡不着,影响你养伤可就是大罪过了。” 令桐说到做到,她还真就未在见他,许是冉于飞闷的无聊,又待了三天不到便自行做主回了宫。皇后心中后怕,从此不许他再出门,说白了是不许他再进国公府,不论是不是怪力乱神所为,有三姑娘这个坏心眼的冒失鬼在,她哪里敢让太子再登国公府的大门。 三姑娘因为此事彻底被国公爷打进了冷宫,从此安安分分呆在家中不许再出门。许氏因此断断续续病了好一阵子,家里的事便交由三姨娘打理,再由大姑娘从旁协助,日子倒也顺遂。没了三姑娘太子爷闹事,令桐的日子也安顺许多,她每日读读书,再隔三差五的与许如清出门一回,倒也渐渐习惯了国公府小姐的生活。 她没想到,冉于飞竟是个有心性之人,说不出宫也真能安下心来闷头读书,倒让她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只俩人都未想到,自侍药一别后再相见确已是整整过了两年。 这两年间,圣上的身子时好时坏,勉强由小裴太医撑了两年,终于在延庆十二年时传出病危的消息,自此,满朝上下皆屏气静观,只等旧朝去新朝来,天穹这个烂摊子能得个有心有力的明君来接手。 第18章 起承转合 正值寒冬,戌时时分天儿未亮透,西眉恋恋不舍的从暖暖的被子里爬出来,穿戴好了便去替令桐烧热水净身,对令桐坚持晨练一事倒不似其他人那般惊讶,她更多的却是心疼。 “姑娘,您哪怕多睡一会呢,倒比我们这些做丫头的起的还早,天儿这样冷,连我每日都舍不得从被子里爬出来,您这会正是睡觉长身子的时候,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令桐从热腾腾的净房出来,换了身家常袄子便坐在镜前梳头,镜中四姑娘的眉眼已然渐渐分明,那圆圆的包子脸虽没多大变化,却因着窜了个头显得分明一些,算是勉强能入眼。 她嗔怪的撇了西眉一眼,“你主子每日顶着这张脸出门,你脸上好看吗,人只会越养越懒散,难不成你反而喜欢每日为我起床发愁么,” 西眉觉得她家姑娘并不难看,这两年坚持晨练,早就褪去了那圆圆的模样,她家姨娘那样好看,姑娘便是只随个一二分也难看不到哪去,确不知为何姑娘总是嫌弃自己,“姑娘,今儿大姑娘回门,您倒是换件喜庆点的衣服呀,这样随便可怎么行。” 西眉像个小管家婆一样替令桐捯饬起来,令桐也就随她折腾,倒不是她不尊重大姐,她只是觉的四姑娘这个身架子穿什么都一样,是以她也并不上心。 大姑娘白令瑶前几日与镇国将军长子齐仲鸣成婚,今儿是三日回门的日子。原本定于来年二月乃吉时,只因圣上穿出了病危的消息,这才赶着办了,也未敢响动太大,这种敏感的时候,任谁也不敢触眉头,虽说长女出嫁没能风光大办,却也无奈,若是等圣上殡天,那就是什么响都不敢有了。 这位齐姑爷颇有上进心,趁如今新旧交替的动荡时候,谋了个千户之职去了大西北。这两年因着圣上病体沉疴,朝中上下一片散乱不振,圣上无力监管,不过维持个表面平静,而西北的戎族复又有些不安分的意思,姑爷这会去是大有功劳可图的,单瞧这份眼光胆识已非泛泛。实则对那边的动向,便是朝中的官员不知情的也是大有人在,众人皆盯着辅国大臣的人选,替自家前程前瞻前顾后尚来不及,哪会有人顾及到那番外之地是否平静。 只是这样一来便苦了大姑娘这个新妇,过门没几日就要动身去那西北苦寒之所,这对一个京城大家小姐来说的确考验了些。这不许氏因此担心的整日吃不下睡不着,颇有些后悔与武将之家结了亲,大姑娘甫一回来便拖住她嘘寒问暖,反而大姑娘自己却不甚在意,瞧她红光满面一片喜气,便知与姑爷处的不错,神采比在家的时候还爽利几分。 “娘,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人家都是送出一个女儿去一份心,您可是恨不得替我嫁过去一样,我吃得好睡得好,身子骨也健壮,年纪轻轻去趟西北还能怎么着,待过个一二年,连外孙都一并给您抱回来了,姑爷也有了功劳在身,还愁没有好日子过么,况我也想出去开开眼,一辈子都在京城又有什么趣。” 许氏被她逗乐,啼笑皆非的瞧着她,“瞧你哪有点新妇的样子,你这样没羞没臊的也不怕你妹妹们笑话你,罢了罢了,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既然你们小两口有商有量有主意,也就随你们去了,可要是去了过不惯莫要瞒着,幸而我赔了几个有经验的妈妈与你,待将来有了身子可一定要调养好,实在不行就回家养胎……” “哎呀娘……”大姑娘故作羞态忘了令桐姐妹一眼,“当初我没出门子的时候您反倒与我没话说,如今当着这几个小不点乱说什么呢。” 许氏到底被大姑娘制住不再发牢骚,不一会许家舅太太也带着她的两个姑娘进来说话,许氏便忙着招呼去了,许家两个姑娘依旧与三姑娘一起说话,而大姑娘却寻了个空子将令桐唤去外面闲聊。 “我这些日子也没顾上你,今儿这样一看,我们令桐也是长大了,眉眼一长开,竟是个美人胚子,可见如清表弟实在有眼光。” 白令瑶含笑打量她,盯得令桐满面羞红,“大姐你真是……母亲可是一点没错说你的。” 白令瑶越发笑的欢,“我这几年冷眼瞧着,家里几个姐妹只你是个明白人,令珂被母亲惯坏了不懂事,你千万瞧在我与母亲的面子上别与她一般见识才好。原本母亲是有意将她许给如清,可瞧她那副上不得门面的样子也就不再提了,如清与舅母皆相中你,爹爹也不反对,只待与你们过了明路,你一辈子的事也就妥了。” 这是在提点她了,令桐心里明白她是好意便认真听着,许氏再不情愿,但胳膊扭不过大腿,她与自己是没有威胁的。论起来几个姐妹嫁的都不如她,大姑娘有心示好是她看的明白,自家姐妹少不得要互相帮衬,有来有往的才是正理。 只是令桐毕竟不是之前的四姑娘,说到底跟他们并无太多亲情的成分,如大姑娘国公爷一般对她好的也就罢了,可三姑娘那样,不是令桐小气记仇,实在是提不起好感,能不与她一般见识已是不错,再提帮衬一说真是牵强些,况三姑娘自己有两位亲大哥在,哪里真能求的上她。 既然大姑娘铺路示好,令桐也不好说什么,只笑道:“大姐可莫要取笑我,说起不懂事,我与家里添的麻烦可是最多的,还求姐姐们不与我计较才好。我瞧着大姐才是有福气的,姐夫有眼光有魄力,将来的成就不会差的,而且大姐有机会出去见识世面,我可是羡慕得紧呢。” 白令瑶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她,心说自己的眼光果然没有错,说起他与姑爷去西北的事,大家嘴上不好说什么,可脸上的同情之意挡都挡不住,唯独这个四妹的话最是中肯,她对她也就更是看重,白令瑶拍拍令桐的手,一切皆在不言中。 俩人又缓步走了一阵子,待瞧见迎面而来的许如清后才住下,白令瑶又挂上戏谑的表情瞧着他俩,连许如清也一并瞧红了脸。 “咳咳……”许如清轻咳一声,“表姐这是要往哪去?” 白令瑶笑说,“你莫要提我,先说说你这会子往园子里走是做什么的?可是来寻舅母与表妹的?那你来的可早了些,饭还没用,哪能让舅母表妹空着肚子回去的。” “表姐还是爱打趣人。”许如清也不恼,反而神色颇为正经,“我是来寻令桐的,顺道来替表姐夫带句话,他在前面亭中等你,说是有话与你说。” “噗!”令桐笑将出来,许如清这个人看似不温不火,可拿捏起人来却是不含糊,偏又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内里那股劲拿捏的是恰到好处,时常让人无可奈何。 白令瑶被他摆了一道也混不在意,提起新姑爷也不扭捏羞涩,反而笑道。“好啊你们,还没过门就护的这样紧,以后可莫要让我抓着把柄,不然可劲打趣你俩。” “行了大姐,莫让大姐夫久等了,天儿冷可莫冻坏了才好。” 白令瑶作势拧了她一把这才笑着离开,许如清面脸笑意的望着笑岔气的令桐,“还笑呢,外面风凉,仔细灌了凉气进去。” 令桐一瞧他那眼神便渐渐止住了笑,对于许如清,令桐的感觉便有些微妙,当初接近他是为私心,原本俩人年纪身份摆在眼前,令桐根本不会考虑婚嫁一事,直到瑞国公偶尔问过她对许如清的看法,她才知晓侯爷侯夫人早已与瑞国公提了此事,只瑞公共谨慎没有表态,不仅询问她的意愿,还多方观察俩人,待探得许如清是乃真心相求后才渐渐松了口。 令桐自己压根就没考虑过自己的婚事,前头两个姐姐还未定下,哪里就轮得到她,况她的心思也不在次,但既然已经提到这一步,令桐也就开始考虑这门婚事的可行性。她作为国公府的小姐,将来首要之选自然是顺从家里的意思嫁人,至于嫁给谁她难以做主,但不论是谁,许如清都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俩人相处日久也算互相了解,说话做事也十分投契,难得的是许如清并不拘着她,自己的意愿想法他也尽量达成,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已是莫大的福气,令桐思前想后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唯一让令桐不自在的便是他偶尔流露出的真挚眼神,她觉的自己的心思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他,虽说感情可以培养,但眼下却难免有些障碍,而且许如清这人十分通透敏感,她哪怕将偶尔的不自在掩饰得很好,也逃不过他的眼。 俩人并肩向另一个岔道漫步,许如清侧脸望着她道:“令桐,你虽然年纪小,可我知道你心里清楚,所以我们的事也就不瞒你,我想过几日便来国公府提亲,先将我们的事定下,你看如何?” 这也是要趁圣上的事出来之前定下了,令桐点点头,一瞬间便做了这个决定,既然到了这一步,自己又不讨厌他,她还是愿意给俩人一次机会的,只是令桐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似她方才随口应的并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她感觉事情并不会如眼下一般顺利,心中隐约升起一丝担忧来。 果然大姑娘回门后的第三日,圣上的事便发了出来,举国上下一片悲痛,年仅十岁的太子便在这沉痛的氛围中登位。而新皇登基第二日便有一到圣旨砸进了瑞国公府,正如同一道雷霹下,国公府顿时炸开了锅。 新皇要招国公府四姑娘白令桐进宫侍读。 第19章 商议进宫 新皇年幼,当以读书为重,招几个侍读进宫倒也无可厚非,可若是招女侍读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尤其这头一个还是国公府那个倒霉四小姐,招进去是否真为侍读就更是说不清了。 更让人不能理解的是,新皇这一决定并未与太后商议,只道是当年在国公府养伤时四姑娘侍药有功,圣上跟前又无得力的侍女,这才想将她召进宫侍奉一二。 可这理由毕竟荒唐了些,人家国公府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凭啥要送进宫当使唤丫头,太后听来难免有些责怪他擅作主张。如今新皇登基,光朝堂上的事就千头万绪,他这会又来这么一出,太后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还算他没唐突到真下旨招人家做侍女,那我可就再没脸再见瑞国公了。”太后在仁寿宫中发牢骚,“这倒是让人家国公府应还是不应呢,应了吧人家没面子,不应吧皇家又没了面子,可不是自寻麻烦。” 掌印大太监曹千躬身候在一旁,他揣摩着太后的神色道:“娘娘莫急,圣上年幼,凡事还要教导着来,既然旨已经发下去了,依老奴看也并非不可行。” 太后眼神一亮,“哦?曹公公可有良策,” “依老奴看索性就多招几个进宫侍读也好,圣上年幼,招几个进宫伴着倒也无甚不妥。” 太后蹙眉,她有些狐疑道:“多招几个?这可是没有过的先例,若是侍读,还是公子比较合适吧,这弄一群小姐进宫……” 曹千不紧不慢解释,“娘娘您再想一层,圣上过几年也就到了适婚年纪,各家的心思比您想得远呢,这名为侍读,实则是放在我们眼前□□几年罢了。与其到时候抓瞎不若眼下就预备起来的好,哪家小姐是个什么材料,人品才能如何,没有比从小瞧看再熟悉的了,也不宜找年纪太大的,太大了难免影响不好,就如四姑娘这般年纪最合宜。” 太后心中思量,倒也是个可行的法子,只是这样一来,绣樱是不是已然过了年纪。 这曹千也是惯会瞧人眼色之辈,他原是先皇跟前得力之人,如今新帝年幼,他便照旧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辅佐,太后有了拿不准的事也是找他商议裁定。他只冷眼一瞧太后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其心中所虑,心底一番思虑后又继续道;“娘娘家的小姐自是人品出众,进不进宫倒也无妨,也能显出您深明大义没有私心不是。” 也是这个理,虽明眼人都知晓崔家视后位为囊中之物,可只要没有明示,人家就不好说什么。若与其他小姐一并召进宫,这私心之嫌就难免显露,容易让别家生出不平之意。 太后的神色这才稍稍舒展些,可对此事还是有几分拿捏不准。 “娘娘,除此之外还有一层……”曹千说话极会吊人胃口。这一张一弛欲言又止的,太后的思路就顺着他走了,他见太后已有动容,趁势道,“如今圣上根基不稳,手无实权,难免会有人起些小心思,这各家小姐一进宫……” 曹千故将后面的话隐了去,太后恍然大悟,将各家小姐收在眼前,可不就是收住了各家的心思,既满足他们的小心思,又在一定程度上解了圣上的危机,况将各家小姐放在眼前□□的主意原就不错,这样一举数得,太后的眉眼一下就舒展开来。 于是,这随后的一道旨意就更显暧昧,旨言圣上年幼苦读无趣,特招年纪相仿的小姐进侍读,一应衣食住行并课程教养皆由宫中负责。此旨一出众家哗然,一来自天穹开国至今此乃头一遭,二么但凡有适龄女儿的家族,皆或多或少打着送进宫的算盘,若是现下被选中了,那将来留在宫中不说十拿九稳,也是事成大半,所谓近水楼台,又免去了自家苦心教养之责,哪会有人不乐意。 可这毕竟是往无先例,事是好事,却没人敢应,都在等着瑞国公府做这出头之人。这头一道旨是送进瑞国公家的,他家的身份地位又首当其冲,瑞国公不表态,别家哪敢逾越。但瑞国公却像不知此事一般,半分意思也不露,众家的美好心思就荡在瑞国公这里不上不下,分外磨人。 别家心思美好,可瑞国公却没存了卖女的心思,即便他家出的皇后宫妃不再少,可他宝贝四姑娘,哪里舍得将她送进宫。况与许家的婚事已是十拿九稳只差过礼,许如清是经他多方考察才定下的女婿,这要是送进宫一趟再出来,那还有脸再进许家的门。圣上只说进宫又未说个期限,若是耽搁久了,可不是误了终身。 瑞国公不表态,宫里总不好进门抢人,于是这事就哽在这没了下文。国公府表面虽平静,可这内里却形同开锅,瑞国公险些就顶风冒险,将与许家的婚事过了明面,若不是许氏与太夫人拦住,可真就与皇家结下了梁子。 “母亲,不是儿子糊涂,我们既然与许家有了这一层,怎么好再将令桐送进宫去,若是抗旨岂非更不妥?” 瑞国公一向稳成,此时也罕见犯了难,太夫人思量半晌方开口,“事既然出来了,我们只有朝前看没有往死胡同走的道理。” 瑞国公心里一顿,母亲这便是要应下的意思了,他心里清楚此事十之□□是反抗不得的,不论新帝此举是否合宜,可旨既然发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况关系到新皇威严,自家若是不应,明白着是不给圣上与太后面子,圣上甫一登基大权未握便颜面扫地,于国于家都不是好事。可若是将令桐送进宫他是一万个不乐意,这么多小姐一起进去,这等于是提前引发宫斗,她小小年纪便要在宫中如履薄冰,叫他怎么忍心。 母亲是为大局考虑,白家上一个进宫的女儿正是先帝祖母,这层血缘传到如今的圣上已是所剩无几,这一层关系照拂了白家百年,这一代若能送一个进去那是再好不过的,可放眼家中剩余的女儿,除了四丫头以外还真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母亲如此考虑亦无可厚非。 太夫人又怎能不知他心中所虑,“你也不要总往坏处想。”她看了眼一旁的许氏,“亲家也是明事理的人家,我们的难处他们应当会体谅的,待令桐回了家我们再从长计议便是。” 许氏接住太夫人的意思忙道:“母亲说的是,都是自家人不会在意的,原本令桐年纪就小,横竖都要等,如清既然诚心来求我们令桐,断没有不理解的道理。” 许氏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她心里对这门婚事多少是有些疙瘩在,三姑娘如今未定亲,与她说商户人家她是死活不乐意,令桐这事一出来,可不就给了三姑娘良机,谁不知道送进宫去十有□□是回不来的,她表个态又没有损失,何乐不为。 太夫人沉吟,“嗯,先说这两道旨,头一个明显是圣上的主意,难保不是存了拉拢我们白家的意思,他与太后并非亲生,谁亲谁疏可见他心中有数。这第二道旨多半是太后的意思,她打了什么主意你还瞧不出来么,崔家眼见着如日中天,野心大的很呐。圣上太后暗里怎样先不论,可明面上却是一体协作,打出的这头一张牌虽荒诞,却不失为一张好牌。圣上年纪小但大有主意,这一朝可不像上一朝那样好混了,虽有权哥与圣上这一层交情,可我们总要为后世再铺一层路才好。何况令桐是个难得好苗子,上次进宫还跟太后处的十分投契,可见她心里有主意,断不会吃了亏去,有她在宫里,好多事就顺畅的多了。” 瑞国公轻叹一声,到底还是走上了这一步,太夫人见他心里不顺畅又道:“实则她以侍读的身份进宫倒比宫妃少了许多难处顾虑。你回头还是再问问她的意思,若她真的不乐意,待过了这一二年的风头就设法将她接出来,眼下是不好明着抗旨的。若她愿意,这其中的利害你也与她说清楚,既然是为了家族利益,少不得是要提前承事了,让她心里也有个准备。” 太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瑞国公也只有点头,其实他们不知晓,令桐得了这个信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她与许如清的婚事总让她有不安之意,倒不是她不乐意,她只是觉的这不是她该有的生活轨迹,安安分分做个侯夫人,管管家打理打理铺子,这已是她能有的最大自由,褚家的事怕是一辈子都难有个结果,这不是她重生的意义。 她这一世已是做好了拼命的准备,从国公府到侯府,这样的宅门贵女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冉于飞这一道旨无疑是她的机会,在圣上身边不论是侍读还是侍女,或多或少都有机会接触时局,她原也不是什么贵族小姐,这层包袱她是没有的,她只怕瑞国公不同意,于是便想了许多说辞准备与他去做思想工作。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圣上便亲临国公府为他那道不负责任的圣旨找补来了。 第20章 十年之约 冉于飞并不知他这一道圣旨会引出这一连串的事故,他最初的目的只是想将她接进宫解闷来着,做个侍女呢也是顺便捉弄她而已,待太后的第二道旨一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太后的意思他懂,只是这样一来他反而觉得有些对不住白包子,事后他又听白令权与他提起她与许如清的婚事,他这才知晓自己确然是惹了麻烦。 于是他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国公府,旨是撤不了了,他只能进门表达一下唐突之意,算是给国公府一个台阶,顺道做做白包子的思想工作。虽前几年他见了她就想揍她,可这两年没有她逗趣,他端的是无聊透顶,回想起来,这白包子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她敢说敢做,比一味顺从恭维的有趣多了。 他如今作为一国之君亲临,自不能像从前来串门子那般随意,虽是便服而来未过明路,但国公府还是按着该有的规制接了驾。在一应繁琐礼数过后,冉于飞独自见了瑞国公,先是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一番解析,又对瑞国公表达自己的示好之心,再言名令桐进宫断不会受委屈,她要是想家了会随时允许她回家小住,总之一番保证作态堪比求亲,恨不得对她负责一辈子。 圣上亲自过来那是天大的脸面,又做低姿态给了台阶,瑞国公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只有跪拜谢恩的份,冉于飞满意的将瑞国公搀起来,又亲自去了沁芳园做令桐的思想工作。 白令桐再见冉于飞,倒是小小吃惊了一下,两年未见,当年的小气太子已然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模样,光看外表已很是那么回事了,到底做了圣上,确然有了几分帝王之气。 她看的入神险些忘记行礼,欲要行礼的时候确被冉于飞拦下,他亦是看她看的有些走神,待与她近身时甚至还有几分拘谨。 “咳咳,我不过来随意串个门,不用行大礼的,你这一下拜,倒让我有些不自然。” 他的确是有几分不自然,不单是因为瞧她变了模样瞧走了神,也是因为习惯了之前她盛气凌人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相处模式,她这一多礼,他还不习惯。而且因着她与许如清的婚事让他心里多少有几分歉意,对,是歉意,不是别扭或者意外或者那一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进宫的事国共爷与你说了么。” 冉于飞先开口打破尴尬,令桐点点头,“圣上跑这一趟可是来做思想工作的?” 冉于飞呵呵一笑,“我怕国公爷误会了我的用意,也怕你多想。” “哦?”令桐反而笑了,“那你原本的用意是什么?” “呃……”冉于飞还真接不下去,他没办法将对瑞国公的那一番说辞说给她听,他总觉得她能看穿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再对着人家睁眼说瞎话,他自认还没有那样厚的脸皮。 “让我想想啊…”白令桐故作沉思,“可是见我名声不济,品行不端,特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招进宫教导一番的?还是见我如今日子过的无趣,给我找乐子去的。” 冉于飞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分明就看透了他的用意,故意说给他听的,他一时又想起了她的可恨之处,不觉又有些咬牙切齿之意,心里那点歉意也散去七七八八,罢了,待进了宫,他多得是法子治她,今儿就让她得意一回,自己原本就是来做姿态的。 还有许如清那一层,兄弟一场,他这样做是有些对不住他,冉于飞想了想开口道“你跟如清的事我也是后来才听权哥提起的,是我有些唐突了,可如今旨也已经下了,收是收不回去了,横竖你也还小,他怎样也是要等,我便答应你,十年后你若还想嫁他,我自然放你出宫,他若是不愿等你了,我也保证给你找个好夫君,你看如何?” 十年?令桐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不断衡量,十年后她十八岁,倒也不早不晚,如果冉于飞不是个无能之辈,几年后应该有亲政的能力,她利用这几年伴君的机会,应当会查出线索,即便不能,她至少有了接触政事的机会。只要让她查出褚家遇害始末,她便是拼了命也会将那罪魁祸首拉下马,至于十年后她与许如清的事,那便只能看天命了,若是她还安然无恙,他还等她未娶,跟了他也未尝不可。 “好。” 冉于飞听她简单一字出口,不知为何竟是松了口气,好似他生怕她不上钩,自己的生活便就此没了趣味一般。至于为何是十年,他不过是随口想了个数字,只觉着十年应该是很久远以后的事了,他尽量说得长些,也能多作弄她几年不是,倒是没想到她能这般痛快的应下,她难道不怕许如清等不下去悔婚另娶么。 还有她方才那一瞬间的神色,绝然中带出一丝慷慨愤恨,她进宫就那样不情愿吗,好像等待她的是洪水猛兽一样,连赴死的决心都出来了。那她还应的那么痛快,她只要一句不愿意,他改改期限也不是不可以,看她如此决绝,他倒是也被激出了脾气,说十年就十年,哪天她要是在宫里过不下去了想回家,他还就不放了,非要将她这股子倔劲磨平才好。 “令桐果然是痛快人,那这事就这样定了,明儿就收拾收拾进宫,我到时候派人来接你,东西不需要拿太多,宫里什么都不缺,可以带个丫头进去照顾起居,可莫与别人说听见没,宫中侍女原有定制,别的小姐是不允许带的,也是看在瑞国公的面上,我回头让人将她安排到宫中,然后再赐给你,你可记清楚了?” 冉于飞这样认真嘱咐,又惹得她笑场,“到底是做了圣上,还真是有模有样了,我又不是三岁娃娃,不会扯你后腿的,你就放心吧。” 冉于飞还是对她不放心,她之前做的好事可比三岁娃娃好不到哪去,到底又叮嘱一番这才回宫。 瑞国公回应过后,这事也就随之定了下来,除了白令桐,还有那么四五个小姐一并被选中,令桐认识的便只有那个萧姑娘,其余的也就没了印象,原先并未打算与她们有何交际也就未加关注,这突然要一起进宫,还有些后悔当初没多了解。 家里人的意思,她也多少猜的到,之前犹豫是瑞国公不舍,但对白家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既然如今决定了,他定是有话要叮嘱自己的,是以进宫头一天晚上,不等瑞国公唤她,她就主动去了他的小书房。 做了两年父女,她对他也是有几分感情在,如今这一进宫基本不会再有机会相处了,即便将来她能安然出宫,也是要马上嫁人,分别之际,她于情于理都要与他说说话的。 “桐儿来了,我正要找你呢,东西可收拾好了?” 瑞国公放下手头的事将她揽到跟前,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她的母亲,对令桐的不舍之意又涌上心头,令桐唤了一声父亲,安抚的抱了抱他,“爹爹不用跟我解释,我都明白的,我既然生为白家的女儿,有些事自然责无旁贷,再者,我不过是去侍读,又不是不能回家,还有大哥经常进宫,您就别再担心了。” “好孩子啊。”瑞国公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突然有了几分感慨,一时竟有些泪意涌上,他深吸口气压下心绪,“你是个明白的孩子,既然你瞧得明白,有些话爹爹就不多说了,只是可怜你小小年纪便要进那是非之地,你要是实在住不惯便告诉你大哥,爹爹想法子将你接出来,如清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会等你的,即便他不等了,爹爹也定会与你找个好归宿,你就安心在宫里读书侍奉,莫要有包袱。” 白令桐自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家以及眼前这个父亲强有力的庇护之意,正是眼前这个人给了她一丝家的意义,她又发自内心的用力抱了抱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最后瑞国公也没有将那原本要叮嘱的话说出口,他一对上这孩子便是深深的愧疚,那些尔虞我诈家族利益摆在她眼前好似失去了意义,况且他知晓令桐看的清楚,越是这样他觉亏欠,一来二去的便尽顾着叙父女之情了,该说的反而一句未说。 因时间匆忙,令桐只让西眉收拾了几件贴身衣物带着,反正这原本也不是她的东西,她自然没必要带进宫,她决定将西眉带在身边,这丫头实诚,留在自己身边也能互相照应,她又对她耳提面命一番,告诫她进宫的一些事宜,免得她进去抓瞎。 最后便只剩许如清了,她觉的似乎应该与他见一面,却又觉得无甚可说,况已然没了时间,又想到他能随时进宫,待找机会说话也是一样,便暂时将他隔下了。到第二日一早,宫里派了人来,令桐匆匆与嫁人告了别,便带着西眉进了宫,正式开始了她的另一段生活。 第21章 遭遇刁难 令桐没想到,她甫一进宫就遇到了件不大不小的麻烦。 宫里突然添了几个小姐,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对于她们的安置问题便着实要商讨一番。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将来又极有可能是做主子的,当然不可能真要她们做些侍读的活计,无非就是借这个由头放在宫中教养罢了,以太后的意思,收拾出几个宫殿来安置她们,横竖如今宫里没有嫔妃,宫里多的是空屋子。 于是,令桐就被分到了骄阳宫主殿作为安置处,她身为国公府小姐,身份隐以为高,说是大家都进宫侍读,可家族地位不同,谁还没个眉眼高低,既不能一人独占一个宫,这同住一宫殿的主次之分就是颇有讲究。 她与礼部尚书萧家的那位姑娘同住一宫,其余三个则合住另一宫。令桐进宫,国公爷自然少不得打点一番,上下办事侍候的宫人再不情愿也要顾及瑞国公的面子,天知道他们心里是有多不待见这位四姑娘,恨不得短点被褥铺盖,衣食用度之类以示报复,但这样明显拙劣的把柄又不能轻易被人捏住,小打小闹的无所谓,若是亏了小姐的身子,他们祖宗八代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这拙劣事还真就有人做了,还是领桐入住的头一晚就碰上了。 却说令桐经历一整天的拜谒寒暄并一通说教后,到了夜里由西眉服侍洗漱过后这才安安稳稳坐下喘口气。怪不得瑞国公不愿她进宫,光这些繁琐的礼数规矩就能烦死人。再说住的这骄阳宫,用度设施倒也不比国公府差,地龙水暖也不缺,可就是比家里冷了几分,清清凉凉的没个家的滋味,幸而她将西眉带进宫,有她在身旁好歹还亲近自然些。 西眉被分给她也是顺应民意,四姑娘爱捉弄人,哪有宫人愿意到她跟前伺候,有圣上安排这么个倒霉催的丫头进来,乐的宫女太监们险些集体拜祖宗。 “小眉,今儿你便陪我一起睡吧。” 令桐掀开被角,莫名一股寒意袭来,这宫里白天还好,一入夜便止不住森森阴气往外窜,令桐心里发毛,她决定与西眉挤一挤,好歹有些暖意。可没成想,即便是两人挤在一处还是有些瑟瑟之意,但也不是那种冰凉刺骨的冷,身子明明不凉,可就是有股子类似南方的那种潮意,刚开始睡下也能勉强接受,可躺了半晌后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睡越凉,令桐的脑门便有些疼痛不适,鼻子也塞住不通,细听了听一旁西眉的呼吸,亦是愈见沉重,她这才觉出不对劲来。 “小眉,你睡着了么?” 令桐戳戳西眉,西眉忙道,“没呢姑娘,怎么了,可是乍换了地方睡不着么,要么跟大公子说说,把家里的床搬来…” “西眉啊…”令桐起身揉揉脑门,这丫头的肠子真是不带打弯的,估计自己这会要是说把梧桐园搬来,她也不会皱眉头的。 “不是,你先起来,你就没发觉不对劲么,听听你鼻音都重了,我怀疑这床铺有问题。” “什么!”西眉大叫一声,令桐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她觉的脑门又疼了几分。 “嘘……”令桐瞧了眼屋外,见没有惊动值夜的宫人,这才放开她,“你莫出声,听我说,这不是家里,等闲不可大声,宫里人的耳朵都好使的很,你以后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只能记在心里,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许说知道么?” 西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虽然不知晓她家姑娘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样高深,可姑娘的吩咐她从来都是无条件听从的,令桐见她听进去了便又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们下床去,从里到外查验一番,看看这被褥可有不同寻常处,我们睡了半天还这样冷,定是有问题的。” 西眉听话的没有吱声,主仆两人仔仔细细的把被褥翻过来,从头到脚又是摸又是嗅。待摸到最底层的褥子时,入手一股泛潮的瑟意,令桐又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不自觉一蹙,原来是最底层的褥子泛了潮,这还不似那种天然受潮后伴有霉味的潮意,而是类似于洗后没晾干的那种,又或者后来沁了水,但不论如何,这明显是人为无疑。宮里头的衣物若都浣洗成这样,那这圣上娘娘们的日子也着实凄惨了些。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这样睡一宿非闹病不可,这大冷的天,连褥子都不晾干,宫里人做事也忒不仔细了。”西眉急的团团转,恨不得现下就去国公府取了被褥来。 只在最后一层做手脚,可真是做的巧,既不易发觉,又有效果,大冬天的用寒气伤人,比那些茶里放点盐,汤里放点药的好使多了,一天两天还可,积累成疾,若是睡个十天半月的,她一准就因病体沉疴,不宜侍读而被遣送回国公府,运气差点的没准就得个伤寒肺痨的死了。 令桐一抹冷笑爬上嘴角,她将最底层那条水汽沉重的褥子以及被它染湿的上一层一并掀了,卷起来扔到一旁,只将剩下的一层铺开,这才又跟西眉重新上去,只是这样一来,床铺又硬又冷,实在没比方才好多少,但到底没了潮气,身子不致亏损太大。 “小眉,这事你就当不知晓,明儿早上还是将褥子放回原处,剩下的事我来处理,可记住了,一个字都不许与别人说。”令桐将西眉抱住取暖,“只是要委屈你跟我受几天罪了。” “嗯,我知道了姑娘,我不会说的。” 于是主仆俩就这样挤了一宿,令桐第二天就这样拖着沉重的脑袋开始了入宫后的第一天课程。她觉的老天爷定是在惩罚她上辈子偷懒不念书的,自换了如今身子后,从家里念到宫里,课程越来越头疼,而且,她本来就头疼,脑门揉了又揉,就差挤成了二郎神。 几个小姐来侍读,并不是跟冉于飞一处,能来教导圣上的都是学士名臣,再陪上几个女子,成了什么体统,况等闲也没有那个分量劳他们来教导,几个小姐是另请了一位先生来,与冉于飞还是隔了几间屋子的。 令桐好容易挨过了一上午的折磨,正待与萧以柔结伴回骄阳宫休息用膳,却正遇上过来瞧自己的大哥,以及跟在后面的冉于飞。 她家大哥混的真是够可以,大大咧咧将圣上甩在身后的他估计是独一份。 “令桐!”白令权遥遥喊了她一声将她唤住,待走近了才问道,“怎么样,爹爹母亲嘱咐我来瞧瞧你,看你可是住的惯。” 令桐这厢还未开口,萧以柔便莞尔道:“乍换了住处,难免有些不习惯的,我昨儿就闹到后半夜才算睡着,我今儿瞧令桐妹妹的脸色,怕也是与我一般没睡好的。”她见冉于飞跟来,又笑意盈盈对他服了服身子,“以柔参见圣上。” 冉于飞只虚抬一下,两只眼睛却上下盯着令桐瞧,见她眼底乌黑,满面倦意,额头揉的通红,全京城最活蹦乱跳的疯丫头在宫里住了一宿就成了这幅德行,他眉头不由一蹙,又见她朝他们身后不时打量一眼,明显是在找寻许如清的模样,连嘴角也不自觉抿成线。 “只是住不惯么,可还有什么不适应的?”白令权某些方面还是有些粗枝大叶,并没有冉于飞瞧的仔细,听萧以柔如是说也觉的她精神不济是因为换了新住处不习惯而已。 “没事的哥,你回去跟爹爹娘亲说我一切都好,宫里什么都不缺,叫他们莫要担心。”令桐想了想还是没问许如清的事,毕竟当着萧以柔,有些话也不好说。 白令权见她无事也就不再多问,如此又过了一两日,令桐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发现底下的那层孺子每天都能保持同样的湿度,也就是说每天都有人来给她的被子动手脚。她心里对此事有了底,便开始安排布局等待此人自行露出马脚。 但她没想到,她这夜夜睡冷被窝的还能坐得住,冉于飞那头却是坐不住了。 “圣上,可是近日功课太多,您受不住了?”德宝这两日瞧他面色不愉,眉头常常拧在一处,心里便揣测圣上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只是他不好直接问出口,便拐个弯问他功课的问题。 冉于飞瞧白包子这两日精神恹恹,便一直记在了心里,这鬼丫头一向皮厚,在他的印象中永远是精神十足的,可自打入了宫便一日蔫似一日,若如萧以柔所言乃是住不习惯所致,这都几日了还不见起色,反观其他几个小姐也都好好的没有问题,这个也太不寻常了些。 “小德子,你设法去查一下白包子的饮食起居,看看可有何不当之处,别显出痕迹来,最好你亲自去,过手的人越少越好,不管有没有问题都马上过来告诉我。” 德宝心里咯噔一下,便知这里头有事,他不敢怠慢忙下去着手调查。 冉于飞却依旧站在原处没动,一股恼意浮上眉间。 第22章 圣上插手 圣上亲自过问的事,德宝不敢怠慢,他从乾元殿出来便径直去了专门负责几个小姐饮食起居的处所。此处掌事太监是德顺,与德宝同期进宫,两人私交一向不错,因德宝命好从小跟了冉于飞,如今又被提升为秉笔太监贴身伺候圣上,是以对德顺也颇为看顾。 德顺老远看见他过来便笑眯眯的上前与他寒暄:“德宝老兄怎么今儿有空过来,可是圣上有何吩咐?” 德宝轻咳一声,“圣上哪里有闲工夫管这些琐事,我不过是偷个闲找你喝杯茶说说话。” 德顺亦是个机灵人,见他如此也就配合着笑说:“那感情好,如今老兄你可是大忙人,我们兄弟俩可是好久没叙个话了,可巧我前儿得了包好茶,正经便宜你了。” 说着两人便勾肩搭背超屋里走,进了里头值班房,德顺还真变出一壶好茶来,德宝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聊天似的对德顺问道:“这次差事怎么样?” 德顺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原本德宝突然过来他就心有狐疑,他如今哪有闲工夫瞎逛,过来必定是有事,而且这事必然是圣上所吩咐,圣上都亲自过问了能有小事么,他突然想起前几日收的那几袋好处,莫非惹上了大官司不成。 德顺嘿嘿一笑,“差事自然是好的,几个小姐乍进宫,会来事的很,尤其是瑞国公家的,昨儿世子爷还来嘱咐了几句,赏了几个子,这次多亏兄弟提拔,改日得了闲我请你吃酒!” 德宝也呵呵一笑,“兄弟互相照应自是应当,你只要好好干,圣上不会亏待你的,可是收钱归收钱,可别忘了瞪大眼睛瞧着手底下,这几个皆是怠慢不得的主儿,不像那些入了宫的小主嫔妃,不该掺和的还是不掺和的好。” 身份不一样气度也就不一样,德顺如今瞧德宝就再不是从前那个傻兮兮的小太监了,几句看似提点的话包含了多少含义警告,德顺再也坐不住,从座位上滑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德宝兄弟可要替我分辨几句才是,我也是见钱眼开鬼迷心窍,念在我与坏心的份上,便饶了我这一回把” “你这是做什么!”德宝上山将他搀起来,“收了便收了,圣上知道我们做奴才的不宜,这点银子他还瞧不在眼里,不过是国公家的四姑娘近来身子不大爽利,圣上怕国公爷担心,说我们宫里招呼不周,这才谴我来瞧一眼,叮嘱你们务必伺候好了。” 德顺更不敢起来了,宫里大事小事弯弯绕绕,没有比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清楚了,到了连圣上都要亲自过问的地步,就不会是一般的小毛病,至少也证明圣上对这个四姑娘有心关怀,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收了不该收的银子,最后追究到根处,他也捞不着好果子吃,更别说还碍着国公爷与世子爷,哪一个都是惹不起的主儿。 “德宝兄弟,我也就是多收了萧家几个子,你也知晓,我们当这个差也就只能在吃喝上捞点子好处,萧姑娘也试试请我们多加关照一二罢了,别的我们可是管不着啊。” 德宝知晓此事与他无关,不过是作势吓唬他一番,让他说几句实话罢了,能将萧姑娘诈出来,剩下的事也就好查了。这样一打压,德顺哪里敢再瞒着,竹筒倒豆子般将哪家给了多少银子提了什么要求一股脑吐了出来,收的银子也都尽数交于德宝,还有哪个宫女太监负责哪位小姐的饮食起居也一并交待的清清楚楚。 德宝记在心里,又将银子还了一些给他,只留了萧家给的,这般拿捏一番,德顺自是对德宝感激涕零,他不让将此事说出去,他也只管闭紧了嘴巴不吭声,配合德宝将那不长眼的奴才揪出来。 德顺正欲带他去小厨房查验,却听有人来报,道是四姑娘跟前的丫头来要吃的。德宝原本以为在吃食上做手脚的可能不大,去也是象征性的瞧一眼,一听她来,便觉里头有事,二话不说便匆匆去了厨房。 西眉过来是想要些姜汤暖身子,姑娘瞒着不说便不能请医吃药,可这样下去必要闹病,她就想着弄些姜汤驱驱寒也好,便自作主张的到了此处。厨房的人知晓是四姑娘跟前的,面上不敢怠慢,心里却有些不情不愿,是以做起事来便磨磨蹭蹭的,西眉见此心里十分着急,姑娘吩咐这事不让别人知晓,但这样耽搁越久越容易被人发觉,她急的四下张望却又无可奈何。 德宝瞧在眼里心说这丫头也真是蠢笨,到厨房开小灶,不塞点银子哪有人情愿给你做事,四姑娘挺大胆个人,怎么手底下养出这么个笨丫头来。 “都磨蹭什么,还不手底下利索点。”德顺这一吆喝,险些将西眉吓掉魂,她惊慌失措的回身瞪着突然而至的两人,好似被人窥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股子心虚劲就别提了。 德宝哀叹一声,“你这会子过来要姜汤做什么,可是谁病了?” 西眉谨记姑娘吩咐不敢说实话,可是她又十分想将姑娘受委屈的事说出来,虽对这些宫人做事马虎有所抱怨,可又不敢得罪,只好结结巴巴的说是自己着了凉。 德宝也不对她的智商抱有希望了,直接将她带到冉于飞跟前,让冉于飞亲自审问她。 冉于飞拧着眉头瞧着跪在地上的西眉,德宝在他耳边每说一句他这火气就增一分。白包子这个笨蛋比这蠢丫头也好不到哪去,受了委屈也瞒着,平时那无法无天的劲儿都哪去了。还有这些个小姐们,才进宫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白包子再不济也是他做主请进宫的,欺负人也得看他同不同意不是。 德宝跟了他这么多年,也多少瞧明白了他这别扭心思,四姑娘是可气不假,放在他自个手里怎么欺负都不是问题,可若有别人越过他去拿捏四姑娘,他家圣上主子便护短护的紧,他虽然闹不清楚原因所在,可主子的心思他只有配合的份儿,心里也越发同情那位萧姑娘。 冉于飞对西眉道:“西眉丫头,这姜汤真是为你自个要的?你可要想清楚再回话,宫里头的规矩可不比国公府,做丫头的染了病,照例是不能再伺候主子的,你若是还不说实话,我立时就将你遣送回国公府。” 冉于飞这一招比什么都管用,西眉一听不能再伺候姑娘,委屈的立时就掉了眼泪,可心里还是记着姑娘的吩咐不敢多言,哽在那里想说不敢说,没一会便憋的鼻涕眼泪一起淌,那哼哧抽搐的模样别提多难看了。 德宝扭过脸去不忍直视,心说他幸而有先见之明将她带到圣上跟前,若是自己审她,定忍不住将她踢出去。 冉于飞黑了脸,虽也恶心这场面,可念在这丫头一片衷心的份上也不忍与她计较,“德宝去拿块帕子给她擦脸,西眉你先别忙着哭,你发现了什么只管跟朕说,朕替你姑娘做主,你若一味瞒着误了你家姑娘瞧病,后果可就严重了,你怕与你姑娘惹麻烦,可别的不说,至少这得病的因由要说出来吧,便是太医过来,也好对症下药不是。” 这一句可是说到了西眉心里,她从头到尾最担心的就是怕误了她家姑娘的病,听圣上如此说也不敢再瞒着,便将令桐生病始末原原本本的说给冉于飞听。 冉于飞听罢当即大怒,吩咐德宝将西眉送回骄阳宫,并嘱咐她不许将此事透露出去,德宝办完了差事回到乾元殿,瞧他还是怒气未消的样子,也不敢多说话触他眉头,只将自己所查说与他听。 “我方才亲自去查过了,的确只是底下的一层,若不是有心去翻看,还真是难以发现,实则便是发现了也不是多大的罪过,无非是推脱被子没有晾干,推说一句办事不力也就过去了,又不是要命的东西,便是查到人也不能定罪,也难怪四姑娘不说,这一招的确是钻了大空子。” “什么钻了大空子,分明是株心!幸而白包子发现的早,若是真睡上几日,得个风寒肺痨的,没了命也是常事。好嘛,我前头去国公府一番表态保证的将人家闺女接进宫,转眼几天就送回个病秧子去,朕这脸还往哪搁,还能不能见权哥了,还对得起瑞国公吗!” “圣上您息怒,如今不是找到因由了,这事要如何解决,还等您示下呢。” 冉于飞深吸了口气,将火气压下,对德宝吩咐道,“这事不要惊动任何人,待晚上入寝前,你便去骄阳宫传朕的话,赐萧家姑娘入住骄阳宫正殿以恤其侍读有功,待她住进去,便命人将她原先住的地方清理干净,一条被褥不准留,她若是闹,也给朕堵死在骄阳宫中,一个字也不准传出去!” “是,德宝知晓怎么做了,可是这样一来四姑娘岂不是没了住处?” 冉于飞默了默满不在乎道:“将朕屋里头的软塌收拾出来,便委屈她几日吧。” 第23章 爬上龙床 令桐这几日除了睡不大好精神不济以外倒也无甚压力,这些小打小闹的把戏她还不至搁在心上,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有人要她睡那样的床铺,她也就费点神让那人也睡几回罢了。 不过在这件事上明显有人与她心有灵犀,冉于飞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晚上就寝十分,令桐让西眉备热水泡了会热水澡,被热水这样一蒸,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她懒洋洋的不想出来,心想这样泡一宿该多美好,想起那又硬又凉的床便一阵泄气,直磨蹭到水温渐凉才不情不愿的从水里出来,她这厢刚刚换上里衣,头发还未来得及擦干便听殿外一阵吆喝,她皱皱眉头吩咐西眉去外头听信。 没一会便听西眉道:“姑娘,是德宝公公来传圣上口谕的。” “传口谕?”大晚上的闹什么鬼,令桐狐疑的瞥了一眼西眉,总觉的她眼光闪烁的像是有事瞒着她,只是这当口也来不及细询,她只来得及匆匆披了一件狐裘便出去听旨。 偏殿的萧以柔也匆忙出来,瞧她那模样怕是已经睡下又起身的,只是御前的德宝公公亲自来宣旨,便是睡死了也照样要爬起来,萧以柔远远的朝令桐微笑示意,令桐也报以微笑,只是她刚洗过头,这会子被夜里寒风一吹,从脚底到头发稍都清爽激荡,那笑容别提多干涩了。 德宝面有深意的看着两个发丝凌乱闹鬼一样的丫头聚在一起,这才开口道:“传圣上口谕,萧家姑娘萧以柔侍读有功,特赐住骄阳宫正殿以示恩赐。”唱完口谕,德宝又换了副微笑的面孔对萧以柔道:“萧姑娘,圣上说了,让您即刻便收拾收拾搬进去,早些休息,明儿还要继续早起上课,圣上让你多保重身子。” 萧以柔一张小白嫩脸便似冰雕一般僵在哪儿,这赐恩倒是赐恩了,圣上也的确是特殊关照她,大晚上的还派了德宝公公亲自来宣旨,生怕她睡不好似的,连明天也等不了。 可是,赐恩就赐恩,宫里多得是宫殿,赐哪个正殿不好偏要赐骄阳宫的,何况,她进了正殿,白令桐要去哪? 对啊,白令桐不是没了去处,萧以柔好似缓过了神,“德公公,我睡了这正殿,令桐妹妹要去哪呢,这大晚上的换来换去不是太麻烦了吗,我看不如等明天……” “嗯……”德宝严肃的拖长音调,“萧姑娘,圣上的恩可不是时时都能有的,要是明儿他想不起来这回事,那您这殊荣可就过了时候,至于令桐小姐的住处,圣上另有安排,就不劳您费心了。” “呃……”萧以柔无言以对,其实是不是住正殿待遇都是一样的,可是这面子上的光却不一样,尤其他们来了没几日,圣上就赐恩给她这样的殊荣,这里头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可怜萧以柔心思单纯,以为换被褥的事没有人发现,是圣上好心办了坏事,阴差阳错来了这么一出。也是,白令桐这样个不吃亏的跋扈脾气,若是知晓自己的被褥被人动了手脚,不闹着拆了骄阳宫才怪,哪里能想到她居然能忍着睡了几日,萧以柔这满心眼里还真以为是圣上对她另眼相看呢。 白令桐抄着手左看看右看看,听了半晌也听出了门道,她就说瞧着西眉神色不对,再瞧德宝方才一番做戏,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也就猜出了七八分,嘿,没想到冉于飞这个小气鬼还会替她出头,只是他一向不做亏本买卖,替她出一回头,可别是又憋着别的什么主意。 令桐还真是猜对了,待萧以柔一脸苦笑的搬进了正殿,德宝又换了一副模样对她道:“四姑娘,圣上让您随我来。” 令桐揉揉鼻子,在外面站了这许久,发梢都结了冰,鼻头冰冰凉凉的直发痒,她又裹了裹身上的狐裘,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德宝引她上了一顶御撵,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可是令桐宁愿不要这份殊荣,坐在上面吹冷风还不如在下面跑几步呢,也幸而两宫相聚不远,若是再多走几步,令桐怕是就要冻成御辇上的一座人物冰雕供人观赏了。她心里将冉于飞从头到脚问候了一边,虽说他这回是帮了自己,可她这心里怎么也感念不起来。 待进了乾元殿,恰好冉于飞也刚刚沐浴过,只是这里的温度同骄阳宫不可同日而语,瞧他一身明黄绸缎里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发梢隐隐滴着水,沐浴过后的慵懒惬意直把白令桐包着狐裘还瑟瑟发抖的模样给比到了天外。 巧的是,她头发亦滴着水,能不滴水吗,殿里温暖如春,她那满头冰丝很难维持住晶莹凌乱的造型,十分不争气的化了开来。 而且,她身上还裹着狐裘,刚进来的时候还好,过了一会便开始燥热,但是她里面只穿了一件里衣,对着那双眯成一条线的该死的凤眼,她好意思脱吗。 冉于飞正眯眼打量她那副狼狈样,圆滚滚的身子再裹上狐裘,真是没白瞎了白包子这个名字,还有那正滴水的凌乱头发,他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十分后悔让她进乾元殿。 俩人便这样眼对眼的互瞧了半天,白令桐耐着性子等他宣布自己的住处,毕竟人家如今是圣上,她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过活,自不能同以前那样不给他面子。而冉于飞却在等,直等她头发上的水滴干了才肯唤她过来。 “还不快将狐裘脱了,瞧你那小气模样,抱的那么紧,还怕朕抢了去不成。”冉于飞瞧她满面潮红还不肯将狐裘脱下来,眼中的嫌弃之意又多了一分。 令桐这会头晕脑胀,仅有的那点耐心也是靠理智在维持,哪有功夫跟他磨叽,她不耐的对他道:“圣上,劳您先说一声我今儿住哪成么,我这刚洗过澡,您说我现在解了狐裘合适么?” “呃……咳咳……”冉于飞被她这不遮不掩的闹的有几分尴尬,心说你便是脱了又有甚好看的,圆滚滚的小娃娃身子,给他瞧他还不想瞧呢。 “罢了,这事明儿我再同你细说,今儿天色已晚不宜惊动别处,你便暂时睡在那软榻上吧。至于西眉那丫头,我已命德宝将她安排在别处了,你就不用替她挂心了。” 啥?亏你想的出来,还真当她是贴身丫鬟了,令桐撇撇嘴,可是这样晚了,的确不易惊动别处,况她这会头脑发晕只想睡觉,软塌就软塌吧,好在这屋子暖和,将就一宿也是可以的。 其实两个小屁孩也无甚男女大防的讲究,在令桐眼里,他就是弟弟一般的存在,见那软塌已然提前收拾过了,便也就不客气的解了狐裘躺下,况灭了灯火后屋子里昏昏暗暗的,便是瞧也瞧不清楚。 冉于飞也就不再管她,小孩子睡觉容易,他没一会便睡熟了。可是好景不长,他睡了没多会便被一阵沉重的呼吸夹杂呓语声惊扰,他自小不惯有人守夜,突然有个人与他谁在一个屋子里难免会受影响,况这个人还十分不自觉,嘴里迷迷糊糊的又是弟弟又是爹爹母亲的,不知是梦话还是胡话,吵得他一阵烦躁。 他翻来覆去一阵闹腾越发没了睡意,气恼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黑暗中寻着令桐的方向狠狠瞪了她一眼,恨不得将她丢出去。但令桐不仅没有停止的意思,呼吸反而越来越重,嘴里的话渐渐带了颤音,好像十分冷的样子。 冉于飞狐疑的走到软榻前,借着殿外微弱的光线看她,只见她虫子一般缩成一团,圆圆的脸好似蒸熟了的螃蟹,他虽然年少不经事,也知晓她这个样子不对劲,身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入手的温度惊的手一缩,果然是发烧了,而且还烧得不轻。 他皱着眉头想对策,原本白包子的事他就不欲外人知晓,这会自然不好传唤太医,可是她要是就这样烧死了,自己今天这一通忙活不是就白费了么,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耳朵里又传来白包子微弱的呓语声。 她说她冷了,冉于飞赶忙将狐裘也给她披上,可是她依旧喊冷,冉于飞没了法子,总不能将她放在火盆上烤吧,那她倒是不冷了,可没一会便熟了啊。 可怜他小小年纪没见过这种阵仗,自己发热的时候有太医嬷嬷们在,他哪里记的是什么步骤,白包子虽可恨,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烧死,还是烧死在自己的寝宫,这让他今后可怎么住的下去。 罢了罢了,自己今儿就好人做到底,便是为了自己也不能扔下她不管,冉于飞眼一闭心一横,便身手将她从软榻上抱起来,磕磕绊绊亦步亦趋的将她搬到自己的龙床上。嗯,其实,好像,她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重么,冉于飞如今个头窜高了些,抱个小女娃娃还是勉强可以的,他将她仍在床上后,自己也因重心不稳趴了上去。 白令桐被他一通折腾仍旧没醒,迷迷糊糊的又蜷缩在一起,冉于飞将所有的被子都覆在她身上仍旧没有缓解,倒险些将她压断了气,而且被子都给了她,他自己就要挨冻,冉于飞再次眼一闭心一横,舍身取义一般躺在了她身旁。 白令桐这下终于找到了可以取暖的物件,蹭到他身边挂在他身上便再也不肯撒手,冉于飞一张脸黑成锅底,反抗了一会也无法摆脱,渐渐的也抵不住困意。 于是,俩人便这样勾肩搭背搂搂抱抱的一觉睡到翌日清晨。 第24章 踢下龙床 就快到上朝的时辰,德宝在圣上寝宫外头急得团团转,冉于飞不要人近身伺候,但他平日十分自律,时辰一到自己就摇铃唤人,可今儿眼见着都要戌时了还没动静,若不是顾及着令桐在里头,他险些就要破门而入了。 令桐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中,只觉身有千金重,好似金钟罩顶般沉闷憋屈,她尝试蹬了蹬胳膊腿,可不但没有移开反而越压越重,倒闹的她刚恢复的些许力气又用尽,一阵眩晕袭来,再次晕了过去。 冉于飞被她一闹自然也就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脑袋正处于不辩时辰的混沌期,却隐约能意识到胳膊腿似乎圈住了一个圆球似的东西。嗯,热乎乎肉嘟嘟,他不自觉的蹭了几下,还十分无耻的凑上去闻了闻,软香恬淡中夹杂着些许汗渍气味。 嗯?汗味!冉于飞被这两个字中透出的粘腻不适之感惊醒,灵台一下就变得清晰无比,他惊悚的睁开眼,生生将一双凤眼瞪成了铜铃。他不可置信的瞧着被自己压住的一团肉,忽然有些记不清昨晚到底是谁发烧了,他怎么会允许有人近他的身上他的床呢,还是这坨不中看更不中用的白包子。以至许久以后他回想起来第一次压白包子时的场面,万分肯定他的品味变坏就是因为这次惊吓导致的。 只是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微妙,既觉的自己脑袋进了水,又有几分不易言说的羞涩,白包子再不济也是个女娃,这样搂搂抱抱睡了一宿真的好吗。 不过万一她没察觉不就甚事没有了么,思及此,冉于飞清清喉咙以作试探,见她没有反映也就放心了大半,蹑手蹑脚的挪开了身子。 但是他这一清嗓不要紧,外面竖着耳朵听声的德宝却是万分激动,不待冉于飞发话便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好死不死的正瞧见冉于飞移开身子后露出的半颗脑袋。德宝发誓他这一辈子都再没有这样惊魂的时刻,一口凉气倒吸,险些就再没翻上来。好在他还有几分理智,忙将探进的大半个身子闪出去,又砰的一声合上门,这才堪堪挡住尾随在身后将要进门的宫女。 冉于飞蹭的一下蹦下床,又踮着脚做贼一样探过身子,待听见白包子呼吸平稳并无苏醒迹象后才送出一口气。 “圣,圣上,时辰不早了……”德宝心虚的唤了一声,冉于飞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早朝要误了时辰,也顾不得白包子醒不醒了,手忙脚乱的自己穿起了衣服。 冉于飞性子古怪,除了一些繁琐笨重的衣服要德宝帮他穿,其余的里衣什么的都是自己穿,可是眼下要上朝,龙袍佩冠都还在外面宫女手上端着,但白包子又不能被人瞧见,他匆忙中没有好对策,只好用层层被子将令桐盖住,又将纱帐放下,这才将德宝唤进来。 德宝不敢让别人进门,只好自己端着龙袍佩冠进来,他想看不敢看,低眉顺眼的却又不时斜一下,瞅了半天也没瞅出个所以然。 “想什么呢你?”冉于飞一个爆栗砸向德宝,正弯腰给他收拾衣服的德宝差点跪下,“真是笨的可以,你主子就至于……”这样品味低下么? 也是哦,德宝傻笑两声,圣上转过年去才十一,又懂什么呢,自己真是小人之心了。 “白包子昨晚上发热,这会也不知好没好,又不好宣太医,就暂且放她在那躺着吧,你去那边告个假,就说瑞国公想念女儿,朕许她回家两日。朕的寝宫也不要放人进来,待我晌午再来看她。” 晌午?德宝同情的撇了床帐一眼,但愿白家列祖列宗保佑她不会憋死罢。 白家的祖宗到底还是显灵了,令桐没被憋死,她是被憋醒的,到底是哪个黑了心的给她蒙了这么多被子,她出了一会汗,身上正腻的难受,再加上呼吸不畅,这会三魂七魄都在她脑袋上盘旋了。 凭着一股子生存本能才将身上的负重掀开,她斜趴在床上,一身轻薄的里衣扭捏半敞黏在身上,头发草窝一样散乱,这副形容映在冉于飞眼中便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脏! 他一上午身子都在腻味中度过,越是腻越是想咬死床上这只包子,越是无法理解昨晚他是什么鬼上了身才把她搬到自个床上去的。想起他的床又是一阵扼腕痛心,这床还是跟着他从东宫中搬过来的,除了他就没人沾过身,是以他十分纠结是将它烧了好还是赏给白包子抬回国公府去,只恨不得把白包子沾过的东西一并丢出去,倒全然忘记,自己是怎样把人家紧紧裹住的。 “咳咳……”冉于飞轻咳一声提醒床上的人他回来了。令桐趴在那吸了几口气才缓过神,这才想起昨晚的事,只是她迷迷糊糊的怎么就爬到床上来了。 “我,我……水……”她想问她为什么会在这,可是刚一说话就感觉喉咙干哑,只好先讨杯水来润润嗓子。 冉于飞又黑了脸,他觉的他这十年人生都没这样憋屈过,明明不想搭理她却又不好见死不救,谁让他当初鬼迷心窍将她召进宫来,又脑袋进了水的插手她跟萧以柔的事,还自掘坟墓的将她安置在自己寝宫,这下美好的结果都来了吧,她的吃喝拉撒睡可不是都包在他身上了。 她也不怕折了寿!冉于飞忿忿的倒了一杯茶水来,见她虚弱的趴在那不能起身,只好将她扶起来倚在自己身上,他一手扶她一手端茶杯,那形容别提多贤惠了。 “多谢了。”令桐知恩图报,诚恳的道了谢,“我在这里不要紧么?” 当然要紧!冉于飞撇撇嘴,念在她还知道说声谢谢的份上,就当自己行善积德了吧,有机会定要跟权哥表表功,让他拿点私藏补偿。 “你在朕这的事自然不能传出去,我对外只说瑞国公接你回家住几天,待你身子好了便另与你寻个住处,骄阳宫便让萧以柔住了罢。” 说起萧以柔,令桐接茬问道:“你是怎么想起要插手此事的,大半夜的折腾人家,也不怕她回过味来记恨你。” “她自己做的好事有什么好记恨的,今儿倒是看见她了,比你前几天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去,横竖没人与她做手脚,也就遭这一宿罪罢了,没准她自己还高兴得很哪。” 萧以柔的确是很高兴,由于高兴的过了头,第二天忘记提醒那个小太监不要再动手脚,导致她入住骄阳宫的第二晚,再一次享受了她自己种下的恶果。睡了两宿,她也撑不住,第三天就被她爹接回家养病去了。那替她办事的小太监并不知自己被德宝派的人尾随,在他动完手脚后便被悄悄带走,至于去了哪便无人知晓了。 令桐看的出来他留着后手,这样雷声大雨点小,闹了半天最后也没惩罚萧以柔,不是有所顾忌就是要替她攒着,至于他最后打的什么主意她眼下还摸不准。还有那个小太监,他悄无声息的将人带走,既不罚也不杀,可见这背后还藏着事,莫非此事的主导不是萧以柔?令桐突然得了这么个结论,细想想也对,萧以柔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天的小女娃娃,很难想出动这样的手脚,至少证明是有人在替她出主意的。 但不论如何,令桐对冉于飞这一番动作很是赞赏,从发现她的不对劲到查出此事,再到出手解决,整个过程不声不响却透着股子雷厉风行,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行事很稳,有主意有思路,是个有前途的娃娃。令桐心里莫名升起一种老人家的安慰来,好似在看一个不争气的孩子终于走上正途,还意外发现这孩子颇有大才。 但这个才博得她些许好感又有大才的孩子当天晚上就干了一件让她无法容忍的事,冉于飞又一次不争气的爬上床将人家压在身下。 事情是这样的,令桐小姑娘托着病体不宜睡软塌,冉于飞因为不能为她请医吃药导致人家不能及时痊愈而心中愧疚,便再一次功德无量的表示软塌由他来睡。可他一个蜜水里泡大的太子爷哪里受过这等摧残,躺在软塌上左翻右滚的不自在,闹了半宿没睡着,无奈之下再一次不争气的爬上床。他原本想着自己睡另一边,反正龙床不小,他只要离她远点也就好了,可他高估了自己睡梦中的自制力,不知怎的又爬到人家小姑娘身旁,八爪鱼一样将人家裹住,这才美滋滋的一觉到天亮。 令桐捂了两宿,其实也好的差不多了,这两年她倒也没白锻炼,昨晚上还有些昏沉,今早晨精神就好的多。她昨晚睡的沉没有发觉,待再一次感觉到那股子憋闷的滋味后这才发现,原来是被冉于飞这个小屁孩压住了。 平常看他也是个周正的娃娃,怎么睡起觉来这般忘我,瞧这姿势,四脚并用的把她圈成个球,最可恨的是还要将她的脑袋埋在底下,怎么看都不是个正常人该有的睡觉姿势。抱就抱了吧,还非要抱的这样惨绝人寰不留活路,她觉的她能平安度过这两宿是绝对她命大。 令桐小姑娘呼吸不畅忍无可忍,愤怒中聚了一把子蛮力,一鼓作气将身上这个可恶的家伙推开,可是她这把子力气聚的有些过头,冉于飞就这样被无情的踢下了床,在脚踏上隔了一下又继续翻滚,一声闷响后就这样四仰八叉的铺在了地上。 第25章 落地有伤 萧以柔搬进骄阳宫正殿的事虽是圣上私下安排未大似声张,但还是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同时进宫的几个小姐多少都有些嫉妒之意,但萧以柔住了两晚便得了病被遣送回家,又让她们心中窃喜,有命得无福享,便是进了翊坤宫又能如何,甚至不少人期盼她就此不回来了才好。 自她们进宫,仁寿宫里的太后娘娘可是时时关注动向,萧以柔与白令桐先后回家的事便让她有些坐不住,待圣上下了早朝,就遣人把他请过来问话。 冉于飞对此显得十分郁闷,早不叫晚不叫偏偏今天,若不是怕太后对此事疑心,他险些就要告病不去。倒不是他装病,他是真病了,不对,是整个人都处在不太好的状态。 不要问他为什么,他现在只想把白包子丢进狗肚子里,然后再把狗肉剁成肉馅包成包子,然后再拿去喂了狗…… 冉于飞一边心中碎念一边扭扭捏捏亦步亦趋不情不愿的朝仁寿宫而去,天穹万能英明的君王便秘一样不自然的表情引来宫人的注意,当然没人敢看,可架不住好奇。 “于飞这是怎么了?”太后娘娘问出了所有人想问但不敢问的,有幸能听见的几个宫人皆竖起耳朵听着,好得了这第一手的资料出去炫耀。 冉于飞方才上朝的时候已是极力忍耐,生怕被那几个辅政大臣看出端倪,其实瞧出来倒也无妨,怕只怕他们刨根问底谈究竟,再轰动了太医来瞧,那他这个一国之君的脸怕是就要丢尽了。 能不丢脸么,伤在那种地方,他就是疼死了也不会让人瞧一眼的。白包子那个蠢货真是不识好歹,他好心救她一命,还让出龙床让她睡,不就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了么,又不是没抱过,至于就那样大仇怨的将他踢下床么,可怜他一点防备也无,四面朝天屁股着地,那酸麻抽筋的滋味真是爽透了,再加上摔下来的时候,大腿根磕在脚踏棱角处,愣是疼的他半天没起来。 当着白包子的面没好意思瞧,这会酸麻去了疼痛更甚,若不是怕太后上心咬紧了牙根,他真想哭一场。 “母后我没事,不过是昨儿练拳脚的时候摔了一下,已经让德宝上了药,过几天就好了。” 冉于飞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太后娘娘瞧在眼里大为心疼,“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德宝那个奴才也是不懂事,不请太医来瞧,万一伤了筋骨可如何是好,来人呐……” “母……母后……”冉于飞赶忙打断,“就不必兴师动众了,如今我才登基,三病五伤的闹腾,难免让人觉的不够沉稳,父皇身子弱,若是连朕也种下了体弱多病的印象,容易人心不稳,何况并无大碍,若不是德宝劝着,我连药都要免了的,真要是伤了筋骨,我哪里还能走道,不用人说我也是要请太医的。” 提到先皇,太后一阵伤感,有时候皇帝并不如外人想像般尽是自由顺心,他的一切关系着一国命脉,便是先帝的病症不也是遮了又掩,直到遮不住了这才透出去的,但透出去的那点风声比起真实的情况来又不知轻了多少。如今圣上年少根基不稳,她们孤儿寡母的守着诺大的一个摊子已是不易,若是再被有心人抓住一点风声兴风作浪,那他们的日子可就更难了。 只是如此一来就苦了圣上,他虽不是自己亲生,可从小教养到大,已然是宛若亲生,太后见他如此懂事隐忍,心里更是心疼,“你这样懂事,你父皇在天之灵可就欣慰了,可也不要尽苦了自个,真要是不舒服也不必非要瞒着,我们请了小裴太医来瞧,惊动不了太多人的。” 冉于飞只好干笑两声转移话题,“母后今儿叫我来可是有何吩咐?” 太后想起正事,便不再追着他问,“是萧家那个丫头,你怎么好端端的把她放到正殿去了,瑞国公家的丫头可是有不和你心意之处?” 不合意,太不合意了,八字不合,克星一枚,再也没有比她更讨嫌的人了。 太后看他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的模样,便忍不住多想了一层,“论模样来说,国公家的丫头是差了层,萧家姑娘娇俏可人,模样也周正,你重看她也在情理,可是这样明目张胆的不给国公面子怕是不好,你到底年纪小,虑事不周,此举是欠妥了。” 冉于飞索性也不辩解,瞧在太后眼里就添了分不高兴,萧以柔小小年纪就担了魅惑君主的名头,长大了怕是更甚,自来做太后的最怕皇帝宠幸女人忘了根本,况自家侄女将来若是问鼎中宫,圣上与她夫妻离心可如何是好。倒是白家那个丫头资质平平能让她放心些。 “以后再有此类事情,你先与我打声招呼,几个丫头才来摸不准脾性,你这样突然抬举萧家的,剩下的几个表面上不说可心里怎么想你能猜得透么,便是制衡拿捏也要先把人看透不是。” 冉于飞心里压根就没打着什么制衡拿捏的主意,女人,尤其是扎成堆的女人,他只有躲远的念头,她们什么脾性管他什么事,女人就是无休止的麻烦,如同一百个白包子那样麻烦。 太后见他这般执拗,更笃信了心中的念头,对萧以柔也就越发不喜,但现下他还小,男女上的事也不好说的太透,只好另道:“如今萧家姑娘住了正殿,瑞国公家的又搬去哪了?怎么听说瑞国公将她接回家了,可是因这事起了埋怨不成?” 冉于飞终于有了反映,“并非因此事,瑞国公念她念的紧,接回去住个一两日便送回来,我已将她单独安排进延禧宫了,宫里再好到底不比家里,想来瑞国公也是怕她住不惯这才放不下心,如此将她单独安排在一处也能酌情添减些用度,也免的其她小姐多心,再将其余三位匀出一位来放在骄阳宫中,您看如何?” 太后想了想这样安排也妥当,便点头允了,又听冉于飞道:“还有一事要您点头的,儿子瞧几位小姐身子皆不大中用,来了宫中几日便有人染了病,不知道的还当是宫里不尽心,我想也安排他们学一些拳脚骑射的课程,不为别的只为强身,您看如何?” 作为将来后宫中的女人,学问上的要求便没有那样重要,倒是身体康健一项相对看重些,说白了她们的主要作用就是生儿育女,若能从小适当锻炼,也是大有裨益的。太后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也点头允了,又见他有些坐立不安,便道:“可是身上的伤又疼了?你不愿请太医但不能不用药,回去让小德子替你把活血化瘀的药揉开了才算,可别马虎知道么?” 提起这个冉于飞又开始磨牙根,有白包子在,别说擦药了,便是伤口还看不得呢,他坐了半天也是疼痛难忍,不欲跟太后多言,敷衍了几句就回了乾元殿。 令桐目前还应该在家中,所以她只能呆在圣上寝宫里见不得人,她心里那个憋屈就别提了,昨儿她昏睡一天也就罢了,今天都好了还这样不能出门,她心里真是长草一样难受。 冉于飞进了寝宫也就不再掩饰,一瘸一拐的进门,边走边斜睨者令桐,连正眼都不打算给了。令桐瞧他这模样,原本的憋屈的心一下就豁然开朗起来,要不是看他伤的不轻,真就要笑两声了。 “瞧你那小心眼的模样,要不是你险些将我勒死,我至于有那么大的求生本能将你推下去么,过来让我瞧瞧摔哪了。” 冉于飞铁青着脸,被她这样一说又有几分羞红,调在一起真是不忍直视的颜色。偏偏被她一说又有几分心虚,昨天也是自己抱住人家,想想是勒的有些紧,若真如她所言,那人家将自己推下去也是无心之过,自己这样是有些小心眼了。可她方才说什么?瞧瞧他伤在哪,她还有点常识没有,再不济她也要把自己当女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要瞧他的伤,是说她傻呢还是没脑子呢。 何况都那样躺在地上了,还能伤在哪,冉于飞真是斜眼都不想瞧她了,闷着口气自己倒了杯水,也不敢坐下,就那样别扭的站在一旁。 令桐这回真乐了,她没在意他反而害羞了,多大点娃娃就这样生人勿近的,这要换做她弟弟早就给他掰直了。“我瞧你这样怕是伤了尾骨,若是不仔细着且要好些日子才能好呢,我只替你摸一下骨头有没有大碍,若是没事就让德宝替你抹点药揉一揉,若是摔狠了便要请太医了。” 她难得与他正经说这么多话,冉于飞竖着耳朵听过后便再次斜睨这眼打量她,“摸骨?你行么,别原本没事被你摸出事来。” 其实被她这样一说,冉于飞也有几分担心,只是他打心眼里就认为白包子是个没用的家伙,连男女大防都没有,别说摸骨了,她找得着尾骨在哪么,若是摸错了地方…… 咳咳…… 令桐最见不得扭捏之人,瞧他这模样便着急哪里还能顾及他心里的别扭,二话不说从床上跳下来,连拉带拽的将冉于飞拖过来,手中茶杯落地还能听个响,可怜他喉咙里一个音还未来得及迸出来,便被白令桐拖到了床上,后背一凉,一只手就这样诡异的钻了进来。 第26章 男当羞涩 冉于飞正在经历人生中最折磨的时刻。细软温凉的触感若有似无的游走于腰间,如春风嫩柳摇曳,又如临渊雷鸣般战栗,明明只是轻轻点点的抚摸,可那密密麻麻的激荡之感从脚底直冲发梢,若非他将脸埋在床上,他真想大叫一声。 “唔……”他到底没忍住,还是闷出一声,这回是疼的。 “你再忍一下啊,乖……” 令桐不自觉的就拿出长姐的姿态哄他,冉于飞更郁闷了。他屁股夹紧全身紧绷,感受着那一波又一波的酥麻与疼痛,两种滋味相互交织,他就要心肝迸出筋脉爆裂了。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再这样紧张刺激过,包括将来某些少儿不宜的场面,咳咳……确切的说不是同一种刺激。他自小就不喜欢被人触碰,生母早逝,父亲又指望不上,从幼年就养成这样一副敏感别扭的性子,偏偏还逞强爱面子,便是有个伤病疼痛的多半也是忍着。生平头一次被用强,还是如此坦诚直接的触碰,他能不震撼么,能不激荡么,能不……疼么! “你行不行啊!”冉于飞快哭了,他原本是要怒吼一声,可是他一张脸埋在被褥中,瓮声瓮气的夹杂一丝哭腔,怎么听都像是怨念四起,欲求不满。 “好了好了,就这样还逞强,早说出来不就没事了,要是挨到明天起了淤肿看你又如何。”令桐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给冉于飞带来多大的心理创伤,还像模像样的继续摸骨。从远处看,一个趴在床上全身紧绷,还不时闷吼一声,一个仰首闭目,手指在那人衣袂间摸索,怎么看怎么香艳。 德宝只从门缝里描了一眼便淡定的移开了眼,方才听见里头茶杯落地,他以为两人吵闹动了手脚,便欲推门而入,不想正瞧见自家爷被白姑娘放倒在床的场面。他发誓他当时就移开了眼睛,是后来忍不住又偷看的,经过上次的惊吓,德宝的承受力明显提高,爷如今还小,等再过几年,更羞人的场面还有呢,他作为贴身心腹的内侍,福利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想到这里,他方才偷瞄的那点负罪感立马消散,腰背一挺,小眼一眯,继续当起了门神。 “德公公,崔小姐过来了。”一个小太监对德宝附耳道,惊的他立刻瞪大了眼。 “什么!”德宝小跑到癜外瞧看,果然见崔秀英款款而来,崔绣樱手里端个托盘莲步轻移,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德宝不敢怠慢,又返回去趴在门边对里头的冉于飞道:“爷,崔姑娘正朝这边来呢,您看……” 屋内二人同时一惊,令桐还好些,冉于飞却是惊吓过度,噌的一声翻起身,但他忘了令桐邪恶的小手还在他后腰摸索,这一翻身不要紧,那只该死的手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滑到了前方,他只觉的某个部位像被什么扎了一下,说不上是羞涩还是别的滋味,总之用他所有的人生阅历都无法形容。 但是他再不经事也有男女之分的敏感,随随便便被一个女娃摸了不该碰的地方,便是脸皮再厚也端不住了,只见他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两眼死死的盯住罪魁祸首。偏罪魁祸首还无知无觉没事人一样,傻愣愣的冲他眨眼,冉于飞再也忍不住,蹭的一下站起身,那只罪恶之手临退出之前又该死的蹭了一下,冉于飞逃也似的跳出老远,边喘气边抚平他那频受刺激的心肝。 其实方才不过一瞬而已,令桐还没反应过来呢,只觉得手碰到了什么地方,事后见他这幅反应虽也明白过来,可当时真是不知道,谁让他起的那样突然。 不过这会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崔绣樱就要过来了,令桐还没处躲呢,这要是被撞个正着可就全露馅了。 “可有地方躲么?”令桐四下打量寻找藏身之处,可是圣上的寝宫讲究一个空旷明了,若尽是犄角旮旯的能藏人,安全就没了保障。“算了,还是继续躲在被子里闷着吧。” 令桐一时也没了注意,这会门是出不去了,躲又没处躲,可不是只能藏被子里头了。倒是冉于飞眼珠子一转,跑到床头暗格中掏出一件衣服来扔给令桐,“快换上它。” 两人倒也颇有默契,令桐毫没犹豫的套在身上,冉于飞一边帮她收拾一边给她戴了顶帽子,令桐也不问因由,危急处反而互相信任起来。 外面德宝也很有眼色,拦在门外对崔绣樱道:“不知崔姑娘过来所谓何事?” 崔绣樱对德宝十分客气,“是太后姑姑吩咐我过来给圣上送药来的,不知圣上可方便?” 德宝故意清了清嗓门一本正经道:“原来是太后娘娘派您来的,圣上正在换衣服呢,还请崔姑娘稍等片刻,” 崔绣樱一听便有些着急,“听闻圣上受了伤,他跟前没个人伺候怎么能方便呢。”说话间就要往里走,却被德宝拦下,“我说崔姑娘,您看您这不是难为德宝呢,圣上速来不喜人扰,您这…不太好吧。” “何人在外喧哗?”冉于飞应景的大声问了一句,崔绣樱立时止住了步子。 “圣上,是我。”崔绣樱羞涩又急切的应了一声。 “原来是崔姑娘,小包子,你手脚麻利些。” 小包子?德宝差点以为是在叫他,转而一想就明白过来,莫名的就想笑。 “小包子在里头服侍呢,崔姑娘稍安勿躁。” 崔绣樱狐疑的瞧了一眼德宝,她怎么不知道圣上身边何时添了一个奴才。好像是在回答她心里的疑问,德宝又道:“是我新调教的小太监,刚被送到御前,也是笨的很,让姑娘见笑了。” “笨就换个聪明的过来,笨手笨脚的怎么伺候人。” “是是,立马就送走。”德宝心说怨不得圣上不喜欢她,这还什么不是呢就在乾元癜指手划脚的,真是活该不受待见。 “德宝,让她进来吧。”冉于飞一发话,崔绣樱又竖起笑容端正的走了进去。 令桐郁闷的扮作太监低眉顺眼侯在一旁,还算冉于飞脑袋转的快,虽然不怎么愉快倒也算是好法子。像这样的大家小姐轻易不会正眼瞧这些奴才,就是看一眼一时也想不到令桐头上,只见她耷拉着脑袋十分恭敬,一副蠢笨呆滞的形容,也就没了探究的兴趣。 “绣樱见过圣上,听说您受伤了可还要紧么?姑姑让我给你送来活血化淤的药,说是让我瞧着你用了药才行。” 怎么一个两个都有这癖好!冉于飞郁闷了,原本崔绣樱过来是太后撮合之故,她今儿恰好进宫请安,倒是赶上了一桩送药的好差事。可她不知道圣上方才经历的心理创伤,她这种近乎非礼的要求在他看来就沦为白包子一流,也实在是无辜受冤,似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念头。 “就不必劳烦崔姑娘了,方才小包子已然替朕上过药了,你便照实回了太后,朕已无大碍,这药你留下,朕会按时用的。” 圣上下了逐客令,崔绣樱虽失望但也不好拂了他的意思,只好栖身告退。临走时还偷偷剜了一眼小包子一眼,都怪他上药上的太早,自己都不能多呆一会,还有那个名字,真是跟人一样蠢笨讨厌。 等等,她怎么觉的小包子有些眼熟,可是一时之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么个人,她用眼尾又扫了一眼这才满带疑惑的离开。 令桐送了口气,忙将一身太监服扯下来,“我说你怎么会存了这么件东西,可是也经常穿了偷溜出去的?” 冉于飞被戳穿掩嘴轻咳,但更多的是羞涩愤怒,他觉得再同她一起待下去非要减寿不可。 “下午便让权哥带你去延禧宫,若是让太后起了疑心你可就麻烦了,以后尽量避免与崔绣樱遇上,她今儿一时没回过味来,难保再见你时不会想起来。” 自两年前与崔绣樱闹过一次后两人再未见面,彼时令桐小胖子一个,今儿又是这样一身装扮,她一时认不出来也在情理中,可要是哪天再遇见,难保她不会记起今天的事,以崔绣樱那小性子,定会在太后跟前再卖她一次,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番官司。 “嗯,我知道了,崔绣樱送来的药你到是可以用一下,方才替你查验过了,骨头并无损伤,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令桐看他脸色铁青却又一本正经的不敢瞧她,心知方才孟浪了些也就不在逗他,只待下午白令权送她去延禧宫不提。 但二人没料到的是,他们还是低估了崔绣樱的心思,她回头便将小包子的事告知了太后,对于一个除了德宝以外能近皇帝身的内侍,她当然十分关注,而且这个内侍与白家四姑娘十分相像,甚至据崔绣樱描述,这个太监十有*就是白令桐假扮的,她哪里还能坐得住,待令桐‘回宫’的第二日便将她招去了仁寿宫。 第27章 真假包子 冉于飞办事真是越发让人放心,令桐回家一事原就是个幌子,他却不声不响的将假戏做足了全套,不仅出宫那日有人亲眼目睹,还是白家世子爷亲自领回去的,连宫门都有记档在案。回宫自不必说,是白令权亲自带她去的延禧宫,待太后起了疑心后着人查验,已是人证物证据在,太后原本十分的疑心也就去了三分。 不过崔绣樱毕竟不是一般人,有她在太后跟前添油加醋,太后这疑心是少了,可好奇心更甚了,非要验明正身才罢休。圣上自来不爱近侍,这样突然来个得宠的小太监,让人不往歪处想都难,当年先皇不就是因着宠幸脔童坏了身子才导致英年早逝么。 想到此处太后又突然希望那小包子是令桐了,好歹这个取向问题是正常的,若真是她想的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她还不如立时去见先皇来的干净。 “令桐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再见她,一时就有些感慨万千,又像上次一样不停打量她,想起上次的事,这孩子也算是懂事乖巧,再瞧她如今隐约可见的俊俏模样,将来放到宫里也不算辱没了,总比萧以柔那般一看就是惑主的模样好的多。 “令桐快起来吧,怎么样,家里太夫人可还好?你这突然回去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何事。” 令桐笑咪咪的起身,脸上的笑容轻易就能感染到太后,其实家里还真就有一件喜事,还是昨儿白令权告诉她的。 “家里见喜,是大姐从西北传过来好消息,说是已有身孕,另外家中二姐也定了门不错的亲事,爹爹一时高兴就把我接回去沾沾喜气。” 太后听闻是镇国将军假的媳妇,脸上有些不大自然,但她还未来得及接话,崔绣樱便从帘后步出来。 “哦?原来令桐妹妹竟是回家了,我昨儿去圣上寝宫瞧见个人,那模样简直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还当是你又贪玩呢,原来是我看走了眼。” 待看清楚令桐如今的样子后心中愈发肯定,她昨天见到的小包子正是白令桐本人。她这一出亦有使诈之意,若是令桐心中有鬼必然惊慌,姑侄二人一唱一和,皆在暗中细描令桐的反映。 令桐稍有意外的瞧了一眼崔绣樱,对她说的话表示吃惊,“崔家姐姐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德宝哪里像我了,还是说哪个姐妹侍女的,若真有这么个人,我倒真想见一见呢。” 圣上身边的确只有一个德宝近身服侍,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崔绣樱这样一说自然很容易想到德宝,她偏又不说是什么人,明摆着就是在等令桐露出马脚。令桐这反映乍一看上去像是有几分被拆穿的惊慌,但如果细听她说的话却不难听出来,她的关注点根本不是她们想要的。 太后有些挫败,说起来令桐一个小孩子家,遇到这种突发状况能有这样自然的表现已是难得,再说她心中有鬼或是欲盖弥彰的话就有些牵强,是以太后对令桐的疑心就又去了一分。令桐的嫌疑一减,冉于飞不良的嫌疑就加一分,闹的太后这厢亦不知何去何从了。 可崔绣樱是当事人,心中又没有太后那样的顾虑,她今儿是不把她的底给掀出来不罢休的,只见她秀眉一挑又道:“我怎么会与妹妹开玩笑呢,我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么,昨儿我就想着,若有机会定要让你与他见一见的,毕竟这样巧合的事实在不多。” 令桐又一笑,“既是亲眼所见,昨儿怎么不当场问清楚呢,若是再也找不见可如何是好,不如请了圣上来问一问吧,真要是长得像,我就请圣上把人赐给我。” 崔绣樱嘴角一抽,显然被令桐这副纨绔厚脸皮刺激的不轻,宫里的内侍也是能随便赏人的,她这脸面可真是不小。“可不是这话,我跟姑姑一说,她也生了好奇之心,想要见一见这个宫人,也不必劳烦圣上了,姑姑传个话把人带到仁寿宫见一面不就妥了么。” 令桐心里冷哼,崔绣樱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顾着与她做对了,自己戳了冉于飞的心窝子还犹不自知,先不说令桐是不是小包子,只说他身边用什么人,哪里用得着她来指手画脚的,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来给太后上眼药,便是将来真做了皇后,还指望冉于飞与她交心么。 有这样一层在,令桐是一点都不担心小包子的事漏出来,横竖有冉于飞垫底,闹出来大家都没有好处,她一点都不介意看看冉于飞恼羞成怒的模样。 但冉于飞却没给她瞧热闹的机会,太后唯今只剩下这一层担忧,很快便着人去乾元殿传了话,原意是不欲惊动冉于飞,但冉于飞却是亲自带了两个人来仁寿宫给太后请安。 “儿子见过母后,不知母后突然要见小包子是有何事?”冉于飞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独自进门,还疑惑的瞥了一眼白令桐,眼中的不明深意让令心中一颤。 他到底行不行啊,别关键时候一推三六五只把她给卖了才好,令桐越想越捏不准,把她卖了这种事,冉于飞这厮可是真下得去手的。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不是听绣樱说起你跟前有个人跟令桐长的像,我们都有几分好奇,叫到跟前瞧瞧热闹罢了,你要是不得闲便去忙你的就是。” 冉于飞意味不明的瞥了一眼崔绣樱,其中透出的警告与不喜让崔绣樱一愣,突然就明白过来自己此举大有疏忽,可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她也隐隐有几分不甘,她就不信小包子的事真就能糊弄过去。 “无妨的母后,人就在殿外候着,过来瞧一眼也不耽搁时候,小包子你进来。” 还真有一个小包子不成?令桐瞪大了眼睛往外看,只见一个身量与她一般大的小太监自外而入,圆圆的脸低着头,乍一看还真与她有几分像。与此同时太后姑侄俩也在打量,心中皆是一惊,太后是惊叹竟真有这么一个小太监在,而崔绣樱则是担心被冉于飞记恨在心,又因为没将令桐拉下马而心有不甘。 “原来真有这样一个人,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今年几岁了,几时到圣上跟前去的?” 这个小包子倒也有几分机灵,太后问话也不怯懦,抬起头来笑呵呵道:“小包子明年就十岁了,是今年年初才进的宫,德宝公公见我可堪□□这才放在身边悉心教导,如今他侍候圣上杂事繁多,这才把我调过来搭把手,那日崔姑娘去的时候,小包子正给圣上上药,圣上还夸我手巧呢。” 小包子十分自豪的说出这番话,却让令桐与冉于飞嘴角一抽,不由想起了那天的囧事,的确是手巧的很呐…… 崔绣樱想了想又道:“这小包子倒是个有意思的,姑姑若是喜欢不如跟圣上讨个人情,调到跟前来逗个趣也好。”崔绣樱是有自己的心思,她见这人跟令桐却有几分相像便有些不自在,圣上日日对着他,万一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可如何是好。 冉于飞一听这话眉头一挑,隐了几分怒气对崔绣樱道:“崔家姐姐提议甚好,我听闻前几日有个太监失踪,原是母后自仁寿宫抽调过去伺候几个进宫小姐的,母后身边人手不够怎么行,这就将小包子调过来补了他的缺罢。” 崔绣樱闻言大惊失色,手指绞着帕子勉强沉住气,圣上他居然知道了,不光是这其中浓浓的警告之意让她心慌,关键的是她想明白了这一连串事的因由。她撺掇萧以柔买通仁寿宫的太监给令桐使坏,圣上将萧以柔弄到骄阳宫正殿,还有白令桐在这时回家,又碰巧出现的小包子,还有那个失踪的小太监,这一切分明就是圣上一手安排的,他在护着白令桐,他在警告自己! 令桐也开始佩服冉于飞的手段了,他居然早就猜到崔绣樱的把戏,关键他小小年纪能沉的下气,冷不丁给崔绣樱这一闷棍,连她都有些意外。大约也是她今次招了他的忌讳,不然那个太监的事怕还会攒到以后,便是现在也够吓唬崔绣樱一段时日了,毕竟圣上还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没有戳穿她,但那太监还攥在他手心里,若是她今后再敢寻事,怕就没有今日这样好糊弄了。 倒是只有太后不明所以,见冉于飞并不眷恋那个小太监,喜的口中直念菩萨,“你有这份心就罢了,难得你身边有个得力的人伺候,就自己留着吧。” 太后又对小包子勉力叮嘱几句便放他出去了,不成想小包子出去的当口,正被迎面进来的一个伟岸男子撞见,小包子虽不认得他,却被他一身怒气所震撼,忙耷拉下脑袋逃命似的跑出去。 殿中四人瞧见他具是惊诧不已,尤其令桐瞥见冉于飞一瞬间的紧绷之态后,亦开始打量琢磨此人,对有如此震慑力的他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第28章 是去是留 先皇驾崩时曾为新帝留了三位辅佐大臣,正是内阁中的三位辅臣,其中又以新晋辅臣孙未为帝师,有了这样一层关系,他的地位便隐隐压过其余两名。原首辅谢广袤也颇有眼力见,先帝破格将年仅三十的孙未提拔进内阁,是个什么用意自不必说,如今又为帝师,将来必是新帝心腹无疑,他尴尬的呆在首辅之位上确无意思,何况先帝留下的这个烂摊子他也无心力挽回颓势,索性做个人情将首辅之位拱手让贤,若不是身为辅佐之臣,他倒想就此告老,如今只求在位子上熬个几年,待新帝掌权便致仕回家养老去。 眼下自行进殿的这个便是刚刚回京帝师孙未,令桐久闻其名未见其人,对他的好奇不是一星半点,又见冉于飞那副反映,心中对他好奇更甚。只见他身量中等体格健硕,既不像大腹翩翩的高官宰相,亦没有印象中为师者的迂腐之态,一身官袍挂在身上恰到好处,远远走来昂首阔步威姿隐现,如果忽略他浑身散发的怒气,这人还是很值得一看的。 令桐一个小人偷偷挪到一旁倒也方便打量,原以为他有要事前来,定然顾不上她一个小女娃,却不想他进屋便凌厉扫视一圈,若不是她前世见惯各类人,这会怕是也要吓得加紧屁股,此人胜在气度,并非身份可以衡量。 再瞧太后圣上,圣上自不必说,有这一层师生关系在原就要恭敬几分,可太后居然也显出拘谨之态,这又是为哪般。难道真是孤儿寡母仰仗辅政大臣,事事受制于他么,瞧这俨然一副一家之主太上皇的架势,怎么瞧都别扭。据令桐所知,这个孙未极受先帝器重,临死前都不忘提拔他,可见此人确有过人之处,或者脸皮够厚,为先帝办事的人,少不得要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师一路辛苦,倒是可以休息两日再来的,您为国事操劳,朕这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冉于飞先恭敬一番打破僵局,没成想孙未的火气没压下去反而更甚,“于飞先莫提休息的事,臣承先帝信任委托,做的就是辅佐幼主,操心劳力之事,并不敢有一日懈怠。圣上虽年幼,但是天资聪颖颇有经世之才,臣能有幸教导是臣的福气,原以为即便没有臣在,圣上亦能克己勤勉,可臣看到却不尽如此,圣上一人读圣贤书,却赔了一甘莺莺燕燕来陪侍,致使圣贤之地被脂粉味遮盖,圣上不妨给臣一个说法。” 他这话随只针对圣上一人,可眼神却不忘扫过太后,本来嘛,眼下新帝还未到随心所欲之时,这决定多半跑不了太后的意思,实则太后一个妇道人家,做此类兼国之事本就牵强,这番举动显然十分不合时宜,惹恼了首辅大人。 太后哽在那没了话说,她原本的用意并不是好直接拿出来说的,只言片语又解释不清,实则她就是要替儿子物色女人的,但当着令桐在,她实在是没那个脸面说出口,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真像个被夫君训斥的小媳妇,哪里还有一点太后威严。 冉于飞还算稳的住,他依旧恭敬道:“老师先莫怪,于飞虽算不得争气,却还不至辱没圣贤。第一呢,母后正值盛年,原先的太妃们都搬去了别处,母后一人在后宫之中难免无趣,这才有了接几个小姐进宫的想法,何况她们进来宫中,的确也能学得不少规矩学问,这种待遇怕不是她们在家中所能享的。不过老师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因她们年纪小又是才离家进宫,我跟母后皆没有过分束缚之意,这才致使她们的装扮不合宜。再者,母后也存了试探之意,看她们有无自家领悟的慧根,若凡事皆靠提点,也就没了意义不是。倘若真是难以教化,自然是要送回去的,还请老师不必太过紧张。” 冉于飞这算是头一次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这原本就是皇太后一厢情愿,他不过是看在可以借此拉拢约束她们家族的份上才没有拒绝。但是自从她们一进宫,他就后悔了,将一群小姐聚在一起实在是他一辈子最错误的决定,她们愿就是打着进宫的心思来的,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又怎么引起他的注意,指望她们有慧根自己领悟,横看竖看都没有这样一天。何况他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既为太后开脱,又说明这些女人并非是他相中的,若是表现不当还是会撵出去的。 孙未的神色终是缓了缓,倒不是为他这番明显就是镀了一层金的借口,而是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条理清楚又稳的住,是个有政治前途的。但他话里明显的维护之意却让他不太高兴,不管他解释的天花乱坠也好,小小年纪绝对不能被美色误了前程,好好的一个苗子若是被她们往沟里带,天穹复兴可就真是无望了,所以不管这些小姐有无觉悟,皆是非走不可。 他想归想,却也没立时反驳,只状似无意的瞄了崔绣樱与令桐一眼,待瞧见退在一旁毫无存在感的令桐时,还特意多打量了几眼,眼中一时神色不明。 令桐当然感受到他的目光,但她却耷拉着脑袋装没看见,心里对孙未的这番举动也有另一番解读。自来辅臣与幼主之间的关系就十分微妙,幼主年幼不主事的时候,辅臣掌握着实际意义上的生杀大权,面对这样的局面,又能有几个人无欲无求甘做牛马的。身处这样的权利顶峰,极少有人能稳的住心性,不说大干一场实现自家心中抱负,还指望他们为别人做嫁衣么。要么遇上无能的幼主,他们有本事傀儡了皇帝,要么就是遇上有抱负有作为的皇帝,待政权回归后不能明哲保身,落得个凄凉下场。 所以说孙未没有自己的私心,令桐是决然不信的,如今圣上无实权无根基,正是想极力拉拢压制朝臣的时候,所以这些小姐进宫的本意根本瞒不过他。他主张将小姐送出宫明面上是为了冉于飞修身养性,当然并不能完全否认他的用心,可背后的另一层意思,以令桐对冉于飞了解,估计很难瞒的过他。故而这无形中的一次交锋,孙未在博得圣上肯定的同时也多了一份防备之心,大约孙未并未料到他能有太多才具,这无形中的一次较量终是丢了一层,倒让这个小娃娃与他正式拉开了政治上的博弈。 “臣此番去南边巡查,原是存了为圣上立威树德之意,两朝相接之际难免民心不稳,再有之前徽州商帮闹事之举,有不少商户趁此复起寻事之心,臣做主镇压了几家以示警戒教化之意,虽过程略有不顺,但到底未负圣恩,还请圣上示下。” 孙未转言说起了政事,汇报他此番南下之举,冉于飞除了勉励并慰抚几句并不表明意见,孙未又转头问起了在座两位姑娘的看法,考校之心不言而喻。 崔绣樱当然没遇过这种阵丈,给人使绊子她在行,可设涉及这种民生问题她除了恭维几句外,怕是连徽州帮都闹不清是何物,是以孙未见她如此也就不再多言,转而又去看令桐。 冉于飞见此不由皱眉去看她,见她一直耷拉着脑袋仿若未闻,眉间的褶子便又深了一分,真是名副其实的笨蛋,她若是不能得了孙未的眼缘,就擎等着被捻回家吧。 令桐只听孙未方才一番念白,便能猜到当时的场景,不就是狐假虎威去吓唬人么,什么给冉于飞立威,他一个小毛孩子能有甚危可立,还不是给自己造势去了。先打压再行安抚之意,好人都让他做尽了,谁不知道到县官不如现管的理,此时不巴结这位元辅大人更待何时。说不准他就是打着这个幌子与自家谋福利去了,新帝才上位正是用人之际,他居然巴巴跑去了南边做好人,还真不怕冉于飞就此架空了他,倒显出他一番无欲无求的正面做派来。 孙未用眼尾俯视她的反应,见她依旧仿若未闻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对这个传闻中张扬跋扈实则衣着随便气定神闲的小丫头升起了几分好奇。白令桐对他有意见他如何看不出来,沉默既反抗便是这个道理,可她偏又能忍住不说跟他打哑谜,这份心思比起那几位蠢气外露的小姐不知好了多少。 “太后娘娘。”孙未又转而对太后提起了方才的话头,“臣提议还是将几个小姐送回去,圣上年幼经不起玩闹,若太后实在无趣,不妨将瑞国公家的这个小女儿留下解闷,我看他颇有慧根,倒可堪教化。” 太后终于从一团浆糊中回过神来,方才几人打哑谜,她有些闹不清孙未是何用意,现在听他这样一说方明白过来,他是怕圣上被女色迷了心,留下这个并不算出众的令桐给她解闷,也算是全了她的面子。说实话她当初还真没虑到这其中的害处,若是圣上真的自小耽于美色步了先帝后尘,那她可就是罪人一个了。 如此,太后便借坡下驴允了孙未的提议,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当初将人家闺女接进宫的时候好似施了多大恩惠一般,如今把人家送出宫可要寻个什么说辞呢。 第29章 再见如清 临新年的日子总是忙碌欢快,几个侍读小姐原是要趁这几日回家,但前几日太后的一道懿旨却让她们再也欢快不起来。 应帝师孙未的要求,几个侍读小姐进学也不少时日,旧年结束时应当来场小考汇总,成绩不合格的便要解除侍读之职。本来么,进宫侍读毕竟不是进宫当娘娘,总不能无限期无要求的供吃供喝供读书,况且但凡学堂,难免会有各类小考,如此方能有勉励督促的功效。可几个小姐当初进宫的时候却单方面以为侍读不过是个幌子,她们就是进来跟圣上培养感情的,是以认真读书与否便可想而知。 小姐们乍一听要小考,原还存了侥幸之心,可一听说不合格者要被撵出宫去,哪里还坐得住,纷纷想法子与宫外家人联络,看有无后门可走,孰不知帝师本就打算将她们尽数撵出去的,所以走什么门都不好使了。 当然,令桐并无此方面的担忧,她知晓孙未是存有考校之心的,若是真有才学,也不是不可以留下来,可目前来看好似并无这方面的人才。至于她么,虽不清楚孙未为什么要独留下她,但好歹被撵出宫的可能性是最小的,除非她真是交个白卷上去,那真是就没话可说了。 她所要纠结的是是否要趁此机会离宫,前几日白令权来看她,委婉的表达了他希望她回家的意思,家里人的用意,白令权不是不知晓,他的出发点却是许如清 提起这个名字令桐忽觉有隔世之感,不知是他有意不见她,还是她下意识避着他,总之自打进宫起,俩人就未见过面,原本准备与他说的话,现在竟是一个字也提不起来,她突然觉的,所有的话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便没了意义。 “这次小考可有压力?” 许如清就是一个合时宜的存在,原本的夏日清爽化作冬日暖阳,每每靠近他,令桐总觉踏实舒服,可自从俩人有了婚约,令桐对着他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 “考试总会有压力呀。”令桐莞尔答非所问。她知晓许如清意不在此,他想问的是她想不想回家。 怎么回的去呢,是告诉他原本宫里就没打算放她回去,还是说她留在宫里乃是私心,归根结底,她不能为了许如清而放弃自己念想,说的再好听也没有意义。 许如清停下脚步转身凝望令桐清澈的眼眸,她还是个孩子不是吗,有些东西还不是强加给她的时候,她不知晓相知相许没关系,以后他会慢慢教她。至于是否留在宫里,她若是还没玩够便随她好了,反正回到家里也是无聊,而且家里那个环境,许如清摇摇头,国公爷的宠爱便是她最大的麻烦,若在宫中有了难处,好歹他还能够帮得上。 “那令桐可要加紧用功了。”许如清上前替她紧了紧衣袍,又将飘到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若有不懂的功课,可以随时到隔壁问我,进宫头一次小考,总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去。” “好。”令桐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如既往的冲他笑,好似这是她同他唯一的相处方式。 此时夕阳西下,暖气渐渐散去,俩人在宫门处面对而立相视而笑,虽有寒风相伴,但这样一幅画面似一道暖光融入,让原本冷清寂寥的皇宫也多了丝人气。 但这一幕落在冉于飞眼里却莫名的扎眼,正如一粒细沙随寒风侵入眼中,不疼不痒只是膈应。 “爷,您仔细点路。”德宝小跑跟在他后面,不知他家爷又上了哪一路邪,本来好好的走着,突然就甩开他独自疾走,不就是方才‘无意’中瞧见白姑娘与许世子在一处说话么,人家原本就是议过亲的,在一处说说体己不是很正常吗。虽说他也想不通许家世子是怎样相中她的,可人家前世修了福气摊上这样门好亲事,圣上如今就是看不过去也没用啊。 他家爷定是见不得白姑娘好,德宝心中这样断定,唉,要说这两人真是天生的冤家克星,见不得对方半点好处,离的远点相安无事不就好了吗,非要凑在一起互相折腾,也不知是折腾对方呢还是折腾自个。 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家主子爷倒是折腾自己的成分多些。 “传晚膳!”冉于飞甫一回到乾元殿便十分粗暴的开口吩咐,他解了披风怒气四溢的坐在案前,强压下掀桌子的冲动,只拿眼风扫视案上一干物件,看看有无可摔的。 “爷……”德宝随后跑进殿中,大冬天的脑门上还沁了几粒汗珠子,“您不等白姑娘了?这会传膳是否早了些?” “早什么早!朕读了半天书,早就饿了,还不快去!” 自从说要小考,冉于飞便说要督促令桐上进,每日下了课便要令桐去乾元殿读书,说她若是考不好就是丢了权哥与国公爷的面子,丢了权哥的面子就是丢了他的面子,还有许如清会瞧不上她云云,反正一通歪理被他说的冠冕堂皇,好似令桐不能过了小考就再也没脸面活下去了一般。 因下了课就要去乾元殿,是以每日的晚膳便是与冉于飞一起用。今儿冉于飞受了刺激,独自狼吞虎咽的快速吃完,也不知是跟饭怄气还是怕被令桐撞见,饭没减多少,倒有一多半是气饱的。等到令桐回来时正赶上撤桌子,瞧见他气鼓鼓的模样也没在意,以为他又在哪里惹了官司。 既然他饭也吃了又没心情,令桐想今儿还是回延禧宫去吧,免得留在这找不痛快,她斟酌着他的神色道:“要不,我今儿先回去,明儿再来可好?” 原本她进来,冉于飞还减了几分怒气,听她这样一说,将将压下去的火气不受控制的往上冒,“你功课可是做好了?再有几天便要考试,你应付得来么,你先说说,你方才去哪了?” 令桐觉的他爹都未这样严厉过,这小屁孩跟她装什么装,明知这次小考不过是个幌子,她只要不交白卷上去,怎么也会合格的,但情况是这样没错,却不好挂在嘴上当借口,人家为你操心课业是好意,虽不知他用意何在,面子上总要配合。 令桐觉的不过是停歇个一两日,又没什么大碍,他做什么这般激动,她留不留下去哪干嘛,跟他有很大关系吗,看在他是心情不好的份上令桐撇撇嘴道:“在宫门口跟许世子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至于小考么,我大约还是能应付得来。” “大约能?你难道不知晓元辅是为了考校你么,那日他能对你另眼相待不过是瞧你还堪□□,存了想亲自教导你的心思,若是这次小考不能入了他的眼,你自个想想好是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留下就留下吧,令桐刚要去翻书本,不想又听他怒道:“还有,以后不要随便在宫中见外男,还怕别人瞧不见似的,专挑宫门口那显眼之处,知道你们有婚约,可是未过明路便做不得数,追究起来只会说你不知检点失了礼教,瑞国公那点脸面原就没剩多少了,你还不帮他省着点。” 嘿,瞧令桐这暴脾气,她怎么就这样想揍他呢,她深吸口气狠翻了几页书,心中默念,罢了,小屁孩一枚,好歹她活了两世,便不同他一般计较,“我知道了,怎么着,现在可以看书了么?” 冉于飞一拳头没打到实处也就泄了气,突然觉的自己方才也挺没道理的,可不知怎的就是想冲她发脾气,一定是她太讨嫌,嗯没错,一定不是自己脾气不好。他想到这便觉心里舒坦不少,也随之拿了本书心不在焉的翻起来。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坐了好一会,冉于飞也不像往常那样偶尔提点她几句,也不再与她斗嘴,只是这样安静坐着,看书的氛围甚是浓烈。直到一声不和谐的饥饿声响起方才打破了这场无声对峙。 没错,正是我们英明伟大的君主肚子空了发出的鸣叫,令桐饿过了头反而没了感觉,倒是冉于飞方才用了一点更容易饿,他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腔怒气只剩尴尬。 “圣上可是要传宵夜?”德宝十分恰当的出现。 冉于飞点点头,还是他的德宝知他的心呐,不知比有些人好了多少,即便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存了什么心让人家知晓。 德宝当真是个好德宝,他十分贴心的备了双人份,别的不提,瑞国公的面子要给,关键时候还是要替他这个不省事的主子做脸。冉于飞虽不情愿但也没反驳,令桐笑眯眯的跟德宝道了谢,德宝突然觉的四姑娘如今似乎也没有那样讨厌了。 冉于飞见到她对德宝笑又轻哼一声,令桐也没搭理他只是默默吃饭看书,往常这会,她一般就回延禧宫了,可是今儿冉于飞不发话,令桐也不想去搭理他,一来二去熬过了时辰睡意就来了,待冉于飞想起来提醒她回宫的时候,令桐早就趴在那儿睡着了。 “爷,要不要将白姑娘叫醒?”德宝见他拧着眉头望着令桐,心下以为他不喜,就赶忙上来救场,谁知冉于飞却摆摆手让他退下。 冉于飞站在原处做天人挣扎,是要把她叫醒呢还是…… 罢了罢了,将近半个时辰后冉于飞终于上前将她抱起来朝自己的床榻走去。也罢,他果然是史上最心慈的圣上,不忍叫醒她又不忍让她睡软塌,就勉为其难再贡献一次龙床吧。 第30章 圣心难明 冉于飞一直不愿承认,自从他的床被白包子侵占过,他就总会莫名奇妙的想要抱着什么入睡,之前他最是讨厌这种感觉,如今竟是十分怀念与她靠近的滋味,是以他今天才鬼使神差的没唤醒她。 但是今儿他心里有鬼,并不像往常一般睡的踏实,之前都是睡梦中无意识的抱人家,现在清醒中他十分下不去手,在令桐身边磨磨蹭蹭半天,越磨蹭越清醒,最后泄气的盯着床顶发呆,倒有些后悔将她留下来了。 冉于飞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失眠的经历,清早天还未亮就早早起身,顶着黑眼圈在软踏上眯了一会,挨到上朝十分才起身出了寝宫。待令桐睡饱了起身,他已经走了好一会,令桐也没细究她为何会睡在这,只是自行穿好衣服便去上课。 自从有了小考的消息,上课的几个小姐就格外认真,具家里人说,此次小考很是严格,原都想着去元辅那走走关系,可元辅自从成了元辅就格外铁面,尤其在这件事上更是半分都不妥协,有些聪明的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就不再强求,便任凭自家闺女发挥。尤其萧以柔还特意拖了崔绣樱去找太后,崔绣樱知晓内情却也装模做样替她说和几句,结果自然是行不通,见状如此,大家也都死了心,皆安安分分的备考。 小考前的一连几日,冉于飞都没拿正眼瞧过她,也没再宣她去乾元殿读书。我们圣上这心思真是比海还深,直到小考当日,白令权与许如清一起过来勉励她,冉于飞这才别扭的站在一旁也顺势鼓励她几句不要丢脸云云。 其实以令桐的底子,应对这样的小考根本不在话下,她没费多大功夫便交卷出场,让一直等在外面的三位吃惊不小。 “四妹可以啊,没想到你还是考场圣手,不是交了白卷出来的吧?” 白令权饱含深意的冲她眨眨眼,他估计也是最不希望她留在宫里的吧,令桐冲他傻兮兮一笑,“对啊,大哥说的没错!” “你说什么!你居然交了白卷!”冉于飞像只炸了毛的鸡,这么一吼把其余三人吓愣在当地,冉于飞气呼呼的怒视令桐,恨不得扒开她的脑门看看她张没张脑子。 “我,我说什么了?”令桐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心说他当真是该请太医来瞧瞧了,这都什么毛病。 冉于飞见她如此更是火大,竟也顾不得其余二人在场,一把拖过她便怒气冲冲的往外走。白令权刚要去追却被许如清拦住,他虽然也目光晦涩,却还存了些许理智,“小孩子玩闹,随他们去吧。” 白令权张了张口想说你心可真大,媳妇被人拉走还这么淡定,但又想到人家当事人都没说话,他这个当大哥的还多什么嘴,也就随他们去了。 且说令桐被冉于飞一路拖回了乾元殿,手腕都要被捏碎了,她这几日的火也被拱了上来“你吃错药了,见天发什么疯!” “你说呢,我废了那么多时间,你就交白卷来报答我?”敢说他吃错了药发疯,她才是吃错了药! “我交白卷跟你有什么关系?”令桐话赶话的回了他一句,冉于飞顿时愣住。 是啊,跟他有什么关系,她不留下还能少气自己几年。“你忘了我们的十年之约?”到最后,他只寻了这么个烂借口,真是不受气不成活,他还真够自虐。 令桐还真是想笑,“找这么个理由,谁听见看见了么,有字据契约么,别跟我提什么君子之约,我不是。” “好,好!”冉于飞气的眼中冒血,“字据契约是吧,你等着。” 冉于飞跑到案前,提起笔来一通挥舞,待将两人当初的约定写完,端起自己的印章便狠狠扣了下去,又托着令桐过来,拿起她的右手拇指,忍住想咬破的冲动往印泥上一按,后又狠狠的戳在契约之上。 “朕亲自盖了印章,你也按了手印,你要还觉不够,咱就将它当圣旨昭告天下,你看还满意?” 令桐甩开他的手,拿眼角瞥了一眼圣旨一样的契约,又抬眼轻看他一眼,一句话没说便转身出了乾元殿。冉于飞一拳头砸在那张纸上,心里空唠唠的却堵的难受。当然,而后几年他知晓这便是情窦初开的滋味,亦有些后悔今天的冲动,然而现今的他却并不知晓自己这一举动给日后带来多大麻烦。 也就两日过后,小考成绩出来,令桐以绝对的优势赢得留在宫中的机会,但是新年将至,她们得了小考成绩后便一起回了家,临走也没再与冉于飞见一面。 回家当日,白令权与许如清一并来接她,三人和乐的背影再次刺伤了冉于飞的眼,德宝陪在一旁大气不敢出,自从小考那日过后,圣上的脸上就没见过笑容,这小小年纪便如此深沉冷冽,到底是好是是坏。好的是,有了帝王的威严,麻烦的是他们这些身边人,这三天两头拉着脸谁受的了啊,以前他发脾气,德宝还能摸准个七八分,可是最近他阴晴不定的,他完全摸不透啊,害的他每日加紧尾巴小心伺候,生怕触了他的眉头。 冉于飞这个样子一直持续到年后,可想而知这个新年过的有多磨人,乾元殿的人从上到下都没敢有过一丝笑声,直到转过年来,令桐重新回到宫里来拜见圣上的时候,这种磨人的气氛才算结束。 众人当然不知晓两人的矛盾,只知晓她们这位圣上性子古怪,唯独跟令桐姑娘在一处时才能有他这年纪改有的样子,令桐姑娘自来大胆,敢与他玩闹,也敢与他拧着,圣上虽每每被她气的火冒三丈,但好歹让人心里踏实,似他前些日子那般,真是让人提心吊胆。 “令桐见过圣上。” 令桐回宫规规矩矩与他行礼,冉于飞只瞥了她一眼便低头看书,但细心的人便会发现,圣上的嘴角终于平了起来,虽不见笑容,可好歹不再耷拉着。 “你起来吧。”半晌后,他才发话,“如今只你一人留在宫中侍读,元辅的意思是让你也一并去听他授课,这可是权哥如清都没有的待遇,你莫再如以前那样耽于玩闹。还有,朕决定封你个御前秉笔,这个与德宝的不同,没有品级俸禄,只是给你一个随时出入乾元殿的身份资格,亦可名正言顺跟在朕身边读书,你可听明白了?”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令桐点点头,她并不如冉于飞那般记仇,年前的事早不知扔到哪了,只是记住了此人心眼小脾气怪,轻易不再惹他,人家毕竟是圣上,如今又要在他身边混,惹他便是跟自己过不去,何必呢。 “既然听明白了,就过来替朕把书抄了,主要练练字,若是字写不好,可怎么做御前秉笔。” 秉笔就秉笔吧,令桐别的不说,一手字还是拿得出手的,冉于飞虽不明白她如此顽劣,书也没读几年,怎么会写的一手好字,却是比德宝好用太多了,令桐也因此得了更多伴君的机会。 其实她平日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上课也只是上孙未的课,跟在他身边抄抄书学点治国之道,偶尔还能接触点奏折国事之类,令桐觉得眼前的一切正在顺着她的目标往前走,甚至比她预计的情况好得多。冉于飞现在并无亲政的能力,军国大事全要仰仗内阁诸人,但看的出来,他是个有野心之人,对眼下的情况没有争夺的能力却有十分的心思。每日乘上来的折子,他皆要认真看完,更要用功读书学习治国之策,倒比令桐想象中刻苦的多。 说起帝师孙未,令桐原本觉得他有几分沽名钓誉的张狂感,晋升之路就不必说了,怎么瞧都透着股子奸佞的味道,能担当帝师之职也是先帝抬爱,有几分真才实学可想而知。但上过他几节课后令桐对他的印象却大为改观,不仅学问扎实,授课方式也没有枯燥之感,连她这个不爱读书的都听的十分受用。 再说他对冉于飞,亦师亦友相处融洽,冉于飞这个性子,你若是一味对他严厉或者纵容,他是决计瞧不在眼睛里的,正是孙未这般,才能让他生出敬畏之心,学起东西来才分外积极刻苦。 人生一旦有了目标,每天的日子过起来便格外充实有动力,先帝一生干的最有成效的事就是给冉于飞寻了个好老师,之前多么佐性的一个人,在他教导下也逐渐稳住了性子,与令桐也不像前几年那般张牙舞爪,日子倒也顺遂。 如此不觉又过了一年,正当令桐开始接受并适应宫中顺平日子的时候,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却打破了如今和谐的氛围,原属于宫中的紧张生活再一次席卷蔓延而来。 第31章 锋芒初露 又是一年秋落冬来,今年天冷的早,才堪进十月,入冬的第一场大雪便席卷封埋京都,各衙门封衙三日,连街商小贩也窝在家里避雪不出摊,整个京城一片寂寥,只凭白雪连天覆城廓。 衙门里无事,宫里自然也清闲,各处宫人侍卫当值之余也附庸起烹茶赏雪之雅意,捧杯热茶说说闲话,更有大胆的摸摸牌掷俩子,倒也成就了难得惬意。 宫里上下唯一不得闲的怕就是令桐了,她此时正端坐乾元殿御案前,翻看通政司呈上来的奏本。熏炉中袅袅暖气夹杂宫中特制熏香,缓解了久居暖室所生燥热之感,清凉之意颇为提神。令桐已整整端坐两个多时辰,她揉了揉已然僵硬的脖颈,伸了伸有些发麻的腿,复又继续盯在案上翻看。 她御前秉笔这一年多,冉于飞倒是越发信任她,不仅他暖阁中的一应资料任由她翻看,连大小奏折有时也会先由她粗看一遍,待分出类别再交由冉于飞,他甚至还会询问她的见解。冉于飞上位两个年头,虽没有执政,但朝中一应诸事皆瞒不过他,当然不会是通过那几个辅臣口中得知,孙未也会有意教导他处理政事,却不包括所有,至于冉于飞的渠道,令桐猜想应当是通过德宝这个司礼监秉笔暗中操作的,甚至还有可能有他的禁卫军参与,毕竟德宝上头还有个曹千,便是他能耐再大亦不可能瞒的过他,是以他知晓的也是有限。 通过这两年接触,令桐惊觉当初还真是有些小看冉于飞这个小屁孩,小小年纪就有这样深的心思,待再历练个几年真是无可限量,令桐这样遥想起来甚至还有丝兴奋与惧怕,天穹在他手里应当是会变一番天地了。 譬如眼下她手里翻看的这份资料,正是有关先皇年间各地商税征收的,延庆年间积累下的财政诟病并无太大缓解,不过是目前有孙未一众辅臣撑着,不必冉于飞操心而已。可他居然有心调集前两朝甚至是开国年间的财政记录,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可是不该尽数出现在圣上房中的。不过这样以来倒正合了令桐的心思,她闲来无事便会翻看几页,哪怕能寻到有关褚家一事的一字半句也是好的。 孙未得以支撑这两年,全凭一副铁腕,国库里没有银子,他便揪几个不长眼的贪墨典型,再恩威并施的恐吓一番,挤牛乳似的将各地层层吞没的银子吐出来。再有便是征收勋贵富户的田税,一度闹的京城人仰马翻,这不方才便有一本密折,是崔家侯爷,太后她哥上的,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瞒过孙未呈至御前,道是太后归省,家里有些不像样子,向圣上天家告罪来的。前几日太后起了归省回家的念头,这不就有了今儿这样一出变相要银子的奏折。 说起天穹缺白银的根子就有些话长了,归根结底便是海禁一事闹的,思及此令桐的思绪不觉飘远,前尘旧事一点点涌上心头,渐渐有些失神。 冉于飞便一直静静的看着她,他从进了这暖阁直到站在她身边,她愣是没有察觉,冉于飞索性也不打断她,只在一旁凝视。令桐上了十岁,身量与前几年便不能同日而语,女孩子长得快,个子已然与他相当。再加上她在宫中两年,早已脱去了那一身肥肉,冉于飞现在瞧她竟有些记不起当年的那个白包子,不论是外表还是内芯,皆像换了个人一般。 “坐久了便起来走走,小心不长个。”冉于飞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道,他瞥了眼案上的资料便又继续凝视她,直到她回过神与他目光相接,这才不着痕迹的移开。 “咦,这么快就回来了,天儿不是还早么。”令桐趁机伸了伸腰,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自从上次契约事件过后,俩人便一直默契的相安无事,除了政见上偶尔会争吵几句,竟是十分和谐的没有吵架。 冉于飞闻言撇撇嘴,他去练功房整整待了三个时辰,回来沐浴过后头发都快要干了,她居然还嫌他回来的太快,这还是他认识的白包子么,瞧这架势,让她坐一天都不待嫌闷的,所以说,之前那个鸡飞狗跳的白包子是被鬼附体了么。 “还不起来,朕要看折子。”冉于飞只好冷下脸强令她起身,令桐斜睨他一眼,到底还是不情愿的将手中的资料收好。 可巧的是,她这前脚刚收好,小包子便在外道:“圣上,元辅求见。”如今德宝忙着给冉于飞做些机密之事,御前传话之类的便就交给小包子了。 “快请老师进来。”冉于飞与令桐对视一眼,皆在猜测他的来意。 冒着这样大的雪进宫,定然是要事,但孙未面上却无急色,将披风解了交给小包子,便有条不紊的踱步进来。 “臣见过……” “哎呀,老师快起来。”孙未刚要依着规矩行礼,令桐便眼疾手快的上前将他拦住,因她目前也算他的学生,是以也随冉于飞唤他老师。 冉于飞也接道:“是啊老师,你我私下见面,就不必顾及虚礼了,今儿老师冒雪前来可是想与你这两个不争气的学生烹茶赏雪么,正好前儿得了一罐上好的瓜子,特意留着等老师来呢,令桐快去沏了来。” 孙未倒也未反对,静等令桐煮水沏茶,待六安瓜子特有的淡淡熟栗清香飘散开来,他这才缓缓开口,“圣上,臣今儿前来确有一事,乃是直隶一带今冬闹灾之事,原本这类事还没到劳烦圣上费心的地步,但臣思索良久,还是觉的有必要让圣上参与其中,倒不是全因它关系国民生计,而是想让圣上知晓何为民之所急。” 令桐端茶的手微微一顿,冉于飞忙不着痕迹的接过来,令桐听孙未这话,便知崔候的密折没能瞒过他,这是来提醒冉于飞莫干糊涂事的。只是这折子冉于飞还未来得及看,他若是知晓了定会先痛骂一顿崔候败事有余的。 如果冉于飞知晓此事而不说与孙未知晓,崔候这一来便是间接将冉于飞卖了,欺瞒之事有一便有二,嫌隙就是这样来的。不过令桐还是有些低估了他的心思,冉于飞只瞧令桐方才的失神,再将孙未的话前后琢磨一番,大致也猜到了何事。 孙未将他的反映瞧在眼里又道:“有些事也要慢慢说与你知晓,如今朝廷艰难,眼瞧着今冬严寒,不知还要有多少人死于寒冬,这赈灾抚恤的银子便一文也少不得,臣今儿也考考圣上,若换做是你,可有法子应对,还有令桐,你也一并想想。” 冉于飞道:“财政一事在于开源节流,如今当务之急可先以节流应对,比如宫中并各勋贵大族裁剪用度,还可鼓励商家义举。至于开源一事,朕以为可效仿当年开国之相,将全国土地重新丈量,原先勋贵大臣所有之私田,皆要强制征税,朕还以为可以适当加收商税。” 孙未点点头,“思路还算清晰,最后一项提议甚好,令桐你呢,可还有补充。” 孙未并冉于飞的目光皆聚向了令桐,令桐放下茶壶缓缓开口,“令桐以为还是要取消海禁复通商路。” 此言一出引得其余二人纷纷皱眉,海禁一事并非一直如此,当年开国之相颜湛,曾大力主张开海互商,天穹开国便有的辉煌倒有一多半是此举之功,但随之而来的夺位之争又直接促成了这持续百年的海禁。彼时参与夺位的皇子中,有一漏网之鱼逃到了海外,一并带走的还有相当一部分人马武器,上位者耗时多年搜寻无果后,为防其子孙后辈偷渡回国蓄意作乱,索性闭海。还有当年前朝皇子报仇覆国一事,险些将天穹朝再度覆灭,后世继位者不敢冒此大险,是以这开海一事便无人提及。 令桐却不以为意,继续缓缓道:“我朝虽地大物博,可白银一物并不盛产,所需皆要靠进口,而我朝偏又以白银作为货币流通,那就是变相将经济一脉委予他人,这其中所藏隐患,可有人想过?” 此言可谓惊世骇俗了,能想到这种层面上的人不能说没有,可由一个十岁的小女娃娃说出口,怎么听都让人心生胆寒之意。孙未有些复杂的看着她,别人不知晓,至少他是想不到的,可偏偏她的口吻又透着十足的坚定,让人不信都难,孙未越琢磨她说的话越觉有理,亦被其中不可估量的隐患激起一身凉意。 “此点倒在其次,如今因白银紧缺,民间私铸货币屡禁不止,更有甚者以贩铅换取白银,而且这其中的利润还颇为可观,若有胆大者偷运至海外贩卖,那利润还要翻番。最坏的还是这些利润也好所得白银也罢,朝廷可是一文钱都拿不到。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场,不管是隔着千山万水,是以海禁一物根本没有办法全面禁止,与其如此,不若复开海禁,由朝廷征收商税,其中所得比从田地中挤出来的那点要可观的多。” 随着令桐的叙述,冉于飞看她的眼神已经越发深邃,而一旁皱眉思索的孙未,眼中一瞬而逝的危险却没能逃得了令桐的眼。 第32章 雪夜密话 孙未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将一杯清茶一饮而尽后便告退离开。令桐默声将茶具收了,又寻了本书漫无目的的翻看起来,冉于飞一直默不作声,将方才的折子一本本看完后,天也渐渐黑了,俩人用过晚膳后,冉于飞才开口,“随我来。” 令桐随他进了寝宫,熟门熟路的寻到她的专用软塌,随手拿了个果子,便半躺在榻上啃果子,还十分客气的问他要不要吃。冉于飞翻了翻白眼,原本有些郑重的表情以及想要问她的话又生生收回。 “起来!”冉于飞没好气,“刚吃了那么多就躺下,也不怕再吃成个包子。”说完也不等她反映,上前就拉着她的手硬拖了起来。 不想他突然用力,令桐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手中的果子便直冲冉于飞的脸砸了过去,虽说她经常这样‘阴差阳错’的故意整他,但她发誓,这回真不是故意的。 “嘿嘿……”令桐十分抱歉的冲他傻笑,“你别动啊,我去找帕子。” 冉于飞就这样黑着脸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脸上粘腻之感让他几欲抓狂,令桐无头苍蝇一样满屋子找帕子,后来到底也是没找见,就在冉于飞脸上的汁液快要干了的时候,她才极不情愿的掏出自己的帕子,沾了点水帮他细细擦拭起来。 由于这次失手砸的比较狠,正经是冒犯天颜的大罪,是以令桐擦得格外虔诚,讨好之意再明显不过。俩人身高相仿,呼吸相近,冉于飞直愣愣的看着她,这怕是为数不多的与她正面相近的机会,包括将来,他的个子一点点窜过她,每次与她站在一起,只能低头俯视,她总是低垂着眼睑,令他无法窥视她的内心。 但他越是探究越是迷茫,这不是他所认识的白包子,他心里肯定到,可她就这样明明白白站在自己眼前,不是白包子又是谁呢。 “嘶……”冉于飞捂眼,“你戳到我眼睛了!”真是笨透了,他一把夺过她的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好吧,这回她是故意的,谁让这个小屁孩用那种眼神瞧她,可是,你擦完了帕子要还我啊! 冉于飞自行擦完,若无其事的将帕子攥在手里,无视她那吃人的眼神,一本正经的问道:“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呃……”令桐愣了片刻,“我自己想的啊,也不知晓对不对,瞧元辅那脸色好像不太好。” 当然不会好,连他都吃了一惊,这些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想法,元辅听了能好的了么,“以后不要乱说话,有了什么想法先与我说。”想起孙未眼中的危险,冉于飞就一阵后怕。 其实令桐之所以这样冒险,除了有她不能说的理由,并非没有道理,“崔候的密折你可看见了,可见有些事并不能轻易瞒过他去,折子前脚送来,他后脚就跟过来提醒你,至少证明这些侯门大族的一言一行皆在他眼中。元辅眼下如日中天,朝中为他马首是瞻,便是民间的名声也很不错,但他同样也是骑虎难下,再过几年他的地位可就尴尬了。” 冉于飞眸中一亮,看她的眼神透着激烈,可她依旧沉静无波,半分异样也没有,好想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之前的她全是他的错觉。 令桐并不在意,她早就做够了之前那副样子,有些话也是时候与他说一说了,“你可想过,待你接手朝政的时候,会是个怎样的摊子么?”令桐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径自道:“元辅有经世之才,你若能信任他,有些事放手让他去做,他会还你个不错的局面,当然,前提是他没有私心又愿意放手。不过,历来的辅臣结局通常都很尴尬,他是个什么结局就单看他存了多少私心了。” 令桐的意思冉于飞明白,他的掌控欲与防备心太过明显,终究会导致君臣离心,但是她一再强调私心,莫非有些事是他也不知晓的,冉于飞不得不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哪怕能扑捉到一丝一毫。“你是让我放开手?但这其中的后果你可知晓?” “最坏也就是让他架空了你,做个傀儡罢了。”令桐对着他瞬间冷下的脸微微一笑,“但是以你的才能,他要做的到怕是不容易,所以,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用人要用到实处,你这样防他,还是少了几分帝王的胸怀。” “你想跟我说什么?可是海禁一事?是瑞国公与你说了什么?”冉于飞逼近她,她今天这一番表现,说她没有目的,打死他都不信,只是她一个小女娃娃能有什么私心,让他不想到瑞国公身上都难。 令桐也没有躲闪,迎向他逼视的目光,“是海禁没错,但与爹爹无关,他一个闲散贵族,操这种心他犯不着,你我如今也算的一条绳上的,有些事要商量着来不是,先听我说完,看看是否可行,做不做还在你。” “好,你说。” “关于海禁一事大家都避而不谈,可这其中的好处怕是谁都清楚,你只瞧元辅今天的反映,也知他并非没有动心之意,可见如今的朝局已经迫使他动过这个念头,今冬的灾难只是个引子,说到底这赈灾的银子能有多少,再有崔候一事,他睁只眼闭睁眼做个顺水人情又能有多难,这一切只能说明一点,国库的情况已经比我们想象中要严重了。新皇上位头几年,正是用银子的时候,他能支撑这两年而没闹出太大的乱子,已是不易,何况还有北戎在西北蠢蠢欲动,西北的战事随时都能爆发,到时候可就不是从牙缝里挤点就能解决的。” 令桐站累了便坐在椅子上,寻了个舒适的坐姿又继续道:“即便这些大小问题都能应付的来,可待你接手的时候,还能留给你多少,而且你执政之初,有些事很难做的顺手,不如现在放手让他来做,我相信,他最终会同意的。” 冉于飞狐疑的看着她,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这种大事在她说来就这样简单,连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说元辅同意就同意,但是再瞧她智珠在握的模样,冉于飞也不觉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就拿今天这事来说,从她口中无意识的说出来,是比他来说好得多,而且他也的确没虑到这一层,只冲元辅那个反映来看,她这明显是在替自己冒险,且不说她是存了什么私心,至少目前看来,他是受益者。 想到这,冉于飞有些复杂的看着她,好多话到嘴边却没有问出口,转而道:“有些事只限你对我说,对其他人要缄口,可知晓了?” 令桐又抓了一个果子,满不在意的点点头,“崔候的事,你打算怎么跟太后交代?” 冉于飞突然有些古怪的撇撇嘴,“还用得着我交代么!” 令桐扑哧一笑,“看来这事连你都知晓了啊,倒真是不用你交代了。” 太后跟元辅大人的暧昧关系,令桐早就瞧出来了,不过看在孙未还未因私废公的份上,也就没怎么关注,但瞧冉于飞这副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令桐莫名的想笑,又不是他亲娘,他用得着这种反应么,何况太后三十出头的年纪,有些春心也数正常。 “不准吃了!”冉于飞恼羞成怒,又要去夺她的果子,“眼瞧着就要就寝了,还吃这些个寒凉之物,小心又闹胃疼。” 令桐不情不愿的将果子扔了,这小屁孩如今倒是不同她闹了,可是管她管的紧,比个老嬷嬷还操心。“那我回宫了,你早些睡吧。” 令桐伸伸腰,正要往外走,却被冉于飞叫住,“白包子,天儿这么晚了,又下着雪,到延禧宫还好长的路呢,御撵怕是不太好走,还是留在这吧,何况你那个延禧宫不比朕的寝宫,冻出个好歹来,可让我怎么跟权哥交代。” 令桐站住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反正有时天色太晚,她也会在此留宿,冉于飞的寝宫还专门给她预备了小床,何况她也实在不想回那个阴森森的延禧宫,她总觉得,整个皇宫除了乾元殿,真是处处阴森。 想到这,她又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好吧,圣上一片体恤之心,我也不好辜负了,就这么决定了。” 令桐说完就进了净房,冉于飞瞧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一晚,冉于飞又迟迟不能入睡,今天的话题让他无法不思虑,还有令桐突然的转变,不对,应该说她这一年多都在渐渐转变。她变的话很少,变的爱看书,自从他偶然间发现她对财政有兴趣,他这才寻了各朝的财政资料来给她看,所以说她今天的表现并不能算突然,或者这些想法真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或者她就是在这方面有天赋也不一定。 冉于飞越想越睡不着,侧身看了眼早已熟睡的令桐,又轻轻摇摇头,起身慢慢来到她跟前。微光中,他描摹着她的脸,拼命想透过这张轮廓日渐分明的脸来探询一二,他瞧的入神,手指不自觉的抚上她的脸颊,嘴中无意识的轻念道:“你,到底是谁?” 第33章 好戏连连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三夜,整个京城白茫茫一片,放眼望去好似大漠连天,朝廷不得不出动官兵来清理积雪,百姓们也自发的出来清扫门前雪,直扫了两天,这才见着京城原本的模样。京城尚且如此,直隶乃至南边一些偏远之地就更不消说了,冻死饿死的不在少,新皇上位不过两年便遭遇天灾,天公可谓十分不做美了。 相较可以窝在家中的百姓乃至封衙放假的众朝臣来说,内阁的几位大臣可就没这样好命了,首辅孙未见过圣上的第二日便召集其余阁臣入阁商讨赈灾一事。内阁中的四位阁臣,除去原首辅谢广袤常年称病在家外,其余两位皆冒雪而来。倒也赶巧,他们在宫外便遇见,一并艰难的来到宫中,整个大街上,恨不得就只有这两顶轿子,因积雪太厚,有些路段根本无法行轿,他们不得不下来步行,待到了内阁朝房时,这帝国顶端的两位阁臣已是十分狼狈,不仅身上帽上落了雪,靴子更是一片潮湿泥泞,在这数九寒天中着实不是个滋味。 “我说元辅,什么样的大事值得冒这样大的雪将我们喊来,哥几个真是糟大罪了。”次辅王震平日里最是大大咧咧,是个有话直说的莽夫性子。 他光顾发牢骚了,却没看见孙卫一双靴子也是半湿,不过他来的早,命人备了炭火在朝房,王震二人见状也不敢再牢骚,皆默默凑到炭火旁烤火。 “诸位,我们身为人臣,如今百姓有难,少不得要劳烦哥几个了”孙卫先客气一番,王震也不好再开口,只大大咧咧的脱了靴袜烘烤。 实则元辅意不在赈灾,王震二人也猜的几分,赈灾无非是要银子,怕是库里头的子已经无力支撑,元辅这才招他们来商议的。 “你们可知户部还剩多少。”果然孙未开门见山问道。 王震瞅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文川,心里暗道他不上心,径自伸了一个巴掌,“五十万?” 孙未挑挑唇角,也不与他们打哑谜,“只有十万不到,这还不算马上要发的俸禄,你们说说,这灾可要怎么个赈法?” 王震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了,那五十万还是他能想到的最低限度,没成想朝廷已经拮据到这步田地,“得了,元辅也莫同我们卖关子了,您叫我们来,定是有了方案,就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吧。” “圣上昨儿已表态,说要带头节省用度,此举固然能博得民心却只能解燃眉之急,我想,还是要靠税制改革来实行。” 王震紧跟道:“对,元辅这话我复议,历来田税皆压在百姓头上,平白被那些富户大族逃了多少去,吃着国家的口粮占着国家的田地,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旁秦文川一听这话终于有了反应,“次辅这话我就不同意了,历来士农工商皆有区分,我们这些寒窗苦读熬资历上来的就不说了,大家大族,哪个不是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若是一体对待,可要寒了多少人的心。” 王震嗤之以鼻,若不是当着元辅的面,他都想揍他一顿,这样优越感十足的言论他是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人生在世谁不是营营汲汲,非要分个三六九等,也不知是寒了谁的心。 秦文川又道:“依臣看,不如向一些商户筹款,或者鼓动他们义捐,正是为他们博名声的时候,我想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王震嗤鼻,“哼,不是看不上人家商户吗,要银子了才想起人家来,不是我说难听话,那些个读圣贤书的朝廷命官一向自视甚高,向商户借银子的事,我朝开国至今还未有过这等丢颜面的先例,若是让那些仕子言官知晓了,不拿唾沫星子淹死你才怪。” 王震亦是故意反唇相讥,讽刺秦阁老方才那番士农工商的言论,实则他乃徽州籍官,商户义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当年褚老爷在时,自发的做了多少好事,还用得着朝廷来给他们个好名声吗,再者银子一经朝廷的手,至少要剐去一层皮,他要是个经商的他也不干! 孙未在一旁静待两人争论,待争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开口,“那如今可就只剩一条路了,便是复开海禁。” 王震二人同时瞪大了眼,原来在这等着他们呢,开海禁可是要命的大事,他是怎么想到的? “我说元辅,您,您是怎么生出这种念头的,开,开海禁不太妥吧……”王震结结巴巴道。 “此事万万不可!”秦阁老却是斩钉截铁,“这要是出了什么乱子,我们可就是天穹的罪人了!” 孙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俩,“那二位可还有高见?” 秦阁老道:“户部不是还有积年歉收的外债么,便是拼了艰难收回来也好过开海禁。” “哦?那这讨银子的事可就要劳烦秦兄了,户部以及各收税官收不回来可见是不中用,秦兄若是办成此事可是当真无愧的功臣。” 秦阁老一时被堵住了嘴,王震又道:“那可就只能更改税制了。” 秦阁老闻言脖子一梗,文人的牛脾气就上来了,“此意决计不可!次辅若执意如此,就且等着有人闹翻了天罢。” “嘿,我还就不信了。”王震光脚起身,袖子一撸大腿一拍,一副干架的仗势,“我王震就借他们胆子闹一个试试!” 不想他这话还没落地,崔侯那厢就跑到太后跟前哭诉去也。 “太后啊,臣这日子可是没法儿过了…”崔侯也是一副狼狈样扑倒在太后跟前,当然他这副样子是故意做出来的,想他一个堂堂侯爷,再怎样也不会让他徒步踩在雪地里。 太后秀眉一蹙,瞧见自家兄长这幅样子也是吃惊不小,“大哥这是做什么,家里现成的马车不坐,何苦去趟雪进宫?” 不趟雪又怎么来哭诉,“太后您有所不知,咱家里现今就快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闲钱养马。” “怎么就揭不开锅了?家里遭贼了不成!” 崔候一边抹泪一边道:“可不是跟遭贼一样一样的,那孙未强收我们重税不说,如今又要我们捐钱赈灾,哪里还有银子了,家里的儿女还等着娶新妇办嫁妆,便是太后归省的银子还没个着落,臣但凡还有法子,也不至于到宫里干这显眼跌面的事。不独我们,京城哪家大族不将那孙未骂的狗血淋头,如今圣上年幼任其摆布,太后您可不能糊涂啊,就指着您替我们做主了呀!” 太后脸色一沉,“大哥你先起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征税也不是只征咱家的,你当这个出头鸟做什么?怎么不见人家瑞国公奉恩侯反对,还有赈灾一事,连宫中都要缩减用度,何况咱家,大哥你可莫犯糊涂,快起来家去吧。” 崔侯闻言更不起来了,“太后有所不知,那奉恩侯家与瑞国公家原就不分彼此,如今瑞国公家的那个丫头又是孙未的学生,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沆瀣一气,没准面上征税,实际就免了呢,何况咱们家又不比他们两家的底蕴,拼不起啊。如今他们家那个闺女又在圣上跟前伺候,难保不是安了什么心思,到时候来个近水楼台,我们家绣樱可要怎么办?若是他们家再与孙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联合起来迷了圣上的心去,那还有咱们崔家什么事,要是真联合起来挤兑我们,我们哪有抵抗的余地。” 太后这脸色更不好看了,圣上对她倒是孝顺,可他自小心里就有主意,又对元辅敬重,跟白家的关系又素来亲近,就算他没有挤兑崔家的心思,却难保不被他们利用了去。她又想起孙未来,心中不免一顿,按理他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吧,可转念又一想白家那个丫头,万一白家真存了什么心思,那可就不得不防了。 想到这,太后也坐不住了,她先打发了自家哥哥回去,只披了一件披风便浩浩荡荡去了乾元殿,却不想正遇见前来议事的三位阁臣,除了孙未,其余二人皆是一脸官司,两厢一碰头皆是愣怔。 早听了令桐与圣上吩咐等在殿外的小包子一瞧这架势暗道不妙,白姑娘说两头不定哪头先来,这下可好,两头一起来,瞧他们一脸官司干仗的架势,不妙,不妙啊! 第34章 一唱一和 令桐照例陪在暖阁中看书读邸报,听闻小包子的回报也颇为吃惊,她原想着太后那头会先有动静,没想到孙未也如此办事,这么快便有动作。 “待会好好伺候休要乱说话知道么?”冉于飞亲自出去迎接,怕她又乱说话才叮嘱一番。 太后亲来,众人不敢怠慢,三位阁臣在殿外便忙着行礼,原本的气焰也去了大半,“臣等见过太后娘娘。” “三位大人为我天穹不辞辛苦,这会过来定是有要务相商,正好我也过来瞧瞧圣上,便一同进去吧。” 太后说罢先行进入殿中,孙未紧随其后,王震二人在后面面面相觑,险些就起了告退之意,后又转念一想,如今圣上年幼,太后某种意义上就是做主之人,她这会来倒也当的,遂也跟了进去。 “母后这会怎么过来了,也不跟儿子打声招呼,儿子也好派人去接您。” 太后扶了冉于飞的手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何必那样兴师动众的,咦,令桐也在啊?” 太后瞧见令桐故意问了一句,实则太后对她的感情有些复杂,通过这几年的相处,她倒是不讨厌这个孩子,甚至还有几分喜欢,愿打算着将来封她个妃子做做,也好给绣樱当个左膀右臂,可方才听大哥一番分析,白家极有可能是抱有什么心思的,这样一来,她再瞧令桐整日在圣上跟前晃就有些碍眼。 “太后娘娘您可来了,令桐趁这几日没课,给您抄了页经书,正打算给您送去呢,可巧您就来了。” 令桐也笑嘻嘻的上前一并搀住太后,倒让太后不好说什么了,一旁冉于飞又冷道:“太后跟前卖什么乖,还不沏茶去,一点眼色也没有,白在御前伺候了。”. 令桐十分惶恐的下去沏茶,一副小宫女的姿态,太后瞧在眼里便又舒服了几分,拍了拍自家儿子的手,这才进了暖阁坐下。 “我没什么大事,倒是几位辅臣冒雪而来,可是有甚要事么?” 孙未上前道:“圣上,太后,正是为赈灾一事而来,如今若将户部的银子加上宫中节省下来的用度尽数拨过去,那可就没有柴米度日了,我与王秦二位阁老商议无果,这才过来请圣上太后裁夺。” “哦?”太后乍一听这话有些吃惊,她一个在后宫享福的妇道人家,哪里真的接触过这种财政大事,听闻户部没了银子便有些坐不住,“这如何使得,那户部可不就成了空壳子了么,几位大人是如何商议的,快说来听听。” “王阁老跟臣皆以为当变更税制,秦阁老则主张维持不变,通过追缴欠款或是与商户筹借来应对,臣后又提议,开通海禁加收商税。” 孙未话一落,冉于飞眸中一亮,他下意识的去找寻令桐的目光,见她也正巧看向自己,不由嘴角上扬。 “什么!开海禁如何使得?”太后倒先坐不住了,若不是孙未提的,她险些就要骂一声糊涂,“此提议决计不可,多少年的老规矩,怎可坏在我们手中,倒是秦阁老的法子维稳可行,皇儿你以为呢。” 王震暗骂她妇人之仁,心说妇道人家就是不中用,小皇帝在她教导下长大,可不知要养成个什么没出息的。 冉于飞一本正经道:“母后说的也对,但是我朝眼下的境况,已然等不得维稳之法了,朕倒以为元辅次辅的提议甚好,双管齐下,要做就要做大,畏手畏脚的反而不成事。” “圣上英明决断,乃我朝之幸也!”王震有些激动,说起话来难免有些克制不住。 令桐一边奉茶一边暗中打量他,心中对他颇有几分好感。 秦阁老却有些不依不饶,“圣上,您可千万误听激进之言,固然利益可观,可冒的险也太大,若是有甚不顺之处,可是满盘皆输啊!” “哎我说你这个老顽固,吓唬圣上不懂事么,什么满盘皆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倒是用你那维稳的法子创一个盛世我来瞧瞧,别的不说,你要是能把户部的外债如数讨回来,我王震就算服了你!” “圣上太后跟前闹什么!”孙未出口制止,两位阁老这才喘着粗气住了嘴。 “朕虽然年幼,可受母后与老师教导多年,自认还分得清世事。”冉于飞沉稳开口,小小年纪,脸上已让人瞧不出情绪,“你们也莫要争论了,朕今儿就拍板定论,税制要改,谁要是有异意就让他到朕跟前来说话,另外户部追债一事,朕就交由秦阁老负责,令派瑞国公世子白令权代朕去各处催缴,限一年之期。最后是开海禁一事,朕就交由元辅全权负责了,朕许你决断之权,若有难处尽管开口。” 圣上话落,内阁中一时没了声响,孙未未料到他能如此快的定下此事,居然还交于自己决断之权,也就是意味着他就能代替圣上做出决断而无需事先上奏,这样大的事全权交由自己,就连他也有些受不住。这事由他提出,如今又交给他来办,他是不敢也不能将此事办砸了,孙未不禁心中赞叹,他这个学生真是长大了,办起事来也很是有模有样,这一番布置,周详处不失威严,看似放权给别人,可又分明容不得别人钻空子糊弄他,还有他这个女学生,智谋周全处更甚,后生可畏啊! “臣领旨,定不负圣上重托。”孙未这一拜拜的十分由衷。 太后见状,原本反驳的话也不好再说出口,难得圣上果断,她总不好当面拆了自家儿子的台,也幸而她虽格局不大,关键处却能不犯糊涂,何况还有孙未出面,她这心好歹也放下不少。再有税改一事,前有崔侯来闹,她虽然闹不清楚里头的事,但听闻户部的拮据后也就无心阻拦,又对圣上不安排崔家子侄做什么税官而心存芥蒂,又想到这怕也不是什么讨巧的差事,心里倒又放下了,如今可就剩白家丫头这一件事了。 圣上果断拍板,几位阁老也没了再争的余地,纷纷告退。如今只剩太后,朝廷上的事她见识少,可这后宫里头的弯弯绕绕她熟,虽圣上也不见得怎么喜欢她,可看她整日在圣上跟前晃,就是有些不顺眼。 “令桐啊,可是有日子没回家了吧,你一个大家小姐,如今却让你在这做这些琐碎杂事,我这心里就觉的对不住瑞国公,他嘴上不说,心里不知要怎么埋怨呢,于飞你也是,让她端茶倒水的做什么,有宫人来做就好了。” 冉于飞十分不服气的呶呶嘴,好似不让令桐做这些他就不舒服,太后知晓他们自小就爱玩闹,倒也不以为意。 “太后娘娘莫要与令桐客气了,我爹爹才不会埋怨您呢,他说我自从进了宫有太后跟老师教导着,竟似脱胎换骨一般,他现在就怕我一离了您的眼又变回原型,巴不得我多受您教导几年呢,待过几年出宫去,有您的面子在,也能说门好亲事不是,爹爹母亲还有祖母在家里见天的对您感恩戴德呢,说是家里最头疼的闺女如今也掰正了,可不是多亏了太后娘娘您了。” 令桐真是摸透了太后的心思,专往她心窝里挠,把太后拿捏的是半分脾气也没了,她一个小孩子口没遮拦,说话不知道藏着掖着,连家里的心思决定也说的绘声绘色,一句日后出宫嫁人,就把太后原本的顾虑打消,再瞧自家儿子也没这心思,也就再无顾虑。 “母后那是开恩体恤,说那么多做什么,若不是老师功课盯的紧,真就放你回家住几日,没的在跟前碍眼。” 他最后一句说的含糊,好像是发牢骚一般,太后就更加喜上眉梢,又将孙未搬出来,倒也不好打发她回家了,太后见状,又叮嘱了几句也就回了仁寿宫。 待她一走,令桐冉于飞双双松了口气,两人对看一眼,皆忍不住笑将出来,这二人一唱一和的倒是越发默契了,把个太后哄的团团转,这会回想起来竟是止不住的笑,也不知是为方才的紧张松口气还是别的什么无法为外人道的因由。 “喂,你这瞎话可是编的一套一套的,瑞国公都恨不得进宫抢人了,竟被你说的感恩戴德恨不能给母后立长生牌,还有你要出宫嫁人的事,她莫非不知晓你跟如清的事么?” 这话一出口,二人均有些不自然,令桐是为那遥远的不知还能不能兑现的婚约而尴尬,冉于飞则是突然意识到她将要出宫嫁人的事有些别扭,至于为什么别扭,他又说不清楚,连字据都立了,十年后就要兑现,当初觉的十年漫长至极,现今想起来,这十年可不是眨眼就要过了,他竟有想反悔之意,这如何是好。 “你…”冉于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莫要顾虑母后的意思,就安心呆在宫里,你看,我们不是配合的很好么,有什么事,朕替你顶着呢,嗯,我是说,权哥让我好好照看你,我是怕他打我,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冉于飞有些语无伦次,跟方才那个果决的圣上判若两人,令桐知其好意,也就不再挑他的嘴。 “好,我知道了。” 这么几句话,又将方才的轻松之意抹去,冉于飞装作若无其事的笑笑,离十年不是还远么,至少,她暂时还在不是么。 但天不从人愿,他这心里刚生出一些自欺欺人之意,便又要受到一场不大不小的考验。 第35章 探心问情 孙未的海禁之路行的颇为艰难,朝中反对声音太多,几乎不能维持,但同样也受到诸多徽州籍官员的支持。当年褚老爷一直力挺海外贸易,获罪之一亦有此项,如今元辅有此主张,沉寂许久的徽州商帮又渐有抬头之势,直至来年开春,朝中渐成两派相争的趋势。孙未为此事忙的不可开交,秦阁老也忙着催缴各处积欠户银,内阁的日常杂事便交由王震王阁老打理。 说起王阁老,之前有孙未在,只道他是个有话直说的直肠子,如今倒越发显出他的人才来,原因税改一事,贵族大户颇有微辞,可碰上他这副六亲不认的牛脾气,竟是都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就连崔候亦被他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太后省亲的银子还是她自己掏了私房这才作罢。 “这个牛魔王还真如你所说,是个能办事的!”冉于飞一边看折子一边拍案。 因王阁老六亲不认脾气又臭又硬,便渐渐得了这么个名号,可从冉于飞嘴里说出来,令桐就觉得好笑。他近来声音有些古怪,正是进了少年变声时期,不仅声音古怪,性子也越发古怪,就好比眼下,令桐这么一笑,他立时就沉下脸斜睨她,又与以前的玩闹不同,眼中明显的审视之意直戳的人心发慌,令桐每一个异常的动作表情,他都要深究一番,好似生怕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竟是又敏感又霸道。 令桐忙止了笑,端了杯茶过去,冉于飞这才收起了那股审视之意,转而平静的看她,令桐想起昨儿许氏进宫一事,又一板一眼问道:“我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冉于飞啄了口茶,复又轻轻注视她。 “是哥哥的婚事,你也知晓,他娶的可是瑞国公府的未来主母,所以家里也是慎之又慎,偏哥哥自己又不上心,如今又忙着去各地催债,更是不知拖到猴年马月了,我想也只有我这个做妹妹的还有你这个发小来推他一把了。原想着娶个家事简单些的姑娘,可又怕她撑不起来,从勋贵中找又没有合适的,可巧听闻王阁老家有位适龄姑娘,我想撮合一二,你看如何?” 令桐言外之意很明显,如今朝中拉帮结派之势明显,瑞国公的地位势力以及白令权与圣上的关系,谁不想巴结争取,正因如此,白令权的婚事才迟迟定不下来。瑞国公府不欲趟浑水,一旦走错,动辄就是影响家族的大麻烦,也正是因为白令权同冉于飞的关系,令桐才决定对他开口商议,圣上终究是圣上,关系再好也不能无所顾忌,江山利益面前,什么都算不得保障。 冉于飞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他盯着令桐的眼神又有些凌厉,“国公夫人昨儿与你说什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进宫来,又让你想起权哥的婚事,可是也提了你的?” 令桐默默抹了把汗,这小子真是半分也糊弄不得,眼毒成这样真的好吗,她不过提了大哥的婚事,他就能联想到她头上,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你要不想说也可以,我回头问问母后身边的宫人也是一样的。”冉于飞好似她肚里的蛔虫,知道她对他无所顾忌,却总有法子逼她。 令桐只好将昨天的事说与他听。 昨天许氏进宫,先与太后寒暄道:“我家四丫头自来被国公爷惯坏了,进宫来给太后添了不少麻烦,偏国公爷又宝贝她,这一边过了年回宫一边就在家念叨,说是有太后娘娘留在身边□□是她的福气,不知比在家的时候好了多少,可这样一来便不能时时相见,说是让我不时来瞧一眼,我这才过来叨扰太后。” 太后自然也客气,“原是圣上怕我一个人闷,这才冒冒失失的招了令桐进宫,这丫头也是乖巧懂事,并不用我教导什么,倒是给我带了不少乐子,若不是帝师相中她人才,也应当让她经常回家看看,她如今又在圣上跟前秉笔,大事小情的也离不得她,一来二去的竟是半点不得空,也不怪瑞国公惦记,换做是我怕是更甚。” “是圣上抬举她了,我们家四个丫头,就数她随了国公爷有几分小聪明,也怨不得偏疼她,如今大姐二姐相继出嫁,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少,这才越发惦记她。” 说到这,令桐心中便有些了然,她就说不年不节的,许氏突然进宫来看她,总不至于是真的想她,扯到姐妹婚事上,她这才抓着话头,定是为着大哥或是白令珂的婚事来的。 果然太后接茬问道:“二丫头也出嫁了?之前才听闻你们家大姐有了喜,眨眼便是二姐,接下来可不就是三姐了,果然时间是最禁不住熬,眼见着就要儿孙满堂了。” 许氏莞尔,“太后说的再没有错的,三丫头倒还暂时轮不到她,总要权哥先娶才是正经。” “哎呦,不是我夸你们家权哥,全京城也寻不出个比他好的哥了,样貌家世就不说了,人品才干也出众,谁要是跟了他才是天大的福气,如今圣上也仰仗他,若不是宫里没个适合的公主,我都想招他做驸马了,可是他挑花眼了不是?” 太后也真是个说家常的好手,竟也顾不得自家的身份,直把白令权夸上了天,许氏当然乐意听,但她心里不免要琢磨一番太后话里的意思。她今儿来实则并不是为了权哥,可听太后话里的意思,又并不十分乐意将令桐留给圣上,但照眼下的情形,她留不留下还是两说的事,毕竟近身在圣上跟前伺候,将来便是出了宫也好说不好听,那她与如清的婚事…… 原来是为了这个,令桐心里恍然大悟,瞧许氏这个样子,并不难猜出她的用意,许氏如今最大的心病除了白令珂还是白令珂,自从她误伤冉于飞开始,她在太后这边就算是挂了黑名单,在京城贵妇圈,这种事从来就没有瞒住的道理,哪怕只有个只言片语,也能传的绘声绘色。是以原本就不打算与她说大户人家的三姑娘,如今更是翻盘的机会也没了,谁会跟太后过不去啊,说句夸张的,太太们相看媳妇,祖上八辈的事都能给扒出来掂量掂量轻重,何况是眼下得罪天家的大事。 据令桐对白令珂的了解,让她嫁个小户人家还不如让她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许氏自来偏疼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她老死在家中,眼下唯一的出路也就只有一条了,便是她家侄儿许如清。若是令桐就此留在宫中,那这件事一应而解,若是不能留在宫中,令桐想,许氏也会想法子让她留在宫中的, “太后娘娘谬赞权哥了,还不是自小得圣上赏识,才能在圣上跟前念书,说起来,还是宫里会教人,我这一双儿女可不是全仰仗了太后娘娘跟圣上,也是我们白家祖上积德了。” 许氏倒也知趣,在太后跟前闭口不谈三姑娘,只拿白令权说事。既然她不说,令桐也就当不知晓,所以今儿跟冉于飞提起来也只说白令权,至于她猜测的那些当然不会如实跟冉于飞交代。 可是令桐还是小瞧了冉于飞,说实话她也真是没有轻看他的的意思,这几年相处,冉于飞有几分料,她是比谁都清楚,即便她也是混了一把年纪的逢场高手,自认跟他说这事的时候也十分周全圆滑,可还是瞒不得他。 冉于飞那个眼神,啧啧,令桐看一眼便要颤抖,想当年她与多少商界老手谈生意都不带打颤怯场的,如今竟是被他日日盯得头皮发麻,偏他清清淡淡的眼神也没怎么着她,她总不能捂住人家的眼,都说望穿秋水,令桐觉的她也要被冉于飞望穿了。 “白令桐。”冉于飞很少正经叫她名字,但凡如此准没好事,至少证明他此刻很认真,不容许你与他打哈哈。“你话不说清楚,又怎么让朕与你出主意,嗯?国公夫人百忙之中进宫,就只是为权哥的婚事么,就算她糊涂,瑞国公也不会让她犯糊涂,给权哥说亲的都能踏破你家门槛了,国公夫人坐在家里挑就好了,犯得着进宫问太后么。再者权哥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晓么,他要是不点头,谁也甭想强迫他,还不跟朕说实话,是要朕帮你分析分析国公夫人真正的用意么?” 令桐彻底没了脾气,“那行吧,既然你都清楚你就自个看着办吧,我先回去睡一觉,你忙哈。”跟他说话真是打仗一样费心,还是应了那句走为上吧。 “回来!朕许你走了吗。”冉于飞沉声道,“既然你跟朕提了,朕就没有不管不问的道理,你过来坐下,朕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令桐只得硬着头皮回来,又被他强摁在身边坐下。冉于飞挑挑嘴角,“依朕看,国公夫人是为了你跟如清的事吧,说到底也就是为了你那个三姐,怎么,是来谈谈太后的口风,看你将来能不能出宫去吗。哼,依朕看,你这个母亲也并没表面是那样疼你么,你在国公府除了权哥与瑞国公是真疼你,其余的朕看也就是那么回事了,所以,你还想出宫吗?” 令桐闻言有些吃惊的对上冉于飞的眼,而他也异常认真的看着她的反映,眼神中隐隐约约的危险,好像她只要说一句想,他就能立时上来掐死她。 其实令桐也没打算回去,可她的打算与他的期许并不是一码事,是以这个回答便哽在喉中不上不下,俩人便这样两两相望无声对峙。 第36章 如清提亲 “我并不想留在宫中。”令桐最后还是如实的表达了心中的想法,“但是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她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或者许如清不愿意等了,或者外力不允许他再等,都是没有办法预计的事。 又或者十年后她就改变主意了呢,冉于飞再一次妥协,他移开眼睛不再逼她,令桐也随之松了口气。只是她这口气还没松几天,就传来许如清向国公府提亲的消息。 冉于飞那个脸色,令桐是不太想形容了,总之自从得了这个消息到许如清进宫,令桐躲他有多远是多远,她觉的这小子自小就有极大的占有欲,并不是喜欢与否,而是他极度没有安全感。或者是与他亲娘早逝有关,一个家中没有亲近之人的孩子很容易极端。总算她与他相处几年,待他也算不错,至少是没有异心,他生出些许亲近之意,不想她离开,倒也说得过去,或者等他长大几年也就好了。反正有字据在,她也不怕他反悔,说不得等他娶了新妇,还巴不得她走呢,所以这几日她能躲就躲。 所以许如清来的时候令桐刚好不在冉于飞身边,两个几乎每日见面的好兄弟,第一次有了些许微妙之意。 “臣见过圣上。”许如清与白令权一向不与他行礼,只是许如清今天是有正式来求,至少在他心中,这是极为郑重的事,他理应按照规矩来。 可这在冉于飞看来就多了层见外之意,他面色如常的喊他免礼,同往常一样对他说话,“如清今儿可是专程来看我的?” “是来看你不假,可也有件要事相求。”许如清依旧挂着清浅的笑容,说出的话即便有无情之意,却也不令人反感,让人觉得情该如此。 “哦?难得如清也有事求我,我可要好生割你一回肉,谁让你们俩个个都是油盐不进的主儿,平日里想宰也没个机会,这下我可要好好琢磨琢磨。” 许如清莞尔,“如清任凭圣上开口便是。” “好!还是如清爽快,不像权哥那个滑头,说吧,朕听着呢。” “是我与令桐的婚事,我已向国公府提了亲。” 冉于飞眉头一动,“哦?怎么突然就提亲了呢,可是怕媳妇跑了不成?” 许如清想起令桐那副滑头劲便忍不住斜了嘴角,“可不是怕她跑了吗,前些日子姑姑进宫想来你也知晓,是个什么心思你大约也猜的着,我若是不早些下手,可真怕姑姑来个李代桃僵,到时候免不得要闹的难堪,横竖我跟令桐的事两家也通过气了,也就只差过个明路。” 冉于飞的眉头终于不可控制的紧了紧,“说到底这事也是怨我,如今这个样子,令桐怕是一时半会回不去,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不过,既然你已同国公府提了亲,今儿来又是所求为何呢?” 说到这许如清深色一黯,冉于飞瞧在眼里神色一动,“可是国公爷不同意了?” “倒也不是不同意。”非但没有不同意还很高兴,只是他跟许如清说了很多,比如令桐离出宫至少还有七八年,比如她若不再是他等的那个令桐,他要如何自处。又比如若让他改娶三姑娘,他可愿意。 倒不是瑞国公反悔,只是他愿意同他说些很实际的问题而已,姑姑的心思他没有瞒着,还同他认真的分析,如果现在着急定下跟令桐的事,无疑是在激怒她。 “姑姑这几年为了三姑娘的事已经失了不少清明,三姑娘成了她的软肋死穴,轻易激怒不得,且不说长幼一事,四姑娘先于三姑娘定了亲,传出去与三姑娘名声十分不利,关键在于姑姑此时若得了四姑娘定亲的事,定然不会善了,以她眼下的心境,难保不做傻事,到时候坏了两家关系可就得不偿失。所以我今天来,就是为求圣上一句恩典,若圣上能亲口赐婚,便是先不定亲都没关系,至少姑姑那里是不敢抗旨的。” 冉于飞沉吟,“赐婚不过一句话的事,不过,终究是两家的好事,又是你亲姑姑,再如何,她的心里总是不好过,何况长幼之事自来看重,我看,不如等三姑娘有了好亲事再提,也免了两家的心结,说不得三姑娘的姻缘也不远了呢,实在不行,我替她多留意几个公子便是,好说是国公府的嫡女,又生的好看,还愁没人要吗。” 许如清眉头一蹙,道理他如何不知,但是正因为是他亲姑姑,他才更知晓她,她打定主意让令柯嫁进侯府,便多的是法子促成此事,一次两次的不能令她满意,这心结迟早要结下,还不若快刀斩乱麻的好。 还有令桐,国公爷口中最大的变数不在别人,正是在她,许如清自己的心思他可以肯定,至于令桐,并不是他不信她,而是他看不透所以拿捏不准,她好像有无数的心事不为外人知,却又让人无从分析她心在何处,至少不是简单嫁人这样简单,所以一向□□的许如清,这次才显得如此心急。 “我可否见一见令桐?”许如清这样问道。 冉于飞不自然轻咳一声,“也好,这丫头主意正,没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在延禧宫,你可以去找她。” 其实说完这句话,冉于飞就想咬断自己舌头,他倒是不担心令桐会食言,以她的性子,有这十年之约在先,她是不会轻易同意定亲,再让许如清这样干等的。但是,这死包子实在没谱,万一她心里打着别的主意同意了可怎么好,她若是同意了,自己怎好意思再把兄弟的未婚妻拘在宫里。不过以三姑娘那个蠢货对她的招惹程度来看,难保她不会同意啊,想到这冉于飞肠子都悔青了,可是他话一出口,许如清就直奔延禧宫去了,他总不好再去追吧。 且说延禧宫那头,令桐正在分析许如清的来意,许如清进来的时候,她正捧着本书走神,这是西眉不把他当外人才没有通报,他一进门倒把她吓了一跳。 “看什么呢这样出神?”许如清走到她身旁,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书笑问道。 “清表哥怎么过来了,有日子没见你,可是家里的生意太忙?” “你个小滑头,既知晓有日子没见,我进宫你还躲在这看书,害得我话要两头说。”许如清含笑看着她,他的笑容总是没办法让人拒绝。 令桐也冲他笑,她很想说,她不是躲他,是躲那个小屁孩来的,“嘿嘿,清表哥来,可是有甚重要事,找个人喊我一声得了,何必还过来一趟。” “嗯,没事,也好单独见见你,我有话要对你说。” 许如清的笑太迷眼,令桐总是无处躲藏,她想若是她在前一世遇见这样个人,怕是会欣慰欢喜吧,可是如今,她没了那样的心境享受这份惬意舒心,也不想去破坏他这样真诚又暖人心的笑,而且如今这笑容里还夹杂期许。 “是什么事你说,我听着呢。” “令桐,我若现在去国公府提亲你可愿意?”许如清开门见山,他知晓这丫头惯会顾左右言他,所以并不给她应变的机会。 令桐果然一愣,“怎么好端端的提这事?” 她果然在躲他的问题,国公夫人来见她,以她的小聪明怎会看不出是为何事,还是这丫头在这种事上就是迟钝。“你先莫问因由,且说好不好?” 许如清也难得小人一回,实在是她太不好糊弄,令桐又开始傻笑,“清表哥,说起来当初母亲有意将三姐说与你,如今她未说亲,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何况我如今在宫里,一时半会也脱不得身,并不急在一时嘛。” 许如清抚额,这丫头要不要这般灵醒,之前也没见她让着三姑娘,如今竟是做起了大好人,还有她这口气,竟是跟于飞一模一样,这两个人真是…… 不对,许如清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闪过,他突然想起冉于飞方才一闪而过的不自然,还有那次小考,冉于飞听闻令桐交了白卷那反常的表现,他好像很怕令桐离宫。即便令桐如今得了元辅的赏识,即便她如今在他身边举足轻重,可要论起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便是为着令桐将来的名声考虑,也没有什么不能妥协的,还有国公府的用意,若是令桐或是国公爷不愿意,多得是法子将她接出宫,如今能将她留在宫中,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令桐她自己也愿意。 许如清猛的盯住令桐的眼,他想确定他的猜测只是猜测,可令桐眼中有一瞬间的躲闪,即便只有一瞬,他也肯定,她是真的不想出宫。是因为她不喜欢呆在家里么,是想等她自己长大,直接出宫嫁给自己,还是,她喜欢上了于飞…… “姑娘,小包子来传话,说是圣上有急事招您过去呢。” 西眉的声音打断了许如清的思绪,他看见令桐面上一松,默默地移开了眼。 第37章 自请出战 自那之后,令桐短时间内再也没见过许如清,他在隔日便自请去了西北驻军。 且说冉于飞迫不及待的将令桐唤过去确有要事,令桐疑心却不敢怠慢,况她也有心逃开。若说对冉于飞是有些怕怕的无可奈何,对许如清则尽是亏欠。令桐知晓他这会离开有躲避麻烦之意,他若是在家,少不得要被许氏逼婚,横竖他一个侯府世子去争点军功也是理所当然,况又是圣上的左膀右臂,与白令权俨然是圣上的眼睛耳朵,有他在军中,冉于飞是便宜放心太多。 “不是要定亲了么,怎未见喜色?”冉于飞若无其事实则有些小心眼的问了一句。 “听起来圣上是有赐婚之意?您要是愿意,订个婚也无妨。” “咳咳……”冉于飞不自然的翻翻眼珠子,“那个,长幼有序,朕总不好坏了纲常,此事便先搁下,喊你过来是有大事。” “哦?可是出了什么事?”令桐也顺势转换话题。 冉于飞随即脸色沉重,“是西北出事了,犁州边贸出了些小摩擦,死了几个犁州人,犁州小郡王便趁机对西北驻军用兵,已是打了几场小战,情况有些不利啊。”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令桐的心瞬间就沉了下来。说起这个犁州便要追溯到建国那会,如今的犁州正是前覃朝的北戎,前朝那会是独立而治,覃朝后来灭国便是败于北戎之手,直到□□爷建立天穹才将其统一,赐北戎王为犁州郡王世袭罔替。但世人皆知北戎民风彪悍,军马之强悍无可比拟,昔年以区区几万兵马便能大败覃朝十几万,所以与之抗衡根本不是兵力多寡的问题。之所以兵败,乃是□□爷与当年的颜相爷使了离间之计,离间当时的大将与北戎王内斗,这才趁机攻克收复,若是真个硬来,怕是了无胜算。 北戎这个民族自来难以教化,分离自制的心一直有,况当年中计兵败,一直对内朝怀恨在心,也是凭借□□爷与颜相爷铁腕,这才暂时熄了造反之意,便是如此,还私下参与了前朝太子的谋反,若不是后来继位的太宗爷压下,以北戎的战斗力,放在何时都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何况如今历经百余年,天穹已然没了当年的国力,犁州正是时时刻刻都在伺机谋反,他们打心眼里是没将内朝放在眼睛里的,自认兵马强壮,百姓人人可兵,加之如今国主年幼,正是趁虚之时。虽说以冉于飞与孙未的心力未见得将犁州当做大敌,但无奈眼下国库空虚,正是心有余力不足,这会起兵当真不是良时。 令桐觉得冉于飞小小年纪便要承受一国之重,十五还未到便有如此沉重担子,此时脸上已无稚气,俨然一副执政多年的老成之气,与白令权这样的大家公子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她轻叹道:“事情既然已向最坏的方向发展,我们只有面对,好在西北驻军养兵多年,不论是兵马之力还是粮草皆能抵上一阵子,大将军杨振雄亦非无能之辈,或者情况并没有我们想象的糟糕,眼下我们唯有尽量争取时间筹措粮草,以储备后援。” 粮草一事,令桐也是安慰之意居多,便是国库丰盈时要应对一场战争亦要承受洗劫性的损耗,何况如今穷成这样,真是半分都耗不起,但犁州又极为顽强,并非一朝可制,怎么看都是前景堪忧。 任谁都知晓犁州无善了之意,积蓄多年正是有备而来,何况如今骑虎难下,横竖是没有退路,唯有一拼。军报几乎是每日一到,冉于飞还动用了禁卫军的情报消息网,以保证能最快最准确的获得前方消息。如今前方粮草尚充足,与犁州对上倒也吃不得亏,可他们小打小闹的分明是看准了后援无力,正是打着耗费兵力的意图,西北军又无十足的理由与把握主动出击,如此更是给了对方反击的借口,是以只能干耗。 但就在冉于飞一筹莫展之际,许如清却自请去西北。 “如清,我知晓你是为我,可西北形式不明,我怎么能放你去冒险!”与许如清的安慰比起来,其他的任何好处都算不得好处了。 “于飞,我又不是去前线冲锋打仗,只是想去谈合罢了。” “谈合!那还不如去冲锋打仗呢,你说这合要怎么谈,他们压根不是为钱粮,虽说犁州广缺盐茶铁器,可经历互市后,不知储备了多少,这一时半会的根本无所求。他们就是想自立为国,甚至是意图大败我们后提出各种无理要求,只待安安稳稳的做他们的一国之主,等着与我平起平坐呢,你去谈,不是明摆着让他们多一重筹码来威胁我么。你以为以他们的民风教化,会理会什么礼遇来使之类的屁话么,不杀了你泄愤都算他们知晓你与我的关系,哼,你说我能不能放任你去送死。” 许如清十分平静的听着,听他说完后方道:“我只是以为任何人都是有所求的,只要他们有所求,我就有法子拖延,难道真要眼睁睁的看着局势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么,你应当比我清楚我们的难处,远比表面还要严重,是等着令权他们要回银子,还是指望大族商户掏腰包,甚至是等孙未开通海禁,这样我们太被动了,与其完全将时间与希望交给这些毫无保障又效果甚微的筹码上,于飞,我们唯有冒险。” 冉于蹙眉,显然正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即便冒险也轮不到你去。” “哎……”许如清轻叹,“于飞,我一直以为你比任何人都具帝王之气,做圣上的可不能这般义气太胜,你放眼现今朝中,还有谁比我更合适么,即便有,你信得过么,即便有,人家肯去么。若是你实在放心不下,派几个禁卫军与我,若情况不妙,以他们的能耐,保我平安应当没问题,这下你放心了吧。” 他们三人几乎自小相处,冉于飞当然了解他的脾性,三人中看似冉于飞最具狠戾之气,但与不声不响看似如春风般儒雅的许如清相比,却是少了几分沉稳决断,再与机敏的白令权相比,许如清则多了份周全,说起来他才最具大将之风,若说冉于飞最是个当圣上的料,许如清便是宰辅之具。 冉于飞当然不想打,或者说以现在的国力局势根本禁不起打,他不是没想过议和之举,但正如许如清所说,并无合适之人,何况议和真的不比打仗少多少风险,若没有十足把握,他不能放任任何人去送死,是以他只有硬着头皮抵抗。而许如清周全有谋略,又兼经商之才,议和的某种意义也就是谈生意谈条件,他去了西北,完全可以做自己的耳眼,不论从那个角度看都只有他合适。 “好!”一个好字在冉于飞喉中徘徊良久,他知道,在帝王之路上,这种天人抉择还要面临无数次,而这次不过是个相对简单的开始。“但是,你不可以身犯险,这场仗早晚要打,我并不在乎拼在眼前,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完整的回来。” 他想说即便为了白包子,你也不能冒险,可是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吐出口,他移开眼神似有躲闪之意,他不知晓从何时起,一旦遇到有关她的决定便处处透着自私之意。 许如清反而笑笑,寻着他的目光而去,“侯府便劳你多看顾些了,还有……令桐,他在宫中身无所恃,好歹我们自小看她长大,如今我跟令权皆不在,便唯有你多照看她了。” 冉于飞不能不对上他的目光,看他眼中的豁然之意也随之释然,“好,白包子便交给我。” 于是一切交代停当,许如清第二日便动身去了西北,甚至并没有留给父母亲友包括令桐在内以太多挽留告别的时间,令桐甚至是在他走后方才知晓,这一切自然是冉于飞有意瞒她。 他并非有意瞒她,只是正如方才所言,他一旦遇到与她有关的事,便处处透着犹疑自私。或者是怕她怪自己不顾念兄弟安慰,或者是怪许如清只身犯险,又或者是怪他没有给她最好的时机来拦住许如清。总之,冉于飞就是鬼使神差的没有提早告诉她,还是在他走后的晚上才状似无意的跟她提起。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开的口,他只记得包包子那一瞬的神色震惊又复杂。 他果然还是做错决定了,与大义凛然的许如清比起来他真是逊爆了,怎么看他都是那个又狠心又当缩头乌龟的狗屁圣上,而许如清则是为国为民只身犯险的英雄壮举,这个根本没有可比性对不对,他觉的若不是自己说的迟,令桐怕是能马上跑去拦住他。 冉于飞到底还是有些患得患失了,令桐虽震惊意外,却比他想象的要冷静的多,她知晓许如清的决定放在眼下最为合适,她只是通过这件事对许如清的看法又加深一层,她当初果然没看错他,她真的没想到他能勇敢迈出这层侯府世子的光环。 至于冉于飞么,令桐却有些复杂的盯着他,这小子可是越发有主意了,这样大的决定居然瞒着她,是该说他有城府有心计堪当大用好呢,还是说他这心计居然用在自己身上,合该打他一顿呢。 “圣上。”令桐目光幽深的看着他,“麻烦你以后若有事想瞒着我,就瞒得彻底些可好?”不然她难保不会真的揍他。 冉于飞心虚的移开眼,“一定一定……” 但令桐方才的担心还有一层,以她对许如清这个人的了解,或者说以她的直觉来看,许如清这次去并非如他所言这般轻松,这其中的利益关系或者谈生意的□□门道,令桐自然知晓,许如清此行真是在以身犯险。而事实也果如令桐所料,在许如清到达西北后的不久便传来他被犁州郡王扣押的消息。 第38章 谁懂吾心 自西北传出战事至今几个月的时间,朝中上下始终处于焦灼状态,盖因前两朝萎靡松散惯了,这突然而来的危机让许多人慌乱不已。要么说国赖长君,冉于飞虽有抱负手腕,无奈没有实权,在朝中的威信怕是还不如几位阁臣,许如清去议和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可还是渐渐的传播开来,质疑声顿时铺天盖地。 皆言圣上年幼不顶事,遇事只会退缩,想我泱泱大朝居然怕了那个小小蛮夷之地,竟然沦落到求和的境地,每日请求攻打犁州的折子雪片一样飞进乾元殿,若不是有孙未他们顶着,宫门口怕是都要被堵死了。冉于飞脸色一日沉似一日,令桐瞧在眼里却无可奈何,只能多帮他分担些,静静等待许如清那边的消息。 这期间,犁州又发动数次进攻,杨振雄那边已现捉襟之态,其实谈和的局面也渐渐与我方不利,很明显朝中的拮据以及西北军的兵马战斗力都已在犁州的掌握之中,他们有恃无恐甚至胜券在握,许如清此去端的是凶多吉少,令桐虽猜不到他到底留了什么底牌,但吃些苦头是免不了的。原以为他带了禁卫军去至少可以保命,但不成想还是被犁州给扣押了。 “混蛋!”冉于飞最后一拳头砸在沙包袋上,一口口粗气喝出,已然累极。 “你何苦同自己过不去!”令桐夺门而进,一把扯过他有些红肿的手,不想冉于飞却趁势向她出招,若不是令桐反应快,险些被他拽倒在地。 自进宫以来,令桐依旧每日练练拳脚,冉于飞见她有些根基便请自己的拳脚师傅一并教她,是以俩人经常这样过招对打。只是今日冉于飞力气耗尽,拼着口邪气与她硬来,没几下便被令桐摁倒在地,令桐叹口气刚想把他拉起来,却反被冉于飞拉住手拽倒,毫无征兆的就埋倒在了他身上。就像上次摔倒一样,令桐将他压在底下,只不过由于惯性太大,这次是自己的脸险些着地,幸而被冉于飞托住才幸免于难。 冉于飞浑身散发出的消沉之气将令桐将要出口的吼叫生生挡住,他紧紧圈住她,将脸埋在她肩膀,不知是累极还是害怕,身体竟有些颤栗,令桐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就随他去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自我登基以来,没有一件事能够做好,我不仅没用还很自私,明知道如清此去凶险却没有拦着,我,我逊爆了是不是……” 令桐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见一个孩子该有的软弱无助,不论是他幼时的纨绔凌人,还是如今的果决狠戾,都算不得真实,唯有眼下所散发的才是那个被他深埋在角落里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小情绪,到让她觉的他真实可爱了许多。 “想要听实话么。”令桐戳戳他脑门,冉于飞顿时愣住,也顾不得颤抖了,竖起耳朵听她道,“我想说你做的不错,开始我只当你纨绔,这几年我冷眼看着,你有抱负有决断有城府,比我想像中好太多。要知道你不过十四岁,我能清楚的记得我大哥十四岁时脸上的神态表情,作为一国之君,你定然要比寻常人承受的多太多,想要成长有些事便不能避免的要承受。眼下可正是考验你的时候,暂时的软弱可以有,但是出了这个门,你还是照样要挺起胸背面对天下,你软一分便会被人压一头,所以就算咬碎牙也要挺着。” “你……”冉于飞有些说不出话,他突然觉的此刻的令桐像是他的长姐,不,是母亲,他并不知晓有母亲或是长姐是个什么滋味,只知晓此刻他很安心,他不用撑着各种气来武装自己,他很轻松。 “你想躲就躲一会也无妨,听我慢慢与你分析。先说如清,他这个人有头脑有城府,是个极为周全之人,不会无端去走一步死棋,眼下我虽看不透他打的什么注意,但却能肯定他不会如消息中所形容的那般被动。再说犁州,现今的犁州郡王也算是年轻有为,他选的这个时机不算坏却也不是顶好,若是选在前几年,我们怕是更无胜算,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并不是一场死局,我们还有机会。至于朝中这些人你更加不必放在心上,孙未更懂得驾驭这些朝臣,没准他会利用这个时机来促成海禁一事,还有王震坐镇内阁,凭朝中那些只会指手画脚的人根本翻不起大浪,所以我以为,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去争一争军心民心。” 冉于飞心中惊诧,猛地翻过身望着她,眼神晶亮,“你是说要朕去西北!” 令桐被他翻来翻去弄得浑身不自在,戳戳他示意他先起来,冉于飞顿时一副可怜相,却不料令桐眼一横,“能不能起来好好说话!” 冉于飞今儿格外一副小媳妇模样,被她一瞪眼,忙拉着她起来,还不忘替她拍拍并不存在的土,拉着她去榻上坐好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对,横竖你在朝中也使不上力,不如坐镇西北,也能鼓舞一下军心,总比你在帝都眼巴巴等消息好。”令桐喝了口茶润润嗓,“还有,我想与你一道去。” 冉于飞顿时眼一眯,精明劲又涌了上来,她愿意跟他去,他当然高兴,要不然这么久不见她得多无聊,可是,她确定她不是为了许如清才去的吗。 “你不用怀疑,我的确有一部分是为了许如清而去。”令桐十分无情的肯定了他的小心思,冉于飞脸一黑,谁让她说实话了! “难道你不是吗?怎么说他都是为了你的天下去冒险,你去与他并肩作战怎么了,我还敢说,这会我哥要是在帝都,定也要嚷着去的,你们三个臭皮匠怎么也能顶个诸葛亮吧,如今我哥不在,我就勉强代替他好了。” “噗!”冉于飞终于化悲痛为喷笑,忍住捏她鼻子的冲动,从闷笑到仰天大笑,一并将方才的郁气痛痛快快的发了出来。 “好!朕明日就出发去西北,但是你确定瑞国公不会杀到西北去管我要人吗?” “呃……”令桐倒是忘了这一点,她那个爹爹,嗯大约应该她还是能说动他的。 于是接下来,冉于飞在瞒着太后的情况下让德宝收拾了所需物资,令桐则偷偷回国公府去做她爹的思想工作。其实她的伎俩无非就是她大姐白令瑶,大姐夫如今正在战场,瑞国公与许氏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而且小外甥才一岁多,听说白令瑶如今又有了身孕,令桐也能趁机去照看一二,这副亲情牌打出来,瑞国公便已松动一半。再说是圣上的意思,她一个小跟班没有不听从的道理,瑞国公只有同意,实则跟着圣上去最是安全,瑞国公深谙此理也就不再担心。 因冉于飞走的匆忙,太后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就已经浩浩荡荡准备出发了,朝臣听闻此事皆感意外振奋,自来御驾亲征要的便是这股子振奋人心的气势,是以冉于飞此行被寄予了极大的厚望,太后见此也不好阻拦,也就随他去了。 至于此行的艰难,只有冉于飞与令桐清楚,面对他们的将是西北的风沙,战争的颓势,还有许如清的生死不明。 第39章 并肩而行 胡天八月即飞雪,当京城还留恋于深秋余韵的时候,西北已是寒风漫雪。去往西安的官道漫长空寥,沉闷急促的马蹄声踏入,溅起一片凛冽。 令桐勒马停住远眺前方,僵硬的五官终于松动,虽然身体几近麻木,但她还是下意识的裹了裹身上的狐裘。生于江南的她几乎从未经受过寒风刺骨的滋味,即使在京城呆了这些年,也还是适应不来。她不知晓别的国君御驾亲征是个什么阵仗,但绝计不会是眼下这般,生生灌了一整天西北风,粒米未进,倒不是没饭吃,而是实在吃不下,这满肚子凉风下肚,哪里还有装米粒的空地,她要是个球,这会估计都要飞起来了。 黄昏余光下,冉于飞望着前面被玄色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眉头不由紧了紧,他有些后悔教她骑马了,这一路凛冽,的确不是一个女娃能受得了的,这还未真正深入西北,真个要去北戎,怕不是要冻成个冰坨子了。 自出了京城,冉于飞便一改出发时的浩浩荡荡,将大部分亲卫留在后面慢行,自己带了令桐跟少部分禁卫军驱马而行,一是为了轻车从简,避免一路的繁琐应酬,二也是想尽快赶到西北军营探听情况,这才连日快马赶路。照如今的天气情况来看,早一步倒反而有利,若是被大雪封了道,怕不是要把人憋死在半路。 前面便是惠家村,今晚只得赶到此地暂歇,眼下天光渐沉寒气更甚,就连冉于飞都有些受不住,他打马上前与她站在一处,侧脸道:“到我马背上来吧,若是真冻成个冰坨子,我回去可没法交代。” 许是天冷风急,冉于飞的口气有些清冷无意,落在令桐耳朵里就十分欠揍,谁要你交代了,这种时候就不能少说几句话吗,一开口又是一腔西北风!令桐艰难的冲他摇了摇僵硬的脑袋,反正都冻麻木了,也不差这一会。 真是不识好歹!这种时候还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冻不死冻出毛病才是麻烦,冉于飞索性也不同她废话,从自己马上跳下来又迅速跨上她的马,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令桐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已被他裹住前行了。两个人靠在一起怎样都好过一个人,而且令桐被他巧妙的裹住,几乎是受不到风的,麻木的意识渐渐回归,一股暖意也缓缓从心底生出。 “喂……”令桐刚要开口便被他打断,“千万别谢我,其实我也冷。” …… 惠家村这种小村落入夜便如同空城,他们并不打算惊动村民,只寻了临近官道的一处驿站休憩停顿。冉于飞一个天之骄子,自小到大头一次出远门,原本再怎样艰难也不会让他受苦的,这一路莫说是各处行宫官邸,只要有银子,什么样的地方住不得,奢侈排场不会比在宫里差多少。可现在,令桐瞧瞧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床铺,倒也对他生出几分钦佩之意。之前多么娇纵的一个人,现在竟然也二话不说的住到这样简陋的地方,而且身边也没带德宝小包子,她也基本不是个会伺候人的,所以一切皆要自理。 “此处驿站偏僻简陋,入夜恐不安全,便委屈你与我将就一宿了,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空屋子,所以就只能我们俩挤一挤了。”冉于飞一碗热汤面下肚,也有了力气与她说话。 “嗯。”令桐凸自喝着热汤,出门在外自然如此,她之前也不是没有体验过,倒是没有太在意的应了,横竖俩人也不是没在一个屋子待过,早都习惯了。 因日日赶路,每天有时间便要尽快入睡,这屋子除了一张床并一套桌椅便再无他物,所以冉于飞的意思她知晓,但睡觉休息要紧,令桐也不介意与他挤一挤,况且这样冷的天,挤一挤也暖和。可俩人没想到,这样一挤便彻底挤到一起了。 入夜寒凉,哪比乾元殿那样温暖如春,俩人都不自觉的找寻温暖,不知不觉间便滚到一处抱头大睡。这下可苦了冉于飞,原本睡得好好的,可被她在怀里一蹭便生异样之感,一股麻意由内而生,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之前也不是没睡一起,但从未这样别扭过,却又不忍心将她推开,只得半睡半醒的忍了一宿,到第二天上路时,令桐睡的餍足精神好的不得了,只觉从出门起从未这样踏实过。 冉于飞就没那样好过了,昏昏沉沉十分渴睡,“白包子,你怎么反倒比在宫里睡得好?”俩人依旧同骑一骑,冉于飞嗡嗡的声音在她脑门上盘旋。 有了昨天的经验,令桐也愿意坐在前头替他挡挡风,确然是比一人独骑好多了,也就心安理得的继续同行,听他问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也生起调侃之意,“你自小锦衣玉食未吃过苦头,哪里住得惯这样的地方,睡不着不是很正常吗,待到了西安城将军府也就好了。” 冉于飞沉吟着不接话,令桐遂又好奇道:“怎么,你莫非不想去将军府?” 嗯,白包子虽然可气,倒是越发与他有默契了,“这会大伙都在定西前线,我去一个空荡荡的将军府做什么,过来西安城一是为了稍作补给休憩,二是为了让你去你大姐家瞧一眼。” 呃……这小子还挺有打算,好吧,倒也着实应该趁现在去瞧一眼白令瑶,真要去了军营,可能还没有机会了。但俩人均没想到,白令瑶身怀六甲却跟着齐仲鸣去了定西,令桐二人去他们家扑了个空,只得继续赶往定西,如此又过了几日才算是西天取经功德圆满,倒的确快了不少,但也着实遭了不少罪。 从北戎第一场雪下过之后,双方便达成默契休兵养兵,暂时缓解了战争的急迫感,却又增加了军费的负担。但也是没法子的事,这还是杨将军只留了部分兵力在此驻守,若是一并在此,光吃都能把户部吃空了。冉于飞这样突然而至自然无人能料到,倒也起了视察的作用,若是任由他们好端端的带过来,那可就没意义了不是。 西北杨振雄素为良将,手下嫡系个个骁勇,军纪自不必说,冉于飞这样冒冒失失过来便被挡在了门外。守门兵虽身份不高,可瞧人的眼力到还有几分,冉于飞不提,只看身后几名禁卫军由内而外散发的雷霆之气也知其并非泛泛,虽未放行却也没有刁难,只派了人进去通报。 没多久便见两个年轻小将出来,其中一人只一眼便认出冉于飞,正是齐仲鸣,而另一人虽不认得他,但冷眼瞧几人身下良马,再看冉于飞并令桐所披狐裘,心中也就有了几分计较。 齐仲鸣向来机警,见冉于飞只带了几人提前到来,便知其没有大肆宣扬的意思,虽认出其身份却也不捅破,只开了门默默将他们引到主帅帐营处,待进了营帐屏退众人后这才行礼。 “小将齐仲鸣参见圣上,不知圣上亲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旁边的另一小将乃是杨振雄长子杨沁,见状也忙下跪行礼,对冉于飞的提前而至倒无太大意外,反而对他身边的令桐起了兴趣。令桐为方便行路,只简单的穿了身男装,倒让人不大好猜测她的身份,说是男子吧,也未听说圣上身边有得宠的那家公子,若说是白令权许如清也不会这样年小。猜是内侍呢也说不通,哪有太监有这种待遇,与圣上同乘一骑不说还能用上与圣上相同层次的狐裘,这可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姐夫!”只听令桐脆生生喊了一声,杨沁一愣,这才知晓原来竟是白家的小姐,那这圣上可就有些让人瞧不上眼了,千里迢迢的赶来兵营还不忘带个女子,这才多大啊就离不得女人,将来必是酒色误事的好手,可不是又要沦落到前朝那般,杨沁这下再看冉于飞就多了份轻视之意。 齐仲鸣朝令桐眨眨眼,有冉于飞在,他显得有几分拘谨,冉于飞见状忙道:“二位不必拘谨,朕这次来不打算太过张扬,最主要的是先莫要传到北戎去,至于吃住随军便好。” 冉于飞虽这样说,可任谁也不会傻到怠慢圣上,应他要求没有将主帅营帐腾出来,只在其旁边收拾出一个帐篷供其安置,又特意言明令桐是以小包子内侍的身份而来,是以她要近身侍候,若不然一个女子在军营也不像话,齐仲鸣虽有微词但也不敢搏了圣意,只想着回头让白令瑶拿个主意。 待安置停当,又吃了一顿不算丰盛但在军营里已是极为奢侈的饭,冉于飞便迫不及待开口询问许如清的消息,“许世子到底是怎回事,可有消息?” “呃……”齐仲鸣杨沁二人面面相觑似有为难,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这副反映落在令桐与冉于飞眼中便是心底一沉,已经不自觉的做了坏打算。 第40章 小脸沦陷 不知是否是军营所处空旷,这里的风就硬是比别处揪心,给冉于飞准备的营帐不大,但规格很到位,可令桐站在里面还是感觉外面的呼啸声似在耳边,不自觉的又裹了裹狐裘。 “圣上,我们已经无法获得许世子的消息。” 齐仲鸣的声音透着无耐自责,还有隐隐约约不愿言明的可惜,融进这呼啸的风中尽是飘零之意。 “他走了多久了。”冉于飞沉声问道。 “将近两月,他走的时候只带了几名禁卫军还有我们派去指路的小兵,原想多派些人手跟去,但是许世子说人多反而不利谈合。他取大同出关,走了没多久便遇北戎大雪,之后就没能再与我们派去的人获得联系,直到又传出他被扣押的消息,我这才与杨沁亲自带兵去营救,无奈遇大雪封路无功而返,不过据潜入的探子回报,并未获得许世子被扣押的准确消息,可是又找不见他人,竟是凭空消失一般。” 冉于飞的眉头紧了又紧,是好是歹也罢总要有消息,这样干瞪眼没消息,是死是活都不知晓,根本无从下手啊。 “朕打算亲去北戎走一趟,这事不能宣扬,也是只带几个探路兵即可,如今双方不能打正是良机,若等明年开春起了战事,我们就更加被动了。” 冉于飞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懂,许如清一日没消息就危险一日,若是他不在对方手里或是已然遇害,至少不能被北戎利用做筹码,怕只怕他们知晓许如清的身份,妄想利用这点来威胁圣上就麻烦了。若是确定他在对方手里,早些营救也是有利,所以冉于飞才打算亲自冒险。 “圣上万万不可,您万圣之体怎可亲身冒险,此族人彪悍无状,并非圣上所能想象,是以这种事还是派我们去比较妥当,您可千万三四啊!” 冉于飞摆摆手,“朕不能放如清一人在那,也打算亲自去见识一下,你们去只能强攻或是偷袭,并不能正面交涉,除了拉长战线损兵折将并无太大好处,倒是后方接应比较妥当。” 齐仲鸣哪能不知这道理,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拦着,可如今去冒险的是一国之君,这岂是他一个小将能做主的,别说他,就是杨主帅在此也断不会同意的。可圣上如今执意要去他又能如何,情急之下只得拿眼神求助一旁令桐,瞧圣上对她的亲近依赖程度,她说话说不定还有用些。 一旁杨沁觉得圣上毛头小子实在不自量力,眼高于顶的去送死,知道他去的是什么地方么,知道北戎一族有多不可测么,要是那么好对付,他早杀过去灭了他们了,还等在这干受鸟气。他顺着齐仲鸣的眼光一并瞧着令桐,这家伙是被猪油蒙了脑袋么,居然去跟一个小毛丫头求助,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令桐也的确收到了齐仲鸣的眼神,她方才一直不说话也是在思索此举的可行性,见此方开口道:“我同意圣上的说法,或者你们要是不放心,我代替圣上走一趟也可,总之这一趟是必要走的,如清一日没消息我们就要做最坏的打算,拖越久变数越大。” 这都疯了吧,杨沁瞪大眼珠子看着二人,说他们胆子大呢还是说他们没见识呢,都未出过京城的人,是真不知战争险恶怎么着,若非当着圣上,他都想骂祖宗了! 齐仲鸣一拍脑门,他怎么给忘了,冲令桐与许如清的关系,能去阻止圣上么,这下好,一个没劝住还又搭一个,就是令瑶那也没法交代啊。唉,他这会悔的揪心,见无法阻拦,便打算着今晚无论如何要回家去把令瑶搬来救场,他冲杨沁歪了歪脖子,两人便双双告退出了营帐。 杨沁出了营帐便迫不及待将齐仲鸣拖到主帅帐中,开口便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让圣上来前线的,这不是裹乱来了吗,就留在将军府做做样子不就完了吗,便是真的御驾亲征,也断没有一个人跑去送死的,还有你那个妻妹,小毛丫头居然也想去凑热闹,脑子没坏吧,不是被驴踢过么,是不是没好利索?” “嘘!这话可不能叫你嫂子听见,我这个妻妹你可不能小瞧她,你远在西北有些事不知晓内情,她如今可是圣上跟前秉笔,首辅大人亲自教出来的学生,你嫂子常说她是家中最深藏不漏的一个,别看年纪小,连她都不敢小瞧了去。” 杨沁狐疑的看着他,脑袋里回想令桐的一言一行,倒是个沉稳的丫头,可就算如此,以他对人的衡量标准,也决计不会以为她一个娇滴滴丫头有什么大能耐,“你是糊涂了不成,就算她是个状元也罢,不过是纸上谈兵的井底之蛙,哪里知晓战场的险恶,这么个小不点去了北戎,都不够个好不好。” “你光与我着急有什么用,方才你劝得住吗,况且圣上分析的也不无道理,我们耗了这么久不是也没有法子吗,就算我们能潜入进去,能保证全身而退吗,所以靠武力我们根本没有胜算,只是我们不能任由圣上冒险,说句丧良心的话,便是牺牲一个许世子也断不能将圣上搭进去,那我们天穹可真就完了。” “那你说怎么办,你我二人又劝他们不住,不是我说难听的,就凭那几个禁卫军,他们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就没见过这么想不开的。” “这样吧,我今晚赶回去跟你嫂子说一声,看明儿把她偷偷带过来看能不能劝几句,然后你即刻派人给元帅送信,让他速带几个说客过来。” “晚了,父亲收到信估计已经往这边赶了,照圣上这个意思,怕是随时都能动身,还是让嫂子过来拦上一拦吧,能拖一天是一天。” 二人商议好,齐仲鸣便连夜出了军营不提。令桐冉于飞二人却在为谁去谁不去争执。 “朕不同意你去,你趁早死了心,你要再敢多说一句,现在就派人把你丢回京城去!” 令桐却不与他生气,慢条斯理的收拾床铺,赶了这么多天路,她只想好好休息,可偏偏冉于飞不依不挠,令桐也不说话,洗漱完之后便径自和衣而卧。 “白包子!你给朕起来说话!”冉于飞上前去揪她耳朵,却被令桐眼疾手快的用被子挡住,冉于飞气的想把她丢到外面。“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朕进去揪你出来!” 冉于飞见她继续无视,一气之下还真就爬上去揪她被子,寻着一处空荡便要身手去进去,令桐被他闹的无奈,正待掀开被子与他讲道理,不料她这样动作,冉于飞下意识的弯腰侧身去躲,原本他跪在小床铺上就有些吃力,这样一来重心不稳便不受控制的朝令桐身上扑过去。 于是令桐小娘子细腻嫩滑的小脸便第一次沦陷在了冉于飞邪恶的嘴巴上。这感觉怎么形容呢,冉于飞只觉自己的嘴巴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细嫩的东西,即便是宫里御厨做的又白又软的包子也不及她的脸皮一分,以至于他很想一口咬下去尝尝咸淡。而令桐的唯一触感就是温凉潮湿,好似一只虫子落在脸上又吐出汁液,要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她很想一巴掌将他拍飞。 这场面要是被人看见,定会惊出满脸血,冉于飞整个压在人家身上,正儿八经的亲热场面,偏冉于飞自己还十分享受这感觉,抱是早就抱过了,这样连亲带抱的还是头一遭,他体内那股子触电一样的酥麻感又涌了上来,不知不觉就涨红了脸。 令桐感受到他脸上传来的热气,有些忍无可忍,“喂,你还能不能起来了!” 冉于飞一惊炸毛一样跳了开去,三两步就蹦到自己的铺盖上去缩在一边,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令桐白他一眼,“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去北戎可不是平白让人担心吗,你从小到大出过远门么,知晓北戎多彪悍么,何况你所知有限,要没有禁卫军,你怕是都进不了人家的门,何况你事关国家社稷,还是我去合适。” “你又出过远门吗,比我见识的多吗,朕好歹还有禁卫军,你呢,禁卫军听你的吗?”哼,还说他冒失,为了如清,她还真是大言不惭不要命,若是他如今深陷北戎,她会这样奋不顾身的去救他么。 令桐懒的与他解释,“那这样吧,若是你执意要去必须带上我,若不然,我多得是法子让你去不成,你自己看着办吧。”令桐说完又再次蒙住脑袋睡觉,这次任凭他怎么喊也没再出来,冉于飞没有法子,只好默认了她的想法。 只不过令桐并不知晓,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她还沉浸在美梦中的时候,她家大姐白令瑶便挺着个大肚子在帐子外面堵她了。 第41章 用心皆苦 白令瑶来西北几年,原先爽朗的性子出落的越发不拘小节,原本依着齐仲鸣的意思,女子不宜进军营,她偷偷摸摸进来呆在主帅大营,让令桐过来也就罢了,她倒好,偏要在令桐帐外等她,原先京城闺秀的那点顾虑竟是全丢回去了。 “大姐!”令桐甫一开门便见一个大腹便便身着厚袄的女人站在眼前,见她出来,先是上下打量她,后又朝帐内瞥了一眼方含笑道:“令桐如今不错呀,来来来随我过来说话。” 令桐知其误会也不辩解,跟着她去了主帅大营,“大姐你倒是慢着点,这冰天雪地的,仔细别摔了。” “摔不了,我怀头一胎的时候便跟着你姐夫东奔西跑,早都习惯了,倒是你没受过西北的雪,可要跟紧了我。” 姐妹俩一前一后进了大帐,白令瑶端过两碗热乳,递了一杯给令桐,“这是家里带来的,军营里可喝不上这东西。” 令桐莞尔接过,“还是大姐好,我这几个月就没正经吃上过什么东西,正馋一口热乳呢。”她缓缓喝了一口展颜道,“大姐,你这一胎几个月分了,不打算回西安生产吗,我来的时候母亲爹爹最担心的就是你,生怕在西北受了委屈,让我带了好些东西过来呢,只是大部队还在后面,要过些日子才能来。” “爹爹母亲一向可好,这几年战事紧,怕是一时半刻不得回去,而且,我与你姐夫在西北松快惯了,倒还不想回京城去了,这边条件虽说差了些,可胜在舒心,天子脚下是个什么做派,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你姐夫那个脾性跟我一样,想趁年轻在外面多闯闯,若日后有机会再说回京城的事吧。” “你与姐夫可真好,我常说能看破富贵名利的人不多,再如你们一般相知相随的就更是难得了,京城到底是太过压抑了,你们能如此我是打心眼里支持,至于爹爹母亲便少不得要大哥操心了。”说到这令桐又轻轻一笑,“说起大哥来,还有一件事要与大姐通通气,这事估计母亲爹爹还不知晓,正是大哥的婚事。大姐你也知晓大哥的脾气,对这事最是不上心的,母亲暗里着急却也勉强不得,前些日子我与圣上给他相中了王阁老家的小姐,待大哥回来便与他们说和说和,不过到底事还没成做不得数,只说一声让大姐心中有数罢了。” 白令瑶什么心思,听她这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含笑望着令桐,心里越发庆幸当初的决定,“我到底是没看错你,权哥的婚事我看说的不错,说他们家的女儿,教养见识都有了,难得的是不会牵扯什么党争,回头若是母亲提起来,我会暗中撮合的,倒是你与如清的事,母亲没少难为你吧。” 白令桐一副了然的模样,令桐只是笑笑没有做声,白令瑶又道:“母亲那个样子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请你多包涵了,好在如清看的明白,早早躲来西北,当时他要只身去议和,我与你姐夫也是劝过多次,如今你又要去,这里头到底是何事,你可瞧得清楚?” 对于令桐与许如清还有圣上的事,白令瑶不会没有好奇,她不问也是怕令桐尴尬,把话题转到这上面也不误探求之意,所以跟明白人说话就是这点好。令桐原也没有遮掩之意,故而如实道:“关于议和之事,也是他走后我才知晓的,的确是他自愿,圣山也许了的,与北边的战事,想来姐夫瞧得比谁都明白,这样耗下去迟早要败,我想,如清与圣上也是想着剑走偏锋冒一冒险了。至于如清到底打的什么心思我们也摸不着头绪,再者对于关外的事也是两眼摸瞎,这才有去一趟的想法,其实圣上虽然瞧着年纪小,前几年又颇不知事,但确然不是鲁莽之性,他与如清一样,心里头有主意着呢,是以这次还请大姐姐夫务必不要拦着。至于我呢,这些年倒也读了些关外风俗,一并去也是照应一二,你放心,我们都惜命着呢,并不是意气用事,只是还要请姐夫带些人马暗中掩护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令桐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白令瑶听来,却的确听出了些许偏颇之意,不论是她为圣上辩护那几句,还是她用心的角度,她与圣上恐是真有些一二,反倒对许如清,除了兼顾之情并一些欣赏之意,并无太多亲密处。白令瑶心中轻叹,到底是与圣上朝夕相处,跟如清还是外道了,若是当年在她进宫之前便定下婚事,如今怕又是另外一幅天地,造化误人呐! 令桐只为求得大姐许可,自然要替冉于飞夸赞几句,却不知引来白令瑶这样一番心思,可是真应了那句旁观者清了。 白令瑶能过来规劝几句,也是对这个庶妹用了真心,见她如此说也就不再勉强,“若说你姐夫他们是为着大局看,而我呢,纯粹是为着你的意愿,一来我不知你近年是何境况,要是圣上不懂事连带着拉你胡闹,我便是拼了命也要拦下来的,但瞧你如是说,我也就放了心,我知你与如清都有主意,并不是受人摆布愚弄之辈,若你们皆有打算也就随你们去了,至于你姐夫那,我会同他说的。” 白令瑶这几句可是实实在在的提点关心了,有时女孩家的心思不能自控,若真受圣上蛊惑也不是没可能,所以小事看人,令桐对这个大姐如今也是折服亲近,聪明人无需多言,话说到这已是明了,令桐与冉于飞去关外的事也就定了下来。 实则圣上想去哪原也没人拦得住,如今又说服齐仲鸣同意,杨沁也无可奈何,主帅未至孤掌难鸣也就随他们去了。有一个能主事的圣上当然是好事,大家伙打心眼里是希望圣上能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解决方案的,如今瞧他并非全是意气用事目光短浅,也就将希望寄予他们身上,倒是都争先恐后的想跟去护驾。杨沁在对圣上有些许改观之后,也念着要跟去,无奈营中无主事之人,他只好坐镇。 令桐于飞二人赶在杨振雄到来之前出发,着实免去了不少麻烦,二人明面上只带了几名扮作小厮的禁卫军并一名引路兵,依着令桐的意思扮作商家富户出关视察生意。盖因如今战事,北戎对出关的人厉行禁止,两地的贸易亦受到了极大的限制,除了某些既定的商家大户以外,大型的商队以及小商小贩皆禁止入内。所谓商家大户,皆是互市以来,于北戎有着重要交易的大商家,例如钱庄粮商之类,而令桐此次正是扮作锦生钱庄少东家周伯仲。 如今的锦生已冠做周姓,令桐说来还有几分心酸之意,当年她不止一次以锦生少东家的名义外出谈生意,如今却只得扮做他人。之所以选择周家锦生,一是她于周家相熟,对周家大公子周伯仲也十分了解,当年议亲的也正是这位大公子。二么,令桐也有心探听一些锦生近况,因为她始终不相信周家有那么大本事接下锦生,这其中必定有内情,而且她怀疑,许如清此行亦极有可能与此有关。不知李掌柜这些年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许如清始终与她说的云淡风轻,他这样神神秘秘的以议和之名出关,令桐想不出他能有何筹码胜算,或者这两厢真有所牵连也说不定。 冉于飞对于的令桐的提议没有反对,他如今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小气火爆的太子爷,令桐的一举一动他并非没有疑惑,甚至疑惑甚深,从她此次跟来的初衷以及这一连串看似早有准备的安排,他所做的只是暗中配合。锦生,周伯宏,钱庄,视察,这些对于一个大家小姐来说根本无法接触的东西,她却能顺手拿来用,她哪来的底气把握,如今关卡如此禁严,稍有不慎便是大麻烦,就算她这些年读了不少地质人文,也不足以解释她的异举。 冉于飞如今这心里更多的是忐忑心痒,对于白包子,他这些年越发拿捏不住,每天都在颠覆他之前的认知,是一种逃脱掌控的恐慌与焦躁,唯一不同的是,他如今可以不动声色的观察她,而她也好似十分接受自己的这种处事方式,在他面前也不再如以前那般抗拒遮掩,倒是越发亲近默契,冉于飞这心里也稍有欢喜安慰之意。 俩人默契也使此次出行顺畅不少,原本依着冉于飞的做派,是要正大光明取大同出关走正路,如今又要暗中探询许如清的消息,就不好太过惹眼,是以他们选择小路出关,虽有不顺,但麻烦甚少,倒比预计的少走了几天路。待走到关卡处,意料之内的遇到了盘查。 但这来往关卡之人比预料中多得多,长长的队晃的人眼晕,前去探查的小兵回来报说,现今去往北戎,不仅要验身搜查,还要出示进出关信物凭证。令桐与冉于飞双双犯了难,令桐年纪小,验身搜查倒也能糊弄,可这信物凭证又是何物啊? 第42章 尽是麻烦 茫茫关外尽是荒凉,将堵在城门等待入关的列队衬的越发拥挤焦躁,能不焦躁么,这大冷的天站在风口,还要接受全身搜检,再大的耐心也被冻没了。 一阵马蹄声踏过,原本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不论是雄壮有力的脚步声还是苍傲鹤鸣的嘶吼,都显示此马主人不寻常的身份,马背上的男子勒绳停住,俯视之态更显高傲。他随意打量了一眼人群,目光最后落在正待受查的一拨人身上,他一眼望向他们所持过关凭证,原本没有聚焦的眼神突然凝聚,浅棕色的眼睛危险的眯成线,盯了半晌后方再次打马而去。 负责验身的城门小兵略带讨好的注视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这才将眼睛复又转到令桐几人身上。方才趁其注意力不集中的当口,令桐仗着个子矮小巧妙地错开去,待那小兵回过神来左看看右看看,见令桐眼熟的样子,误以为方才已然查验过,便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她去下一关,后面跟随的禁卫军们这才上前接受验身。 至于过关需要查验的物件,令桐方才排队的时候便遣人去打听清楚了,乃是一枚小小的指环。说起这枚指环,据禁卫军的人描述,正是当年在国公府,冉于飞作弄她那次赏的那枚银指环的模样。可巧的是,自那次得了赏,令桐就一直佩戴在身上,因她不爱配饰,这样以来倒也能装饰一二,如今看来倒是帮了大忙。 可是这样的过关凭证也实在令人怀疑,好端端的弄这玩意做什么,而且还如此凑巧的跟御赐的物件一样,怎么看都像是陷阱。令桐拿出自己的那枚指环给见过实物的禁卫军看,待得到确认真是一模一样后,心中的疑惑更甚。 “你怎么有这玩意的?”冉于飞瞪大眼珠子瞧她,好似看怪物一般。 “你说呢?这玩意可是你娘赏给我的,你不认识吗?” “呃……”冉于飞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好似有这么一回事,可是她怎么就单留着这玩意,还莫名其妙的跟什么过关凭证一样,俩人对视一眼均感疑惑。 可是眼下过关要紧,顾不得探究其中深意,横竖都是一个模样,先过去再说。至于他们几个人的问题,令桐的提议很大胆,就是由冉于飞冒充周伯仲,令桐几人就扮作他带来的人,指环就由他拿着,然后以势压人强势入关。因为令桐知晓锦生在关外的地位,少东家强行带几个人进去还是有可能的,冉于飞做圣上的,气势总不会比别人差,所以他去才是最合适的。 所以便有了眼下这一幕,冉于飞在令桐前面,几个禁卫军跟在令桐身后,冉于飞大模大样的掏出所谓指环道:“我带来的新帐房并几个家下人,头回出关。” “敢问您是……”验身小兵满脸狐疑的打量他们几人,尤其是略显娇小的令桐。 冉于飞一副有钱有势不好说话的模样,令桐便上前道:“怎么回事你,连我们少东家都不认得,才来的吗?” “少,少东家……哪,哪家的?”小兵想说他是才来的,什么少东家少西家,他完全分不清啊。 令桐十分不耐的掏出一块牌子往桌上一拍,那守城小兵定眼一看,顿时吸了口凉气,“原,原来是周少东家,小的刚来眼拙,没见过您,还请您包涵,包涵哈……” 冉于飞那厢却已然大摇大摆的走开了,那小兵更加惶恐,对令桐道,“呵,呵呵呵,这位大爷,您看您就多替我美言几句,小的下次一定记住。” “嗯,得了得了,你忙你的去吧,那我们能过去了吗?” “请请,几位爷慢走……” 令桐几个还真就过去了,她之所以敢冒充周伯仲,乃是因为它知晓周伯仲这个人并不算有为,至于关外这种苦寒之地他根本是不会过来的,若不是因为这一点,打死她都不敢做这样的傻事,若是被人当场抓包,那死相只会很难看。 冉于飞看看她手里的牌子没有多说话,只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令桐也有些犯难,动静闹的这么大倒有些不好收场了,锦生少东家头回出现,多少人眼巴巴望着呢,去哪还真是个问题,而且现在想低调还真不能够了。 “那索性就将计就计,我们就去最大的酒家寻欢作乐去。” “……”令桐一副豪言壮语引来冉于飞的白眼,寻欢作乐?你这幅身板人家让你进门吗,面对北戎满大街人高马大的壮汉,别去丢人了好不好。 周伯仲的做派,令桐比谁都清楚,当初瞧不上此人也不是没有道理,便是每日吃喝玩乐也不会辱没了他的名声,当然寻欢作乐也就免了,但去繁华处尽显高调是没有问题的,他就是一直不去锦生都没人怀疑。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如此?”对于冉于飞的十分配合,令桐倒狐疑了。 “问了你会说吗?”冉于飞再一个白眼。 “这个么看心情,但是关于周伯仲,还真是不说不行,要不然你到时候露了馅,可就前功尽弃了。” “那在说他之前我能问一句,你为何会对他如此了解么?”冉于飞斜睨着她,实则在密切关注她的每一个小神态。 “这个么,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令桐冲他神秘一笑。 “切……谁稀罕知道。”冉于飞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但是他内心里是真的很想知道啊。 冉于飞现在端的是一副好脾气,令桐说干嘛就干嘛,倒有些不认识他一般。令桐提议来凤栖楼,他二话不说也就同意了,其实现在的北戎,数得上的店家基本都是中原开过来的分号,只要你有银子,在这里同样可以享受到与中原同样的生活待遇,只是银钱贵点而已,所以一般的人来,多数出不起银子罢了。 待进了凤栖楼,几人安顿在最好的房间内,禁卫军便不动声色的将四处守好。 “主子,我们被人跟踪了。”一个禁卫军进来回报,令桐于飞二人顿时一惊。 “看来,是那枚指环出了问题。”令桐眉色有些沉重,“我说,这枚指环真是进贡之物吗,怎么会满大街都是,或者说满大街都是仿品?” “我怎么知道!”冉于飞两手一摊,“进贡之物那么多,我怎么会注意到一枚破指环,又不好看又不显眼,可是你又怎么知晓是它出了问题,你看得出有何不一样吗?”冉于飞抬头问一旁的禁卫军。 禁卫军虽说见多识广眼神毒辣,可还是摇摇头。令桐掏出指环给他们瞧,“首先,这枚指环并非廉价之物,要么也不会进贡到宫里,虽说在诸多宝物中不算起眼,但胜在做工精巧,不论是切割还是形状,并不是那么好仿造的,还有这里头镶嵌的石头,也并非寻常,依我看倒像是北边罗刹传进来的物件。这满大街的仿品虽说看上去相差无几,可我不信能有这么多好材料来仿造,即便是相同的材料,也做不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 “罗刹国……”冉于飞蹙眉思度,“你是说方才骑马之人?” 见令桐点头,冉于飞这才恍然大悟,方才虽然没怎么注意,但马背上的人眼球浅淡,鼻梁高挺,瞧着并非纯粹北戎血统,是很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再联想到这枚指环可能的来历,到不难猜出他们为何被盯上。 “也就是说,北戎近来的异常,进个城还要查验什么破指环,完全是他作弄出来的把戏,可是他又是为什么呢,这东西对他很重要么,还是说,他想引我们出来!”冉于飞惊诧于自己的猜测,“我们中计了!” 令桐再次肯定了他的猜测,“从头到尾都透着怪异,从如清出了关就没了动静,到后来传出他被扣押,后又不见了人,很有可能是如清出现过但却逃跑了,小郡王知晓他与你的关系,故意放假消息诈你出来。可是他们又如何会知晓你身上会带这东西呢,或者说这两者并无关联,指环的事我们只是恰巧碰上了另一桩麻烦。” 但不论这两者为何,他们如今是实实在在的比预想中遇见的麻烦多,好在令桐于飞还稳得住。冉于飞吩咐道:“你们速去探听一下这枚指环的问题,还有方才那人的身份,务必要赶在他们找上门之前查清楚。” 禁卫军办事效率极高,冉于飞这厢吩咐后,便立即有人领了命令去查,但这次,他们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能耐,前去查探的禁卫军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来说,小郡王跟前的将军要见一见周家少东家。 令桐于飞面面相觑,一股危险之感爬上心头。 第43章 伪装失败 说起犁州郡王手下大将奥鲁克,内朝中人鲜有知晓,但在整个西北地区却是响当当的人物。传言此人高大威猛骁勇善战,是北戎英雄级人物,从郡王到百姓无不依赖之,可说有他在便无人敢欺占北戎。 “就是那个眼珠子不像眼珠子的家伙?他就是奥鲁克?”冉于飞半面脸怀疑半面脸鄙视,“长那么难看,有什么好崇拜的。” 真不懂欣赏!令桐白了他一眼,“现在说这个作何用,人家可都找上门来了,见是不见?” “见,为什么不见,人家明摆着就是盯上我们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探探他的口风也是好的,既然他这么厉害,如清的消息他或者知道呢。” 令桐抚额,“你现在是周伯仲,可千万别露了馅,若是有不知情的就装你的大少爷,有我回答就好了,但若是为着这枚银指环来的,便只有见招拆招了。” 这个奥鲁克果然就是方才城外之人,动作这样快只能说明整个北戎城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可见到人家地盘,几个人跟一拨人来都是一个效果,根本占不得便宜,由此一来,许如清的境况便又危险一层。 冉于飞大摇大摆的一副有钱人的模样,令桐跟在身后倒像是个小媳妇,二人面对着高壮威猛的奥鲁克没有半点精神上的压力,冉于飞模仿领悟力极强,令桐与他描述的周伯仲,他做的半分不差,除了年纪可能有些对不上,其他的倒也没有太大问题。 不想奥鲁克注视二人过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不是真的周伯仲。” 令桐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可真是撞枪口上了,这奥鲁克眼神毒辣又直白,一点弯都不待打的,这可真是不宜混。 “哦?你怎么知晓我不是周伯仲的?”冉于飞倒是不慌不忙,含笑与他绕起了圈子。 奥鲁克边打量二人边道:“首先,我没有见过周伯仲,但是我却见过周掌柜,你与他样貌并无相似之处,关键是年龄对不上,还有后面这位小,公子,这可不是做什么帐房的年纪。” 到底是铁血之人,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子骇人的气场,气场弱点的站在这,怕是早吓的说不出话。不过冉于飞还是能撑得住,他径自找了个坐处坐下,二郎腿一翘道:“长的像他有什么好,我这个长相可是比我哥受欢迎的多了,这位小帐房便是对我生了濡慕之情,宁可跟着我也不愿在家做大家小姐的。” “哦?濡慕之情。”奥鲁克含笑看了令桐一眼,“这么说,你是周伯宏?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我凭什么又要让你相信呢?我是谁来干嘛,与你有很大关系么?”冉于飞紧咬住不放。 “令尊莫非没有告知过你么,在我们北戎,你是谁来干嘛,还真就与我有很大关系,何况如今两地对敌,这来往的人是个什么底细,我自然要清楚。” “你们北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有你们我们不成,奥将军这异心可是显露无疑啊。” 得,作为一国之君,冉于飞又开始较真了,令桐只好插嘴道;“奥将军,原本呢这大西北冰天雪地的我们着实不想来,无奈一家人闹成这样,眼看着就要影响生意,我们不得不走一趟,周老爷生意繁忙脱不开身,周家大公子又受不得这西北苦寒,是以周老爷只得排我们二公子来瞧瞧,待查查账稳稳人心也就回去了,倒真不至于劳烦您亲自过问” 奥鲁克的注意力瞬间又转移到令桐身上,“职责所在,不至于劳烦,可是我很疑惑,像钱庄这样大的账面,你这小小年纪能应付的来吗,周老爷派你们过来,不怕误事么?” “查账这种事靠的是脑子,我自然是能应付的来,若不然,周老爷又怎么会用我呢?” “你这样一说,改日我还真就要见识一下钱庄查账是个什么阵仗,但是今天我来是有另一件要事。”互相试探了半天,奥鲁克终于说到了正题,“我想问一句,二位今天所持指环是打哪儿来呢?” 奥鲁克紧盯着令桐,不放过她每一个动作眼神,好似她是个最大的弱点,盯住她便能盯出破绽一般,令桐也不躲闪,迎着他的目光道,“奥将军这话我便有些听不懂了,这满大街的指环难道不是同一个出处么,何故只来询问我们的。” “如果我没看错,这枚指环是由这位小张房贴身佩戴的,可否告知本将军它的来历呢?” “自然是周老爷给我们二少爷的,他向来是个甩手掌柜,由我来拿可能比较不容易丢。但恕我多嘴问一句,奥将军如此看中它,可是有何说法么,莫非是您丢了东西,借这种大海捞针的法子来找寻的么?” 奥鲁克笑意更深,“这位小帐房说的没错,这指环原是家母留给我的,前几年不慎丢失,令我很是遗憾伤心,故而才用了这样笨的法子,笨是笨了点,也未见的有成效,可不论如何都要试一试不是吗。” “前几年?”令桐轻笑,“前几年丢的东西现在才找寻,不是我打击你,这小玩意掉地上都听不见个响,哪里还能寻得见呢?” “话是没错,但黄天不负苦心人,还真就让我找见了,且先不说它在哪,二位可有兴趣听听这主意是谁帮本将军出的么。”奥鲁克像是瞧猎物一样的眼神盯着俩人,嘴角的玩味十分的磨人耐性。 冉于飞心中咯噔一下,本能的想到了许如清,可这奥鲁克偏偏不说,只是吊人胃口一般的看俩人的反映,他意味深长的与令桐对视一眼问道,“愿闻其详。” 又过了好半晌,奥鲁克才开口,“正是圣上派来议和的那位许如清,是他提醒了我,我才想到了这样的法子,说起来我该好好谢他。” 怎么可能,令桐心里一万个否定,可明知他在使诈,却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许如清看来是与他们照过面了,可是既然照过面又谈了议和之事,为何会这样不了了之,人又失踪呢。他此番明显是在引冉于飞出来,也就是说明许如清并不在他们手上,若不然根本不会用这样雾里看花只有消息不见人的法子。而且许如清还带着禁卫军,要知道禁卫军这种群体跟死士没多大分别,便是身死也照样有法子通知其他的禁卫军,既然没有异常,便证明他们都还活着,于是问题又转到这枚指环上,他们是怎样预料到,自己会带着它呢。 “奥将军开什么玩笑?”冉于飞笑道,“圣上派人来议和,这怎么可能,我们西北军又不是打不过,我听闻圣上都亲到前线助威了,若为议和,也不用亲自赶来把?” 奥鲁克哼道:“周公子有所不知,像你们家里不缺银子的不知晓朝中境况,你们内朝如今怕是穷只剩下空壳子了,哪里有本钱与我们长期对抗,不议和又能怎样呢?” 冉于飞眼神一眯,他们居然对朝中的境况知之甚详,打蛇打七寸,他们可真是找准了时机,难怪如此猖狂。 “朝廷缺银子,我们家有啊,怕什么,你说是不是奥将军?”令桐意味深长的冲他一笑。 “好!”奥鲁克站起身,“周二公子,你这个小帐房我喜欢,够气魄,说起来你们内朝若是能团结一心,我们北戎想取胜是没有那样容易的,可惜就可惜在你做不得周家的主,若是换做以前的褚老爷么,或者还有这个热心,哼,只可惜你们自己人不团结,瓜分了人家褚老爷的财产,到头来还是落得个没有银子的下场,这个么,可就得怨你命不好了,是吧,吾皇万岁?” 奥鲁克依旧含笑望着二人,“我没想到你居然真有胆子来,就冲你这份义气,便比你父亲好出了十万八千里,所以,不同的人有不同待遇,我这才亲自过来请您走一趟。” “哦?”冉于飞也不再遮掩,“你为什么这样有把握我会跟你走呢?” “圣上既然亲自过来了,我们郡王岂有不接待之礼,何况,您要寻的人还在我们郡王府做客呢。” 许如清居然还在他们手上!令桐对他话中的真假一时难以分辨,可是既然走到这一步,似乎他们也没有第二种选择,郡王府是注定要走一趟的,即便是虎穴也要闯一闯了。 “好!”冉于飞起身,负手而立,“朕便跟你走一趟!” 第44章 身死破局 对战双方可以愉快的会面吗,令桐对此表示怀疑,怎么看这个场面都无比怪异。 “臣叩见吾皇万岁!”小郡王率众在府外接驾,跪拜的十分虔诚。 “小郡王无须多礼。”冉于飞始终不输气势,丄挑的凤眼尽显凌人之气,毫无落入敌方地盘的自觉性,径自甩甩衣袍走进内府。 令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几名禁卫军随身护驾,那架势真如圣上大驾光临一般,好在小郡王看着一脸精明却十分的好脾气,始终含笑陪在一旁。要说这小郡王也是个人才,明明自己谋反在先,却毫无心虚之态,反而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跟冉于飞配合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当然,亦有可能人家根本没吧冉于飞瞧在眼睛里,由着他摆摆架子罢了。 “圣上御驾亲临怎么不告知一声呢,幸而奥鲁克发现及时,若不然这怠慢之罪可就实实在在挂在小王脑袋上了。”小郡王面上含笑,可眼中的精光太过袭人,始终让人很不舒服。 “朕若是正大光明的来,奥将军的宝贝物件可不就很难找见了。”冉于飞挑挑眉头意有所指,“闲话少说,我来可不是找小郡王叙旧的。” 小郡王笑容一顿,侧脸瞧了瞧奥鲁克,“怎么,你的指环当真在圣上手里?我就说定是落在了进贡之物里,亏你用这么笨的法子也能寻见,可不是托了圣上的福。” 小郡王几番恭维,明白着是在灌*汤试探冉于飞的底,看来世人对这个尚未掌权的新皇充满好奇,想他小小年纪敢只身来北戎,到底是意气用事呢还是真的智珠在握有备而来。冉于飞的底子令桐最清楚,这些小把戏自然难不倒他,他只会直奔主题,虽说稍显急躁容易暴露缺点,可以他年少气盛的年纪来看已然不错了。 冉于飞果然笑笑,“许如清在哪,朕既然来了就没必要关着他了吧。” 小郡王略有震惊,“许世子这样的身份我们接待还来不及,怎么会关着呢,圣上是否有所误会,再者,他眼下根本不在府上,又谈何关押呢?” 冉于飞凤眼轻挑,“哦?这么说来,奥将军是在欺君咯?许世子一个大活人来此,如今下落不明,可让朕信你们哪个呢。” 小郡王道:“若不这么说,您哪肯赏脸来啊,但是许世子是真不在府上,他之前来谈议和之事,在府上住了几日便不告而别,我们也是找寻了好几天,正纳闷他是否是回帝都去了,这么说来竟是还没回去?” 冉于飞没了包袱说话也见轻松,“既然许世子走了,那朕便亲自来与小郡王谈谈议和之事,不知小郡王这般拼命所谓那般呢?若真有什么所求,朕酌情满足就是了,何苦劳民伤财的做敌对之态,将百余年的互市友好局面葬送,吃亏的还是北戎子民不是。” 小郡王面色稍僵,他以为冉于飞会盯着许如清的下落,没想到,一旦确定他不在,立马就谈议和之事,处处掌握主动,竟是丝毫不受他影响,被他这样突然一问,竟有几分心虚,“圣上说哪里话,我们北戎的那点心思,您不是一直都知晓么。” 奥鲁克闻言抿了抿唇角,似有不悦,令桐瞧在眼里心下轻笑,看来这个北戎做主之人还真不是小郡王,几句话就漏了底。冉于飞但笑不语,小郡王缓了缓似找回些许主动,“自□□互市以来,我们确然受益不少,可是圣上您也知晓,我们北戎原就是关外莽族不堪约束教化,非要拿内朝那些教条来约束,实是束手束脚,这次也是因着边境贸易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归根究底还是我们处处受制才遭人压价所致,这才激发了百姓抵抗之意,我们如此也是顺应民意。” 令桐忍不住弯弯嘴角,“小郡王此言也太过片面了些,要说民意,永远不会赞成武力解决,怎么看都是毫无好处的事,哪会有人支持。若说有争执反抗我信,谈生意么,总有谈崩了的时候,这个也在情理之中,可要上升到战争闹独立的地步,怕还是小郡王您的心思居多吧。” 小郡王没想到这个小女娃敢戳穿他的心思,一时倒有些吃惊的望着令桐,“这位可就是传闻中元辅大人的女学生?倒真有几分胆识,我说是民意并无夸大之处,你可以随意寻几个人来问问便知。” 还真是把他们俩当小娃娃糊弄了,“这么说,小郡王您是半分野心没有喽?”令桐莞尔,“咱且不拿民意说事,横竖该打的也都打了,要如何收场,小郡王您可有章程。” “这……”小郡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奥鲁克。 令桐接茬道:“您若是拿不定主意,便且听我来替您分析分析,首先,互市一事可是你们老祖宗求来的,对哪方有利显而易见,一旦中断,对北戎的打击可想而知。当然,你们或者打着别的主意,但是我劝您还是衡量清楚比较好,若论地大物博还要属我朝,你们所需要的生活物资,从根本上还是要靠中原补给,脱离自制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轻松啊,到那时你再来提民意一事,看看还是否这样有底气。再者说到压价一事,说到底谈什么都要有底气,也就是主动权,北戎所产有限,处处皆需别人可不是要受人制约么。原本互市的价格皆由朝廷决定,某些压价现象不过各别,若是没了朝廷支持保障,你们的处境怕是更加被动,所以我劝您还是三思为上。” 小郡王的脸色变了又变,一时有些说不出话,这个小女娃娃话里话外都似对他的心思了若指掌,专挑他的痛处来说,他甚至有些怀疑他当初的决定是否靠得住了。 “若是我们不停战又当如何?”奥鲁克突然道。 “不停啊,那就继续打呗,你们耗干国库,我们断了你们的所需,就只能看谁先熬过谁了,真到了那时候,别说一个周家,便是整个天穹的商户,我也有法子让他们出钱出粮跟你们耗。或者你们以为北戎兵强马壮,但真要拼起命来也未见的能讨到便宜,一旦你们败了,下场可就由不得你们愿不愿意了。”令桐紧咬住不放,完全不把奥鲁克逼人的气势瞧在眼里。 奥鲁克反而笑笑,“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话说的挺漂亮,气势也尽够得上,可你别忘了,你们如今可还在北戎郡王府呢,所以决定权不在我们,而是要看你们是否配合,归根结底你们要先活着走出去才有谈条件的资格,否则该怎样还不是要我们说了算。” “那我不防斗胆拿圣上跟我的命来赌一把,不论我们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你们皆是一个下场,你信是不信。”令桐眼中光芒四射,竟有一股子震慑之气,一时在场三人皆有些愣住,皆在为一个小女娃娃竟有如此气魄而惊讶。 奥鲁克眼睛眯成线,“我还真想见识一下呢,来人,请圣上跟这位小姑娘下去休息。” 这是要软禁了,令桐冉于飞对视一眼,一瞬间便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令桐突然向离得较近的小郡王发力,出其不意的将他制住,待小郡王反应过来已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实则令桐力气小,哪里能真的制住他,一是凭借速度攻其不备,二是冉于飞及时搭手,和二人之力才制住。一旁的奥鲁克快速上前解救,却被及时赶来的禁卫军挡住,奥鲁克虽强悍,可同时面对几位禁卫军还是稍显勉强,何况小郡王此时还在令桐手里做了人质,一并连随后进来的北戎兵将也不敢欺身上前。 “奥将军,闹成这样不太好看吧,您看是放我们走呢,还是干脆舍了小郡王呢?”这种小人自然要令桐来做,她揪准了空子便攻其弱处,奥鲁克还好,手里的小郡王却险些失了颜色。 令桐知晓,以奥鲁克的手段以及小郡王的重要程度来看,舍去小郡王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要趁还没撕破脸逃出去才好,至少眼下还没到了舍弃小郡王的程度,但令桐方才一句话却是彻底在二人之间埋下了疙瘩,不论结局如何,这两人是难以同心了。 奥鲁克深谙此理,所以对令桐十分仇视,冉于飞瞧在眼里默默将令桐掩在身后,“奥将军,朕说话算话,若是即刻撤兵,朕便当作没有今日之事,之前的恩怨也一并勾销,若是不能和平解决,那小郡王少不得要受一番委屈了,若是小郡王因此丢了性命,奥将军你也未见得能讨得什么好处,所以,你可要想清楚。” 在几名禁卫军掩护下,令桐冉于飞挟持小郡王一步步退出去,奥鲁克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咬牙看他们渐渐走远。不想就在这关键时刻,小郡王脑袋突然一歪,竟是咬舌自尽了,在场众人皆是惊诧,令桐冉于飞好容易挣来的大好局势竟是一瞬间被翻转。 第45章 大获民心 世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你劫持人质有望逃脱时,却遭遇人质身死。令桐觉的她是遇到了史上最有骨气人质,可见这骨气也不尽是好东西,害人害己不说,关键是死的太不值啊。若是你跟奥鲁克心心相印同仇敌慨也就罢了,为了不累及同伴慷慨赴死,也算的大气果决轰轰烈烈,可眼下人家压根就没把你的命放在心上,动动脑子投靠了圣上,你还是做你的小郡王,这下一口老血归了西,倒是彻底把令桐于飞坑到了泥里。 点背怨不得人,令桐有些嫌弃的将小郡王向外扯了扯,死人跟活人的手感还真是不一样哇,要不是他还有些用处,她真的很想把他丢掉。似是感受到她心绪的波动,冉于飞轻轻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抚,令桐也有力的回握,亦为让他心安,小郡王一死,反而激发了令桐的好胜心,她是怕冉于飞年纪小沉不住气。 最舒心的莫过丢了包袱的奥鲁克,他有些怜悯的望着二人道,“我想知道,二位还有什么戏可唱,不过在唱戏之前,先允许我提醒一下眼下的局势。这府内外包括整个北戎皆是我的人,算上圣上带来的禁卫军,还有你们手里这位,嗯,多少还有点利用价值的尸身,哦对了,还有整个北戎子民面对他们敬爱的郡王身死消息时的震惊愤慨,哎呀,我算不出来这几率有多大了,不如你们自己算算?” 哼,令桐此时是将两辈子的怨气都激发出来了,她眼角的戾气让身旁的冉于飞都有所动容,他感受到她心中前所未有的求胜之心,汹涌之势似要将人吞灭,他本能的生出几分慌乱,有太多的心绪不合时宜的翻滚,在这危急的时刻竟没有令桐镇静。 “奥将军,我还是那句话,整个天穹朝不是靠圣上或是某一个人维持,即便我们二人的命交代在此,你该得的下场一分都不会少。不过我还有句话提醒奥将军,此时此刻最怕丢命的是你而不是我们,闹到眼下这个地步,还是你自己造成的,所以不论结局如何,你皆要受着。” 奥鲁克危险的怒视令桐,千算万算竟是没算到一个小毛丫头会三番五次坏他的事,明明身处劣势,该死的嘴巴还是能戳人心窝子。 “好!我还真怕你就这样认了输,想我混了这些年,居然沦落到跟一个小丫头较劲的地步,我看得起你!”奥鲁克说完这话便有些隐隐的后悔,因为他看见令桐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隐约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令桐与冉于飞交换眼神,仗着手中还有些用处的尸身,慢慢的继续朝外面撤,奥鲁克因着内外皆是自己的人倒也没有阻拦,本能的将他们当作网中之鱼,眼瞧着他们翻滚。 但是他下一刻就对自己的大意万分后悔,只见令桐抽出随身短刀,在众人都还未及反应之时,迅速割下了小郡王的脑袋,她这一举动引来一片惊呼,也借由此引来不少民众围观,令桐一副小身板高举一颗人脑袋,形容十分诡异,可浑身上下的气势却十分震撼,渐渐围聚过来的人皆瞪大眼睛瞧着她,却又十分配合的没有吵闹,都在等她进一步的解释。 “吾主圣上在此,众人见驾!”令桐没有如众人所愿的解释手中的脑袋,而是先将冉于飞抬出,围观的民众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慑,均惶恐的跪拜见驾。 “众人平身。”冉于飞隐约猜到令桐所欲为何,也配合她将声势闹起来,属于帝王降临的浩瀚之势铺天盖地蔓延开。 就在百姓们似乎要忘记已然身死的小郡王时,令桐又再次将血淋淋的脑袋举起,愤然道:“此乱臣贼子犯上作乱,意图扣押圣上迫其允北戎独立,陷北戎百姓于不忠不义之境地。不仅如此,此贼子还犯同奥鲁克,利用其与罗刹国的关系将北戎卖与罗刹国,陷北戎子民于险境,圣上御驾亲临将其就地正法,还请民众认清局势,误要受人鼓动蒙骗!”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由于令桐先将圣上亲临的浩然之气做足,人们本能的相信令桐所言,而且她说的有理有据一腔正气,更加实了小郡王奥鲁克卖国一说。便是不提罗刹国一事,单是犯上作乱闹独立亦不会得到太多人认可,朝廷的庇护以及互市带来的好处,明眼人都瞧得清楚,百姓身在其中自然深受其惠,没道理过了百余年安生富足的日子,还有人愿意回到之前野人一般的游牧生活,所以令桐正是抓住民众的心思对症下药。 奥鲁克此时已然有些慌乱,因为他被周围人怒视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心中也不住讶异,那个小毛丫头是怎样知晓罗刹国一事的,他现在再看令桐就不是之前的心态了,对她的来历身份充满了好奇,因为他根本没法相信她能知晓他的计划。 他此时已大有恼羞成怒之意,狠戾眼神的冲周围亲卫一扫,立时便有人冲冉于飞出手,竟是要来个鱼死网破。好在禁卫军反映急迅默契,俩人死死护住令桐冉于飞二人,另俩人抵挡四面侵来的北戎军士,令桐趁机又鼓动四周民众,压倒性的气势对奥鲁克十分不利。 但是他一心想要先干掉冉于飞,至于民不民众的他不在乎,待冉于飞身死,还不都是他说了算。只是天不从人愿,就在禁卫军艰难抵挡之时,四周忽然涌上诸多混在人群中的西北军,将冉于飞令桐护住之后便与北戎军大战。奥鲁克不可思议的看着不断涌现的西北军,完全想不通他们是怎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混进来的。 这批军士共有两批人马,除了齐仲鸣与随后赶来接应的杨沁带领的一拨,还有跟随冉于飞而来的御前亲卫,他们接到禁卫军的消息直接绕过西北直奔北戎而来护驾。齐仲鸣杨沁带领的西北军扮作百姓商户分散潜入,不动声色的将外围的北戎军制住,算是瓦解了奥鲁克的部署,又与冉于飞的亲卫合力包抄,所以奥鲁克与现在的北戎军皆被包围成瓮中捉鳖之势,已然插翅难逃了。 “喂,这可是你安排的?”令桐对冉于飞道,俩人被亲卫层层护住,正经是站在一旁瞧热闹了,危机解除,说话也见轻松。 冉于飞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掏出帕子替她擦拭脸上手上沾染的血迹,“还不快把脑袋仍远点!” “这可是战利品你懂不懂,在战场上最能激发军心了,放在眼下可是你得民心的大好时机。”令桐本欲想将脑袋藏于身后,无奈被冉于飞逼视的紧,只得将脑袋交与一旁的亲卫,叮嘱他千万别丢了。 “禀圣上!奥鲁克带了一波人跑了。”杨沁抽身来报,他现在再看令桐冉于飞已然没有之前的轻视,尤其是令桐,好似披上了女神的光环一般,直接颠覆了他对女子的认同感。 冉于飞只应了一声,依旧专注的替令桐擦脸,好似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不好!”令桐却突然惊道,“快派人跟去,他定是逃往了罗刹国,许如清还在罗刹国呢,莫让他们遇上!” 杨沁闻言一惊,他下意识的征询冉于飞的意见,待得到他的首肯后忙带了人直奔罗刹国而去。冉于飞借着手上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遂将帕子扔掉,拉着令桐的手走到郡王府门前,诸人见他出现自发的噤了声。 “诸子民见证,犁州郡王犯同奥鲁克作乱,朕今已将其就地正法,对于北戎,朕一向平等而视,并无差别对待之意,为防再有此类事件,朕决定设立镇北将军驻守北戎,镇北将军直接受朝廷管治,齐仲鸣上前听封。” 还在处理北戎军的齐仲鸣被点名,忙上前跪拜听封,他已有隐隐预感,只是有些不太置信,偷偷瞄了令桐一眼,见她微笑冲自己点头,心里也就安然接受了。 “即日起,朕任命齐仲鸣为镇北大将军驻守北戎,朕便将北戎子民交与你,抵挡罗刹国侵犯的重任可就交与你了。” “臣领命!定不负吾皇圣恩,吾皇万岁!” 被他这样一喊,底下的将士民众一并被感染鼓动,山呼万岁之声铺天盖地,冉于飞沉静的受着这一切,只是抓着令桐的手越发用力。令桐觉着冉于飞忽然有些不一样了,好似经事长大的的孩子,突然变得沉稳强势,她的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欣慰之意,也不枉自己帮他这一把。这一切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好似有些残忍,但于一个将要亲政的君王来说却是必不可少,待过了今日,冉于飞的民望必定大涨,再回帝都,好多局面可就大不一样了。 不过当事人好似没有这方面的觉悟,他平静的安排完后续,便独自拉着令桐的手,头也不回的离人群而去。 第46章 惊悚初潮 抛开战乱风霜,北地的冬日无疑是美好的,虽然荒芜,却有种特别的静逸美,若再有厚重的积雪覆盖,有热烈的暖阳倾覆,真是难以言说的曼妙。 然曼妙归曼妙,冻人也是实实在在的,此时的令桐便在这曼妙与冻人之间思考人生。 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冉于飞这个小屁孩为什么看起来怪怪的,好端端的客栈酒楼郡王府不回,做什么要带她来这荒郊野外来,一路上只字未说,只是抓着她不撒手。虽然她也喜欢这样静然的地方,可是她冷哇,况且方才一番斗智斗勇,又沾了满脸血,她现在只想去一处温暖之地泡澡睡觉! “我只是想同你待会,一会便带你去泡温泉如何?”冉于飞冲她轻轻一笑,完美的配合了她心中所想。 嗯这个主意不错,好吧,看在他如此上道的份上,待会便待会吧,怎么说是小少年经历了大波动,心绪不平也是正常,她就好人做到底,一并连心理问题也承包了。 “你说你有法子让全天穹的商户皆出钱出粮支援朝廷,可是真的?”冉于飞走到一处积雪稍多的地方蹲下,小孩子一般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把玩。 我什么时候说的!令桐眨眨眼,呃,大约好像,她与奥鲁克逞强的时候是说过类似的话,“吓唬人的话你也信?你瞧我是有那本事的人吗?” 冉于飞看着她笑笑没有说话,令桐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倒让自己有那么点心虚之意。他滚了一把雪球起身站到她跟前,用雪球擦拭她脸上手上未能尽除的血迹。 “嘶……”刺骨的凉意经由体表渗入内里,丝丝绵绵的有股奇特之感,又随着他不断地摩擦,渐渐产生了暖意。 “你从一开始便知晓如清在罗刹国。”冉于飞声音轻柔低沉,像是聊天一般,可那语气却如这雪水的触感一般丝绵漂渺,虚幻无状却又能真切的渗入每一处,竟让令桐不自觉的颤了一下,他的动作也随之一顿,深深地看她一眼又继续手里的动作。 “一开始我只是有所怀疑,也是由那枚指环才确定。”令桐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虚幻,“他知晓我身上带着这个,所以借由比来提醒我,这是罗刹国所出,所以言外之意他人在罗刹国。” “所以他此次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去罗刹国,他知晓你必会跟来,才设下局提醒你。但是以他对你的看重程度,即便他所处危险亦不会拉你下水,所以我猜,你们定是有什么别人所不知晓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只能由你们两人参与,我猜的是也不是?” 冉于飞手中的动作加快,隐隐透出急切,令桐感觉到脸上骤然增加的热度,并伴有一丝疼痛,她感受到他心里浓浓的不安,所以对他有些粗暴的好意没有苛责。 实则这件事说到底也并非不可见人,只是因着她心中那层不可言说的秘密才显得神秘,是告诉他自己在幼年时便开始关注吗,显然不能,所以怎样回答都要对他有所隐瞒。换做之前的自己当然没有这层包袱,只是如今两人也算经历了一场生死,是以令桐这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的惭愧。 “从北戎开始不安分时起,我便隐有怀疑,他们所需皆要靠互市维持,这么多年即便心有不甘也能维持表面和气,之所以突然这样有底气,必然是背后有所依靠,如清对生意上的事一向敏感,所以这层怀疑我便先同他说了。他去罗刹国是想着探听情况釜底抽薪,这样北戎没了依靠,自然就不会再战。我们并非有意瞒你,只是这事我也只是猜测,至于他的决定我也是事后才知晓,我猜他之所以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拦着。” 冉于飞没有继续再问关于许如清的事,即便他知晓她有所隐瞒,但更知晓她不想说便不能逼迫,由着她自己开口。他扔掉手里的雪,换做不算结实却温暖有力的手继续替她取暖,“对于周家你很熟悉。”他又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或者并不算是疑问,因为他的口气很平和,方才一瞬间的暴躁不安,仿佛只是令桐的错觉。 “嗯,算是吧,之前我家乔哥有心走经商之路,我便与他一起研究了好一阵子。对各商户也算了解。” “你家乔哥?你跟他关系很好?” 令桐点点头,“我这个幼弟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这方面又有几分天赋,我才帮着提点他一些。” 冉于飞轻轻一笑不再说话,再次牵起她的手往回走。方才被他牵着手还不觉得,现在却生出几分怪异之感,他的手无意识的摩擦,闹的她手心痒痒的,想脱开他的手却被攥的更紧,等到她安分了,他便又开始摩梭,一路上反反复复的很是不自在。她突然有些怀念之前总跟她闹别扭的冉于飞,至少没有现在这样别扭,如今的小少年一夜长大,也渐渐摸不透他,这让令桐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冉于飞带着她回到凤栖楼,命人备了浴汤姜汤并一些饭菜,令桐顾不上吃喝,先被迫无奈喝了一碗姜汤,便跳进木桶泡澡,透骨的舒心蔓延开来,令桐不自觉轻叹一声,多日以来的疲惫紧张在这一刻都得到缓解疏散。 当然,她所在的屋子正是冉于飞的,因二人经常同住乾元殿,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况且她打心眼里也没将他当做该避讳的人看待,所以倒是毫无心理压力。 反倒是冉于飞此时竟有几分心痒难耐,平日里也不觉如何,可是今儿听见她在净房隔间中不时弄出的水声,竟是怎样也不能平静,他独自喝着热茶,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好似过了一世之久。 好在令桐渐渐没了声响,时辰也就没有那样难熬。不对,冉于飞心里一紧,怎么进去这样久还没好,不会又睡着了吧,之前她经常出这样的状况,冉于飞由着她,她自己睡够了也就醒了,或者今儿冉于飞心绪波动过多,竟有一丝不安,有了这丝不安,他是越发坐不住,不由自主的便唤了她一声,得到的是久无回应的沉默,心里的不安便一分一分加剧。 盖因如今身在宫外,冉于飞便没有以往在宫里的安全感,又加上潜逃的奥鲁克,他突然一股胆寒之意涌上心头,未加思索的便冲进隔间。 令桐此时倒真是睡着了,不过还有一层,她来西北时颠簸一路历经风寒,又加上这几日高度紧张的生活,倒让她忽略了小腹偶有的疼痛。这下在热水中突然放松开来,突如其来的阵痛便分外清晰磨人,她当然知晓这是葵水初潮,可是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拧痛以及越来越浓重的睡意,竟让她昏睡过去,是以便有了眼前一幕。 冉于飞愣愣的看着她泡在水中的肌肤,方才的慌乱被羞涩替代,若不是看见水中隐隐泛出的血迹,他险些就逃了出去。他现下一瞧见血迹,脑袋中便雷鸣般的轰响,顾不上思考,冲过去便将她从水里捞了上来,触摸身体的异样感也被慌乱取代,他只随手抓了一件衣服将她包住便走到屋外将她放在床上。 且说令桐若是知晓她昏睡期间经历了这样一番刺激,定会崩溃,你想葵水么,眼下自然是流之不尽的,待冉于飞发现问题的根源所在,一张老脸也是红成了猴屁股,别问他是如何知晓女子葵水这种东西的,圣上嘛,自小受的教育自然不同寻常,所以不解释。但他知晓归知晓却并没有经验,杵在那半天,直到经血染红了被褥也没想出解救之策,只好命禁卫军去郡王府请了一名侍女过来,备了些女子所需之物,一番折腾后这才替令桐收拾妥当。 令桐醒来的时候,自然是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只是身边不合时宜的躺着另一个。冉于飞怕她疼,一直在她身边替她按摩小腹,直到自己也迷迷糊糊睡着,也就顺势与她躺在一处,当然这种事他做的十分顺手且毫无心理障碍,从小到大也不是抱着睡了一次两次,这下顺理成章更是睡的无比踏实。 正是因为他覆在小腹上的手,令桐这才想起自己初潮一事,看在他有心替自己按摩的份上,也就不埋怨他的无状之举,只是她被他压得难受,遂将他唤醒。 冉于飞打死都不会说他其实是有几分故意的,还有方才的一番惊魂之举,他作势迷迷糊糊的醒来,又迷迷糊糊的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仍旧替她按摩腹部,脑袋却凑到她脸上,状似无意的将嘴巴印在她的脸颊,后又无耻的睡去,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出卖了他此时不堪触摸的内心。 令桐不知他是真醒还是假睡,只觉他的连番动作好似一条蟒蛇附在身上,惊悚的一动不敢动,直到某人再次无耻的睡着,她这才将他揪到一旁,逃也似地离开。 第47章 几家求女 圣驾隔日便回了西安将军府等候,但是令桐却执意要去自家大姐家中,盖因齐仲鸣如今升做镇北大将军,白令瑶不日亦要夫唱妇随,是以姐妹俩相见团聚的时日有限,今后也只得白令瑶回京后才能相见了。 再者么,自那日以后,令桐看见冉于飞便觉浑身不自在,哪怕冉于飞满脸无辜做无知状也没能缓解她的不适,用白令瑶的话说便是女子经期心绪不稳,反正不论如何,她眼下就是不想看见他。 但是冉于飞是谁啊,他认厚脸皮第一便没人敢认第二,一国之君哪有脸皮薄的,竟是死皮赖脸的跟了去,对外的解释仍是那句‘朕离不得小包子’,有点脑子的人谁不知晓小包子是谁,然圣上不要脸众人也就只能心照不宣的随他去。 开玩笑,这种事若是认了怂,那就是做贼心虚,冉于飞一副玲珑狡猾心肝,哪里不明白这种道理,依旧装作无知的跟着她。或者人家就是不知情呐,令桐见他如此也不免怀疑自己小人之心,一来二去的见他没有异样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如此一来便苦了白令瑶,接驾岂能马虎,虽说冉于飞并不把自己当外人,可人家总不能怠慢,可怜她挺着个大肚子还要里外忙活,倒弄得令桐心里过意不去。 “大姐你快歇歇吧,圣上没有那么多讲究,随他去好了,他要是图享乐便回将军府好了,没得来折腾咱家人。”令桐边逗弄小外甥边道。 白令瑶笑道:“瞧你说的,你跟圣上熟自然没得说,但是我跟你姐夫可还要诚惶诚恐的看她脸色混饭吃呐,得罪不得呦。” 白令瑶一张利嘴竟把令桐两辈子的老脸说的羞红,“你也不怕你儿子学了你去!” 白令瑶这下笑得更欢,“你这就说错了,男孩子可不就是要脸皮厚嘴皮子厉,要么可怎样说媳妇呢。” “那我走了,去将军府麻烦将军夫人去。”令桐作势要走,白令瑶忙将她拉住。 “唉唉,我不说了还不成吗,我乐意被你们麻烦,来来坐下跟你说说话。” 说到这,白令瑶也是替许如清可惜,原本好好的一对,架不住人家圣上近水楼台,又脸皮厚会哄人,再者人家跟令桐年岁相当,怎么看都合适。再说的远一些,待令桐过两年到了年纪,跟圣上的事一成,便再也不是自家那个小庶妹了,整个白家怕是都要靠她撑着。她少不得再一次替自己亲娘亲妹做了一次脸,前几天又亲自写了几封家书托她捎带于母亲,如今自己不得回家,只得靠书信苦劝,希望家里那两个不省心的认清局势才好。 但她瞧得出来,自家妹子对圣上的用心好像还十分懵懂,所以有些话也不好说的太直白,说不准她的心里更中意许如清呢,现在说的太早反而尴尬,也就随他们去了。 “如清还是没有消息吗,那圣上一直在此耗着,京里可要怎么办呢?”白令瑶转而问道。 “我猜若是杨沁赶得及,应该会在奥鲁克遇上如清之前找到他的,而且只要禁卫军在,找寻起来也就是时间问题,所以要耽搁也是路上这点时间,不日应该也就到了,至于圣上,他不等到许如清怕也是不安,便随他吧。” 白令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将自家儿子交与乳母,便拉着她的手道:“你这一回京,我们俩亦不知何时才能见,你姐夫如今几乎是要常驻北地,爹爹那还能理解,母亲那怕是又要有微词。当初我糊弄她说一两年间便回去,现下好,她怕是要又要埋怨我,所以我写了几句话与她,你务必替我转交一下,就说是圣命难违,时间长了也就罢了。她何时去了令珂这桩心事,也便不会再折腾,就随她吧。” 令桐如今不在家,许氏爱怎么折腾跟她也没多大关系,至于白令珂的婚事那就更碍不着她了,她想嫁许如清,也要看人家答不答应,是以令桐这个顺水人情做的毫无压力。至于许如清那儿,白令瑶还有另一番打算,她始终有些可惜他与令桐的婚事,所以待许如清回来,圣驾将要启程前,她便找了个机会私下与他说话。 许如清经历一番北地风霜,又成熟不少,也是二十岁的人了,之前儒雅清俊的公子气更添一层沉稳,白令瑶瞧着倒是越发顺眼。 “许表弟如今顺利而归,舅母那可就放了心,今后可再也别冒险了吧,我现在不能回去,也请表弟你待我回去问声好。” 许如清笑容不改,“好,表姐便安心做将军夫人,姑母那里我会照应的。” 许如清总是恰到好处的贴心,白令瑶也替白令珂惋惜,人家字里行间都没有提及她,可见母亲与令珂是痴心妄想了,不过令桐那,她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令桐在北地的事你可听说了?她如今在西北军里可是名声大涨,我家昔日不懂事的小妹可是长大了。” 许如清眉眼间瞬间染上一股不一样的颜色,他还听闻她葵水也来的惊天动地,“嗯,的确是长大了。”还有他这次去罗刹国的发现,他也要找机会跟她说一下。 白令瑶几经张口终于还是问出口,“这几日可是有好几个人私下问我令桐的婚事了,你如今可有打算?” 许如清望向远处,许久才缓缓开口,“除了她,我不做别的打算。” 如今许如清回归,圣驾也就不再停留西北,一行人浩浩荡荡返京,与来时的情境不同,经过北戎一事,圣威大涨,犹如凯旋之师,沿途接驾的官员百姓不胜数,实实在在端足了圣上的架子,所以这脚程之慢可想而知。 唯独令桐没有轻松之意,因为许如清说了一件让她迟迟不能平静的事。 “锦生背后的确另有其人。”许如清含笑望着她,“李掌柜发现锦生的资金链很奇怪,有大量银钱外泄的征兆,只是接触不到内账不能肯定,我联想到北戎的异常,才由此联想到罗刹国的。奥鲁克如今已然投靠罗刹国国主,我在那发现了一批秘密势力,但是无法进一步证实,我猜锦生的银子大批都是流到了罗刹国,用以供养这批势力。” 令桐蹙眉,她的猜想还是得到了证实,但是背后的人他是真不知晓吗,还是,他有意瞒着自己,或者他觉得这种事没有告诉她的必要。他是不欲她知晓太多以身犯险,但他并不知晓这件事对她的重要性,此时真像就在眼前却无法得知,好似将要喷涌而出的火焰,堵在胸口灼烧的厉害。 那么,她便只有靠自己了。 “我并非有意瞒你。”许如清轻轻抚平她皱的眉头,“我只是怕你担心,有些事有我来便好,你只需要过好你的日子然后等我回来。” 呃,令桐低下头掩饰自己略显激动的心情,令桐此时很想逃,甚至比面对冉于飞无理还要别扭,以她眼下这样迟迟不能平复的心境,实在很难应对他的一腔热情。 “如清,我还是觉的,我们的婚事就不要再提了。”令桐为了今后不再这样尴尬,她还是决定趁着现在与他说清楚。 许如清好像没听见一般,依旧扶着她额前的碎发,“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呃,没有。”令桐实话实说。 “你忘记我们当初的约定了吗?” “呃……没有。”她为何要做那么多该死的约定! “你出宫之时,我若还在等你,便嫁与我。”许如清还是好心的提醒了她。 可是令桐此时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当初不是想得很好吗,待报了仇,安安稳稳的嫁给他,她怎么就突不愿意了呢,但是在方才的那一瞬,她的确是不想了,却又不知是为何。唉罢了罢了,她现在整个脑袋被方才的事占据,已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许如清半分也不配合,她说什么他就装没听见,完全没法沟通呀。 今天的许如清好似变了一个人,东扯西扯的说了许多话,就是不放她走,她这心里那个煎熬就没法形容了,最后又坚持将她送回冉于飞的行宫,倒对她扮作小包子侍架御前无甚微词,反而嘱咐她长点眼色,小心伺候。 他送她回来不要紧,冉于飞这个脸可是拉到了脚底,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这小屁孩能不跟着搀和吗?她眼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然冉于飞随后又告知她另一件事,令桐听完算是真想哭了。 杨沁上折子求娶瑞国公府家四姑娘—白令桐! 第48章 情思缠绕 杨沁是个什么形容来着?令桐歪着脑门想了半天,年少有为?清俊潇洒?骁勇机智?呃……算起来也算是个有为青年,可是,她有与他说过话吗,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如此想不开,不知道她现在前有许如清后有冉于飞,明摆着一个火坑他还硬要往里跳,一个个人精一样又不依不饶,他一个莽夫武将,讨得到便宜吗! 冉于飞在西北不遮不掩作成那样,他杨沁瞧不见吗?多少有点眼色的都瞧得出来冉于飞护她护的紧,便是他没脑子,他爹也没有吗,怎么会允许他上这种折子! “你想什么呢!”冉于飞不想给她好眼色却又忍不住斜睨她,枉他看了折子后郁结于胸,饭也没吃水也没喝,就等着她回来拿捏她一顿出出闷气,可没成想,他遇上了白包子这个绝世克星,人家在外面风花雪夜半宿,愣是将自己这一腔郁结磨的没了底气,所谓再而衰三而竭,怨气亦是如此。 现在又瞧见她一副苦思冥想纠结状,他那衰下去的怨气复又萌发,怎么,听见这种消息乐傻了是吗,是在考虑谁比较优秀吗,都当他是死人吗! “朕在与你说话呐!这么晚了不怕冻死在外面吗!”冉于飞感觉自己这几年好容易修练出的沉稳脾气又要被她激发,锱铢必较的本性复又显露,可是又与以往不同,他觉着所有的苦果似乎都被自己吞咽了,那陀白包子还傻愣愣没事人一样。 “啊?”令桐终于回过神,他吃错药了么,大晚上心火太旺死的快不知道吗,真是有够忘恩负义的,这么快就盼着她冻死! “还不快去给朕传宵夜来!”冉于飞心说他不是怕她又冷又饿死的太快,他其实是自己饿了。 “哦……”令桐吸口气,默念不与他小孩子计较,她顺道去问问有没有缓解癔症的汤药…… 其实令桐早就饿了,只是被方才的事情闹的心绪不定食欲不振,如今闻见饭菜的香味,饥饿感复又被勾了起来,也顾不得冉于飞一张黑脸在对面,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你说,杨沁怎么会上这种折子,你打算如何处理呢?”令桐嘴里塞着食物,含含糊糊的问起来。 冉于飞正在瞧她傻吃的模样,脸上不知不觉便染上了笑意,但是听她如此一问,那点笑意便又抛到了九霄云外,有些咬牙切齿道:“你说呢?”你自己怎么招惹人家了你自己不知晓吗? 令桐摊摊手,“我怎么知道,折子又不是呈与我的,而且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谁知道他吃错什么东西了,况且我与许如清的事,姐夫他应该会告知他吧。” 冉于飞觉的他这心肝一紧一缩的都快扯出毛病了,如果她不提许如清,他都要忍不住原谅她了,偏偏最后一句最是他听不得的,都快成心病了,被她毫无遮拦的说出来,心里犹如被猫挠一样刺激。 “快去给朕备水沐浴,朕困了!”末了,他只憋出了这样一句,。 “呃……”令桐险些被噎死,怎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刚吃完就沐浴,会消化不良好吧!也罢,便让他消化不良好了,令桐撇撇嘴,心中默念,她要积德…… 但是她还是完全低估了冉于飞作死的决心,备好洗澡水不算完,他又要她替他擦背。他不是向来生人勿近吗,穿个衣服都不假手他人,沐浴时除了德宝以外,从来都没有人进过身,这算什么,转性了吗? 冉于飞还真是觉着自己病得不轻,原本是为着看她窘迫的样子,现在来看,他那条又拧巴又黑青的肠子倒是更窘迫些。沐浴这样放松的事,他却是紧张的直哆嗦,令桐一双嫩手不情不愿若有似无的游走在他肩膀上,他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这还是隔了一层布的效果,若是……咳咳…… “你很冷么?要不要再加热水呀?”令桐长长的伸着胳膊,身子扭向外,胡乱摸索着应付他,这小屁孩怎么变得这样,呃,这样放荡……,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但意思是这样没错啦,果然是长大想媳妇了吗! “你先出去吧,朕要穿衣服了。”冉于飞故作镇定道,但是待令桐出去后,从脚底丝丝上窜的激荡之意便怎样也收不住,他觉的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迸发,却苦于找不见出口而越发叫嚣狰狞,即便被热水包围亦无法缓解。 他噌的起身不再逗留,披好衣服发丝轻散,看上去倒真有放荡不羁之感。他疾步走到外面,带看见令桐后又缓缓踱步,见她徒自支着脑袋眉头深锁,仿佛在思索什么解不开的愁事,可是她又能有何愁事呢,莫怪他又忍不住往杨沁许如清身上想,他实在是没见过有甚事难倒过她,即便面对奥鲁克都没皱过眉头,连他都被她比了下去,现在这般却又为何。 冉于飞没有打断她,径自取了软垫放在床上,自己斜倚上去,微湿的青丝散乱在身后,亦学她一样侧身支着脑袋,令桐思考人生,他便思考她。对,他近日是中了邪,从那日令桐砍下小郡王的脑袋护在他身前时,他的整个心魂跟思维便不受控制的被她缠绕,越拧越乱寻不见头尾。 那时的第一感觉是,他要变得强大,他要永远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可是,她终是不属于他的,再过十年,哦不,现在只有五年,她就要离开,她去哪干嘛嫁给谁都与自己无关,这种感觉十分的不美好。他跟她吵了那么多年,又一起经历了生死,她能走的那样坦然吗?可是不走,他又凭什么留她呢,圣旨吗,强迫么,冉于飞罕见的犯了难,他是多么仁义圣明的君主啊,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冉于飞想到这不郁结了,他开始纠结了,他到底要不要耍一把君王的流氓呢,要知道做圣上的耍流氓,可是占尽了立场,谁都不敢挑理! 嗯哼,冉于飞开始为他这伟大的设想试想种种可能性,这流氓耍起来也是个技术活,既要有理有据又要自然,还要瞒过这个鬼精灵,让她心甘情愿,还有权哥,还有瑞国公,最主要的还有许如清,哎呀,真是比治国还让人头疼啊。 “唉……”千头万绪只剩叹息,可是某个当事人居然毫无反应,冉于飞看不下去了,凭什么就他一个人纠结! “喂,白包子,过来替朕揉揉腿。”某无耻男无耻道。 “啥!”令桐胳膊一滑,脑袋差点磕到桌上,他还有完没完,还要不要脸,揉腿?他怎么说的出口的! “嗯?”冉于飞板着脸。 “得得得。”你官大你说了算,她现在只求他赶紧睡了清静,也不同他多说,好脾气的坐在床边替他揉腿。令桐的想法很美好,人一放松自然容易入眠,故而她十分认真的替他按摩放松,但事实情况是,直至她累倒在床边昏昏欲睡,冉于飞还十分清醒的看着她。 其实无耻之徒也不是那样难做么,咳咳,她自己困了睡在他身边,这总不能怨他了吧,然后他再发挥他圣明君主的本能,替她摆放好睡姿,这样不就妥了吗! 于是冉于飞再一次无比坦然的将她抱起来放在身边,抱着人家柔软的小身板安然入睡。抱着抱着他又觉不够,脑袋蹭啊蹭的就蹭到她脸上,想起那日亲她脸颊的美妙触感,忍不住又贴了上去。 咳咳……他发誓他真不是有意碰到她嘴巴的,是嘴巴自己滑下去的,他还真是有无耻的潜质啊,偷个香都偷的如此到位,半点也不吃亏,这软软绵绵的嘴唇可不是又比脸颊妙多了么。 然出来混的总要还,他不过是不舍离开多磨蹭了一会便糟恶果栖身,那激流一样的感觉再次袭满身心,这次连他的思绪亦不受控制,满身的灼热化作一声轻叹,尽数缠绕在她的呼吸之间,他不由自主的轻黏她的唇畔,若不是怕她醒来,他很想探进去尝尝咸淡,但只是这样也令他浑身颤栗。他觉的自己真是病了,这样即美妙又心惊的感觉让他着迷,明知不该却又放不开,任由那股潮涌聚集,冲进血脉突破心防。 最后的最后冉于飞哭了,就在他不知是迷乱还是昏睡后,居然再次被幼时尿床的噩梦光顾,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啊,最后因果报应,这让他明天怎样见人呐! 第49章 抱抱抱抱 令桐昨晚用神过度倒是一夜好眠,她舒心的自小床上醒来,扭了扭身子伸了伸腰,咦?冉于飞人呐!他睡得床榻也整整齐齐,显然一早被人收拾过了,很奇怪的是连被褥都换了,他马上就要再次启程,这行宫还不知晓哪年再来,现在换了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吗?而且,他只要不上朝,起的一向比自己晚些,今儿怎么这样勤快了呢? 她当然不知道冉于飞昨晚做了亏心事,他现在除了无颜见她更无颜见自己,他自然知晓那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当时懵懵懂懂心慌意乱,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更是觉的无地自容却又隐有期待。是以被梦惊醒后,冉于飞便逃了出来,他一个人洗干净换好衣服后,又将她抱至小床踏上,命宫人将床铺换了,这才算是毁痕灭迹放了心,可他心里这层别扭却是抹也抹不去,非要做点什么事才能转移注意。 于是当他捧着食盒送来早餐时,令桐彻底傻了眼,是她昨晚做梦还是今早梦没醒,这厮怎么如此贤惠,瞧他如今身形修长体态端庄,原先就瞧出他是个美人胚子,如今长开后更显风流,除了还留有一丝青涩外,已然十分养眼,这样一走进来,真是再完美不过的好男子形容。 不过冉于飞毕竟还是冉于飞,令桐对他从来都没放松过警惕,这厮里里外外各有一副玲珑心肝,稍有不慎便要吃他一亏,这无事献殷勤的模样,再好看也透着心虚。 “这是吃的?”令桐狐疑的看着他端过来的食盒,言下之意是问这饭有没有问题是否能吃。 “不是吃的难道是看的!这可是朕花了一个多时辰做出来的,还不快去洗手净面然后过来吃饭!”冉于飞怒视她。 “你做的?”那不是更不能吃了,还花一个时辰,说出去也要有人信好吧,好好做你的圣上,多的是人伺候你,一大早去吓唬人家厨子真的好吗? “呃,朕只是搭了把手,小小的帮了下忙,主要还是御膳师傅做的,我这一时半会也学不会,等以后有机会回宫再学吧,来来你先尝尝,朕头一次见到平日的吃食是怎样做出来的,心情正激动呢,你就不能配合一下么。” “还要学!你快让宫里的师傅多活几年吧。”令桐白了他一眼,真是爱折腾,虽然这些吃食味道不错,但再美味也难掩其中透出的浓浓惶恐之意,看来行宫这拨师傅被吓的不轻啊。 “如何如何,味道不错吧?”冉于飞一脸期待。 令桐违心的点点头,她比较想知道他真的没做什么亏心事么,无事献殷勤的让她十分没底。“味道是不错,可是你能解释一下今天的反常行为么?” “啊……朕真是有下厨的天赋,初次尝试便如此成功,我都忍不住多喝了一碗粥,来你也吃一碗瑶柱虾仁粥,朕特意多放了好多瑶柱虾仁,知晓你爱吃,朕这一片心意总不能辜负了,一会吃不完就带着路上吃。”冉于飞唯有装死一条路。 令桐依旧斜睨着他,冉于飞被盯的发毛,只好又道:“这不是一路都在麻烦你心里过意不去吗,眼看着就要回宫了,在宫里又不方便表示。不过说起回宫,太后若是问你这几个月的事,你就挑些好玩的与她说说,其余的莫要多言知道吗?” 冉于飞这贴药算是对了症,说起回宫千头万绪的事涌上来,两人之前的轻松氛围不知不觉消散,随之而来的便是朝中几个月以来的变化。 圣驾离京尚还远的时候便听问各处谈论海禁一事,孙未果然不负所望,趁着西北战事还真就让他促成了,但成归成,所受阻碍也是显而易见的。以秦阁老为首的保守派险些没将朝堂闹翻,西北打仗朝中斗法,竟是一点都没闲着。 实则原本也不至于闹成这般,坏就坏在因着这事闹出了人命。说起这倒霉催的不是别人,正是崔侯家的长子太后的亲侄儿崔绣樱的亲哥哥崔成。这崔成作养的跟他爹一样的小家子气,小家子气也就罢了,偏又放荡纨绔,仗着太后亲姑姑做了太多好事。之前因着税收一事崔侯吃了亏,崔成便看不下去了,对孙未以及白家便记恨在心。当然对白家他一时半会还招惹不到,可孙未一介文臣他是不放在眼睛里的。海禁事一出,他便找到了爆发点,朝里朝外可劲闹,不想孙未此人端的是无所顾忌,寻了个由头便把他关了。 没想到最后崔成不明不白死在了牢里,这下崔家可是闹翻了天,要知道崔侯就这么一个拿的出手的嫡子,其余的庶子只有更拿不出手的。这样以来无疑要了崔侯的老命,他三天两头去太后跟前哭闹,仗着圣上不在,几乎把后宫当做自家花园,据说都哭晕好几次,也亏得他身子结实,愣是哭了一个多月这才病倒,在家里要死要活的甚是闹心。 当然这还只是其中一件比较棘手的事而已,其余杂七杂八层出不穷的乱子一个接一个,冉于飞从开始听,眉头就没展开过。御用马车正极速飞奔在回京路上,令桐陪在里面亦觉十分麻烦头疼,她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崔成身份尴尬,况死的稀奇,也不知是孙未真的无法解决还是故意留给冉于飞以做考验,反正悬了几个月,只待他回宫。 “你说海禁真能复兴我朝么?”冉于飞没有问崔成一事,转而吐出心中疑虑,比起一个死了的崔成,甚至十个八个死了的崔成,能否有所收获才是根本,没得排除万难力除众意后无所获,干吆喝。 所以他这一问问的很见功夫,令桐顿时来了兴致,决定好好与他普及一番。 用褚老爷的话说,做生意便是要互通有无,有交流才有发展,自己闷头苦干撑死了也就是个土财主命,不会有惠及子孙的延续性发展。令桐以为放在治国上道理想通,她斟酌一番方才开口。 “开通海禁不过是个契机趋势,并不是万能钥匙。我朝发展到现在已然有些中气不足,以你的资质再折腾起一条中兴路并不难,但是作用也就仅限于你在位,一旦皇位跌换,被你压下去的负面影响将会加倍反扑,千疮百孔的天穹还能有什么出路便可想而知。” 她这话已然有些大逆不道,冉于飞却无责难之意,越来越深的眉头说明了他对此说法的认同感,令桐看在眼里继续道:“且先抛开朝内这些利患不提,只说海上贸易,从今次罗刹国一事便不难看出,并不是你不犯人别人就不犯你的,可见一味盲目并非万能,自身强大才是真。你可知罗刹一国火器已然盛出,奥鲁克脱身靠的便是它,一旦他们成了势,我们根本不能阻挡。况海外不止一个罗刹国,你不与之互通贸易以求发展,别人自然会,久而久之我天穹便要落后于人而不自知,这才是最可怕的。再说到当年流落在外的那位,说白了这么多年过去,是否还有迹象还难说,我们这样世世代代防之怕之,说到底还是被人家打败了不是,若是人家在海外发展壮大,有朝一日反扑回来,我们照样阻止不了,所以海禁一事已成必然,再者它所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我们没有理由不支持。” 冉于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海禁一开,商业必定有前所未有的发展,做生意也好,做小工也罢,总是比苦哈哈守着几亩薄田赚银子快,是以只要此路一开,农业必定遭受打击,人人都不愿种地产粮,要让一个以农为本的国家如何度日。各阶层矛盾加剧,有些脑袋转不开的世家大族必定拼了命的反对,所以崔成一事便不会少,要知道兴起一新事物所受阻力有多大,这也是前几朝宁愿放任国库空虚也不走此路的最大原因。 冉于飞此次大获民心后回朝,多少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崔成的事处理不好,先是太后那便交代不过去,再有刚刚建立起的民心威信也将付之东流,他的亲政之路便又要艰难一层。 令桐看他愁眉不展,便贴心的递上盏热茶,两人说起正事来也能十分和谐,不吵不闹配合默契,令桐亦愿意好脾气待之。是以冉于飞深谙此理,趁她递茶的时候十分自然的握住她的手,边思考边无意识的逗她,“老师的举动,朕可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啊。” 冉于飞突然一句感慨,令桐的心思也随之而去,的确是看不透哇,说他们情同父子也当的,孙未一路对他扶持也显而易见,可总在关键出让人捉摸不透。冉于飞如今正是年少有为之时,按说亲政总也当的,眼下时局不稳冲突四起,他想多替他挡上一挡也能说得过去,可这次崔成的事他偏又留给他。崔成不论死与不死,冉于飞皆要拿出态度立场,但他现在死的不明不白,这背后的事可就深了去了,涉事一深,冉于飞处理起来也就捉襟见肘了。 “我猜崔成的死极有可能是保守一派背后动的手脚。”令桐开口道,“但是以孙未的手段,能被人钻了空子也很是少见啊。” 冉于飞闻言深深地看她一眼,跟她说说话,思路也随之清晰,他将手中热茶一饮而尽,嘴角挑起舒心的弧度。 待二人回宫,宫里的糟乱局面还是让他们有些猝不及防。先是太后那,圣上不在,朝中的大小事便要劳她做主,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无十足手段,自然应付不来,再加上被崔侯一闹,她更是方寸大乱。再有一层无法为外人所知的,她与孙未的事不论是真是假,这事一出总要离心,是以太后眼下所能倚靠的便只有曹千,若不然,她连哭都找不到去处。 圣上一回宫顾不上朝事,先去仁寿宫安抚一番,太后如今见到他那是真个见着了亲人,哭诉牢骚一番自不提,并恳求圣上必要替她家侄儿讨个说法。冉于飞二话不说皆应了她,于是太后一有了主心骨,心防被卸下,崩了数月的精神一放松,反而闹了场大病,如此又是一番折腾不提。 待安抚了太后,冉于飞便将德宝唤来乾元殿了解情况。 “爷,要奴才说,崔世子这番真是咎由自取,您可知他闹了多大乱子么,先是聚集崔家那一帮护卫帮闲,大族民间乃至三教九流一通闹,闹了多少人命官司就不说了,元辅以及海禁一事被他宣扬成了灭国之举,朝中民间一片反对声。还有白公子四处讨债一事,亦被他说成与元辅沆瀣一气,压榨百姓只求发展商业,您想这百姓能答应么,元辅这是被他闹得没了法子,才将他收监,要我说就该杀一儆百,可元辅碍着崔侯太后迟迟没有动手,却没成想他居然先死了,这下更坐实了元辅杀人灭口之举,有了这一层,元辅索性没了顾及,更加大刀阔斧的推行海禁一事,这才好容易促成此事。” 德宝一番变白倒是有些向着孙未之意,可见这数月来他确实不易,要说孙未此人胸有抱负,令桐是深信的,可是他所处的位子毕竟尴尬,随着冉于飞长大,这层矛盾也将加剧。但是眼下不是计较这一层的时候,是以冉于飞又示意德宝继续说。 “白世子收债不顺,也因此与秦阁老闹僵,幸而王阁老从中调和这才没有恶化。不过秦阁老此番好似中了邪一般,恨不得拼了老命反对海禁,也不知背后受了人多大好处,又有多少人支持他,难不成还想着扳倒元辅自己上位吗,那倒也还轮不着他不是。” “你且先于朕说,崔成的案子走的是怎样的路子,又有那些人经手,他好端端的在牢里,怎就被人钻了空子灭了口?” 德宝回道:“崔世子带人去各商铺寻事,将人家铺子砸了不说,硬要人家释放小工回家种地,店家不从,他便使人将人家打死,元辅得了信直接命刑部带人将他制住,只关进了刑部大牢,还未及提交大理寺审判呢,便死在了刑部大牢。经查验他是死于酷刑,可元辅并没下令用刑,是以倒成了一桩悬案。若非如此,崔候也不能闹成那个样子,躺在家里唧唧歪歪的就等着您回来替他做主呢。” 要说崔候这算盘打的可真是不敢恭维,圣上如今哪里顾得上替他做主,冉于飞此后先是依次召见了孙未王震两位阁臣,将数月以来朝中大小事务了解完毕,又熬数夜看完了大小奏折,还趁机为白令权与王阁老家大姑娘赐了婚,可谓焦头烂额。 令桐这几日并不在宫中帮衬,所以冉于飞便格外忙乱,她刚一回宫便被瑞国公接回了国公府小住。去了一趟西北战场,家里人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从老夫人到瑞国公再到白令权乃至乔哥,无不提心吊胆。令桐一回家,白老夫人一改往日持重做派,竟是亲自到府外迎接,抱着她好一番嘘寒问暖,连许氏也做的十分到位。 令桐便将白令瑶的近况说与她听,待听闻她极有可能一辈子待在北地时,又好一阵难过,令桐顺势将书信交与她,许氏抱着信件徒自回房抹泪,瑞国公与老夫人也就随她去了。看得出来,许氏如今在国公府也不像之前尊贵,至少瑞国公对她便显冷淡,看来令桐不在家,她也懒得维持往日慈母做派,几番为了白令珂难为令桐,也令瑞国公寒心,不过是念着往日夫妻情分与许家的关系,维持住她身为国公府主母的尊贵罢了。 “你母亲现今就那个样子,你也莫要见怪。”国公爷唤她进小书房时对她如是道,“你现在长大了,爹爹也只能教导你凡事忍让,顾全大局,自不能再同幼时那般由着性子。” 令桐自然不会同许氏计较,只要她不惹她,令桐也不会自难寻麻烦,瑞国公见她如今懂事也甚是欣慰,再见她如今身形修长面容姣好,竟有了三分她生母的样子,瑞国公这心里更是欢喜。 “在西北没遇上什么麻烦吧,我听说你们甚是凶险,怎么还就胆大妄为的只身去了北戎呢?” 令桐笑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若不冒险,这场仗还不知要打到什么田地呢,圣上他自个有主意,冒险是冒险,可基本也在预料之中,如今北地有姐夫与杨振雄坐阵,想来也能安稳了。” “我看未必!”瑞国公轻哼,“奥鲁克一日在逃便是个异数,你姐夫在那可是首当其冲,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做事只图痛快,眼下这事倒是对了症候,可不代表事事都有好运道。圣上这孩子有手腕有冲劲,可他眼下没有实权,再加上如今海禁一事,更是一场大的动乱,若拿捏不好来个内忧外患,可就是大劫数了。你在他身边可要劝他□□着些,眼下崔成一事便是个关键,要借由此事将朝局稳下来才是正道。” “那爹爹在家对此事可有耳闻?”令桐借机问道。 “这件事表面是无甚可说之处,崔家人做事没有脑子,想借此事来扳倒孙未,实际反惹祸上身。他倒是应该庆幸孙未此番没有出手,留给圣上那是给他一条活路,但不论如何,这场杀鸡儆猴的戏算是唱定了。这件事真正有意思的是背后,秦阁老帮着崔候那是冲着他们家未来的后位,孙未这个人虽有才干却并不得世家人缘,盼着他倒台的家族不胜数,王阁老又不上他们的船,所以皆乐的捧秦阁老上台。但想要扳倒孙未也是有些痴心妄想,他们何尝不知晓其中的门道,所以崔成这样一闹反倒给了他们契机。” 令桐眼神一亮,被瑞国公一提点顿时想清楚了其中关键,“您是说,这件事实际是保守派内部自己唱的一场好戏?怂恿崔家做了出头之鸟,先将不利于孙未的声论挑起,孙未若是想做成此时必定要拿崔家开刀以示己威,只要崔成被抓,不论他死于不死,崔家与太后都不能善罢甘休,这第一步离间之计就算是成了。但是孙未此人做事又有些让人拿捏不透,保守派生怕有变数,便上演了一场牢中屈打成招,酷刑致死的好戏,孙未这下有口莫辩,待太后再与圣上哭诉一番,这可连圣上亲政的台阶都给找好了,他们这是吃定了圣上必会上钩,这才如此胆大妄为啊。” 瑞国公抚须点头,十分欣赏的瞧着自家闺女,“你倒是一点就透,但是这件事做起来并不容易,如何安抚各方可很是考验修为啊。” “爹爹,我能不能明日便回宫啊,圣上这几日定是要焦头烂额了,有些事未见得想的透彻,好歹回去帮衬一二。” “哦?”瑞国公意味深长的笑笑,“可真是女生外向啊,离家数月,这才刚回来就想着走,爹爹可是要寒心喽。” “嘿嘿,这不是国事要紧吗。”令桐讨好道,“待过了这件事,我再回来住一阵,直到您赶我我再走好不好?” “先别着急走,爹爹有话要问你。”瑞国公瞧着自己闺女如今的模样是越瞧越顺眼,“你与如清近来如何,我怎么瞧着你大姐的信有些别的意思,还听闻杨家那个小子看上你了,怎么,你可是又有了心仪之人?” “没有,没有!”令桐赶忙摇头表明心迹,“我只是觉的如清如今你年岁也不小了,没理由让人家一直虚耗干等,况且当年我年纪小不懂事,如今想来也尽是后悔之意,所以便不想耽搁他,还请爹爹给拿个主意才好。” “这么说你是没有那心思喽,那这事可就难办了,如清已然耗了这些年,如今再反悔,到真有些对不住人家了,关键我瞧如清并无放弃之意,你若是真想反悔,可要与人家说清楚才是。” 令桐小脸一垮,“我说了呀,可是他好似没听见一般,还是像以前一样,我都不知晓该怎么办了,” 她虽然活了两回,可这情爱一事还是头一遭,并不比其他女子懂得多,再加上她满心愧疚之意,一时也不知该拿许如清如何。 瑞国公了然一笑,“说到底你们年轻人的事还是要靠你们自己解决,如清也算是个好孩子,你又并非有了心仪之人,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呢,你若实在不好开口,那爹爹有时间帮你探探他的底,或者让你大哥圣上他们与如清说说?” 令桐干笑两声,“还,还是我自己解决吧,您帮着说说也成,大哥就算了吧,我怕他打我,至于圣上就更不好麻烦人家了。”令桐想起冉于飞听闻杨沁提亲时的模样就一阵胆寒,这家伙没个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犯病。 要说俩人在一起久了便心有灵犀,令桐这怕冉于飞犯病,他第二日便又癔症发作,居然抛下公事亲自到国公府要人来了,彼时许如清正陪着令桐逛园子,不消说,冉于飞又是俊脸老长,庆幸自己来对了时候。 且说令桐回家的这两日,许如清是分外热情,每日从侯府跑来送东西请安,对令桐又是嘘寒问暖,国公府上下的心皆被他收了去,连乔哥也总是对令桐说,“四姐什么时候嫁给许表哥啊,好想唤他姐夫呦。” 姐夫个头啦,喊表哥不是一样吗,跟你个小屁孩有甚关系,令桐每每一个爆栗上去,乔哥依旧不依不饶,躲在许如清身后冲她做鬼脸。 而许如清总是含笑望着她,眼神中的深意总让令桐浑身不自在,不怪她想回宫,这眼神她实在受不住,在家里躲无可躲,便是让她回宫面对冉于飞的癔症她也认了。 于是当许如清再一次拉着她在国公府闲逛的时候,令桐决定这次无论如何与他说清楚,现在想来,之前的自己也真是有些自私了,明明对他无意,却想着自己出宫后有个不错的人依靠,居然让人家等了这么多年,趁这一切还有所挽回趁早弥补,若是待人家提了亲,也就什么也没法说了。 但是现在的许如清已然不是之前好说话的许如清,她说什么他都含笑听着,她说什么他都答应,令桐眼下与之说了半天竟然还没说到点上,还有被他越绕越远的趋势,比如情形如下。 令桐说:“我有话想与你说。” 许如清回:“令桐昨晚在家睡的可好,许久不回家怕是有些不习惯了吧,我今儿特意给你带了些安神香,你记得晚上要用。” “表哥的心意我领了,可是我还是想……” “乔哥如今也有十一二岁了吧,该读的书也都读的差不多了,过些日子我便把他带到铺子上去长长眼,学生意总不是一朝一夕的,既然他有这个心,想来国公爷也不会拦着,你说好不好?” “表哥有心了,这件事还要多拜托你,乔哥不懂事,凡事都要靠你提点,若是他耍脾气,你该管教管教,可是表哥我……” “你这次回宫可要当心些,朝中的乱事你也知晓,于飞如今到了说亲的年纪,朝臣难免要拿此事做文章,你一个女孩子在他身边,难保不会有人拿你说事,还有太后那,你也要仔细,她如今因着崔成的事正忿忿,对白家也颇有微辞,偶尔说你几句你也忍着,别跟她犯拧。” “我……” “令桐在朕跟前伺候,朕自然能护好她,如清就莫要担心了。”冉于飞突然冒出来,令桐傻了眼。 许如清倒是无甚意外,含笑道:“怎么能不担心,你如今国事繁忙,总不可能时时看顾她,她独自在宫里无依无靠,我跟权哥都怕她牛脾气上来惹了什么乱子,这才叮嘱她一番,并无别的意思。” 两个好兄弟客客气气的对话,令桐总是莫名感觉到一股火药味,冉于飞凤眼一眯,瞅了她一眼,令桐顿时如芒在背,竟生出几分心虚之感。 “宫里一摊子事等着呢,朕已同瑞国公说过了,今天便跟朕回宫,待空闲了再回来小住几日。” 可是她还有话没说完呐,令桐张了张嘴,当着冉于飞的面又不好开口,下次再见许如清又不知道何时,偏许如清眼下还十分配合冉于飞,也让她快些回去,令桐只好再次作罢,跟着冉于飞回了宫。 一路上冉于飞也不说话,只低头看折子,令桐瞧他一双黑眼圈,心知他这几日必定劳累,被他打断时的气也就消散不少。哪知马车一路行进乾元殿才停下,下车后冉于飞便拉着她往里走,只是他颇为用力,令桐感受到他的怒气后也跟着上了火。 “我自己走可好!” 冉于飞不说话,只是手上的劲又加剧一分。 “喂,你轻点,捏碎了你赔啊!”令桐不敢抽手,她一动,他就再加劲,只得由着他把自己拖进暖阁中。 进了暖阁中,令桐便莫名感受到浓浓的怨气,看来他熬夜看折子的时候没少念叨自己,可是他也不能将气撒到自己身上啊。 “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准你离宫!”冉于飞就这样一直牵着她,倒茶喝水翻折子也没松开。 “哪有这样的道理!”令桐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朕说有便有,你要是敢不听话,看朕怎么收拾你!” 令桐差点问候他祖宗,这厮的病还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凭什么要限制她自由,她拼了力气抽出手,正待转身走,冉于飞又喝道:“给朕回来看折子。” “不看!我累了,我要回宫睡觉!”令桐不想与他吵,她怕忍不住打他,得个犯上殴君的罪名可就吃大亏了。 冉于飞看她头也不回的就走,火气蹭蹭冒,“小包子,给朕将乾元殿锁了,不准白令桐踏出去半步,谁来也不行!” 你大爷!令桐心里忍不住骂,小包子在外面弱弱问道:“那太后请也不成么?” “不成!没有朕的口谕,她便是老死在乾元殿也不准出去!”冉于飞公鸭嗓渐渐退去,说话也带了几分粗狂之气,听的令桐火冒三丈。 “混蛋!亏着我在家里还惦记着回来帮你一把,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有种就关我一辈子,今儿这折子我还就不看了,你爱找谁看就找谁看,我不伺候了!” 估计冉于飞生下来还没有人指着他鼻子骂过混蛋,被令桐这样一骂,他也有些傻了,他又再次生出一种恶果要被自己吞了的感觉,但是他正在气头上,只想把她的气焰压下去,只想她乖乖的听自己的话。 “你看朕敢是不敢,伺不伺候可是由不得你,还不给朕滚过来。”冉于飞见她无动于衷,上前就要抓她,不料令桐也算是个练家子,哪里由得着他说抓便抓,俩人你一招我一招,竟然就在暖阁中动起了手脚。 小包子在外面听的肝儿颤,里头噼里啪啦一阵闹腾,吓的他险些去找德宝求助,可又怕德宝说他无用,一时竟踌躇在原地,心里只默念令桐姑娘手下留情,别把圣上脸抓破了才好。 冉于飞此时也后悔当初干吗要教她功夫,好端端的姑娘绣个花弹个琴不好吗,动手动脚的还真是有辱斯文,关键是,她学这点功夫全用在了自己身上,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令桐也是被他挑起了脾气,要知道这厮如今可是整整比自己高出一头,手长腿长的十分不好对付,令桐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没被他摁倒,她险些就要上嘴咬他了。不过最后,到底是冉于飞占了身高力气上的优势,他见她脾气上来不依不饶,索性用蛮力将她困在书案上,用双腿双臂紧锁住她,呼哧带喘的盯住她。 “还敢不敢跑了,嗯?” 令桐十分想招呼他一巴掌,无奈双手被他锁住,她很想问,啐他一口会不会被治罪呢,管他呢,反正现在打也打了,也不差这一口,正要最足了气力动嘴,却被冉于飞先一步狠狠堵住。 嘶……令桐狠狠一哆嗦,他这是做了什么,她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嘴巴碰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这应该不算犯上吧,那是魅惑君主?呸!分明是他自己凑上来的。 就在令桐不可思议犯迷糊的功夫,冉于飞已然气血上涌干了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他若是能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他是如何的水深火热,打死他都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但是眼下他无疑是幸福的,同上次行宫中偷偷摸摸不一样,俩人现在都带了气,呼吸粗重,交杂在一起便格外撩人,他开始只是凭着一腔怒气,后来见她愣愣的没有反应,胆子也便大了起来,只是他毕竟无甚经验,只是凭着感觉摩挲,慢慢的便不满足于停留在唇畔上,遂伸出舌尖挑逗她,显得十分急促。 他现在全身火热无处发泄,只能紧紧圈住她,令桐亦是全身火热,但她是气的,就在他伸出舌尖的时候,她便骤然惊醒,想也没想的便咬了上去,趁着他吃痛的功夫,猛地一巴掌招呼上去,狠狠将他推到在地。 第50章 挖坑待添 暖阁中的一声闷响将门外正在替他家圣上念咒的小包子吓破了胆,就这么被扑到了?令桐姑娘威武啊! 而实际的境况根本不忍直视,冉于飞四脚朝天被推到在地,凤眼圆睁不敢置信的瞪着她,唇畔还十分配合的挂着一丝血迹,怎么看都像是被用了强。 白包子气性可真大呀,他如此饱满嫩滑的嘴唇,她怎么忍心咬的!莫非嫌弃他生涩?可他这好歹是第二次上阵了,他以为自己挺有天分啊! 但不论如何,冉于飞总是有强迫之举,心虚是难免的,所以他忙凑过去道歉讨好。可是不论冉于飞怎样装傻卖可怜,令桐都不搭理他,正经像是始乱终弃之徒。令桐觉的小屁孩心思长歪,是该教育一下,之前缺乏安全感耍耍性子也就罢了,现在上升到这种高度已是无法原谅,她觉得有必要让他冷静一下。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除了谈论朝政以外,令桐都不与他多说一句,冉于飞现在是不敢用强了,这后果他已然悔的七窍生烟,可是要让他来软的,他又有些舍不下脸。 但是之前他那个荒唐的口谕还算吧,小包子如今不敢放令桐出乾元殿,令桐不与他说话,是以这事他就算是默认了,眼下只要还能日日见面,冉于飞就满足了。他只能想方设法弄些折子让她看,多说点国事与她讨论,晚上就寝时,他会半夜三更偷跑到她床前长吁短叹,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呦,怎会被这么个白包子缠的死死的。 也是天要亡他,这天早朝,秦阁老奏请圣上亲政大婚,圣上如今转眼就要十六岁,大婚亲政也是时候了,是以王阁老这折子上的也让人挑不出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给孙未下狠招呢,亲政的事一端到台面上,孙未这个帝国实际掌权者要怎样表态就成了关注重点,这权放是不放呢。 现在放权,孙未的辅臣之路便要名存实亡,若是不放,那他必遭一世骂名。秦阁老的心思不难看出来,但是这吃相也实在不好看,现在崔成的事悬而未决,崔绣樱这后位还没有十拿九稳呢,他这就着急为自己铺路。 孙未自然不会被他这一招制住,他随后趁机表态,表示自己才具有限,恳请还政圣上,冉于飞则以自己年纪尚幼为名,驳回了孙未的提议,这事暂时就算是不了了之。 但事既然起了头便没有不解决的道理,秦阁老能提一次便能提二次,总不能每次都这样。所以冉于飞回乾元殿的时候便有些愁眉不展,令桐有小包子这个耳报神,自然也知晓这事,但是他们现在正在冷战,冉于飞不提她自然不会问。 冉于飞边长吁短叹边拿眼睛斜看她,好吧,他承认他是有几分故意,可是这不是算政事吗,她怎么还是气定神闲的不搭理他。 “崔成的事你可想好怎么处理了?”终于在冉于飞快要绝望的时候,令桐才开口问道。 冉于飞赶忙摇头,“没有,你可有好主意?” 令桐白他一眼,“你是圣上我是圣上?”事都让我做了你干嘛! 呃……冉于飞如今只能装可怜。 “既然没有主意,便什么也不要做,但崔成的死该查还是查,便先从刑部下手吧。” 真是心有灵犀,朕也是这么想的,冉于飞点点头,“你说的是,现今哪一方都动不得,不如静观其变。” 令桐见他明白也就不再说话,继续闷头看折子。冉于飞又坐不住了,他试探道:“你觉得朕亲政大婚的事要不要应承呢?” 令桐又斜睨他一眼,“眼下亲政还未到时候,你要是顺了秦阁老的意,他便成了第一功臣,碍着这一层,有些事可就不好办了。” “那大婚呢?”冉于飞又作死的问道。 “你娶媳妇也来问我?想不想娶你自己不知晓吗?”着急成那样明显就是想媳妇了,这种事还用得着商量吗? 冉于飞这下笑了,之前就把他当成小孩子,自己的一腔热情被她当作小孩子的把戏,现在她定是觉着自己那样对她是想女人了,还有她那不耐烦的口气,他能不能理解为她其实是不愿意呢。 “朕当然想啊。”冉于飞十分欠揍的吊人胃口,“可是有人不愿意,朕总不好强娶,你说是吧?” 令桐一个折子扔向他,“去你的不愿意,还敢说!” “嘿嘿。”冉于飞见她如此,脸皮骤然变厚,他稳稳的接住折子,“怎么不敢说,朕那天虽然孟浪了些,可却不是轻薄,是被你气急了的,还,还有,朕对你如何你看不见吗?” “看见了,霸道又小气。”就是因为看见了,她才如此,留在哪里她都不想留在宫里,是以再如何她也不能跟他有什么发展。 “朕有那么差吗?”还不是因为你不省心,朕才霸道小气吗。 令桐不想重蹈许如清覆辙,既然冉于飞现在提起,她决定将自己的想法跟他说清楚,“你不差,但是我并不想留在宫里,现在呢,我只当你小孩子心性,以后就莫要如此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她还真是说的出口,冉于飞咬牙切齿,不想留在宫里,是想留在奉恩候么,还是干脆想跟她家大姐去西北做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跑到哪里都是朕的地盘,与其被他抓回来,还不如好端端留在宫里。 但是冉于飞转而又因她话中的无奈一并那么一点点异样而愣怔,她怎么就不愿留在宫里呢,是不愿跟自己在一块么,若说不愿意,早几年她进宫的时候,并非没有机会离开的,若她真的不愿,瑞国公不会放任不管她。可是明显她更不想留在家里,当初他荒唐而不负责任的提出什么十年之约,她仿佛抉择般的答应,还有她当时悠远的眼神,他现在想来,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的。不想留在家里亦不想留在宫里,她,到底想去哪? 还有她对自己的方式,冉于飞极其不愿承认,可是她那种维护的方式还有说话的角度,根本就是当一个小孩子看待,这是让他最为不舒服的。她明明比自己还小好吧,到底是谁的问题,他挫败的想骂祖宗,你瞧瞧,她现在又表现出一副油盐不进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好不甘心啊,明明他都表现的那样明显了,换做崔绣樱萧以柔之流,怕不是要乐疯了,她居然只当做小孩子心性! “朕这个年纪已然不是小孩子了。”冉于飞认真的语气有些伤感,“朕继位近六年,无时不在提醒自己要变得强大,早已将自己的年纪抛除在外。与几位辅臣之间微妙的抗衡,对朝政对官员的了解剖析,对空虚国库的忧虑,还有后来的西北之战,朕经历的早已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你陪了朕这么多年,我以为你该是了解的。”冉于飞顿了顿,“你既然以为我如今心性不稳,也罢,朕不辩解也不强求你,但是朕必须表态,你我的约定还有四余年,待四年后你再看,若朕心一如眼前,你当如何?” 令桐心下一震,他不是玩真的吧,瞧他一脸认真好似备受冤屈一般,她突然觉的问题有些严重了,所以说,她教育失败了吗。 “朕来提个要求吧。”冉于飞瞧她终于有了反映,颇有些得寸进尺道:“朕并非心血来潮,所以希望你认真视之(不要无故动手),若是你真的在意,便把那天忘了吧,我们还是如以前一般,但四年后朕心不变,还需要你从心考虑(解除那个该死的十年之约)。” 若说冉于飞现今最后悔的就是那个该死的十年,十年后,她光明正大毫无心理负担的飞了,他要上哪哭去,宫外还有虎视眈眈的许如清杨沁,以及自己看不见的诸多虎口,怎么看都是他们比较附和她的要求,这宫里真是没人爱啊,他好想跟她一起飞哇! “朕的话你好好想想吧。”冉于飞说完便出了暖阁,徒留一个严肃而伤感的背影,且容他寻个去处抹一抹眼泪,至于自己方才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伎俩,咳咳,希望能奏效吧。 冉于飞倒还真是摸准了她的脾气下对了药,之前他装可怜也好与她吵闹也罢,她始终是不放在心上的,她只一味当他玩笑。如今他一番做张做智内心剖白,倒还真引起了她心里的波动,令桐放下手中半天也未看一个字的折子,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此之后,俩人均十分默契的没有再提这档子事,但冉于飞突然这样缄默持重,倒让令桐有些不安,他若是有那么点认真,她这样对他该是伤了他的心罢。但是令桐并没有后悔,这心迟早要伤,她终究不可能留在宫里,她要做的事连她都没有办法预计,便是将来可以全身而退,她亦只想回到徽州,若有可能,她要延续爹爹的意愿重振褚家。 是以有了这样一番插曲,反而激发了令桐的决心斗志,她要加快脚步寻出罪魁祸首,许如清不告诉她,她便自己来,至于那个十年之约,她不能等到那会,让他有足够的理由来束缚自己,待自己的事一了,她会马上离开,冉于飞那里,便以助他掌权来弥补吧。 且不说将来二人皆是怎样一番挖坑自埋,眼下朝中层层叠出的麻烦已然让两人无暇顾及儿女情长。先是在秦阁老连番怂恿下,太后也生出了令冉于飞亲政大婚的念头。 再有如今海外贸易一开,传统农商业与新型海外贸易之间的冲突破擦不断,南边已然闹了几场民乱纠纷,有年前的雪灾再加上今春夏的水灾,有关于开海触犯禁忌的言论汹涌四起,正所谓国事家事事事烦心,冉于飞与令桐正面临空前的考验。 第51章 夜黑风高 却说秦阁老此人也委实有些不识好歹,只关于圣上亲政大婚这件事便是三番两头的提,直把圣上闹的不胜其烦。任谁都看得出来,圣上如今依赖元辅,便是这朝堂上的大小事宜也不是放在谁手里都好使的,孙未所牵扯的人事岂是说断就断的,换你秦文川来,还不定是个什么样子呢。 但凡提议总能契合某些人的心思,秦阁老这番提议头一个迎合的便是崔家,崔侯现今在床上也躺不住了,盖因圣上将崔成一事搁置不提,他见儿子已然指望不上,便将所有精力倾注于女儿后位上,着魔一般四下奔走。除了有心送自家闺女进宫的人家外,朝中支持他的人大有人在,当然,有见圣上偏爱白家的官员大都隔岸观火不表态,但多数人碍着太后,却是支持崔家的人居多。 原本太后还有几分矜持,待见如此情形后也有些坐不住,毕竟崔家下一代少了崔成这个顶梁柱,一家子的希望唯有寄托在崔绣樱身上,况她如今的年纪业已耗不起,再不嫁人可就要遭人耻笑了。 于是太后近日往乾元殿跑的次数明显增多,她一跑令桐就要躲,以令桐目前的年纪以及太后的心思,这要是撞在一起还有好下场么。令桐倒是无所谓,苦的是冉于飞,只要没别的事令桐便呆在延禧宫不出门,他心里这个毛啊就不提了,导致他近来看什么也不顺眼,乾元殿上下的日子甚是不好过。 就在大家日夜期盼令桐姑娘快些回来的时候,冉于飞终于鼓起色心,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溜进延禧宫。彼时令桐正在与她家大姐写信,询问北地事宜,见他一副做贼般的心虚样,便继续提笔写信。 “圣上这么晚过来,就没人拦着么?” “咳咳,朕怕你换了地方住不惯,特意过来瞧瞧你这还缺什么不缺。” 如今正值春末,正是不冷不热最舒适的时候,对环境也就没有那样挑剔,所以冉于飞这话问的便十分没有底气,碍着他老人家的关心,谁人敢短了令桐的用度。 令桐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无甚可缺,圣上若是没别的事就快回去歇着吧。” “写什么呢这么认真?”冉于飞装作没听见,装模作样的凑上去观望。 令桐也不躲,由着他看,他见只是些琐事也就失去了观望的兴致,只径自寻了把座椅坐在她旁边,半分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殿内一时只剩书写而发出的轻微声响,冉于飞心里哀叹,怎么还没写完呐,无聊呀! 可巧此时天公作美,一阵十分诡异的狂风呼啸后,春雷如期而至,大半夜轰轰隆隆的十分渗人,但在冉于飞听来无疑是天籁。今春雨水多,多下一次,冉于飞就焦虑一层,眼下可是头一次觉着这雨来的很是时候。 “哎呀,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了!”冉于飞极力掩饰住心中狂喜,跑到窗边查看雨势。 令桐也不搭话,由着他唱戏,将手上的信写完封好,吩咐道:“西眉去巡把伞来,趁雨势未大将圣上送回去。” 这不是要冉于飞的命吗他忙道:“风这样大,伞不顶用的,朕还是等等吧。” “只可惜我这就只有一张床榻,你离了乾元殿又睡不着,误了明儿早朝可就不好了,若不然留您一宿也非不可,不过眼下来看还是劝你趁早回去的好。” “没事没事,朕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在西北不是也照样睡吗。”他想说,现在跟床比起来,他更怕没有她。 “那随你吧。”令桐这就去了净房沐浴,留冉于飞一个人在那赏雨。 这雨还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令桐舒舒服服的泡完了浴汤,穿好衣服,边擦头发边往外走,待她走到床边正要坐下,突然被大大咧咧躺在床上的某人吓住,他怎么还没走! 一阵沐浴过后的香气扑面而来,让正在装睡的某人很是心痒,他忍住扑倒她的冲动继续装死。 “喂,谁让你睡这的!”令桐郁闷,他睡这她要去哪? 令桐见他没有反应,以为她是真睡了,正准备去西眉那与她挤一挤,不料冉于飞见她要走,想也没想就抓住她的胳膊,趁令桐惊吓喊叫的功夫将毫无防备的她拖上床抱住。 “干嘛与朕这样外道,去西眉那太挤,哪有在这速舒服。”冉于飞餍足的深吸一口香气,一双凤眸在暗夜里格外明亮。 “你怎么又自作主张!”令桐正要挣扎着推开,却被他按住脑袋。 “别动!”冉于飞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接过她擦头发的浴巾替她揉起了头发,“头发未干会头疼的,别说话,我替你擦干。” 令桐不能不承认,某一个瞬间的确很安心,埋在他日益健硕的胸膛,不知不觉间他还真不再是自己眼中的小屁孩了,他亦能体贴入微,顾及自己的很多小心思,现今想起来,还真有几分感慨之意。 “朕没有别的意思,这几天没怎么睡,只是有些累,我抱着你才能安心,就一宿好不好?” 令桐的心在不经意中抽了一下,这已然不是造孽能形容的了,简直就是造化弄人啊,这样发展下去可要如何收场呢。 一夜暴雨,冉于飞除了偶尔醒来时有些心痒难耐,倒也算睡的安心,他一早醒来,恋恋不舍的看着怀里安睡的小人,俯身在其额间一点,轻手轻脚的起身上朝去了。 他走后,令桐睁开眼叹口气,也随后起身。待用过早饭后便有太后跟前的小侍过来传话,说是太后请令桐小姐去仁寿宫说话。 无事不请,令桐猜定是为着冉于飞大婚一事,她不敢耽搁,忙换了衣服去仁寿宫请安。 “我们娘俩,可是有日子没说话了。”太后开口便寒暄道。 瞧太后这口气,昨晚圣上宿在她那的事该是还未知晓,冉于飞别的不说,御下治家的功夫做的还是很到位的。 “太后这些时日身子欠佳,令桐也是怕来打扰伤您的神,不过今儿瞧您这气色还不错。” “我也是没法子,为着圣上亲政大婚的事操粹了心。”太后示意她到跟前来坐,“偏偏他自己又不上心,往日他年纪小也就罢了,现在都十六了还大权旁落,怎不让我担心。皆说成家立业,外头的事我管不着,可大婚这样的大事也该上心了不是。” 太后边说边哀叹,正经是为儿女操碎了心的母亲。令桐只笑不接话,这种事她说什么都是错,反对的话自不能说,若是一位顺着,太后便会疑心自己的用心,横竖她还小,这种事总是轮不着自己多话。 “你在他跟前也有几年了,想来他也是信任你,平日无事的时候,你还是多劝他几句,我的话他听不进去,待她立了后,亲政也能站住脚跟,因着这事,我是愁得吃不下睡不好,生生操碎了心。” 太后拍着她的手直叹气,令桐这才道:“别的事我不懂,可朝堂上的事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并非圣上不想亲政,也的确是不到时候,开海的事闹成那个样子,也唯有元辅来撑着了,还有几位阁老争权斗法,圣上如今还没有十足的底气压住他们,若是此时掌权反受掣肘,所以只有隔岸观火才是正道。” 太后见她不接自己的话茬,也只能当她是小孩子不懂事,便只能拉着她絮些家常。却不料下朝后听闻令桐在仁寿宫的冉于飞坐不住了,虽说昨晚的事他是有把握不被外人知晓的,可凡事总有个万一,太后选在这种时候召见令桐,让他不能不多想,是以他未加思索便直奔仁寿宫而去。 “母后唤令桐过来所为何事?”冉于飞故意有些着急道。 太后作势沉下脸,“瞧你这话,怎么,我还不能找令桐来说说体己么?” 冉于飞瞥了令桐一眼眉头一皱,“朕跟前还有好多事等她做呢,不是跑到母后这儿就能躲过去的,还不给朕回去!” “你且莫着急,我有话问你。”太后道,“你整天忙这忙那,崔成的事可处理的怎么样了?你舅舅为这事伤透了心,只等着给成儿申冤呢。” “这个……”冉于飞面有为难,太后一看着急了,“可是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太后知晓自家侄儿被收监,绝对不冤枉,看冉于飞这番姿态,怕不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么。要知道若不是因着自己身为太后,崔家以及崔成的种种劣迹,绣樱的婚事势必要遭受影响,她着急也是显而易见的。 冉于飞为难的点点头,“朕尽量将事圆过去,还请母后莫要担心。” 太后忙挥挥手,也没心情说话了,示意冉于飞快去办。却不知冉于飞此番根本就是故意的,若不是被大婚一事闹的心烦,崔成的事他还打算在压上一阵子,现在为了堵住崔家跟太后的口,他只能将崔成的事搬出来。 盖因这些时日开海的事闹的不大愉快,秦阁老一系的气焰越发嚣张,冉于飞便决定拿崔成的事大做文章,对秦阁老动手了。 第52章 无所不用 今年春种时节,有大量耕地被搁置,也就意味着今秋的粮食面临告急之险。此番皆因南边沿海一带商业发展迅猛,所需雇工骤然增多,而西北地区苦寒,即便辛苦劳作一年,能出产的口粮也有限,又因去冬冻死太多人,所以有了南边这样的契机,挡都挡不住的南迁潮席卷整个天穹。 也就是土地富裕的地方无人耕种,相对人多地少的南边却聚集了更多的人,这样一来,便给了保守派话头,说到底,一个帝国吃食才是最重要的,粮产不能保证,别的还有甚可谈的,这让原本就艰难的孙未再添阻碍。又因其迟迟不肯放权,朝中对他的诛心言辞层出不穷,每日早朝皆是一片乌烟瘴气。 “真是一帮老混蛋!”冉于飞带着一肚子火气回道乾元殿,桌子一拍,咣咣铛铛的瓷器声令人十分惶恐。 小包子见势不好,忙遣人将令桐请了来,待令桐过来时,冉于飞还徒自气鼓鼓的坐着,见她进来也不搭话,只拿眼神瞧她一举一动。 “什么事至于气成这副样子。”令桐替他端了杯茶递过去。 “这帮混蛋忒不把朕放在眼里,开海的事是朕默许的他们看不见么,这是反对元辅还是反对朕呢,尤其是那个秦文川,以前看他也是个缄默文人,现在倒成了谏臣,什么事都要插一脚,他就是把元辅挤兑下去,便轮着他了么,还是干脆想把朕也一并挤下去!” “这就忍不了了啊,凡事涉及利益哪有不起是非的道理,随他们去便是,横竖凭他们怎么闹,也闹不过元辅,何必生这份气,倒是如今耕地搁置的事要解决一下,若不然有这么个两三年,人家就不是闹元辅了,正经就是闹你了。” 冉于飞何尝不知其中的道理,他就是被闹得心烦发发牢骚,他将她拉到身边,脑袋依在她肩头,闷声道:“朕知晓,不过是被他们闹的心烦,让朕偎一会。” “你若是真的看他不顺眼,此时动手也并非不可,留着他无非也就是起个制衡之用,但现在瞧来,倒是麻烦居多,元辅这个人我行我素不能以常理论,制衡在他身上并不能发挥好处,秦文川的把戏他根本瞧不在眼里,况且开海亦是我们所愿,被这样处处阻挠反而坏事。” 令桐的意思冉于飞听懂了,对辅臣动手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之前她劝自己维稳,现今又剑走偏锋出险招,这其中微妙的转变不能不令他有所疑心。他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能怪他多心,他越是捉摸不透她越是患得患失。 令桐坦然道:“因势而变,所谓乱中取胜,你既然如此束手束脚不如快刀斩乱麻,秦文川这个人私心太重,又处处拿捏着太后的心,对你来说已然是弊大于利,趁着西北大捷的余温,你此时掌权正当时,我知你早已按捺不住,一腔抱负就这样憋着,你不难受么?” 令桐处处洞察其心,冉于飞的心思也被她挑了起来,眼下前有秦阁老逼政后有太后逼婚,冉于飞不得不出手了,而把柄么便是崔成一事。 崔成的死很明显是保守派自唱自演的牺牲品,此事若是被崔候知晓,头一个倒霉的就是秦文川。然圣上的用心不止于此,崔成之死能做的文章还有很多。 先是查出崔成重伤于酷刑,死于投毒,此结论一出,崔候疯了一般要孙未偿命,但随后又出的迹象表明,行刑之举乃是刑部私下所行,与元辅无关,崔候便又在崔成下狱一事上做文章。道是孙未罔顾司法擅自关人,仍旧要其偿命,这下不用冉于飞出手了,元辅便将崔成的恶举罪行公诸于众,一并连之前抢占民田买卖民女的事也揭了出来,这种事自然少不得崔候的份,还有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桩桩一件件被揭发出来,崔候这下招架不住了,他没想到,孙未出手便是死招,这要依法来办,自己便是不去见崔成,也要被判流放了。 事还没完,就在崔候几近崩溃走投无路之时,又爆出崔成的死乃是秦阁老为首的保守派所为,这下崔候的疯狂程度已经远超崔成之死,那种被利用的耻辱已然让他无法承受,吐血三升后彻底卧病不起。 圣上体恤其痛失爱子又年老病重,特赦其流放之罪,只削了爵位降为庶民,子孙仍可通过科举入仕,赐住原居,当然这一切还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不过崔家这一代几乎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子孙,科举之路已然无望,只剩下个崔绣樱,可她如今身为待罪平民之女,只有个太后姑姑怕是不足以抬高身份,入宫封后是不能够了,婚嫁一事遂变得十分尴尬。 崔家变故,一夜从天上掉到地上,最尴尬的便是太后,她这还打量着振兴崔家呢,如今却成了光杆司令。至于崔绣樱,如今做皇后是不能够了,可她却想退而求其次,入宫做个嫔妃还不成么,可冉于飞随后便她说了一番道理。先说以崔绣樱如今的戴罪之身进宫,受到的挤兑可想而知,而太后又不可能护她一辈子,而且说到底,她所出之子是不能继任皇位的,所以太后此举根本是无谓挣扎。 还有一处,她若要进宫为妃嫔,便要在封后之后待选秀,那就要拖到至少两三年甚至更长之后了,以她的家世与年纪都已不可能,是以太后不得不抱憾取消念头,做主给她寻了个富商之子了事。 至于秦阁老,滥用私刑致死的罪证已然不轻,圣上念在他辅政多年,特准其告老还乡,保守派没了领头人,便有些不成势,孙未的开海之路也相对变得顺遂。 亲政大婚的事一解决,冉于飞变得轻松不少,想起搬到延禧宫许久的白包子不由眉头深皱,他得想个法子让她再搬回自己寝宫才行。 这日与令桐看完折子后业已入夜,冉于飞留她吃饭后顺势谈起了耕地移民的问题。 “你说,减少北地赋税如何?”冉于飞问道。 “赋税当然要减少,但却是不够,我心里琢磨了一个法子说与你听听。” “哦?说来听听。”冉于飞被她挑起了兴致。 令桐自己沏了杯茶缓缓道:“是这样,我几月前与我家大姐去了一封信,托她带领当地民众耕田播种,她如今生产完正无事,再加上她将军夫人的身份,带动民心,起个好头。我还一并寄了好多南边杂交出的种子过去,让他们尝试播种,或者能改良当地物种也说不定。还要鼓励他们开垦荒芜之地,只要他们回迁便分其土地,不过需要免税三年,待他们有所缓解在适当收税,当然法子并不一定有效,却可以尝试,至少先把这股南迁热给退了,若是都到了南地,那北地早晚会成无人区。” 冉于飞眼前一亮,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复杂,一来他觉得此法可行,二么,她居然背着自己做这么多事,到底意欲为何! 倒不是冉于飞怀疑她的用心,而是令桐与他从小斗到大,在他的念头里,她能与他和平相处已然不易,她或者一直都讨厌自己也说不定,从来不指望她能对自己上心。大约是从北戎那次开始,他对她的用心就有些捉摸不透,她事事挡在前头,总是在关键时候推自己一把,这是对自己动了情还是有甚隐情。若说有情,可她又为何回避自己的情意,既然你情我愿还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家世身份又没什么障碍,可谓是名正言顺。若说没有,可她这样处处为自己着想,甚至是舍身相助,却又为哪般呢。 为着权哥瑞国公?冉于飞并不相信,她一直是个有自我的人,为了所谓家族利益这样牺牲,怎么看都很勉强。而且权哥也不会要求她这样做,那便是有甚隐情了。 这个念头一直隐隐在他心内盘旋,白包子这十几年的人生,几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过来的,又有什么是自己不知晓的吗,便是有,至于到这种舍身取义的地步么。而且近年来,白包子的行事越发没有顾及,他心有恐慌也是为此,却总也摸不着头绪,他真是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她不接受自己,对于许如清也未见得多么热心,他每每吃醋也不过是为自己找个借口,但他看得出来,她对情爱一事并不上心,她就这样一点不考虑自己的婚嫁问题么,若是自己始终进不到她的心里,是否预示着四年之后,她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天也不早了,今天就留下来吧。”冉于飞与她商议妥当后夜已深,顺势将自己的念头说与她听,不论将来如何,现在他并不想放开她。 “延禧宫的冰是你停的?”令桐斜她一眼,他为了让自己留在乾元殿真是什么损招都使啊,现在天儿越来越热,他真是干的出来! “呃……”冉于飞厚着脸皮理所当然道:“现在宫里节省用度你不知道吗,你一个人住一个宫要浪费多少冰知道吗,所以只有跟朕挤一挤了。” 令桐干哼两声,真是有脸皮说啊,那是她一个人住么,他三天两头找各种理由蹭她的床,到底是谁在浪费了。罢了罢了,横竖她去哪他都有理由靠过来,住哪都一样,所以她十分痛快的答应了,她可不想一个人去那热死人的延禧宫。 但令桐还是低估了这厮的脸皮厚度,待她沐浴完正待上床睡觉时,冉于飞又告诉她另一噩耗,她的小床被撤了,如今圣上的寝宫,只留下一张龙床。 令桐当场吐血,这日子没法过了,宫里已经节省到没有她的容身处了,她必须要出宫! 第53章 晨起尴尬 令桐寻了把圣上专用座椅摆在寝宫中央,二郎腿一翘,裙摆一甩,两手交叠于膝上,含笑盯视立在床边的某人,“说吧,怎么解决。” 冉于飞暗暗抹了把冷汗,这人太精明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啊,还是傻点好,傻点好啊,“那什么,包子啊,朕怎么瞅你变模样了呢?”他上下打量她几眼,“小时候真没瞧出来,包子你也是个美人胚子啊,瞧这身段,玉环是指定比不过你了,飞燕吗到还勉强争一争。再瞧这鹅蛋脸翘鼻梁,昭君去一趟塞外回来,都没脸跟你站在一处,啧啧……” “说重点。”令桐皮笑肉不笑道。 “重点啊,重点就是朕困了,明儿还要早朝呢,你忍心这样对我吗?”冉于飞立时委顿下脸,做可怜状。 令桐冷哼一声,“我不忍心啊,可是我睡哪总要解决吧,要是你不介意,我坐这儿,你睡着,怎么样?” “那怎么成!那朕岂不是成了罪人了吗,要是把你累病了我会心疼呀,不如就过来将就一晚吧,明儿朕再替你解决可好?” “明天啊,那我今晚还是坐在这吧。”令桐表示很遗憾。 冉于飞要哭了,他真想找包蒙汗药给她喂下去啊,对付朝臣还有路可循,对付白包子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成,他要改变策略,这么由着她,迟早被她吃死了。 所以冉某人色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撸胳膊挽袖子大跨步走过去,二话不说便将令桐扛在肩上,因为她反应快,抱是抱不住的,只能发狠将她拦腰挂在肩上,正经像一个山太王抢媳妇,抱到龙床就扑到。 可是天不从人愿,令桐到底没吃蒙汗药,刚一落床便开始反抗,“你是要造反吗!” 冉于飞俯视坏笑两声,“朕是要防止你造反,跟朕睡一起不好吗,胳膊胸膛也给你做枕头了,被打被踹也不反抗,上哪找去啊,横竖我们也是从小睡到大,现在想抹清,晚了!” “好就要没有顾及吗,你当我爱枕着你胳膊胸膛睡啊,硌都硌死了,还不如抱着小眉睡呐!” “不如小眉是吧!居然嫌弃朕,哼,我看你就认命吧,你以后再敢跟她睡一起,我隔天就治她罪你信不信!” 冉于飞不顾她拳打脚踢,三两下将她抓住圈在怀里,令桐便再也动弹不得,他忍住想要趴上去啃她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若是强迫过了头,她又要不理他。 “你看,朕只是想抱着你睡啊,乖,明儿还要早起,所以你别动,嗯?”冉于飞哄孩子一般呓语,边锁住她便轻拍,令桐没一会便安稳下来。 她不是真的安静,她只是发狠对准他脖子的方向,心里预想咬下去的后果,她真是欲哭无泪,不知晓何时招惹了这么个克星,她已经预感到等他身板再结实时,她的悲惨下场了。 她盯了半天还是没下的去口,这个怎么想都太血腥,还是改用掐吧。不过怎么也要等他睡熟了吧,于是当她等的渐渐迷糊直到睡着后,便干了件让她悔断肠的事。 翌日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冉于飞醒了,正如令桐第一次被他抱住睡时的情况一样,他是被勒醒的。令桐两只胳膊紧紧圈住他的脖子,鼻尖就停靠在他的唇边,若是忽略她略显愤恨的睡容,真是一个热情且温馨的画面。 冉于飞瞧直了眼,他紧紧的看着她,光嫩的额头,密长的睫毛,还有被压着的小脸,嘟起的嘴角,这一大早的,真的好吗?他能理解为她其实是口是心非,明明也想抱着他却故意表现的不愿意吗?你看,梦里的一举一动,多么诚实的表达了她的内心,这比酒后真言还真呀。 于是他又激动了,这种认知让他心中狂喜,他不住的想象各种可能性,原来白包子也是在意他的,平常刀子嘴豆腐心,原来都是女孩家的矜持。只能说白包子太过彪悍,与寻常小姐表达羞涩的方式不一样,人家是以袖掩面低头不语,她是拳打脚踢开口大骂,嗯,其实也是蛮可爱的,至少他就喜欢。 他越想越澎湃,以至于那股子汹涌又不受控制的翻涌到心头,闹的他心里发痒,这种感觉早上也会有啊,而且还越发猛烈,他真有不顾一切的冲动,他又忍不住深吸几口气,真是比喝二两酒还要迷醉。 年少冲动年少轻狂,他现在真是深刻体会到这些词语的深意,原来理智真是不能控制一切的,他被情感冲坏了头,抛开被白包子砍了的后果,脑袋轻轻低下,找准了位置便啃了下去。 令桐自然很快被他闹醒,不明所以的被他侵略嘴巴,而且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配合的圈住他的脖子,最大程度的缩短二人的距离。他紧紧拖住她的后脑勺,几乎要把她的呼吸理智夺走。 她原本就没睡醒,现在更晕了,一路被他攻城略地,嘴里的每个角落都已沦陷,在这朦胧的清晨,清晰的感受着他的呼吸悸动。她活了两世都没有过这样奇妙的感受,真是醉酒一样迷人,不知不觉也与他一起沉醉。 冉于飞渐渐感受到她的反映,胸中暗涌疯狂聚集,另一只手毫无意识的伸进她的里衣,摸索找寻她日渐丰满的地方。所以说这种人类本能总能无师自通,完全是出于自然发于内心,令桐被她揉捏的迷失过度,一个吻渐渐就变了样。 直到令桐一声轻哼出口,冉于飞的罪恶之处狠狠的抵住她,令桐这才被骤然惊醒,原本圈住他的胳膊发力将他推开,冉于飞这才找回些许理智,两手撑在她脑袋上,喘着粗气盯视她,好半晌才找回焦距。 令桐也逐渐平复心绪,“你,你,你疯了吗!” “对,早晨醒来被自己心爱的人圈住脖子,是人都会疯,我不过是顺心而为,你敢说你心里不想码?”冉于飞依旧喘着粗气,因为他的罪恶之源还未平息。 令桐羞红了脸,又被他的气息包围,真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现在衣襟大开,胸口也被他潮热的气息包裹,心房找到了适宜的温度,正有什么在不合时宜的萌发。 可是她的理智尚在,不得不将它们压下去,尽量回避他的危险的目光,多么坚韧的一个人,此时也变得手足无措。冉于飞察觉到她的慌乱,心中的喜悦正在翻倍,她害怕了,她羞涩了,她的心里真的有他。 他心中狂喜,忍不住俯身将她抱住,胸口贴在一起,瞬间变得踏实,“白包子,这下你躲不掉了,你心里有我,逃到哪都不会自由了,你别怕,我现在不会强迫你,我会等你长大然后心甘情愿,或者被迫心甘情愿也罢,总之别的男人,你想也不许想了知道么?” 令桐像是被他的话下了诅咒,逃到哪都不会自由,他可真是狠啊,怎么能这样诅咒她,她可是要离开的人呀。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的抱在一起,踏实倒是踏实了,可某些本能却越发控制不住了,令桐尴尬的被他抵住,推又推不开,一时也不敢动,僵硬的挺在那。 这个真不能怪她,她是真没经验啊,这个难道真要行了周公之礼才能变小吗,他要是一直这样可要怎么见人。“喂,你能不能先起来呀,这样抱着我很难受。”令桐小声道。 冉于飞坏笑,“难受啊,可是朕这个样子要怎么见人呢?” “我,我哪知道!” “都是你个小包子害的,算了算了,朕这次就饶了你,以后定要加倍讨回来才行。”冉于飞说罢,磨磨蹭蹭的从她身上起来,好心的替她将衣带重新系好,手还不忘冒冒失失的蹭到某处,待看到令桐一瞬间的颤栗,又低下头去点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她,自行去了净房冲凉水去了。 他一走,令桐解脱一般躺在床上,心里碰碰乱跳,要不是她用手摁住,险些就要蹦出来。怎么她跟他就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呢,完全做梦一样,什么心里有他,她什么也不知晓好吧。可是想起他那句话,她心里就开始犯怵,这样真的不行啊,万一被他乌鸦嘴说中,她走了不是要痛苦死了吗,可是她越是想不在意越是没办法忘了这么个尴尬的早晨,正经噩梦般缠绕着她。 第54章 无赖其人 这一年几乎整个夏天皆泡在雨水中,整个江南地界都弥漫着潮热之气,水涝频发不说,粮产亦大减,进入秋收季后,北地南移造成的局促便渐渐凸显。 幸而之前圣上决定西北地区免税三年,又辅以耕地补偿,令一大部分南迁的民众返乡,这才不至于出大乱子,因饿肚子起义闹事的可是大有人在,稍有不慎便是灭国之灾。 但值得欣慰的是,今年的雨水并未影响到西北地区,之前令桐托她家大姐试种的作物十分成功,白令瑶又进行大规模种植,到今年秋天也算是收获颇丰,是以圣上决定自西北抽调一部分粮食运往南方并京城救急,至少要保证平安过冬,不至再有饿死冻死的事发生。 可巧的是,此次担任运粮官的不是别人,正是镇西将军杨振雄之子杨沁,除了运粮以外,顺道代父进京述职。杨沁此次得以觐见天颜,最令他高兴的还是可以再见令桐,上次上折子被压制,其父也骂他虑事不周,更有齐仲鸣从旁劝其死心,他倒是也渐渐放下了心思,但心底总归还有隐隐不甘。 这日乾元殿中,冉于飞得了杨沁将要进京的消息后便有些不畅快,心说派谁来不好,偏偏派他来,他爹就不怕自己一时不痛快办了杨沁吗。他斜眼瞅了瞅一旁的令桐,盘算着是不是要把她藏起来呢,这个不省心的家伙,真是让他操碎了心,自那天早晨之后,她说什么也不肯再与他同睡,害得他不得不又重新将床搬回去,摆在眼前光看不能摸的滋味真是折磨,害得他一个夏天都没睡好。 他也是怕自己每天与她在一起难以克制,这才同意将床搬回来,不过偶尔也会半夜蹭过去,有了上一次的风波,令桐也不跟他瞎闹,只是任由他抱着,只要他不动手动脚,她都可以接受。 “白包子过来。”冉于飞越看心里越毛躁,忍不住开口将她唤过来。 “做什么?”令桐依旧低头翻看资料,头也未抬问道。 冉于飞抿抿嘴角,“朕这里有道折子你来看看。” “什么折子你念一下不不行吗,我这正忙呢。” 冉于飞揉揉眉心,“你来是不来。” 令桐听其语气不善,抬眼一瞧,好么,自己再多说一句,他怕是要扑上来将自己咬死了,罢了,不跟小气之辈计较,令桐忙放下手中的资料,朝冉于飞走去。 冉于飞面色不愉的盯着她一步步走近,待剩几步远时便倾身将她拉过来,令桐一个没防备扑在他怀里,正中某人下怀。 “喂,你还要不要脸!大白天的在这里你也不怕别人笑话。”令桐一靠近他便会想起那日一幕,老脸不自觉就羞红。 冉于飞看她脸红分外欢喜,越发爱逗她,“谁人敢笑话朕,嗯?是小包子敢还是谁敢!”冉于飞将她扣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托着她的脑袋压向自己的唇。真是美味啊,冉于飞心中餍足,多少日子才能有这样一次机会,他吃的分外忘我。 “唔……”令桐被他缠得久了便有些喘不上气,小脸发烫,但这样的温度映在冉于飞唇上脸上便好似下了药一般,令他难以自制。 “想我不曾,嗯?”冉于飞含含糊糊的问道,顺势将她扑倒在案桌上,他将摆在案上令他脑门疼的折子一把扫到地上,也顺势压过去。 这会天还未凉,在暖阁中穿的衣物自然不多,他三两下便探了进去,啃咬着她的肌肤,“再有一年多你便要及笄了吧,到那一天,朕一定要了你。”冉于飞有些隐忍的发狠。 令纵有千般本事,每每这样面对也令她反抗不得,属于男子的霸道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头脑发晕手脚发软,一年多吗,嗯,应该够了吧。 冉于飞就是故意挑起她的念头,好像在整治她一般,用舌尖摩挲着她的寸寸肌肤,感受到她的颤抖与蜷缩,他方才的郁气这才算渐渐散开,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受折磨是吧,白包子嘴硬,只有这样才能诈出她的真实反应。 与君同苦乐,便是这种道理。 冉于飞虽碍着她年纪小不忍深入,但除了最后那一层,该摸的地方一寸也没落下,每次又故意放慢速度,虽说自己也饱受折磨,可是能看见她忘情的模样,他再怎样也认了。但这一次选的地方实在有不同寻常的刺激,他竟有些收不住,脑袋一热复又将她放到自己腿上,故意压住某处摩擦。 他亦是第一次有这样大胆的经历,随着动作加快,他亦有丢了魂的趋势,直到某处得以发泄,这才算是找回些许理智,只是方寸内弥漫的某种味道令二人十分尴尬,他埋在她的肩头闷笑,“朕就差死在你手上了。” 在暖房后面有一处秘密浴池,不知是哪一任有先见之明的老祖宗私下秘密建造的,从暖阁内多宝阁后面进去,没多远便到了,冉于飞就这样托着她进到浴池里面。 令桐也是第一次知晓有这样一处所在,乍一看十分惊讶,此处占地很大,深浅不一大小不等的浴池共有好几处,又建的这样见不得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暧昧。 “咳咳,怎么会有这样不正经的地方。”令桐脸上的温度一直就没退下,现下更是绯红。 冉于飞笑的魅惑,“嗯?这里怎么不正经了,莫非包子你有甚想法不成?”他趁她尴尬之际,就这样托着她进了一处浴池,待浴汤盖住俩人胸口,冉于飞这才轻解二人衣带。 过程是怎样一番迤逦自不必提,冉于飞食髓知味,打着帮她清洗的名号一番上下其手,又迫着她逗弄了一会这才不舍的放开,要知道这样的亲密跟方才不能同日而语,可谓是零距离接触,他的魂魄都差点被她吸走,最后他埋在她身上不敢再动,趁机提起方才的折子。 “杨沁要来。”他语气还有一丝不善,但到底比方才好多了。 令桐恍然大悟,她就说呢,今儿怎么跟吃错药一般,来就来呗,跟她有多大关系吗,这心眼小的真是可以。冉于飞见她对自己的话满不在乎,突然又有一股冤屈涌上心头,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意,她就跟没事人一样。 他抓起她的手握住某处,也不知是惩罚她还是惩罚自己,“朕生气了,需要安慰。” 令桐一张老脸早已熟透,方才还不够安慰吗,怎么还来! “现在知道害羞了,忘记小时候你还碰过他了,嗯?”冉于飞故意提起当时令他暴跳如雷的某事,心说这可不是一般的冤孽。 “你还没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我呢,我想听你说。”冉于飞不满足只有身体的接触,他的心里也极度渴求得到她的共鸣,这种渴求甚至超过了他某种冲动。 令桐眉头一簇,手心一紧,好似报复他一般,冉于飞隐忍的一哼,更加紧迫的鄙视她。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有还是没有,或者方才自己的反映还比较真实一点,现在让她说,还真是说不出口。 冉于飞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生气,故意探入她的腿根,只要她敢说一句没有,他发誓一定会立时要了她。令桐不觉慌乱,有些委屈的回视他,什么时候他变得这样可怕,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在他眼前的薄弱跟无力,有一种永远也逃不开的感觉在心底滋生。 她心里应该是有他的吧,她忍不住这样想,若不然,不会每次跟他在一起都会心乱如麻,每次想起离开的事便觉胸口发闷,越来越没有以前的洒脱跟坚定,可是终究是不能的。令桐紧咬嘴唇,眼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滚。 冉于飞不是看不见,只是他好容易迫出她的真心,他才不想放过,只是她为何如此隐忍,承认心里有他就这样艰难么,到底是什么绊住她的心。在这一刻他决心,不论如何一定要寻出她心底的秘密,他知晓,这一层不能解决,她永远也无法安心留在自己身边。 他忍不住再次探身,一丝若有似无的疼痛让她更加无措,再差一步他就要打破她的防备,令桐终于点点头,艰难的吐出一个有字。冉于飞一瞬轻松下来,渐渐退了出去,顾不得还没放松的某处,心满意足的抱住她安抚,“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也不怕了,乖不哭,方才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只要你原谅我,便随你处置好不好,哪怕把我压在床上三天三夜我也认了。” “噗……”令桐被他的无赖相逗笑,趁机对他拳打脚踢一番,她也顾不得害羞了,横竖俩人都混到这种地步,自己越是害羞越是被他讨便宜。 冉于飞任由她捶打,待她打够了又抱着她去了另一处浴池冲洗干净这才上岸替她穿好衣服,收拾停当后再次回了暖阁中。他现在再看散在地上的折子那是一点气性都没有了,他决定以后谁再惹他生气,他就那白包子来出气,看在白包子对他袒露真心的份上,杨沁来京,他便不难为他也罢。 第55章 隔墙有耳 一个边防重将的宗子进京,原本是个不大不小的事,杨家在西北的地位那是没话说,正经土皇帝一般,但要在京城怕是还没有那样大的脸面。不过此次他是运粮而来,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南边的粮税交不上来,便只能靠这些粮食救急,是以他甫一进京便受到次辅王阁老的亲身迎接,陪同的还有瑞国公世子白令权。这是冉于飞刻意安排的,杨沁进京,难免会带着齐仲鸣夫妇的只言片语,圣上如此安排亦是体恤之意。 “可是久闻白世子大名,今儿得见,真是没白来一趟。”杨沁以西北人独有的豪爽上前与白令权行了一个拥抱大礼,俩人互拍脊背颇有惺惺相惜的意思。 王阁老一旁小看年轻人独有的会面方式,倒也没有在意俩人的无状,独自安排运粮的后续,由着他们一旁叙旧去了。 白令权亦有他京城公子哥的独特豪爽,俩人说了几句便恨不得勾肩搭背起来,“上次圣上御驾亲征,我未能跟去,真是遗憾之极,若是能早些遇上杨沁你,说不准还能并肩上战场痛快打一仗。什么时候罗刹国的老毛子再敢来寻事,我可一定要去治治他们。” 杨沁道:“说起来你们白家可真是骁勇之家,祖上的就不提了,单是你这一代便可见一斑,你那姐夫在战场上也很是拿的出手,如今坐镇北地,更是令老毛子闻风丧胆。还有你大姐,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你可知她如今在北地的声望可是与他夫君不相上下,很难想像他一个京城大家闺秀带领民众下地的场面,你若是见了,保管震撼。” 白令权听闻白令瑶夫妇在北地混的风生水起,心里也放心不少,他拍拍杨沁的肩膀,心中的喜悦不言而喻。 “最让我震惊的还不是你家大姐。”杨沁眼神悠远的望向远处,想起令桐高举小郡王首级一呼百应的场面,心中又忍不住热血沸腾,“你家幼妹才是我杨沁此生最敬佩的女子,当时她才十二三岁的年纪,那个场面令我终生难忘啊,我杨沁好歹也是见惯场面的汉子,从未想过一个女子能如此有魄力。你可知奥鲁克有多难对付么,她跟圣上俩人,身边只带了几名禁卫军,能在奥鲁克的眼皮子底下挟持小郡王,便是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何况她在那种时候还有如此急智来扭转场面,懂得煽动民众来制造声势,割下小郡王首级的时候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你确定她没上过战场么?” 白令权听他复述,心中亦觉澎湃,他可以想象那个场面,对自家妹子的壮举也是打心眼里佩服,但是对于杨沁的心思,他也敏锐的觉察出不对。 “令桐自小就是个惹事精,都是被爹爹宠的,别说战场了,便是杀鸡杀狗都让她见过,估计当时也是求生本能,要是平常让她见着,怕是早吓哭了,你呀还真是高看她了。”白令权笑着打哈哈。 杨沁也是混惯场面的人,听白令权的话头,岂会猜不出他要表达的意思,不过,众人的阻止并不能减轻自己心里的念想,即便没有那个福分他也认了,他畅然一笑扯开话题,与白令权又说了些白令瑶的事,这才一并进宫见驾。 此次有白令权陪同进宫,便算不得朝堂公事,是以由德宝领着直接进了乾元殿,至于其他公事自然是放到明日早朝再议,因着白令瑶在西北的关系,这样一见面倒有几分叙旧之意,是以几个人也分外轻松。 “臣杨沁见过吾皇万岁!”行礼在所难免,杨沁对冉于飞结结实实行了君臣大礼。 “杨小将快平身,你今次进京可是解朕大急来的,理应受到礼遇,快赐坐。” 几人客气一番便各自落座,这会令桐端了茶盘上来,杨沁看到她便情不自禁的失神,她比在西北时高了也好看了,“多谢令桐姑娘。”杨沁道。 令桐冲他一笑,复又退下,只是经过冉于飞身边的时候被他拉住,令其站在他身后。令桐有些无奈,这个人还真是幼稚哇,让她退下不就没什么事了吗,非要站在这大家尴尬。 可是冉于飞不这样想,他看见杨沁那个眼神,之前想要不难为他的心思便想收回,这小子分明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明知自己在意她,偏要在他面前找不痛快,他不宣誓一下所有权实在是难受的紧。 白令权忙出来打哈哈,“那什么于飞你是不知晓,杨沁不亏是西北来的,可真是豪爽,我与他竟有相见恨晚之感,比我们京中那些公子哥可是有意思多了,呵呵呵呵……”白令权见众人没反应,不由干笑。 冉于飞心说是够豪爽的,竟然不计后果的来肖想他的白包子,哼,再提什么相见恨晚的话,赶明儿就把你弄到西北去跟他做伴去! “是啊,当初朕在西北亦见识过杨小将的骁勇,也多亏有了他朕才能全身而退,可有意到京中发展?朕可以封你个官当当。” 冉于飞这话谁敢应啊,明摆着醋坛子打翻了,杨沁但笑不语,若不是身为宗子要接管杨家,他还真是想应下呢。 “啊!哈哈……”白令权又道:“京城有什么好的,哪里有西北过瘾,策马扬鞭风沙起,这才是男人的去处,杨沁才不会习惯京城呢,是吧杨沁?”白令权直冲他翻白眼,就怕他听不出冉于飞话里的意思。 杨沁道:“其实,我还真想来京城见识一番,能出来仲明夫妇还有白家众兄妹的地方,想来也是不差的,杨沁一向仰慕。” 冉于飞但笑不语,眉眼间的不愈显而易见。 令桐接道:“杨公子身为杨家宗子,想来这番仰慕之心也唯有压在心底了,不过偶尔进京叙旧,我们还是欢迎的。” 杨沁借机看她一眼,嘴角牵起一抹淡笑,“白姑娘此言正解。” 这话题实在尴尬,怎么说都能说的变了味,白令权见势如此,忙寻了个由头将杨沁领下去,这才算是了事。 令桐方才那句话也算是表明心迹,冉于飞虽先有不愈,现在也勉强能平复,只是依旧盯着令桐看。 “看什么看,瞧你那股小气劲。”连人家杨沁都瞧出来了故意说那话刁难他,比起人家那求而不得表现出的洒脱,冉于飞还真是小气到家了,她突然觉着有几分丢脸。 “朕还是能体会他的心情的。”冉于飞突然感慨道,“谁让我的白包子这么招人喜欢,不过,体谅归体谅,可他之前的鲁莽不能原谅,幸而那折子没送到京中,若是被那一干大臣还有太后知晓,难免要有人挑你的不是,他若是个明白人,今天过后也应当收敛。” 提起这个话题,令桐便有逃避之意,她三两句把话题岔开这才作罢。不过到傍晚时分,白令权却折回来找令桐,特意避开众人,到延禧宫去说话。 西眉见白令权来,脸面不由一红,低着头行了礼便退下去端茶,令桐瞧在眼里没有说话,引着自家大哥进了里屋坐下道,“大哥找我可是有甚事?” 白令权开门见山,“于飞的心思你可知晓?” 令桐一顿,点了点头。白令权又问:“那你是个什么主意?可是也有意要留在宫中?” 这话还真把令桐问住了,她说有便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心思,白家难免就要为她入主中宫而做准备了。若说不愿,那势必要将自己跟许如清的婚事重新提起,也要尽快安排她出宫,这样一来,自己的大事便要搁浅,在宫中这么些年的努力便要付诸东流,况且她现在并不想嫁给许如清。 “那如清呢,你跟他……”白令权不死心的问道。 “哥,你就别问了,我跟如清的事爹爹没跟你说吗,你要是能劝一劝他也好。” “你当我没劝吗,如清那个样子竟是要非你不娶了,多么云淡风轻的一个人,那天竟整整与我喝了一宿,我怎么劝都劝不住,怪不落忍的,你说你这是弄的什么事,唉!” 令桐闻言也是震惊,活像吞了一口苦水,从舌尖苦到心里,“哥,还是请你多劝劝他,我,是我对不住他。” “那你的意思是要留在宫里吗,我看于飞对你那个样子,他不会是……” “没有没有,哥你别乱说。”令桐惊魂一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也不想留在宫里,唉,总之你跟爹爹就不要再为难我的事了,我不是还小吗,过几年再说好了。” “你难不成想去西北!不是哥说你,你都多大了还不想今后的事,可是要操碎我跟爹的心吗?” “哥……”令桐没了法子,“你不是说今后会养我呢吗,我要是一辈子不嫁人你可不许不管我,我不管,反正我就赖着你跟嫂嫂了。” 白令权直叹气,“唉,罢了罢了,随你意思吧,你怎样哥都会支持你,可是千万别做傻事,咱样貌家世样样拿得出手,还愁找不到人疼么,如清的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你跟着他我放心。” 令桐只好点头应允,却是聚了满腔心事。而此时端着茶盘的西眉惊慌的望着立在正殿之中的冉于飞,刚想开口却被他止住,他眼神悠远让人难分喜怒,又深深的看了里面一眼,这才转身出了延禧宫。 第56章 二次求取 杨沁来京还带了一个重要消息,正是有关奥鲁克在罗刹国的秘密势力。 这日圣上与杨沁在乾元殿暖阁中密谈了许久,直至暮色西沉方结束。令桐这回并不在跟前,对于冉于飞的神秘之举倒也没多想,只在杨沁离开时打了个招呼。 杨沁饱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令桐蹙眉看着他的背影,直觉告诉她定时有什么事。对于杨沁,她原本并无太多印象,只记得他是个颇为傲气的打仗好手,在西北时原是有些瞧不上她跟冉于飞,后来平息了西北之战,这才对二人改观,也端的是豪爽有性情。但自从来了帝都,她才渐渐发现他的智慧处,在人事处理上颇有分寸与个性,短短几日便得了不少好,甚至太后都对他起了兴趣,还招进仁寿宫看了一眼,预计是有要说媒的意思。 方才那一眼分明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可是她实在想不出跟他有什么交际,又能提醒些什么呢? “想什么呢那样入神?”冉于飞站在她身后低头看着她。 他很乐中于在她走神或是熟睡时观察她,人在无意识的时候最能展现真实的一面,他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另一个她存在。那个她或是神秘坚韧,或是有数不尽的苦涩缠绕,总之不是她视于人的这个样子。以她的家事经历,根本不该有这样多的难言之隐,他甚至想象不出她非要离开的理由。 想到这冉于飞又想起那日延禧宫所闻,一阵揪心之伤涌上心间,原本伸出去想要抱她的手也默默放下,满怀心事的背在身后。 “我来唤你吃饭呢。”令桐回身冲他一笑。 冉于飞这几日倒是挺安分,虽有些怪异,但令桐却是过的很轻松,倒也愿意与他和平共处,诸如等他吃饭这样的事也做得十分自然。 “你猜太后会给杨沁说哪家的小姐?”令桐边吃边问。 冉于飞抬头看她,“你又知道了?我猜她想说崔家的。” “嗯,我也这么想的,若不是崔绣樱现已说了人家,怕是就要提她了,听闻崔绣樱还有个庶妹,怕就是她了。” 冉于飞只用了一碗粥便放下了碗筷,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他用帕子试了嘴角方道:“这人呐总要遇事才能看出深浅,太后之前也算是个有魄力的女子,可是如今你再瞧,竟是事事失了分寸,若不是与她隔着一层,朕定要说几句的,如此还真有些丢了皇家的脸面,到让我跟杨将军不好交代了。” 令桐淡笑舀了一勺粥喝下,想不到太后努力了半生,也没收住这个自小养大的儿子,这一步又是败笔,丢人又跌份。好歹杨沁也算是个年少有为的少将军,又是杨家这一代的宗子,怎么会瞧得上一个罪臣家的庶女,便是他瞧得上,杨家也不会选她做宗妇,况且太后如今没了崔家支撑,早已是孤掌难鸣,若不是有圣上的仁义孝心在,说到底也就是个落魄妇人罢了。她的脸面,以杨家如今的声望,说不给也就不给了,圣上还真不会多说一句。 “方才可是罗刹国那边又有什么动静了?”令桐依旧不紧不慢的舀着烫粥问道。 冉于飞也不嫌闷,一直在一旁看她,“用饭的时候不要动心思,待你吃完了再问。” 令桐便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用过饭这才抬起头看他,她也不想费心思啊,可是眼前这个人越来越有帝王的深沉,人一长大,也学会藏心事了,不知不觉间,俩人相处起来便开始这样猜来猜去。 “是奥鲁克在罗刹国的暗势力。”冉于飞突然说道。 他密切主意她的神态反映,令桐闻言后眉头微动,亦被他收进眼中。心中隐有失望,她到底还是知晓此事的,而且比他知晓的早太多,是她一直瞒着他。 有些事就是只差一个契机便能串起来,比如之前许如清的反常,不顾安危的只身跑去西北,他一直想不通能有何事,如今想来,也算是有了解释,就是不知晓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冉于飞这个圣上了。 “如清去西北便是为着此事,你后来知晓,为何不与朕说明。”冉于飞终是问出了口。 令桐含笑看着他道:“其实这件事没你想的那样复杂,许如清接触锦生钱庄时发现异样,这才对西北生了疑心,去罗刹国也只是发现了一股秘密势力,连背后的人是谁都不知晓,你的人不是也跟着去了,我以为你早就知晓的。” 锦生钱庄?冉于飞突然转换了关注点,他的人并不知晓内因,如今被她这样一说,便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荡在心里。 “便是之前褚家的那个锦生?”冉于飞对它的印象也就只限于此。 令桐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搅动一下,依旧淡笑着点点头。冉于飞便没再问,他的思绪不受控制的被锦生钱庄吸引住,以前的褚家,现在的周家,以及周家的大公子,西北的那场风波…… 有好多事便这样千头万绪的跟来了,冉于飞正对锦生钱庄起了好奇的时候,太后不负众望的出来搅局了。 她眼下一心想让崔家东山再起,最快最直接的方式便是联姻,趁她如今在宫里还能说上几句话,势要促成与杨沁的这门婚事。她的算盘打的不错,意在让崔绣樱的庶妹嫁到西北,再扯点裙带关系拉吧几位兄弟,只要能在战场上搏几分功劳在身,她也好趁机替他们谋个职位来,这样一来二去的,崔家不就复起有望了么。 要说太后这个算盘打的着实不错,崔家几个庶子并无才学本事,最快最有效的法子便是走武将一路,只要能握几分兵权在手,怎么也比之前那个空头爵位来的实际。但她错就错在忘记了自家目前的处境,别说眼前,便是崔候还未倒时,人家杨家也未见得能瞧上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去做宗妇,放到现在,怎么看都没有可能。 说到这,太后还有后手,她家那个小侄女可是个美人。能不美吗,崔候家里的侍妾,怕是比圣上的妃子还要好看点,生出的闺女总不会难看,之前不受待见,也是为着崔绣樱的皇后之位让路,毕竟庶妹太过出挑,总是种隐患。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崔家没有别的法宝,大约也只剩了这一样卖点,所谓英雄配美人,杨沁这样一个年少有为的少年,没有不爱美的道理,被美色冲昏头的大有人在,现在的太后倒真希望杨沁是个酒色之徒。 是以太后抓住此点便大做文章,三天两头的召唤杨沁去仁寿宫说话,身边总是十分碰巧的坐着她家侄女,杨沁倒也好脾气的配合,让干啥干啥,唯独就是不表态,这样暧昧的态度弄得太后心里十分没底。 这个崔小姐令桐也见过,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就是运气差了点,倒不光是这个身份问题,而是她又遇上了崔家的宿敌,便是白家。而白家的这个不是别人,正是三姑娘白令珂。 提到这令桐就忍不住笑,女人犯起迷糊便没个道理可言,许氏与太后打着一样的算计,见许如清迟迟不应,也是把脑筋打到了杨沁身上。之前太后的意思表现不明显,许氏便经常通过白令权的关系请他去家里做客,白令珂如今也算是高龄未嫁女,也顾不得矜持了,见杨沁年少有为,渐渐的也就动了心思。横竖京城里,她是难找到婆家了,家事差些的她自己又死活看不上,瑞国公不知替她寻了多少有前途的寒门进士,或是家境殷实的富商,但白令珂倔脾气上来,便是宁肯出嫁做姑子也不愿嫁,到最后,瑞国公也懒得再问。 其实女孩子再倔强,真个见到位少年,一来二去的总能谈出点意思,何况杨沁还与白令瑶夫妇相熟,白令珂嫁过去理所当然有个照应,说起来也算是良配了,可巧就巧在太后也动了这个心思,你说瑞国公知晓后还会不会趟这趟浑水。 家里一番闹腾就不必提了,许氏再闹也没用,瑞国公为着此事险些休了妻,许氏连让白令珂偷偷跟杨沁去西北的念头都有了,若不是被瑞国公跟白令权制住,险些就彻底丢尽了瑞国公的脸面。 不过白令权对此事倒有不一样的看法,他是知晓杨沁对令桐的心思的,也动过换令珂嫁过去的心思,甚至也私下与他提过,但杨沁只是但笑不语,白令权自觉惭愧,感情一事岂能如此交换,便再也没有提过此事。 这两场风波中,唯一没有表态的便是杨沁,他倒是一直维持谦谦君子的形象,两方皆配合的十分到位,可没有人知晓他打的什么心思。其实闹到现在两家都有些没脸,再没个结果便有些演不下去了,总要找个台阶各自下台,正待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时,他还真就表了态。 但是他这口一开,着实闹了不少人的心,头一个坐不住便是冉于飞。他做梦也没想到,杨沁居然还有胆子再次求取令桐,而且理由十分充足,态度十分诚恳,竟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第57章 三娘破相 要说杨沁这一招可是够缺德,令桐这下成了众矢之的,许氏白令珂那就不必说了,太后现在也毒瘤一样看她,害的她现在日日躲在乾元殿不出门,生怕触了霉头。 关键是杨沁他自己也不落好啊,太后许氏这废了半天心思,他却选了另一个不相干的,明摆着是要结仇怨,更是又把圣上给得罪尽了,原本他老老实实的时候还直泛酸呢,现下更是恨不得将他凌迟抄家。 “他到底想干什么!”冉于飞气的来回踱步,不时瞟一眼那个无动于衷的女人。 令桐气定神闲的磨墨写字,完全不被他的暴躁干扰,“除了他自己,谁知晓他要干什么。”她想起那日杨沁饱含深意的眼神,原来是应在这,她就说肯定没有好事。 冉于飞斜看了她好几眼,轻叹一声便出了暖阁,令桐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继续写字。 她在这躲清闲到底没能安生,家里没几天便派了人接她回国公府,是老太太寿辰又到了,她这是于情于理都是要回家的。 该来的总是要来,她的婚事也是时候提上来了,这一趟回家,少不得要被念叨。她提前一日回家,晚上一大家子和和气气用过了饭,便各自回去休息。让令桐意外的是白令珂居然也跟她姐妹情深起来,令桐都准备好了迎接一场暴风雨的,她这样一客气,她倒还不习惯了。 所谓事有反常必有妖,白令珂挎着她的胳膊,死皮赖脸的硬要进她的房间与她说话,令桐眉头直跳,却不能表现的太反感,人家笑脸相迎,总不好打人脸,只好由着她将自己拖进自己的房间。 “四妹妹有日子不回家,我们姐妹俩可是好久没说说话了。”白令珂熟门熟路的自己寻了坐处,倒把令桐比成了做客的。 “四妹妹在宫里的日子想来不错,现在出挑的我们都不敢认了,可真是让人羡慕。”白令珂继续绕弯子。 但令桐着实没那个耐心听她磨叽,多年不在闺阁中来往,越发听不惯她们的寒暄方式,她冲她礼貌性的笑笑,“三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好容易回趟家正想早些休息呢。” 白令珂尴尬一笑,“呵,既然四妹妹痛快,三姐我就直说了。是杨公子求亲一事,我想问问,你可预备应了?” 令桐眼脸一沉,复又抬起道:“婚姻一事哪里用得着我们做女孩的多话,横竖有爹爹母亲在,难道说我想应便做的了数么。” 这么多年过去,令桐还是难改与她的相处方式,忍不住挑她的嘴。白令珂险些又被她堵住,到底不相熟,说起话来就是费劲。 “你只管说你愿不愿意吧,爹爹向来待你好,你要是肯,他当是不会拦着的。” “三姐的意思,是想让我应下来了?可是我能问问原因吗?” 白令珂一见她上了道,便喜滋滋的与她说道:“正是这话,杨公子多么好的一个人,与四妹妹当是郎才女貌正相当,何况杨公子真心求取,我觉得甚是好呢,我看呀,你还是应了得了。” 令桐摩挲着小指头,似有为难,“我与他并不相熟,好不好的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实在想不出个道理来,三姐如此赞成,莫非是有什么我不知晓的好处在么?” 白令珂一副你真傻的表情,“那可是封疆大吏呀,在西北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你没瞧见咱们大姐都不愿回京了么,天高皇帝远的多自在呀,待我们三姐妹聚在一起,那就更不必说了,西北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还不拿捏的妥妥当当的。” 什么?她没听错吧,令桐有些哭笑不得,白令珂这主意打得好啊,姐妹三个聚在一起,怎么聚啊,她可是未听过那个西北望族的好儿郎要求娶她家三姐呀。 “三姐这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呢,三姐可是想去西北看望大姐么,可是你现在能出京城么?” 白令珂笑的很羞涩,“不是去看大姐,我是想着待你与杨公子完了婚,我随后也一并进门,这样我们姐妹俩不就能一起去西北了么,到时候再与大姐相聚,多么好呀。” 令桐到底没忍住笑了一声,她这个三姐可真是越来越有能耐了啊,与她一并进门?做平妻么,她倒还知道让她一步,没说两姐妹一并抬进门,那多好看啊,娥皇女英一般,没准还能传作佳话呢。 “三姐这想法,可与母亲提过了?”她这样委屈自己,她亲娘答不答应呀。 “还没有呢,这不是先与你商议呢么,再怎样也要你先点头不是,你若是愿意,爹爹母亲也不好说什么。” “那怎么成!”令桐有些吃惊道:“三姐金尊玉贵的身份,怎么能与人做妾这样委屈呢,若不然,让大哥私下跟杨沁说说,直接求你得了,横竖我还小呢,婚事总还能拖几年的。” “不,不,不委屈。”白令珂赶忙摆手,“我们亲姐妹还计较什么呢,你三姐如今年纪也大了,挑剔不得了,去做个平妻也不算委屈了,我们姐妹俩还分什么你我的,这样皆大欢喜的挺好。大哥也说过杨公子中意你,怎么好让他再换人来求,还是就这样吧。” 她倒还大方了,令桐又好心提醒道:“可是三姐,我跟他八字还没一撇呢,若是我不预备应又怎么呢?” “不应?”白令珂有些瞧不上她,“这样好的婚事你不应,莫不是还想着嫁进宫当娘娘么,便是当了娘娘,能有嫁到西北自在么,你可别犯傻了,虽说圣上待你不错,可他将来注定是要有许多女人的,到时候,哪里还看得见你,你也莫要瞒我,你跟许表哥的事也掰了,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冉于飞将来的女人她倒是还没看见,杨沁的女人她倒是看见俩了,这白令珂有没有脑子呀,凭什么就以为,她除了嫁到西北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她原本还以为白令珂仍旧打着许如清的算盘,现在看来,她是被杨沁迷得不轻,这样跌份的念头都生出来了,瑞国公要是知道了,不打死她才怪。 “三姐,我还是劝你一句,你这话还是先与母亲爹爹说说,别说我并没预备应,便是应了也不能应下你这话,便是我应了,也要看杨沁愿不愿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啊你!”白令珂有些恼怒,“你从小到大,除了拿爹爹来压我还有别的能耐么,明知道他定不会应,还要我去送死,也是我之前有些对不住你,可你也不能这样黑我!” 令桐轻笑,“黑你?去不去是你的事,我黑的着你么,但是丑话我先说了,这事我没打算应,所以三姐的一番好意我是不能满足了,你要是还为自己打算,就自己去争取,我无能无力。” “哼!你分明是见死不救看我笑话吧,我都这样低声下气与你商议了,你也不想想你一个庶女,我让你一步先进门,多大的脸面了,还端什么架子呢。” “得,三姐啊,我不与你争论,我也不需要端架子,也不要你的脸面,这事我不应,你自个看着办吧,我要睡觉了,三姐请自便。”令桐说罢便预备离开。 “呸!真是不要脸面,你这样不敢应,怕不是被圣上给宠幸了吧,是没脸嫁给杨公子了吧,说的那么好听做什么,谁还不知晓谁呢。” 令桐听她这话复又回身,眼中浮上一抹厉色,“三姐说话可要动动脑子,你这话可敢对着圣上去说么,看看他是否会夸你聪明,或者到大街上去说也成,横竖也不是坏我一个人的名声,且看三姐你能否独善其身了。” 白令珂哪里说的过她,一阵恼羞成怒便预备动手去推她,但以令桐的身手哪里能由着她得手,见她推搡过来,巧身一转便躲了开来。她才不会上当,若真动起手来,白令珂告状都有理由了,所以令桐只是躲闪,并不碰她。 白令珂见她只是躲,越发不依不饶起来,追着她打,最后终是自己不小心磕到花架子上,令桐见此暗叫不好,刚准备伸手拉她一把,便听她杀猪一般惨叫一声,却是晚了一步。 “令桐小姐可安在!”随着这一声惨叫,几个好汉破窗而入,寻着令桐的方向便闪身而来,三两下便把她拖到一边,竟是把白令珂一个人远远仍在那。 令桐定睛一瞧,原来是禁卫军,好么,原来冉于飞这个死小子居然一直派人监视他,但是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瞧白令珂满脸的血的鬼叫,还是救人要紧。 令桐对他们道,“我没事,快去请太医来,姑娘家划破了脸可不是闹着玩的。” 却不想领头的禁卫军道:“令桐姑娘对不住,我们只负责您的安慰,其他的人不在我们职责之内。” 得,人家不听她的,“那我去,你们在这看着。”令桐刚要出去便又被他们拽住,“你们可别说,我去都不行!圣上可没说我不能自由活动吧!” 可怜一向冷脸的禁卫军万分抱歉的看着她,“您现在正在危险中,我们不能放您自由活动,至于那位姑娘,她喊那么大声定会有人听见的。” 她哪里有危险了?令桐环顾四周,好吧,如果白令珂那吃人的眼神也算的话,那她确然是有些危险的。她真是想骂祖宗了,可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祖宗来骂,只好大声唤门外值夜的丫环婆子,万分无奈的等着家里人过来。 第58章 走心于飞 老太太这个寿辰注定是要过的惊天动地了,头天夜里便惊动了圣上亲自过府,害的一家人诚惶诚恐,哪里还有心思做寿。 冉于飞这个人没在意过谁,一旦在意起谁来也是挺吓人,养几个禁卫军多费银子费功夫呀,居然派来监视令桐,其实若没有今晚的事,也没人会发现,可现在出了事,禁卫军的做派可着实吓傻了不少人。 且不提第一时间回宫里报信的,先说留在瑞国公府的这一波,三两个人先把令桐圈在一处,再有几个分派在屋内屋外护卫的,更有甚者,还有一个专门监视白令珂的,可怜她伤成那样,他站在几步之外竟是不闻不问,由着她喊叫,这可是一句铁石心肠能形容的。 待瑞国公与许氏还有白令权几兄弟赶来,看见这个场面皆是傻了眼。别人不说,白令珂的胞兄白令楸先是急红了脸,仗着有几分身手便要去揍那禁卫军,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人家是宵小之徒,打量着派人来擒他们呢。 但别人不认识,白令权与瑞国公可是认得,白令权赶忙将白令楸拉了出去,这才避免又一场闹剧,瑞国公见这个场面也没有多说,是个什么因由他自然知晓,何况他说话人家也不听,只能先顾那个满脸血的。许氏要死要活的扑到白令珂身边,白令珂见到她哭的更凶了。 “娘,都是这个坏了心肠的坏胚子把我推到,您快请太医呀,我可不想破相啊……” 许氏闻言凶神恶煞的瞪着令桐,若不是有禁卫军护着,令桐觉的她真能扑上来咬死她,令桐心说倒还对亏了冉于飞多管闲事,虽说这种行为不能容忍,可眼下到底是多亏了有禁卫军护着。 “老爷你看见了,这回你不能再冤枉我们三丫头了吧,这次您要是不给我们娘俩个说法,可是说不过去的!”许氏如今可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之前还能做做面子说几句公道话,现在竟是与寻常怨妇没了区别,往日那个深沉优雅的贵妇再也找不见了。 “都给我闭嘴!摔成这样还顾得上说话,有话还是先等太医来过之后再说吧!”瑞国公索性也不换地方了,直接坐在令桐屋子里等。 没一会太医倒是来了,可一并跟来的还有冉于飞,他蹙着眉大步流星的进了屋,却是把太医拦在了门外。他这一来,众人自然要忙活着见驾,可他老人家竟是一点面子也没给,径自跑到令桐跟前,拉着她一通检查,确认她没受伤后这才负着手喊众人起身。 “圣上恕罪,这大半夜的还把您惊动了,是老臣的不是了。”瑞国公索性也不说废话直接赔不是,圣上对自家闺女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人家没怪府上照顾不周就是开恩了。 “瑞国公无需多礼,令桐在朕跟前这么多年,府上出了事,朕跑一趟也是当得。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先问清楚是怎么回事,若是耽误了三小姐看伤就得不偿失了。” 他这明摆着是要先审完了再给白令珂治伤了,报复心也太明显了吧,再过一会,她的伤口没准都要自行愈合了,情况坏些的话,血流不止,可是要出人命的。可圣上这样说,没人敢回嘴,只能希望快些完事才好。 “谁来与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三小姐怎么就撞花盆上了。” 他这分明是明知故问,令桐翻了翻白眼,她就不信,禁卫军没告诉他实情。白令珂当着冉于飞的面也不敢大喊大叫了,捂着脸道:“回圣上,因着今儿四妹妹回家来,我便过来与她说说体己话,我不过是与四妹妹开了个玩笑,她便有些生气,后来我们争吵了几句便推搡起来,四妹妹身手一向比我好,这才将我推到花架子上的。” 她可真是敢说啊,一句假话没有,却明摆着把责任推到令桐身上,令桐站在一旁没吱声,这话里有多少水分,在场的人除了许氏,大约都是听的出来的。 冉于飞轻笑,“哦?这么说是令桐先动的手,那朕倒是想听听,你与她开了个什么玩笑才惹她生气的?” “正是说起杨公子求亲一事,我说圣上待四妹妹不错,如今杨公子来求,她可是想好选谁了。四妹妹说嫁到西北也不错,有大姐在还能自由,我又问那圣上怎么办,四妹妹又说,说您将来还会有很多女人的,倒不如去西北的好,还说要我陪她一起去。” 谁说她没脑子的,这一番话说的,不仅拿捏住了圣上的念头,还专往他心窝子里捅,正经就是离间之计,冉于飞虽知晓令桐不会说这话,可他这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他嘴唇一抿,对瑞国公道:“瑞国公来替朕分辨分辨,她这话是真是假。”竟是把球丢给了瑞国公。 瑞国公何等心思,圣上这明摆着是没了审问的兴致,他不敢拖延忙回道:“回圣上,小女刚受了伤怕是有些失常,四丫头的为人老臣最是清楚,断不会有这些念头的,还请您看在老臣的面子上,莫要与三丫头计较。” 白令珂作死做到这种程度,也没人能说什么了,冉于飞正眼都没再瞧她一眼,随口吩咐太医进来,只命他们尽心照看,便拉着令桐往外走,“朕这就带她回宫去了,屋子闹成这样怕也不能住人,明儿老太太寿辰,朕会派人送她回来的。” 瑞国公自然不敢拦,招呼白令权一并送驾出府这才算完。冉于飞是骑快马赶过来的,所以回去的时候,二话不说将令桐抱上马,快马加鞭赶回宫。 令桐并不多说,待进了宫,她径自跳下马头也不回的去了延禧宫,冉于飞气急败坏的跟在后面,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被她关在了门外,碰了一鼻子灰。 他不就是派人跟着她了么,还不是她不安心待在宫里,他才这样的,方才白令珂说那一番话,他还生气呢,都不知道说句好听的安慰他吗。 “喂,你再不开门,朕就要派人拆门了!” 令桐也不知晓怎么就气成这样,或者连方才白令珂的气也一并发了,别的都还能商量,唯独被人跟着这件事让她有些不舒服,若不是今次发现,还不知道要瞒她到什么时候。她也不等他拆门了,在宫里不比别处,闹出动静始终不好,便转头替他开了门。 冉于飞看她自己打开门,以为她想通了,又二话不说拉住她去了乾元殿,令桐也不折腾,在乾元殿说话总是比较安全的,等到了再与他算账不迟。 “朕是否太惯着你了,气性怎的这样大,朕大半夜不管不顾的去接你,你就至于仇人一样吗?”进了寝宫,冉于飞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令桐狠狠甩开手,“你先说,禁卫军是怎么回事。” “呃……朕不是派人暗中保护你吗,你看今晚上这事,若没有禁卫军跟朕,你不就要吃亏了吗。”冉于飞理所应当道。 “是,倒真是谢谢圣上你了,可我能提个要求么,我不太喜欢被人跟着,尤其回自己家的时候,还麻烦你莫要如此了。” 冉于飞眯起眼,又想起白令珂那番话,虽然他知晓令桐不会这样说,但不知为何,他潜意识里总在为令桐不愿留在宫中找理由,而白令珂那番话,怎么听都附和目前他能所想到的理由。 “朕以后不会有别的女人。”半晌,他好像解释一般的说了这么句话。 令桐一听傻了眼,开什么玩笑,他一个圣上只要一个女人,虽说也不是没有先例,可总归是有些说不过去,要知道,他一旦有这个决定,将要面临的的局面会有多艰难。 “你并不用这样,我,我并没有干预你。”令桐将眼神移开。 “不干预?”冉于飞真是想掐死她,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想装傻么,“你是不想干预,还是想干脆离开?” 冉于飞死盯住她,令桐闻言一惊,他是怎么知晓的,自己表现的有这样明显吗? 冉于飞有些失望的看着她的反映,直到被刺伤后移开,他负手道,“朕今天也把话与你说明了,你一日不嫁给朕,朕便会一直派人跟着你,朕的心思你知晓,虽不求你分毫不差的回应,可也不准你动别的心思,便是拼了你怨朕,也非要如此。” 见过这样霸道不讲理的吗,令桐被他堵得说不出话,要死要活她不会,何况在他面前要死要活也没用,谁让他是一国之主,她一个弱女子被困在宫里,那是插翅也难飞啊。 令桐捋了捋心口,暗念几遍清心咒,后又道:“那成吧,你要跟我也没办法,有话咱搁后再议,今儿我累了,先去睡了。” 冉于飞看着她没心没肺的背影暗自皱眉,她何时才能体谅自己的心呐。 第59章 亏了栽了 夜凄凄月郎朗,乾元殿那对冤家就寝后,宫中也变得沉寂安宁。灯火暗角处,一个萎缩的背影疾步前行,自后门拐进了仁寿宫。 太后她老人家上了些年岁,夜里就有些睡不大着,更兼近日被闹心事窝着,便格外无眠,倚在软榻上眯着眼,心里却白昼一样闹腾。 “太后娘娘,小包子來了。” 身边的宫女小声一句,太后骤然惊醒,猛地坐起身,“快让他进来。” 来者正是圣上跟前的小包子,他躬身到太后跟前道:“请太后娘娘安,小包子有事来回。” 太后眼中晶光闪过,“哦?我当日瞧你机灵,特意叮嘱你照看圣上的饮食起居,不知你可有用心伺候?” 小包子道:“小包子能得太后青睐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自当终日兢兢业业以报皇恩。” 太后点点头,“平日少见你来,今儿这样晚了可是有甚大事?” 小包子面露为难;“太后您也知晓,圣上规矩严,乾元殿的宫人们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等闲没有机会,我们哪里敢出半分差池。” 太后点点头,“难为你了,怎么今儿就有机会了?” 小包子私下环看一周,小心翼翼道:“是令桐姑娘留宿在了乾元殿,小包子这才趁机遛了出来” “什么!”太后惊道:“真是荒唐,你可看仔细了?” 小包子遂将令桐回家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太后越听眉头越皱,“这么说,圣上是早就瞧上她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这样没错,令桐姑娘陪伴圣上这些年,是个什么为人,宫人们瞧得清清楚楚,我们打心眼里也喜欢她,想来圣上与她这么多年,彼此瞧对眼也是人之常情,圣上脸皮嫩没告诉您,也是奴才过来多句嘴罢了。”小包子瞄了一眼太后的神色,复又低下头。 太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为你一片忠心,虽说是人之常情,可这到底有些不妥当,你回去还要多劝着些。” 小包子称是,太后又叮嘱几句遂挥挥手让他回去了。小包子一走,太后更睡不着了,一是在琢磨小包子此举的可信度,二么也的确有些不大高兴。白家那个小丫头,先后被杨沁跟圣上瞧上,跟自家两个侄女的境遇一对比,可谓天上底下一般的嘲讽,不论是后位还是杨家的宗妇,都原本是崔家的囊中物,尤其在自己求而不得后,对于冒出头的令桐就更有些吃味。 不成!太后争强好胜的心思一上来,便决定要追究一下此事,这一宿只在软榻上眯了一会,天还未亮便匆匆起身,换了身衣服后便匆匆赶往乾元殿。 且说乾元殿的两个冤家,令桐昨晚上忙活了半宿倒是睡的踏实,可怜冉于飞一腔心事愣是没睡好。他早早起身后,自行收拾好上朝的行头,又特意到令桐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出了寝宫。 太后这厢捉奸捉双,自然要将俩人堵个正着,趁早朝之前赶来,倒正与提早起身的圣上撞了个正着。见他起得早心中还有些纳闷,按说留人家姑娘在屋里,该是舍不得起才是,怎么反倒起的比平日还早了。 “母后您怎么来了?”冉于飞惊讶的瞧着太后,还略带心虚的往寝宫瞄了一眼。 太后原本犹疑的心思倒有了几分底气,她边说边往里走,“我来瞧瞧你的起居如何。” “母,母后!”冉于飞赶忙上前拉住她,不想太后捉奸的念头十分强烈,竟是先一步进了寝宫。 令桐听见声响被惊起,揉了揉眉眼这才瞧清了来人,心里一咯噔,忙起身下床给太后行礼。 太后一瞧她衣衫完整分床而睡的架势,捉奸的心思便灭了大半,不过还是冷脸道:“这是怎么回事!” 冉于飞有些尴尬的轻咳两声,“母后,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到外面来我跟你解释。” 太后狐疑的瞧了俩人一眼,还是跟着冉于飞出了寝宫,“她一个姑娘家怎就住到你寝宫里去了!你们这样多久了?”太后劈头盖脸问道。 冉于飞拉着她坐下,“母后是这样,昨儿国公府出了事,朕这才亲自把她接回宫,加上她受了些惊吓,朕怕她一个人在延禧宫害怕,这才将她留在身边,但是绝对没有做不该做的事。令桐跟了朕这么多年,朕心里也有些放不下她,之前国事忙的晚了,也会留她在乾元殿歇息,朕身边没有宫女,倒也多亏了她照顾。” 太后打量他的神色,“即便是这样也不成体统,你之前不懂事,她一个姑娘家也不爱惜自己名节么,白家便是这样教养女儿的!” 冉于飞眼底有丝不愈,面上还是客气道:“母后,是朕私心重,硬要把她留在身边的,也是朕之前不懂事,实则打从她第一天跟着朕,便已然对她的声誉有损了,现在顺理成章的收了她也说得过去,况且以她的家世也不算辱没了。” “你这是打着封后的念头了!”太后对于白家向来有些莫名的敌意,其实原本也无甚冲突,皆因白家历来与皇家联姻,她身为崔家的女儿,总有几分眼羡之意,也想着有一天崔家以能有如今白家的地位,所以对于白家这个潜在的对手就有些防备。 现如今崔家一倒,白家的姑娘又得了圣上的倾心,正是戳到她的痛处,若说令桐做个寻常妃嫔也就罢了,可要是做皇后,就有些打崔家脸的意思了,她一个落魄家族的太后就更是尴尬没了底气。 冉于飞倒也不遮不掩,痛痛快快的认了,太后便更加恼火,“这怎么行,自从杨沁来提她,我就打听过了,她随你去西北,好端端的怎么就让杨沁瞧对了眼,即便我心里不多想,可难保外人不议论,杨家现在正正经经求娶了,你转身便封她做了皇后,你自己说说看,别人得把她议论成什么样。” 冉于飞也有些上脾气,“朕看中的女子谁敢议论,况且杨沁那不过是自作多情,令桐根本与他无甚交集,母后你可知他为何瞧上令桐了么,正是在北地时,朕与令桐深陷郡王府,正是令桐急中生智舍身相救,不止是他,就连朕当时,也生了要护她一生的念头。”他说到这便有些脸红,“况且,她在北地初来月事晕倒,朕已然瞧过她的身子了,母后您说朕怎么能不对她负责到底。” 太后听完也有些吃惊,因为北地的事没人与她说过,乍一听也对令桐生出几分感激之意,她生气的当口一时有些心情复杂,喘着气半晌没说话。 “如此倒也罢了,既然你喜欢,母后也不忍拂你的意,但是这后位还是以后再议。” “母后!”冉于飞严肃道,“朕心里只有她一个,今儿既然与母后说开了,朕便与母后说清楚,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朕不打算再要别的女人,您也莫生气,朕一片心意,还请母后体谅。” 太后彻底被他气糊涂了,指着他道:“你,你不如气死我算完,我横竖也活够了,早些下去见你父皇也好!你再说一句,我即刻就做主将她赐给杨家。” 冉于飞猛地抬起眼,似是被利刃穿进心窝一样钝痛,即便知晓她做不得这个主,可听到将令桐嫁给杨沁的话还是万分不痛快。对于杨沁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求他女人这件事,他是恨到了骨头缝里,这个死小子为了试探他的真心,居然下这样的死招,活剐他一百回都不解心头恨。 “母后。”冉于飞负手起身,渐渐长成的身架足以撑起他的帝王气度,“眼下你我母子俩的处境与之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以前我们孤儿寡母需要依靠,说话自然没有底气,可现在朕已然成年,大权早已是囊中之物,别人的脸色不看也罢。” 冉于飞嘴上说的是别人,可言外之意却是暗指此事,太后如今所能依靠的只有他,话事权在他手里,他想要娶谁做皇后就娶谁,不论是朝臣还是太后,没有人能干预他。 太后暗暗心惊,虽未见得能品出他真正的意思,可他那说一不二的架势她是读懂了,这才又想到自家如今的处境,不论是崔家还是自己,想要走的长远,到底还是要靠他。所以她方才被怒意支撑起来的气势不知不觉间便松弛下去。 冉于飞见她明白也就不再刺激她,转而放缓语气道:“母后你要知道,天下是朕的,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不论是母后还是令桐,都是朕要保护的。况且令桐她在宫里这么些年,也算是母后看着长起来的,她人品为人如何,对您又如何,您该是瞧在眼里,她得了后位,对您只有亲近跟好处,婆媳和睦才是兴家兴国之根本,母后您说可是这个道理?” 太后别扭的点点头,心底还是有些不大痛快,冉于飞顺势再言,“还有杨沁,朕念他一片真心,决定与他赐婚,今儿早朝朕就下旨,将崔家次女赐予他,再挑个吉日在宫里与您全了礼,便打发他们回西北,您看如何?” 太后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她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事这样快就成了,似在梦中一般,她有些复杂的看着冉于飞,“到底还是自己儿子知心啊,母后也算是对得起崔家列祖列宗了,罢了,罢了,你如今也长大了,母后便不再干涉你了,待你成了婚,我便学学白家老祖宗,在仁寿宫里潜心礼佛吧。” 冉于飞嘴角闪过笑意,“看您说的,还等着您替朕教养皇儿呢。”冉于飞也被自己预想的美梦牵起了好心情,心情一好看什么都顺眼,他命人将太后送回仁寿宫,自己又急忙去上朝,待朝上宣布了杨沁与崔家姑娘的婚讯,成功的报复了杨沁一把后,心满意足的回了乾元殿。 令桐早上一番惊吓后,见又没了什么动静,便又补了个回笼觉,冉于飞回来的时候,她刚洗漱完,见他满脸的笑意还有些纳闷。 他能不高兴吗,搬开了太后这座大山,他不管是要封后还是今后不要别的女人,都少了一分阻力,还趁机报复了杨沁,他这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跟令桐的事,除去了外力阻挡,剩下的只要收住了这个不省事的包子,他就能彻底安心了。 至于如何收服包子的心,他也有了打算,等她成人后,快些生个小包子,再野的心也都收住了,看她还怎么跑。他心里有了底,面上就越见轻松,走到傻愣的令桐跟前环住她,轻轻在她嘴角点了一下,“睡饱了么,睡饱了便陪朕用些早饭,收拾一下,朕便带你回家给老祖宗贺寿。” 令桐哆嗦了一下,这家伙一大早是受什么刺激了么,被太后抓包后还这么轻松,不对,一定有什么是她不知晓的。她将他推开,盯着他狐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怎么就突然来了?” 冉于飞也不生气,笑着刮刮她的鼻尖,“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太后如何知晓,自然是有人与她报信,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朕已然处理了。” 令桐疑心更重,他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有人报信?哼,别怪令桐抬举他,别看他平日对自己和善好说话,对着外人那是再冷面不过的,乾元殿被他守的铁桶一般,谁有那个胆子去报信。何况太后如今没有分量,谁又会傻到联合她来背板圣上,怎么看都透着怪异。 她眯眯眼道:“你莫说话,我来猜猜,你只管点头或是摇头,嗯?” 冉于飞点点头笑意更深,令桐道:“杨沁再次求娶是故意试探你,这事你可知晓?” 冉于飞点点头,令桐继续,“所以你定会趁机报复他,而眼下报复他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崔家的姑娘或是我三姐赐给他,但是我三姐那个人实在扶不起来,又刚刚出了事,所以并非最好的人选,那我猜,你定是将崔家姑娘赐给他了,是也不是?” 冉于飞嘟嘟嘴皱皱眉,依旧点头,令桐又问:“但是将崔家姑娘说给他又顺了太后跟崔家的意,这样明显的好处丢出去,你不可能不捞点实惠,而太后眼下对你最大的威胁便是她这太后的话总还有些用处,太后这样老老实实的回了仁寿宫,定是被你拿捏住了,你且说你到底与她交换了什么!” 令桐心里隐隐也有些猜测,自己被太后逮个正着,没有不怪罪的道理,这样轻描淡写的揭过去,定是有足够大的好处来牵制她,单只求她放自己一码,好似又有些亏本,以冉于飞的城府,哪里能做这样亏本的买卖,再瞧他一脸无忧万事大吉的模样,定是争得了更大更长远的好处。 冉于飞这会可真就有些讶异了,白包子这样聪明,他小时候怎么就一点没瞧出来呢,蠢的跟头驴子一样,怎么长大了如此不好拿捏,自己的那点心思还真就被她一层层拨出来了,为何他就不能拨开她的心思呢? “朕寻了个这样聪明的媳妇,可真不知是福是祸呀,你猜的都对,是朕故意安排的,朕已然与母后说明,今后朕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这样我们就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令桐听他说出口还是有些不自在,有些闪躲的低下头,他可不能再这样了,这不是要她愧疚一辈子吗,人家为了自己费尽心思做出牺牲。说实话,她从来没指望他能为了自己做这样大的牺牲,身为帝王总有太多不可奈何的事,这也是她当初回避他最大的心理支撑,可是这个人正在一步步瓦解她的意念决心,再这样下去,她可要怎么办呀。 冉于飞看她那股子别扭劲,原本的好心情便去了一半,这个死包子居然还在想三想四的犹豫不决,他都做到这步田地了,她到底还有什么想头,宫外就有这样大的吸引力么,最可气的是,他都不知晓他潜在的敌人到底是谁,是谁在勾搭他媳妇的心呀,若是让他知晓了,定要将白家三娘赐给他! 令桐见他面色不善,忙换了副嘴脸上前拉住他,“还是先吃早饭吧,忙了一早上肯定饿了,我吩咐御膳房备了好多好吃的,一会我们吃完饭你再帮我挑身衣服好不好,家里就数我生的丑,不打扮好看点怎么行,你说是吧?” 冉于飞呶呶嘴,任由她拉着来到饭桌前,面上虽还有不高兴,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算她还有些良心,知晓现在讨好他,要是依着她方才的表现,一定会咬死她。 “朕要吃那个。”冉于飞随手指了一笼水晶包,十分没底线的撒娇道。 令桐满脸冷汗,她为了稳住他也是拼了老脸,夹起一只包子便用手托着送到他眼前,冉于飞继续不要脸的指指嘴,令桐只好替他喂进嘴里,喂完后手一抖,起了满身的鸡皮。 冉于飞丝毫不在意,一双凤眼全程放电盯住她不放,看的令桐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十分折磨的吃完了早饭,接下来便是更加折磨的换衣服。 令桐为自己方才的要求悔断了肠子,她说要他帮忙选衣服,没说要他帮忙换衣服呀,他噙着满脸禽兽一般的笑意,举着两只咸猪手,趁着换衣服的时候对她一番上下其手,险些再次擦枪走火。衣服换完后又替她描眉涂胭脂,由于他无甚经验,很是折腾了一番,最后令桐红着脸被他打量,直到他满意的点点头后这才算完。 “朕看,以后每天早晨都可如此,包子你说好不好?”冉于飞靠近她,俯首在她耳边挑逗道。 令桐又一身鸡皮落地,拉着他便往外走,“我们还是快走吧,耽误了半天,怕是要误了时辰。” 冉于飞听话的被她带着走,规规矩矩的上了马车后便又露出本性,道是自己昨晚没睡好,死皮赖脸的倚在人家身上补眠,边揩油边道:“朕不抱着你便会睡不好,从今儿起还是让我抱着你好不好,你看朕日理万机的容易吗,你忍心看我这样不?” 令桐心说上辈子她定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遇到这样没脸没皮的人,遇到也就罢了,原本依着她的脾气早就将他踹飞了,偏偏现在又自觉心亏,心虚的想要补偿他,可不就惹了一身的鸡皮。他又惯会瞧人眼色,给点甜头就顺杆爬,她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亏得血本无归啊。 但是这点绝对不能纵容,她要是再信他一次这样的鬼话,那真就是彻头彻尾的棒槌脑袋,“咳咳,这个不行,我们现在无名无实的,即便太后不闻不问也不好。” 冉于飞危险的眯起眼,“嗯?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谁说不好了,想要有名有实还不容易吗,一会去给老祖宗贺寿,朕便顺道下旨封后,至于实吗,咱们现在就能得偿所愿,包子可是等不及了?” 冉于飞也不等她反映,扑上去便是一通啃,好容易穿好的衣服眼见又要被扒下,令桐急了,边推他边道:“喂喂,你还让不让我见人了!” “那你应是不应?” 令桐哭瞎,含恨道,“应,应还不行吗,你快放开呀,眼见着就要到了,这一身褶子还怎么见人呀!”晚上的事晚上再计较,先把眼下应付过去才是,所以令桐十分没骨气的应了。 冉于飞趴在她身上轻笑,“早应了不就没这一出了吗,以后再不听话,嗯哼!朕可就不客气了。” 令桐不搭理他,自顾自的整理衣服,冉于飞又十分作死的笑道,“行了行了,再扯衣服都要破了,朕另外给你带了一件,快过来换上。” 什么!令桐满脸血的怒视他,他居然早就预备好了!那这一出戏又是他故意安排的,枉她自诩聪明,竟是栽在了这么个小屁孩手上,她两辈子的老脸呦…… 令桐恨得牙痒,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也顾不得衣服了,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冉于飞也不反抗,由着她扑上来打,待她出完了气,抓住她的胳膊压住她的腿便按在了身下,将她身上早已揉烂的衣服寸寸扒下,摸了个遍后才替她换上新衣服,又好心的替她收拾头面,待收拾妥当后,也到了国公府。 令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翻着白眼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报今日之仇,不将她两辈子的老脸挣回来便罚她出不了宫! 第60章 酒后真意 昨晚上圣上只说派人送令桐回来,实则国公府诸人都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又因着三姑娘破相一事,府内气氛并不十分美好,不过是为了让老祖宗高兴,瑞国公这才打点起众人的精神来筹备寿宴。 圣上领着令桐进门,无疑让一家子人惊诧不已,因事先也没有通知,圣上搞突然袭击总是让人惶恐,原本有些萎顿的寿宴一下子小心翼翼起来。瑞国公带领白令权诸子到府外迎接,老祖宗许氏等内妇则在沁芳园等候,原本是打算将令桐接过来,但是圣上与她寸步不离,众人也只好随他们去。待前来的贺寿的官员男客与圣上见过驾后,圣上瑞国公一行人才齐齐来到沁芳园与老夫人贺寿。 圣上是国公府的常客,之前也提说圣上亦有部分白家血统,虽隔了几代,与老祖宗到底还能说的上,如今又与令桐有了这一层,好多避讳也就不提了,众人心知肚明,对令桐业已然当作宫里人来看待,周到处可见一斑。 不过与圣上同样无甚避讳的还有一人,便是许如清,今儿这样的场合,侯爷侯夫人都要过来,他自然是少不得的,以令桐眼下所处的立场来看,却有几分尴尬。但侯夫人与许如清都是能拿得住的,面子上自然过得去,婚姻一事说到底也是看缘分,明白人无需多说,苦的只当事人而已。 此番冉于飞倒是大方的紧,先受了诸人的君臣之礼,又与令桐一并以晚辈礼给老夫人贺寿,俨然一副孙女婿的做派。老夫人也是见惯世面,竟是结结实实受了,这出戏一唱,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白家是又要飞黄腾达了,与皇家血缘一叙,两三代的好日子便有了盼头,对白家的好运道只能做眼羡罢了。 只除了令桐是不在状态的,白家的上八辈下八辈都与她扯不上太大关系,况且现在的她仍旧不打算留在宫里,是以她看眼前的场景就有些不大自然,尤其对上许如清那若有似无的探视,更是别扭,又因着冉于飞这个眼尖心尖的人在旁,更要收敛心神,应付的很是吃力。 好在正经拜寿之后,趁着众人寒暄的功夫,令桐便寻了个机会与许氏说话,其实她对许氏原也无甚大仇怨,不过是中间碍着三姑娘便有些闹不开。令桐离家多年,对家中那些恩怨别扭早已模糊看开,如今三姑娘弄成那副样子,听太医说八成会留下些许痕迹,令桐心中的同情之意便多了起来。 她特意从宫中带了些上等药膏子,递给许氏道:“这是圣上特意吩咐小裴太医调配的,母亲快些给三姐用了罢。” 若说是她拿的,许氏还未见得乐意收,说是冉于飞的意思,许氏再不情愿也不好推脱,只是面上还是淡淡的,“臣妇代小女谢圣上恩典了。” 令桐见她如此倒也不在意,仍旧笑道,“令桐劳母亲教养多年,心中永存感激,虽然母亲不想听,可还是想多说几句。三姐如今,母亲还是多劝着些,若是她看的明白,圣上会帮她多留意一些青年才俊,到时圣上亲口赐婚,面子里子都有了,还有什么不能够的,母亲您说是不是。” 许氏有几分意外,她再次打量令桐几眼道:“令桐的好意母亲心领了,我会劝她的。” 令桐见她明白也就不再多说,趁着花厅里头的热闹劲,独自去了园子里,因为她知晓,她这样独自出来,许如清是必会跟来的。 果然待她走到人少处,许如清也自另一头与她遇上,一时无话,许如清只是静静看着她。 他尽量忍住想要碰触她的冲动,淡淡开口,“你做出决定了是么。” 令桐放开那些愧疚与不自然,也与他相视一笑,她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她仍旧喜欢站在他眼前,被他清新柔和的气息包围,干净纯粹没有压力,他带给她的尽是舒心之意。 令桐点点头,她知晓他所说的决定与自己的那个决定并不是一回事,可是她却并不澄清,任由他误解。 许如清好似读懂了她的模棱两可,眼神放空道:“好,你怎样决定我都支持,若有需要尽管与我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定付所能。” 令桐将头上佩戴的一枚旧簪摘下递给他,“大约今后你我也难有相见的机会,这个簪子还是表哥多年前送予我的,如今还是物归原主的好。”她将簪子放在他手掌上,状似无意的用力按了一下这才放开。 冉于飞这样大方的让她单独出来,定是少不得人派人跟着,令桐只得借由这枚簪子将想说的话说给许如清听,许如清将带有她气息的簪子紧紧窝在手里,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走开。 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半晌后轻轻松了口气,好似卸下了半身包袱,让她稍许有几分安心。正待转身离开,却被凭空冒出来的另一人拦住,那人十分熟稔的拍了拍她的肩头,又很快的跳开,站在合适的距离笑望她。 令桐收敛心神定睛一看,不是杨沁又是谁。她稍有意外,因为她与他真是从未过交际,甚至这样单独说话还是头一回。 杨沁充满深意的笑看她,与许如清那清浅的气息却包涵沉重的情意不同,杨沁倒像是个看透世事的老者,那股了然于心的笑意更为轻松自然,不论是对令桐的情意还是其他,并不羞于与别人展现,尽显西北人的爽利。 “看来圣上的对手并不独我一个呀,有意思,有意思呀。” 令桐也笑道:“他的对手只有他一人罢了。” 杨沁眼中含光看着她,“倒是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我们的眼光都不错,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方才那位的气息可是比他舒服多了,倒是你的眼光还是欠了点,怎么样,若是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呦。呐,其实西北呢你也看见了,策马扬鞭的日子多么逍遥自在,我看你这一身的气质待在宫里可是浪费呀,若是想离开京城,可以随时来找我,虽然某人小气的塞了个媳妇给我,便不能再娶你,可是却很乐意多个朋友,现在看来,与你做朋友倒是比做夫妻有意思的多了。” “好啊。”令桐现在倒是很喜欢他的性子,“大哥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好,你这个朋友我认了!” “爽快!”杨沁有些兴奋的搓搓手,“哎呀,你若是身为男儿身该多好呀,我定与你把酒言欢到天明,策马扬鞭任逍遥,可惜可惜呀。” “这有何不可,朋友之间不是该忽略这些俗事么,若有机会,定与杨兄把酒言欢策马扬鞭。”令桐也被挑起了兴致,念着西北的逍遥自在也有些心向往。 杨沁猛地跳开几步,边摇头边道:“哎呀不行不行,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要改变主意了,早知今儿就不来这一趟了,这不是要我老命吗,领着个漂亮媳妇回西北得了,来交什么朋友嘛,真是作孽作孽啊,我走了,后悔有期后会有期吧,不对,还是无期好了,不不不无期太可惜了,还是有期吧……” 他就这样徒自絮叨着离开,令桐含笑看着他摇摇头,嘴角牵起一抹轻松惬意的笑,每个人的选择都是那样无奈啊,只愿他们每个人都寻到属于自己的心安之处吧。 这场寿宴对令桐来说倒更像是离别宴,她斩断所有可能的后路,只身投入那看不见光的宫中,虽然那里还有一个人愿意给她所有,可是她不能接,这所有的开始不过是场阴差阳错,她甚至觉的这一切都不是属于她的,而真正属于她的心安之处只有徽州那方土地,她心里永远惦念的地方。 想到这她的心境又没有方才那样轻松了,念起她给许如清带的几句话,心中又好似有了目标与寄托,去掉所有的忐忑与犹疑,只向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努力争取。她收起所有的情绪,再次返回花厅寿宴,冉于飞今儿好似特别高兴,与白令权兄弟几个喝了许多酒,待要回宫的时候已显醉酒之态。 令桐只得半搀着他扶上马车,他向来自制,几乎是不喝酒的,头一次喝这样多便有些难自以,说话行事就有失往日清明。 “白,白包子,我今天是真的高兴。”他酒醉微醺的倚在令桐身上,倒是比清醒的时候规矩的多,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你看见了,你家老祖宗都认可我们,嗯,你已然是我的妻子了,我,我高兴……” 能不认可吗,你一个圣上,说娶谁谁还能拦着么。令桐只是顺着他说话,并不像平日那样拧着他。 “咦?你的簪子呢?”冉于飞半眯着凤眼看着她,“哦,对了,朕知晓你见过如清了,也好也好,我媳妇怎么能戴别人送的簪子,来,戴我的。”他说话间便自自己发髻上抽出一根玉簪,又歪歪扭扭的替令桐戴上,末了还满意的点点头,复又倚在她身上。 “其实,我不怪如清,他的为人我信得过,他原就比我先一步看上你的好,是我对不住他,可是我跟他不一样,他处处君子,但是感情这种事最是君子不得的,我看上了就是要争取,抢都要抢过来,要我跟如清一样那决计不行,不行!” 也不知是他喝多了语无伦次,还是借酒吐真言,令桐倒觉的他比清醒的时候实在真诚的多,许是他性子一贯别扭,只会用简单粗暴讨人嫌的法子去争取,若不是熟知他这个人,还真是特别想揍他。 临走之前令桐特意从家里端了醒酒汤,趁他说话间隙喂给他,冉于飞大口喝下又按住她的手,“对杨沁,朕也算对得住他了,崔家那个次女还是有几分人才的,包子你说是也不是。” 令桐应了声是,这话的确不假,除了身份,崔姑娘倒是个不错的人妻之选,模样才情不差,若是再明白些,与杨沁应是能相处和睦的,说不得也是一段好姻缘,所以感情一事当真是妙不可言。 “朕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白包子你不会再离开了是吧,嗯?还有谁能更好的照顾你呢,只有我了对不对?”冉于飞已然有些迷糊,嘴里含含糊糊道。 令桐点点头,“对,只有你了,我不离开了。” 冉于飞得了这句话心满意足的含笑睡去,平添令桐满腹心事。回了宫,德宝替下令桐,将冉于飞扶到寝宫,令桐用帕子替他净了手脸,看他睡踏实了这才招呼德宝出去说话。 “小包子人呢?”令桐回来就觉出不对,德宝这几年一直在司礼监替圣上办事,这突然回来伺候却有些奇怪。 德宝这几年老成许多,只是对着令桐还是那副傻愣模样,“姑娘惦记,小包子也没白伺候这一遭。” 令桐蹙眉,直觉是与太后一事有关,可又有些不大相信,“他到底怎么了,还不快说实话。” “呃……”德宝似有为难,“圣上不让我告诉您,其实德宝觉的倒没什么,是之前小包子被太后瞧上,想要放在圣上跟前做个眼线,不过小包子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是个好孩子,他将这事与我说了,圣上的意思是留着他,这不今次这事就派上用场了么。”德宝又呵呵一笑,“您也别埋怨圣上,他是个什么样子您最清楚不是,为了您可谓挖空了心思,就是不会表达罢了,念在他一片心的份上,您就别怨他算计这一场了。不过小包子总是不能再放在跟前了,放的久了难保太后不再起心思,我就做主把他调去守皇陵去了。” 令桐斜睨着德宝轻笑,“瞧把你机灵的,你就不怕你主子知晓你背后将他卖了,也把你送去守皇陵么?” “那哪能呢,令桐姑娘您面冷心善,圣上又听您的话,还不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向来怜惜我们做奴才的,哪里忍心呢。” “得得,快滚吧。”令桐挥挥手。小包子退下后,令桐返回寝宫,看着床上睡着还面露笑容的某人一阵叹气,她到底该拿他怎么办呢。 翌日晨,冉于飞美美的睡了一觉起身,发现白包子没有兑现承诺,仍旧一人独睡,正待把她揪起来教训一番,却听见德宝在外面轻叩门板,他心知定是有要事,不然德宝轻易不会来唤他,再瞧了一眼睡梦中的令桐便悄悄出去。 “主子,北地出事了。”德宝言简意赅道,“是奥鲁克兵犯北地,齐将军来的急信请杨沁公子速回助阵,听说奥鲁克此次还带了大批火器,情况不大好啊。” 冉于飞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忙换上朝服上朝议事。圣上命杨沁速回北地助阵镇北将军,并加派五万兵马与大量武器一并同去。 这样一来,杨沁只得匆忙领着崔姑娘走了,太后那里虽有遗憾却也没有法子。令桐醒来后知晓这事也是颇为担心,罗刹国等外族的的火器一向先进,不知姐夫这次能不能应对了,奥鲁克有备而来,带领的极有可能是将养多年的兵马,又熟知北地一切事宜,怕又是一场生死之战啊。 他走后没几日的功夫,国公府又传来一个让令桐头大的消息,三姑娘白令珂失踪了,家里在第二日上才发现,暗里寻了几日无果,这才进宫求救。令桐一拍大腿大叫不好,这个没脑子的不会是偷偷跟着杨沁跑了吧! 第61章 不作不死 白令珂真的尾随杨沁跑了! 令桐在乾元殿抚额长叹,叮嘱前来报信的人,莫让国公府的人去追,因为追也追不上,不如沿途寻找,并言明圣上亦会派人去寻,这才将人打发走。 说起来令桐还真是佩服白令珂的胆量,一个大家闺秀,跑出去两眼一抹黑,明摆着把自己卖了呀。杨沁那是跑死马的速度支援北地,她两条腿怎么跟,关键是她怎么跑出去的呢,莫非,难不成是许氏放她出去的? 这不是想不开吗,老祖宗寿宴那天,她表示的多清楚诚恳呀,许氏之前多么精明的人,怎么这样糊涂,莫非她有本事能混进杨沁或是新妇的身边么,可就算混进去又能怎么样呢,杨沁又不是个傻子,迟早会将她送回来的,到时候那才是名声尽毁。 再瞧方才来送信的,还是白令权身边的小厮,也就是说,瑞国公很有可能已经被她气疯了,连找寻的心思都没有了,白令权这是托她想法子呢,可是白令珂那头倔驴,她就是能找到她,她肯回来吗? 冉于飞这几日也是忙的脚不沾地,甫一回乾元殿,便见她徒自发呆,他走过来摸摸她的脑门,“你三姐的事我听说了,别急,有我呢,派禁卫军去追回来便是了。” 她急?她有甚可急的,这件事说白了,如若是许氏干的,她自然不急,瑞国公这副巴不得没生过这个闺女的反映,估计也不会着急,剩下的谁会着急,跟谁又有多大关系。关键问题不是着急,是闹心呀,这兵荒马乱的不是裹乱么! 令桐对冉于飞道:“找?怎么找呀,找回来又怎么安置,你瞧我爹他派人去找了吗,便是我爹还认她,能不能去她半条命还难说,跟死在外面也不差多少了。” 冉于飞知她闹心,尽由着她发牢骚,还不时劝慰道:“好好咱不找,由着她自生自灭好不好,横竖她总欺负咱们,朕早瞧她不顺眼了,让她吃点苦头也好,这人呐,怎么活还不都是自己争的,你也别挂心了,嗯?” 令桐叹口气,“得了,不提她了,该找还是要找,找不找得到就看天意了,说不准杨沁要是发现她,也会送回来的,倒是北地的战况如何了?” 冉于飞随即皱皱眉,“有仲鸣坐阵,一时半会倒也还稳得住,不过朕对奥鲁克的用意很是疑心。” 令桐心里一盘算,的确是很可疑,奥鲁克费那么大代价就只为占领个北地么,占领了又如何,天穹能让他好过了吗,莫非还想着进军中土称霸么。她又想起许如清说的那股秘密势力,心中一沉,先有锦生的银子养着,再有罗刹国的火器,这可不是单凭一个人便能掌控的,这场阴谋不知已经谋划多久,朝中极有可能有他们的人在,可是她在宫里暗查了这么多年,竟是没有十分清晰的线索。 “他们是否有声东击西的打算呢,或者他们的目的是整个东北,再透过东北往中原渗透,奥鲁克绕这么大圈子,也许是为了报仇的,若是能把姐夫的势力牵制住,那相对薄弱的东北地区便更好攻占了,所以,你该分派人马去守住东北才是!” 冉于飞点点头,他心里早有打算,被令桐这样一分析,思路便更清楚了。但令桐要做的不止于此,她觉察到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她是否应该趁此时做些事呢。 她心里盘算了许久才对他开口,“我认为有必要将当年褚家的案子调出来查个清楚。” 冉于飞一愣,狐疑的看着她,“褚家?褚天?你怎么想起他的案子了?” 令桐尽量自然道:“之所以想起褚家,皆是因为锦生,你可还记得之前如清去北地,我与你说过锦生的事吗,我怀疑现在的锦生已然被人控制了,而且极有可能与潜藏在罗刹国的秘密势力有关。而追究锦生的根本,可不就是褚家么,当年他们家的案子十分蹊跷,说不得也是一并算计在内的,我之前也看过那个案子的卷宗,可是被人抹得很干净,表面上根本没有可疑点。” 冉于飞一听也来了兴致,“那个锦生真有那么大能耐么,我记得那个褚天也算是个义商,怎么会选择从他下手呢,再者现在就算查,你可有线索么?” 令桐沉吟,“当年褚家的事一出来,许多大家族都是栽过跟头的,包括我们家还有侯府,都赔进不少银子,但这事明显是有先皇默许的,所以好多家族也都选择吃下这哑巴亏。你也知晓那会国库空虚,先皇呢,咳咳……总之便是不了了之,我跟我们家乔哥还有如清也多方了解过,这件事的背后还真有故事。” 冉于飞自己寻了把座椅搬到她跟前,认真与她讨论起来,“照你这么说,是褚家的银子惹了朝廷的红眼,这才被寻了错处抄了家,难怪当初徽州帮闹的厉害。而且这表面抄出来的家产尽数入了国库,而诸如票号粮铺这样的潜在资源却被有心人收购了,赚取的银子便用来养兵意图谋反,是这样吗?” 令桐点点头,“基本是这个思路,但是原本的褚家却不是表面这样简单。据我了解,褚老板这个人极有眼见抱负,他早年无意中搭救过一名海外落难客,并通过他了解到许多各地的文化与经济,他毕生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能与海外互通有无,或者便是因为这个才被寻了错处,又或者他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才导致全家被灭口。” 令桐说到这,手掌不自觉紧握,她稍作停顿又继续道:“而与他家来往紧密的,也是后来褚家表面上的接手者周家,与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说是同谋也不为过,很可能是被背后的人利用来各取所需。但可以肯定的是,周家上了这条贼船,现在是想脱身脱不得,所以我认为,还是要从周家下手。” 冉于飞摸着下巴沉吟起来,“既然现在没有头绪,周家倒是个不错的下手处。”他握住她蜷缩的手,慢慢替她伸开,然后放在自己手心里裹住,“想来你定是有头绪了,说来听听。” 令桐被他握住的手渐渐有了不属于自己的热度,好像遮雨的屋檐,即便眼前便是风雨,可背后却有坚实的依靠,她对他莞尔一笑,“我想以朝廷的名义入股锦生钱庄。” “入股?”冉于飞有些吃惊,“这个他们肯吗?” “这个就要看手段如何了,据我所知,周家在官场上的人缘不如褚家,而且褚老爷出事后,徽州帮的人大都看不惯周家的吃相,少了他们的支持,周家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要知道锦生可是数一数二的大钱庄,天穹大半个经济命脉都被它掌控,这样庞大的经济体,没有朝廷的人支撑,根本就是举步维艰,即便他背后的人手眼通天,可到底不能摆到桌面上来谈,我们拿捏住这一处,便大有文章可做,就算不能成功,也可探一探他们的底。” 冉于飞有些复杂的看着她,片刻后他道:“好,朕准了,不过我看这谈判的人选,倒可以让你家乔哥试试。” 令桐有些意外,原本她想要争取亲自去,可冉于飞居然提前堵住了她的嘴,“也好,只是乔哥毕竟太过稚嫩,我想,还是由如清携伴吧,周家到底也是老江湖,乔哥应付不来的。” “好。”冉于飞摩挲着她的掌心,“事不宜迟,朕明儿就招如清进宫,你若是有话要嘱托乔哥,也一并招他进宫,但是这件事不能外泄,朕看可以让权哥带他们出去,只当作是找寻你三姐罢。” 这件事商议妥当,第二日便将白令乔与许如清召进宫,令桐私下对白令乔说了好多关键处,自己不能亲自上阵,便只有靠他了,乔哥也算是上道,小小年纪颇有大家之风,跟着许如清历练多年,也算不得生手,头一次被委派这样大的重任,也算是稳得住。 说起来白家这一代也算是个个拿得出手,连最小的乔哥也稳得住大局面,可偏就有个稳不住的,他们去往徽州没几日,禁卫军便有了白令珂的消息。她的确没有跟着杨沁,却自作聪明的想要直接出关,抄近路往北地而去,这是想着直接去北地堵住杨沁了,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那样容易,一路上吃尽苦头不说,险些被北地莽民给糟蹋了,不过倒也命好,正巧遇上了去东北游医而归的小裴太医。 先皇驾崩后,小裴太医的一身医术便有些排不上用场,这才四处游医而去,他原本也无官职在身,不受身份所束,单是凭着一身本事在宫中站稳脚跟。早年先帝重病缠身,委派了多少禁卫军这才将他找到,恳请再三这才肯进宫,若不是有他在,冉于飞怕是还要早几年继位,那情况想必更加糟糕。 一直一来,令桐对这个传闻中的小裴太医便有几分好奇,只闻其名却从未见其人,可当他带着白令珂回宫出现在她面前时,令桐却着实吃了一惊。 第62章 故人相见 裴子琰未过儿立,却已然成为全天穹数一数二的名医,除却他师从裴氏医族以外,当年侍奉先皇一场,也使少年成名的他变的神乎其神。只要是他在宫中,太医院几乎就是个摆设,倒是京城各大家族会趁机延请各位太医去家中请脉开太平方子,所得面子好处自然比在宫中兢兢业业却费力不讨好要便宜得多,故而小裴太医与太医院的矛盾也得以释缓,倒也能和平并存。 冉于飞上位以来,宫中无其用武之地,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才与太后请辞,去往各地游医去了,此番去东北是为采药,却偶遇离家出逃的白令珂。昔日令桐被驴踢了那回,瑞国公曾舍下老脸请他去家中瞧过一眼,当时白令珂亦年幼,也就未回避,是以裴子琰亦瞧过她一眼。白令珂如今长大许多,但那副娇作的大小姐风范却未变多少,裴子琰这才一眼就认出她。 有意思的是,白令珂被其所救后,便硬要跟着他,倒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当她一脸娇羞的跟在小裴太医身后进宫时,令桐下巴险些掉地上,也不知二人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反正看上去是很容易令人产生联想。瑞国公对其不闻不问,权当她死了一般,估计她也知晓自己的处境,便抓住小裴太医这棵救命草不放手。 白令珂出走这回事,知晓的人没几个,禁卫军将二人秘密带回,也只是通知了国公爷而已,是以她只能暂时跟着小裴太医留在宫中,圣上自然不会过问他们的私事,可令桐不能不问啊,倒不是白令珂怎样,关键是裴子琰。 说起这个裴子琰,那渊源就长了,令桐还是褚慈的时候,曾与他有过数次交集,这个人当时年少有为,与褚老爷颇有几分交情,褚老爷欣赏他的性情医术,是当作忘年交来交往的,褚慈的胞弟自小便吃他开的太平方子长大,褚老爷一家人的身体也都靠他调养。甚至褚老爷还有过招他乘婿的念头,只是褚慈到底还小,这事也未提上过台面,后来他外出游医便是数年不见,直至褚家出事也未再见一面,是以提起小裴太医来,令桐也没往他身上想过,直到见了面这才恍然大悟。 要么说造化总是弄人,令桐一见他,多少陈年往事涌上心头,他与褚老爷在一块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令桐险些模糊了眼,冉于飞见她如此,虽心有好奇却未加多问,而是转而问道他与白令珂的问题。 提起白令珂的事,冉于飞是不胜其烦,对这个蠢女人,他是唯恐避之不及,亦不许令桐靠近她,可到底是令桐亲姐,白令权亲妹,他不许令桐与她有来往,他便要代她解决此事,好尽快将白令珂打发走。是以趁俩人面圣的时候,冉于飞便问道:“白家三姑娘是要何去何从呢?” “臣女愿跟随裴先生。”白令珂抢先道。 裴子琰明显嘴角一抽,“裴某不愿。” 他语调很平静,却让令桐险些喷笑,这家伙还是这样直白有意思,冉于飞不愈的瞥她一眼刚要开口,白令珂又抢道:“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裴某当时是怎么说的?”裴子琰一脸理所当然。 “你说,你说,说愿意让我跟着你的。”白令珂一脸娇羞。 “裴某说愿意带你回京,在那个时候你当然要跟着我,现在裴某任务完成自当退后,白姑娘还是回国公府去吧。” “你!”白令珂有些急红了眼,现在谁跟她提起国公府,那等于是要了她的命,她指着裴子琰道:“你连我身子都瞧过了,为何不对我负责!” 令桐冉于飞皆张口结舌的瞧着二人掐嘴,裴子琰瞧瞧令桐后又瞧怪物一样的看着白令珂,“当时是个什么情形,白姑娘你自己不知晓吗,难道非要裴某说出口才罢休?你遭人欺凌,原就衣不蔽体,裴某后又为你瞧伤,肢体接触自然免不了,但病人的身子在医者眼中都是一副躯体罢了,何来负责一说?” 白令珂险些吐血,但她到底还有些大家闺秀的羞耻心,被他这样一说便羞愤难当,竟要当场自尽表清白,她忿忿的瞧着在场的人,怨恨道:“你们皆来瞧我的笑话,我知晓你们都巴不得我不回来,好,我现在便如你们的意!” 她说话间便要朝殿中的梁柱撞去,可她刚迈开第一步,便被裴子琰清清淡淡的一句话阻住了去路。 裴子琰淡淡瞥着她,“裴某见不得死人,总有法子将你救回来的。”他见白令珂顿住了脚步,接茬补刀,“白姑娘还是想清楚了再撞,你撞的再狠,裴某也能救,何苦去弄脏了柱子撞花了脸。恕裴某多说一句,姑娘脸上的旧伤因为耽误了调理已是没长好,若是再来一下,那你便可放心外出了,裴某保证不会再有人对你起歹心。” “噗……”原谅令桐没忍住,到底还是笑将出来,冉于飞抽抽嘴角好歹忍住,还好心的替令桐拍拍后背,俩人的形容十分滑稽。 白令珂那厢顿在原地,进也丢人退也丢人,最后,还是发扬了白家那点忠烈精神,狠狠心朝柱子撞去,也算是骨气了一把,亦成功的弄脏了乾元殿的柱子。 裴子琰叹口气,两袖轻挽,露出玉白双手,抽出随身所带银针,不疾不徐的替她扎了几针,后又将她额头上的血止住,三两下包好,就着宫人端上的清水净了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竟是眨眼间便完成,好似救条命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其实白令珂被他一缓,撞柱子的势头便没有一开始那样强劲,故而撞的也没有太严重。冉于飞命人将她抬下去安置,这一场闹剧才算是唱完。 “让圣上看笑话了。”裴子琰又轻巧的将两袖放下,负手而立淡笑看着二人。 “裴先生辛苦,快赐坐。”冉于飞恢复常态说道,“裴先生此次回京,不如就在京里安顿下来也好。” “裴某心不在此,还是游医适合些,不过圣上若有何疑难杂症可以随时派人寻我。”裴子琰不卑不亢道。 冉于飞不好勉强,令桐却是暂时不预备放他走,至于为何她说不上来,但她总觉着他去东北的时机有些凑巧。 令桐聊天似的问道:“听说裴先生这次是特意去东北采药去的?说起北地也是有意思,不长粮食却是易生奇草,当是医家圣地,不过能像裴先生一般亲自冒险而去的却是不多,正值冬日,北地可是不好走啊。” 裴子琰恰到好处的看一眼令桐,“令桐姑娘正解,北地漫天遍野白雪皑皑,虽不好走却是人间美境,裴某看来是享受大于困境。” “裴先生之心境着实让人心生羡慕,若非生为女儿身,倒很想随先生去四处走一走的,不过近来北地不甚太平,裴先生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裴子琰了然一笑,“北地近来的确不大平顺,某去往北地边境的一些药材市场,发现不少乔装而来的罗刹人,再有好些偏远山林,也有多于往常的罗刹人出现,某别的本事没有,瞧人的功夫还是有的,这些人可不大像是普通人,故而一路辗转至北戎探查沿途境况,能给齐将军提个醒也是好的。” 令桐与冉毓诺对望一眼,令桐又道:“不瞒先生,此次罗刹国来犯,的确未存善心,先生是走过北地的人,可否多与我们说一些当地境况呢,以药材生意为例,有没有哪一条路线比较可疑呢。” 裴子琰闻言却是别有深意的看着令桐,好似放下了圣上在场的顾忌,专注于与她的谈话,而冉于飞也未出言阻止,只是静静品着二人的话中之意。 “令桐姑娘是内行人,某便知无不言了,某这一趟去北地确然是为采药,可还有一处,便是某无意中发现来往北地乃至边境的药材车中存有火药,但这条线路行了多久已然不能确定,极有可能是早有谋划在先。所以某以为,奥鲁克执着于北戎一地,有□□分可能是因着此地存有大量火器火药,但齐将军守得牢固,他们一时不能攻陷,若是能在这之前找到这批东西,那罗刹之奸计必不能成。” 令桐犹如醍醐灌顶,她之前多番猜测奥鲁克执着于北戎的意义何在,被裴子琰一提醒竟是肯定了七八分。她深深看着裴子琰,对其拱手道:“裴先生胸有大义,令桐与圣上感念在心,还请先生在京城多留些时日,至于我三姐给您添的麻烦,令桐代她与先生道歉了!” 裴子琰亦起身拱手回礼,但他并未再提白令珂一事,转而问道:“令桐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倒让某念起一位故人。” 令桐心中波澜表面平静,“令桐哪里当得先生谬赞。” 冉于飞听了半晌此时突然开口道:“不知先生说的故人是……” 裴子琰坦然道:“正是先徽州褚家之长女,褚慈。” 第63章 棋行险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裴子琰这个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你说他没城府吧,说这话之前还知晓吊足了冉于飞的胃口。可他没头没脑的说这个做什么,他就这样笃定圣上对褚家是善意的吗,若是圣上追究起来,没准就将他与褚家旧交的事挖出来,何苦给自己惹祸上身呢。 冉于飞果然被他挑起了兴趣,不光是因为他口中的故人与令桐相像,更是为着在这样巧合又敏感的时机,他碰巧的又说起褚家,还有他与褚家的旧交,都让冉于飞原本就敏感的小心肝再度生疑。 他环顾二人,“这么说,裴先生与褚家乃旧交?倒让朕很是意外,不知褚家在先生眼中是个什么形容呢?” 裴子琰回道:“褚老爷的为人人尽皆知,而褚小姐的才干半分也不输其父,某见令桐姑娘的行事做派,故人音容犹在眼前,稍有所感还望姑娘见谅。这么多年,某从未对外人提过此事,此番旧事重提,是想恳求圣上重新彻查此案,当年褚老爷所涉罪状某无法分辨,但褚家一家枉死一事却大有蹊跷,若是罪该致死,段不应是这样个过程,这样不了了之实在难令人信服。” 冉于飞蹙眉,“好,朕应了,但此事还需裴先生协助方可。” 有了这样一番插曲,裴子琰只得暂时留在京中不得外出,而冉于飞也即刻派禁卫军去北戎与齐仲鸣报信,告知其火器一事。就在奥鲁克的秘密势力不断向东北渗透,大战一触即发之际,锦生那边也传出了周家拒绝天家入股的要求。 彼时令桐正在暖阁查阅锦生历年的上税记录,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太大意外,周家心里有鬼,自然不敢应天家的提议,她走这一步只为试探,却也因此打草惊了蛇,所以接下来的脚步就要看谁更快了。 “周家真是步步错,既然给他一个脱身表忠心的机会他不要,那就只能拿他们开刀了。” 冉于飞近来甚是缄默,常常只是默默看她却不多话,听她开口,心里琢磨一番后方道:“这就要将背后的人逼出来,你可有心理准备?” 他又没头没尾的来一句,却是戳中令桐的心事,若非那些怪力乱神的事不足为人信,她真要怀疑他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她承认她近来是表现的十分迫切,可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她的策略却是及时的,因为很明显,有的人比她心急,从奥鲁克突然发难开始,便预示着背后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她对冉于飞道:“眼下已然由不得我们准备了,戳了周家这个马蜂窝,我们只有硬着头皮对抗,为今之计,只能打压锦生了,若是由着他们将锦生彻底掏空卖给罗刹国,那天穹的商业怕是要瘫痪了。” “朕懂你的意思,是要天家扶植另一家钱庄来打压锦生么?” “对,眼下可与锦生对抗的便数盛元了,这次我们的动静可要闹的大些,不仅要扶植盛元,还要挑起徽州帮的旧恨,联合他们一并打压周家就要容易的多了,将周家这个前盾揭开,不愁背后的人不现身。” 冉于飞深深的看着她,突然道:“朕对褚家的那位小姐,可真有几分好奇了。” 令桐一愣,过了这么多年,从他口里提起前世的自己,真是恍若隔世般遥远,在某一瞬间,她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她就是褚慈的事实,可是想到未来的种种可能,还是将心思压下,这一切早已不重要,她要的只是最后的那个真像。 “包子你说,裴子琰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令桐对于冉于飞的轻松心态表示很疑惑,按说一场阴谋解开在即,最沉重紧绷的不应该只有令桐,关系到江山社稷,对他来说才是至关重要的,他反常的轻松之态反而让令桐心中不安。好像戏台上只有她在与众人表演,他只是个冷静的欣赏者,还不时出口点评一下众人的演技。 “你是对他有所怀疑么?”令桐只好顺着他往下说。 冉于飞笑着点点头,“倒算不得怀疑,只是朕有时在想,朕若是他,当初父皇找他进宫的时候是断不会应的,或者他是早有目的而来,若非他今儿自己说出褚家一事,朕是不打算放过他的。” 令桐蹙眉,这一点她还未细想过,有时候身为君主的心思很难琢磨,就如他对裴子琰起过杀心这件事,她是怎样也不曾想到的,这让她一瞬间涌现一种危机感,那种无法掌控跟预测的感觉让人十分慌忙。 “包子好像本能的对他十分信任,以你的灵敏与警觉,难道没瞧出他的问题么?”冉于飞轻笑,“还是朕与你说说吧,裴子琰这个人不求名不求利,唯一的所求就是游遍大江南北,他们裴氏一族的名声可不是只有这一代,前几朝宫中就蹭多次延请过他们进宫,即便赋予高官厚绿都未成功,他怎么就能被父皇打动呢,难道真是父皇的病症引起了他的好奇么,朕看未必吧。” 还有这次他去东北一事,表面来看毫无破绽,可真要探究内里,却还是有诸多疑点,比如他发现火药的时机,再比如他突然说出褚家一事的真像,令桐不相信他是真因为自己而触及旧事,倒是极有可能是他在提点关键。 令桐恍然大悟,莫非他实际是知晓些许内情的,并且一直在私下打探,当自己问及他关于东北所见的时候,他察觉出她的迫切,他以为这或许是一个查明真相的契机,故而才斗胆将褚家的事说出,又成功的利用褚慈来挑起冉于飞的好奇心,也就是说他一直在试图为褚家申冤,这才顺从先皇进宫的。 有什么东西将要呼之欲出,令桐没有理会冉于飞对整件事乃至对自己的怀疑,而是继续分析道:“照你这样说,先皇的生死时间,是有目的的在掌控呀,照裴子琰的城府,他在宫中在先皇身边多年,很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甚至还配合过所谓幕后之人的行动,先皇的死,你继位的年纪,都极有可能是演算好的。” 而唯一出乎他们预料的,可能就是冉于飞的心智以及令桐的出现,因为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一直在试图引导他顺着自己的路走,若没有她这个如假包换的褚慈在,根本很难有人再提及褚家的事,他们的谋划将会十分顺利。 冉于飞依旧十分平静,很显然这一切他早就瞧得清楚,甚至背后的人他也有所察觉,他要等的只是一个结果,还有令桐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 令桐有些复杂的看看他没有说话,她所做的所有都没能逃过他的眼,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别扭的要她自己开口,也不再利用他的强势逼迫自己,他要的只是她的真心坦白。 接下来的事皆是按照令桐的计划来,冉于飞完全放手让她去做。在天家入股盛元后,联合徽州帮多方连番挤兑锦生,让现银大量流入罗刹国的锦生不堪应对,最后不得已宣告破产,而盛元顺势将其收归,锦生的商业时代以及褚家筑的梦就此消散。 而依靠锦生存亡的那股秘密势力也因此大受影响,朝廷又封断了来往北地的所有商路,这让已经渗入到东北的部分势力十分受挫。奥鲁克却在此时发狠攻打北戎,齐仲鸣寻到那部分火器后与之血拼,联合杨沁的援军,已经渐渐将奥鲁克赶回罗刹国。 整件事似乎前所未有的顺利,只有令桐知晓每一个关键处的利害,奥鲁克已然不足为惧,现在要等的便是幕后人自己现身了,对于这最后一幕,令桐已然没了之前的强烈期待,反而同冉于飞一般十分平静。她无法想像自己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要做出什么反映,她现在只是白令桐,没有任何立场来发泄愤怒。而且现在的她不得不承认,即便自己重拾当初的愤恨,将他千刀万剐也好,诛灭九族也罢,都无法改变现在的一切,亦无法平复她对家人的思念。努力这么多年带给她的除了一个真像,还有没了信念支撑的她对以后生活的无知无觉,好像什么也不能改变。 她无知无觉的等待这一切的结束,直到某一个夜晚,宫内外被不明势力包围的时候,平静的表面才被打破。 彼时冉于飞正与令桐行棋,平静自若的有些可怕,令桐强自镇定与他过招,心却忍不住飞到外面。冉于飞显然早有布置,早已埋伏在各处的禁卫军将宫门紧闭,先将宫中群龙无首的那一波歼灭,再与随后赶来的救兵合力围攻包围在宫外的那一波。 直到禁卫军将人带到他的眼前,他这才行出最后一步棋,成功将令桐堵得无路可走。他起身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淡笑面对来人,“真是好久不见了。” 第64章 是非成败 冉于飞与孙未还真是好久不见了,没错此人正是孙未。 孙未近来一直在忙着与海外通商,甚至将近一年之前,他还随船出过海,亲力亲为鞠躬尽瘁之态着实令人唏嘘,相应的,他亦给天穹带来日渐兴旺之像,令桐打心眼里是不希望眼前的人是他的。 令桐只好一颗一颗收着棋子,用来平复自己难以言喻的心境,而与他对视的冉于飞却好似往常一般看待孙未,甚至还上了茶赐了座。 到是孙未自己坚持站着,保持一贯的伟岸身姿,他含笑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丝毫落魄阶下囚的姿态也无。“我至此唯一庆幸的便是收了你们两个学生,好眼力好福气啊。”说完自嘲一笑。 “朕也庆幸,当初父皇则选你来做帝师,这几年若是没有老师支撑,天穹不会是眼下这个样子,所以朕对你充满感激。” 孙未看了一眼还在平静收着棋子的令桐,笑说:“圣上还是庆幸身边人吧,若不是她,我不可能有开海这个决心。” “老师这话错了。”令桐手上的动作依旧,“确切的说,老师胸有丘壑,对开海一事是早有决断,令桐不过是顺您的意提了一个可能性,来助您完成心中所愿罢了。” “哦?这样说来,令桐是早就看出为师的心思了?这对于为师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啊。” 令桐莞尔,“其实令桐对老师是十分欣赏跟钦佩的,若不是您背负那些与您而言太不公平的负担,您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孙未了然一笑,“原来什么都被你们猜到了,我早该猜到你或者是个异数,却还是忍不住留下你,不过眼下我却十分庆幸,天穹在你们手里,我也就放心了。” 冉于飞道:“老师既然什么都看的分明,为何还要执着,那场相隔几代的仇怨,对您而言就那样重要么,甚至某种意义上说,那并不算的甚仇怨。” 孙未仰天长叹,“我自小就是经过特别教育的,可以说但凡留着那一脉血缘的子孙都逃不过这场宿命,这也是我不愿娶妻生子的原因,如今能结束在我手上,我并无怨恨,反而轻松,这场滑稽的戏码早该落幕了。” 孙未正是当年潜逃海外的皇族后裔,身败逃亡却有这样执着的复仇信念,倒也着实令人唏嘘感叹。孙未将大股势力养在罗刹国,利用奥鲁克在北戎的势力谋划多年,能将大量的钱粮武器运往罗刹国,单是这份能耐便足以令人佩服。 “你错就错在将褚家做了踏板,心急食了一块烫嘴的豆腐。”令桐终于将棋子收好,也起身与他平视。 “是裴子琰与你说的?”孙未反问,“我当初对此人便有所怀疑,只是为着借用他的手来控制先皇这才纵容他,没想到他居然与褚家先有渊源,他的确是知晓了太多不该知晓的事。” 冉于飞接道:“那褚家一家枉死,也是你动的手么,难道是褚老爷知晓了你的秘密?” 孙未点点头,“对,褚天这个人的确是个人才,他的经商势力遍布天下,当年又力争海外贸易,对海外了解甚深,而我转移培养势力,很难逃过他的眼,不得已才对他下手。” 令桐十指紧握,他的一字一句好似刀割在心上,她预想的平静很难维持,到底这场该死的滑稽的夺宫戏码,跟她一家人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搭上一家人的性命来做这场毫无意义的挣扎。 “你我师生一场,朕许你选择一个结局。”冉于飞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哈哈……”孙未却是大笑一声,“令桐啊,再去替为师沏一杯茶吧,你的手艺,为师想的紧啊。”他好像能感受到令桐心中掩埋的愤恨,甚至是给她一个释放的机会。 在茶香绵延之前,屋里再也无人说话,都在静待那一股幽香沁入心脾,驱散脏污的往事,迎来崭新的开始。孙未将惦念许久的茶水慢慢饮尽,这才静坐在地,“有这样的结局我已心满意足,天穹就交给你们了。” 孙未说完便双目紧闭再不说话,直到嘴角有血迹流出,这场戏才算是落幕。令桐就这样静静看着生命流失,她突然想起自己前世的死亡,那种慢慢流逝的滋味十分难过,她那时存了太多不甘与愤恨,甚至她见证了一家人的死亡,她强撑到最后一个咽气,与眼前的释然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可是现在,她亦能释然了,人背负太多包袱根本不是什么好事,你瞧她现在,平静的都不像她了,像个历经世事的老者,唯一想做的就是找个更加平静的地方来掩藏自己的平静,她突然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好想现在就扔下所有跑出去,再也不回头。 但是这个时候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令桐轻笑出声,你看,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在她想抛开所有的时候,却有人不想放开她。她回首看着身后的冉于飞,任由他将自己圈进怀里。 “嫁给朕好不好,你看我们好容易挣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你不是很早就想要朕亲政么,现在终于等到了,亲政大婚,朕就差一个皇后了,你愿不愿意勉为其难的留下来呢?” “那我们的十年之约不作数了么?” “呃……改改期限不就好了吗,想改多久就改多久。” 令桐莞尔:“好,想改多久就多久。” 孙未谋反的事一经传出,朝野震惊,冉于飞一口气将掩藏在北地乃至罗刹国的势力连根拔起,帝王魄力尽显。也终于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将大权收回,他又趁势将朝中的异势力尽除,重建属于他的帝国。 冉于飞正式宣布了未来皇后人选,正是白家四姑娘白令桐,大婚的日子就选在令桐十五岁及笄当日,而这个日子距现在不过数月,宫中一片喜气的筹备大婚事宜,原本该回家的令桐,却被冉于飞强制留在宫里,不为别的,他真的怕媳妇跑了。 令桐日子照旧,好似那将要大婚的人并不是自己,冉于飞亲政后变得更忙,她依旧在他身旁帮忙,好打发宫中无聊的日子。 这日她突然想起还在宫中养伤的白令珂,便放下手头的事去瞧她。裴子琰前些日子已然离京,她的最后一颗稻草也没了,令桐对现在的她充满了同情。 她比想象中要平静的多,这样安静的白令珂让令桐十分不习惯,好像经历了一场风波,所有的人都变的平和。令桐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脸上又多出的一道伤痕,“今后,你可有打算?” “你是怎么做到的?”白令珂专注的看着她,“自从那次你出事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我始终不明白一个人怎样可以脱胎换骨,就好比我,一直在等着那个命运的转折点,可是等来的却是如今的结果。” 令桐勾勾嘴角,“三姐你就是好胜心太强,其实你拥有的东西比我多太多,可是你却只看到我得到的,好胜嫉妒会蒙蔽心灵,以至你总是做出错误的抉择。” 白令珂干笑两声,“你可真是个傻子,在我们这样的家族根本没有公平可言,你母亲就是得到太多才得了那样的下场,这个也只能她怨身份地位不及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你我不可能和平共处,若不是你后来的转变,你或者根本活不过现在,你现在的一切便都是我的。” 令桐转开目光,原本的白令桐的确是没有活到现在,当她想极力挽留一家人性命的时候,却有人在费尽心机的同根相残,这也是她不愿再以白令桐的身份继续存在的根源。白家的前尘旧事她不想过问,白家的前程似锦也与她无关,这个话题太过负累,她现在不需要任何身份来延续生命,她只是她自己。 “我劝你还是回家吧,圣上也会给你找个好人家赐婚,你回去认个错,爹爹会原谅你的。” 白令珂笑的更大声,“赐婚?呵呵,你可知晓我早已被他们糟蹋,还有谁愿意娶我呢,回家还是算了吧,我想去找大姐,跟着她种种地也好,总之我想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 令桐震惊的看着她,一时有些说不出话,但是对于她这次的选择,她却很赞同,她拍拍她的手,“好,我会替你安排,什么样的日子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希望你这次好好珍惜。” 令桐说完便不再逗留,她迎着暖阳往外走,却在不远处看见有人在等她,她扯扯嘴角向他走去,伸出手与他握住,“你日理万机的,怎么还有时间出来接我,在这等了多久了?” 这是宫里唯一的温暖,是她的亦是他的,是他们彼此的,冉于飞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便一直跟在你后面,而且你走远了,我就会冷,为了不着凉,日理万机也顾不得了。” 令桐心中一痛,他这次的调侃她却笑不出来,只好尽量抓紧他的手与他并肩,迎着暖阳走向回家的路。 第65章 逃离京城 帝后大婚,排场是免不了的,尤其在圣上眼里,皇后是个独一无二的皇后,他想给她的不止礼数上应有的排场。但冉于飞心知令桐的心思不在此,所以一应筹备事宜皆是他拿主意,就连大婚的礼服都是照着他的意思做的,不过这些事令桐半分也不知晓。 她每日里只是吃饱喝足混日子,这样悠闲无度的日子,她似乎从未体验过,冉于飞亦是无度的惯着她,只要她还在眼前,便是拆了乾元殿也由着她。 “我想见见我哥。”令桐终于在临近大婚的某天想起了她家大哥。 冉于飞嗤笑,“真难为你还记得他,他现在可是新婚燕尔,那里还顾得上你,横竖嫁妆朕也不用他送了,他这一时半会儿怕是来不了。” 令桐蹙眉呶呶嘴,“谁说嫁妆不要的,便是嫁妆不要,他这个妹妹难道也不要了,我这还没嫁人呐!” 冉于飞将她拉到跟前,捏了捏她的鼻尖,“你还真是财迷啊,朕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还要什么嫁妆,倒是权哥将来家大业大,如今又成了家,朕便做主将你的那份留给他了,也算是朕这个妹夫给大舅哥的见面礼了。” 说到这冉于飞眉头一拧,他别扭的撇撇嘴,“喊他一声大舅哥,朕可真是亏啊。” 令桐秀指摁在他的脑门上,“拿我的嫁妆做见面礼,你可真是好啊,喊一声大舅哥还亏,你到底亏在哪了!” 冉于飞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妥协道:“好好,不亏不亏,朕这辈子只要娶了你便什么也不亏了。” 令桐笑笑,“我可不管你亏不亏,我要见我大哥。” 于是,宠媳妇的某人好脾气的将新婚燕尔中的白令权请进宫。 白令权是独自一人进的宫,他原想将王氏一并领进宫,不巧的是,王氏前些日子有了身孕,这会正是调养的关键月份,宫里这样吓人的地方还是不来的好。 令桐也顾不得宫人在场,上前拉住白令权的胳膊便拖进了乾元殿,“哥你可真行啊,娶了媳妇忘了妹,我都要嫁人了你还不来看我,咦,嫂子呢,怎么不一并带过来呀?” “咳咳……”白令权摸摸自家妹子的脑袋,“不是大哥不来,你瞧瞧你要嫁的这个人多小气,从我一进屋,他就一副恨不得将我赶出去的模样,我敢来么?至于你大嫂么,她有了身子,因为月份浅就没有声张,就不让她见你这个新娘子了。 “啊!”令桐吃惊道:“大哥你可以啊,这才成婚多长时间就有好消息了,看来嫂子是很得你意嘛,你这下可要好好谢谢我这个媒人了吧。” 冉于飞一旁瞅着令桐挎在人家大哥身上的胳膊,眼里直冒酸气,又怕令桐不理他,只好忍住,“咳,朕一定会尽快让权哥再抱个外甥的。” “噗!”兄妹俩齐笑,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小气啊。 白令权调侃道:“若是你现在就努力,岂不更快?” “大哥你说什么呢!”令桐老脸羞红捶打白令权,白令权边躲边笑,倒是那个别扭又小气的某人得了启发,思索此事的可行性。 要不今晚就试试?冉于飞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有了小包子可就不怕媳妇跑了,可若是让她挺着大肚子大婚,会不会有碍观瞻呀。 一旁令桐拉着白令权闲扯,说完了嫂子说爹,她这一嫁人,以后见面将会更少,如今瑞国公身边也没个可心人陪着,晚景甚是孤独。 “家里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呀就好好当你的皇后,多帮衬着点于飞就好了,再难还能比你们治理一个国家难吗。倒是听闻如清近来去了南边,不声不响的也不知他做什么去了,怕是赶不上你的好日子了。” “哦。”令桐闷闷应了一声便不再提起许如清。 兄妹俩絮叨了一下午,越聊越有兴致,晚膳时三人还喝了少许酒助兴,场面无比和谐。 “哎呀……”白令权突然感叹道:“大哥我突然想起咱们小时候,那时候你俩多可气啊,一个调皮一个任性,真是闹死个人,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俩小冤家凑一起,可劲窝里闹去吧。” 冉于飞拍拍他的肩膀,“朕知晓你的意思,我们能有今天少不了权哥你的功劳,这辈子朕都会对她好,你放心,来朕敬你一杯!” 冉于飞今儿也是动了感情,与白令权你来我往的多喝了几杯,若不是令桐劝住,俩人怕是就要过了头。上次他喝多后说了一通掏心窝子的话,令桐现在是最怕听他说这个增加负罪感,所以还是保持他的清醒比较好。 可令桐没想到,他清醒是清醒了,但喝了几杯后色心四起,和着清浅的酒香甚是惑人,偏他又爱粘着她,在她周身蹭来蹭去的,险些将她也迷醉了。 “陪朕沐浴好不好?”冉于飞恬不知耻。 “自己洗!”令桐冷眼相向。 “那帮我洗头好不好?” “自己洗!” 冉于飞挫败的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的独自去了净房,匆匆洗完后出来,继续粘着她不放。他半湿的脑袋蹭在人家身上,酒劲一上来就有些犯困,令桐十分无奈的替他擦头发。 这下可便宜了某人,他迷迷糊糊的揽住她,手不自觉的就开始不安分,原本他见着她就恨不得扑到,现下酒劲一上来更是忘我,眯着眼寻到她的小嘴含住,嘴里含糊道:“包子,我们这就给大哥添个外甥可好?” 令桐原本替他擦头的双手正顺势环住他,一听这话顿时清醒,吱唔着推他以示反抗,冉于飞不依了,趁机含住她的舌尖,酒香蔓延唇舌,几个来回便将令桐迷得气晕八素,终于趁她迷糊之际将她推到。 要么说喝酒误人,冉于飞原本只是想想,这下可是一发不可收拾,谁让他遇上了这么个克星。冉于飞熟门熟路的摸索,但是他并不着急,只慢吞吞的扯她的衣服,对于未经人事的令桐来说,这才是最羞涩的,而冉于飞就是要看她忘情羞涩的模样,真是比酒醉还迷人。 令桐这次最多的是心中的挣扎,她不介意他亲近她,甚至有种想要弥补他的念头,但她还有她的梦想跟初衷,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想要放弃,她也不能放弃,那不止是她的梦想,更是爹爹的,整个褚家的。她可以无所顾忌的将自己交给他,可是意义又何在呢,她终是不能伴他,何苦要让他拥有再失去。 冉于飞一路辗转她的身体,他的心同她的身体一样颤抖,在将要拥有的时候,他反而有些踌躇,他能感受到她的犹疑。他越来越不想勉强她,哪怕他知晓,她是在意他的,对于自己的碰触,她亦并不排斥,可哪怕她有丁点犹豫,他都会难过。 令桐终于在他的包围中找回些许理智,猛地抓住他的双手,“不要现在好不好?”她细喘的声音带了些许祈求,冉于飞顿时停住,紧紧盯着她。 “我,我怕,万一要是真有了,大婚可怎么见人呀,横竖也没多久了,嗯,等等好不好?” 令桐羞红的脸说出这些话,冉于飞笑趴在她身上,他可真是爱看她这副模样,这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白包子,这让他有很深的自豪感。 “好,小包子咱过后再生,朕不勉强你了,反正婚后多得是机会还。”冉于飞笑眯眯的侧身抱住她,十分单纯规矩的睡觉。 令桐却是睡不着了,在他怀里窝了一宿,直到翌日晨,她才迷迷糊糊睡着,冉于飞起身后不忍吵醒她,便自己收拾好上朝去了。他走后,令桐也随后起身,因今儿白令珂要被送走,她一早便去为她送行。 令桐这数月表现的十分安分,冉于飞也渐渐不像以前那样束着她,她去送白令珂是人之常情,所以并无人过问,若不是她,白令珂走的也会十分冷清凄凉。 “你真舍得走?”白令珂对她的离开依然无法理解,自己什么也没有才想离开,可她什么都有了为何还想离开。 令桐点点头没有说话,“走吧,再拖下去,连你也走不了了。” 白令珂摇摇头不说话,配合着令桐出了宫,令桐一步步远离那个地方,心中的微妙无法形容,曾经她以为她不会留恋这个毫无温度的地方,可是现在,那个人的气息一如昨夜清晰,越是走远越是深刻。 待走出了安全距离,她才回身遥望那片模糊的轮廓,直到一个人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才转身。 “既然舍不得又何必要走?”许如清冲她伸出手,将她拉上马车。 令桐莞尔,“南边的事都办好了么?” 许如清浅笑,“你的吩咐我怎敢怠慢,既然想好了就莫要犹豫,这样怎么能舒心呢。” 令桐感激的看着他,“谢谢。” 许如清没有说话,他想告诉她,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也无论她去哪,他都会陪着她,直到她不再需要他。 马车滚滚远离京城,将她将近十年的爱恨抛在身后,她就要回到她思念的地方筑梦,令桐终于对着前进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崭新的笑容。 第66章 千里之隔 这个混蛋居然真的扔下他跑了! 乾元殿中冉于飞正捧着刚出炉的嫁衣咬牙切齿,他就没见过这样狠心的女人!他对她怎样全天下人都看见了,她难道还想找一个比他还好的男人吗!哼,只要她敢找他就敢杀! “爷……”德宝在一旁干着急,“您现在追还来得及呀!”光在这对着衣服发狠有什么用,您有这功夫倒是快把令桐姑娘收服呀,他现在还真有些怀疑他家主子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把人收住,活活要把人急死! 冉于飞将嫁衣重重砸在桌子上,“追什么追!她要跑就别回来,回来也不许进宫门,朕难道还找不到女人了,真是被朕宠上天了!白花了这么多银子做嫁妆,拿出去给朕烧了!”他将嫁衣捡起来丢在德宝跟前。 您就逞强吧!德宝抱住嫁衣翻翻眼珠子,还真是让人操心,这么大个人了只会说狠话,在她跟前怎么不见您这般厉害。 “还不快滚,别让朕再看见它!”冉于飞嫌弃的挥挥手。 德宝急的一跺脚,恨不得代替他家主子去追令桐,他真是见不得他家这不上进的主子呦,德宝愁闷的抱住嫁衣滚了出去,徒留冉于飞一人暗自神伤。 他是真的失望啊,德宝走后冉于飞萎顿在座椅上,像是被人抽走了魂,两眼无神的向着某处发呆。他突然想起她受伤初醒那次,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那样的眼神,她的眸子里总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芒,不论是他还是别人,她其实从未真正放进过眼睛里,大约她的心中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东西,这或者便是她义无反顾离开的原因吧。 他心中稍有释然,但还是无法原谅,不管怎样,他都应该是不一样的不是吗,她心里有事怎么就不能跟他说呢,他完全可以帮她,甚至也可以放她走,但不能将他这样抛下,这样被丢下的感觉还真是糟糕,如果她现在在跟前,他一定会掐死她。 徽州褚园内,令桐轻轻抚摸园子里的一草一物,幸好周家没有狠心将它做太大的改变,它几乎与自己记忆中的相差无几。她深深望着自己梦中的家,哪怕现在只剩她自己,她也依旧感恩,这一切当真是老天眷顾, “早就听闻徽州褚园秀美磅礴,我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亦是赞叹不已,幸而周家的人没怎么住,我只遣人收拾了一下便妥了,看来你很是满意。” 许如清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并未开口问出心中的疑问,他看的出她很满足,那便够了。 “谢谢你如清。”令桐回身,“从今儿起我便替你做工来还恩吧,我能保证三年之内便会将你收购周家的银子赚回来的。” 许如清莞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客气了,这原本就是你的,我早已划到你的名下,不过外人并不知晓,所以你放心便好。” 令桐有些无言以对,不管自己怎样刻意,都还是无法避免的亏欠他,银钱终是小事,哪怕她十倍百倍的还给他,都还不了这份人情,况且他需要的亦不是这些。 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既然自己无法偿还,多说无意,只能多赚些银子还他了。她转而笑道:“听说铺子里的事你都交给乔哥了,我看不如趁机与他说个媳妇,他成家立了业,也顺道将他姨娘接出来享享福。” 许如清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他到底年纪还小,这一两年间先上手生意才是大事,这边的生意正是一团乱麻,他眼下在这边也能帮衬你,有他与你做伴,我也就放心了,可是你确定不要告诉国公爷跟权哥么?” 令桐摇摇头,“还是算了吧,说了我哪里还能安稳的呆在这。”至于他么,没准都瞒不过他,他不来寻她,怕是对她失望了吧,嗯,这样也好。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许如清饱含深情的望着她,跟在她身后的禁卫军早已被他引向别处,原谅他自私一次,如果在冉于飞寻到她之前,他还是无法靠近她,便是天意如此了吧。 “四姐!”刚刚赶来的白令乔激动的奔向令桐,“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许如清边冲他打眼色便对令桐说道,“乔哥现在可厉害了,好多老掌柜都夸他有头脑有远见,是个干生意好材料。” 白令乔摸摸后脑门傻笑,“许大哥笑话我呢,四姐你可别听他的,我年纪小经验不足,还差的远呢。” “我们家乔哥原就是个好苗子,没有经验不怕,做生意靠的是脑子胆量,你呀就是要趁着年轻这股冲劲拼出一条你自己的路子,哪怕失败也不怕,有你四姐还有许大哥在背后替你撑着呢。”令桐替已然比她高出许多的乔哥整整衣衫,还不时打量他,“我家乔哥可是越来越有样子了,不知可有哪家小娘子对你另眼相待的?” “四,四姐……”乔哥的脑袋都要耷拉进衣领了,一张脸更像是熟透的果子,鲜艳欲滴惹人怜,“我,我,你取笑我,许大哥你快说说她呀。”乔哥又躲到许如清身边,像小时候那样,他潜意识里还是将许如清当作她的姐夫。 许如清这下却是不加掩饰的笑看令桐,眼尾掩都掩不住的柔情丝丝外露,饶是令桐脸皮厚也有些挂不住,她默默的看向别处,正巧一老妇领着一个小女孩朝这边行来,让她稍许尴尬的心得以松解。 那老妇一脸慈和,和善的打量令桐一番,这才对许如清道:“这位便是白姑娘吗,老妇可有年头没瞧见这样好看的姑娘了。” 许如清的眼神一直淡淡的挂在令桐身上,夸她就像是夸自己一样舒心,“可是饭做得了,以后我不在家,可要麻烦婆婆按时提醒她用饭了。” “哎呦,瞧您说的,老妇我干的就是这营生,我在这园子呆了一辈子了,还没有那一处是我没照看到的,令桐姑娘的衣食住行就包在我身上了,老婆子我乐意看这位姑娘,欢喜的不得了,您瞧好吧,我定会将她养的白白胖胖的。”周婆婆一脸喜色,总是忍不住瞧看令桐。 而令桐则一直含笑望着那个小女孩,这个周婆婆在褚园待了一辈子,令桐自然认得她,她没想到还能见到以前的老人,这感觉好似回到前世一样,比戏台话本上演说的还要让人唏嘘感叹。 这个小姑娘大约是周婆才添的孙女,水水灵灵的很是可爱,她想起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周婆在照看她的衣食起居,而她早已经扮作小子跟在爹爹身边到处跑了。那个小女孩也一脸好奇的看着令桐,不羞不躲大大方方,很得令桐的喜欢。 “这个姐姐我认得她。”小女孩细声细气的说道。周婆忙将她拉到身后,不好意的对令桐道,“小孩子胡言乱语的,姑娘可别与她计较。” 令桐笑笑没有说话,她过去摸摸她的小脑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可有念过书?” 小女孩瞪大眼,“我叫小团子,今年五岁了,还没有念书。” “小团子啊,以后跟姐姐做伴好不好,姐姐教你念书可好?”令桐牵起她边走边问。小团子一边点头一边征求的回头看周婆,而周婆则又是开心又是尴尬,双手十分无措的搓搓衣裳。 许如清示意周婆稍安勿躁,缓缓地跟了上去。 令桐就这样平平淡淡在褚园住下,一边教教乔哥做生意,一边再逗逗小团子,教她认字识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惬意。而远在乾元殿的冉于飞却十分悲苦的批着奏章,自从令桐走后,他没日没夜的埋身于国事中,尽量让自己不去过问令桐的事,但是今天是有禁卫军的密折送来,德宝不得已要念给他听。 “爷,禁卫军一路跟去了西北,想来令桐姑娘是随三姑娘寻将军夫人去的,您就莫担心了,待她出去散散心便回来了,大婚吉时误不了的。” “明儿便昭告天下,大婚取消了吧。”冉于飞头也未抬,面无表情的说的好像是别人的事。 “取,取消?”德宝傻了眼,“那令桐姑娘怎么办,她迟早还是会回来的呀!这样言论会对她不利的!” 冉于飞终于有了一丝反映,他牵起一丝苦笑,“明儿一并昭告天下,白家四姑娘白令桐因疾亡故,让国公府节哀吧。” “亡,亡故!”德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一定是做梦呢,不,是他主子在做梦吧,这是梦话这一定是梦话。 “还不快去!”冉于飞怒吼一声,终是将德宝的侥幸心理打破,德宝哭丧着脸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只盼着他家主子快些改变主意,但直到他彻底出了乾元殿,冉于飞也没改变主意。 他一个人待在暖阁中,德宝走后这才拿出另一份密折拆开,看着上面稍显滞涩的字迹,嘴角终于牵起一丝笑意。 第67章 久别永恒 三年后,徽州褚园 正是樱桃成熟的时节,园子一隅满满的红果子鲜艳欲滴,透在阳光下摇曳闪烁惹人怜,再配以红酥手丹蔻指,对有心人来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与美好。 许如清就这样远远的注视踮脚站在树下的女子,距离将阳光汇成一片梦一样的光圈,正如他与她的情分,耀眼美好却朦胧无实。 令桐自小就偏爱这种小小的红果子,每到这个季节她都会亲自采摘,除了一颗颗的溜进腹中,她还会用以酿酒,每年都会酿几坛埋在树下。而她的母亲则会亲自做樱桃酥给她吃,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那滋味仍然记忆如新。 “小团子,帮我拿把剪刀来。”令桐轻唤仰头站在树下的小姑娘,小团子甜甜一笑应声而去。 褚园的樱桃树还是当年褚老爷从南边移来的,顾有专门的师傅打理,这些年虽没有专人照看确依旧繁茂,好似在原地等待的恋人,等着那个昔日的小女子回家。 这园子虽一直有周婆婆夫妇打理照看,但昔年的好多花草果树都已不复往日娇艳旺盛,唯独这小片樱桃越生越旺,个头也窜了好多,令桐摘的有些吃力。她叉腰仰首,有几分泄气的瞅着高处的几簇红果子,琢磨着是否要爬上去。 一只莹润修长的手自后伸过来,轻而易举的摘下了她遥望多时的果子,闷笑声自头顶响起,令桐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双清亮柔和的眸子。 “你怎么来了!”许如清已有数月未来,令桐乍一看见他甚是意外。 “可是想我了?”许如清含笑望着她,依旧贴近她摘着高处的果子,“我可是惦记着你的樱桃酒,去年埋的今年可以喝了吧?” 令桐灿笑,“可不就是等你了么,乔哥吵了好几天我都没舍得。”令桐干脆用衣服兜起他采的果子,没一会就要装不下了。 “姐姐!给你剪刀!”小团子朝令桐跑来,却被一同赶来帮忙的乔哥母亲拦住,“嘘,你看她还需要剪刀吗,让他们两个好好聚聚。” 小团子却是故意撅起嘴,她想跟令桐一处玩,可又知晓不好打扰两人团聚,只好不情不愿的随乔哥母亲去了另一边。但她方才一番响动还是被令桐听见,趁招呼小团子的功夫,许如清稍稍拉开距离。 “姨母,我们在这儿呢。”令桐一唤,小团子立马跑过来,乔哥母亲陈氏也随之过来。陈氏正是国公府五姨娘,去年得国公爷开恩,随白令乔一同来了徽州,也算是晚年有福之人,既然以白令乔母亲身份而来,总不好再以姨娘唤之,毕竟有损乔哥脸面,令桐便改口唤作姨母。 “姨母今儿兴致好,也过来帮我摘樱桃。”令桐调皮道。 陈氏是个和善的人,自出了国公府,之前低眉垂眼的姿态的也消失殆尽,倒越发爱说笑,她笑看二人,并不以自己方才的刻意回避而尴尬,“我呀看小团子来取剪刀,也就起了兴致,这不就提个篮子来帮你们抬了,只是没想到有人先我一步来帮忙,只好避一避喽。” 许如清接道:“又何须避开,我这不是赶着喝樱桃酒才着急来的,正遇上个什么家伙也不带的在这摘樱桃,只好搭把手讨酒喝了。” “我那还有上好的桂花酿,怎么不见你着急来取,可见啊还是为着人来的,我说的可是?” 许如清低笑,“是是,姨母说的是。” 陈氏的撮合之意一向不遮掩,她当然不知晓个中隐情,总觉得俩人是再般配不过的,拖了这样久不在一起甚是可惜。令桐一向不予辩解,倒是许如清十分配合,将心意展露无遗。 令桐将之前摘的樱桃放到篮子里,小团子凑过来帮忙,小家伙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姐姐是因为不喜欢如清哥哥才不嫁他的是不是?” 令桐笑着摸摸她的脑门,下意识看了眼许如清,小团子虽无心,但距离这样近,怕还是会被他听了去。她突然有种怎样也逃不开的感觉,只要她一日不嫁人,这个问题始终都会围绕着她,而那个人早已宣布了她的死讯,这世间再也没有白令桐这个人。 许如清也因此存有希望,这些年他一直默默照顾陪伴她,不止是陈氏眼里,所有人都已将二人凑做对,只有她自己知晓,她待许如清越发像个亲人,不管有没有那人的存在,都是如此。 “四姐!你倒是表个态啊。”乔哥自外面回来寻到此,正遇上几人谈论这个话题,说实话他都要急死了,偏他这个四姐还是无动于衷。“我下月就要娶妻了,姐你都十八了,还不嫁人,你是要急死我吗?” 乔哥历练这几年,看上去很是有模有样的,训说起令桐来倒像是个大哥,原本大家心知肚明不愿挑破的事被他这样说出口,大家一时都不知如何作态。 令桐反而找到了台阶一般,拧起乔哥的耳朵骂道:“好啊,你小子如今是越发胆儿大了,连你姐都敢编排,女孩子的年龄是随意就能说出口的么,十八怎么了,你嫌弃啦,你好好做你的新郎官,再敢说着急,看我怎么拿捏你新妇。” 白令乔边嚎边跑边求饶,“姐,姐!你是我亲姐,快松手啊,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哎呦,姐夫……不是,许大哥快来救我啊,她可是下死手啊!” 被白令乔一闹,大家全都笑的直不起腰,方才的事也被压下不提,又重新摘起了果子。 令桐终于放开他,拍拍手道:“你这会不在铺子里,跑这来贫嘴气我,可是有事?” 白令乔揉着耳朵,“是有事来着,可是我耳朵疼,忘了。” “你讨打是不是,你今儿说不说都别想跑!”令桐撸胳膊挽袖子追着乔哥满院子跑,令桐好歹也算半个练家子,追起乔哥这个文弱男子也毫不吃力,倒是乔哥甚是吃不消,跑了半个褚园后终于被她追上,摁在地上揍了一顿这才算。 “说是不说!”令桐摁着她威胁道。 “说说,说还不行吗!”乔哥边哀嚎边不情不愿却又有几分兴奋道:“是我们的钱庄,终于有人入股了!” “哦?你起来好好与我说一遍。”令桐收起玩笑的心思,一副谈公事的口吻。 这也不能怪她如此,这三年的时间,她与乔哥重新创办一家钱庄,万事开头难,虽有许如清的支持,可要想发展壮大,还是需要吸纳更大的资金,之前已有几个小户入股,但并不能解燃眉之急,却不知晓这位如何。 “此人姓王,常年在广州一代做海外生意,说是在外做生意最麻烦的就是没有咱们天穹自己的钱庄,过往资金很是不便,所以他打算投资入股一家钱庄,这不就看上咱们了,而且投的钱数很可观哦。” 乔哥很是兴奋,令桐却在心中掂量,“姓王?之前做什么生意的?我怎么没听说还有这号人物这么大手笔,怎么就瞧上我们了?” “哎呀姐,难不成所有的大户你都知晓吗,暴发户多了去了,但是眼光好的暴发户可不多呀,有姐你坐阵,我们的钱庄可为前景可观,过几年他成了大户,那可是擎等着收银子了。又不是白给你银子,若是他出的银子比我们多,那钱庄的话事权可就在他手里了。” 令桐挑挑嘴角,天穹拿得出手的大户,还真是鲜有她不知晓的,“哼,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么大能耐了,你可见过他本人?” “见过的,就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倒也无甚奇特,但一看就是个做惯生意的老手。” “哦?那我是该见见他,明儿约他到钱庄,我跟他聊聊。” 乔哥一拍手,“就等着你这话呢,那得,话我带到了,铺子里还有事,我可要走了。” 令桐点点头,乔哥走后,她仍旧在思考这件事,总觉得这事来的有些巧,莫不是之前与爹爹交好的旧故?她这一套经营手段几乎是与之前锦生一样,莫非有人看出门道了么。 她这厢忘我思考,许如清默默跟来,她都不知晓。 “可是铺子里有事?”许如清声音虽淡,可还是吓了令桐一跳,她猛地转身,意料之中的贴近他。 许如清的确是故意靠近她,但还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被自己吓到,但这样的距离显然是他想要的,他顺势抓住她的手,缓缓的将她拥住。令桐心无波澜,不同于冉于飞的靠近,霸道有热度,他自始至终都如友人一般,舒心温暖。 “三年了,还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么?乔哥都要娶媳妇了,我们怎好意思被他落在后面,你说是也不是?” 令桐的心有一瞬间波动,她有时也会想,除了跟许如清在一起,眼前的一切几乎都是按照自己的预想来的,现在已然不会再与冉于飞有所交集,那为什么不能安心的与他在一起呢。 是因为他奉恩候的身份么,她不想也不能再与那个世界的人有交际。又或是因此失去好容易得来的舒心自在,还是怕亏欠他更多。因为她始终没有对他生出超越友情亲情以外的感情,即便在一起,也很难附于他平等的情分,虽说他不在意,自己也不会怠慢于他,可这样友好的一生,难免尽是遗憾,对他们二人的来说,皆会是憾事一场。 与其如此倒不如维持现状,令桐重重回抱他一下再退后,她莞尔,刚欲开口便被许如清制止,他亦轻轻一笑,“我知晓了,你不必说,我都懂,但在你嫁人之前,请不要拒绝我的好意,可好?” 令桐点点头,俩人到了如今这步,谁也不能勉强谁,他不会勉强自己嫁给他,正如她也不能要求他快些娶妻生子一样。只能等待将来某一时刻,这段记忆能远离在他人生的轨迹中,这一切放远过后不再重要,到那时方能尘封以至安心。 令桐的心思没有在此停留太久,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场重要的决断,这才是她目前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事。 翌日一早,令桐早早起身,用过早饭后便跟与乔哥一并来到钱庄,与对方约至下午见面,可令桐还是提前过来准备,顺便看一下钱庄近来的账本,有乔哥撑着,她只负责在后面掌舵。 “姐,姐……”乔哥急匆匆的自外面回来,摸摸脑门上的汗便急道:“改了,改了,那人改了见面时间!” 令桐抬头看他一眼,“改就改了,你慌什么。” “不是,不光时间改了,地点也改了,说是想请你一并用饭,改在凤栖楼了。” 令桐挑挑眉,“凤栖楼啊,我们熟的很,还不是我们的地盘,你怕什么,跟掌柜的招呼一声,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呃,凤栖楼我已经跑过一趟了,还是掌柜的接到信通知于我的,说是王老板包下了整个三层,三层啊,那可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地方,他一口气包下,倒把凤栖楼掌柜唬住了,还跟我打听是哪里来的老板呢。” “呦,吓唬人呐。”令桐将账本倒扣在桌案上,“我还真要见识一下是何方神圣,收拾一下跟姐去会会他。” “姐……”乔哥嘴角一抽,“人家只要你去。” “好大的谱啊,得,你在家等我好消息。”令桐挥挥手独自一人前去赴约。她对这人可是生起了兴趣,倒有几分期待了。 她熟门熟路的进了凤栖楼,掌柜的亲自来迎接,寒暄几句并答应与他引荐王老板后才来到三楼。这凤栖楼的三层可谓奢华至极,等闲人去二层便是极好的条件了,三层一般是用来招待贵宾或是某些有身份的人,很少有人会包下整层,因为只要能包一间便是极大的脸面了,难怪一向高姿态的凤栖楼也急于与之交好,的确是好气魄。 令桐来的时候王老板还未来,因还未到上菜的时间,跑堂小二也不在,掌柜亲自将她引到三楼最大的房间内便退了出去,只留她一人独自用茶。 整个房间有如一个大户人家的正屋,大厅里间都有,布局摆设自不提,一般的大户人家怕还不能比拟,但这些并不在令桐眼睛里,她只瞥了一眼便坐下喝茶。就在令桐百无聊赖的品着上等好茶的时候,午时正刻,房门准时响起,令桐专注客气的看着门口处,乔哥口中那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应约而至。 倒还挺准时,令桐客气一笑,到嘴边的王老板还没来得急脱口,便见那男子躬身退到一旁,另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她视线之内。 正如他当年无状的闯入她的世界一般,这次久别重逢,他依旧是意外又无礼的硬生生出现在她眼前,不同的是,他完全脱去了之前的青涩稚嫩,变做一个高大精壮气场十足的男人。 他怎么就长这样快呢,令桐不住纳闷,之前他已然比自己要高出大半个脑袋了,现在预计自己正经要仰视他了,可不是要仰视么,她与他相差的可不只是身高了。 冉于飞什么也没说,待王老板退下关上门,他面无波澜的走向她。她一身男装总是独有风韵,过了这几年风流更甚,即便是着男装也不知要迷了多少人去。想到这他原本已将趋于平淡的忿忿再次翻涌,三年啊,整整三年,她是怎么狠下心不见他的。 他一步步靠近,熟悉的危险气息再度袭来,令桐三年不曾跳动的心再次波动,她以为曾有的热度已经趋于平静,可当他湿热的气息再次浮上她的脸颊,她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脸。 冉于飞挑挑嘴角,灼热的掌心抚上她的脸颊,感受他日夜思念却要压在心底的温度,令桐下意识想躲开,却已然来不及,她的闪躲再次刺激到他,他灼热的唇毫无预兆的放大在她眼前,铺天盖地的封住她所有的去路。 “嘶……”令桐被疼痛唤醒,他居然上来就咬她,他就至于恨成这样吗,令桐顾不上思考,因为她整个人都被他牢牢封住,用捏断骨头一般的气力。熟悉的唇舌侵占她所有神志,他疯了一样锁住她的呼吸,好么,捏断骨头再闷死她,他真是对她恨之入骨了。 这样还不算完,冉于飞极度忿忿的扯掉她那惹人的男装,将长长的裹胸布层层撕开,连羞涩的机会都不给她留,奇怪的是,明明她未着寸缕,却依旧浑身发热。她被他抱到寝房,不同于之前他们每一次的亲密,他不再充满怜惜的逗她,直接迅速的与她完成了最后一步。 就好像之前每一次的延续,他终于不用隐忍,他也不想再隐忍。但这样带给令桐的疼痛却是加倍,他是要她记住这一刻的入骨之痛,正如她走的那一瞬间所带给他的,一并这三年的等待,他都要告诉她。 一股温热涌上他的眼睑,三年的等待在这一刻终止,她这辈子只能属于他,也只能跟他走。他俯身吻上她的眉眼,将眼中的温热融入她的眸中,令桐瞬间被这一股温热刺痛,甚至更胜方才,他是对自己失望了吧,换做是自己怕是也没办法原谅。 她一颗心紧紧揪住,用双手拖住他的脸,低声道:“对不起……”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知晓自己当初错的有多离谱,她怎么会那样狠心呢,她完全可以告诉他啊,这样抛下一个爱她的人,她才是世间最残忍的那个,跟带走她亲人的刽子手又有多大区别。 冉于飞停下所有的动作,他依旧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她,半晌后他轻轻笑了,嘶哑道:“我不要这个。” 他嘶嘶哑哑的开口,让她有些陌生,她知晓他要什么,她承认自己的心已经丢给了他,走多远都捡不回来,但是她依旧不想跟他回去。她抱住他,冉于飞的脸紧紧贴住她的,一字一句道:“我的女人死也要死在我身边,我给了你三年,也只给你三年,在我们十年的约定到期之时,再重新与你续约,至于是多久,那便要看我能活多久了,我不要你来生,只要你今世,你可听清楚了?” 令桐震惊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从一开始就知晓自己在哪,他居然一直在给自己时间来完成自己的心愿,那么,她的身份他也知晓了么? “我不管你是谁,是白令桐,还是,褚慈,你只是我的包子。”冉于飞牢牢盯着她,“你不说我自然会查,我不问什么鬼神天道,我只知道,老天把你送到我身边,是你的劫亦是我的劫,你只是我的,死也别想离开!” 令桐止不住的眼泪涌出,所有的心智都被他这句话摄住,是啊,她重活一次,到头来剩下的只有他,若是让她再死一次,她放不下的不是自由,不是家人,不是钱庄甚至不是生命,放不下的唯有他啊。 令桐再也说不出话,她只是拼命的流泪拼命的点头,冉于飞轻轻抹掉她的泪水,直到她逐渐平息眼泪止住,他发自内心的笑了,“封后的诏书我已经备好了,就用你原来的名字褚慈可好,褚家的冤案我会一并昭雪告知天下,反正不管是什么名字吧,不过是对外的身份。我知道你不想做皇后,可我必须给你一个名分,或者是保护你的身份,你不要管它,你只做我的包子,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钱庄也可以继续打理,我说要入股不是骗你的,这是你的梦想,现在我来帮你实现。这几年海事发展迅速,也的确要有一个我们自己的钱庄做资金流动之用,所以,我们天穹的经济大权就交给你了,我以后可要靠你养活,所以,你不能再扔下我。” 令桐扑哧笑了,她轻轻抚摸他更加分明的轮廓,她想告诉她的爹爹母亲,她找了一个霸道小气又不算可爱的人,却是与她连着筋脉,生生相惜,一个值得自己牺牲所有的人。 “好,我不再扔下你,我会陪着你。” 令桐一句话比什么药都好使,他堵塞三年的心神一瞬间畅通,但他这一畅通,他的小伙伴却塞的更难受,该死,他怎么能忍受这么长时间跟她说这么多话,他不是要惩罚她么,怎么反过来还是自己难受。 他隐忍的动了几下,令桐突然想起,他他,他还在里面呀,她再次说不出话,方才的疼痛早已退去,随之而来是种难以言喻的美妙。 “你,你……”令桐彻底成了煮熟的鸭子,惹得他轻笑,他使坏的本性再次展露,一下一下慢慢逗她。 “可有想我?” 令桐眯着眼点点头。 “可喜欢我?” 令桐隐忍的点头。 “我们以后多生几个小包子怎么样?” …… 还有完没完!令桐指甲紧紧掐住他的脊背,混蛋,早晚有一天她要报仇! 嗯,就用她这一辈子慢慢收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