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颜含玉沉在冰冷的荷塘中,刺骨的寒冷让她求生*强烈,她苦苦挣扎,用力扑腾着水。恍惚之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荷塘边,想呼救,话却被冰水吞没。 岸上一双惊恐不安的目光刮痛了颜含玉的心,紧跟着那道身影转身跑着离去。 水太冷,含玉的手脚早已失去了知觉,她终于支撑不住,眼皮沉重,昏迷了过去。 “姐姐,姐姐,含玉姐姐!” 一道稚嫩的声音大哭着,大声的喊着她,生生的把她的魂喊了回来。 颜含玉肺腔堵的厉害,感觉呼吸不过来一样,人更是提不起一丝力气,脑袋也昏昏沉沉。她缓缓睁开眼,眼睛睁开了个缝儿,迷迷糊糊中看到了熟悉青纱帐。 难道她没死? 不对,她死了才是!她明明看到了自己的魂魄离身! “姐姐,你醒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上来,惊喜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苦思。 颜含玉望过去,眼前还是有些模糊,那是一张稚嫩的脸。 这不正是幼时的静香? 颜含玉惊讶! “静、静香?”她开口无声,只能看到唇动。 “姐姐,姐姐,是我。”静香却是看到了她动嘴,边哭边笑,欣喜的小脸上全是泪水,鼻子和脸都哭的通红。 颜含玉浑身无力,胸口堵着一口浊气,身上似是火烧,又转瞬觉得冰冷无比,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她难受至极。她无法支撑下去,再次沉沉昏睡了过去。 “姐姐!我姐姐没死,快去催大夫,快去,快去!” 颜含玉再次醒来已经是两日后,浅浅的药香扑鼻,周围寂静无声。 她慢慢睁开眼,手指动了动,突然一道轻微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 外间的翠云压低了声音说着,“大小姐这次真是命大,这么冷的天落水,还能活下来。” “谁说不是?”周嬷嬷唉声叹气,“含着玉而生,大小姐还是有福气的,有佛祖保佑啊!” “大夫人真的是想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啊?推大小姐落水,竟然转身就跑了!大小姐醒来,还不恨死了大夫人?”说前面这句话的时候翠云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娘狠心卖了我,我都恨死她了,以后我才不会养他们……” “大夫人也不是故意的,不要乱说话……”周嬷嬷摇摇头,不再接着她的话茬。“你去膳房看一看吧,我进去看看大小姐。胡大夫说大小姐今天应该能醒,大小姐两天没进食,等会儿醒了肯定要吃些东西的。” “好的周嬷嬷。”翠云放下了手里的绣活,出去了。 柔弱不堪的母亲看着她落水,当时的表现让颜含玉心疼。她忍不住又闭着眼,咬着下唇。 她叫颜含玉,因含玉而生得名,坊间传言她是九天玄女转世。她少聪颖,十个月便能说很多话,周岁就识百字,父母对她宠爱有加。周岁生辰那日,她说等父亲回来再一起给她过生辰,谁知当日夜里等回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当朝太傅的嫡长子,开宝八年乙亥科状元,先皇帝钦点的状元郎,颜含玉的父亲颜学仁,救驾而死,只得到一个追封的称号世忠侯。 从那以后祖母直呼她是扫把星转世,苛刻刁难;母亲除了整日哭泣,对她几乎不管不顾。 她突然睁开眼,想到之前模模糊糊中似乎看到的静香是幼时年岁,一道灵光从脑中闪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真的是一双稚嫩的小手!她双手无力,“扑通”又掉在床上。 周嬷嬷刚进来,就见她睁着眼睛,迎上去,“大小姐,你醒了!” “给我铜镜。”她的声音沙哑的几乎无法出声,她却还是听出是个小孩子的声音。她有些焦虑,心跳不稳,撑着手要坐起身来。 周嬷嬷连忙上前扶着她,给她披了一件厚厚的棉袄,听大小姐说要铜镜周嬷嬷觉得奇怪,迟疑了一下。 “咳、咳……”颜含玉连咳了几声,嗓子痛的她无法开口,她张着嘴,急忙说,“铜镜!给我!” “好好好,大小姐别急,奴婢去拿。” 周嬷嬷折回梳妆台,拿了铜镜,递了过去。“大小姐。” 颜含玉看到了,真的是一个小女孩,面部清瘦,小小的脸颊白的清透,五官生的端正漂亮,这是她五六岁时候的模样。 她不是死而复生! 她是重生!她竟然重生回到五岁坠入荷塘那年! 周嬷嬷担心着她饿着肚子,连忙说着,“大小姐醒了,奴婢去膳房端些稀粥来喂大小姐吃些。”她回头见大小姐还痴愣愣的看着铜镜,心里很是担忧。 房间外,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一路跑过来。 “姐姐!是我姐姐醒了吗?” “二小姐,大小姐刚醒。” 颜静香迈着小短腿跑了进去,大喊,“姐姐、姐姐!” 颜含玉还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被这么大的声音惊了一下,偏头看去,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掀帘已经跑到她的床前。 “含玉姐姐!” 个子小小的颜静香,扎着两个小辫,双眼明亮闪闪,小脸肉嘟嘟的,红扑扑的双颊,很是可爱活泼。 一段画面突然出现在她的脑中。 同一个地方,就在这间她的闺房中。 “姐姐!”颜静香跪在她的床前,抱着她的尸体痛哭。 “姐姐——”她转身对着一群人怒道,“我恨你们!你们杀死了姐姐!说什么她误了我的终身!都是你们……你们为了自己所谓的面子……你们为了自己,竟然杀了自己的亲人!” “姐姐她是我们的亲人,不是仇人!” “姐姐她病着,你们不顾她死活,连大夫都不给她请,这跟亲手杀了她有甚么区别?” “你们说的好听,担心我嫁不出去,她死了我就能嫁出去了吗?如今姐姐去了我也不会嫁,我谁都不嫁,我要跟你们断绝关系!我没有你们这样狠毒的亲人!” 那一声又一声的控诉在她的耳边响起。前一世静香为了她的死跟家人闹翻了! 这个家里她还有真心相待的亲人,就是静香。 颜含玉清瘦稚嫩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颜静香也哭,两个小小的身影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第二章 二房 颜含玉大冬天的落水,是因为看到站在荷塘边吹风的母亲,才上去劝母亲不要受了凉,母亲一见她,就哭着赶她走。含玉已经很久没见母亲,跪在她的身前求母亲不要不理她。如此推搡之下,含玉站起身,脚底一滑,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就掉进了池塘里。 自从她移出明若院,住在玉笙居,母亲几乎从不见她。住在明若院时,母亲就避着她,把她当作洪水猛兽一般。 “静香,你姐姐刚醒,不能吵她,快把斗篷脱了,冷气传给你姐姐可不好。”门帘外跟着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她容长脸,梳着芭蕉髻,红棕色褙衣,内有大红花绣对襟袷袄儿,下系一条清白的百褶宫缎裙,神态端庄,一脸温和慈善。 这就是颜含玉的二叔母,也是颜静香的母亲陆氏。 颜含玉垂下双眸,掩住眼中的一切情绪。她以前一直认为二叔母是真心对待她,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临到最后她才发现那一切都是虚的,还是她天真了。 “二叔母。”她糯糯的喊了一声,声音沙哑的。 颜静香脱了斗篷,又依上来,靠着颜含玉。 颜含玉偏头对她微笑,沙哑的声音开口,“我风寒,莫感染了,你离我远些才是。” “我才不怕,我身体好,我外祖母都说我是小壮牛,我不会生病的。”静香笑盈盈的说着。 颜含玉拿她没办法。 陆氏见她们一副亲近的模样,眼中的异样神色一闪而过,温和对她道,“醒来就好,不要多想,好好养病,身体好了比什么都好。缺的药我会让人送来,你好好休息。” 颜含玉轻应,“知道了,二叔母。谢谢二叔母。” “你母亲的事,不要怨她。”陆氏亲和道。 颜含玉低着眉眼,心思百转。 上一世就是因为这次的意外落水开始她怨恨母亲,怨母亲不救她。落水之后,她和母亲的关系彻底冰裂。她不见母亲,母亲也不见她,二人形同陌路。直到后来母亲病重,她才知道母亲是因为这次意外自责不已,觉得无颜见她。母亲甚至想过如果她在那次落水身亡,她也会跟着一起去,到地下一家人团聚。 “姐姐,姐姐,含玉姐姐……” 颜静香一连喊了她几声,含玉这才回神,神情茫然的看着她。 陆氏见含玉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想着她对林氏应该有了芥蒂,便对静香说着,“你姐姐刚醒,还需要休息。我们就不要打扰了。”说完转而对着含玉道,“含玉,等你好了,我们再来看你。” “多谢二叔母,让二叔母为含玉挂心了。”该道谢的还是要道谢。上一世她把二叔母当成亲生母亲一般对待,最后她病着却都不肯给她请个大夫看病。 她此刻是需要时间来冷静一下如今的变故,那一世是一场梦吗?还是她此刻在做梦? 寿安堂的暖阁。 “玉笙居现在怎么样了?”那是个手持佛珠的老妇人,坐在一方梨花木的长榻上,身姿坐的端正,面上毫无表情。 她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半屈着身回答,“老夫人,大小姐今天上午醒了。” “醒了?这样都没死成,还真是个命硬的。”她说着,手中的佛珠转的更快了些,口中的话更是冷漠无情。 “老夫人,这些话您还是莫再说了,传到老爷和二爷的耳朵里,又得动怒了。” “动怒?每次为了一个扫把星,他们就来说我的不是!我的儿死在她的生辰那天,谁来还我的儿?我的儿啊!苦命的儿啊!这女儿养到最后都是人家的,再疼她出嫁了都成了人家的人了。我的儿多优秀,整个汴京谁能比的过我儿……他却没留下一个孙子……”颜老夫人徐氏忍不住边哭边抹泪。每次提到颜含玉她就会想到自己逝去的大儿子,更觉得大孙女儿根本不是什么九天玄女转世,而是个克星,克死了他的儿子,他的大儿子才会死。 要说颜学仁可谓是颜家最得宠的大儿子,他不仅样貌出众,才华横溢,更是个品性温和的风流俊美公子,是整个汴京都追捧的佳公子。然而这样一个完美的公子却早早被老天爷收了去,让人叹息不已。 韩嬷嬷心里叹气,想那大小姐虽然是个姑娘,出生时却因为嘴里含着一块玉,都认为这是个贵女,得了颜家不少人的宠,可是自从大爷过世,老夫人就说她是扫把星,待大夫人母女苛刻。让原本一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生生的变得病弱可怜。 颜老夫人生了三个嫡子,才学,外貌,品性,全都给大爷占尽,这样比下来,二爷和四爷就显得黯淡无光。还有四爷从小就是个叛逆的,常年不在家,说是要在外闯荡江湖,学到了一身江湖匪气让颜大老爷每次看到他都大骂逆子。这也造成颜四爷更加不归家。 颜家二房的嘉庆院。 “含玉醒了?”从朝堂回来的二爷颜学义来到了后院,问陆氏。 “是啊二爷,含玉如今声音哑的不像话,又瘦了一大圈儿,大冬天的落水,可要落下一身的毛病呢,以后可要好好养着,不然一辈子可都会毁了。” “明日得空我去玉笙居看看她。” “二爷,你操心朝堂之事,已经够辛苦的了,家里的事儿就放心教给我吧,我不会亏了含玉。再有她刚醒,今日去看她,都不大有精神的样子,不若等她好些再去。” “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只是如今大嫂因为大哥的过世,都不大过问含玉,大哥又不在,她一个人整日孤零零的,我这心里忧心含玉。” “你忧心含玉,她是你的嫡亲侄女儿,我也没话可说。可是也不见你忧心自己的亲生儿子?”陆氏嗔怪道,“荣轩受了风寒,你也不过问一声。” “荣轩病了,何时的事儿?怎得不告诉我?” 颜荣轩,颜二爷颜学义的嫡长子,时年整三岁。 “就是含玉落水那日,含玉性命堪忧,荣轩只是有些咳,我说了又怕你说大题小怪,就没让二爷费心。不过如今也没什么大碍,只有些咳,大夫说喝两剂药,过几日就会好。” 颜二爷换下官袍,陆氏服侍他穿了一身青色燕居服。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荣轩。” 第三章 学医 玉笙居里。 颜含玉又躺了两天,嗓子也好了很多,没那么哑了。她想了几天,也适应了这几日的生活,她想或许那是一场梦,一场警醒她的梦。她必须改变命运,才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薄命。 听到外面隐隐的说话声,又看到周嬷嬷进来,含玉开口问着,“周嬷嬷,是谁来了?” “大小姐,是大夫人,她刚到院子门口,还没进来就离开了。” 颜含玉轻应了一声,“嗯。”眼睛却是无神的看向它处。 周嬷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片刻宁静,含玉又开口了,“嬷嬷,去暖阁拿几本书来,我看会儿书。” “嗳。”周嬷嬷应声去了。 含玉无趣的翻着书,周嬷嬷拿的那几本都是她上一世看过一遍又一遍的,她便无意识的捧着书发呆。她的小院书很多,好些都是父亲书房的书,被她借阅搬到她的小院子来,还有就是从祖父和二叔的书房里看到,便要了来的。 祖父知她好学,三岁时便给她请了先生,教她识字。如今五岁,她已识上千字,这相对于同龄人来说她已经超过许多。 上一世祖父更是请了鼎鼎有名的汴京才女李素衣,做她的先生。 “含玉醒了,又在看书了?”颜二爷掀帘而入,见她靠在长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开口问着。 颜含玉抬头看去,见是颜二爷对着她一脸温和的笑。 “二叔。” 他一身靛蓝常服,长发盘成发髻,带着玉冠,面容俊秀,跟她的父亲有三分相似之处,亦是个风流佳公子。想到二叔前一世的命运,她的拳紧紧握了握,抬头扬着笑脸。她带着前生的记忆,是不是能改了二叔最终的命运? “二叔,今日沐休吗?”颜含玉开口问道。 “嗯,今日沐休,来看看你好些了没,嗓子倒是好了些。谁知你又抱着书了,可别成了书呆子。”颜二爷笑道。 跟在颜二爷身后进来的翠云端了个圆凳放在床边,颜学义坐着一旁跟她说话。 “天气冷,外面下着雪,嬷嬷又不肯我出去,只能呆在房间里,除了看书也没别的事做了。”上一世,她体弱多病,受些风寒便会生病。也因此她整日呆在闺房,很少出门。她最爱看的就是诗书,偶尔翻史书,也会看棋谱,山海经,水经注,她一生读了没有万卷书,也肯定有五千卷,女工刺绣上的功夫她倒是很少下功夫。 “有按时吃药吧?没有偷偷吐了?”颜二爷温声问她。 “二叔,我不怕苦了,有按时吃药,一口都没剩。”颜含玉面上一红,低声细语。她以前最怕吃药,总会想尽办法偷偷倒掉一些。重生的她,多了一种无畏精神。死都死过的人,吃药还怕什么! “良药苦口利于病,对你的病有益。” 二叔关心的话让含玉很感动。 春枝此时端来一杯茶,递给颜学义,“二爷。” 颜学义随手接过,喝了两口热茶暖身。 颜含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春枝,感觉到几分异样。她梳的整齐的发髻,耳边垂着两个小辫儿,头顶簪着几朵小碎花,耳上坠着月牙形耳环,脸上似乎扑了红粉,唇上亦涂了胭脂,她身穿藕色窄袖褙子,浅桃色长裙,腰上紧束着深藕色罗纱,腰前缀着一只玉佩,这样一打扮让她整个人更显得俏丽了三分。 春枝和翠云是她的大丫鬟,十三岁跟着她,如今都已经十六。前一世颜含玉去外祖家的前一年,也不知道春枝用了什么办法跟二叔同榻,有了孩子,因为春枝是家生子,最后二叔看在城郊廖管家的面子纳了她为妾。 正因为发生这事,这也成了二叔母嘴里对她的垢病,说她看不好自己的婢女。 显然前一世的她年幼不懂事,没看出春枝的那些心思,而二叔母的话现在想来让她觉得讽刺。春枝本来就是二房的婢女,她只是一个六岁女娃能懂什么?她仗着的不过是祖父对她的那点宠爱,可偏偏上一世她的性子太好,病重的时候,谁都能欺她! “二叔,我打算学医,想看医书,可以吗?”颜含玉转念问了另一个换题。 “不看诗书,改看医书了?医书艰涩难懂,不懂一些医理,可不是容易看得懂的。更何况你的字还没认全。” “我身体不好,学点医理总归是好的。字没认全我可以学的。”颜含玉面上情绪低落,她不想这一世跟上一世一样孱弱多病。她不再日日抱着书不离,她更想要的是健康,身体健康才最重要。 颜学义低眸无声低叹,原本一个灵动聪慧的小姑娘,却在大哥去世那一年被大嫂的疏忽,让她日渐赢弱,两次从鬼门关走了一圈。 “好,这事我会跟你祖父说,给你找个懂医理的嬷嬷,以后能教你,也能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谢谢二叔。”颜含玉笑着点头,软软糯糯又带着低哑的声音道,“可是,二叔有没有办法先帮我找些医书?” “没问题。”颜学义爽快的答应。 颜二爷离开后,颜含玉又开始发呆。上一世,她七岁时离家,去苏州外祖家,十三岁祖父派人接她回来,回来不到半年,母亲抑郁早已成疾,再也撑不住撒手人寰。 含玉守孝期间,二叔跟二叔母的关系已经非常疏离,二叔的一个秋姨娘深受独宠,静香也因此对二叔有了偏见。春枝从中挑拨,说秋姨娘目中无人,静香本就看不惯秋姨娘,听了春枝的话更是怒不可遏,责罚秋姨娘,却无意让秋姨娘落了胎,秋姨娘体弱,一个落胎,竟然一尸两命。二叔心伤之下把静香送到城郊修身养性,还要以平妻之位下葬秋姨娘,二叔母自然不同意,大闹。彼时二叔母娘家陆家老爷官拜正一品,列宰相之位,风头正盛。颜家却在皇帝的打压之下,过的并不顺畅。没有二叔母的同意,二叔的打算落空,愤怒离家,谁知却在路上遇上劫匪,出了意外。白发人送黑发人,二叔的过世让祖父深受打击,病重卧榻。 含玉也拖着赢弱的身子残喘而活。 想到这些,她就会心惊肉跳。她不想重蹈覆辙,再过一遍让病痛折磨的生活。还有她的亲人,如果有机会,她一定改掉他们的命运。 第四章 姐弟 跟二叔说了学医的事,过了两日颜二爷便派人送来了一本医书,还传来了话,说这是医书里最浅显易懂的医经。 颜含玉有空就琢磨起来。 托了上一世的学识,她识得医书上的字,只是理解起来会很困难。 即使如此,她也要看完一遍,不然等到她真的学医时就会一窍不通。 “含玉姐姐。”声音稚嫩清脆,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每次颜含玉没看到静香的人,就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 “静香,你回来了?” 颜静香跑进来,“我回来看看姐姐身体好些没有。” 颜静香和含玉同年生,含玉生在开宝九年九月初九,静香生在同年十一月十一。 颜老夫人一连得了两个孙女儿,没开心过。她一连生了三个嫡子,对于女孩儿一点也不欢喜,对她们也从不上心。 兴国一年九月初九,皇宫闯入刺客,颜学仁救驾当场身亡。 皇帝追封了颜学仁为一等世忠侯,并赐上等楠木精雕棺木。 人亡赐封名号,一场葬礼就连皇帝都来亲临,颜氏家族的地位在汴京水涨船高。 颜老夫人痛失爱子,几次哭到昏厥,最后病重卧榻。 颜大爷的妻子林氏看到颜大爷的尸身,就昏厥了过去,之后一直浑浑噩噩,整日呆在厢房闭门不出,不问世事。 内宅掌家之事一下子从颜老夫人落在二房陆氏手上。 陆氏忙着打理府邸上下,后来又知道肚中怀了孩子,顾不上教养女儿,便把静香送回了娘家,请她的母亲陆老夫人养育。 一直到肚中孩儿颜荣轩出世,过了一岁生辰,陆氏要接静香回来,静香却不肯回去,说要陪外祖母。而陆老夫人一直把静香放在身边养着,自然也欢喜静香,没同意陆氏接回静香。静香偶尔回府也都跟含玉呆在一块儿,陆氏见女儿不跟她亲近,也就不再管束她,随她住在陆府。 “我好多了。”颜含玉回答。 “含玉姐姐身体好了,我就在家里住几天,姐姐你会收留我吗?”静香圆圆的眼睛炯炯有神。 “你能陪我,当然好。”颜含玉迟疑的接着道,“只是,二叔母怕是不会开心。”要说上一世含玉不会说后面一句话,只跟她热热闹闹就睡在一起了。 可是她知道静香和二叔母这样继续下去,以后的关系会有多糟糕!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颜静香恨透了母亲对她的管束,陆氏的性情强硬,而静香却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她不开心关我什么事,她又不管我……”静香哼了一声,“我也不要她管,我做个什么都是错的,从来就没对过。姐姐姐姐,你要不要静香陪你嘛?不要我陪,我就走了哦。” “要,当然要。我都闷了好几天。” “姐姐,你也学女工了吗?你以前不是只看书的吗?”含玉旁边一个针绣篓子,静香拿着一个只绣了几针的绣品来回看着。 “我在想能不能绣个荷包,绣好了就送给你。”含玉弯眉笑着。 “好,绣好了姐姐可不能私藏哦,绣的不好也没关系,妹妹不会嫌弃。” “不嫌弃就好,那样我就会努力绣完的。” “哈哈哈……”静香大笑起来,“姐姐还不知道能不能在绣完呢……” 她们二人说笑着。 房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大公子,你怎么一个人?” “我来看含玉姐姐。”一个糯糯的童声响起。 “二小姐也在呢,大公子进去吧。”春枝帮颜荣轩开了门,引他进来。 颜静香看到他迈着小短腿进来,跳下床,上去捏捏他的脸,“哎呀,你怎么瘦了啦?跟含玉姐姐一样没肉。”她说着还伸手摸摸他戴着绒帽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带了帽子的原因,反正看着长高了呢。” “大公子?”颜荣轩的奶娘祝嬷嬷寻来了。 “祝妈妈,大公子在里面呢,跟大小姐、二小姐一块儿耍呢。” “你偷偷跑出来,小心娘狠抽你屁股。”颜静香听到祝嬷嬷的声音,对着颜荣轩道。 颜荣轩白净的小脸上微微红了,有些羞恼,“娘才不会抽我……”他后面两个字没说出口,他虽然小,却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他这个亲姐姐真是太粗俗了! 颜含玉看他们的样子,弯眉笑着,也下了榻,上前问他,“听周嬷嬷说你受了风寒,可好了?” “大好了,含玉姐姐。”他还是比较喜欢含玉姐姐,有修养,又温柔。“我就是有些咳嗽,没多大事。含玉姐姐没事了吧?” “没事了,我也好了。” “我说,你们才应该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性子又像,现在连生病都要一起。” “我们可是一个祖父,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的姐姐了?” “是是是,当然是亲姐姐。”颜静香依着她,搂着含玉的脖子。 “咯咯咯……” “我们有三个人,一起玩竹牌好不好?”颜静香一脸兴奋。 他们三个很少能凑在一起,偶尔凑在一起也都是说不了几句话各自散去。 “我不会。”含玉一脸迷茫。 “我也不会。”荣轩亦跟着道。 “我来教你们。很简单的。” 静香在陆家过得散漫多了,陆老夫人待她很是娇宠,因此陆氏对静香的管束让她很反感。 姐弟三人笑笑闹闹度过了一个下午。 晚上三人还一起在玉笙居用了晚膳。颜静香还提议让颜荣轩一起睡在含玉姐姐这里。 那一直等在玉笙居的祝嬷嬷,听了这话,连忙说要带大公子回去。 静香却不肯让她带走荣轩。 祝嬷嬷苦说无果,就独自回了嘉庆院告诉陆氏这事。 陆氏也正要来寻荣轩,听说静香要荣轩睡含玉这里,跟着祝嬷嬷一起到了玉笙居。 等她到玉笙居,却见他们三姐弟共榻,面上一冷,声音亦是有些冰凉,“给大少爷穿衣,回去。” 她转而对房间伺候着的二人道,“周嬷嬷,翠云,你们是死人吗?小姐们不知事,你们也不知?不知道在一旁劝着?” 第五章 不和 周嬷嬷和翠云跪在地上,一脸惶恐委屈,“二夫人……” 静香见含玉姐姐的两个婢女跪着,面上不愉,忍不住开口,“荣轩是我们的弟弟,睡这里怎么就不行了?” 陆氏面色冷凝,厉声开口,“男女七岁不共席,你们今年已经满五岁,虚年六岁,还有几天就要过年,过了年你们就是虚年七岁,这个道理你们早应该懂了。” “他是我的亲弟弟,是外人吗?睡一张榻又怎么了?”颜静香怒了,忍不住声音大了些。 “亲弟弟也不行。”陆氏眸光无意看了一眼颜含玉,转而对静香怒道。 “二叔母,对不起,是我的不是。我不该留荣轩过夜。”含玉低着眉眼说着,她看到了二叔母那一眼,二叔母顾及的不是静香,而是她。她在二叔母眼里一直就是个外人。 她缓缓继续说着,“周嬷嬷劝说过,是我没听进去。请二叔母饶了她们这次。” 面对陆氏的冷言冷语和责骂,颜静香此刻更是一肚子火气,怒道,“不行拉倒,带上你的宝贝儿子快点走吧。他就是你的宝贝,离不得一刻身。”颜静香蒙着被子就把头盖起来,不再听陆氏言语。 “二叔母,夜了,你们路上小心。”颜含玉起身批了件斗篷送他们。 陆氏忍着一肚子怒气,也不好直接对着含玉发,带着两个奴婢和两个老妈子,牵着颜荣轩离开了玉笙居。 颜静香心理委屈陆氏从不过问她,只关心幼弟,她蒙着被子委屈的哭了一阵。 含玉无声低叹,她也知道留荣轩住下来不妥,可是想到他们的年纪尚小,荣轩才满三岁,她们也不满六岁,又是嫡亲的姐弟。谁知这样的事却还是惹了二叔母的厌恶。 厌恶就厌恶吧!她能看出二叔母更疼荣轩,祖母也只关心荣轩和另外一个弟弟浩轩。这个家的地位男孩儿才能得到她们的宠爱,身为姑娘,她们是被嫌弃的。 “姐姐,你说我们生在颜家,是幸,还是不幸?”哭了好一会儿,静香洗了脸,红着眼和鼻子,声音也是囔囔的。 “傻妹妹,当然是幸,祖父和二叔明辨事理,二叔母虽然强势,可是她对人也没有坏心。这世上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多少人无父无母,甚是可怜。我们锦衣玉食,住在深宅大院,事事有人伺候,虽然被约束着,可总算不受雷打风吹之苦。” “含玉姐姐,你整天呆在闺房,怎么知道外面的这些事情?” 颜含玉停滞片刻,知道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那还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在去苏州的途中,一路漫长,她体弱多病,时常走走停停,遇上许多她书中没有看过的事情,农家民生,她看在眼里,都让她受益匪浅。 “我是从书上看的。”她回答。 “含玉姐姐,你识这么多字还读书到底为了什么?”颜静香能认识十个字就不错了。她可是看到书就会头疼脑热,感觉自己要生病似的。 “为了知道更多的事情,为了明辨事理,虽然身为女子不能跟祖父和二叔一样为官,可是我好奇,我想知道更多……” “我就是看不下去书,无趣极了。我娘每次都拿你我比较,说我心野……”颜静香说到这里,便不想再说下去。陆氏几乎见她一次就会骂她一次,所以静香要么就不回来,回来也是跟含玉呆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喜欢做的事,静香,你不用逼迫自己。”含玉知道她们母女的关系,她跟母亲不和,静香和二叔母不和,这也促使她们的感情更好。 “含玉姐姐,我其实一直有最喜欢的事。” “我想学武,我大表哥在学武,我很想跟着他一起学,可是我外祖母不同意。” 颜含玉和静香说了半宿的话,静香最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的睡去。 含玉却神思清明,她突然想到刚才和静香谈的话,女子为何不能习武?上一世她去苏州的途中就遇上了一个来无影无踪的神医,还告诉过她,她的身体太弱,若是慢慢健身,学些强身的武艺,不无不可。 她突然非常期待还能遇上那人。 养了近半个月,含玉的身子好了很多,也终于能出玉笙居了。 寿安堂的暖阁。 “老夫人,大小姐和二小姐来跟您请安了。” “让她们站在外面!”颜老夫人眼睛睁开,面上冷凝,说道,“静香回来这么久,都不知道过来请个安。” 韩嬷嬷一愣,还是开了口提醒,“老夫人,大小姐大病初愈,在外面冻着可不好。” “哼。”颜老夫人冷笑一声,“她娇贵?平时一个两个没个规矩,她们的孝心在哪里?如今不立个规矩,外人知道她们的懒散,还不以为是我们颜家管教无方呢。” “老夫人……”韩嬷嬷还要劝说,却听大门打开的声音。 颜老夫人韩嬷嬷同时看去,却只见两个小身影掀帘而入。 颜含玉因为瘦弱,下巴尖尖,光洁的额头露出来,双眉细长,柔软若柳,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眼角微微上扬,鼻子挺翘,唇形好看。她的眉眼像极了颜学仁,五官也很精致,容貌完全融合父母的优点。她两耳罩着白色绒毛的耳罩,身着白底蓝莲花袄,下身蓝色绣花裙,披着蓝色袄蓬,脚上穿着绣蓝莲花的靴子,一身装扮更显得秀气精致。 颜静香头上戴着桃红底色、绣着珠花的遮耳檐帽,沿帽一圈是白色的绒绒毛,只露出一张粉嫩嫩的脸。她的眼睛也是大大圆圆的,笑时眼睛会眯着,颊边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一排整齐的贝齿也会露出来。她身上披着桃色袄蓬,衣领处也是白色的绒绒毛,再配上绿色的蝴蝶绣鞋,整个人看着可爱又有朝气。 韩嬷嬷不经感叹,颜家这两个姑娘长大了可都是美人胚子,可偏偏老夫人偏心的厉害。她还来不及多想,只听一声拍桌怒语,惊了一下。 “谁让你们进来的?” 第六章 责难 “谁让你们进来的?”这句话刚出,韩嬷嬷惊了一下。 给她们开门掀帘的婢女也扑通跪在地上,“老夫人饶命,大小姐说如果拦着她,她会叫老爷打断我的腿。” “谁让你们进来的?” 这句话刚出,韩嬷嬷惊了一下。 给她们开门掀帘的婢女也扑通跪在地上,“老夫人饶命,大小姐说如果拦着她,她会叫老爷打断我的腿。” “好啊,长威风了!”颜老夫人拍着桌子,“才一个五岁的小丫头片子,就敢打断我院子的婢女!老爷给了你好大的威风。”她扬手对着颜含玉一甩,手里的佛珠也跟着滑出。 颜含玉刚走过来,人还没站稳,被突然丢来的佛珠打到额头。她脚步一顿,身形不稳,人也摇摇欲坠。 “姐姐!”颜静香连忙扶着她,看着颜老夫人,上前一步,“祖母!” 颜含玉缓缓站稳,一脸平静。她握了握静香的手,安抚,“没事。”对于祖母的责难,她已经习以为常。 “祖母。”颜含玉恭敬的唤了一声,又弯下身,捡起脚下的那串佛珠,提步走到徐氏身前。 “祖母,佛珠佛珠,佛祖佛祖,佛珠可是通灵问佛之物的灵物,对佛祖不敬,就是恼了佛祖。祖母把它当成污物一般随意丢弃,不说佛祖会怪罪祖母一个人,说不定还会怪罪整个颜氏家族。”颜含玉慢悠悠说着,把佛珠放在她旁边的桌上。颜含玉被打伤的地方,额上肿了一块红包,稚嫩的脸上满是肃穆。 颜老夫人怒目指着她,双唇发颤,她没想到这个丫头片子今天会反驳她,甚至还以整个颜氏家族来说事。以前她说什么,她都会一副恭敬的模样,认真聆听。而今日,她们竟然不听话,擅自闯入她的寿安堂,还一副没有做错的表情,甚至指责她的行为有失。 含玉不紧不慢的继续道,“祖母,我们是来请安的,刚才未经祖母允许,我和静香闯入,是含玉的不是,孙女知错,这就道歉。”她低垂着眉眼,说不出的真诚卑谦。 颜老夫人指着大门突然怒声开口,“有错就要罚,两个人在外面罚站一个时辰,出去!” 颜老夫人每次对上她,都不顾她是嫡长女的小姐身份,想罚就罚,想骂就骂。 含玉抬头,满目无畏的凝视着她的目光,“祖母,含玉大病初愈,冰天雪地,不宜受寒。静香还要去陆家,陆奶奶若知道祖母无故苛责静香,静香受了无谓的委屈,祖母只会落个尖酸薄刻的名声传播在外,这对颜家的名声更是有损。”她们不是最在意颜家的名声?她就要这能压死人的东西提醒她,她的苛责只会让颜家成为内里龌蹉的家族。 严寒的冬,酷暑的夏,上一世她什么样的惩罚没受过,冬天雪地里站着,夏天太阳下跪着,佛堂跪一夜,饿上一天的肚子,她自始至终听之,从之,最后得来的结果却是放任她病着,没人管没人顾,直到魂魄离身。 重活一生,她可不会任她宰之,让自己重温上一世的苦楚! “你……读了那么多书,都给狗吃了!顶撞长辈,你这是忤逆!好、好!让老爷来听听,他这个大孙女读那些书什么用,只学会了大逆不道!”颜老夫人的目光尖锐,似乎一把刀下一刻就能刺伤人。 “祖母慎言,祖母言语太过,含玉只是提醒祖母,有没有忤逆,祖母心里清楚。”颜含玉丝毫无惧,回答她的声音平缓无波。她继续道,“祖母心里的那杆秤不平,含玉做什么、说什么都会是错。” “祖母,含玉会自罚,回去抄一本经书送给祖母。” “只是您的婢子青梅拦着我们,也是有错。我和静香好歹也是颜家的嫡小姐,青梅却言语不善,仗着祖母的威风对我和静香嗤之以鼻,这可是漠视颜家家规。青梅当罚不当罚,请祖母裁断!” “天寒地冻,祖母保重身体才是,含玉告退。”颜含玉一句接着一句说着,也不给颜老夫人开口的机会,躬身,直接转身离开。 她目光微敛,看了青梅一眼,拉着含玉出了房门。 韩嬷嬷望着离开的两个小小的背影,忍不住叹息,大小姐这是真的被老夫人的所为看透了,那个一直逆来顺受的大小姐怕是不复存在了。 颜老夫人气的扫落桌上的茶杯,她喘着气,一副不敢相信的惊恐表情,“这是撞了邪了,撞邪了!这丫头跟她娘一样被恶灵附体了……韩嬷嬷,我要请法师驱鬼……” 韩嬷嬷皱眉,这话要传出去以后大小姐可怎么做人? 出了门的颜静香一连愤慨,忍不住道,“祖母真是太过分了!姐姐,你干嘛要抄经书啊?明明是祖母的错,姐姐死里逃生,大病初愈,她不关心问一声就算了,还让你站在外面的雪地里。” 静香平时有陆家老夫人宠着,对于冷淡的颜老夫人也从来都不亲近。颜老夫人看在二爷的面子上对她不管不问,除了冷眼倒是没受过多少委屈。 含玉却不同,含玉的父亲是祖母最受宠爱的,且祖母在孙女孙子中间本就偏心的厉害,再加上父亲的死是在她的周岁生辰那日,祖母便把过错安在了她的身上。 “毕竟她是祖母,到底是长辈,祖母所为虽然对我不公,我闯入她的内堂却是我的过失。我自罚只因为祖父知道了这事肯定也会罚我,不若自己提出来,祖父说不定还会夸我。”颜含玉笑了笑,面上丝毫看不出怒气。因为她刚才把那些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大快人心。上一世祖母待她苛刻,若不是有几年她呆在外祖家,说不定她会死的更早。 “姐姐,这里疼吗?”静香伸手触到她的额上肿着的地方。 静香的关心让含玉心里温暖,弯唇摇头,“不疼了,静香。” “大小姐,我们快回去,奴婢给大小姐弄只熟鸡蛋揉揉。”周嬷嬷心疼的道。 “那我们快回去,这肿着可吓人了!”静香急匆匆拉着含玉往玉笙居去。 “慢些静香,我没你走得快。” 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两个小小的身影手牵着手,在这个冰寒的冬季更显得温馨。 第七章 先生 颜大老爷颜茂华听说了寿安堂的这事,起身去了玉笙居。 颜含玉端坐在案上正在抄经书,小小的身子坐的挺直。她手中握的是一支小紫毫,配上她矮小的身姿正合适。 颜大老爷身着一身青袍燕居服,脚蹬一双黑靴。进了房间,他摘了帽,伸头看了案台两眼,见她下笔力道均匀,字迹工整清秀,比以前写的更好了。 “病了一段时间,这字倒是比以前长进不少。”颜大老爷开口说道。 “祖父。”颜含玉盈盈笑着,站起身引他入座,“祖父快请坐。” “翠云,烧壶热茶来。” 翠云应声去了。 颜含玉站在颜大老爷身旁,很是乖巧。她现在年纪小,手上的力道不够,所以上一世她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如今还写不出来。她也不能一次就把字迹写的太好,不然会被人当成怪物。 “头上还疼吗?”颜大老爷看到她额头肿了的地方,便开口问她。 “现在不疼了祖父。嬷嬷已经帮我敷过了。” “听说今天你在寿安堂很张扬?”颜大老爷开口就问。 含玉愣了愣,祖父竟然用了张扬这个词。“祖父认为含玉张扬吗?” “你醒来之后一直未去看你的母亲,在你祖母那里亦是句句顶撞,这可不像平时的你,以前的含玉可从不会这般作为。”颜大老爷唇上蓄胡,不长不瘦的面孔,五官端正,双眼深邃,他眼中闪着精光,手抚黑须,等她回答。 颜含玉垂下了眼睑,祖父这意思是说她恨着母亲呢?所以才会变了心思。上一世她确实恨了,而如今她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却再也恨不起来。 “祖父,含玉只是想通了很多事。” “想通了什么?” “祖母因为父亲的死伤心过度,对我心有不满,做些不合常理的事也是正常的。以前含玉听之任之,是愚孝。含玉只是纠正祖母的错处。” 含玉缓缓说着,寂静的暖阁都是她稚嫩的声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父亲在世,他一定希望我能好好活着。含玉惜命,不为自己,是为父亲。父亲少年得志,却天妒英才,早早离世,含玉袭承父亲的骨血,是父亲唯一的血亲,是父亲生命的延续。含玉体弱,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祖母的惩罚。含玉不去看母亲,不是因为恨母亲,含玉只是想身体养好了再去看她。母亲无意推含玉下水,含玉心里清楚。只是如今含玉额头又肿着,去见母亲,母亲见了肯定会难过,不若养好了再去。” 颜大老爷内心惊叹,他一直知道这个大孙女聪慧,却不知现今她才五岁,就有这么多心思。他不免为她堪忧,所谓慧极必伤,这于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嘴倒是比以前利了。” 从惊讶到担忧,颜含玉还是捕捉到了祖父的心思。只是她不能理解祖父忧甚么? 翠云进来给颜大老爷到了杯热茶,退到了一边。 “听老二家的说你想要学医?” “是的,祖父。” “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并不容易,教你最好是个医女,医女难寻,这可是要看机遇才能找到的,我会派人打听,最好以后能跟在你的身边,帮你调理调理身子也是好的。” 颜含玉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求能找个神医教她。她是女子,一个女子的身份就注定让她束手束脚,不能抛头露面,不能任意妄为。她只求懂些医理,调养好自己的身体,不再体弱多病,不再经常受着病痛折磨。 “含玉谢过祖父。二叔已经送了本医书来,含玉已经在看了。” “你如今大病初愈,注意休息,先养好了身子才是正事。” 颜含玉弯着眉眼,点头,“嗯。” 颜含玉在上一世就是个爱笑的姑娘,性子温善柔弱,故而汴京一直有“颜氏含玉,温如润玉,美若笼月”之言。 “等过了年,再给你请个先生教你识字。”颜大老爷见她这副神色,心里宽慰。 颜含玉眸光闪了闪,不动声色的点头。她从三岁开始就有个识字师父,是祖父门客的老父,年纪已经很大,有点学识,因为颜家老爷的再遇之恩,愿意帮她启蒙。只是那老先生如今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不能再教她,前两个月才辞了归家去。 “祖父,我可以有个要求吗?” “你说。” “城西厢平子巷的顾家,顾大爷的夫人,我想请她做先生。” “顾家妇虽说有些才气,但怎样都比不上李素衣,你怎会想到她?” “含玉看过顾夫人的诗集,很喜欢。含玉如今更想学医,找顾夫人只为了多认一些字,李先生才华出众,含玉敬仰,找李先生只为了识字,未免太可惜了!祖父能帮忙问一问吗?说不定顾夫人会同意呢。”含玉弯弯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颜含玉之所以有这个请求,是因为上一世顾夫人的命运。 顾夫人,闺名方如云,虽是商户出生,但因为自小喜欢看书,才学出众,只是她在汴京还有个称号,就是无盐女。所以虽说她很有才,却在夫家并不得宠,十年一无所出,更不得夫家婆母欢喜。何况她嫁的也是商户,顾家根本就看不上她的才学,顾大爷有两个备受宠爱的小妾,都有儿子。那两个小妾明争暗斗,都争抢着做正妻,而她这个正妻被那两个小妾联手安上了一个红杏出墙的罪名。方如云被休弃,娘家大舅子不容她,她带着仅有的银两首饰准备去江南定居,路上却被劫匪一扫而空全部的金银首饰。她没了银两,差点沦为乞丐。 那时候颜含玉从苏州外祖家回汴京,路途中遇上了狼狈的方如云,颜含玉得知她的身份,引以为知己。方如云为了报恩,一直留在她的身边,自愿卖身为奴。 这时候的顾大爷已经纳了那两个妾室。方如云过得并不舒坦,只是她性情淡然,只求过个安稳的日子,所以对于那两个妾室的欺压她从来不放在心上。 第八章 除岁 颜含玉知道如果现在请方如云做师父,她还是有可能会答应的。顾家对方如云来说已经是个牢笼,若有机会解脱,她一定会选择离开。 上一世颜含玉从没把方如云当做奴婢看待,平时只与她探讨诗词,还会把自己的诗集给她看,方如云也拿出了自己一生写的诗集。 那时候她就说,“如果早些遇上大小姐该多好,遇上大小姐,我却知道自己还是有个用处,大小姐心善,本就聪慧不凡,却还是愿意跟我相讨诗词。若有下辈子,大小姐不嫌弃,我一定愿意做大小姐的启蒙先生。如今我这满腹诗书,对大小姐来说,却是不值一提。早些遇上大小姐,说不定我很早就会看透有些事情,而不是如今被休弃,亲哥不收留,只能背井离乡,离家远行,钱财被抢,婢女还背弃偷偷逃走,最后差点饿死路边。” 其实颜含玉也觉得对不上她,上一世她在自己身边也只呆了仅一年,因为照顾出天花的她,她病好了,方如云却感染了天花,病故。 颜含玉私心里想让她这一世脱离苦海。 上一世跟李素衣所学之才,从诗书到乐礼,再到礼仪,她都记在了脑中,从琴技到书法,她样样都超越了李先生。李先生亦对她赞赏有加。这一世她只需要加以练习,就不会遗忘,更没必要再学一遍。这一世她只想更多精力用在医书上,多学点医理,她也能知道上一世她到底生的是甚么病,却那样让她痛苦不堪。这一世若和李先生命运相错,她也必定会找机会报答李先生的授业恩情。 颜大老爷答应了她的要求,还对她说了一些话。“含玉,祖父让你读书识字,并不求别的,只求你明辨事理,通情知事。你祖母年纪大了,也是确有偏激。你事事看的通透,祖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你的年纪尚小,莫再多想那些。” 寒冬腊月,下雪天一日连着一日,连下了三日雪,白皑皑的一片堆积的老高。一直到了年夜前夕,雪终于停了,放了晴。 含玉抄的经书也抄好了,派人送到了寿安堂。 瑞雪照丰年。虽是好兆头,然而这一年的冬,却增了许多灾民。 先皇帝的嫡子赵铭,今年封的武功郡王,拿自己的私银在汴京捐粮赈灾,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颜含玉对着铜镜,面容白皙清瘦,额上已经消肿,只是隐隐的青色印记还没有褪去。 周嬷嬷看着却是分外紧张,生怕她额上的印记消不下去。容貌对于女子来说很重要,更何况大小姐本身底子不错,若是面上有了缺陷,对于以后择婿也是一大憾事。 颜含玉安慰她,不用担心,会消的。 她去见了母亲,母亲却以念经为由,把她拒之门外。 含玉只得回去。 第二日便是除岁,晚膳一大家子都要聚在一起用,颜家自然也不例外,几房的夫人领着公子小姐依次往中堂而去。 含玉今天穿的比平时都要喜庆,红色袄裙衬得她的脸颊泛红。 她刚到明若院门口便遇上她的母亲林氏,颜含玉唤了声,“娘。” 林氏身型娇小,身着一袭交领对襟绛色袄裙,宽袖,下系掐枝茶花纹百褶裙,腰前一只蝶形玉佩坠前,颈间挂着流苏璎珞,垂挂胸前。她盘着高髻,头戴珠花,耳无坠饰,鹅蛋脸,长眉杏眼,整个人从外形看很是端庄温婉。她今日看着也还算精神。 林氏眼神温柔,目光投向她,愣了愣,却很快撇开了眼,看向别处,提步,带着四个婢女离去。 颜含玉望着她的背影,站着痴愣了好一会儿。母亲这样避着她,怕是心里的愧疚更甚。 上一世,她恨着母亲确实是自己不懂事,而现在她会慢慢开解母亲,她不能急。 “大小姐。”周嬷嬷唤了一声。 “庭院深深,自家的景致我还从没认真的看过,慢慢走吧。”含玉轻缓开口。 周嬷嬷默而无声。从大小姐出生到如今,所有的事她都看在眼里,她觉得大小姐是个心地善良到让人心疼的小姑娘。 她记得大爷去世那会儿,大夫人如同倒了一堵墙,几乎日日哭泣。老夫人卧榻,就让大夫人侍疾。大夫人去了,被老夫人整日责骂,甚至连同大小姐一起谩骂,大夫人也不敢为大小姐说话,大夫人以前是并不是这样软弱的性情,却在大爷去世后软弱到任老夫人随意欺凌。若不是老爷管束着老夫人,老夫人的气焰怕是还要更霸道。 周嬷嬷望着娇小的身影一步一步走着,心中怜惜。这若是她女儿,她也不会这样放任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不顾的呀! 颜含玉刚到中堂院外,和三房的朱氏正面相遇。 “三叔母。”这朱氏是颜三爷的妻,颜三爷颜学智是个庶子,住在西边的榆荫院。 “含玉,你身子可好了?”朱氏和善的回应她。 “哼,扫把星。”朱氏牵着手一起来的幼童颜浩轩,今年三岁,和荣轩同年生,比荣轩小两个月。 他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朱氏惊了一下,连忙把颜浩轩嘴巴捂住。 “三叔母,子有错,母之过,浩轩才三岁,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三叔母教子无方。”颜含玉缓缓说着,小小的脸上满是恼意。感情她平时性情太好,就把她当病猫了! 她以前的宽容温和让他们涨了威风,她念他们是亲人,不揪其错,事事宽宏,如今她可不会让他们再有这样的机会。 含玉很少发怒,这倒是头一次了。朱氏心里诧异,却面不改色,“含玉,这是三叔母的过错,以后我会好好管教浩轩,含玉莫要跟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朱氏低头对他说着,“浩轩,快跟大姐姐道歉。” 含玉无声冷笑,这话说的好像她大他儿子多少岁似的!她的心智确实年长,不会跟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但是她必须给他们那些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下人都知道,她是这个家的嫡小姐! 第九章 新年 除夜的膳食比任何一天都要多,有颜大老爷震场,一顿晚膳安静无声的进行着。 用过膳后,这个夜里便要守岁。 众人散去前,颜大老爷对三房的颜三爷颜学智道,“浩轩已经满三岁,可以开始启蒙,启蒙先生我已经寻好,开春之后跟着荣轩一起读书。” 颜三爷应道,“是,爹。” 颜大老爷又去了寿安堂,原本想劝老夫人几句。 “含玉如今年纪大了,以后总要说婆家的,不可随意说她一些乌烟八糟的话。” “敢情老爷今日来寿安堂不是守夜,是来教训我的?”徐氏一听他开口就是维护含玉,口气不善。 “含玉性情温善,怎堪你一句恶灵附体之言?你是想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颜大老爷面上隐隐的怒气。 “早死早超生,让她去陪我儿子!” “含玉是仁儿唯一的子嗣,你就真的希望她死?” 徐氏迎上他满是怒火的目光,心里隐隐害怕,嘴上却倔强的说着,“是个臭丫头,顶多大用处?能传宗接代?” “无知妇人,不可理喻!”颜大老爷豁然起身,甩手就出了房门。 徐氏软倒在椅上,失魂落魄的坐着,双眼满是泪。一个是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儿子,一个是不能传宗接待的孙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受,她怎能接受这样活下来的是一无是处的孙女儿。 颜大老爷从中堂离开,各房的都紧跟着一一回去,散了。 静香要陪着含玉,陆氏面露不喜,“今夜守岁,去你姐姐那里作甚?” “我陪含玉姐姐一起守岁。爹,好不好?”颜静香也不对着陆氏说话,却是直接问着颜二爷。 颜二爷答应,嘱托道,“去吧。撑不住还是要睡觉的,不要熬夜。” 颜静香拉着含玉高兴的点头,“知道了爹。” 到了明若院,含玉让静香先去玉笙居等她,自己先去了正院,见听雨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周嬷嬷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听雨掩了门,走到含玉身前,低头轻声喊着,“大小姐。” “我娘在佛堂吗?”含玉记得,母亲最常呆的地方就是佛堂。 “回大小姐,大夫人在佛堂念经呢。” “嗯。”含玉面上没有更多神色,“伺候我娘好些休息,不要告诉我娘我来过。” “知道了,大小姐。” 颜含玉折身回了玉笙居。 回到了玉笙居,见静香在院子里转圈,含玉上前问她,“这是在跳舞吗?” “是啊含玉姐姐,想习武,祖母说那是男子学的,想学跳舞,祖母又说那是贱民才会学的。”静香一脸委屈,“反正我做什么都不行,现在只能自得其乐。” 深夜里,二人钻进被窝,头靠着头,说了半宿的话,又是唱小曲儿,又是谈天说地,从神话故事说到民间野史。静香在陆府无拘无束的生活,有一肚子的野史,知道的就说给含玉听。 她们磨磨蹭蹭,直到半夜实在支撑不住才依次睡下。 第二日就是正月初一,颜含玉被一阵鞭炮声惊醒。 “五更天了吗?”她掀开床幔,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是啊,大小姐,祠堂在准备祭祖呢,等会儿声音就没了,天还没亮,您昨晚睡的晚,再多睡会儿吧。”周嬷嬷每天醒的早,刚才来唤醒了守夜的春枝,春枝刚出去,她继续守在这里。 颜含玉睡的太晚,所以并没有睡好,“嬷嬷,给我杯茶吧。” 周嬷嬷去了,不一会儿就端了茶来。 颜含玉喝了一口,吐了出来,“嬷嬷,水是冷的。” 周嬷嬷愣了一下,“奴婢失误,这就重新给大小姐换水。” “刚刚的水是谁准备的?” “是春枝。她或许刚醒,还迷迷糊糊呢,可能给大小姐拿了隔夜水。也是奴婢的不是,该摸一摸端上来才是。” “不怪你,嬷嬷。” 颜含玉没有多说,却把这事记在了心上。 上一世她是个宽宏大量的主子,对下人从不苛责,这一世她不会再次让婢女骑在她的头上。 周嬷嬷对她忠心耿耿,为人和善,做个管事嬷嬷能力确实差些。而她院子里两个近身婢女,一个周嬷嬷,其余几个都是洒扫粗使婢女。 在颜大爷过世后,颜大夫人林氏开始对含玉有所疏忽,一场高烧差点夺了她的性命。颜二爷想着让陆氏照顾含玉,陆氏掌家却又分身乏术,含玉那一年病好后就分到了大房明若院里的一个独居小苑玉笙居里。 颜二爷念其孤苦,得了闲就来看她。离家之前,含玉对二叔也很是亲近。 颜含玉喝了两口热水,闭着眼迷迷糊糊想着事情,又渐渐睡去。 新年里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收很多红包,颜静香每次收到红包都笑的看不见眼珠子。 颜含玉以前对金银并不热衷,她是颜家的嫡长女,每年的私银都不算少。可是上一世临终前病的最严重的时候,她身边竟然连一两银子都没了,包括母亲的嫁妆,给她留下的银子,也是连一锭碎银都没,只剩那些金银珠钗首饰。 这一切的一切都提醒着她,自己的事都要放在心上,如今她会好好记着自己的账。 她想到上一世只有一个性情软弱的周嬷嬷不离不弃陪着她,另一个婢女是个见钱眼开的势力眼,也不知是得了谁的同意,故意拖着不给她请大夫,更不要说是药了,连个药末子都没,生生的让她熬着,熬到最后再也支撑不住。 那一年是她的噩梦,不过也让她清醒了,软弱是她这一世最不能有的,善良也要对人,对任何人都善,只会苦了自己。 周嬷嬷很忠心,败就败在人善被人欺,一个院子的婢女都不拿她当回事。 她会留下周嬷嬷,但必须找个更能做事的当管事嬷嬷。 翠云没坏心,却有个喜欢说闲话的习惯,对谁说话都不长脑子;春枝人俏,心高,那点心思也已经被她窥视。她们两个都是二房的人拨给她的,所以有机会她就会把人还回去。 第十章 红包 新年祭祖,颜氏族人的男丁自然都要去祠堂祭祖。颜大老爷的两个弟弟在祭祖之后来到了太傅府上。 颜二老爷颜初华是个庶子,颜三老爷颜盛华和颜大老爷是一母同胞的嫡兄弟。 前两年颜三老爷升了官,在禁军任职。三房因为人口渐多起来,大老爷便提出了分家之事,公中的银两铺子及城外庄园三房平分,丝毫没有偏薄,两个弟弟都没有意见同意了。 颜三老爷是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史,俗称“步帅”,宅院在城内左二厢的第一甜水巷。 颜二老爷有些才华,然而科考却从没中过举,大老爷为他在京中谋了个文职,从八品的京兆尹主薄之职。宅院在城外的城东厢。 几个小辈同时对着堂上的长辈磕头拜年。 含玉这一辈,她最年长,下面还有就是荣轩和浩轩,尚在襁褓的还有两个庶妹,因为年幼都没有在厅堂。 “这俩丫头真是越长越好看。”颜三老爷是个大嗓门儿,一笑起来,感觉整个府邸都能听到他的粗旷的声音。 “谁说不是,这么小小的年纪就这般水灵灵的,以后大伯这俩侄孙女还不是十年后的汴京第一美人吗?”这个说话的是颜三老爷的小儿子,相貌英挺,说话时唇角上扬,眉宇间多了几分风流神采。 颜含玉听了这样的话,低眉敛笑,掩住眼中情绪。 前一世得了这样的美人称号又有何用?却也应了那句自古红颜多薄命那句话,弱不禁风,花样年华就没命了。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颜大老爷漫不经心的开口。 “祖父,我和静香先回去了。”颜含玉趁机开口。 “嗯,去吧。”颜大老爷摆摆手。 得到了肯许,含玉和静香退出了中堂。 “今年老四没有回来?”中堂内又传来颜三老爷疑惑的声音。 “不回来也罢,那个逆子如今不知归家,总有一天我要把他除族。” “大哥息怒,老四终归是大哥的嫡子,不可随意除族。” 等她们出了房间,含玉就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了。 静香手里捏着红包,满脸笑意,脸蛋像是红红的小苹果,双眼眯着,都看不到黑眼珠子。 “含玉姐姐,过年我最喜欢的就是收红包收到手软。”她嘻嘻笑着。 颜含玉看她这幅样子,笑她,“真是小财迷!” 颜荣轩也跟着出来了,“姐姐,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陪含玉姐姐,晚些去外祖家。”她眉眼带笑回答他。 “今天初一,姐姐就要去外祖家了吗?娘还说等你回去一起用晚膳呢。”颜荣轩年纪小,说话很慢,不过他的口齿很清晰,一字一句的说着。 颜静香听着,红嘟嘟的双唇撅着,面上没了笑容。 “静香,这才初一,二叔母肯定也会去陆家拜年的。你不若回去看看二叔有什么话交代你。”含玉忍不住在一旁劝着。 “好吧好吧,我回去问问爹去。含玉姐姐,我走了。” 颜静香听了含玉的劝,跟着颜荣轩一起回了嘉庆院。 看着静香牵着荣轩的手一路走着,她似乎能感觉到静香一定眉飞色舞的跟荣轩说话。她不免羡慕静香,静香的心性开阔,过得自在无拘。 静香从小就被陆奶奶宠着,性情大大咧咧,毫无禁忌,对谁都无所畏惧,也还好她聪慧嘴甜,又生了一张讨人欢喜的脸,几乎是人见人爱,只除了二叔母一直对静香不满。上一世正是因为及笄后二叔母陆氏对她的拘束,她那种遇硬则刚的性格才造成她们母女后来的矛盾,导致她最后离家出走。 颜含玉刚准备要走,一道声音喊住她。 “含玉。” 颜含玉回头,正是颜三老爷的小儿子颜嘉慕。 “九堂叔。” “九爷。”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婢女齐齐的喊道。 “起来吧。”颜嘉慕随意挥手,对含玉道,“刚才在屋里没给你红包,现在给你补一个。” “九堂叔未成家,不给红包也没关系啊。” “这不一样,这是单独给含玉的小礼物。”他拿出一个红色绢布,半屈身递给她。 颜含玉接过来,打开绢布,跟上一世一模一样的东西,椭圆水滴形,黄盈盈的颜色,晶莹透亮,触之温润细腻,最稀奇的是里面有只折了半翼的蝴蝶。其实她很喜欢,上一世因为他的过分热情使她拒绝了他的礼物,其实她觉得自己那时候幼稚的好笑。 “可喜欢?”颜嘉慕问她。 “喜欢,谢谢九堂叔。”她不应该拒绝别人好意送她的东西,更何况她是真的喜欢这个东西。 “这叫琥珀,是前段时间才得到的东西。我知道你含玉而生,这东西或许还没你那块玉石金贵,但到底也是个稀奇的物件。” 颜含玉曾在古书中看到一次,知道这叫琥珀的东西难得,尤其是这里面有虫和蝴蝶,都是上千万年才能生成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 她与生而来的玉石是一块血玉,用编的红绳系着,自小带在脖子上从未离过身。 颜含玉回到明若院,去了主院。 “听雨,我想见我娘。” “大小姐您等一等。”听雨进了佛堂,一会儿便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红色的荷包。 “大小姐,大夫人说在念经,就不用见面了。”听雨递过来一个荷包,“这是大夫人给您的压岁钱。” 上一世颜含玉在玉笙居收到听雨送去的压岁钱,当时她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她伸手接过,荷包上是两条栩栩如生的金丝双鱼绣,很是精致。 颜含玉仰头对着佛堂的窗口脆生开口,“谢谢娘的压岁钱,恭请福安,祝娘新年快乐!”她说着,缓缓跪下身,对着母亲常念经的位置跪下,磕了三个头。 佛堂内的木鱼声戛然而止,林氏突兀的听到女儿柔软的声音,双眼噙满了泪。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她差点失手杀了自己的女儿,还怎么有脸面去见她? 正月的日子,颜家毕竟是太傅府上,日日都有前来拜访的官员,三三两两似是结伴而来,门庭若市。 前院热闹,内宅也只有明若院清冷,含玉所处的玉笙居更是寂静无声。 颜含玉这几日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主院,隔着房门对着门内的母亲磕一个头,才会离开。母亲是她的亲人,她不该孤立母亲,更不该怨恨母亲。她会用行动告诉母亲,她没有怨母亲。上一世犯的错误,这一世她会改。 第十一章 九爷 自上次颜嘉慕送了颜含玉那琥珀,初八的时候又来寻她了。 “大小姐,九爷来了,在外面呢。” “请九堂叔进来吧。”颜含玉知道这一世许多事情都没随着上一世走,她安心了许多,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她不想沦落成上一世的命运。 颜嘉慕刚进暖阁,扑面暖融融的气息,他搓了搓手,呵了一口冷气。 “你这里真是暖和。” “这是暖阁,空间小,而且从早晨就开始生了炭火,自然暖和。九堂叔快请坐吧。”天气冷,颜含玉白天一般都会窝在暖阁。 “咦?”他探头看到她写的字,惊讶,“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字会写的这般好?” “就当九堂叔在夸我,谢谢九堂叔。” “过几日就是上元节,到时候城里可热闹了,一路彩灯挂到城门口呢,我就是来问问你可要一起去?” “就这事?还要劳烦九堂叔走一趟,派个人来问一声不就行了?” “你个鬼精灵丫头,以前我怎么会觉得你傻乎乎的?真是被你骗了。” 颜含玉莞尔一笑,“上元节彩灯夜市,好像很久都没有看过了呢。” “我都不记得你有去过,所有才来问你。” “九堂叔怎会知道我没有去过?” “以前遇到过静香,静香说她有喊你一起去,你从不愿意出门。” “是呢。”多活了上一世十六年,她印象中汴京的上元节夜市只去过一次,还没尽兴,却身体不允许,回了家。在外祖家,苏州也有彩灯夜市,却远远没有汴京的夜市漂亮好看。 “那你可要去?” “去。九堂叔带我一起去吗?” “当然,我既然来问,当然就会带你。” 翠云端了茶进来。 “九堂叔,喝茶。” “我自己来,你下去吧。” 颜含玉看他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暗自好笑。 翠云看了眼颜含玉。 “你去吧,翠云。有事我会唤你。” 等翠云出去,颜嘉慕才继续说,“听说你想学医?” “恩。” “我认识一个医女,是城南厢杏林医馆沐大夫的独生女儿,今年十六,叫沐沉香。她出身药香世家,品质性情完全没问题,……” “噗嗤……”颜含玉忍不住笑了。 颜嘉慕望过去,竟看出一丝戏谑的意味。他一愣,只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颜含玉笑出了声,正当颜嘉慕疑惑之时,她紧跟着问道,“九堂叔这是在把心上人介绍过来吗?” “你到底是不是六岁的小女娃?”这让他有种跟同龄人说话的感觉。颜嘉慕觉得他这大侄女也太聪明了,一句话说的就让他无所遁形。 “我一岁就能诵诗经,三岁就能自己作诗,含玉现在能一字不差的背完诗经,九堂叔觉得含玉六岁不该懂这些吗?” “小心聪明成精怪,以后嫁不出去。” “含玉不怕,九堂叔不是说含玉以后会是汴京第一美人吗?是美人的话,含玉就不担心了,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争着抢着想娶我呢。”颜含玉不服气道。 “哈哈哈……”颜嘉慕捧腹大笑起来,“哎哟哎哟,小丫头,你以前那么老实都是装的吧?” “才不是,含玉以前只是一直在想事情。”她一本正经回答他。 “你小小年纪的,想什么?哪有那么多心思?”颜嘉慕止了笑,勾着桃花眼问她。 “在想怎样才能博的母亲一笑?怎样才会让祖母不厌恶?” 颜嘉慕不再笑了,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这丫头说出的这话让人莫名的心疼,大堂哥的过世让大堂嫂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这个小丫头没满一岁的时候,他还记得,是个很机灵活泼的性子,偏偏后来对谁都卑谦有礼,却又觉得疏离。 “九堂叔这么严肃作甚?含玉现在不想了,因为含玉明白了一件事,每个人心里都有秤砣,有些人会把它放平,有些人却不会,所以含玉不强求。” “含玉,大伯一定可惜你不是男孩儿。”颜嘉慕感慨。心思玲珑剔透,若是男娃,大堂哥也算后继有人了。 颜含玉不再说这个话题,只说,“九堂叔刚才的要求含玉不能应。” 九堂叔心慕沐沉香,若以后跟着她,九堂叔又紧跟着娶了她,在礼法上却是不合,这事若传出去对她又是一番诟病,她可不能答应! 她紧接着说道,“不过含玉还有句话要提醒九堂叔,若九堂叔真心喜欢,就明媒正娶,若为妾,一世难安。” 颜嘉慕为这事心里一直堵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也想啊,可是沉香他爹不同意我们来往,每次看到我就像看到瘟神似的赶我走,还有我娘也不肯……” “娶妻当门当户对,叔祖母当然不会愿意。” “那我该怎么办?”颜嘉慕问出来才觉得自己是糊涂了,跟一个女娃娃说这些事,“跟你个小女娃子说这些做什么?”他一拍大腿,“你既然不同意那算了,我也不提了。等大伯给你找更好的,她虽然懂些医理,可跟他父亲的医术相比,是远远不能提的。等上元节那天再来接你,我先走了。” “九堂叔慢走。”颜含玉送他到了门口。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莫跟出来,你身体不好,不要受凉才是。” 看着颜嘉慕的身影消失,颜含玉想到他上一世的命运。九堂叔也是个钟情的,可是门第之间的距离让他最后不得不娶他人为妻。上一世她只知道他极宠爱一个贵妾,那贵妾是个医女,偏偏他的正房是个极善妒又心狠手辣的,不能容忍那妾室,那医女又是个性子烈的,经常与她争吵,后来有了孩子,要出生的时候,生生的被正房把孩子憋死在她的肚中。至于后续,她倒是不知道了,因为自身都难保,还怎么能知道外面的事? 颜含玉突然想到自己的命运,她能改自己的命运,别人的是不是也能改? “周嬷嬷。”她扬声喊着。 不一会儿,周嬷嬷进来,“大小姐。” “这段时间让你观察春枝,把你看到的说给我听。” “大小姐,春枝没什么不对,她挺勤快的,平时揽了外面的活计不说,还会帮我们跑腿送东西到我们院子外边儿。” 周嬷嬷把人想的都很简单,一个喜欢跑院子外边儿的,只因为不想呆在她的院子里。 “我知道了。下次嬷嬷注意点儿,看看她跟哪个院子的婢子走的近。” 周嬷嬷应了。 第十二章 上元 颜含玉的生活还是和从前一样,除了每日去主院跟母亲隔门请安,其余时间都是趴在暖阁的书案上。只不过她现在看的更多的都是医书,没有人知道她识得上面每一个字。 一直到上元节那天,颜嘉慕是骑马来的。 含玉早早的就吩咐过今日要出去,门房也在门口准备好了马车。她也跟母亲说过今日晚上要出去,还说要给她买个彩灯送给她。她每次隔着门跟母亲说话,面上没有委屈,不见抱怨。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满街的红灯繁光,街道两旁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笼,颜含玉看花了眼。 汴京街道很宽,有两百步之距,大人牵着小孩儿,小孩儿提着灯笼,成双的一对人、结对的一群人,路边满满都是人。 “这里的灯笼还不是最好看的,前面中心街一条路上哪里都挂的有灯笼,各种形状的都有,还有汴河大街,那里彩灯也最是好看,汴河里有大大小小的灯船。” 颜含玉有些迫不及待,一会儿掀一下车帘看看到了哪里。 颜嘉慕看她这副急切期盼的样子才觉得她是个小女娃儿,转念问她,“知道这些灯笼是怎么做的吗?” 颜含玉放下了车帘,对他摇头,“不知。” “用竹或木而至,裱糊绫绢或宣纸,最后经彩绘完成。” “这么简单?” “简单?才不简单。很难。我想做一个送人,手都被割破了。不过,也有琉璃灯,塔灯,那种比较少,更不容易制作。这里不多,不过在前面肯定会有很多。” 颜含玉笑而不语。他亲手做?这是想送给那个医女吧? 一直到了中心街,颜含玉才发现刚才看到的那些都只是路灯而已,这里才是真正的彩灯会。 汴京中心街道称作御街,宽两百步,路两边是御廊,沿街挂满的各式的灯笼。 “胡止,把马车赶到前面,到汴河大街的相国寺那边等我们。” 颜嘉慕下了马车,跟着周嬷嬷下来,把颜含玉抱下了马车,各自身后跟着一个随从,一起到了正街这边灯笼最多的地方。 他们刚下来,马车走了之后,后面跟着一辆马车,也下来了一个人。 颜含玉没空注意别人,她一下马车,就抬头,只见头顶上百只红色灯笼,一个连着一个悬挂在半空,摆挂成一个大圆圈,正中是摆挂成四方的彩色灯笼,最中间是一个很大的三层彩色塔灯,光芒照亮了四周。路上更是摆满了灯笼摊子,挂着各种精致的灯笼,方形的,圆形的,几层塔形的,兔子形的,金鱼形的,金鸡形的,莲花形的…… 太多太多,颜含玉看的眼花缭乱,看都看不过来。她从没这般开怀过,一个接着一个摊子看着。 颜嘉慕给她买了个小兔子灯笼,颜含玉提了一会儿,就给了周嬷嬷。 “你不喜欢?” 颜含玉内里就不是一个真的小女娃,当然不会喜欢这些小姑娘的东西,她笑,“我都喜欢,可是还没看到一个让我最想得到的。” 颜嘉慕觉得他真的不能把含玉当做小孩子看待,兀自摇摇头。 见她小小的身影仰着脑袋,便接着问,“小丫头,要不要我抱你?” “啊?”颜含玉一愣。 颜嘉慕刚要上前抱她,颜含玉跑到周嬷嬷后边,一脸惊吓,“不要抱。”她虽然才六岁,可心里年龄不止六岁,让一个异性抱着,即使是叔叔,她也会不自在。 “九堂叔抱你还害羞?”他笑她。 颜含玉撇开眼看灯笼,不说话。像九堂叔这样恣意而活的人,她很羡慕。她不害羞,只是不想随便让人抱罢了。如果是她的心上人,说不定她会答应。 虽然她的个子矮,却丝毫不影响她看灯笼,眼睛四处转着。 颜嘉慕只当她早慧,也不再调侃她。 “大小姐,你可不能走到奴婢后面。”周嬷嬷走到颜含玉身后,提醒她。 “好,我知道了嬷嬷。”颜含玉这次出来只带了周嬷嬷。 一路走过了好几个摊子,她看到了一个颜色淡雅清幽的手提灯笼,四方形,莲花形底座,是用绢布包裹,烛火照出来的光芒是幽幽的蓝色,最吸引人的是上面的画,月下夜景画的栩栩如生,清河流淌,一人立在岸上抬头对月相望,那画上的人身旁漂浮着点点闪闪的小虫,似是星星从天空坠下到了画上人的身边。 那画上的一角黑墨提着字,她默默念出声,“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本将秋草并,今与夕风轻。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温润的声音传来。 颜含玉抬头看去,却见是一个少年。月白衣衫,玉冠簪发,腰间悬挂一块玉佩,白裘披在身上,面容俊秀,眸光若天上的皎月,温和清润。 她忍不住跟着开口,“时节变衰草,物色近新秋。度月影才敛,绕竹光复流。” 那少年却不知她能接着,继续道,“熠熠与娟娟,池塘竹树边;乱飞同曳火,成聚却无烟。微雨洒不灭,轻风吹却燃;旧曾书案上,频把作囊悬。” 颜含玉道,“水殿清风玉户开,飞光千点去还来;无风无月长门夜,偏到牖前照绿苔。” “翩翩飞蛾扑明烛,见烹膏油罪莫赎;嘉尔萤火不自欺,草间光照相煜煜。却马已录仙人方,映书曾登君子堂;不畏月明见陋质,但畏风雨难为光。” 那少年说到有萤火两个字的时候,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诵完他的诗,诵完后说道,“小丫头,我输了。” 他上前取下那灯笼,身后的随侍掏了一锭碎银子递给那商贩。 商贩年纪看着不大,他笑意盈盈的开口,“这灯笼是我老父做的彩头,若谁猜中谜底就归谁,小公子不用给钱。” “如此,多谢。”少年公子缓缓开口,转身,屈身,把灯笼递到含玉面前,“丫头,这是你的了。” 颜含玉对上一双深邃温和的眼,忍不住弯眉笑,“谢谢大哥哥。” 颜嘉慕觉得那少年有些眼熟,像是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第十三章 笑话 那少年气度温雅贵气,身披一件及地白裘,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他们走后,跟在那少年身后的随从忍不住抱怨,“四爷,您好不容易看中一个灯笼,就这样让给别人了,那个小丫头那么多漂亮灯笼不喜欢,偏偏跟四爷喜欢一种。” 少年浅笑,“那个小丫头很聪明,看着不足六岁,却能随口念出那么多诗来,怕是读过不少书。爷输了就是输了,怎么好跟一个小姑娘抢东西?” “四爷,您输了还这么高兴?” “爷是在想遇到一个如此聪明的丫头不容易。” 等那少年走远了,颜嘉慕忍不住问,“我怎么不懂啊?含玉,他怎么说他输了?” 颜含玉提着灯笼望了望里面的烛火,笑道,“猜灯谜啊,这灯笼上的灯谜是什么?” 颜嘉慕又念了两遍,看看上面的画,疑惑道,“萤火虫?” “对,就是萤火虫,句句说明他的谜底却句句不曾提到谜底,所以……九堂叔懂了吗?” “所以他提到了他就输了?” “恩。” “天哪!”颜嘉慕抚额,“这么绕脑子的事情,你一个六岁小丫头怎么能想到的?” 汴河的灯笼更是五花八门,各种各样。最显眼的要数汴河中的几只灯船,有长龙的形状,还有金鱼的形状,还有莲花座的形状,那些彩色的光芒映在水中,在夜色里周围景象亮如白昼。 颜含玉重活一世,觉得没有白活。汴京的繁华似锦,她在上一世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一世她不会再错过。 “含玉姐姐?”一道熟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静香。” “含玉姐姐,你今年竟然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呢,都没喊你。”颜静香上来就抱着她的胳膊不放。“九堂叔?你竟然把我姐姐给带出来了?” 颜嘉慕笑,“是啊,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含玉姐姐,你手上的灯笼好漂亮。”静香看到她手里的灯笼惊叹。 “是我刚才猜灯谜赢的,没花银子。” “真的吗?真的吗?”静香一脸崇拜的兴奋。 静香身后跟来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笑着开口,“这是含玉妹妹吗?” “这是我大表哥。”静香说着。 “陆表哥。”颜含玉跟着喊着了一声。 “大表哥,这是我三叔公家的,九堂叔。” “颜九叔。”陆大公子恭敬有礼的拱手喊了一声。 “既然你们聚在一起了,含玉你跟着他们,我就先走了。”颜嘉慕此刻见她有人陪着,便想着就不跟着一群小孩子玩儿了,提出离开。 颜含玉笑着应,“好。”九堂叔怕是早就想着离开去找心上人去了。 颜嘉慕交代了跟着她的随从保护好大小姐,便转身离开了。 “大哥,静香,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颜嘉慕刚转身走,一道矮小的身影风风火火的跑过来。 “这是佑宁。”静香说着。 “我也是你表哥。”陆佑宁大声说着。 “等你长得比我高再说吧。”静香扬着下巴看他。静香从小就长得快,虽然比含玉小几个月,个子却比含玉高半个额头,陆佑宁和含玉差不多高。 “再过五年我肯定比你高!”陆佑宁不服气。 “宁表哥。”颜含玉记得没错的话,陆佑宁是九月初一的生辰。含玉之所以能记得只因为他比自己只大九天。 “听到没有?你姐姐还叫我表哥呢。” “哼,我姐姐给你面子叫你一声表哥……” 小孩子之间的斗气让颜含玉觉得新奇又好笑,就这样笑盈盈看着他们吵。 “我叫陆佑涵。”陆大公子看着含玉,走近了些,突然开口。 颜含玉停滞了一下,“涵表哥。” 陆佑涵友好的一笑,转而对那还在争持的二人道,“不看花灯了吗?今天出来的时间够久了,等会儿就要回去了。” 陆佑宁和颜静香一听要回去,不再吵闹了,纷纷说着,“还要看还要看……” “大小姐累了吗?”周嬷嬷跟紧在颜含玉身后,弯身问她。 颜含玉其实有点累了,头也有些晕,不过总算能撑得住,“青叔,劳烦你去让胡止叔把马车驾来吧,我再看会儿就回去。” 那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随从拱手去了。 含玉把手里的灯笼给了周嬷嬷,让她熄了烛火。 陆佑涵是陆家嫡长公子,年纪最大,今年十岁。他领着后面几个年纪小的走了没几步,遇上了四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姐。 其中一个看着最大的小姑娘面上带着讽刺的笑,清脆的声音开口,“哟,这是谁啊?这不是老死皮赖脸呆在我们陆家的颜家二小姐吗?” 颜静香自小在陆家,得了陆老夫人和陆老爷的宠,却招了陆家小姐的妒忌。 静香才不想被她们扫了出来玩儿的兴致,对她们翻了个白眼,拉着颜含玉离开。 那跟颜含玉错身的陆家大小姐迅速的伸出了一只脚。 颜含玉没注意,被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摇摇摆摆的站稳。若不是静香力气大,拉着她,两个人都要摔趴在地上了。 “陆若琴,你做什么!”颜静香怒了,仰头就对刚才那说话的小姐怒道。 陆若琴伸手指着含玉的脚下,一个东西从她袖间滑落,她故作无辜,“自己不长眼,被荷包绊了一跤,关我的事了?” 颜静香弯腰捡起那荷包,“不要以为拿你丫鬟的荷包丢下来,我就不知道是你丢出来的!” 跟在陆若琴身后的另一个小姐开口了,“不是我姐姐,你没看到不要乱说。” 跟在她们身后的陆佑涵看到了一切,刚要上前说大妹的不是,却见颜含玉从静香手里拿过了荷包。看到她半张露出来的笑脸,他惊讶,顿住了脚步,想要听她说些什么。 “这里面怕是有好几两银子呢,出来撞到财也是不错的。”她软糯糯的声音一顿,继续说道,“只是我突然想到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啊?含玉姐姐,这个时候你还想什么笑话啊!”颜静香不解。 第十四章 绕路 “什么笑话啊?含玉姐姐,这个时候你还想什么笑话啊!”颜静香不解。 “这个笑话很符合刚才发生的事情。”含玉轻软的声音开口。 “呵,笑话就是瞎子走路吧,看不见就不要晚上出来,出来了摔跤还要怪上别人!”陆若琴薄薄的唇细细的勾着,冷笑。 颜含玉丝毫不怒,缓缓开口,“看来陆大小姐也想听呢,那我就来讲讲。”她轻咳一声,软糯的声音大了一些,“从前有个叫张三的人,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积攒三百两银子,心里特别高兴。但他总是怕别人偷去,他就想啊想啊,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找了一只箱子,把三百两银子钉在箱中,然后埋在屋后面的地下。可是他还是不放心,怕别人到这儿来挖,就想了另一个巧妙的办法,在纸张上写了七个字,此地无银三百两,然后贴在墙角边,这才放心地走了。他所做的这一切被隔壁王二看到了,当夜就挖走了箱子,还在墙上贴了一张纸,那纸上写着,隔壁王二不曾偷。” “噗……”静香年纪是小,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句话的意思她却还是懂的,她笑出声,说道,“这两个人是傻子吧?” 陆若琴听完那故事总觉得不对劲,认为她在说自己,冷脸,“你才傻子呢!” “有些人做错了事情,还不承认,还要做一些无聊的事*盖弥彰。这种荷包真不能捡,被它绊了一跤,还要捡起来,倒是给它占便宜了!”含玉手里的荷包一丢,就丢在了陆若琴的裙摆下。 “颜含玉,你什么意思!”陆若琴冷眉横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含玉面上也隐隐怒气,“陆大小姐又是什么意思?你无缘无故绊我一脚,是觉得我年纪小好欺负?还是陆大小姐的腿出了问题?腿有问题还是尽快回府找大夫医治才是。” 静香终于反应过来那笑话就是拐弯抹角的说陆家姐妹,她简直太佩服含玉姐姐了,骂人不带脏字,妙招! 陆若琴恼羞成怒,扬起手要推她。 “住手,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刁蛮,怕是规矩学的都忘了吧。”陆佑涵虽然才十岁,可到底是嫡长子,能文习武,深得祖父祖母的宠爱,在弟妹面前也一向很有威信。 陆若琴是嫡女,因为被静香剥夺了祖母和哥哥的宠爱,渐渐变得任性偏激,此刻听大哥朝她发怒,她眼睛一红,满眼都是泪水,“你到底是我们的亲哥哥还是她们的亲哥哥,总帮着外人说话?”说完她也不等陆佑涵回答,转身快步离开。 “含玉妹妹,让你受委屈了,我代大妹向你道歉。” “涵表哥言重,含玉失礼之处涵表哥莫怪才是。” 颜含玉讨厌陆家大小姐不代表讨厌陆家的所有人,陆佑涵的风采在十年后也定是个翩翩公子,她并不讨厌。 “哎呀,我们今天是出来玩儿的,大表哥是准备跟我含玉姐姐一直互相道歉下去吗?”颜静香忍不住插嘴。 颜含玉这次是真的累了。她知道静香还没有玩儿够,便道,“静香,你跟他们去玩吧。我在这里等马车到就回去了。” “含玉姐姐。”静香拉着她的手,嘴里囔囔的喊了声,“我们都从没一起出来玩儿过呢。” “以后总会有机会一起出来的。” “等我下次出来一定喊上姐姐。” “嗯,好。” “我还是送姐姐一起回去吧。” “不用啦。” “那我送姐姐一起回去好了,姐姐一个人。”她撅着唇,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有嬷嬷陪着,没有关系。” 送走了颜静香和陆家两兄弟。含玉恍恍惚惚的站着,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 “大小姐。”周嬷嬷唤了她一声,“可是累了?” “头晕的厉害。” 周嬷嬷一听,伸手敷上她的额头,焦急道,“哎呀,大小姐这是发烧了。” 颜含玉觉得这身子现在实在太虚,才出来了半个多时辰,人就没有精神,而且还发烧了。若这样下去,去外祖家的那一年,她还是得大病一场。她得在天气暖的时候好好养上半年才行。 “这周青怎么还不来?”周嬷嬷两只手握着,很是着急,“大小姐,奴婢抱着你可好?” “不了,我还撑得住,等青叔来吧。” 周嬷嬷上前把她斗篷上的帽子戴在头上,生怕她再受了凉。 终于等来了马车,颜含玉坐上了马车,颠簸之下昏昏欲睡。谁知行至半路却堵住了,马车一停,颜含玉也清醒了过来,连忙开口问,“怎么了?” “大小姐,前面好几辆马车堵着。”赶马的车夫胡止道。 “绕路走巷子吧。”颜含玉此刻不想等着,只想尽快回去休息。 马车当即折了回去,转进了一条宽巷。宽巷虽能容得下两辆马车同行,但若是跟卞城的主道宽相比,那却是远远比不上的,主道四辆马车并行,宽度也是绰绰有余的。 若不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节日,路边摆满了灯笼摊子,加上行人和车马、牛车,前前后后几辆车马相遇,这才会遇上一年难遇的堵塞。 每到这种特别的节日,汴京就会放宽了宵禁,一夜都开着城门,方便住在城外的平民进城同乐,也因此不管汴京的男女老少,贵族平民都会出来游玩。汴京一夜热热闹闹,直至天明。 颜含玉的马车进了巷子,马车转了两次弯,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又停下了。 颜含玉此刻似是熟睡,周嬷嬷伸手抱紧了颜含玉,生怕她滚下马车,轻声问,“周青,又怎么了?” “那边有两个人不对,胡止,快带大小姐走。”周青语气紧张,一只手握紧了剑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昏暗的烛光下,周青看到了两个黑衣人快速而行,脚下生风,身轻如燕,一看就是两个会武功的。夜里在这满是权贵的巷子里飞速而行,非常可疑。他此刻若去找官府的人却是怎样都来不及的,只能自己追上去。 胡止驾车就跑。 颜含玉昏昏沉沉中感觉到马车停了一下,又快速跑了起来,她的头只觉得越来越疼。 第十五章 坠马 胡止一走,周青一路追上去,见那两个黑衣人折进了一条巷子,似乎躲了起来。他大声喊道,“何人鬼鬼祟祟?快出来!” 那两个黑衣人窃耳私语。 “被那个马车上的人看到了,怎么办?” “这事被外人知道,露出一点头绪,后果不堪设想,凡是今晚看到我们的,都要杀!走!” 那两个黑衣人一现出身来,只见他们面上都蒙着方巾,头裹布巾,只露出狭长的双眼。 周青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杀气,心下一紧,便开口道,“宵小之辈,敢在贵人巷偷偷摸摸,真正是胆大至极!” 两个黑衣人不言不语,同时跃起,手中多了一把剑,直指周青。 周青武艺不算低,可在这二人面前,丝毫不敌,只能步步攻守,把他们慢慢引到巷子外去,最好能遇上街上的巡兵,把这二人抓起来,他也能逃出生还。 那两个黑衣人似乎知道他的企图,竟接连收手,往刚才马车跑的方向追去。 他们脚下的速度奇快,好比加了飞轮而行,又堪比那马车的速度。 周青不料他们会收手,连忙追上去。 黑衣人不一会儿功夫就追到那马车,手上同时多了一个响炮,往那奔马蹄下扔去。 “啪、啪!”两个响亮的声音落在马蹄上。 “嘶——”奔马长鸣,前蹄扬起,惊叫一声,紧跟着撒腿就疯狂的跑走。 周青见状,心下暗呼不好,刚要追上去,下一刻,一把长剑逼在他的脖子上。 “哗!”脆弱的脖颈血流横飞! 周青还来不及呼救,豁然倒下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把周青的剑架在他脖子上抹了些血迹,丢开,二人快速离开现场。 “那个马车上的人怎么办?” “动静太大,很快就会有人来的,我们不能久留。马车惊了,他们不死也是半伤,快走!” 颜含玉突然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一下子坐正了身子,下一刻就感觉到马车飞速前行,颠簸的她头晕脑胀。 赶马的胡止根本没看到那两个黑衣人,哪里知道会无故突然多出两声响炮,惊了马匹。如今马匹受了惊吓,他试了几次控制马,却丝毫没有成效。马越来越疯癫,跑的后面的马车都晃来晃去。坐在受惊的马车上,那可是带他们去地府的路上。他几乎能想到以后的命运,若是他死了,家里的老小可怎么活?车上的小主子,能不能活也要看她的命了!他一个咬牙,滚下了马车。 摇晃的马车让人根本就坐不稳。 周嬷嬷感觉到疯狂奔跑的马,吓得手脚发抖,全身发软,呆若木鸡,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全,“小、姐!” 颜含玉活了两世,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受惊不少。当下却不容她多想,下一刻意外发生了。 “嘶——” “啊——” 马的痛苦哀鸣声和人的惊叫声连在一起,响彻云霄。在月白的夜里,这痛苦的叫声显得森寒渗人。 那马直接一头撞在了墙上,周嬷嬷下意识抱紧颜含玉,紧接着被一个巨大的冲力撞出马车,滚落下去,重重的掉在地上。 “四爷,那边马车上似乎有人落下来了!” “赵峰,你快去看我二哥,爷要在这里救人,很快就会跟上来。” “是。”赵峰应声,策马而去。 这马背上的少年,正是颜含玉之前对诗所遇上的人。他们听到动静,折进了这条巷子里,便看到了惊马撞墙的场景。 颜含玉只觉得胸腔肺都是疼的,恍惚中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紧跟着就昏迷了过去。 那巷子口的府邸正是陈家府邸,有人听到了动静,告诉大总管,陈大总管听说之后连忙带着一群家仆提着灯笼就跑来了。 “大总管,这惊马的是颜家的马车。”一个家仆看了破损马车的标志,连忙说道。 “快!鲁子拿牌子快去颜家报信,通知颜家人来。” “她们还有气息,我刚才已经施针,要快点找个地方让她们躺好,最好拿担架抬着,不能动了她们的筋骨,她们此刻一不小心筋骨就会断,最好躺上十天半个月。再找个大夫看一看。” 那大总管见那少年一脸善意,且衣袍贵气,只当给她们施银针的少年是个正好路过的大夫,也没有多想,连忙应声让人找担架,把昏迷过去的颜含玉和周嬷嬷小心的抬进陈府。 这年纪小的一看装束就知道是个小姐,他们陈家自然不能不救。 陈家老爷知道了这事,连忙让人请了大夫。 另一边陆家,陆佑涵回到陆家的时辰稍晚,一回到陆家,得知祖父在书房,也跟着去了书房。 “祖父,孙儿想跟颜家定亲。”陆佑涵一到书房,就说明来意。 “颜家?娶静香?”陆老爷官至二品,并不及一品太傅之位,可是却抓有实权,也是当今皇帝的心腹。 “不是,是颜家大小姐。” “为何突然有此念想?” “孙儿觉得颜家大小姐很聪明。” “颜家娇女,含玉而生,一岁就能诵诗书,确实很聪明,只是颜大爷过世后,颜家大女便不曾有这样的话传出了,涵儿为何会有这样的说法?” “孙儿今日在灯会上看到颜家大小姐,目光沉静,看着一点也不像幼童,心思很深。” “心思深,有好也有坏。”陆老爷摇头说着。 “祖父,孙儿觉得颜家大小姐是好的,她很护着静香。” “即使如此,颜大老爷怕是另有谋算。”陆老爷深思片刻,缓缓道。 “祖父的意思是甚么?” “此女若贵,颜氏家族都会尊贵无比。” “颜家一个太傅,一个世忠侯,难道还不尊贵?” “太傅空有名头却无实权,颜大老爷是先皇的心腹,当今皇上想架空他,赐封一个太傅之位,政权之事他却丝毫做不了主。颜大爷文采出众,却是个薄命的,追封侯爷之位,也无子嗣继承侯爵之位。颜二爷苦撑也就从三品的文官,所以,颜家虽贵,如今却只是个空架子。” “孙儿觉得娶妻当娶贤,若颜家大小姐聪慧冷静又才学不凡,当得陆家长媳。” “是,贤妻家族才会旺,涵儿思之甚好。不过现在不急,还有几年的时间,过五年,我们且看看再做决定。” 第十六章 有福 陆老爷的一番话,陆佑涵明白,只是他总觉得自己不早作打算,以后的亲事可能都不会如他所愿。 他刚要开口,外面传来一道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 那门外人进来就闭上了房门,“老爷,大公子。” “何事如此惊慌?” “武功郡王薨了。” 一时间书房寂静无声。 一道年老低微的声音响起,“皇上到底还是容不下先帝的子嗣。” “还有一件事,老爷。” “何事?一到禀来。” “颜家大小姐在陈府门口惊马,坠下马车,惊险万分。” 元宵佳节第二日,天还没亮,本来应该还洋溢在节日的气氛当中的汴城百姓朦胧中就听到了五声丧钟“铛、铛……”敲响了。九声丧钟代表君主驾崩,三声丧钟代表的有封号的皇亲薨。 天蒙蒙亮的时候,宫中满城贴告了旨意。 “武功郡王薨,追赠赵铭为中书令,封为魏王,赐谥号为懿。汴城百姓同哀,不可迎办喜宴,撤去红物,全城挂白物三日。” 一整天,汴京的大街小巷撤去了彩色灯笼,挂满了白布,里城外城都在议论着两件大事。 一是先皇帝嫡子在内书房放了一把火,人在书房没出来,把自己烧死了。 赵铭在上元节日宴上跟皇帝提出,给太原之战的功臣论功行赏,却因皇帝的一句话,“等你自己做了皇帝,再论功行赏也不迟!”赵铭回府,心中激愤引火而亡。皇位怎能随意说做就做,武功郡王以死明志,告诉皇帝自己无夺位之心。 另一件事就是颜太傅的嫡孙女上街观灯,回府的路上,因为惊马,随从无法控马,护主不利,自刎而死,颜家大小姐如今生死不明。 “老爷,胡止醒了。” “把他抬过来。” 胡止折了腿,如今被两个人驾着,到了颜大老爷身前。他匍匐着趴在地上,边哭边求情,“老爷,老爷,奴才护主不利,求老爷饶命!” “周青护主不利,挥剑自刎了,你呢?”颜大老爷面容威严,冷冷道。 “老爷!”胡止傻眼了,认为自己必死无疑。 “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胡止这会儿只想到了要活着,哪里想得到别的,一个劲儿的磕头。 “说!”颜大老爷拍案而起。 “奴才说,奴才说……”胡止把过程都说了,从出府到回来,一字不落,说到进了巷子,“……周青说看到两个人不对劲,自己下了马车,让我赶紧带着大小姐跑,然后奴才就驾着马车跑了,可谁知才走了没多远,那马踩到了响炮,这不马就惊了!奴才根本就控制不了那马,只好跳车了。” “狗奴才,你的意思都是马的错了?”颜大老爷一气之下脚踢在胡止身上,“主子有难,竟只想着自己逃生,要你何用?” “嗷哟,哎哟……”胡止痛的地上打滚。 “周青看到什么人下了马车?” “奴才驾车没看到有人。” 颜大老爷见问不出东西,怒道,“把胡止家的,全部赶出府,一个不留。” 陈府。 颜含玉全身疼的像是错了好几根骨头,她慢慢睁开眼,有些刺眼的光芒照着,她眨了眨眼,入目的是圆顶的素蓝纱帐,中间还悬着一只玉坠。 这个地方隐隐有些熟悉,她闭上眼,想了片刻,再次睁眼,她豁然想起那是上一世她到陈家参加陈老夫人的寿宴,抿了一口酒就有些醉了,然后就在这里歇息的。 这是陈三姐的闺房,她竟然住在陈家吗?是陈家的人救了她? “大小姐。”春枝和翠云迎到榻边。 “大小姐,你终于醒了,奴婢去端药。” 翠云端药去了,留下春枝守着。 春枝给她倒了杯水,蘸在她的唇上。 “妹妹,你终于醒了。”陈菲菲带着一个婢女来看她。 是个七八岁的圆润小姑娘,梳着总角,面容圆润饱满,长相清秀可爱。 颜含玉想开口,却发现一时哑声了。 “我在家排行老三,你可以喊我喊我陈三姐。” 颜含玉面上扬着笑,声音低弱,“陈三姐。” “你好好休息,放心住下,等你养好了再回去不迟。” “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陈菲菲听颜含玉道谢,面容露出友善的笑,“莫说这些,你们在我们府前发生的事故,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你祖父昨日半夜就来看过你,跟我祖父说了半宿的话,听说你只需要好好躺几天,早上因为有事就先走了。” 翠云端来了药。 “你好好吃药休息吧,我先走了。” 颜含玉先问了周嬷嬷的情况。 翠云声音哽塞,“大夫说,周嬷嬷怕是很难醒了。” 听了翠云的话,含玉一时觉得喉中哽着一物,难受极了。 上一世,她死的时候,周嬷嬷还活的好好的。这一世为什么会多了这样一件事? 她重生为了什么?她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姐,快吃药吧。” 颜含玉吸了一口鼻子。她九死一生,次次大难不死,这就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她必须好好活着! 苦涩的味道噎在喉中,她的泪怎么都止不住,一边哭,一边小口的咽下。 等颜含玉喝完药,抬眼却见静香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哭。 含玉第一次见她这般安静的进来,抹干净了泪,扬唇微笑,“静香,怎么这次没有声音就进来了?” “含玉姐姐。”静香跑上来趴在榻上就哭了起来。 “二小姐,大小姐刚吃了药,要睡下了。”翠云提醒道。 颜静香哭着就出去了,连话都没有说。 颜含玉因为安神药的作用,渐渐睡去。 颜静香出了房门跟陈菲菲坐在她的偏房。 一直等到颜静香止了哭,陈菲菲连忙吩咐人打水,让她的婢女给她擦了脸。 “我姐姐怎么总是多灾多难……”颜静香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又冒了出来。 “莫哭了,哭花了回去,这还要让别人以为我们欺负你了呢。”陈菲菲语气轻松道。 “对不起,陈家姐姐。”颜静香委屈的抹着泪。 “没事。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含玉妹妹肯定是个有福的,静香妹妹不用难过。” 颜静香边哭边笑,“是的,含玉姐姐以后肯定是个有福之人。” 第十七章 偏驳 因为胡止家的全部被赶出颜府,颜老夫人身边少了一个得力的婢女,是胡止的媳妇。颜老夫人心里颇为气愤,并把错安在含玉身上,在屋里摔杯大骂含玉是衰星转世,折了她大儿子的寿不说,还要让别人跟着她倒霉。 颜含玉一连在陈家躺了一整天,第二日颜家抬了两副软轿,来接她回去。 陈家人听说了,连陈老夫人也亲自来相送。 含玉道谢,“陈家之恩,含玉铭记在心。” 陈老夫人温和的回应她,无需客气。 林氏听说含玉坠马的事,以为含玉必死无疑,当场昏迷晕倒,醒来后自缢,幸亏林嬷嬷及时发现救下。在听说含玉没事之后林氏想来看含玉,就亲自到陈家接她回府。 含玉自然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被颜老爷压下来,没有被人传出去,只为不想让含玉知道心里难受。 “乖囡囡,可怜的孩子,是娘亲的不是,让你遭了一次又一次的难。”林氏是江南女子,声音细软,哭起来雨带梨花,她看到女儿便忍不住一番失声痛哭。 “母亲,不哭了,我没事。”含玉软软的声音劝她,“我们有话回家说。” 林氏绣帕抹着泪,点头。 颜含玉回去后还是继续躺在榻上,她不想落下个什么毛病,大夫说修养半个月再下榻,她自然会遵从。 气候渐暖,春寒渐去。 含玉休养了整整一个月,期间祖父和二叔来看过她两次,二叔母和三叔母也来看过她。九堂叔听说她出事,也来看过她一次,还跟她道歉,说若不是他带她出去也不会出事,因为这事他自责极了,都不敢来见她,却还是来跟她负荆请罪。颜含玉自然没有责怪九堂叔,就算不跟九堂叔去,她一个人也会去的。她只是没想到出去看个灯会也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也因为这场意外,含玉跟母亲终于和好。虽不是非常亲昵,可总算不再互相冷淡到形同陌路。 林氏习惯了每日念经的日子,念了经就来玉笙居问含玉的情况。 含玉运气好,从马车上摔下来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蹭破了腿上的皮而已。她躺了半个月就能下床走动了,含玉身体好些之后,每日还是过着看书习字的习惯。 大难不死的颜含玉决定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养好身体。 颜含玉重生之后并不怕死,只是这么轻易死了,重复了上一世的短命,她会心有不甘。 她不信老天会一而再再而三给她机会重生,所以她必须抓住如今重生的机会,改变命运。 这日颜老夫人突兀的来到玉笙居,含玉听说后出门相迎。 “祖母,多谢祖母来看含玉。”颜含玉一出房间,见老夫人已经到了院子内,便恭敬的行了个礼。 “我这嫡孙女儿架子比谁都大,要我这老太婆跑来看她。”颜老夫人看见她便心里堵得慌,闷声开口。 “祖父说让我好好休养,其余的事勿要多想。” “看来这家里也只有老爷说的才当得话,我这个老婆子担当不起你一声祖母的称呼!” 此刻林氏也到了玉笙居,走到徐氏面前,低头福身,“娘……” “看你生的好女儿,强词夺理倒是好本事!”颜老夫人扬手一掌堪堪打在林氏的脸上。 林氏捂着半边脸,低头不敢言语。 颜含玉看着母亲被打,捏紧了拳。祖母的欺辱让母亲在颜家的日子难过,母亲身后没有依靠,变得卑微羸弱,一直不敢跟祖母正面相对。 当不得一声祖母的称呼!这句话可是在直言她不孝,不配称呼她。祖母的步步紧逼只会让她沦为上一世的命运,她上前两步,仰头说道,“我娘贤良淑德,端静纯良,待祖母一直谦顺有礼,祖母却严则苛刻,甚至苦苦相逼。含玉死里逃生,身子还未大好,祖母却前来指责含玉,还让含玉承受一个不孝无义的名声。祖母不愿平心待人,心中偏驳,含玉无话可说。只是祖母若是继续声讨含玉,含玉一定去祠堂请父亲的灵位来,让父亲来亲眼看看含玉是否有过失之处。” “休想去碰我儿子的灵位!”颜老夫人怒道。 “原来祖母也知道我父亲是祖母的亲子,祖母莫忘了含玉是父亲唯一的亲生女儿。”颜含玉口齿清晰,一字一句的说着。 被一个五岁幼童说到哑口无言,颜老夫人羞恼怒极,双目喷火,扬着一只手颤颤巍巍指着她。 颜含玉不畏不惧,仰头迎面直迎她的视线。她稚嫩的脸上一派温缓,看不出倔强的神情,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坚决。 颜老夫人哼了一声,带着怒气转身离去。 待颜老夫人人离开,林氏蹲下身,平视她,温声道,“含玉,何必跟你祖母逞一时口舌之快?” “娘,不是我想逞口舌之快,是祖母不把我们当做亲人,娘受的责骂,含玉都看在眼里,含玉受的责罚,娘也都知道,含玉不想继续委曲求全。”颜含玉看着母亲半边肿着的脸,心疼,“娘,我帮你敷一敷吧。” “娘无碍,回去让林嬷嬷弄吧,娘走了。” 林氏站起身转身离去,却感觉到衣摆下一个力道,回头,含玉小小的手扯着她的衣摆。 “娘,让含玉帮您好不好?” 林氏听她柔软的声音,心有不忍。前几年对女儿的疏忽,已经让她愧疚不已,再加上失手把女儿推下水,她更加觉得无颜活在世上,若不是林嬷嬷劝她,告诉她女儿还活着,以后女儿还要有个倚靠,她这才没有自寻短见。 “含玉,你不恨我吗?是我把你推下水的,我不是个好娘亲,这些年还对你不闻不问……”林氏说着,声音已经哽咽,双眼也含着泪。 含玉摇头,“娘,我不恨你,娘是无心的。娘,我虽然年纪小,可是我懂道理,先生说,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颜含玉上前小心的靠着她的腰身,声音很低,“我也有错。”在上一世她错怪母亲,和母亲疏离,心中孤苦无人诉,病魔缠身无人疼。 第十八章 心思 那边城西厢平子巷顾府的方如云,收到了颜太傅府上的帖子,整个顾家都对她刮目相看。顾家在汴京外城宅邸不小,三代为商,如今的顾家当家生意做的却是比以前还要大,自然也攀上了官家。那官家却是远远比不上太傅的,太傅那可是一品大员,位列三公。 方如云得知颜太傅府上的大小姐想请她做启蒙先生心里很是惊讶,回了颜家的帖子,准备去颜家拜访。 顾老爷听说了这事,自然也对儿子敲打了一番,让他不要冷落正妻。 顾大爷不喜欢无盐女。他们两家都是商户,因为生意关系,结了姻亲。成婚前,顾大爷只知道方家姑娘是个有才学的,并未相看,等到成亲才知道她双眼突出,口有龅牙。谁会放着美貌娇娘不宠,去日日面对一个丑妇? 但顾老爷摆出了这话,他不得不遵从,当下就去了正房的院子。 这日二叔母陆氏带了个人来玉笙居找她。 颜含玉看清二叔母身后的一个女子,弯唇而笑。 那女子正是方如云,她一身浅青罗裙,颈上挂着银饰璎珞,腰上缠着蓝色腰带,玉佩垂挂在裙摆身前,头上梳着低髻,又簪着几朵小碎花别在一边。她的双眼很大,还有些突出,鼻子高高,粉红的唇形,整体看来不丑。她的下巴尖尖,如果不说话,倒是看着还算是个面容清秀的妇人。她唯一不好看的地方是口中齿,不整齐,而且两颗门牙也稍大,一张嘴说话就能看到满嘴的龅牙。 方如云这身打扮清雅中又不掩富贵,丝毫看不出是商户人家,更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夫人。 再次相见,颜含玉恍如隔世。 “顾夫人有礼。” 方如云款款行礼,“颜大小姐多礼了。” “顾夫人不用客气,请坐。” 颜含玉坐在椅上,方如云才跟着坐下。 “替顾夫人斟茶。” 颜大小姐年纪虽小,却礼数周全,方如云在一旁看得真切。 “承蒙大小姐看中,民妇身份低微,才学浅薄,怕教不好大小姐。”她开门见山道。 “冷落人间昼掩门。泠泠残粉縠成纹。几枝疏影溪边见,一拂清香马上闻。冰作质,月为魂。萧萧细雨入黄昏。人间暂识东风信,梦绕江南云水村。”颜含玉缓缓念着。 方如云目光看向她,只觉得不可思议。一字不差的背出一首诗,若是普通人可不是朝夕之间就能会的,除非天纵奇才。 颜含玉在诗书上下的功夫远远比别人多,她也是勤于习读,精读诗书,她除了自小就有记忆外,并没有特别突出的智力。 “这是顾夫人的诗,含玉很喜欢,顾夫人的才情出众,无需妄自菲薄。” 方如云更是惊讶,颜大小姐能默背出一首诗,显然是认识了不少字,这样的情况根本就不用再启蒙了。 “顾夫人无需惊讶,含玉喜欢顾夫人的诗集,自然把顾夫人的诗背了几首。含玉自小喜欢看书,得祖父厚爱,请了先生启蒙,如今认识了不少字,可含玉终究年纪太小,很多都不懂。顾夫人若是觉得含玉有天赋,含玉愿拜师顾夫人。” “大小姐,民妇惶恐。”她是平民百姓,她是贵族千金,她怎敢收这样的徒弟? “顾夫人这是不愿意吗?”含玉小小的面颊尽显失望之色。 方如云不忍心拒绝,“若大小姐不嫌弃,民妇愿意倾囊相授。只是这拜师就罢了,民妇才学有限,教不了大小姐很多东西,更无颜做大小姐的师父。”她犹豫只因她们的身份有别,若是常人家的小姑娘,她自然一口答应,可这是太傅家的嫡孙女。若应只会让人觉得这是想攀上权贵,再有顾家那些人还会通过她结识颜家千金,而从中想要得到一些好处。 颜含玉展颜微笑,白皙的脸颊染着浅浅的红晕,“以后我喊你方姑可好?” 方如云面对毫无娇蛮之气的颜含玉深觉自己是幸运的,面上扬着浅笑,同意,“大小姐看得起民妇,是民妇的运道。” 送走了方如云,一件事也办好了,颜含玉心下安稳。 顾家是富商之户,攀权附贵的心思肯定会有,方姑和她们颜家有了交道,顾家一定会想尽办法攀上颜家。而方姑为人光明磊落,豪无攀附之心,等他们有矛盾之时就是方姑离开顾家的机会。 她打着这样的心思,却也不知后续会不会如她所料。 “含玉。” “二叔母,有劳二叔母为含玉的事操心了。” “你这丫头还跟二叔母客气。那顾夫人虽无颜,性情却是不错,这事我会如实跟二爷说,尽快安排她入府之事。” “让二叔母操劳了。”颜含玉行了个礼,继续说道,“二叔母,含玉今日还有一事想说,我院子的春枝和翠云都是二叔母的人,今年也有十七了,含玉不好久占,还要劳烦二叔母若是下一次有婢子买进府的时候让含玉也挑几个人。” “你这丫头,这不是大事。春枝和翠云可是哪里伺候不周,含玉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翠云春枝还算尽心,可是春枝却时常会来二叔母的院子,含玉也不知二叔母是否经常找她?还是她一心想着进二房伺候?” “没有的事,二叔母要问你的情况也会派嬷嬷到你的院子问你的嬷嬷,怎会直接找春枝?” “含玉还是觉得若是春枝喜欢呆在二房,二叔母就收下她,含玉另寻婢女就是。” 春枝此刻跪下来,连忙道,“大小姐,奴婢只是和绿绒姐姐交好,才会跑二房勤了些。” “绿绒?二叔书房伺候的人?”含玉无意说着。 听颜含玉这样一问,陆氏却是长了几个心眼儿,目光投向春枝,却见她是个有几分颜色的丫头。 春枝对上陆氏的目光,下意识躲开,低下眉眼。 “含玉说的对,你们年纪也大了,改日给你们找个家生子配了。”二夫人这口气,找个家生子配了,以后只可能会遣到城郊农庄过那清简的日子。 “二夫人,奴婢不嫁,愿意一直伺候大小姐。”春枝低着头,委屈的说着。 陆氏口气冷冷的,“你想伺候,大小姐要你伺候才行。” “到了年纪春枝不嫁?这是准备一辈子都不嫁人?”含玉反问。 春枝心头一惊,不敢回答。 陆氏转头温和的对含玉说着,“婢女之事,二叔母会记在心上,如今你这里周嬷嬷病着,缺了人,含玉先委屈两天,等二叔母给你添上。” 颜含玉客气的道谢,“我娘不管事,一切让二叔母劳心了。” 第十九章 医女 颜二爷回来之后,陆氏跟他说了顾夫人的事,“这顾家方氏容貌虽不好看,但是言谈举止皆是礼数周全,不像一般的民妇卑微低贱,也不会逢迎献媚,到底是多读了几本书的,为人清正。她回的帖子却是说上门请罪,就这一点足以说明这方氏是个没有大心之人。含玉也待她十分客气,说了几句话,便亲切的喊她方姑。二爷,含玉请师此举会不会有损我颜家的颜面?顾夫人虽是才女,可到底是个商户出身。” “不会,当世女子才华出众者皆受儒士推崇,顾夫人虽商户出身,可是清明书院的清老对她的才华亦是刮目相看,她的诗集可有不少人收集。” “这顾家也是个商户,我们若跟商户扯上点关系也不妥吧。” “父亲同意此事,说明他已考虑过,我们无需多想。含玉年纪小,如今慢慢大了主意也多,她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应该支持才是。” 陆氏对含玉并不愿多管束,因为她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还又因为这孩子太懂事,她就更不想管,若不是二爷平时过问,她都不想去过问大房的人。 陆氏接着说,“含玉今日还说了换婢女的事。” “她房里的婢女都是我们二房的,她若有想法就按照她说的做吧。含玉的事让你劳心了。”颜二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 颜含玉本就是大房的人,有母亲在世,却是个没主见的,如今也只有二房帮衬着她了。 陆氏却知道颜二爷很注重亲情,对于含玉的格外关怀全因大爷过世,大夫人软弱无能,含玉年幼无依。 玉笙居里,颜含玉坐在暖阁的榻上。 春枝垂着头,低声道,“大小姐,奴婢不想嫁人,奴婢以后还伺候您。” “不想嫁人?却想跟着我二叔?” “大小姐!”春枝豁的抬头,面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被我说中了心思,害怕了?”颜含玉端坐着身姿,幽深晶亮的眸子看着她。 春枝只觉得无所遁形,又低下了眉眼。 颜含玉接着道,“你无需害怕,我不会在外面乱说。只是你这心思必须掐断,你也别自作聪明的再去二房,我二叔母也不是吃素的,你以后的行踪她定会了若指掌。” 被人戳穿心思的感受让她羞愧,春枝低垂着头,不敢言语。她总算明白了这段日子大小姐对她的不冷不热的原因,年纪这般小就这么深的心思,这让春枝隐隐惧怕。 “你是家生子,以后还会在府上伺候,只要你不逾矩,二叔母就不会亏待你。” “大小姐,春枝不敢有别的心思。”她缓缓表明心态。 “不敢最好。我年纪小,可以随便糊弄,我二叔母可不是小孩子。”她漫不经心的说话。 “奴婢不敢。”春枝跪下身,一副委屈的模样。 颜含玉却不再多说什么,也不看她,只对着站在外边的翠云道,“翠云,看看厨房的膳食何时送来,我饿了。” 颜含玉蜷着腿,抱着书看了一会儿。周围寂静无声,直到她听到了一阵抽泣声。含玉眼睛不抬,随口问着,“你这是委屈?” “奴婢不敢。”春枝面上含着泪回答。 “别逼我现在就把你赶出玉笙居。”含玉突然冷了脸,冷冷的开口。 她糯糯的童音在春枝听来,却是听出了厌恶的情绪,春枝伏地拜身,“大小姐息怒,奴婢这就下去。” 颜含玉知道春枝这种作为是想让她心软,若没有上一世的经历,她或许会一直这么温和下去。可如今她知道,那是软弱,她必须克服。对该强硬的人,她会学着强硬。 用了午膳,含玉走了一会儿,到了隔壁房间去看周嬷嬷。周嬷嬷躺了一个月,原本圆润润的脸如今都瘦的见骨了,含玉看着心疼不已。 “嬷嬷,我是含玉。嬷嬷躺了这么久都瘦了,含玉没有嬷嬷的照顾也瘦了,嬷嬷为什么不醒来?” 含玉每天都会来看她,跟她说话,祖父找了三个大夫来,看过之后都摇头说这种状况他们没有办法唤醒。 含玉伸手,小小的手掌放在周嬷嬷的腕上,她能感受到嬷嬷微弱的气息,然而周嬷嬷却一直紧闭双眼,不曾动过一下。 颜大老爷终于寻到了一个教含玉医术的合适人选,是个太医署的医女。 那医女精通女子调养之术,只因年终得罪了贵妃,这才有了牢狱之灾。 颜大老爷自然派人查了这事,其实那事与这医女无关,只因贵妃误吃了相冲的食物,脸上出了疹子,贵妃怒急之下便把过错安在她的身上。那医女辩解无用,多了个无妄之灾,被颜大老爷救出牢中,她自然念着恩惠,说愿意以后跟在颜大小姐身后伺候。 颜含玉这日在房里练字,翠云那边在院子门口带进来一个陌生的面孔。毕竟严肃的一张方正脸,五官端正,双目清明,看着不到三十的一个妇人。 翠云进了房间,“大小姐,这是老爷找来的医女,大总管亲自带来的人,懂医理的,以后代替周嬷嬷伺候大小姐。”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以后是教我医术,还是只伺候我?”颜含玉抬着眼睛看她,一连问了几个话题。 “回小姐,奴婢洪真娘,今年三十三,以后帮大小姐调养身子,大小姐想学医,奴婢愿倾囊相授,奴婢已签卖身契,以后便是大小姐的人。”洪真娘回答时眼神毫无躲闪,亦礼数俱全,当眼就能看出是个学过规矩的。 “你懂医怎会愿意为奴?” “奴婢原本在太医署,因为在宫中得罪了贵妃娘娘,被关入大牢,是大老爷救出奴婢。因牢狱之灾,奴婢被夫家休弃。奴婢无子无家,了无牵挂,如今一心只为报恩。听大老爷说是伺候大小姐,奴婢便打定主意以后跟着大小姐,早听说大小姐天生聪慧,颇有灵根,奴婢甘愿终身为奴。” 因为洪真娘懂医,且还在太医署呆过,含玉不免敬佩她,又听她后面这一番话倒觉得奇异。不过她信祖父找的人,开口道,“洪嬷嬷既然到了我的院子,就不必太拘礼。含玉一心习医,如今祖父把你请了来,虽是让你签了卖身契,却不会把嬷嬷当做下人。以后含玉请教嬷嬷的地方还很多,有劳洪嬷嬷了。” 第二十章 出门 这边含玉刚说完,那边春枝进了屋子,开口,“大小姐,老爷来了。” 颜含玉站起身迎上去,颜大老爷已经进了门。 “祖父。” 跟在颜大老爷身后的是一个灰袍的老者,身上背着个药箱,他走在颜大老爷身侧。 “你身子骨刚好,怎又在练字了?”颜大老爷进了屋子,就见她身后桌案上写了一半的字。 “含玉已经好很多了。” “我请了个太医给你看看,坐好去。” 颜含玉依言坐在迎门的长榻上,伸出了一只手放在矮几上,那老者坐在对面,拿出一个小小的枕垫一般的东西放在她的手腕下面,探指把脉。 把了脉,那老者抚须,缓缓站起身,“大小姐身子骨稍弱,不过如今年纪小,慢慢养没有多大问题。” “多谢温太医。”颜大老爷说着,又对颜含玉道,“这是今年从太医署放出来的太医温太医。” “温太医。”颜含玉站起身,恭敬道。 “不敢不敢,老朽已经出了太医署,不敢以太医自居。” 颜大老爷对含玉说,“温老在太医署三十几载,医术高超。你一直记挂着周嬷嬷不醒,如今就请温老看一看吧。” “我的嬷嬷同我一起坠下马车,虽有气息,却至今未醒,有劳温太医为嬷嬷看一看。” 温岐手抚长须,开口道,“至今未醒那可能是伤了头,老朽行医多年,这种情况还只是在幼年时见过一次,这就去看看。” “翠云,带温太医去看周嬷嬷,不得怠慢温太医。” “是,大小姐。温大人请。” 看着温岐出去,颜大老爷指着洪真娘道,“周嬷嬷不醒,你身边也没个贴身的奶嬷嬷,这是我给你找的嬷嬷,因得罪了贵妃娘娘,有过牢狱之灾,我把她从牢里救了出来。不过你放心,她品性没问题,为人耿直,医术也不差,以后还能授你医术,这是她的卖身契,以后你自己收着罢。” 颜含玉紧紧握着那卖身契,磕头道谢,“多谢祖父为含玉的事操心。” 这是颜含玉在这一世得到的第一张卖身契,她整个院子的婢女,卖身契都在二房手里捏着,包括翠云和春枝。 周嬷嬷是她小时候的奶嬷嬷,一直跟着她,卖身契也一直在大房林氏手中。要说她的婢女应该都是大房这里的,可林氏软弱无依,不能倚仗,之前对她的疏忽让她高烧差点烧死,她大房的婢女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是周嬷嬷请了两天假给侄子洗三,回来后发现含玉病着,连忙派人告诉了颜二爷,请了大夫,含玉这会儿怕是都活不成了。 后来含玉在颜老爷的吩咐下分出了林氏的内院,住在玉笙居,颜二爷不放心大房的婢女,让陆氏拨了几个婢女送到含玉的小院子伺候。粗使的丫头都是陆氏从外面买的,翠云是二房院子的二等丫鬟提上来的,春枝是家生子,城郊管事廖管家的女儿,被派到玉笙居院子做大丫鬟。 含玉想在离开家前,让身边每一个婢女的卖身契都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样她才能管控住她们。 温岐看过了周嬷嬷,告诉含玉,周嬷嬷这种情况在当世极少见,只能静养,每日妥善照料,经常跟她说说话,或许还是会有醒来的机会。他幼时遇到的这种昏迷的人,可是昏睡了整整一年,后来还是没了。不过,他在古书上看到过有人清醒过来,而且还活到了百岁,所以他也无法断言周嬷嬷是否能醒。 温岐自是一番赞叹颜家人大善,善待下人,要是一般人家遇到这种半死不活的下人,肯定都会放弃,不管不顾了,而他们颜家主子还会到处请大夫。 周嬷嬷对含玉有恩,含玉不可能放弃。只要有一点机会,她就不会放弃。命运眷顾了她,她相信嬷嬷也会醒来,也会康复。 洪嬷嬷也会些医术,颜含玉便让洪嬷嬷委屈一段日子,每日都去照应着周嬷嬷,也好知道周嬷嬷每日的状况。 天气晴好,枝头绿芽清脆,飞鸟掠过,一切生机盎然的景致都呈现了春景。 如今的天气渐渐回暖,含玉也脱去了厚重的袄衫,一身粉嫩的春装加身,她头梳小辫儿,整个人看着都比平时有精神活力。 方如云终于和含玉商议好了时间,授课三日,休息两日。授课那三日方如云住在她的玉笙居,每日上午授课两个时辰,下午授课一个时辰,习字半个时辰。 含玉读了一世的书,那些复杂的字她确实认识,可总归要做个样子学一下,不然这学的过程没了,她什么都知道,就显得她是个妖孽。方如云教了她两天,颇为满意,只当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学一遍就记得了,并不曾它想。含玉如今亲近方如云,只想让她有机会离开顾家,跟她一起去江南。这个想法虽然比较难实现,可总归顾家因为方姑跟她亲近,顾家就不敢对她无礼。 阴雨绵绵下了几日,含玉为了给周嬷嬷祈福,便在晴好的休息日子准备去一趟相国寺。 相国寺是汴京第一大寺,从前朝留到至今,晨钟暮鼓,一直香火旺盛。 林氏听含玉的请求,便应了她,跟她一起出了门。 林氏这几年深居浅出,许久不曾出门,等到出门那天,坐在牛车上一直心神不宁。上一次出门她却是一心惦记着含玉,倒是没有多想。 含玉看出母亲的焦虑,一路跟她说着话。 “以后娘经常陪我出来走走好不好?”上一世她因为身体原因,长年困顿闺房,很少出门。若不是去外祖家,她才真正明白自己虽然饱读诗书,却只是井底之蛙而已。 林氏听了她的话,疑惑的望着她。 “娘,我想出来玩。”含玉撒娇道。 林氏展颜微笑,“好。”女儿有要求,她如今都会答应。女儿再怎么早慧,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喜欢热闹的心情她能够明白。 相国寺钟声响亮优美,尤其是秋冬霜天叩击,声音清越,响彻全城,素有“相国霜钟”的美誉。因为是前朝留下的寺院,且相国寺的每一代方丈德高望重,通古博今,颇受当朝皇族尊崇。 相国寺濒临汴河,寺门前是里城的重要码头,而且位置适中,因而此处极为热闹。寺门前的道路宽阔,河畔垂柳细窕,路上人来车往,行人数不胜数。 第二十一章 再遇 牛车停稳,林氏和含玉下了牛车。 相国寺前是汴河大街,但见寺外翠柏森森青掩日,苍松郁郁绿遮天。大门敞开,红墙碧瓦,楼殿重叠,寺院烟雾缭绕,殿内庄严巍峨。 含玉这一世许多事都不曾随着上一世走,她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改命而让身边人的命运也受到影响。周嬷嬷昏迷不醒让她心中愧疚,上一世周嬷嬷护她佑她,说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她今生所为是在改天逆命,含玉不敢求佛。她找了个借口为周嬷嬷祈福,其实来相国寺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带母亲出来散心,她也能出来走走。洪嬷嬷就跟她说适当的活动筋骨对身体有益,整日捧着书坐着,长久下来对身体不好不说,对眼睛也不好。含玉上一世到了后来因为经常看书就弄的眼睛都看不清了,所以这一世她不会继续做书呆子。 趁着林氏在福佑殿祈福,含玉借着小解的借口在寺内游走,听雨一路陪着她。 青石路,参天的苍松翠柏,高大的青铜鼎,相国寺的院子一个接着一个,一道门环着一道门,颜含玉过了三道院门,一路拜了三尊大佛,一直走到生息院,却听此院中铃声清脆,木鱼声阵阵,醇厚的念经声传到耳中。 有两个光头小僧正往生息院进去,含玉上前问道,“师傅,不知此处在超度何人?” “小施主,今日是武功郡王的七七,我们方丈在生息院中为郡王爷做法事。” “我是太傅的嫡孙女,武功郡王过世当日我也差点遭遇不测,不知我能否进去拜一拜郡王爷?” “小施主请。” 颜含玉带着听雨跟着两个小僧进去,她站在院中,却见殿内围坐着一群衲衣僧人,中间盘腿坐着一个僧人手持摇铃,口中念念有声。 生息院中一个小隔间一坐一站着两个人。那站着的身着蓝衣,年纪稍大,看着十*岁的样子,坐着的是个少年公子,一身素衣白袍。斜阳从窗棂中照进去,露出他半边白皙的侧颜,他面上毫无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 “四爷,是那个小丫头,上次跟您对诗的小丫头。”赵峰跟主子一起到相国寺为二爷求经。从二爷过世后,四爷便很少会笑,原本温润和善的主子变了个人似的。 赵贤偏头看去,却见一个稚龄丫头对着前面大殿伏地而跪。 赵峰看主子神色,以为他会出现不一样的神色,却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心中堪忧。 颜含玉这边却是看不到小隔间的,磕了三个头,便带着听雨转身离开。 武功郡王的命运并没有改变,同年同样葬身火海,只不过上一世她并没有出府看灯会罢了,因此也没有多了那坠马车的无妄之灾。 颜含玉回到福佑殿的时候,林氏已经出来,正要找她。 “含玉,今日便在这里用些斋饭再回去吧。” “好啊娘。” “施主,请跟贫僧走这里。”一个僧人领着她们往偏殿而去。 相国寺的斋饭虽是素斋,可品相味道却是极好的。含玉吃东西一向不多,这些日子有洪嬷嬷在,每天都给她熬制药膳,帮她清补,她确实能感觉到自己的胃口好了一些。 在寺里用了斋饭,含玉和林氏又在汴河边走了一会儿。垂柳枝条依依,汴河宽广,视野开阔,看一看这样的风景,心中着实畅快。 她们正准备离开时,便看到不远处一个白袍少年身后跟着蓝衣随从。 含玉当下便认出那少年正是元宵灯会跟她对诗的公子。他面色苍白阴郁,似乎心情不佳。 赵贤感受到一道目光,凭着感觉看过去,却见又是刚才那个小丫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过来。 含玉忍不住对他扬着甜甜的笑容。 赵贤受她感染,也扬起笑。 赵峰终于看到主子笑了,忍不住心头一转,开口说道,“四爷,去走走散散心吧。” “不了,回去吧。”赵贤上了马车。 赵峰急了,这半个多月主子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的,太让人忧心害怕了,如今好不容易笑了,他可不能让主子继续苦闷下去,便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道,“四爷,小的内急,等小的一下。” “去吧。”赵贤闭目养神。 赵峰大步跑到颜含玉面前。 “这位夫人,对不住。”他突然拦在林氏面前,颜家两个随从紧跟着上前拦着。 林氏还是惊了一下,但见他身材高大,一身蓝衣劲装,手里又握着一把长剑,看这装扮倒像是富贵人家的贴身随从。 “下去吧,是我认识的。”含玉说道,紧跟着赵峰的话对林氏道,“娘,他家公子我上次见过,元宵那天还送了我一只灯笼,娘你先上车,不用担心,我去谢谢那个大哥哥,马上就来。”她话说完拉着赵峰的衣摆就走。 赵峰岂有不懂的道理,跟着她走了。 “我娘胆小,你不要吓到我娘。”走开了一段距离,含玉对他低声说道。 赵峰听她软软糯糯的声音教训他,只觉得好笑。 “说吧,你找我何事?” “我家爷想跟你说说话。”赵峰随口说着。 含玉水润润的目光看向他。“没有说实话,我不跟你走。” 赵峰被噎了一下,这个小女娃儿也太精了。“好吧,我说实话,我们爷这段日子病着,不好好吃药,不好好休息,话也不大说,又不笑,刚才看到你竟然笑了,所以拜托你跟我家爷说说话。” “病了会很难受,这个我知道,药很苦很难吃,这个我也知道……”含玉一本正经说着,“好吧,我帮你,不过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你得还我。” 赵峰不敢置信,“好吧好吧,人情就人情,为了我家爷,我也算是拼了。” 马车车帘掀开,一阵风迎面吹进来,赵贤捂着嘴咳了两声,面前却突然多了个小丫头。 “大哥哥。”含玉面上惊喜的喊道。 赵贤诧异,“你怎会在这里?” 含玉不答反问,“大哥哥咳嗽,这是病了吗?” “受了些风寒,无碍的。” “大哥哥病了要好好吃药哦,我祖父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我也讨厌吃药,不过为了身体能好,我现在都有好好吃药,大哥哥若觉得药苦可以吃两颗蜜枣。” 一个只见了两面的小女孩对他的关心话语让赵贤心中动容,他苦笑。 “小丫头,你叫什么?” “我叫含玉。” “含、玉?” “嗯。”含玉重重的点头,“大哥哥你呢?” “我姓赵,字润临。” “临哥哥,那我们就算认识了?” 赵贤浅笑点头。 “我要回家了,我娘在等我。临哥哥你要好好吃药,病才会好哦。” “路上小心。” 赵峰拉着含玉下了马车,含玉回头,对赵贤招手,“临哥哥再见。” “再见。” 第二十二章 喜事 等含玉离开,赵贤突然喊道,“赵峰。” “四爷!”赵峰站直了身姿,一脸等着训斥的模样。 “若下次再这般鲁莽行事,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四爷饶命。我爹会砍了我。” “雷叔平时教你的规矩怕是都忘了。” “小的这不是看四爷整日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心里担心嘛,我爹也担心啊,生怕爷没有求生之心,只有求死之念……”他嘴里嘟囔囔的说着。 颜含玉从相国寺回来,就听嘉庆院那边很是热闹。 含玉喊来了春枝,“春枝,你平时和二房最是亲近,去打听打听,二房出了什么事?” 春枝低着头站在她身前,一脸委屈,“大小姐,奴婢这些日子都不曾去二房。” “怎么?卖身契不在我这儿,我如今便不能支使你了?”颜含玉漫不经心的开口。 “大小姐,奴婢不敢。” “不敢就去打听,我不想说第二遍。” 春枝应声去了。等她午休醒来,春枝已经打听清楚,一五一十的说了。 “白桃有了身子,已经快四个月了,二夫人知道后大发雷霆,气晕了,请了大夫来,看了之后才知道二夫人也有喜了,近两个月了。” 白桃是二叔的侍妾,也是二叔母从娘家陪嫁来的侍婢。 上一世二叔一共有七个子嗣,其中两个嫡子,一个荣轩,一个就是二叔母如今肚子里怀着的,一个嫡女静香,另外两个庶子,其中一个就是白桃现在怀着的,还有两个庶女。如果没有意外,白桃和二叔母现在怀的都是男孩儿。 这一切都按照上一世的走,含玉不免有些焦躁,要知道上一世她的命短。她抬头见春枝还在身前,突然觉得之前的想法有些单纯的可笑,这一世她改了自己的生活习惯不一定就会改了别人的命运。 “春枝,如果有机会做二叔的姨娘,你可会去做?”颜含玉突然开口问她。 “大小姐,奴婢不敢妄想。” “不敢妄想?”含玉自问自答,“那就是想了。”她要做的不应该是阻止春枝成为二叔侍妾,而是应该把春枝收为己用。她该怎样收服心腹,让春枝以后为她所用? 春枝有些小聪明,上一世被二叔收了房,后来又有个庶子傍身。二叔母看似大方,实则把二叔的小妾管控的很紧,在她眼皮子底下怀上孩子,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二叔母掌家多年,心性也渐渐显露,变得霸道狠辣,二叔也因此和二叔母有了嫌隙,这才后来有了秋姨娘的独宠之事。 “大小姐……”春枝跪下身。 “我也没别的意思,你想就想,不想就不想,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帮我喊洪嬷嬷来。” 颜含玉到底是没有掌家经验的,亦不懂怎样笼络人心,她突然觉得上一世看的那些诗书都没有用处,这一世学医是为了让自己身体康健,而为人处世之道却是必不可少的。一方闺院,锁住了她一生,这一世才是她真正重新开始的时候。 这头,洪嬷嬷来告诉她了一个好消息,“今日周嬷嬷的手动了。” “真的吗?”含玉欣喜,想不到今日相国寺一行,回来竟然听到了这么多喜事,周嬷嬷动了这对她来说是真的好消息。 “奴婢给周嬷嬷把了脉,脉象平稳,气息绵长,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醒。” 含玉听了这个消息,兴奋不已,她坚信周嬷嬷一定能醒来。 一连几日,含玉每天都有功课,却依旧不忘去看周嬷嬷,还会陪周嬷嬷说会儿话。 “洪嬷嬷,我这段时间一直有个心事。”洪嬷嬷相貌比周嬷嬷严肃,刚开始时待她恭敬有礼,这几日下来她却能看出洪嬷嬷虽然面上严肃,却是个极忠心的,也渐渐没了那种疏离的感觉。而且洪嬷嬷在管事上很有一套,虽然才刚入颜府,却只用了三日的时间把颜府上下了解了个通透,下面的几个婢子都很怕她,也不敢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大小姐有心事尽管对奴婢说,奴婢知无不言。” “春枝是二房的婢子,以后还会回去,我想让她成为我的人,却不知怎样做。”含玉这事也不能问方姑,方姑不是一个攻于心计之人。而洪嬷嬷却是从宫里出来的,问洪嬷嬷总归没错。 “大小姐,奴婢跟您说一下奴婢在宫中当差之事吧。” “好,嬷嬷不必拘礼,尽管说吧。” “奴婢家是药农世家,自小就识得药草,并开始习医,后来太医署接收医女,奴婢考了两次,终能入太医署。奴婢刚入太医署时毫无头绪,整日都是帮太医们磨药制丹,要么就是打下手帮宫里的娘娘检查身子,行医者之事全然与奴婢无关。奴婢深知在宫中不易施展医术,若无倚仗,便永无出诊之日,后来奴婢不得不苦学美颜养生之术。宫中贵人甚多,奴婢为求在太医署有一席之地,便为备受得宠的贵妃娘娘制药修颜,贵妃娘娘就是奴婢在深宫的倚仗。” “嬷嬷,你是想告诉我,一个婢女也会在本家找个能靠得住的倚仗吗?” “大小姐聪慧,正是如此。” “我年纪小,如何能成为倚仗?” “大小姐,您是府上的嫡长小姐,身后还有老爷撑腰,另外还有一个……”洪嬷嬷迟疑了一下,见她想听,继续道,“已故的世忠侯。” 含玉仰头问她,“嬷嬷你是因为我祖父才愿意伺候我的吗?” “大小姐,若没了老爷,奴婢这会儿怕是还在牢里,说不定哪天死了都无人得知。奴婢为了报答老爷恩情,自然愿意伺候大小姐一生。” 含玉思索片刻,轻声回答她,“嬷嬷,我信你。”洪嬷嬷虽攻于心计,她却能感觉到洪嬷嬷的善意。 “大小姐,您若想了解府上的动态,奴婢帮您。” “怎样做?”含玉满含期待的问。 “等大小姐有了自己的婢子,一切事情全都好办。” 含玉恍然大悟,真正重要的还是她有自己的婢子,手里握着她们的卖身契,才是捏着她们的命脉。 在含玉每日等待周嬷嬷醒来的日子,周嬷嬷果然不负期望清醒过来了。 第二十三章 四爷 春暖花开,绵绵春雨落尽,只剩下一番春景悄然而来。玉笙居里的一株杏花盈盈绽放,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占尽春风。 含玉临窗习字。 春枝从寿安堂回来,满腹委屈。 洪嬷嬷见了问她,“不是说去领月例吗?怎的一脸委屈的回来了?谁欺负你了不成?” “洪嬷嬷。”春枝递过来一个荷包到洪嬷嬷手上,“这是大夫人给的,月例根本没领到。” “怎么回事?” “二夫人有了身子,整日倦怠,当家之事交给了老夫人。我跟听雪姐姐一起去了寿安堂领月例,老夫人却以大房正月的时候领了平时的三倍为由,后面三个月都不发月例了。回来后大夫人没说什么,只怕大小姐这边缺了东西,便拿了自己的银子让奴婢给大小姐。” “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 “老夫人不待见大房,老夫人身边的青梅对我们更是蹬鼻子上眼,直言我们是贱婢,我和听雪姐姐就跟她吵了起来,老夫人听到吵闹,也不问缘由直接罚了我们两个月的月银。” 洪嬷嬷听了,便把这事跟含玉说了。 正月的三倍月例相当于新年红包,每一房都有的,二叔母有了身子,祖母掌家,便开始苛刻大房,不平等的待遇让大房备受冷落。 上一世,含玉从春枝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母亲为了息事宁人,不怒无怨,含玉又因跟母亲疏离的关系,没收母亲的银子,让春枝送了回去。 含玉让洪嬷嬷收好了银子,并让嬷嬷把这笔银子的出处记在账上。母亲是长房夫人,虽然没了父亲这个长子,可是名分却还在这里。母亲忍气吞声数年,不过是因为父亲的亡故,心伤不已不愿面对世事。等明年去外祖家,她一定要说服母亲同她一起去,离开这个家,母亲才能自在。 用过了午膳,含玉在午休,黑蒙蒙的地方一个凶神恶煞的面孔出现在她的面前,睁着铜铃般的双眼怒瞪着她,下一刻一双冰冷的双掌卡着她脆弱的脖颈。含玉在窒息的感觉中突然惊醒,她的脸上惨白,惊的睁开了眼,熟悉的青纱帐,让她明白刚刚只是做梦。 她却突然想起了上一世心口绞痛的感觉,伸手触摸着自己的胸口,她原本就体弱,十五岁的时候开始心绞痛,那种疼痛像是千蚁腐蚀她的心,痛苦不堪,比掐着她的脖子还难过。她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平静下来。她还有许多年时间,养生、学医,有个健康的身子比任何事都重要。 周嬷嬷此时掀帘从外间进来,见她睁着眼,轻声道,“大小姐,脸色这么差,做恶梦了吗?” 含玉没回答,只问,“周嬷嬷,你怎会在这里?” “大小姐在睡着,奴婢替翠云守一会儿。” “嬷嬷,都说了让你好好休息的,等你好全了再来伺候。” “奴婢躺了这些时日,已经好全了,大小姐勿担心。奴婢帮您穿衣。” 含玉起身后总觉得心神不宁,便出了玉笙居往母亲那里去。 到了明若院,却听有两个婢子挨着头窃窃私语。 含玉耳力不差,她们说话声音轻,她还是听到了四爷两个字,上前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那两个婢子被突然出现的声音一惊,回头跪下身,“大小姐。” “起来吧,府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听你们说四爷,是我四叔回来了?” “回大小姐,四爷是回来了。”一个婢子低头说着。 另一个婢子紧跟着道,“只不过老爷不肯四爷进府,四爷便一直跪在大门口。” “我四叔跪了多久了?”含玉问道。 “正午之后一直跪着,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含玉听了却很快转了话题,“我娘在做什么?” “大夫人午睡了一会儿,刚醒来去了后院。” 含玉应了一声,“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等那两个婢子离开,颜含玉望着院中景致。柔媚的春光,清甜的微风拂过,她小小孑然的身影立着,心思百转。 四叔回来了,祖父不肯四叔进府。四叔从年少就开始闯荡江湖,每年回来三四次,后来次数越来越少。四叔不喜欢读书,在家也呆不住,祖父怒过,骂过,打过,却从无用处。四叔今年刚满二十,欲迎娶江湖女子为妻,祖父严明拒绝,并把他拒之门外。四叔苦求,结果却还是被赶出家门。 上一世二叔过世,四叔曾上门求见,要祭拜二叔,祖父却怎样都不愿,并把他除族。哪知四叔刚烈,当场自刎堂前。个中波折她并不知晓,只知四叔的死让祖父病情加重,没一个月就过世。 含玉跟四叔并不相熟,只知他是个爱笑爱闹的人,说他是个纨绔子弟也不为过,可四叔并不欺善怕恶,他性子不羁,爱玩闹,不爱读书,只喜欢练武,对待下人也从来都是宽宏大量,无尊卑之分。四叔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来看她,而且每次都会送她从外面买的稀奇东西,静香也有,几个堂弟堂妹、庶弟庶妹他也会送东西,仅这一点足以就说明四叔虽任性却不是无情不孝之人。 “大小姐,大小姐……” 春枝一连喊了她几声,含玉才回神。 “大小姐的脸色不大好,刚才一直站着不动弹,奴婢心里慌才喊你。” 含玉突然开口,“春枝,你叫人给四叔传话,让他不要跪了,告诉他我帮他说情。” 春枝有些奇怪。 颜含玉必须这么做,四叔跪在大门口让外人见了本就不好,若一直跪下去只会让祖父越来越怒。四叔准备成家,还特地回来求祖父答应,足以说明他有浪子回头之心。 帮四叔说情,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这能耐,她只是想稳住四叔,让他不要继续跪在大门口。 改变命运,她要改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她也要改变颜家那一年的悲剧,从二叔到四叔,再到祖父,这个家只剩野心勃勃的三叔和还未及冠的荣轩,这关系着家族兴旺,她不能坐视不理。 “不,春枝,你陪我一起去大门口,我亲自跟四叔说。” 第二十四章 婢女 大门口跪着一个清瘦的青袍身影,他头戴木簪,身姿跪的挺直。他麦色肌肤,已经被太阳晒得通红,年轻的脸上亦有着一股倔强。 “四叔。”含玉上前,轻声唤道。 他听到声音,缓缓看过去。“含玉?”因为跪的太久,他一时间视物有些模糊,“一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他看清楚来人,面上扬起了笑,一排齿如编排的海贝般洁白整齐。 “我也很久没见四叔了,四叔要跪着跟含玉说话吗?”含玉面上并不显得陌生疏离。 颜四爷颜学武此刻面上没有一丝恼,也看不出累,只问她,“你这丫头,平时闷不吭声,今日怎会出来?” “含玉来请四叔进去。” “爹同意我娶阿蓝了吗?”他高兴的要站起身,双膝已经僵硬,跌在地上。 阿蓝,含玉听到了那个名字,应该就是四叔的心上人。 “让门房过来扶一下四爷。”含玉道。 春枝唤来了门房,听说是扶四爷进去,犹犹豫豫的扶着人,开口,“大小姐,老爷交代没老爷的允许,不肯四爷进府。” 颜学武面色一僵,脚步也停滞,“我爹没同意……”声音带着失落。 颜含玉仰面看着他,阳光下铺洒着金光照着他的侧脸。 “四叔?” “含玉,我就不进去了。”颜学武转身离去。 “四叔,你去哪里?”含玉喊住他。 颜学武脚步顿下,“我爹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可我必须娶她。” 一个不受家人同意的婚事,一桩门不当户对的亲事,祖父当然不会同意。 “祖父不同意,四叔为何不能让她委屈一下,做四叔的妾室?” “阿蓝不能记在颜家的族谱,我便宁可不是颜家之人。含玉,我要走了。” 颜含玉看着那个决绝离开的身影,茫然。此刻四叔宁可除族也要娶那女子,可是多年后为何因为除族自刎堂前?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四叔此去,就像是永别一般,以后再也不会相见。 她的噩梦真的还要再次来临? 洪嬷嬷看出含玉的精神状态不好,当夜就给她熬了一份安神的药膳,还给她守了一宿的夜。她总觉得大小姐虽然年幼,却经常心事重重,这对她本身的身体状况本身就不会很好。 次日方姑来到颜府,给含玉授课。 含玉一夜好眠,精神倒是好了很多,心里积压的心思在晨起时豁然开朗。她还年幼,家族之事她是插不上一句话的,不如做好自己的事,让自己健康长大,等到那时她才有机会改变命运。 方姑授课时,含玉却见方姑眉眼尽显倦怠。 “方姑,可是病了?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我也不知,这几日总觉得倦怠,一直睡不够,也不知是怎的了。” “用了午膳让洪嬷嬷给你看一看。” 方姑还是被含玉按着让洪嬷嬷把了脉,得知的结果却是方如云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 方姑愣了,却很快面上扬起笑,要知道她盼孩子盼了多年,如今没再盼孩子反而有了。 颜含玉看她眉眼含笑,便知她对这孩子的期盼,为她开心,“方姑,恭喜你。” “大小姐,如今……”方如云对她心中愧疚,这才授了没多久的课,如今这状况她怕是要停了课,以后她生了孩子也不会有时间来了,她盼孩子盼了那么久,有了孩子只想好好以照顾孩子为主。 “没关系方姑。方姑好好休息,以后在府上若是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方姑带着又是愧疚又是欣喜的心情回了顾宅。 那边周嬷嬷晌午过后带进来三个年纪略小的婢子,手里还拿着几张纸。 “大小姐,这三个婢子是老爷派人送来的,这是卖身契,还有二夫人也把我们院子的婢子卖身契全部送了来。” “我二叔母怎会愿意把卖身契给我?”颜含玉惊讶,要知道二叔母在上一世可是一直捏着她院里婢子的卖身契,如今这么痛快的就给了她,这让她不敢相信。 周嬷嬷道,“是老爷的意思,老爷让二房多挑几个婢子,大小姐院子的就给大小姐,二夫人自然不敢多言。” 翠云和周嬷嬷是一起去的,此刻忍不住开口,“大小姐,您不知道,老夫人挑了几个最没规矩的婢子来,若不是老爷恰巧回来看到,怕是那几个不成器的都要给大小姐了。” 祖父果然很关心她! “翠云和春枝的卖身契都在这里?”含玉接过周嬷嬷手里的卖身契,一页一页的翻着。 “回大小姐,翠云和春枝她们两个年纪也大了,放在大小姐身边也不太合适,二夫人的意思是有了新来的婢子,就让她们两个先带着,等三个年纪小的可以用了,就让她们回二房去,好给她们配婚。” “嗯。” 那跪在下面的三个小丫头规规矩矩的一直低着头。 “你们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是家生子还是外面进来的?” “回大小姐,奴婢小芽儿,今年八岁,是城西厢农庄贺管事的孙女儿。”一个靠左跪着,看着很机灵,一双眼很俏,脆声开口。 “回大小姐,奴婢平安,今年七岁,是府上张卫的女儿。” “回大小姐,奴婢小玉,今年七岁,刚进府一个月。”最后一个说话弱弱的,头垂得都看不见脸,声音也如若蚊蝇。 “小玉的名字触了大小姐的名讳,名字要改。” 含玉附和,“嗯,你以后便叫小柳儿吧。” “是大小姐。”小柳儿又诺诺的应,“谢大小姐赐名。” “平安是张卫的女儿,可是我祖父身边的张卫?”含玉问道。 “是的大小姐。”平安说话利落,小小年纪自有一分沉稳。看来祖父却是捡了好的挑给她。 张卫是颜老爷身边的随从,也就是随身护卫。 周嬷嬷带她们三个下去,一番嘱托,让她们以后跟着春枝翠云伸手好好学着。 洪嬷嬷也跟着出去,对她们三个道,“两个月以后,大小姐会从你们三个当中挑两个人做她的贴身婢女。” 等含玉午休醒来,对洪嬷嬷道,“方姑不在,我以后准备跟嬷嬷学医理,洪嬷嬷你的药房准备的怎么样?”含玉原本就打算等洪嬷嬷把药房准备妥当,就在休息的那两天跟洪嬷嬷学医理。 “已经差不多,缺的一些东西对大小姐没多大影响。”在颜老爷的允许之下,洪嬷嬷在玉笙居里一个空置向阳的偏房内置了一间药房,就是为了更方便的教习含玉学医。 “好,那就从明日开始吧。” 第二十五章 姨母 洪嬷嬷极为钦佩大小姐,大小姐年纪虽小,习惯却养的很好。辰时一刻起身,三刻用早膳,五刻开始看书;午时用膳,三刻午休,下午习字,日日不曾间断。 次日醒来,含玉便把白日看书习字的习惯改了,开始辩药。 洪嬷嬷告诉她,学医理,辩药也是基础,药草的特性、各种功效,主治、用量、禁忌,样样都能讲半日。 颜含玉也终于明白,学医是份苦差,如此下来她也更加用心,更加坚定了习医的心思。 一个时辰过去,洪嬷嬷着实觉得大小姐比一般小姑娘聪慧,接受能力很强。 含玉休息的片刻,那边周嬷嬷来说,“大小姐,姨夫人来拜访夫人,已经到大夫人那里了,您可要去见一见?” “哪个姨夫人?” “是二姨夫人。夫家是郭将军的三子,前几年在襄州谋了个长史之职,上个月才回到汴京。” “是我二姨母?”含玉起身就出了房门,“现在就走。洪嬷嬷你在院子,我带周嬷嬷去。” 颜含玉刚到明若院的厅堂门口,就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一个人住偌大的屋子,很冷清吧?” “一个长房的厅堂竟没有个像样贵气的东西,院子里除了那白梨花也没艳些的花……不是我说,大姐姐,你这里也太不像个长房的院子,婢女就那几个,一点儿场面也没……大姐姐虽然是寡居可好歹也是长房夫人,怎会这样?这也难怪,如果大姐姐有个儿子,也能有个倚靠,教养的好以后还有机会扬眉吐气,可偏偏是个女儿……” 含玉着实听不下去了,双手合掌拍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啪!”又紧跟着拍了两下。 林氏听到声音,看去,含玉已经到了门口。 “怎么了含玉?”林氏问她,“在拍什么?” 含玉小小的脸上尽显厌恶,“刚才有只烦人的虫子一直在我耳边叫,吵得我难受,想拍死它!” “我说含玉,你怎么说话呢!”林素英尖细的声音传来。如果这不是个六岁小女孩,她会以为外甥女是在指桑骂槐。 颜含玉扬着唇,双眼微眯,“二姨母,真是不好意思,我娘院子一直清静,虫子太吵人了。”含玉一副懵懂的表情。 林素英面露薄怒,“大姐姐,含玉一直这样没规矩的吗?若是如此,以后还怎么嫁人?你便连个倚仗都没,余生可怎么活? 林氏不接她的话,只温声道,“来了这么久,喝杯茶吧。”她的女儿有没有规矩还轮不到一个外人质疑。 听雨上了茶,林素英看不惯林氏一派温缓、不咸不淡的模样,执起茶杯,却见茶杯上飘着一层浅浅的花瓣,清新别致,很有一番不同滋味。 林素英虽觉得这茶不错,嘴上却忍不住开口,“连个茶叶都没有,这让人怎么喝?我在襄州去拜访那些夫人也没这样寒酸的待遇。” 看她一副作的姿态,含玉心里更是气愤难平。母亲因为深居浅出,多年不曾会客,就因为没有客人来访,母亲又节俭,这些年都不曾备茶叶之类的东西。可母亲院子的东西不管是哪样都不差,母亲性情虽软弱,可气质自带清贵,就是她的东西也是清雅不俗的。含玉心里为母亲不值,好歹也是自家亲姐妹,二姨母来看母亲帖子都不提前下,这就是无礼闯入,进了宅院,还言语讥讽,一副贵客临门的姿态,真正是让人讨厌。 “二姨母,这你就不知道了,汴京如今盛行以花茶招待客人,喝花茶不仅养颜还不缺雅致,汴京盛行已久,二姨母离京多年,不知者无罪。”林素英半信半疑,却还是不想失了面子,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茶我就不喝了,跟大姐姐这么多年未见,就是来看看大姐姐。”林素英眸光看着林氏,眼睛一眨不眨,“我家三爷已经调任京中,下个月就要升职了,这次可是京官,尚书省都事。” 从正九品到正八品,也值得她拿出来显摆? “恭喜二妹。”林氏道喜。 林素英面上露出得意的笑。 “二姨母……” “怎的了?” “含玉在此,二姨母说这些含玉不懂的事情多无趣,也不知道二姨母膝下是表妹还是表弟,怎么不带来一起见见?含玉也好认识认识。” 林素英听她这话,面色一僵。她一连得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是她的伤。 “你那两个表妹都小,等她们大些再带来让你们表姐妹认识认识。” 颜含玉可是记得二姨母不喜女儿,上一世二姨母得了五个女儿,无子,心中憋闷至极。郭三爷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庶子,却险些被二姨母杀害,郭三爷得知发妻的险恶之心意欲休妻。林家娘家远在天边,二姨母无倚仗,那时候还厚着脸皮来求着她娘帮她。她娘心善带病去郭家说情,郭家这才网开一面,只把二叔母送至城郊农庄。 二姨母拜访母亲,原是亲姐妹相见,该慰问关心才是,却句句戳她娘的心,颜含玉自然也要让她知道她的日子并不如她娘的好过。 这一世想从她娘这里得到便宜,还要让她这个女儿答应才行。她娘性情温和,避世而居,她不会再让娘受些无谓的委屈。 “自然。”颜含玉面上带着笑。 “如今这也近午时了,可要在这里用膳?我让人下去备膳。”林氏不温不火的开口。 林素英一来她这颜府,心里的想法就是,虽是府邸宽敞,可也太冷清,怕是不受夫家待见,才会这般。她也没了继续攀上这个姐姐的心思,“不用了大姐姐,我就是来看看大姐姐,如今人也见到了,妹妹就回去了。” 林氏也不挽留,只让听雨好生相送。 等人走了,林氏对含玉道,“下次不可如此,她到底是你的二姨母,不可如此不敬,知否? 含玉委屈,“娘!” “我知你是为我打抱不平,可是含玉你要记住你是女子,等你以后长大嫁了人,若还是这般争强好胜的性子是要吃亏的。” 含玉不敢苟同,“二姨母在娘这里一句好话都没有。” “娘不会放在心上。含玉,你要记住,女子需学会忍。” 颜含玉不再说什么,她忍了一世得来早亡的命运,如何还能继续忍? 第二十六章 娇客 这日静香从陆家回来,一脸阴郁,做任何事都兴致缺缺。 颜含玉跟着洪嬷嬷在药房一连呆了五日,学习了五日,今日索性就当休息,和静香一起在她小院里的一个秋千架上荡秋千。 颜静香来回荡着秋千,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静香你怎么回来了?” “我娘让我回来的,说是我很久没回来了,让我回来住几天,我没办法一直呆她眼皮子底下,一直在说我的不是……我再怎么不好也是她的女儿吧,总把我说的毫无是处,像个市井小民,就感觉我不是她生的……”静香抱怨的说着,满脸不满。“我长得不像我娘我就怀疑我不是娘生的,会不会是爹的哪个小妾生的?” 含玉因为她的话满头黑线,若是小妾生的,二叔母怕是都把会管她死活,她不得不承认静香想象力丰富。 她道,“二叔母身怀有孕,如今在院中养胎,无事可做,怕是觉得无趣吧。” “她无趣来骂我打发时间,对荣轩一个态度,对我又是一个态度,也不知道她肚子里是妹妹还是弟弟,若是个妹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待妹妹态度好些。” 含玉无话可说了,二叔母的偏心在静香看来已经是一种罪,太难抚平,“静香,不若你下午跟我一起习字吧。”二叔母抱怨的就是静香性子太跳脱。习字,二叔母知道了总不会再说含玉了吧。 静香连连摆手,“我才不要练字,外祖母已经开始让我认字习字了,到你这里还练字,我的手会断的,我才不要!” “跟我一起学医?” “天哪姐姐我是坐不住的,让我看书就是要了我的命。” 含玉伸手戳了戳她的腰,“看本书就要了你的命,这样呢?要了你的命吗?” “咯咯咯……”静香忍不住笑起来,扭过身躲避含玉的手。“姐姐姐姐……你也太坏了!这更要了我的命……”她笑着,断断续续的说着。 二人笑闹着,静香又拉着含玉去踢毽子。 两人还没玩多久,那边陆氏身边的白巧过来,说陈家有客来访。陈夫人听闻陆氏有孕,带了礼上门恭贺。 静香原本不想回去,她娘访客,她去做甚? 白巧又说,“陈夫人带了陈三小姐一起,让二小姐去陪一陪陈三小姐。” 含玉听后便跟静香一起去了嘉庆院陪娇客。她之前坠马在陈家好歹住了两日,如今客人上门她应该见一面才是。 陈夫人见了含玉和静香自是一番夸赞,陆氏也含笑应承,还留陈夫人在主家用膳。陈夫人以陆氏身子重不好打扰推拒,陆氏挽留,来来回回,陈夫人才答应留下用膳。 陆氏对待外客一直都很热情,舌灿莲花,一张嘴极会说话,因此在京中她的名声也是极好的。 陈菲菲见到静香和含玉很开心,三人见了面自然要问一问近况。 “真想不到能见到你的嬷嬷醒来,这可是喜事一桩。”陈菲菲看到从陈家抬出去的周嬷嬷如今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自然一番言语。 “正是呢,周嬷嬷待我极好,能够醒来,必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你身体好多了吧?” “早就好多了。”含玉笑着回答。 “那你们最近都在做些甚么?”陈菲菲继续道,“你们不知,我最近迷上了一种从江南传来的苏绣。这苏绣绝美逼真,堪堪是精品上绣。上个月我得了一幅绣画,那画上是双燕齐飞,绣技很是精妙秀美,如今我整日都在琢磨着女红针凿,练着绣工,看看我的手指,被扎的千疮百孔了。” 江南的苏绣那可是名满天下的绣技。 静香看到她扎的满手指微小的洞洞眼颇为心惊,说道,“陈家姐姐,你这也太拼命了。” “这么拼命也绣不好,好伤感。” “刺绣是慢慢练的,陈三姐无需焦虑,相信你总有一天也会绣出来。”含玉浅声道。 “含玉你有在练刺绣了吗?” “没有,我平时只喜欢练字,多余的时间都在看书。” “我看你们一个是绣痴,一个是书痴。”静香指着她们笑道。 “那你呢静香?你是什么?”陈菲菲反问她。 “我?我每天只想着吃,什么都不想做……”静香顿了顿,“如果让我学武,那我会答应,我要做女侠客,游遍天下五湖四海!” “前朝盛行女子习武,且以男装示人,可当朝女子足不能出户,否则德行有失,必受其累,静香你的想法要落空了。” “这样活着岂不是无趣极了?” “若觉无趣那便学些东西,总好过日后什么都不会吧。” 静香觉得含玉姐姐这句话说的颇有道理,看来祖母那里让她学的东西是没办法避去了。她原本想着为了避开祖母让她学这学那会到颜府算了,哪知她一回来就受到母亲的训斥,她根本就没办法跟母亲呆在一个房檐下。 “我大姐姐订亲了,是工部尚书李家的嫡长孙,等我大姐及笄就成亲。” “陈大姐今年十三吧。” “嗯,我大姐姐比我大五岁。我娘让我好好学刺绣,时间紧着呢很快五年就会过了,就会轮到我了。” “陈家姐姐这是愁嫁了。”静香对她做了个鬼脸。 陈菲菲面上一红,追逐她,“好啊你,轮到我的时候你也快了,还敢嘲笑我。”工部尚书李家?那可是一门好亲。她记得上一世从苏州回来的时候,李家老爷位升参知政事,长子又是进士出身,深厚皇帝恩宠,自此一门清贵。 “姐姐!”静香突然躲在她的身后。 含玉也回了神。 “含玉姐姐救救我,陈家姐姐以大欺小了。” “欠打。”含玉转身,轻拍了她的手,“我替陈家姐姐打。” 静香撅唇跺脚。“好啊,含玉姐姐,你是我的姐姐才是,竟帮起别人来了。” 含玉回头又道,“陈三姐我帮了你,陈三姐以后说亲了妹妹能不能少给点添妆礼?” “敢情你们姐妹合起来欺负我,你们两个坏丫头,要一起打。” 三个人在花厅欢声笑语不断。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那边白巧来喊她们用膳,颜含玉之前就应了在嘉庆院用膳,便没有离开。 只不过含玉有午睡的习惯,吃了饭就会想睡,便歉意的跟陈菲菲道别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午休。 好好睡个午觉,她下午才会有精神,不然整个下午都不得劲儿。 第二十七章 贵人 含玉下午醒来,陈夫人已经带着陈三小姐回去,含玉继续跟洪嬷嬷在药房用功。 直到日头西沉,映出极美的夕阳西下之景,母亲身边的听雨来喊她到明若院用晚膳。 含玉的玉笙居有小厨房,养着一个厨娘,一个膳房打杂的,就是为了用餐方便,避免天气凉的时候吃到冷的东西。林氏从颜大爷过世就一直吃斋念佛,不食大宴,不食荤食,所以含玉搬出了明若院就和母亲分开用膳了。 听雨来喊,她自然也就去了。 此时的明若院来了个薄纱遮面的客人。 一辆低调奢华的金丝楠木马车停在颜府大门口,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聘婷女子,头戴龙凤流苏珠钗,面遮轻纱,身着绣着碧玉兰对领的宽袖衫,一袭天水碧的长裙,紧束腰封,身前环佩,臂挂披帛。行走时扶风若柳,姿态娇美,宛若仙子。 她身后跟着一个圆脸的老妈子,穿着一件褐色素面织锦褙子,头上绾了一个简单的髻,斜插着一支如意纹白玉扁方。 门房看到连忙迎上去,“不知贵人驾到,有失远迎。”这贵人不是第一次来,门房常年看门却是认识的。 “不用惊动府上,我们夫人就去明若院。”圆脸老妈子说道。 “贵人请。”门房一路在前相引。 林氏午休时间略晚,才刚起身,还听说含玉在院子日日闷在药房看书,便让下人多做了些吃食,让听雨喊来含玉一起用晚膳。却听宫里来了客人,只一身素面便到花厅会客。 那薄纱遮面的贵人取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娇花照水般的容颜。 “请坐吧。” 贵人随意靠坐在临窗的椅上,声音轻柔,跟林氏是一样的南方口音,她低叹一声,“哎,素馨,还是你这里的日子舒心,清净。” 林氏未接她的话,只让人上茶。 明若院的花厅靠着荷塘而建,四方的雕花窗大开,采光明亮。 含玉到了花厅外,从窗口看去,只见林氏一身素白梨花裙,全身上下全无环佩修饰,头上乌油油的绾了一个髻,半点珠翠未戴,脸上未施脂粉,一张素净的面容更显的清雅。 母亲竟然如此一张素面会客?这是怎样的一个客人让母亲这样随意? 洪嬷嬷看到门口守着的圆脸嬷嬷,福身道,“惠姑姑。” “颜大小姐,洪医女。” “奴婢已经卖身颜府,在大小姐身边当差。” “惠姑姑怎会认识我?”含玉仰着面问道。 “大小姐眉眼很像颜大夫人,一眼便能看出。”惠姑姑团团圆润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 “惠姑姑是从宫里出来的吗?” “是,我家主子来看看大夫人。” “含玉——”花厅内传来轻软的声音。 “娘。”颜含玉进了花厅,却见林氏对面的女子看着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模样,花容月貌,窗口折射到房顶上的夕阳琉璃光都挡不住她的光彩。 “过来给娘娘磕个头。” 颜含玉迈着小碎步上前,跪地磕了个头,“娘娘安康。” “过来,让我看看你,来了几次都没看到过你,如今可算是看到了。”她伸出青葱般的玉手,声音柔和。她转而对林氏嗔道,“你说你藏着她,如今可算是让我见到了。” 含玉走到她的身前,只闻得一阵清幽淡雅的香气沁入鼻中。她抬着圆润润的眼睛,糯糯的声音开口,“是我身子不好,所以不常出来,不是我娘藏着我。” “好孩子,这东西送给你……”她取下裙摆前的一只凤形玉坠,碧绿的青葱色,格外清透,很是晶亮好看。 含玉婉拒,“君子不夺人所好,含玉不是君子,但是也不能夺娘娘的所爱,含玉不能收。” “这孩子果然读了不少书,这才六岁不足就能说出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句话了,倒是像足了她爹。我这是第一次见你,身上没什么适合给你的东西,就收下吧。” 含玉犹犹豫豫的收下了,又问,“娘娘也认识我爹吗?” “颜大爷文采逼人,谁人不识?” 提到父亲,见母亲面色不大好,颜含玉闭口不再说话,父亲是母亲的禁忌。 “跟我说说你平时念了什么书?” “字还没认全,没读过多少书。”含玉只能谦虚作答,当然也不能说实话。 “素馨,这孩子灵动可爱,跟你可不像。” 林氏望着含玉眉眼也变得温柔,“这样好。” 在明若院用过晚膳,天色也渐渐暗去。 那宫里的娘娘歌声婉转动人,吴侬软腔勾起了含玉对江南的印象。 含玉用了膳,林氏就让她早些回去休息。被母亲赶走,含玉只好离去,拜别了宫中贵客,回了自己的小院。 回去的路上,含玉就忍不住问洪嬷嬷,“嬷嬷,那是宫中的哪个娘娘?” “是皇上最宠的淑仪李娘娘。” “她怎会跟我娘亲认识?她们的口音相似,因为都是江南人吗?我还没见过娘跟哪个人这般亲近过,还一副很熟络的样子。”含玉自言自语,就算是亲妹妹母亲都没有这般随意。 洪嬷嬷看着含玉的背影欲言又止,大小姐还小,有些事不适合跟她说才是。 颜含玉一回到小院玉笙居就找来了周嬷嬷,问她,“周嬷嬷,我娘跟宫里的李娘娘认识,你可知道?” 周嬷嬷疑惑,“李娘娘?奴婢只知大夫人确实单独见过一个贵客,并不知贵客是否从宫中出来的。那时候大小姐已经搬到明若院,奴婢只远远看过一眼,并未看得真切。” “她送了我一个物件。” 那玉坠色绿如蓝,温润而泽。 “大小姐,这可是碧玉质,玉玺才会用碧玉质,这玉坠竟然也是碧玉,定是十分贵重。”洪嬷嬷今日在颜府看到李娘娘已经很惊讶,又看到这碧玉玉坠,不得不相信李娘娘确实是陛下最宠的妃子。 “果然是个贵重东西,我还说不收呢,还是收下了。”含玉初看着这玉坠就觉得贵重,听洪嬷嬷这样一说更觉得是很贵重的物品。 “李娘娘宫中宝物甚多,怕是不缺这个,大小姐不必多想。” “洪嬷嬷,你在宫中跟李娘娘可熟悉?” “奴婢只知淑仪娘娘善音律,喜好焚香,别的倒是不大清楚。” 颜含玉在上一世两耳不闻窗外事,总觉得自己定是错过了很多事情,但想到这一世的轨迹在发生变化,她便释怀了,安心睡下。 第二十八章 清明 次日,祖父那边派人传来话,问她清明可要出去踏青,明日二叔和三叔一家去城郊住两日,问她是不是一起去。 含玉一算日子,可不明日就是清明,祖父也应该沐休了,正好一起过去,她一口应下,说去。 听说母亲不去,含玉便去找母亲,想让母亲一起出去散散心。 “娘,明日清明,我们一起去城郊住两天可好?” “娘不去了,你祖父派人来问了,我已经回了你祖父就在府中呆着,你想去就跟着一起去吧。” “娘,我想你带我一起去。” “我就不出去了。” “娘——” 林素馨打断她,“含玉,回去吧,娘要去念经了。” 含玉不打退堂鼓,继续道,“城郊的别庄那里靠近慈孝寺,娘,我们一起去嘛,到了那里还可以一起去慈孝寺祈福。” “前几日才去的相国寺,该求的娘都求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佛祖不会应的,娘在家里念经也是一样的,你回去吧。” “娘,去嘛——”颜含玉一双眼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含玉,回去吧。”林素馨却撇开眼,轻声说完,起身头也未回的离开。 “娘。” 颜含玉怔怔的看着母亲纤细消瘦的背影,偶尔出个门都不愿,她还怎样能让母亲答应去外祖家? 继续求母亲? 母亲外表看似绵软,内心却刚毅无比,决定的事情却是很难让她改变。 “娘。”颜含玉站在她的房门外又喊了一声,里面没有动静。 她静静站在那里,隔着门缝能看到母亲单薄的身影。 含玉终是没看到母亲回过头,她心情郁郁的离开,回到玉笙居。 她无法强迫母亲的想法,却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改了自己的命运才能保护母亲不是?就如现在她身体一直都好好的,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因为换季,她还受着风寒,很长时间才康复。 夜里,颜含玉收到母亲送来的两套春装,两双丝履鞋,还传来话说都是这两日穿的,让她带着出门。 母亲常年不出门,除了念经礼佛就是做衣绣花,最终得了一个人人赞颂的贞妇之名,谁人能知母亲却是清苦一生。 次日清明,天气晴好,白云朵朵,微风习习。含玉醒来的稍晚,周嬷嬷那边把出城她用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颜含玉去哪里都少不了书,添了几本书让她们一起带着,还让周嬷嬷在府里好好休息,周嬷嬷醒来没多久,这一次她就不带周嬷嬷坐马车奔波了。 含玉带了洪嬷嬷和春枝,还有新来的两个婢子,平安和小芽儿一起去。 含玉和静香在一辆马车上,静香出了门就很兴奋,说到要去哪个地方玩的时候,就更开心,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停。 郊原景致清幽别致,尤其是在这万物苏醒之季。颜府的别庄在城西厢的金水河旁边,背靠青山,面临金水湖,风景好不优美。 别庄后山是一大片果林,外面就是农庄,还住了零零散散的几家佃户。 别庄的宅院不若城内的府邸高大,建筑却是不减雄姿,抬头匾额上的两个字,“颜宅”,字体端庄雄伟,是气势开张的楷体,和父亲的字体倒是有三分相似之处。 含玉和静香准备睡在一处,便一起挑了个鲜花满园的小院子,离外祖父的宅院不是太远。 二叔母因为怀着孩子,坐了一路马车,人开始不舒服,到了别庄就回到房里卧床休息。 三叔母因为受了风寒未痊愈,便没有出门。三叔带了浩轩,还有妙姨娘和一个快满周岁的庶妹一起来。 静香和含玉都是第一次来颜宅别庄,自然是各种新奇,在院子里四处转悠。 她们正在院子里乱跑时,那边门房来了个人传话,“陈家小姐在外面,寻大小姐二小姐,说是一起去慈孝寺,老爷那边已经传了话,说是二位小姐若是应了直接去就是,多跟两个随从护着小姐们就行。” 颜含玉一听陈家小姐自然就想到了陈三姐,静香拉着含玉风风火火正准备去的时候,颜二爷带着颜荣轩来了。听她们说跟着陈家老夫人还有小姐去慈孝寺,颜二爷便问了荣轩,荣轩说要去自然也没阻止,让他跟她们一起,还要多派了两个护卫跟着他们。 大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帘后伸出了一张圆润润的脸,向她们招手,“含玉,静香。” 陈菲菲和陈老夫人,还有她二姐一起来的,是庶二姐,嫡长姐因为订了亲在家忙着绣着喜服,不能出门。 慈孝寺是个小寺庙,沿着金水河向下行是一片密茂的桃花林,过了桃林就是慈孝寺。 清明时节,桃林的桃花已经争相开放,颜色清雅中带着妖媚,朵朵花瓣,艳丽多姿。 陈老夫人去慈孝寺上了香之后,还在寺庙里一起用了斋饭,回去的时候还带她们停留在桃花林里戏耍。 静香和陈菲菲的性子活泼,在桃花树下追逐翩然而飞的蝴蝶。 陈家的二小姐站在陈老夫人身后不言不语,也是个不爱说话的。 荣轩从慈孝寺出来就有些累了,奶嬷嬷守着他在马车上睡着了。 陈老夫人见含玉静静站在一旁,笑盈盈的开口问,“怎么不一起去?” 颜含玉听了一愣,仰着头,头顶正是一片清媚的桃花,她说道,“含玉更想摘上面的桃花,回去好做桃花糕吃,还能做羹汤喝,可是含玉够不着,太高了。” “颜丫头,想要就说出来,这里这么多人,都能帮你。”陈老夫人说着就跟身后的老嬷嬷道,“去,叫我们的婢子都一起帮颜丫头摘些桃花去。” “谢谢陈奶奶,我不需要很多的,让我的嬷嬷去摘就够了。” “那便摘下来都分一些。” 几个婢子踮着脚尖摘桃花瓣儿,没有东西装,便只能拿下自己臂弯的披帛来暂时用着。 眼看着时辰不早,才纷纷准备离开。 正准备折回去的时候,迎面来了个少年,正是陈家嫡长孙陈博源。 第二十九章 委屈 “源儿,是我们源儿来了。”陈老夫人她们正准备上马车,此刻都停了下来。 那少年骑马而来,坐骑下是匹小马,他拉着缰绳,停下马,一跃而下,手里的马鞭也丢给了身后的随从。 “祖母。” “源儿,来。”陈老夫人招手。 少年眉清目秀,个子高高瘦瘦,身姿挺立,步伐稳重。 “这是我的同胞哥哥,比我早出生一刻钟。”陈菲菲介绍道。 “陈家哥哥。” “陈家哥哥。” “两位颜家妹妹多礼了。” 颜含玉记得陈博源,上一世她去参加陈老夫人寿宴曾见过他一面,虽说时光也有几年之隔,轮廓却是不会变的。陈菲菲虽然和陈博源是同胞兄妹,性情却是迥异。陈博源性情淡薄,寡言,不爱笑;陈菲菲体型圆润,性格天真烂漫,从体型样貌到性情才智全然不同。 回到别庄,陈家人分了一些桃花瓣儿给含玉和静香。 含玉道谢,和陈老夫人礼貌的道了别。 下午的时间,含玉便在休息和看书的时间中度过,只有静香一个人在宅院上下走了个遍。 在别庄住的第一夜,飘了整夜的雨,然而天公作美,第二日天刚亮就放晴了。 含玉用了早膳,静香就拉着含玉去后院,还不肯有婢子跟着,只说在后院玩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别庄的院子不大,后院也小,院墙旁边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一座凉亭,一个荷塘,荷塘边是座高高的假山,举目看去,无甚多余的东西。 颜静香拉着含玉到了后院就放下了手,跑到了假山后边儿。 颜含玉好奇,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跟着到了后面,却没看到她人,只能喊道,“静香。” 没有人答应她。 “静香,你在哪里?”含玉又喊了一遍。 这是在跟她躲猫猫吗?颜含玉有些无奈,正想绕着假山转一圈找她,偏头却见颜浩轩手里拿着一根树枝,蹲在荷塘边上玩水,也没有下人陪着。 刚下过雨的荷塘边长满了青苔,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含玉忍不住开口提醒,“浩轩,在水边玩儿可要小心!” 颜浩轩回头看见含玉,转身走了两步,却只见他身子一斜,脚底一滑,就掉进了水里。 “扑通!” “姐姐!”颜静香从假山顶上冒出头来,喊了一声。 颜含玉此刻也管不上站那么高的静香,大喊道,“快来人,浩轩落水了!” “你爬那么高作甚么?下来,慢慢点,不要摔跤了。”颜含玉此刻心焦,一个在水里,一个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岌岌可危,她真是心惊胆战的。 静香原本是以为姐姐掉水里,吓得不再躲起来,出来见不是姐姐落水,连忙也跟着大声喊,“快来人啊!有人掉水里了!”她嗓门大,站在假山上大声呼叫。 含玉人小,腿短,根本没办法拉到浩轩,只能看着着急。 很快就有下人过来,把浩轩拉了上来。索性浩轩只是受了惊吓,吐出了呛进口的水,随后大哭了一场。 浩轩被带回了三叔的院子,别庄请大夫路途略远,洪嬷嬷会医术,就去帮忙看了,回来的时候告诉含玉,三少爷无大碍,睡上一觉,醒来无事便好。 颜二爷知道静香爬假山,自然过来斥责了一番。 静香一直低着头,表示知错。 等颜二爷走了,静香又生龙活虎的,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含玉看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真正是无话可说。 三日的时间过得很快,颜含玉后面两天在别庄的生活倒是跟在府邸上是一样的,除了有静香在一旁总是搅和。一辆辆马车都准备妥当,准备回府。 浩轩虽然落水,那日吃了药,睡了一觉后就好了。 含玉在大院子里看到他,想到那日他落水,便想上前问一声。 “浩轩,身子可好了?”她友好的问道。 颜浩轩却是退后两步,睁着一双细细的眼望着她,“哼,你推我,掉水!” 浩轩说话并不连贯,但口齿还算清晰。 颜含玉一听这话,只觉得怒气冲天,生生的被她压着,开口问,“是我推你下水的吗?” “呜哇……”颜浩轩张大嘴就哭了起来。 颜含玉看着站在一旁的颜三爷,仰头开口问,“三叔,浩轩还不满四岁,却学会了栽赃陷害,这种事三叔是不是要给个解释?” 颜三爷眉峰微拧,开口道,“含玉这个栽赃陷害是否不当?浩轩才三岁而已,难道会说谎不成?” “浩轩没有说谎?三叔的意思是,浩轩落水,是含玉推下水的?” “三叔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浩轩是这样说的,浩轩在荷塘边戏耍,身边没有个下人看着,水边青苔路滑,我这个做姐姐的好心提醒,却遭来浩轩一句是我把他推下水的。三叔,难道这不是栽赃陷害?含玉虽然年幼,却自小读书,早就不是无知小童,三叔这样恣意陷害到底是何意?” “含玉!”颜三爷面色不好。 “怎么了?”颜老爷此刻也出来了,见他们站在大院门口,便上前来。 “爹!” “祖父。”颜含玉眼中有泪,却倔强的不肯落下,哽咽的喊了一声。 “受了什么委屈?”颜老爷偏头问颜三爷,“含玉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训斥她?” “爹,孩儿哪会训斥含玉?”颜三爷也觉得无辜。颜三爷这句话刚说完,颜含玉掐断他的话,接上,“祖父,三叔认为是我推浩轩下水。前两日夜里下了雨,后院荷塘边路滑,我和静香在后院戏耍,看到浩轩在荷塘边玩水,便好心提醒。浩轩落了水,如今却怪在我的头上,祖父,含玉心里不服。” “胡闹!”颜老爷呵斥。 颜浩轩一听祖父的斥责声,顿时不敢哭出声,大哭变成了哽咽的抽泣。 “爹!” “你大哥不在,你便这样欺侮含玉?”颜老爷斥责道。 颜三爷半低着头,“爹,孩儿没有。” “最好不要生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祖父的斥责在颜含玉的预料之中,她之所以在祖父面前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试探三叔。她想知道三叔在这个家里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有年幼的孩子孙子孙女都在这里,颜老爷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沉着脸让各自都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的颜三也低声训斥浩轩,“为何说你姐姐推你下水?” 颜浩轩诺诺的回答,“姨娘说因为姐姐跟我说话,我才落水,就是姐姐推的我。” 第三十章 陆家 颜静香在家住了三天,实在憋不住了,跑到玉笙居。 “含玉姐姐,你陪我去陆家,在我外祖母那里住几天好不好?”颜静香在府上呆的实在无趣,只想尽快离开她娘的视线,让她学女工针凿比让她写字还要难受,把含玉姐姐带去陆家作为理由,她应该就能回到陆家了吧。 颜含玉没答应,“怕是不妥。” “含玉姐姐。”静香拉长了声音,“没什么不妥的。” “那是你的外祖家,我不好随意去拜访?” “我外祖母给大伯母下过帖子的,让大伯母带你去陆家,我本来还高兴你会过去,可是等了一个月都没有等到,问了我祖母,才知道是大伯母回绝了。” 颜含玉并不知道这事,但她知道自从父亲过世,母亲没有出过门倒是真的。 “姐姐、姐姐、姐姐……”静香缠着她,念叨着让她去,“我不想呆在家里,荣轩那个小屁孩儿整天跟你一样忙,先生授课,念书习字。跟他说几句话,我娘还会说我不稳重,身为长姐就要有长姐风范。我都没人说话,在家里还一直被拘着,我不想呆在家里了。有含玉姐姐陪着我一起去陆家,我娘就不会说什么了。好不好嘛?含玉姐姐……” 颜含玉被她纠缠的不行,说着,“那去问问我娘,我娘同意,我就去。” “太好了太好了!”静香听她答应开心的跳起来,拉着她就往明若院走。 到了清幽的明若院,静香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在颜静香的心里,大伯母和她娘是完全不一样的,大伯母是天上的仙女,她娘是地上的凡人。 林氏一身素净从佛堂出来,幽幽檀香化到空中,散在鼻间。 “静香来了。” “大伯母,我想让含玉姐姐到陆家陪我几天可以吗?” “含玉想去吗?”林氏温声问她。 “我可以去吗?”颜含玉只是觉得就这样去太无礼了些。 “想去便去吧,替我问候陆老夫人,陆老夫人有下帖子,娘回绝了。我去拿些东西,你带着送给陆老夫人。还有,去陆家跟你们祖母说一声,莫要惹了你们祖母不开心。” 得到林氏的同意,静香就赶紧让身边的阿欢回陆家送信,遣一辆马车来接她。 陆府有马车来接,陆氏也未多说什么,只对她摆摆手。 静香不愿看到她娘,陆氏为静香的心思全被否定,自然也不愿见到这个女儿,摆摆手,你想走就走吧,不是养在自己身边的果然不会亲。要说陆氏后悔过没把女儿放在身边养着,可想到那年她手忙脚乱的接手了颜家内宅事务,那是花了多少心思才步步成正轨的,而且她那时还无知无觉的怀着身子,若不是她的底子好,荣轩怕是都不能好好出世,如今有荣轩和腹中孩儿她也应该满足了。如今怀着这一胎却比怀荣轩和静香的时候都要累,日日吃了东西吐,吐了又不得不继续吃,折腾到她的脾气也是忽好忽坏。 而颜老夫人那里也因为许久不曾掌家,突然忙起来后对她们的事也不愿多问,只应了一声,让含玉在陆家知礼数。 含玉午时睡了一觉,带着洪嬷嬷和平安近申时才从颜家出门。 平安在含玉的小院呆的不久,洪嬷嬷见她稳重,便让平安跟在大小姐身边。贵人家的小姐身边最少也得有个婢子和老妈子,去陆家肯定不会少了人伺候,所以就带了刚来的平安,只需要跟着大小姐,需要的时候跑个腿就成。 陆府的府邸地处汴京右二厢的西南角宜秋门,陆老爷是户部尚书,是当今皇帝的心腹。 从马行街一路行至汴河大街,在汴河大街右转直行到御街,到了曲院街在再右转,第二栋宅院就是陆府府邸。 静香熟络的带着含玉一路往内宅进去,还给她介绍各处。 上一世她只在从外祖家回来之后来过陆家一次,是吃喜宴。 “含玉姐姐,这是我外祖家的赏月楼,夜里我带你来赏月。”那是一座简约的阁楼式塔,三层,四方阁楼,挑角飞檐,第一层和第二层有外挑游廊,四方栏杆拦着,内里四方的白墙红门红窗,镂空雕刻的门窗相对,第三层只是没有砌墙,只有栏杆。 这是在外院的阁楼,静香能随意进出,犹可见陆家人对她的宠爱。相对于在颜府的拘束,静香怎会愿意逗留在家? “含玉姐姐,这是我表哥经常在这里练武的地方。”静香指着左前方一大块空地上,满眼放光的说着,“我倒是想偷看我表哥练武来着,可谁知每日起的特早,我早上起不来,想偷学都不成。” 含玉听了捂嘴而笑,“连早起都不行,还谈什么练武!” 静香羞红了脸,“我明天就早起!” 含玉和静香这边正说着话,那边过来一个妇人,头上簪着的金钗流苏随着她的步调摇摇晃晃,她双手附在前身,一袭对襟赭色长衣,她步子不大,却走的极快,披帛随风飘摇,前摆的衣服也随之扬起落下,露出了一双精巧别致的暗蓝色花头履鞋。 “静香回来了。”她的声音清亮,展颜笑着。 “舅母。”静香兴冲冲的喊道。 含玉回头,弯身,“陆夫人。” “舅母,这是我含玉姐姐。” 陆夫人狭长眼,笑时双眼眯着,看不清神色,含玉只想到一个动物狐狸。 她上前,亲切道,“这孩子几年没见了,到了我们家别见外,跟静香一样喊我一声舅母就是。” 含玉毕竟是外家,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亲切有些不自在,却还是轻软的喊了声,“陆舅母。” “嗳,乖。你外祖母等着你呢,我带你们一起去。” 一路上,陆夫人问含玉的母亲身体可好,还问她平时在府里做些什么。 含玉一一答了。 陆老夫人身材娇小,四五十岁的样子,精神看着很好,头上梳着高髻,髻上插着一个马蹄形的玳瑁梳子,一身灰褐色对襟长衣,坐在雕着百鸟朝凤的镂空背椅的红木长榻上。她手持佛珠,笑时团团的脸上一派和气。 ps:新年就要到了,我发现你家附近猛刮金钱风,狠淋钞票雨,狂下金雹银雹,结**,长翡翠树,挂珍珠霜,生玛瑙树,小心被砸到哦~ 第三十一章 赏月 “老夫人。”含玉跪下身,磕了个头。初次见长辈,她应该见礼才是。 “好孩子,快起来。”陆老夫人欢喜的去扶她,静香在一旁看着也去把含玉姐姐扶起来。 “含玉冒昧前来,叨扰老夫人了。” “说什么叨扰的话,你是静香的姐姐,在我们家里别客气。” “我娘深居不喜外出,回绝了老夫人的请帖,还请老夫人误怪罪。”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你娘我知道,是老婆子唐突了,冒然的邀请你娘。” “我娘让我带了一些东西,让我代她请罪。还请老夫人收下。” 林氏准备了一件绣品,上面绣着苍翠挺拔的青松,惟妙惟肖,极为真切;还有一串菩提手串。 陆老夫人执起手里的手串,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对含玉道,“你娘有心了,回去代老婆子跟你娘道谢。” 临到夜里,陆老夫人的宅院内堂烛火亮起,里面一片欢声笑语。 正是陆老夫人坐在长榻正中,下首站着陆大夫人,还有陆家二夫人和三夫人,她们身边站着几个跟含玉静香年龄相仿的小姑娘,都是陆家的小姐,全部都齐聚一堂,而含玉和静香一左一右坐在陆老夫人两边。 这家里有机灵可爱的小童,有温和慈善的老人,聚在一处才不会清静空冷。 陆大夫人给含玉一一介绍了陆家人,含玉一一唤来。 颜含玉见过其中的三个陆家的小姐,最大的陆若琴也站在那里,表情无异,面上也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就好似她们没有过矛盾一般。 静香是了解她们的,当着长辈的面总是表现的姐友妹恭,长辈不在,马上又是另一副嘴脸,不过她一般不会放心上,除非她们有过分行为。 陆老夫人握着含玉的手,笑着开口,“我们家这个大舅母是最会说话的那个,含玉,你可不要嫌弃她吵。” 颜含玉感受着这里的热闹气氛,心思涌动。颜家鲜少有这样老少齐聚、欢声笑语的场景。记忆中只有她爹在世时,颜家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含玉含笑道,“大舅母好客才会讲这么多话,含玉很喜欢大舅母,不会嫌弃,家里人都聚着,热闹!” “正是这个理呢,含玉这丫头就是个灵秀的小丫头。”陆大夫人亦笑着开口。 “谁说不是?”陆老夫人笑着附和,“我也喜欢这丫头的紧。” “外祖母,外祖母,那我呢我呢?” “你呀,小皮猴一个,不过也讨人喜欢。” 说说笑笑又是一刻钟过去,陆大夫人见老夫人身子往后移了移,开口,“娘乏了吧?今日这天色也不早了,也好让她们小的都回去睡了,老夫人许久不曾这样一直坐着了。” “是啊,不服老不行,坐的久这肩就酸了,是该回去休息了,你们都各自散了吧。”她摆了摆手。 陆家的几个夫人小姐都应声退下了。 还有含玉和静香一左一右坐着,陆老夫人对她们道,“你们也早些睡,明日让静香带你在府里走动走动,今日陪我这个老婆子陪了这么久。” “能跟陆奶奶说话,是含玉的福气。” “这丫头……” “外祖母,我也觉得静香陪在外祖母身边是福气。” 陆老夫人圆脸上写着嫌弃,却弯着眉眼,竟是宠溺的神色,“你少让外祖母操些心,外祖母就有更大的福气了。” “外祖母——”静香不依的拉着陆老夫人的胳膊摇摇晃晃,撒娇道,“静香很听话了。” “听话听话,听话的丫头就快去睡觉。” “是,外祖母。”静香跳起身,站直了身躯,“不过,含玉姐姐要跟我睡一起。” “好,跟你睡一起。”陆老夫人温和道,“小芙,带小姐们去吧。” “是。” 包括洪嬷嬷和春枝,五个婢女簇拥着,静香和含玉牵着手走在前面,还没有走到静香的房间门口,静香脚步停住,“含玉姐姐,我们去赏月楼?” 静香的性子一向是说什么就是什么,身后的婢子都来不及说什么,静香就拉着含玉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小姐——”身后打着灯笼的婢子无奈,不得不跟上。 “小芙,你跟着,其余人都留下吧。”静香回头道。 “大小姐。”洪嬷嬷喊了一声。 “洪嬷嬷,你和春枝在这院子等等我们,我们很快回来。” 阁楼的楼梯盘旋向上,爬楼的时候,静香借着微弱的月光一路飞快的爬了上去,不带喘气。含玉一直体弱,爬到第二层就有些气喘了,落在她身后远远的位置。 “小姐,这大半夜的,小姐慢点儿。”小芙提着灯笼给含玉照亮,还要注意着上面的静香,她忍不住念叨着,“今日有风,小姐不能改日再来吗?” 静香站在上面喊着,“有风有什么关系,不影响看月亮。我没事,你看好我含玉姐姐,不要让她摔着了。” 半空如细勾一般的月亮垂挂着,照亮了皎洁的光芒,清白的月光在地上铺了一层。偶尔一层薄云遮住它的光芒,地上便暗了几分。 含玉气喘吁吁的爬到楼台上,静香来拉她,“含玉姐姐,你看,在上面看月亮感觉更近了呢。” 静香从长椅爬上长方桌上,站在高处仰头看着天空。 “小祖宗,奴婢每次看您站在那上面就心惊胆战的,快下来吧。” “没事的,小芙,我这里离栏杆边上远着呢,又不会掉下去。站这上面,我离天更近了啊。”静香小小的脸上满是天真的笑,又望着含玉,“含玉姐姐,一起上来吧。” 含玉摇头,“不了,我就坐这里。”她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同样仰头望天的样子。 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含玉感受到温柔的触感,忍不住闭上眼。 静香靠过来,依在她的身边,低语,“含玉姐姐,我就想一直住在陆家,不想回去。我外祖母会管束我,我不会讨厌,我母亲管束我,我却讨厌极了。” 含玉想跟她说,以后嫁到陆家自然就能一直留在陆家了,想到她们旁边站着的小芙,把话吞了下去。 第三十二章 招待 “静香,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吗?”含玉仰头望着天空的繁星问她。 “嗯。”静香点头,“闪闪亮亮的,很漂亮,好想摘一颗下来。” “我也想把它们摘下来。”含玉满脸憧憬,下一句却是很低的声音,“我总觉得那像颗最亮的星星就是爹爹的眼睛。” 静香歪着头看她,“含玉姐姐,你想大伯伯了吗?” 颜大爷去世时,含玉虽然一岁,可是却亲眼看到了满身鲜血的父亲,她吓懵了,哭了好几天。然后她知道父亲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 静香比含玉小些,以前并不懂。因为她们年纪相仿,每次见面都玩在一起,后来静香会对含玉说心事,含玉也会对静香说心事。 “大公子。”突兀的声音传来。 含玉看去,月光下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正是陆佑涵。 “大表哥,你回来了?书院休假了吗?”静香站起身,跑过去。 “嗯,看到上面的灯火,祖父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又爬上来了,你果真上来了。” 静香两只手扒着他的衣袖,仰面看着他,小短腿跟着他走,“我是陪含玉姐姐来的。” “涵表哥。”含玉站起身。 “含玉妹妹多礼了。夜里有风,天气虽转暖,却还是要注意,莫要生病了才是。”陆佑涵是记得含玉的身子是不大好的,经常生病,因此才这样说。 “谢谢涵表哥。” “今日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陆佑涵一路相送,把她们送到静香的房间门口才离开。 颜含玉和静香这日夜里睡的稍晚。静香因为喊来了含玉陪着,一直兴奋的睡不着,含玉却因为爬楼,下楼,跟着静香大晚上的跑了那么多路,洗漱之后就困了,平时夜里睡前看书的习惯也没了,躺床上就睡过去了。静香没人说话,也只能闭眼睡去。 次日,阳光和煦,微风习习,云纱一片一片,画在湛蓝蓝的天上,含玉和静香轮流醒来,起身,穿戴洗漱后就去了老夫人那里。 因为含玉的到来,一直清淡饮食的陆老夫人为她们两个准备了一桌丰富的早膳。 几个小盘各种各样的颜色,一个接着一个端上来,金黄的炸香团子,酥脆的芝麻卷,红压压的枣泥糕,紫酽酽的黑薯糕,一盘脆米饼,糖霜小米糕,捂在蒸笼里的小笼包子,一碗晶莹剔透的桂花银耳羹芳香四溢。 静香平时除了爱玩,最大的爱好就是吃,看到这么多吃食,忍不住说,“外祖母真偏心,静香从没有吃过这么多早膳。” “你这壮牛胃口,吃多了也不怕长成熊腰虎背的样子。”陆老夫人嗔怪她。平时她一个人的膳食,可是抵得上老夫人的。 静香从小就爱吃,吃东西也不挑食,陆老夫人宠静香,自然也不想让她吃到不舒服,不免经常控制她的饮食。 “那今天就留给含玉姐姐吃,含玉姐姐太瘦了。” 含玉体弱,胃口不大,相对静香是瘦很多。 “你也知道自己胖!”陆老夫人捏了捏她的圆脸,“快些吃,别等到冷了。含玉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是啊,含玉姐姐,你可要多吃点,我外祖母把好吃的东西全部都留到你来了才拿出来的。” “谢谢陆奶奶,陆奶奶也吃。”对于陆老夫人的热情招待,含玉心里感激。 一顿早膳吃完,含玉确实吃多了。静香拉着含玉到陆府四处转转,含玉礼貌的道别陆老夫人。 从陆老夫人的内堂到外院并不是太远,昨夜去赏月楼是从东向走,今日从西向走的。 路过一片竹林,紧接着是一座假山,假山旁边有个石桌,四张石椅圈着。 她们刚到那里,颜静香似乎看到了什么,高兴的跑到前面,“我大表哥竟然在那里练武,含玉姐姐,我们快去看看。” 陆佑涵从五岁开始就请了习武师父,习武念书一个都没落下。如今他入了清明书院念书,每一个月只回来一次,休息两天。 他伸臂抬腿,格外有力,动作也干脆利落。 颜静香站在一旁看的拍手叫好。 陆佑涵腰身一转,做了个纳气、收手的动作。 “大表哥。” “涵表哥。” 一旁与之同龄的书僮递上一方素帕,陆佑涵拭了汗,面上还是一片潮红,大步走过来,“含玉妹妹。” “静香怎么带你姐姐到这里来了?” “我带含玉姐姐四处走走。” “花园在后面。”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到这里转一圈,转到后院去。” “那快去吧,不要让祖父看到你,让祖父知道你又想偷习武艺,又要罚你不得出来。”陆佑涵笑道。 “我才没有想偷习武艺,我只是来跟大表哥说早安而已。”颜静香不依。 “那就带你姐姐去后院吧。” 静香听话的点头,“哦。” 等两个人回头离开,静香失落的说,“看来我真的不能习武了。上次被祖父看到我在这里跟着大表哥打拳踢腿,祖父罚我三天不能出院子,好可怜!” “学这些也无用处,不若学些有用的,学拳脚难不成也能跟着打仗去?” “姐姐,我想做女侠!闯荡江湖。” 含玉这边刚要开口,跟着她们身后的小芙忍不住上前两步开口,“小祖宗,您这话被老夫人听到,又得挨打了。” “不想我被打,就不要告诉我外祖母。”静香扭头说道。 “奴婢不说就是,可是小姐的这想法还是莫要有了,上次被老夫人哭着打手心,你怕是都忘了。” 静香无趣的摆摆手,“我就说说而已,你退到后面去,不要偷听我们说话。” 小芙无奈的退到后面。表小姐的一言一行,老夫人哪有不知道的理,只不过表小姐毕竟自小养在老夫人身边,一直都宠着,哪舍得打骂,更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静香心性还是好的,忘性大,一个转身,就笑嘻嘻的,蹦蹦跳跳走在含玉前面,跟她说起陆府的后花园。 含玉一路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天真可爱的笑,却是羡慕不已,她是个伪小孩儿,怎样都不能跟她一样天真无邪。 第三十三章 无意 后花园一片嬉笑声,静香刚到那里,花丛另一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颜静香,过来踢毽子啊!” 那是个梳着三丫髻的七八岁小姑娘,一身红衣,面上笑着,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彩毛的鸡毛毽,向静香招手。 静香见她们一群人聚在一处踢毽子,围了上去。 陆老爷前后有五个嫡子,两个庶子,除了两个小些的庶子未成家,其余子嗣都已经成亲,因此陆府人丁众多,到她们这一代已经有十多个小姐公子,尤其是小姐更多些,有十一个小姐,五个公子,每次聚在一起极为热闹。 静香喜欢热闹,聚在人堆里玩,看到几个姐姐在那里踢毽子,很快就围上去,还拉着含玉一起。 含玉很少玩这些东西,被静香拉着学踢鸡毛毽。 在这里踢鸡毛毽的几个小姐年纪都在五到八岁中间,五房的嫡庶小姐都有。她们你踢给我,我踢给你,玩的好不开怀。还有两个只有两三岁的奶娘手上抱着,远远的看她们玩,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们来比谁踢得多好不好?”有个年纪稍大的青衣小姑娘提议。 “好啊!好啊!”有人附和。 有了比赛,一个一个踢得更起劲了。静香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没有停顿一下。 含玉在旁边高兴专注的帮静香数数,后面一个背靠着她的小姑娘脚下踢着毽子,离她越来越近,她也没注意。 那小姑娘一身粉嫩的衣衫,梳着双丫髻,抬脚的时候,另一只脚踩了个石子,身形一个不稳,往含玉身上倒去。 两道身影齐齐倒下,摔倒在地。 另一边靠过来的是个年级稍大的红衣小姐离她们最近,冲过来准备扶含玉,也不知她是有意无意,一只脚就这样踩在含玉的手上。 含玉吃痛,低叫一声,“啊!” 那小姐连忙抬起脚,手足无措的退到一边去。 几个婢子和老妈子匆匆围上来。 “大小姐。” “含玉小姐。” “含玉姐姐。” “七小姐。” 颜含玉毕竟是客,围在远处的婢子,有眼色的都会过来扶含玉。 洪嬷嬷见含玉被撞也匆匆跟着一群婢子过来。 陆老夫人的内堂齐刷刷的跪了一群人,两个小姐跪在前面,一群婢子跪在后面。 颜含玉坐在陆老夫人身边,静香站着。 原本一场玩闹,此刻却是寂静无声。 含玉无声的抹着泪,一只被踩过的手此刻又红又肿。就算没有那么痛,她也必须得表现的弱,因为她是受害者。 “老夫人,药拿来了。”一个老嬷嬷从门口进来。 “去给含玉小姐上药。” “陆奶奶,让我的嬷嬷来就行。”含玉适时低声开口。 “好,去吧。” 洪嬷嬷抱着含玉进了内间,小心的给她上药,轻轻的揉着。 “大小姐,可痛?” 颜含玉现在并没有在外面那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只颦着眉,心不在焉的说着,“疼的。” “这样才能消除淤青,大小姐忍忍。” 颜含玉点头,耳朵却没闲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静香大声道,“三表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有意踩我含玉姐姐手的。” 那刚才踩了含玉手的红衣姑娘,是陆贰爷的庶长女,今年七岁,这一辈的姑娘里排老三。她一直在抹着泪,一副委屈的模样,抽泣着,断断续续开口,“祖母,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想上前扶含玉妹妹的……是我太莽撞了……含玉妹妹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呜呜呜……” 另一个把含玉撞倒的小姑娘是陆三爷的嫡长女,今年六岁,姑娘里排老七。她此刻很无辜,倔强的跪着,小小的脸上满是不服气。她自己也摔跤了,没人关心她就算了,还要被祖母呵斥,一直跪在这里。 “娘。” “娘。” 陆二夫人和陆三夫人也来了。 “来听听这俩丫头做了什么事?”陆老夫人面上隐隐怒气。 静香扬声道,“二舅母,三舅母,七表姐把我含玉姐姐撞到了,三表姐还踩了我含玉姐姐的手。” “我不是有意的,我脚扭了一下才摔跤了。”陆七小姐仰着头,脆声开口。 陆三小姐也抽泣着开口,“我也不是有意的,我是想上去扶含玉妹妹的。” “七表姐无意我还能相信,三表姐你无意的我才不会相信。”静香大声道,“你跟大姐姐是一起的,上一次上元节在街上遇到,还跟着若琴大姐姐一起说些无中生有的话,若琴大姐姐想绊倒含玉姐姐,若不是我拉着,含玉姐姐就要摔跤了。你们欺负我不成就欺负我含玉姐姐……” 静香的嗓门特大,怕是整个院子外边儿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陆二夫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三小姐不是她的嫡亲女,但却养在她的名下,犯了错她自然有不可推却的责任。 “娘,您看这也是她们小孩子之间玩闹时的无意之失,这件事是不是就这样过了?”陆七小姐是陆三夫人的长女,自然疼爱一些,便开口为她们说话。 “发生这样的事,也是因为平时太纵容你们。”陆老夫人满面肃容,内堂也一下子安静下来,寂静无声。“以后你们也别整日的聚在一起,都到了这么大年纪是该学些规矩了。” 一般到了七岁的姑娘,都会被拘着学女工针凿,七岁前也学,但是却不会那般约束着。这也是陆若琴不在场的原因。她已经过了七岁,自然剥夺了出来玩的权利。 “是娘。”陆二夫人和三夫人同时应。 “含玉是客,你们不好好陪着也就算了,还出这样的事来,真正是一个两个没有规矩!”陆老夫人很少发怒,如今出事她自然不能容忍,拍桌怒道。 “老夫人息怒。”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关切的开口。 “娘息怒,是我们管教无方。”二夫人连忙道。 “一句管教无妨就过了?” 陆二夫人和三夫人一副恭敬聆听教诲的模样。 “请娘发落。” 第三十四章 惩罚 陆三小姐此刻也不敢哭出声了,垂着手,埋着头。 “若琪、若姗虽是无意,却还是得罚,一个月不得出院子,好好在闺房里学做女红。若姗也快满七岁,如今大了,得拘着了,以后莫要像小孩子一般出来嬉戏玩闹。还有你们两个身边的嬷嬷也得罚,不好好看着小姐,扣一个月月银。”陆老夫人望着两边站着的几个小姐,继续道,“还有你们,一同要罚,半个月不得出院子。” “祖母,我们没有错,为什么也要被罚?”一个五六岁小姑娘不服气了,仰头开口问。 “须知一个家族想要繁盛,必得兄弟姐妹齐心协力才是。你们是姐妹,应该有荣辱与共之心。”陆老夫人苦口婆心,“今日你们在这里,我还有一句话要说,都是陆家人,以后再让我知道你们分派结党,若如此你们就整个房全部分出去,听到没有?” 陆家的小姐众多,自然各个脾性都不同,这也造成了她们分成了两派人,你们一群我们一批的,像是分门结派一般。陆老夫人怎有不知之理?就因为上次上元节发生的事,陆若琴被彻底收了心,关在房中,日日修身养性。 “娘?”陆三夫人不敢想象婆婆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意思不就是小孩子犯了错,就要赶走全家人吗? 陆老夫人却不愿多说,摆摆手,身边的嬷嬷扶她起身。“此事我也会同老爷讲,你们都下去吧,回去好好领罚,我还要去看看含玉。” 小姐们年纪小,如今说多了,也不会懂,只有给她们大人施压,让她们好好管教孩子。 旁观者虽然看不出陆三小姐是否有意踩她,但颜含玉能肯定陆三小姐是有心踩她,那一脚踩下来明显施了力。 “孩子,让你受委屈了。”陆老夫人进来,见含玉眼眶里滚着泪,不免一番宽慰。 含玉其实是疼的,她开口,声音囔囔的,“陆奶奶,陆三姐姐虽然用了力道,可我还是觉得三姐姐是无心的。我没事了。” 陆老夫人听她这样说倒是一愣,用了力道,那可是有心才会用力。 “我就说嘛,三姐姐是故意的,外祖母你听见没?三姐姐用力踩含玉姐姐,肯定是有心的。”静香连忙开口, “你这孩子,刚才在外面怎么不说?” “我还是觉得三姐姐应该是无心的。”含玉低着眉眼,委屈的说。她只能这般说,这般说出口,若陆老夫人公正自然还会给陆三小姐施加惩罚,她不再是上一世那种温善到任人欺负的姑娘。 陆老夫人拍拍她未受伤的手,安抚,心里却在想着,含玉应该是顾全她孙女的颜面才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事,是个大义聪明的孩子。 “含玉姐姐,都是我不好。”静香自责,“都怪我拉着你踢毽子。” “你也知道自己错了?” 静香犹豫的点头,她感觉外祖母这话接着不会有好事。 “既然知道错了,知错就要改,写一百个不同的大字三天后交给我。” 果然!颜静香哀嚎。 陆老夫人传话,让陆三小姐陆若姗在佛堂跪两个时辰。陆二夫人自然也受到一番承训,待陆老夫人身边来传话的嬷嬷走后,陆二夫人心中憋得一口怒气自然对着陆若姗发,一番训斥之后,甚至连午膳都没给她吃,让她在佛堂跪着去。 抄大字对颜静香是痛苦的,而且还要写一百个不同的大字,她连五十个字都不认识,更别说把字写好了。可是陆老夫人铁了心罚她,任她撒娇卖萌也不同意减少数量。 含玉的一只手还有些青紫,却也不疼了,静香在习字,她便陪在旁边,下午午睡之后就捧着一本书在静香身边看书。 静香趴在案上习字,身姿也没坐稳,含玉提醒了她好几遍,她写着写着脑袋总是趴下去。 含玉看她习字,自己也没心思看书,只觉得她在应付,写出来的字跟一朵花儿一般,看不到横平竖直,只有黑乎乎的一团,最后实在没忍住,上前给她撕了。 “含玉姐姐!”颜静香大叫。 含玉两指捏着那张黑乎乎的纸放在她面前,“你就想把这样的字给陆奶奶看吗?” “我只能写出这样的。”静香表示她已经尽力,她也想写些笔画少的,可是没那么多笔画少的字啊! “至少要有个字样吧,你这个哪是字!重新写!”团成一个黑糊,明显是应付。含玉不免做出了长姐的姿态,让她重新写,还把那些黑糊一样的宣纸全都揉成一团,扔了。 静香肉疼的看着,无可奈何的重新写。 就这样静香写一张含玉扔一张,静香气了,“含玉姐姐,你不要再扔了!” “等你写出一个像样的字我就不会扔。” “我写出来就是这样的。”虽然糊成一团。 “你若连几个字都写不好,如何能耐心的练武?” “我哪有机会练武?” “若是你有心,就有机会。只是你现在必须磨练心智,那点写字的耐心都无,更别说练武的一招半式,练武不仅苦累,还要有耐心,一次又一次的练习,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含玉很少跟她说这样的话。 陆老夫人的宠溺,二叔母的嫌弃,让她养成心坚不强的叛逆贵小姐。她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直脾气,不是她笨,她念着那份亲情只会跟人吵一架,却不会真把恨记在心上。可是她这样的性子若是嫁人之后必定会受更多委屈,在夫家与人争吵,再有几个有心计的算计她,后半生的日子可怎么过? “我写不好。”过了好一会儿,静香低弱的声音才又开口。 “可以临摹啊,书帖有吗?” “有。”静香撅着唇,“可是我不要书帖,那书帖笔画太多了。” “拿来我看看。” “小芙,我那两本字帖呢?”静香扬声唤道。 小芙进门,从一旁的书架上拿来了两本书,放在桌案上。 含玉翻开看了两眼,“也有简单的。” “这字太小了,我临摹不出来,临摹出来还是这样糊的。” “我帮你写。” “真的吗真的吗?含玉姐姐你帮我写?”静香兴奋的说。 “我写的字当字帖,你来临摹。”含玉打破她的幻想。 第三十五章 引导 含玉一连写了几十个简单的字,还会让静香跟着念一遍。 静香听的颇为认真,站在不远处的小芙却是惊讶万分。 含玉右手伤着,是左手写的字,写的不如右手的好,是因为她很久不曾用左手练字的原因。不过总算是比静香写的入眼多了,方方正正,横平竖直。上一世闲来无事练来的技能,这一世竟然用上了。 一直到暮色降临,静香倒是安安静静的写了十个大字,比之前写的那一团好很多。 陆佑涵来的时候看到静香安安静静的趴着习字很是惊讶,含玉在一边认真的看她写字。 静香抬起已经花了的眼,就见门口一个身影。 她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大表哥。” “涵表哥。”含玉抬头,也跟着打了声招呼。 “静香这个淘气的丫头原来最听你的话。”陆佑涵笑着道。 “这是陆奶奶让静香写的,我哪有这个本事让静香听话。”含玉小声的开口,声音足可以让陆佑涵听到。 陆佑涵注意到她手背一块青紫,满脸自责,开口道,“下午听说了含玉妹妹的事,两个妹妹粗莽,让含玉妹妹受伤,我这个做大哥的代两个妹妹向你道歉。” “我已经没事了。” “三表姐太可恶了,有心踩含玉姐姐,外祖母已经罚她了。”静香此刻精神又回来了,插嘴道。 含玉接着说,“我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涵表哥不必自责。” “手上还会疼吗?” “不疼了,已经上了药,消了肿。” “没事便好,让含玉妹妹受委屈了。” “静香住在这里,莫受了委屈才是。”颜含玉垂下眼,她只是来做客的而已。 “我才不会受委屈,含玉姐姐你放心吧,有外祖母和舅舅们帮我撑腰,她们不敢欺负我的。” 陆佑涵看到面前桌案上方正的大字,两种明显不一样的字体,好奇的指着问,“这些是谁写的?” “是我含玉姐姐写的。” “你的手伤着,怎能写字?”陆佑涵疑惑,问她。 “大表哥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含玉姐姐两只手都会写字,右手伤了,所以这是左手写的。我含玉姐姐右手写的字可漂亮了。”静香骄傲的说着,颇有种得意的神色,就像这是她的特殊技能一般。 知道颜含玉双手都能习字,陆佑涵自是一番夸赞,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又跟她们说了几句平常话,便离开了静香的小书房。 用晚膳的时候静香多吃了半碗饭,还想继续吃,让小芙给制止了。 含玉笑她真是只壮牛。 入睡前,含玉连夜写完了一百个大字,让静香自己慢慢练着,她想回去了。她不大习惯住在别人家,会不自在,有拘谨的感觉。 静香想到一个人练字会更无趣,磨了她一晚上,含玉还是坚决回去。 第二日,含玉便歉意的跟陆老夫人道别,陆老夫人自然说了些怠慢的话,陆家还派了马车送她。 回到颜府,含玉先去跟颜老夫人请了安才回明若院。 母亲在佛堂,她便没有去打扰,回了自己的小院玉笙居。 一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颜含玉心里才踏实,靠在她的软榻上眯了一会儿。 洪嬷嬷站在她旁边,看着她脸上满足的神色,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转身出去给她熬了一碗参茶。 周嬷嬷此刻进来看到她满面欢喜,“大小姐,您可回来了。” “嗯,嬷嬷,这两日府上可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大事。” “二叔母和我祖母那边呢?可有什么事?” “要说这事倒是有一个,就是三老夫人看中了郭家旁支的一个幼女,想给九爷说亲。那姑娘年芳十五,刚及笄,据说相貌品性皆是不错,便跟我们老夫人说了,想让老夫人给他们郭家下帖,顺便相看相看那姑娘。” 含玉一听有关九堂叔的,便接着问,“这郭家旁支是哪个郭家?嬷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这郭家的旁支正是郭大将军的幼弟,跟我们三老爷一样也是嫡支分出去的,郭老将军为幼弟谋了个虚职,是从五品的晋州防御使之职。我们三老爷是正五品的步军都指挥使,那可是有实权的。两家都是武官,九爷是嫡幼子,郭家姑娘也是嫡幼女,这算起来也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 九堂叔的年纪到了,终究是要开始说亲了。 “大小姐,喝杯茶吧。”等洪嬷嬷回来,含玉独自坐着,手里拿着一只琥珀,对着它发呆。 含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抬头道,“谢谢嬷嬷。” 洪嬷嬷容貌是那种偏严肃的,听含玉道谢,她唇角上扬,笑了笑,倒是感觉出几分温和。 “嬷嬷刚才可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是有件事。” “嬷嬷说吧。” “大小姐聪慧,颖悟绝人,奴婢这段时日看的真切。大小姐样貌端正,及笄后定是才貌双绝,只是大小姐出身太傅府,锋芒太露对大小姐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事。” 洪嬷嬷在深宫呆过十年,自认早已练就了火眼金睛,几日就能摸透一个人的脾性,然而在这个只有五六岁的小丫头身上她却栽了跟头。她见过早慧的小孩子,却没见过像大小姐这样的,看似天真柔弱,眼神却是清明透彻,与人目光相对时总有一种把人看透的感觉。跟着大小姐的时间越久,洪嬷嬷越是钦佩,自然对她也多出了几分真心,想好好引导她,让她不至于惹祸上身。 “所谓自古红颜多薄命,慧极必伤,大小姐不知可懂?” “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小姐应该记住,锋芒过甚,易引事端。” 颜含玉冥思片刻,问道,“嬷嬷,太傅府于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太傅大人位列三公,居正一品,朝中上下鲜有人能及,大小姐生来贵女,这当然是好事。可是大小姐对朝中局势有所不知,位高而无实职,朝中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会观望,太傅大人行事稍有差池全族都会万劫不复。” 颜含玉愣住了。 第三十六章 改变 洪嬷嬷知道是自己的言语吓到了大小姐,她却并非有意吓她,聪慧如她,这些现实她必须心里有数,以后行事才不会有差错,兴许以大小姐的才智还能帮上颜府一二。 “嬷嬷,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颜含玉恍恍惚惚的开口。 “大小姐快把参茶喝了吧。” 洪嬷嬷也没有打扰她,看她喝完参茶,就端着托盘出去了,好让她一个人静静。 听了洪嬷嬷那些话,颜含玉却突然觉得上一世她的结局没那么简单,甚至连她父亲的结局也不是简单的救驾而亡。她错过了什么?错过了多少事?祖父为家族而争,清苦一生,一辈子操劳,却看着自己一个又一个儿子离世,他心里又有多少痛苦? 二叔过世后,颜府门可罗雀,足以说明颜家那时已失了圣心。 颜含玉想的头疼,长吁了一口气,她还太小,想的事情太多就会觉得累,没关系,还有时间让她慢慢了解,她如今需要的是学习,是长大。 含玉靠着榻,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她似乎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身体沉重,眼睛也睁不开,她一直在告诉自己,我没死,我没有死,可是却怎样都无法起身。 “含玉,含玉……”林素馨一直在喊她,希望能把做恶梦的含玉喊醒。 含玉像是抓住了一个救命的浮草,紧紧的抓住那人的衣袖。她模模糊糊睁开眼,入眼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娘?”她低弱的声音开口。 “含玉,对不起,是娘不好。”林素馨搂着她哭了起来,刚才女儿说的梦话她都听到了,她在说她没有死,那次落水还是让女儿受了惊吓。 “娘,你不要哭,我没事,刚才只是做了噩梦。”含玉此刻也清醒了,连忙安抚母亲。 那只是梦!含玉告诉自己,重活一世,她就是来改命的。下午,含玉想跟母亲一起去逛街市,让母亲出去散散心,可是母亲怎样都不肯去。她妄想改变母亲,却不是那么容易,只能独自带着洪嬷嬷和平安一起出门。 刚到东街集市,含玉便让马车直行,到城南厢的杏林医馆。 汴京城街头繁华,歌楼酒市,作坊医家,摊商鳞次栉比,行人云集,熙熙攘攘,车尘马足,络绎不绝。 出了保康门又行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到了东后街。杏林医馆在边角位置,大门敞开,一个木制招牌挂在门墙壁上,并不是太醒目。 含玉进门后,发现这个位置倒显得比较清静。只听后院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臭丫头又跑出去是要气死你老爹吗?你老爹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容易吗?啊!混丫头,干脆穿个男装算了,干甚么半男不女的样子,照照镜子看看去,这个样子像什么……像什么!啊!啊?塞着耳朵就行了吗?塞着耳朵就听不见了……” “小姐。”一个十一二岁的青衣少年从柜台后面冒出个头,一脸笑盈盈的开口,“您是抓药,还是看病?” “我手上有点伤,想请沐大夫看看。”含玉面上带着笑,糯糯的声音开口。 “嗳,好嘞,您等着,我去喊。”少年机灵的跑到后面。 “师父师父,有人来看病。”少年扬着嗓门大喊,里面的声音也没了。 后门走出来一个须着长须,个子高瘦的中年男子,见为首的是个小姐,他礼貌的行了个礼,不卑微讨好,也不失礼怠慢,“这位小姐有礼了。” “沐大夫多礼了,我手上有点伤请沐大夫看看。” “小姐请坐。”他伸出一只手。 大堂后有个幕帘,含玉跟他一起走进去,洪嬷嬷把她抱到椅上,她伸出那只还有些青印的手。 后院的小门探出一个脑袋,是个清秀的少女,她灵动的双眼一转,看到含玉看过来的眼神,她眨了眨眼,才站直了身子,大大咧咧的走出来。只见她一身简单的蓝白衣衫,长发盘成一团,戴了一个云头状的青玉冠,插着一支青玉簪。 含玉一直看着她,见她走到那刚刚那守着大堂的少年身边,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药罐子,还一边跟他低头耳语。 “小姐,这伤无甚大碍,想必小姐已经涂过了上好的药,这印记几日便会消去,小姐不必忧心。”沐大夫开口道。 “多谢沐大夫。” 洪嬷嬷放下一小锭银子,“不知现挖的薄荷可有,我们想买一些。” “有,我这就去取,请稍等。”沐大夫去了后堂。 含玉出了杏林医馆,便停留在马车里,并未马上离开。 过了一会儿,那杏林医馆的少女手里拎着一扎薄荷草一蹦一跳的靠近马车。 “小姐,你们的薄荷草。” 洪嬷嬷掀开帘子,伸手接过。 “沉香姐姐。” 沐沉香刚要离开,听到后面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脚步停滞,转身,疑惑的指着自己问,“你认识我?” 颜含玉笑着点头,“我姓颜。” 沐沉香脑里转念想着自己认识的颜姓人,好像只有一个,便又问,“太傅家那个颜?” 含玉点头,“嗯。” “你怎么会认识我?你是颜嘉慕的妹妹吗?” “我是他的堂侄女,之前一直想找个懂医的教我医术,九堂叔便跟我说了你,我才会知道的。” “那你就是含玉了?” 含玉点头。沐沉香知道她,看来九堂叔跟她的关系确实很好,很多话都会跟她说。 “含玉小姐找我可是有事?”沐沉香很疑惑,她一个太傅家的嫡孙女怎会来找她? “只是找了个由头认识沉香姐姐,想跟沉香姐姐说两句话。”她今日出来就是想见一面她,并没有想做什么,便接着道,“我今天出来的久,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了,沉香姐姐再见。” 沐沉香迟疑的跟她招手,目送着她马车离开。她真的很奇怪,这个大家小姐怎会来这里专门认识她,就因为她跟颜嘉慕认识? 颜含玉在回程的马车上想着心事,她的年纪太小,没办法掺和九堂叔的婚事,可是她还是想改变一下轨迹。认识沐沉香只是第一步,以后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如方姑,上一世没有孩子,这一世却有了孩子,这就是改变。 第三十七章 相亲 薄荷全株青气芳香,辛、温、无毒,治风热,利风膈,治眼睑红烂,瘰疬,鼻血不止,血痢不止,还治火毒成疮。幼嫩薄荷茎尖可作菜食。 洪嬷嬷给含玉说了一连串薄荷的药用价值,还告诉她准备回去用薄荷制药。 含玉应了,还说要看她制药,她也好跟着学一学。 颜老夫人同三老夫人一起去了相国寺,颜含玉得知当下放了手里的事,让洪嬷嬷辛苦跑一趟去请杏林医馆的沐沉香到相国寺一见。 颜含玉也不紧不慢的坐着牛车往相国寺悠悠而去。 洪嬷嬷见了沐大夫,自然是另一番说词,“我们小姐跟沐小娘子甚是有眼缘,这一次出府便想到沐小娘子,想跟沐小娘子说几句话,如今在相国寺等着呢。不知沐大夫可否能行个方便?” 沐大夫记得上次来看医的小丫头,见她身边的嬷嬷亲自来请,也未多说什么,只道,“嬷嬷多礼了。”说完又对着女儿一番交代,“去吧,不可对小姐无礼。” 沐沉香能堂而皇之的出门,开心的拜别父亲。 颜含玉每次出门都能感觉到心里颇为轻松,街上行旅僧人,农夫小贩,叫卖声,卖弄文采的念诗声,洪亮的说话声,抬软轿的,坐马车的,老幼妇孺,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不一样服饰的番邦人,在汴京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 到了相国寺,含玉也没急着下牛车,只让周嬷嬷在牛车旁注意洪嬷嬷的身影。 周嬷嬷掀帘,“大小姐,看到洪嬷嬷了。” 颜含玉看去,却见不远处一颗大槐树旁边,叔祖母和一个宽额大脸的妇人笑语相谈。叔祖母身侧站着的正是九堂叔,而对面宽额大脸的妇人身侧是个妙龄小娘子。 “嬷嬷,不急着去喊洪嬷嬷,等一等。”含玉开口。 九堂叔此刻显然不知道是来跟郭家小姐相亲的,还言笑晏晏的跟郭家夫人说话。那郭家小娘子半垂面,一副娇羞颜色尽显。九堂叔在外与人和善,又生了一张桃花眼,被人家小娘子惦记了,自己怕是都不知道。 再看向沐沉香,只见她原本明媚的神情看到那一副场景后,眼睛不转,脚步停滞,神色此刻也黯淡下来。 颜含玉放下车帘,等待沐沉香的到来。 车帘掀开,含玉看去,扬着笑脸,“沉香姐姐。” “沉香姐姐上来说话吧。” “颜小姐。”沐沉香礼貌的喊了声。 “沉香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喊我的名字吧。”颜含玉一脸友好的神情。 含玉一口一个姐姐,沐沉香也不好伸手打笑脸,回道,“含玉。” “今日同我祖母一起出来上香,我不喜拜佛,便没有进去,想到了沉香姐姐便让人去请了你。”含玉一脸抱歉道。 小孩子的心思简单,沐沉香当然也不会多想,只以为这个大家小姐平时在家太闲,没有朋友玩才会找她。 “没事,你请我来还是我的荣幸,我平时想出来都没得出来,我爹看我看的严,这次堂而皇之出来,我还要谢谢你。”沐沉香性格开朗活泼,与人熟之也只是片刻的事情。 “沉香姐姐平日里在家中做些什么?” “帮我爹切药,晒药,捣药,制药,偶尔也会去采药。”沐沉香掰着指头数着,“还会医术,不过我爹还没让我出师就是了。” “沉香姐姐听说过我,应该知道我之前想找个先生学医的事情。” “嗯,颜嘉慕跟我说了,不过我爹说我的医术搬不上台面,所以我也不敢教别人,会耽误了人家。”沐沉香转念又说,“你的手好了吗?上一次你去看手来着。” 颜含玉伸出柔白细嫩的小手,“好了,你看。无意被砚台压着了,府上有药,就没看大夫,上次在府上无趣,便去了杏林医馆,顺便请沐大夫看了看。” “你今日手上抹了一层香,有淡淡的药味……” 沐沉香话还没说完,外面一道朗朗的声音,“含玉今日也来了吗?” “九堂叔。” 车帘掀开,颜嘉慕显然没料到会看到另一个人,痴愣了一下,“你怎么会跟含玉在一起?” “我不能跟含玉在一起吗?”沐沉香鼻息之间轻哼了一声,颜含玉还是听到了。 “大伯母走了,你不跟着走?”颜嘉慕没在意,只问含玉道。 “我跟沉香姐姐说会儿话就走。” 沐沉香见此,便跳下牛车,“我出来够久了,该回去了,含玉再见。”沉香跟她招手。 含玉笑着跟她招手。 看着沐沉香头也不回的离开,颜嘉慕刚要跟着走。 “九堂叔。”颜含玉喊住他。 “含玉可还有事?” “我祖母走了,九堂叔不若送我回府,很久没跟九堂叔说话了呢。” 颜嘉慕上了牛车,周嬷嬷和洪嬷嬷坐另一辆小马车先行在前。 “你怎会认识沉香?” “有缘自然就会认识。九堂叔今日怎会跟叔祖母一起出来?” “我娘说让我陪她来上香,哪成想她竟然……”他话说了一半,想到面前是个小侄女,不便开口就不继续说下去了。 颜含玉听他说了一半,也知道他是后知后觉的知道叔祖母这是借着上香其实来让他相亲。 “快午时了,可要在外面用膳,前面就是庆元酒楼,我请你到那里用午膳如何?” “我的嬷嬷车夫呢?”含玉一脸期盼,她有吃的了,下人也总该有些吃的吧。 颜嘉慕一笑,“你这小丫头真是精明啊,一起了。” “好,听到庆元三香是汴京美食之一,我可要尝一尝。” 车夫叫停了前面悠悠而行的马车,两辆车拴在了一座二层小楼的酒楼前。 颜含玉畅快的吃了个饱,在酒楼坐了片刻才又坐上牛车离开。 车子晃晃悠悠,含玉半眯着眼昏昏欲睡,颜嘉慕看她这副模样,开口道,“要睡便睡吧,九叔守着你呢。” 颜含玉听到这话,却觉得亲切无比,忍不住开口,“九堂叔,你若不想娶妻,就和叔祖母好好说话,可不能争吵。”争吵下去的后果还是九堂叔娶了自己不想娶的人。 颜含玉只能说这么多,说多了倒显得她不像个小孩子。 第三十八章 亲戚 “我们大人的事,你少操心,说你早慧,偏偏只是个小女娃。”颜嘉慕说着,伸手拧了一把她的鼻子。 颜含玉原先还昏昏欲睡,瞬间清醒,羞恼,离他远远的,移到牛车的边角位置。 “哈哈哈……”颜嘉慕爽朗大笑。 “不要笑了,再笑你下去。”颜含玉憋红了脸指着车帘开口。 “不是你让我送你的吗?九堂叔可是送佛送到西的。”颜嘉慕话锋一转,“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怎么会跟沉香认识的?都熟络的叫你名字了,你们认识我怎会不知?” 颜含玉眉眼上扬,头也抬起,闭口不谈,一副我才不告诉你的样子。 颜嘉慕笑着,又伸手刮了她一下鼻子。 “不要再碰我了,小心我把沉香姐姐拐走,你再也找不到她。”含玉连忙捂着鼻子开口道。 然而她的威胁在他的眼中一点用处也无,一路上笑笑闹闹到了太傅府门口。 颜含玉气冲冲的下了牛车,小小的脸上通红一片,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话,“以后我再也不要跟你坐一辆车,九堂叔慢走不送。”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快步进府。 颜嘉慕戏耍了一番含玉,颇觉得有趣,明明是个小孩子,偏偏心思多,又总端着一副大人样子也不嫌累的慌?见她进府,他也跟着转身离开了。 颜含玉回到玉笙居午休,想到九堂叔的事,不免又想到上一世,祖父和三叔祖是嫡亲的兄弟,二叔过世,祖父病重,三叔祖一家却没人上门探望,两家关系疏离,断绝了往来关系。府上的下人暗里说三老爷平步青云,就忘恩负义与长兄断绝关系。她不知道是因何两家疏远,心底却是怎么都不信三叔祖一家是薄情寡义的人。 含玉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外面轻微的说话声,慢慢醒了。她扶起身,摸索着给自己穿衣服。 洪嬷嬷此刻推门进来,隔着珠帘看到含玉起身,进去了,“大小姐,奴婢来。” 洪嬷嬷帮她穿好了衣衫,才开口,“如云先生身边的婢子来了,说是请大小姐帮个忙。” “人还在吗?”如云先生,正是方如云,含玉身边的婢子为表尊重,都唤她如云先生。 “在外面,还没有走。” “请她进来吧。” 方如云的贴身婢女从苓屈身进门,面上还带着泪痕。 “方姑怎么了?可是出事了?”含玉直言问道。 “大小姐,我们夫人原不想给小姐添麻烦的,可是如今出了事……”那婢女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泪目强忍,跪下身继续道,“我们夫人有了和离的心思,顾家如今却不放人,这才不得不来求大小姐。我们夫人知道大小姐年幼,原不该来求的,可是夫人的娘家对夫人不管不问,夫人无处所依。是奴婢看不得夫人如今被顾家人所欺,私下来求大小姐,望大小姐恕罪。顾家对夫人实在欺人太甚……” 含玉的一颗心提着,“方姑出了何事?一并告诉我。” “我们夫人的孩子没了,如今在坐小月。”那婢女哭着回答。 方姑的孩子没了?颜含玉眉心一跳。 “我曾答应方姑,若有难必相帮。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顾方姑。洪嬷嬷,送送从苓。” 含玉年幼,有心相帮而无余力,只能去找了母亲,说了这事。 方如云虽不是含玉正式拜的先生,毕竟教了含玉一些时日,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林素馨久不问事,可女儿求的事还是不能放着不管,便让林嬷嬷到库房拿些滋补的礼跑一趟顾府。 颜家到底是太傅府,顾家以商起家,虽富可也是贱民,顾家有达官家仆上门拜访,肯定不敢谢客,自然要开门相迎。 含玉还让洪嬷嬷跟着林嬷嬷一起,她也想弄清楚方姑的心思,让洪嬷嬷去打探一番。 含玉还没回到小院,寿安堂来了个婢子说是请她过去。含玉问何事,来人说是老夫人娘家的亲戚来了。 含玉领着周嬷嬷小芽儿去了寿安堂,只听闻厅堂内一片欢声笑语。 “祖母。”含玉远远的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颜老夫人身侧站着一个绯红色对襟窄袖长衫的妇人,身边站着两个女童,一个年长的看着十来岁的样子,一个看着跟含玉差不多大。 那年纪大些的女童,身穿红樱樱的衣衫,头梳两个小辫儿高高扎起,盘成两个圆形的髻。她面上含笑,尖尖细细的下巴边上是一个浅浅的梨涡,眼梢细细的向上勾着,看着就是一个伶俐乖巧的女孩儿。年纪小些的女童也是红艳艳的衣服,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半垂着头四处看着,一副腼腆的模样。 “这就是含玉吗?真是个水灵的丫头。”那绯红衣衫的妇人笑着开口。 含玉向前走了两步。 “这是你舅公家的。”颜老夫人道。 “舅婶。”含玉仰面不冷不热的喊道。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祖母也只是说了声舅公家的,却还没喊错人。”那绯衣妇人虽说满脸热切,却也没做出多熟络的样子。 “含玉,你是主家,带你这两个姐姐在府上四处走走去吧。” “祖母,含玉今日还有功课未做,若两个姐姐不嫌弃就在我的小院小坐片刻,含玉自会让厨房弄些糕点招待。” 颜老夫人听了直要发怒。这绯衣妇人是她娘家嫡兄长子的夫人徐夫人,她十多年未见娘家人,自然感怀。 徐夫人见状连忙接道,“公爹从沂州调到汴京,如今都在忙着,所以先命我来拜访一下姑母,给姑母磕个头,认个脸。如今侄媳妇也见了姑母,见姑母身体硬朗,心里也放心了。姑母径自忙就是,侄媳妇也该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改日侄媳妇再来拜访姑母。” “这才来多久?凳子还没捂热,我这个姑母没招待你们就这样走了,这不是在打我这个老婆子的脸?不急不急,我让人去备晚膳,用了膳才能走。”颜老夫人热切的上前道。 “姑母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姑母热心招待,心意满满,侄媳妇心里都能感受得到。” “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颜老夫人执起她的手,笑言,“这饭还是得在这儿吃了再回去。韩嬷嬷,带徐夫人和表小姐去花厅休息片刻。你们先去,等我这边交代好了就来。” 第三十九章 罚跪 徐夫人领着两个孩子刚出门,颜老夫人拉下脸,低喝道,“老爷让你读书习字,你都学了什么?待客之道都不知,还读什么书!” 含玉站的笔直,双眸润润如水,也不回话。 颜老夫人怒道,“不孝无善,小小年纪便自傲不谦,身为长姐待幼弟不慈。” 含玉只听祖母一句接着一句的斥责,半垂双眸,面无表情。 “如此行径,被外人看在眼里还以为是颜家管教无方,把大小姐关到佛堂跪满两个时辰再放她出来。” 韩嬷嬷迟疑了片刻。 “韩嬷嬷,使不动你了!”颜老夫人拍案站起。 “老夫人息怒,大小姐到底是个孩子,经不起跪那么久啊!”周嬷嬷连忙跪下求情。 “放肆奴婢,给我掌嘴!” 韩嬷嬷余光看到颜老夫人的铁青脸色,上前,刚扬起手。 “住手!”只听一声软糯细嫩的声音,“含玉不招待外客,是含玉之错。我去佛堂,自己走。周嬷嬷是我的奶娘,有错我娘自会责罚,还望祖母高抬贵手。” 含玉半垂神色,说完转身便走。 “大小姐。”周嬷嬷跪着的身子回头。 颜老夫人心中怒火难平,对周嬷嬷视而不见,只站着韩嬷嬷身前,开口道,“今日有客到,让厨房多备些晚膳。” 寿安堂这里周嬷嬷垂头跪在堂屋里,含玉跪在佛堂仰望观世音菩萨。 颜老夫人许久不曾见自己的娘家人,因着思念对待上门拜访的徐家人自然是亲热万分。徐夫人带了两个女儿前往,来颜家之前也打听了颜家的情况,知颜家有两个小姐同徐家幼女同龄,便开口问了一声,颜老夫人不喜欢含玉,却也不会削了自家的颜面,让人喊来了含玉陪年幼的来客。 颜老夫人哪里知道含玉开口说话冷淡,无招待之心,这才怒了。 徐家夫人是个人精,听了含玉毫不客气的话,面上丝毫不显,只说了一堆亲近又恭维的话。 明若院那里,林素馨刚从佛堂出来,听雨迎了上来,开口道,“夫人,大小姐被老夫人关在了佛堂。” 林素馨脚下一顿,好看的双眸垂下,温婉的气质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听雨接着道,“周嬷嬷也在寿安堂跪着。” “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唤含玉陪客人,像是含玉说了什么话恼了老夫人,这才被罚。” “我知道了。”林素馨缓缓开口,“去让人给含玉加个软垫吧。” “夫人放心,大小姐如今聪明着呢,让人加了软垫。” “我这个做娘的什么都帮不了她。”林素馨双眸含泪,细软的声音开口。 “夫人,莫哭了,大小姐这般聪慧,又愿意和您亲近。你要撑着才是,夫人还要看着大小姐长大成人呢。” “我知道。”林素馨双眸水光潋滟,细软的声音开口,“听雨,去让人准备些她爱吃的东西,等含玉出来就给她送去。我去歇息一会儿,林嬷嬷从顾家回来让她直接来喊我。” 上一世林素馨把含玉推下水,自责不已,含玉也因为这事跟她疏远。林素馨无颜见含玉,也只好暗中过问,只是含玉平时虽然温和,却也有倔性子,知道是母亲帮她,她都不会接受。 走进佛堂的颜含玉,看到地上的蒲团,也不回头,只开口道,“加一层软垫。” 跟进来的寿安堂婢子,半垂着头,却回答,“老夫人让大小姐跪着,请大小姐跪下。” “我要加一层软垫再跪。”她再次开口。 “大小姐请别为难奴婢。” “放肆,我说不跪了吗?让你加软垫!”含玉转身,小小的脸上隐隐的怒气,“是不是要请我祖父来,你们这些婢子才不会仗势欺人?我祖母说让我跪下,还是说了要断了我的腿?跪两个时辰还无软垫相护不就是要断了我的腿?”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拿。” 那婢子跪下身,又连连起身去拿了软垫放在蒲团上。一个仗势欺人的罪,轻则被关,重则赶出府,她可受不起。 要说这忘恩负义,徐家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颜含玉记得清楚。 上一世徐氏家族在沂州渐渐落魄,便想着法子跟祖母靠上关系,得了祖父的举荐在汴京谋了个官职。徐家大爷肚中墨水不多,科考两次落榜,可他是个极善辩言之人,通了官道之后,官运亨通,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升了官,后来还和陆相家结了亲。从此捧高踩低,对颜家也不冷不热。 而刚才那两个徐家小姐,她不会忘记她们的嘴脸,人前对她友好温和,人后却对她冷嘲热讽,说她可怜无依,甚至还敢对她下手。天真如她,在上一世不怒不怨,闷不吭声,把所有的委屈都咽在肚中。她作为主家,又因为祖母难得主动唤她到寿安堂,高兴的来陪客人,却闷着一肚子的委屈回去。 如今面对徐家的人,她只会高傲的对待她们,太傅家的嫡孙女,那分矜贵傲气她不会弃之。 幽幽檀香,香火袅袅,缓缓化作香灰,外面隐隐的说话声传到耳中。 腿上隐隐疼痛连着僵硬的感觉让她想到了上一世。听话,乖巧,懂事,温顺,除了对待母亲,她面对每一个亲人都是恭敬温和,对待外客亦是谦让有礼,她明明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却还是得不到祖母的垂怜。祖父战战兢兢支撑家族,她身处内宅,却只是觉得孤苦,她越想越觉得上一世太傻,自卑、自怜,这些她明明都可以摒弃,却一直把这感受埋藏心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含玉的脑袋嗡嗡作响,浑浑噩噩之间,只听一道声音传到耳中。 “老爷。” 颜含玉迟缓的回头,只见一个伟岸的身躯直挺挺的站在她身后。 “祖父……”她的声音低哑,清了清喉,又喊了一声,“祖父。” “快起来吧。”颜老爷半蹲在她身前,伸出手扶她。 颜含玉双腿麻得毫无知觉,身体没重心的往颜茂华身上靠去。即使如此,她还是强撑着站直了身躯。 颜茂华看她这副模样,心里疼惜,到底还是个孩子,就算再聪慧,还是少不了小孩子的那股倔劲儿。 第四十章 谈心 “祖父,让周嬷嬷来抱我吧。”含玉半垂着头,咬了咬下唇。 “祖父就抱不得了?”颜茂华一把抱起含玉,开口道,“年纪这般小,心思倒是挺多。” 含玉闭嘴不敢说话了,此时她并不知道周嬷嬷跪在寿安堂还未起身。 “跟老夫人说,跪了一个多时辰也足够了,含玉我抱回去了。” 颜茂华抱着含玉出了佛堂,门口的婢子垂着头,只应了一声,无人敢多言。 夕阳的余晖洒下,金红灿灿的余晖照在含玉白皙的脸上。 含玉偏头看去,只见祖父俊挺的鼻梁,和父亲的容颜相重合。她鼻头一酸,双眼模糊了。 “可怨你祖母?”颜茂华开口问。 含玉的声音有些哽咽,只回答了一个字,“怨。” “说说看,为何怨?” “我明明是父亲的女儿,祖母疼爱父亲,为何却这般厌恶我?”含玉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却从很小的时候便有记忆。一岁的记忆从备受宠爱到落入深渊,她深刻的即便再活三生都不会忘记。记忆中除了很小的时候父亲会经常抱她,含玉还不曾跟哪个亲人这般亲近过,一时间她也忘记多活过一辈子,跟个孩子一般哭泣,前世的委屈全部化作此刻的泪水。 颜茂华见状,无声长叹。想当初刚徐氏初嫁,那时候行事落落大方,性情也是善解人意。也不知是何时起,徐氏心思越来越狭隘,他们有了隔阂争吵,也幸亏长子自小聪慧机灵,劝解了徐氏不少话。直到长子没了,徐氏彻底失了心智,变得不可理喻。 含玉哽咽的接着道,“含玉而生……不是福佑亲人,却是短寿薄命吗?”她说的不止是父亲,也是自己。 “含玉,你需记得你父亲身亡与你无关。” 颜含玉泪光涟涟,满面委屈,“父亲的死真的和我无关吗?” “是,与你无关。”颜茂华正色道。 含玉缓缓点头,“我知道了,祖父。” 等颜茂华把含玉一路抱回玉笙居,洪嬷嬷也回到了府中,看见老爷抱着小姐,心中惊讶,屈身上前,“老爷,奴婢来吧。” 颜茂华轻应,把人接给洪嬷嬷,又道,“含玉跪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她的腿可有伤着?” “是老爷。”洪嬷嬷应。 颜老爷交代之后,便等在含玉的书房,翻了她的几本书,又一张一张的看了她桌案上的字帖,张张干净整洁,字迹秀气。 洪嬷嬷小心的给含玉揉着腿,又让人打了热水敷了敷她淤青的膝盖。 含玉的双膝僵硬的没有知觉,洪嬷嬷揉捏的手法灵巧,含玉也感觉舒服了很多,她双腿不再麻木,开口道谢,“嬷嬷,谢谢你。” “大小姐无需客气,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洪嬷嬷谦逊道。 正说话时,听雪拎着食盒来了玉笙居。 “大小姐,这是夫人让人做的,都是大小姐爱吃的东西,大小姐趁热吃了吧。” “好,替我谢谢我娘。” “大夫人交代大小姐这两日少些走动,还要劳烦洪嬷嬷多多照顾大小姐。” “照顾大小姐都是奴婢的本分,听雪姑娘放心。”洪嬷嬷回答。 “大小姐用膳吧,奴婢这就回去交差了。” 洪嬷嬷拎着食盒,那食盒是黄花梨木的,深褐色,纹理细密、色泽光润,长方形状,双层,盖沿是金边镶嵌,食盒上还细雕着有藤边的玉莲花,很是精致。 颜含玉想到祖父,便没急着让洪嬷嬷打开食盒,只问,“我祖父还没走是吗?” “还没走,在小书房呢。” “祖父应该还有话要说,让我祖父来这里坐吧。” 颜茂华进来坐在旁边的椅上,手里还拿着一本封订的蓝封书籍。 “腿可有大碍?” “只有些红肿淤青,没有大碍。”含玉回答。 “无大碍便好,这两日好些休息。”颜茂华又接着问道,“你在看史记?” 颜含玉点头,“是的祖父。” “这些书闲暇时随意翻一翻,认识一些字便可,无需深解内容。” 含玉又应声,“知道了祖父。” 颜茂华知道含玉好学的心思,知她看诗经古词更多些,故而并未多想,放下手里的书,说起另一件事,“今日你派人去了顾家?” 颜含玉直言,“方姑出了事,我想帮她。” “虽说顾夫人品性温良,性情也佳,可顾家不同,顾家三代行商,商贩精于算计,还会想尽办法攀附权贵,我们不可跟顾家走的太近。” “祖父的意思是让我远离方姑吗?” “她给你授了几日的功课,于你算是半个师父,且顾夫人在汴京也有些名声,不是让你远离她。我知道你想帮她,除非她不是顾家妇,我们帮她,救她于水火,这自然在情理之中,但若是别人家的内宅之事,我们不便去过问。” 含玉垂眸细思,也的确如此,即使方姑跟顾家不和,她也不能插手,这是顾家的内宅事。她缓缓开口,“祖父,我懂了。” “你一向聪明懂事,祖父信你能够明白其中事理。今日之事,我却很是疑惑,你怎会不愿招待客人?” 她低声道,“我让祖父失望了。” “祖父没怪你,此事并无对错。你祖母心偏徐家,才会认为你的所为傲慢无礼,不愿招待徐家人。你跟你父亲一般早慧,我心中甚是欣慰。只是我这心中也担忧,你小小年纪心思便这么多可不是一件好事。” “祖父,含玉只是看书,没想很多。”颜含玉垂头不敢承认。 颜茂华并不戳破她的话,只接着道,“徐家近些年落魄,是因这两代子孙都比不上徐老爷,整个徐家子孙看去,也只有这一代的徐家大爷有些脑子。我举荐他,给他这个机会,也只是因你祖母。祖父不是心善之人,却也不狠心无情,徐家近乎落难,能拉上一把,祖父自然就不能袖手旁观。” 颜含玉听了祖父说的一大串话,心里突然明白,祖父这是要让她说心里话。祖父问她为何不愿招待徐家客,她只回了一句话就想蒙混过关。 她弱弱的开口道,“祖父,若是祖母能把对徐家姐妹的亲近分一些给含玉,含玉才不会拒绝祖母招待客人。” 颜茂华无可奈何的摇头轻笑,“你这丫头,不愿说我也不逼你了,早些用晚膳,不要饿着了,我先回去。” 颜含玉看着祖父起身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总不能说自己有预知能力,知道徐家姐妹太虚伪,她不愿虚以委蛇去招待徐家姐妹吧。 第四十一章 念书 颜含玉用了晚膳,让人把食盒送了回去。她一直不见周嬷嬷过来,便开口问,“周嬷嬷在哪里?怎么一直没见她?在寿安堂还没回来吗?” “周嬷嬷也跪了一个多时辰,刚回房,在房里休息。” 颜含玉一顿,才道,“劳烦洪嬷嬷去看看周嬷嬷,夜里让春枝给我守夜吧,洪嬷嬷早些歇着就是。” “是,大小姐好些休息,奴婢这就去吩咐,然后去看看周嬷嬷。”洪嬷嬷还没走出门,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身道,“大小姐,如云先生的事……” “方姑身体还好吗?” “奴婢给如云先生把了脉,如云先生坐着小月,身子还有些虚,养一段日子便无碍。” “她无大碍便好。”颜含玉是局外人,不便过问方姑私事,也不再多问。她只是重活了一世,并没有神机,不可能掌控别人的命运。万事随缘,她不可能人人相助,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扭转别人的天命, 后来祖父发话了,把静香从陆家接回来。 颜静香是颜家嫡孙女,而且年纪也渐长,是该让她收收心了。陆氏虽想过多次,也经常会把她接回来小住一段时间,可静香丝毫不觉得这里是她的家,总把陆家当成自己的家。如今颜老爷发话,静香回来之后自然会长住。 含玉整日在小院习医,每天也会抽一两个时辰看书习字,静香对医术不感兴趣,也不爱看书,更不爱提笔习字,捏针绣花。含玉习医时不爱有人打扰,只好跟静香说等她习字时过来一起练字。 静香被迫跟着含玉一起念书习字,含玉大部分时间都在用功,静香不像含玉那般能安静的坐上半个时辰。 含玉没有先生在一旁教导,不管看书习字全靠自己的自觉,她每次练字时都能做到心无旁骛。 颜静香却是不行,写两个字就会丢下手里的笔站起来晃悠,但见含玉目不斜视,坐得端正,她又不敢去打扰,只得自寻欢乐。 颜静香的性子不受拘束,含玉也不好直接管她,摇摇头,兀自做好自己的功课。 含玉练好了当日需要写的字,起身,却见静香靠在窗口的榻上埋着头,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含玉走近了,却见她手里捧着的是一本画册。她的小书房画册并不多,只有三册,且她都看过。静香手里的那本画册正是《仙踪野史》,这画册是以画为书,每张画上都有几排字,正是讲述的画上内容。 静香也只有看这些书册才能看的下去。她识字不多,只是看上面的图,一本书接连翻着很快就看完了。 春风吹,细雨落,窗外滴啪滴啪的滴雨声,满院子灰蒙的颜色,还有周身温凉的感觉。 这样的天气含玉喜欢临窗作画,她手里握着比随意勾着线条,大门口的廊下还有静香的笑闹声。 含玉偏头看去,只见阿欢半弯着腰在廊下撑着绿油纸伞,嘴里说着话。静香蹲着,手里拿着一只碗,地上还摆着几只茶杯,她一个排着一个摆在屋檐下,放在从屋檐滴着水的正下方,那如银线一般的雨水不断,溅在碗中,又从碗里一跃而起,似是淘气的顽童,跳出了碗中,溅落成串串水花。 颜静香伸手去接雨水,那屋檐外的水溅在她的身上。 阿欢撑着伞,急忙道,“小姐,您还是往里面来些,莫弄湿了自己,到时候受凉病了可不好。” 颜静香回头,看到含玉从窗口探出来的脑袋,招手,“含玉姐姐,你也一起来嘛。” 颜含玉摇头,“你自己玩吧。” 这种玩水捏泥巴的事情,代表的是幼童的童真,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她虽然从没玩过,心里也好奇,可终究放不下姿态,让她继续做个安静乖巧的小女孩! 静香喊不动含玉只好独自玩耍,含玉姐姐不爱动,静香这是知道的。 这一季的春慢慢悠悠的过着,树头绿叶青葱茂密,百花齐放争相斗艳,好一幅春景降下人间。 也是这个时节,翠云和春枝依依不舍的拜别玉笙居。 含玉各自赏了她们一些银两。翠云一直有心理准备离开玉笙居的,等到真正要离开的时候却是哭了,跪着给含玉磕了两个头,她声音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春枝原是没有多少离别的伤怀,却见这样一幅场面也跟着泪眼涟涟。 “你们照顾我了几年,如今离开我也不能亏待了你们,这些银两收好,只盼以后各自安好。”含玉让洪嬷嬷把银两分给她们,是相同的一份数量。 “多谢大小姐赏赐。”春枝道谢。 “奴婢多谢大小姐的赏。”翠云亦垂眸言谢。 “起来吧。你们总归还是颜家的人,只不过换了一个主子不在我的身边伺候罢了。” “大小姐保重。”翠云三步一回头,终是离开含玉的视线。 洪嬷嬷送走了春枝和翠云,如今这玉笙居小院也真正成了含玉的地方。 平安和小芽儿以后就是她的贴身婢子,一个沉稳,一个机灵,两个在一起做事倒是极搭。颜含玉前段日子一直都在习惯着平安或者小芽儿的伺候,没有间断,所以翠云和春枝离开,含玉倒是没有多少不习惯。她白日里一般都是洪嬷嬷跟在身后,周嬷嬷以往伺候含玉也是惯了的,所以平安和小芽儿一般都会做些跑腿或者随身跟随的事。 又过了两日,颜茂华此刻带来了另一个消息,李素衣过些时日来教含玉她们两个念书。 颜茂华看中含玉好学上进的心思,自然想着给她请个德学出众的先生,哪怕只是为了识字,可这启蒙先生若是请好了以后对她也是必有用处。 颜含玉心里感喟,上一世的事情还需再来一遍,这是逃不了的事情。李素衣是她的先生,授她功课,于她有恩,她无需改变。上一世她饱读诗词,学了琴棋书画,文采亦是风流,这一世她只会把更多精力用在习医之上,至于文采什么的,这无法帮她延寿。 第四十二章 侍妾 汴京才女李素衣出生书香门第,自幼生活在文学氛围十分浓厚的家庭里,耳濡目染,家学熏陶,加之聪慧颖悟,才华过人,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 李素衣十八岁时嫁给宰相赵普三子赵德明,新婚时二人琴瑟和鸣,人人倾羡。然而她多年无所出,使得赵老夫人对李素衣心中不满,后来更是请了大夫检查,得知她不孕之后,更是对她各种嫌弃。 赵德明良善,虽然亦是有才学的公子,李素衣却慢慢看出了他的懦弱心性,遇事从来不会直迎上前,只会退缩,心中不免感到失落。再后来赵老夫人给赵德明纳了一房妾室,赵德明满口答应说不会进那妾室的房,没过两年那妾室还是怀了孩子,自此李素衣待赵德明冷淡疏远。 李素衣才华横溢,自幼又深得父母宠爱,心性不免清高自傲,嫁给赵德明后,和丈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即使不得婆母欢心,还受到妯娌排挤,她却都无怨念。直到后来赵德明和她离心,她毅然选择和离。 李氏亦是清贵一族,李父乃从三品的宝文阁学士。李素衣回到李家,李父依旧把女儿视若明珠。汴京也无一人看她不起。谁知此时李父却遭人弹劾,被列入奸党籍下。李素衣为救父,上诗赵普,赵普看后感叹,何况人间父子情,识者哀之。几经波折,李父最终被罢免了官职,且以后不得为官。 赵德明对李素衣念念不忘,以诗颂之,求得相守,愿她回心转意。李素衣毅然拒绝,并且在汴京当起了女先生,到如今前后收了也有两个学生。 李素衣来颜家那天,天气有些阴沉沉的,似乎快要下雨一般。 她长眉杏眼,面容清秀,气质温婉,一身书香气韵超脱,她说话不疾不徐,温声细语,让人觉得很是亲切。 颜含玉见了她,心中感慨不已,一声“李先生”也拉近了她们的关系。 颜静香有了先生教导之后,便再也不能偷懒,日日就差悬梁刺股来完成当天的功课。 虽说李素衣教过两个学生,自然挑的都是同期里最出挑的那个,然而像颜含玉这般六岁就读完诗经,看过好几本诗词,字迹还写的工整无错的还真没一个。 如此,李素衣不得不请罪颜老爷,说是她只能偏重教含玉。颜老爷并未生气,只说静香能得李先生教导自然是幸事,她只需跟在含玉身后学着认些字就行。 静香母亲陆氏听说了这事,把静香拉到跟前又是一顿臭骂,说她不上进,不思进取。这李先生是谁?那可是汴京第一才女,且三百年前后都无一女子能与她相较,能得她教导,就相当于祖坟冒青烟了。 颜静香脾气大,当场说了一句,“你聪明?你读的书都没有含玉姐姐多!” 陆氏气的差点动了胎气。 颜静香这才知道自己错了,自责的承认错误,还认了罚,抄了一宿的大字。 因为上一世的记忆,颜含玉保留了不少东西,面对李素衣时,她并不全部藏拙。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有先生,方如云也教过她一段时间,这也是李素衣后来才知道的,不过她难得遇上一个这般聪明的,总想着把含玉收为弟子,把自己全部的技艺全部传授含玉。 含玉因为还想着习医,这样一来,她便更加忙碌了。她跟李先生商量着跟方姑之前教她时一样,李先生连着三天教她,然后休息两天,她好趁着李先生休息的两天跟周嬷嬷习医。 这日颜含玉醒来,刚用了膳,就听周嬷嬷传来的消息。 春枝和翠云离开玉笙居后,含玉就交代过,府上的大小事让她们尽力打听,她每天都会过问。 前几天二叔母给翠云配了人,是城郊的家丁,以后也跟着在城郊打理庄园。 “大小姐,春枝一大早就被二夫人关起来了。” 颜含玉一听周嬷嬷的话,不好的预感升起,“发生了何事?” 周嬷嬷犹豫的开口,“昨夜春枝爬了二老爷的床,二夫人早上得知这事,就把人给关了。” “我二叔怎样说的?” “二老爷一早就去上朝了,现在还未回来,离开时也没交代什么话。” 颜含玉只觉得脑仁儿生疼,“周嬷嬷,有别的消息再来告诉我。” 周嬷嬷应了。 春枝跟了二叔,让二叔母难受了,这事原本跟她无关,她可以看着二叔母时刻跳脚,却无法看着静香难受。 颜静香来的时候,含玉还坐着发呆,静香突然叫了一声,可把含玉吓了一跳。 静香看到自己吓到了含玉姐姐,幸灾乐祸的笑了,可是含玉还是一幅痴愣愣的模样,不露惊恐害怕,不见笑容,也不张嘴说话,这让静香笑不出了,连连道歉,“姐姐,含玉姐姐,对不起。” 颜含玉回过神,淡淡的笑着,“没事,刚刚只是想事情。” “哦,我还以为真把姐姐吓到了。” “是吓到了,你这个坏丫头,今天要多写二十个字。” “啊?又要多写字!”静香一脸苦闷,“阿欢说我都瘦了。” 阿欢在她身后连忙解释,“二小姐,我的意思是二小姐长高了,个字出挑了,脸上才会看着瘦些。” “哼,阿欢,你到底是谁的婢子?”颜静香双手叉腰。 含玉拿下她的手,轻笑,“你倒好,欺负老实的阿欢。” “就是,大小姐,奴婢好冤!”阿欢垂着头,满脸委屈。 今日李先生不在,是休息日,含玉继续跟着洪嬷嬷学医,静香都会在她的玉笙居练字,静香没有根基,跟在含玉后面学,只是跟着认些字罢了。每到休息日李先生都会布置功课,对含玉而言,每日练字都是必备功课,只是都在午后才练字。 到了半上午,嘉庆院来了个婢子说是二夫人身体不适,请二小姐回去陪一陪二夫人。 静香听说,顾不上别的,放下笔就回去了。 含玉却也听到了周嬷嬷打听来的消息,二叔要把春枝收房,以后就是二叔的侍妾。 第四十三章 重午 颜二爷纳了春枝,这也是颜二爷第一次主动纳妾,陆氏不满,这也成了他们矛盾的开始。 陆氏自嫁给颜二爷,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宽容大度,怀着孩子的时候还主动给二爷纳了两房妾侍,一个是陆氏自己身边的婢子白桃,一个是买回来的良家子凌姨娘。两房妾侍这么多年都安分守己,颜二爷也并不偏心哪房妾侍,平静无波了多年,这次的事一出,陆氏第一次觉得吃了闷亏。她不愿意二爷另纳妾侍,以春枝色诱颜二爷为由,说要把她赶出家门。颜二爷却说不关春枝的事,还说了一堆话,意思就是廖管家打理城郊庄园,多年安守本分,实在不应该睡了人家的女儿,还把人家赶出家门,这很不厚道。 陆氏被颜二爷说的噎得慌,二爷是主动的,她还有什么理由阻止这事,阻止二爷纳妾,那就是不容妾侍,容不下妾侍就是妒妇,成了妒妇就会落入别人的口舌,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含玉睡了一夜,突然开了窍,她如今只管念好自己的书,长大成人才是她的正经事。那些苦闷的日子都是陆氏的,她帮不了,又何必自寻苦恼? 日子一晃,繁花盛开,天气转暖,含玉看到门口插着的佛道艾,也知道这是重午节快到了。这是重午的习俗,用来求平安,还有祛邪消灾之意。重午至,即是迎来夏至,夏至开始,天气也越来越热,便会出现蚊虫,艾草也是驱蚊之物。 重午节这日一到,周嬷嬷就在含玉胸前挂了一个五彩丝线编结的索状饰物,名曰百索,有长命百岁之意,人人身上都会佩戴。 周嬷嬷同往年那般,准备了紫苏、菖蒲、木瓜,并皆茸切,以香药相和,用梅红匣子盛裹,放在房间榻前,不仅清香满室,亦是一种风俗。 含玉早上吃了半个甜粽子,香酥卷饼,一个糖油果子,还有一碗五谷杂粮粥。 静香想去街市逛街,前一日就约她同去,洪嬷嬷却早先提过采药之事。这个时节原就是杂药丛生之季,洪嬷嬷告诉她看到实物辩药才是最好的学医方法。 含玉只得回绝了静香,还问她是否同去采药。 静香不想独自去街市,便想着只要在外面都是自在的,去郊外也是玩,可以踏百草,斗百虫,就应了含玉跟她一起去城郊。 出门之前,含玉和静香特地去祖母那边说了。 祖母那里也蛮热闹,二叔母和三叔母都在,连春枝也半垂着头站在一侧。 此时的春枝却比半个月前看着还人比花娇,心里如了愿果然就不一样了,连脸上的光晕都是粉嫩的颜色。 含玉并未一直看着她,和静香一同见了堂上首的长辈,又开口说了前来的目的。 颜老夫人知道颜老爷今日沐休在家,也不多说什么,连一句交代的话也无,就放她们走了。 为了路上方便,含玉只带了洪嬷嬷,静香带了阿欢,后面又跟着两个护卫一路同行护她们。 车马悠悠,一路到了城郊野外。 城郊清静,水流潺潺,青树葱葱,含玉下了马车,看到天空湛蓝,周围青葱玉树,脚下百草丛生,隐隐草香扑鼻,满是清新自然的气息。 颜静香跳下马车,就四处跑,她出了门就会变成猴子。 颜含玉望着她的背影笑。 “大小姐,我们走吧,早些去,也好早些回。”洪嬷嬷开口提醒。 “嗯好。”颜含玉应,又扬声对着蹲在地上摘野花的小人儿道,“静香,走了!我们要一起,可不能分开。” “姐姐,你出来找什么?” “我就是认一些药草,找到哪些就是哪些。” 洪嬷嬷给含玉和静香各带了一个荷包别在腰间,又紧跟着找了一根枯树枝,给了阿欢,自己重新找了一根,一只手提着竹篮,另一只手握着长树枝。 “大小姐,二小姐,你们要跟在我们后面。”洪嬷道。“阿欢,我们走前面,手里的树枝是打草用的,驱长虫。” 车门停在路边,缰绳绑在一旁树上。后面的护卫也绑了马紧跟其后,只留下一个会武功的车夫默默看马。 她们的运气不错,刚走没多久便遇上了几颗平常的草药,洪嬷嬷一一讲解。 含玉听的认真,静香欢天喜地,一路高高兴兴的采花。 她们并没在野外停留很久,含玉收获了几种药草,静香收获了一篮子野花,见时辰不早就回了城。 刚到城内,她们也偏巧赶上了龙舟竞渡,静香吵着要看,含玉只好陪着,又停下了马车观看。 河畔行人挤挤,喧闹的吆喝声,吵闹的汴京大街,让都城更显繁华。 含玉没有上前凑到人群去看,便等在后面,还看着静香欢喜的挤进人群,不免有些心急担忧。 却原来这赛龙舟已经临近结尾,等到分出胜负之时,岸边一片高兴的叫喊声。 “啊!” 此刻突然出现了意外,有两个人意外落下了水。 含玉还是惊了一下,心急如焚的看着静香的方向,对洪嬷嬷道,“静香会没事吧?” “大小姐,是那边出事。”洪嬷嬷指着另一个方向,让她不要担心。 静香此刻冒出头来,阿欢拉着她,她紧跟其后。 “含玉姐姐,那边有人掉水了。” “我听到了,这么大动静!”含玉迎上去,“这种热闹就不要看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我饿了,好饿好饿。”颜静香不能看热闹,却只能找着另一个借口,舔舔唇,手指着含玉身后不远处的一座酒楼,“我们去那边的酒楼用午膳好不好?” 含玉知她馋嘴,想着此刻时辰确实不早,应了,“好,饿了就一起去吃吧。” 八仙楼修有三层高,三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夜间时灯烛晃耀。 含玉她们只是用个膳,便只在主楼的二楼上存了个清净位置。酒楼客人不少,很多都是对酒言谈。 重午时各大酒楼都会出各种新鲜菜式,含玉点了两个新菜式,又让静香点。 因为刚才汴河出了事,此刻酒楼里并不安静,猜测着这是谁人落水。 第四十四章 不解 重午时各大酒楼都会出各种新鲜菜式,含玉点了两个新出炉的新鲜菜,又让静香点,紧跟着问了洪嬷嬷和阿欢她们想吃什么,让她们尽管点,洪嬷嬷推拒了,只说随意的菜式便可,让大小姐做主。 两个护卫和马夫等在楼下用膳,含玉上楼前赏了他们一些碎银。 因为刚才汴河出了事,此刻酒楼里并不安静,猜测着这是谁人落水,议论纷纷,声音起起落落的,听的也不分清。 颜含玉和静香坐的位置正是临窗,面对汴河,静香点了菜之后便踩着椅子扶在窗口,探出头兴致勃勃的看着外面的热闹。 阿欢连忙跟上,生怕她摔跤,她视线正好看到下面,连忙捂着静香的眼睛,“二小姐您别看。” 静香不依,“不要捂着我的眼睛,在打架耶!” 阿欢制止不住她,再从楼上看下去,下面已经来了一群巡街衙役。这种打架斗殴的事情怎能让二小姐看到,吓着了可不好。如此,那二人已经被分开,她心里也放宽了,垂下手,只在一旁守着她。 含玉听了不免也感到好奇,想去看。 洪嬷嬷跟上来,“大小姐……” “嬷嬷我就看一眼。” 含玉扶着手趴在静香旁边,向下看去,汴河大街聚了一群人,还来了一群巡街衙役。 那两个落水的人一个看着年纪稍大,另一个看着小些,是个少年,如今都已经救起,两个人上来后似乎还打了一架,头上还湿漉漉的,一幅衣衫不整的模样。 “好啦,没什么好看的,下来吧。”含玉率先下来,对静香说道。 “姐姐,站在这上面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等含玉刚坐下身时,楼下又上来三个青年公子,都是手拿折扇,走一步摇一摇,自以为很风流潇洒。 “父母者,人之本也。慈孝之心,人皆有之。大庭广众与父打斗,此举当是不孝。” “周兄,此言差矣,你没听刚才那刁公可是犯了杀妻之罪,那孩子为了大义,揭发父亲杀人罪状,此乃正义之事。” “你们都错了,二人都是片面之词,你们怎好随意下定论?” “那少年说的情真意切怎会有错?” “刁公也说了他并未杀妻,是妻子病重故去。” 含玉听着三人行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却突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她偏头看去,正看到一个少年正面对着她坐着。 那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生的一张婴儿肥的脸,看到含玉看过来连忙低着头躲开了视线。 含玉不解,她不认识他。再看他身边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身后站着两个随从,看他们身上的腰牌,青木制的,圆形,刻着一个清晰的吕字。 还有两个主子的装束,蓝冠玉簪,锦缎玉袍,名门望族才有的装扮。汴京只有一家吕姓名门,那就是靠丽景门的吕家,吕大人是今年刚升的官,正二品的参知政事,颇得隆恩,圣眷正浓。 “含玉姐姐,吃饭了。”颜静香看含玉发呆,笑着开口提醒她。 含玉回神,举箸用餐。 饱餐后含玉去方便了一下,静香便先会回答到车上等她。 颜含玉从后堂出来,转角的位置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小丫头。”是刚才吕家的青年男子,他身后还跟着那个少年,不过是半低着头,一幅腼腆害羞的模样。 “没关系。”颜含玉回答了一声便要抬脚离开。 “小丫头。”那男子喊住她。 颜含玉回头,目光又撞上那少年的双眼,少年脸上一红,眼睛又低下去了。 这表现总觉得哪里有些怪,颜含玉疑惑不解。 “我叫吕青松,这是我小弟吕青杨。刚才撞到你实在不好意思。”吕青松说着手里多了玉佩,“这块玉佩送你以示歉意,小丫头,你会收下吗?” 颜含玉看向他手里的物件,缓缓开口,“这块玉佩看似陈旧,却是块好玉,颜色温和,细腻光滑,是个贵重物品,我不能收。再有我刚才也无大碍,大哥哥并未撞到我。” 吕青松实在想不到自己却是遇到了个宝,这小丫头不足七岁吧,言语清晰,还能看玉,心也不贪。 他弯下身,视线同她持平,手里又多了一个油纸包,“那我给你另一样东西吧。” 颜含玉只见他打开油纸包,里面却是麦芽糖。她摇头,“谢谢大哥哥,我不爱吃糖。” 吕青松顿了顿,这东西可是小丫头的最爱,她竟然说不爱吃? “不会是你的家人不肯你多吃,坏了齿吧?” “不是,我不喜欢太甜。” “额,小丫头,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坏人?”吕青松又掏出腰牌,“诺,我吕家的腰牌,丽景门定力院那边的吕家。”这个说出来应该没人不知道吧?更何况这丫头看着也是个大家小姐。 “吕大少爷,我们小姐要回去了,烦请让个路。”洪嬷嬷适时开口。 吕青松望着面前一言不说的小女孩儿,站起身,让到一边,给她离开。 吕青松觉得这一次真是被自己的小弟坑了,待看不到含玉身影,指着没骨气的吕青杨道,“臭小子,你大哥我今天因为你脸都丢光了。平时不是很淘气的吗?怎么?这会儿变得跟猫儿似的。” “大哥,那个小妹妹太漂亮了!我怕说话吓到她!”吕青杨一脸委屈。 “臭小子,你才十二岁,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也知道怜香惜玉?哥哥我真的是无话可说了。”吕青松一脸无奈,刚才在楼上看出小弟的心思,他原本只是调侃,小弟却一口承认。他们跟上来也只是想打探一下这是哪家小姑娘,认识一下,让小弟同她说句话也行,可谁知不争气的小弟一句话都没说,眼睁睁看着她走。 吕青杨拿走了大哥手里的麦芽糖,塞进嘴里。 “你还吃?想吃成大胖子啊!” “吃颗糖,压压惊。”吕青杨无辜。 正这时吕家随从大步而来,吕青松开口问,“看到了吗?” “大公子,小公子,看到了,那是颜家的腰牌。” 吕青杨听的仔细,眼睛都不眨。 吕青松却是一愣,“颜家?” “如果小的没看错,那应该是太傅家的,他们的腰牌是云团状的。”云团状的腰牌正是太傅府颜家的标志。 吕青松伸手拍拍矮他一个肩膀的小弟,“小弟,眼光果然不错,不过大哥这次帮不了你,太傅府的千金你怕是只能远观,还是等娘给你找吧。” 第四十五章 用处 跟吕家公子说了几句话,颜含玉心里虽然困惑,但也没多想。出了八仙楼,静香并不在马车上,听马夫说是到了前面去逛,很快就会回来。 含玉上了马车,在原地等着静香。 此时正是正午时刻,马车内有些闷热,洪嬷嬷在一边帮她悠悠摇着扇子,减去了闷热之感。 含玉刚用了膳,此刻有些昏昏欲睡,闭目养神的时候,听到马车外的声音。 “含玉姐姐在里面吗?”静香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含玉姐姐。” 颜含玉睁开眼,探出头去,“你可回来了……”她正要让她上马车,却见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高瘦的身影。 “涵表哥。” “含玉妹妹,想不到竟在这里巧遇。”陆佑涵笑道。“你们两个也是来看龙舟的吗?” “我们去了郊外……” “陆大公子,这是谁?”那站在不远处的少年跟上来,开口问着。 “这是颜太傅嫡孙女含玉,这是我表妹静香。”陆佑涵介绍道,“这是赵家公子。” 赵姓乃国姓,汴京赵姓贵族也是颇多,宰相府,皇亲齐王府,还有刚晋升郡王位不久的贤郡王赵贤。含玉见面前的少年一身贵气,笑容爽朗,面无恶意,年纪大约跟陆佑涵同龄,十岁左右。她扬眉笑笑,当是打了招呼。 赵家公子却挑眉道,“你都唤陆家公子为哥哥,为何却不喊我?” 含玉愣了愣,“他是我妹妹的表哥。” “是你妹妹的表哥,并不是你的表哥。” 含玉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这话,觉得无语,他这是因为没喊他哥哥所以不满了? “赵家哥哥。”含玉喊了一声。她是个听话的姑娘,让她喊就喊了。 “哈哈哈……”赵家公子爽朗一笑,“真是聪明,竟然懂我的意思?” 含玉更加无语,这是逗她玩儿的吧? “我要回去了。”她傲娇的回应,转而对陆佑涵温和道,“涵表哥,出来很久了,我和静香先回去了。静香,走吧。” “好,路上小心。”陆佑涵温和的开口。 “大表哥,我走了哦。”静香跟陆佑涵招招手,也跟着含玉上了马车。 “嗯。”陆佑涵点头跟她们招手。 “诶,还蛮有脾气的。”赵家公子笑言,接着扬声道,“两位妹妹慢走,再见。” 含玉没应声,只让马夫驾车离开。 静香却掀帘探出头对着那赵家公子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 “你这个表妹还真是聪明可爱,不过逗了一下她姐姐,竟然对着我做鬼脸!” “太傅的嫡孙女怎会不聪明?” “也是,不过这太傅大人迂腐不化,他的嫡孙女却是灵动可人。” 含玉上了马车,就把吕家的哥哥和赵家的哥哥抛之脑后,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昏昏欲睡。 等回到自己的小院,洪嬷嬷告诉含玉,那赵家公子正是当今皇上的大皇子,因为聪慧机警,很受皇上的喜爱。 含玉并没表现得吃惊,在汴京遇上皇亲国戚那是很平常的事情,只不过上一世她不出闺房,不问世事,才没见过多少贵人。 午休之后,含玉跟着洪嬷嬷把挖回来的草药学着洗晒,晾干。洪嬷嬷原本是不要含玉帮忙的,含玉却要自己动手,说是自己只做一次,她从小到大没做过粗活,以前她觉得是粗活都是粗鄙之人才会做的。下人常做粗活,虽然皮糙肉厚,却反而很少生病,只有她们这种富贵闲人才容易生病。她不免想这会不会是因为她太娇贵的原因,以致于身虚体弱。 做好了这些事情,她净了手,准备去一趟祖父那边。她小书房的书如今不多,还都是看过的,这看来看去的,也觉得无趣了,她决定去祖父那边找几本书看看。 颜老爷中午在南华堂会客,饮了些酒,送走了客人之后便在书房直接歇下了。 颜老爷的随从苏戈在书房外守着,这会儿靠在石墩上,双眼眯着昏昏欲睡,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惊醒了,见是大小姐,连忙站直见礼,“大小姐。” “苏卫不必多礼,我祖父一个人在里面吗?我能否进去?”含玉开口问道。 “老爷中午会客,饮了酒,这会儿怕是还睡着呢。”苏戈躬身回答。 颜含玉望着禁闭的书房门,忍不住无声叹气。 门内紧跟着传来一道声音,“是含玉吗?” “是的,祖父,你醒了吗?” “进来说话吧。” “周嬷嬷你在外面等着,我很快就出来。” 含玉高兴的上了台阶,苏戈帮她推开门。 “谢谢苏卫。” 含玉一进门,就见站在窗口的颜茂华,糯糯的喊道,“祖父。” “今日怎会来此?”颜茂华初醒,声音还有些沙哑。 “祖父,我想找几本书看看,你告诉我哪些是公务,我不能碰的,肯定不去碰他。” “怎想到自己来找书看?想要什么跟我说就是,我寻到了就派人给你送去。” “我最近也不知道看些什么,祖父这边书多,我可不可以自己找找看?” “后面一排架子上的勿翻,前面的你自己看吧,想看哪本自己拿。” “好,多谢祖父。” 颜茂华转念问,“这几日跟李先生学的怎样?” “李先生的功课都能跟上。” “能跟上便好。” “可是静香跟不上,祖父,李先生不是教我和静香两个人吗?为何只顾着我一个人?静香学的有些费力。” “李先生跟我说了,她说你的资质不错,想收你为徒弟,故而不会因为静香拖延你的功课。” 颜含玉此刻才明白,为何李先生不勉强静香完成的功课跟她一样了。 “祖父的意思是李先生这段时间是在考验期吗?” “正是,她还想着每日都教你,可你偏偏要习医,还给她订了三日上课两日休息的规矩。” 颜含玉垂眼,觉得不好意思。上一世她一心钻研那些琴棋书画,早就练熟了,如今她只是日日藏拙罢了。李先生是觉得她资质好,她却是在作弊的啊! “祖父,我去找书。” “含玉,为何执意学医?如今有洪嬷嬷照顾你,有她调养你的身子,你如今身体好多了,也无需自己习医。” 颜含玉到了书架前的时候,只听颜茂华突然开口。 颜含玉也想了片刻,是啊,她如今幸运的有洪嬷嬷照顾她,做了她的嬷嬷。她根本不用担心身体不好,可是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却在告诉她,习医以后肯定有用处的,所以她一定要学医。 “祖父,习医会有用处的。”她低语。 &amp;ahref=&amp;amp;gt;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mp;a&amp;a&amp;amp;gt; 第四十六章 疼爱 含玉在祖父那边找了一本博物志,离开前,颜茂华说他会添些书,让含玉看完了尽可以到这里自己找,只是最后一排的书目不要翻就是。 重午这日的晚膳,又是一大家子聚在一处用膳。 颜家每年都有几次聚着一起用膳的日子,除了林素馨每年只会在除岁那天出现外,别的时间她都会以礼佛为由足不出户。 含玉听说母亲不去主堂用膳,还特地去喊。 林素馨拒绝了前去,含玉苦说无用,只得泱泱离去。 颜老夫人更多时候都不想看到林素馨。 颜大爷在世时跟林素馨感情很好,举案齐眉,情投意合。林素馨性格温顺,面对婆婆的责难只会顺从,从不反抗,可偏偏被颜大爷知道颜老夫人对待林素馨的苛刻,颜大爷自然要袒护着林素馨。林素馨嫁给他,如今就是颜家的人,颜老夫人却一直把林氏当成外人一般时刻防着,这也让颜大爷不满。颜大爷性情也好,从不会大吵大闹,只会温言劝说,知道林氏受了委屈就会一番长篇大论,说到颜老夫人心服口服。颜老夫人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大儿子的那套对她很有用处。 颜大爷过世后,林素馨不经常露面,颜老夫人病了却会让人叫林素馨过去侍疾,稍有差池还会惩罚她。若不是颜茂华后来发了话,颜老夫人身边有人伺候,无需她来伺候,意思就是让林氏下次不用来颜老夫人这儿了。也让颜老夫人省省心,别总想着怎么折磨别人为乐。颜老夫人气结,敢情她儿子没了,这个媳妇儿还要过着好日子? 再见陆氏,她的身子已显,脸颊也胖了一圈,一贯带着温和笑容的陆氏如今脸上的笑却是勉强,僵硬着一张脸。 含玉到了主堂,便一一见礼,从祖父、祖母到二叔、二叔母,再到三叔三叔母,幼弟幼妹也礼貌的喊含玉姐姐。颜家的一桌人在一般大家庭来说并不多,除了子女,颜家的妾室,自然都没有上桌的权利。 夏至来临,含玉的卧室窗户上都蒙上了一层白色绢纱,是以防蚊虫进房间。含玉榻上的幔帐也换了一条新的粉纱帐,粉嫩嫩的颜色,上面还稀稀落落绣着大朵的桃花,亦是纱线所绣,因此隔着帘帐都能看到外面。这还是母亲亲手做的,这样绝妙精细的针线也只有母亲才会,含玉触上纱帐,只觉得触手凉凉的感觉,很是舒服。她说要给静香送一个绣品,可是却停了那么久都不曾再动手,她每日只顾着看书习字,却忘了母亲一个人是孤独的,她还是应该多陪陪母亲才是。 含玉想着这个时辰母亲一定没有睡,便起了身,下了榻,跟洪嬷嬷说她要去母亲那边。 林素馨夜里这个时辰一般都是在绣花。她的生活很简单,每日礼佛,念经,绣花,做衣服,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就是坐着发呆。 “娘,你睡了吗?”含玉到了她的院中,隔着窗问她。 林素馨直了直身子,起身开门,“这都夜了,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看看娘睡了没,你还在绣花吗?” “快进来说话。我正给你做衣服呢。” “娘,我的衣服都很多了,你还在给我做?” “衣服没有嫌多的。”林素馨坐在绣架前,捏着绣针接着绣。 “这衣服怎么会这么大?这么大我也穿不了。” 林素馨弯唇一笑,感慨道,“孩子,你总会长大的。” 颜含玉只觉得心头一梗,开口道,“娘,我也要学绣花。” “你每日看书还要习医,哪还有时间绣花吗?你呀,放心吧,娘会把你的衣服都做好。” 上一世,母亲离世,留下了两大箱子衣服,罗裳,袄裙,里衣,绣鞋……她身上所有的穿戴母亲不知道熬了多少夜来做。含玉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傻,错怪了母亲,留下了憾事。 “娘,我会抽时间学,我想做。”一个人付出那么多,总需要给她回报的。她回报了什么?上辈子她只给了母亲一生的孤寂,这辈子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再让母亲孤苦一辈子?哪怕她亲手做一件衣服送给母亲,一个陪伴,那也是一种回报。 林氏手上的动作停滞了片刻,低声道,“也好,女孩子学些这些才是正经。” 在寂静的夜,这样的低语含玉听得分明。 “娘有没有后悔我是女儿?” “傻孩子,你是娘的孩子,不管是女还是男,都是娘的骨肉,读些书固然好,娘只是觉得女人一辈子守着内宅,知书达理便好,就算成了人人口中的才女,也没有太大用处。” 颜含玉听了这话,却觉得头上又是一个闷棍。祖父不阻止她念书,母亲不建议她念书,她念书到底是对还是错? “娘,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不说傻话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事我们明日再说。” “娘,我歇在你这里好不好?”颜含玉糯声问。 “好,你先去睡,早些睡,娘把这一点绣好很快也就睡了。我喊林嬷嬷来……” 颜含玉挨在林素馨身旁坐着,“娘,我现在不困,看你绣一会儿跟你一起睡觉,别喊林嬷嬷了。” “好。”林素馨低眉笑笑,继续手里的绣活。 母亲的手又细又白,纤手细软,只见她两指捏着绣针,小指微微扬着,手腕扬起又垂下的动作,含玉只觉得美丽极了。含玉仰头看向母亲的脸,她的面孔很平静,可眉宇间时刻都微拧着,即使是笑着时,那种愁绪的情绪还是流露在外。她是苦,是愁,是怨?含玉无从得知。母亲这个年纪明明是正值年华,却是寡居空房,含玉心中怜惜。 夜里,含玉睡着的时候,只觉得旁边有个人在温柔的拍着她,那是一种久未享受的情系感觉。含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尝到这种疼爱宠溺的感觉,只觉得如坠梦境,只愿不醒。 “对不起,含玉,都是我的错,都是娘不好。”那个熟悉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 含玉很想回答她,母亲,不是你的错,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母亲,你不要自责,这不关你的事!她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可是困倦的感觉让她浑身无力,嘴巴蠕动了几下也变成了呓语,接着沉睡过去。 母亲的这句对不起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含玉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七章 避暑 含玉第二日醒来时,母亲已经不在榻上。她展颜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心底从未这么畅快过。她重活一世,不就是来弥补跟母亲缺失的那份感情? 因为这次含玉的主动亲近,含玉能感觉得到她和母亲的关系也有了更近的突破,之前,她和母亲之间虽然亲近,可总感觉有些貌合神离。 母亲还亲手下厨给她做了早膳,一碗浓香的虾粥,那粥里还有打散的鸡蛋,还有一盘薄脆的红糖酥油烧饼。听了林嬷嬷说,含玉才知道这是母亲亲手做的。 “娘,你还会做饭吗?”含玉惊喜道。 林素馨面上含笑,温柔的声音响起,“很久没做了,也不知道味道怎样?吃一口看看,小心烫,吹一吹。” 含玉执起勺子舀了一口,听母亲说小心烫,她仰面对母亲笑了笑,吹了吹,才吃下。浓浓的蛋香,吃到嘴里只觉得齿颊留香。含玉咽下,满足的点头,“好吃好吃,娘,很好吃,我很喜欢吃。” “你喜欢就好。” 含玉吃过母亲烧的饭菜之后,林素馨接着几天断断续续给她送吃的,有时候知道静香也在,就会多弄一份,让她们一起吃。颜大爷在世时,她也鲜少做吃的,这么多年她沉浸在伤痛里,眼里看不到别人,完全顾不得女儿,她觉得羞愧万分。含玉给她的宽容让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有机会重新做个称职的母亲,弥补她对含玉的亏欠。 含玉说了要学刺绣,就真的腾出时间来刺绣。除了李先生给她们上课,学医的两日,她便抽出一个时辰来跟着母亲身边学刺绣。 骄阳炙烤着大地,蝉声急切,烦躁的声音更让人添了焦躁的感觉,含玉身上的薄衣汗湿了,黏答答的,又被这声音吵醒,坐起了身喃喃自语了一句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话。 洪嬷嬷听到动静就进来了。 “大小姐,被蝉叫吵醒了吧?” 含玉点头,“热,睡不着。” “已经让人去抓那蝉虫了,大小姐放宽心,很快就不吵了。奴婢给您弄些水清洗一下。” “今年也不知道会不会去城郊避暑?”含玉喃喃自语。 城郊有田庄,树林,挨着山下,靠近湖泊,住那里比在城里略清凉,每年天气最炎热的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去城郊住上几日。 含玉还在想这事的时候,那边就传来话,让她们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就准备去城郊避暑,每个主子只能带两个下人。含玉一听这个决定犯难了,带两个下人去避暑,洪嬷嬷和周嬷嬷她还想都带着,难道不带贴身婢女,只带嬷嬷吗? 周嬷嬷直接跟含玉说她在府上守着,等她回来。 含玉觉得犯难,周嬷嬷是把她带大的奶嬷嬷,她怎么忍心让周嬷嬷在府里再煎半个月?洪嬷嬷授她医术,却也不能缺了她。 周嬷嬷就跟她说,她不怕热,她呆在府上还能帮大小姐看着点。 含玉感动周嬷嬷万事都为她着想,可她的贴身婢女只剩两个年纪很小的,不能管事。周嬷嬷说小院不能缺了看守管事的人,含玉觉得有道理,只能委屈了周嬷嬷留在小院管事。 颜府一行人天刚亮不久浩浩荡荡就出门了,趁着天色还早,早晨还清凉的时候出发最好,这个时辰还不会太闷。 林素馨不去城郊避暑。母亲足不出户的习惯让含玉觉得无奈。她还是去找了母亲,准备让母亲一同前去。 “娘,一起去城郊避暑吧。” “娘不热,你跟着他们一起去吧。娘哪里也不想去,就在府里守着就行。” “娘,我说好了要跟你学刺绣的,这一次因为去避暑,我和静香也停了半个月的课,到了那里也是没别的事可做的,我想学娘的苏绣,可是娘不去,我跟谁学去?”含玉语气略显责怪,还带着一些撒娇。 林素馨想了想,还是应了,“好,我去就是。” 颜含玉一听,高兴的拍手,差点跳起来。 林素馨伸手抚上她的头,一时间画面温馨不已。 旭日东起,含玉小手捂着嘴打哈欠,静香也一样,然后两人相视一笑,瞬间也清醒了不少。 “姐姐,这两天晚上热的都没睡好觉。” “我也是。” 在城郊庄园住的第二日,天气瞬间转变,雷鸣电闪,乌云闭幕,漫天的暴雨倾盆而下。下过雨的天气,也总算凉快了一些,庄园外的湖水也涨高了三尺。 雨后初晴,含玉坐在林素馨面前,看她绣花,自己手里也拿了一块方帕,一针一线慢悠悠的绣着。 静香被雷电吓的不轻,躲在房里不敢出门,直到放晴,还在房里蔫蔫儿的,靠在窗口望着外面一副受了惊吓的可怜模样。 含玉也怕打雷,遇到打雷一样会避在房间,但她心智毕竟大一些,不会吓得要躲在别人怀里。 在城郊避暑的几日,含玉每天都琢磨着绣绢帕,那帕上的底图只是一朵飞燕草,花形别致,酷似一只檐下飞燕,从而得名。 含玉每天都会被扎数次手指,被扎了手指就会对母亲撒娇,“母亲,疼。” “慢慢来,小心些,刚开始时容易扎手,等练熟了就好了,你这样已经很好了。”林素馨说话的同时还轻柔的抚着她小小的手指。 含玉觉得有娘的疼爱的感觉真是好,哪怕手指会疼她心里也是开心的。 半个月的避暑时间,有母亲日日陪着,教她绣花,给她做吃的,含玉觉得过得很快。 临回去的前两天,颜老夫人贪凉,受了风寒。这夏天的风寒一来就是卧榻在床,整个人精神不振,睡了一宿,一夜之间就高烧不退。 洪嬷嬷会医,而且曾在宫中当过差,这件事颜府上下的人都不知道。因为上次浩轩在庄园落水,请大夫路途远,含玉让洪嬷嬷去看看浩轩,府里上下的人这才知道洪嬷嬷会医术。然而府里上下的人只当洪嬷嬷会普通的医术,可颜老夫人是知道洪嬷嬷出自宫中,当下就让韩嬷嬷叫洪嬷嬷去给她看病。 洪嬷嬷不得不去。 紧跟着,林素馨又被喊去侍疾。 含玉其实心里不放心母亲,祖父不在,祖母让母亲去侍疾,她生怕祖母又无故欺辱母亲。 含玉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已经是半下午,还是让林嬷嬷去祖母那边打探一下,有任何消息都来告诉她。 林嬷嬷回来告诉她,老夫人吩咐,母亲只用站在祖母外间,无需近前伺候。 含玉为母亲不值,祖母这般对她们母子,实在是没道理。 第四十八章 侍疾 母亲是上午去的,这个时辰也早已过了午时,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用过午膳?还是一直站在祖母的外间? 洪嬷嬷也没有回来,含玉也不知道祖母的病状如何。 母亲性子软,面对祖母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含玉想到上一世受的苦就无法平静,起身去了祖母那里。 含玉站在院中,看到母亲孤立的身姿站着,她面上看不出怒怨,似乎很平静,只有眉宇间熟悉的愁绪。 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又生生的忍住。 娘,你到底在忍耐什么?这个家有你的位置,为什么要活的这般卑微?就因为父亲的过世,没有了倚靠你就把自己落入尘埃?一次又一次让祖母践踏您的自尊? 难道真的要重活一世才能明白自尊的重要? 林素馨抬眼就看到站在院外的含玉,朝她摇摇头,还摆摆手,意思是让她回去。 含玉也摇头,不肯回去。 此时从内间出来一个婢子手托面盆,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含玉,她只当没看到,也不上前行礼,直接折身往左侧走。 “小芽儿,给她个碎银子,让她请韩嬷嬷出来。记住,见面时可以对她不客气,但让她帮忙还是要赏她一个东西的。”含玉看着那婢子的身影,开口。 “是,大小姐,小芽儿明白。” 小芽儿快步跟上那婢子,到了转角口,直直的往她身上撞去。 那婢子因为比小芽儿年长,体格高一些,没摔跤,可是面盆里的水却溅在自己脸上和身上。她恨恨的瞪着小芽儿,刚要破口大骂。 小芽儿清脆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也只有她们能听见,“你去跟老夫人说啊,说我欺负了你?我们小姐也会跟老爷告你个不敬之罪,让你还得意的继续呆在老夫人身边?” 那婢子因为老夫人病着,并不敢大呼小叫,低吼道,“你个贱婢,跟着大小姐又怎么了?翻了天不成?我们老夫人才是最大的!” 小芽儿比较聪明机灵,这是含玉后来才发现的,一开始含玉总觉得她太活泼招摇,后来洪嬷嬷跟她说,小芽儿用的好以后就是她身边的得力帮手。自此含玉便经常带着小芽儿,也发现她确实比平安机灵,甚至还能跟着她读书,认了一些字。 “哎呀呀,这句话我可记着了,我要告诉大小姐,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婢子青梅说这个家里老夫人最大,敢情都不把老爷放在眼里了呢?” “你!”青梅语结,在旁人跟前她可不敢多张扬,只有在大小姐和大夫人面前才敢,因为她们没脾气,即使她高傲的像小姐她们还是和和善善,满带笑容的。 “青梅姐姐,真是对不起了,小芽儿年纪小,走路冒失,你大人有大量。”小芽儿笑道。 她突然的转变让青梅疑惑不已,嘴里发出了一个“嗟”的声音,又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小芽儿伸手,小手里静静躺着一颗碎银子,“这是我们大小姐赏你的,虽说你对大小姐不恭敬,可是我们大小姐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你计较,我们大小姐让你请韩嬷嬷出来。” 这才是真正啪啪打脸的话,赏她的银子?青梅接那个碎银子不是,不接也不是,只瞪着眼望着小芽儿。 小芽儿把银锭子硬塞到她手里,青梅手上端着盆,银锭子就被塞在中间。 “要不要随你,反正这是我们大小姐赏你的。” 青梅回头瞪着那小丫头片子的脑门,直想把手里的银锭子当成石子儿丢到她头上。 小芽儿却突然回头,“别忘了我们大小姐的吩咐,把韩嬷嬷叫出来。”她说完便扭头阔步抬胸的走了,面对怎样傲气的婢子就该用怎样方式对待她。 青梅换了水回去,对着韩嬷嬷欲言又止。大小姐的吩咐她想置若罔闻,可偏偏她收了大小姐的银子。不就是一个小银锭子?她跟着老夫人这几年得的好东西可不少,为什么要为了这个小银锭子去听大小姐的话? “出去换一趟水,衣服也湿了,现在又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韩嬷嬷压低着声音跟她说话。 “啊?韩嬷嬷?没有想什么……”青梅的声音不免低下来,停顿了一下,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就是看到大小姐在外面。” “看着些老夫人,我去去就来。”韩嬷嬷低声吩咐,又看了眼守在老夫人榻前的洪嬷嬷。 两人相视,目光平静,又移开。 韩嬷嬷出了里间,到了院中,走到颜含玉的身前,躬身低首道,“大小姐。” 含玉低软的声音响起,“嬷嬷多礼了。” “大小姐来这里可是有事?” “我来看看祖母,祖母现在如何?” “老夫人身子乏力,还发了低热,午时喝了药,这会儿还睡着呢。” “洪嬷嬷还在里面吗?” “在的,洪嬷嬷正守着老夫人呢,如今在庄园,伺候的人不够,老夫人便留下了洪嬷嬷,大小姐请别怪罪。” 借口!庄园里有粗使奴婢,实在不行,就提上来伺候两天,伺候的人会不够吗? 含玉面上露出一些不欢喜的神色,不是怨不是怒,她抬眼,见韩嬷嬷看着她,她强颜欢笑道,“韩嬷嬷,那我娘呢?我娘不是来侍疾的吗?为何会一直站在那里?能不能让我娘先回去?” “大小姐,没有老夫人的允许,老奴也不敢随便下命令呐。若老夫人在养病的期间气着了,老奴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含玉满脸失落,是啊,祖母若因为她们自作主张的事儿被气着了,病情加重,这个不孝的罪母亲可是要担上了。 “韩嬷嬷,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娘用过午膳吗?” “还不曾。” 含玉手里多了个绢帕,递过去,“韩嬷嬷,劳烦你把这个点心给我娘,让她填些肚子,不然饿着可难受了。” “大小姐。”韩嬷嬷一脸为难。 “韩嬷嬷,我知道您跟着祖母很多年,祖母看中您,含玉作为小辈,对嬷嬷自然是一声敬称。含玉敬重韩嬷嬷,才会跟嬷嬷说这些话,父亲过世后,祖母便厌恶我,我在这个家里就不像个正经嫡小姐,含玉年纪很小的时候因为想在祖母面前承个孝心,愚孝至极,那时候受过不少苦,含玉受过嬷嬷的恩惠,一直铭记在心。如今我母亲也受着同样的苦,含玉心里难受,还请嬷嬷能帮一帮含玉。”含玉说着眼里的泪也跟着流下来。 “大小姐别说这样的话,老奴想办法给大夫人就是,您在这里等着。” 含玉点头,看着韩嬷嬷进去。 第四十九章 避雨 含玉找韩嬷嬷是因为在上一世韩嬷嬷就帮过她多次,她觉得韩嬷嬷会愿意帮助她。 这一世只有仅仅一次,虽说一次,她却还是受了恩惠。 含玉记得清楚,前年她刚满四岁,秋凉的天气,寒风瑟瑟。含玉听说祖母染了风寒,来探望祖母,还跟着婢子一起帮祖母煎药,又亲手把药送到祖母面前,却不小心打翻了手里的药,弄湿了祖母的衣服。祖母嫌弃她笨手笨脚,另她在佛堂跪一个时辰。含玉自责,听话的去跪着,她冻得双腿发麻,手脚冰冷,虽如此她还是倔强的跪着,强撑着没有倒下。中途韩嬷嬷过来给她腿下加了软垫,又给她喂了杯热茶,还偷偷的在她腿边放了个小小的暖炉。 含玉在院中看着母亲小口小口的吃下东西,这才转身离开。她想,等她长大成人就会好了,她会长大成人,她会保护母亲。等她长大成人,她便不会让母亲再受委屈,她要让母亲过安安宁宁的日子。 她转身离开,这一刻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背后都是湿的,额上也都是汗珠,她抬臂拿绢帕抹了抹额头。炎炎夏日,已经到了申时,而她却在这样的大太阳下站了近半个时辰,若不是头顶上的那片绿荫遮着,她怕是早就被暑热晒得晕倒过去了。 颜老夫人一病就是半个月,她们也整整迟了一个月才准备打道回府。 雨水季来临,这汴州的天气就像是小孩子的脸,瞬息变换。所以她们挑了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收拾东西,动身离开。可谁知行至半路就刮起大风,紧跟着天空就是乌云密布,大雨哗啦啦的就下了下来。大雨来的措手不及,马车上坐着病弱初愈的颜老夫人,还有挺着大肚子的颜二夫人,四个年幼的小主子,都是些老弱妇孺,自然没办法继续赶路,要找地方避雨。 再往前面正是太平兴国寺,这是当今皇帝登基之后特封的寺庙,以年号赐名,犹可见这个寺庙和皇家的特殊关系。 车夫连忙把马车赶到太平兴国寺门口。 那寺庙里小跑过来两个僧人,他们手里撑着油纸伞,得知是颜家的女眷,亲自接引颜家主子,一路到了偏殿,让她们在这边躲雨,好生休息。 颜老夫人和陆氏被扶着坐在上座,陆氏如今这肚子圆滚滚突出,走了这么些路,双腿也是沉重无比,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捧着大肚子,疲惫的坐下,轻喘着气。 韩嬷嬷那边掏出两个碎银子各给那引路的僧人,“多谢两位师傅,我们这里的人都淋了雨,麻烦弄些姜汤水,给我们暖暖身子。” 那两个僧人手掌一合,再摊开时手里已经是空空的,其中一僧人双手合十,道,“施主们请稍等片刻,小僧这就去弄。” “有劳了。” 含玉被雨淋了,又被大风一吹,此刻身上有些凉,嗓子口痒,站在门口咳了两声。 林素馨弯身把她抱在怀里,“囡囡。” 含玉安抚的扬唇笑,“娘,我没事。”她站在门口,指着前面的主殿,“娘,我们到前面的主殿拜个佛吧。” “外面的风雨有些大,过了这阵风雨再去吧。” 含玉探出头,只见这偏殿和主殿是连着的,一道长长的廊檐通向主殿。她拉着林素馨的手,轻轻摇着,“娘,去嘛,我们走下面不会被淋着雨啦。” 含玉其实不想跟祖母呆在一个屋子里,觉得憋闷。 “好。”林素馨答应,又转身到了颜老夫人面前,屈身道,“母亲,我和含玉去前面的主殿拜佛,母亲想求什么,儿媳为母亲求。” “我想求什么自己会求,无需你多事。”颜老夫人沙哑的声音开口。 气氛有些僵滞,林素馨停顿了一下才开口,“母亲,那儿媳去了。” 颜老夫人却是不开口,连看都没有看着她们,一手撑着头,双眼眯着,似乎在养神。 含玉的声音大了些,“祖母,我和我娘去拜佛,我会为祖母求个长寿。”她说完就拉着母亲出了偏殿。 在太平兴国寺的主殿门内,站着几个男子,一个青衣男子双手背在身后立在前面,面孔隐在黑沉沉的大殿内看的并不分明,身后是寺院的方丈,一身袈裟加身,再后侧不远不近的站着两个黑衣男子,站的笔直,身姿丝毫不动。 “那是谁家的女眷来此处避雨?”大殿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老爷想知道老衲这就派人去问。” 青衣男子扬起手,“算了,无需问,觉得无趣就随便问问。” 廊檐外来了一个灰衣僧人,看到站在门口人,双手合十,弯下腰身。 青衣男子脚步一抬,身形一转,转身往后走了两步,表示让方丈随意。 方丈走到门边,“有何事找我?” “方丈,颜家的大夫人想来这里拜佛……” 那灰衣僧人的话还没讲完,方丈斥责,“贵人在此,怎能冲撞?胡闹!” 方丈正低声呵斥,却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颜家的大夫人?” “老爷。”方丈回头。 “颜家的大夫人,那就是太傅大人的嫡长媳了。”青衣男子的慢悠悠的说着,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大殿,“既然她要来这里拜佛,就让她来吧,不要拦着。” “老爷可要到后面坐会儿?”方丈的意思是,可要到后面回避一下? 青衣男子低应,抬脚走到了大殿后侧,那两个黑衣男子亦趋步跟着。 “这里没人呢?小师傅,你刚才不是说有贵客在这里,我们不好打扰吗?”含玉软糯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小施主,贵客听了有人拜佛便主动去了后殿回避。” “请师傅代我们向那位贵人道谢。” 林素馨轻软的声音话落,只听殿后侧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抬头,只见那高大的佛尊像旁边站着一个男子,向她们缓缓走来。 此时外面的雨声渐小,只听得一声一声房檐上滴水的声音,乌云缓缓散去,天空也渐渐有了光彩,殿内的景致也明朗起来。 含玉抬头看过去,只见那人一身青衫,再看那人的脸,一瞬间便对上了他的眼,双眼细长,眸射寒光,他也是随意的一瞥,眸光很快又转向她的母亲。 母亲面孔上露出隐隐的慌乱,含玉看的分清,她疑惑不已,这是何人?母亲为何看到了会惊慌?会害怕? 第五十章 皇帝 殿外的雨越来越小,风也停了,只剩下水洗的万物,到处水润润的,又感觉明朗清澈。 含玉对母亲惊慌的表现很困惑,再定睛看去,那男子虽是一身素青的长袍,却是锦缎所制,衣襟和袖口的丝线也是上品,腰间缠着不起眼的玉带。他头戴白玉冠,插着一根白龙玉簪,腰间配挂的是一个玉鱼坠饰,低调的隐藏着贵气。他看着已近不惑之年,生的一张方正的国字脸,肤色偏黑,面孔威严,那是常年处在高位才会有的威严和霸气。 含玉面对这人,只觉得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林素馨伸手拉着含玉一同跪下,“臣妇叩请圣安,扰了皇上的清静,请皇上恕罪。” 含玉低着头,胸腔只觉得冒着一团火,这是皇帝! 这是皇帝? 她竟然见到了皇帝! “无需多礼,起身吧。朕今日微服私访,这里没有皇帝。”皇帝停下脚步,低沉的声音响起。 “谢皇……”林素馨谢了一半,被打断。 “起身吧。” 含玉低着头,隐下胸口那不舒服的感觉,还是母亲拉了她一把,她才想起站起来。 “这是你的女儿?” “回皇上,是,这是小女含玉。” “都这么大了!抬起头来,让我看看。”皇帝此刻倒显得格外亲切,就像是一般贵族人家的老爷。 含玉努力的在平复自己的情绪,面前的人是皇帝,父亲因救他而亡,就算她再怎样怨,她的父亲还是不可能回来! 她抬头又对上他的眼,细长双眸,他的眸若寒潭,深的看不到底,更看不出他的情绪,是审视还是探究?无从得知。 “含玉而生,故名含玉。坊间都说她是九天玄女转世,不满周岁便能开口说话,还识得百字,聪慧不凡。含玉,如今识得多少字了?”他笑着问她。 他一笑,就看到露在外面的两排齿,含玉就觉得他门前齿特白,心里暗暗不服气了一下,她爹的牙齿更白,因为这个皇帝脸黑。 她软软的声音回答,“没有我爹认识的字多。”她故意提她爹,就是想看看他是否还有愧疚感? “哈哈哈……”皇帝开口大笑,“你爹那是谁?那可是汴京鼎鼎有名的才子,更是风度翩翩的状元郎,你才几岁,就想跟你爹比较?” 然而含玉还是看不出他的神色,他就是那么平常的跟她说话。 “我不能考状元,认识那么多字没有用处,不跟我爹比。” “你这个小女娃不怕朕?”他突然换了自称,扬着头转念问她。 林素馨跪下为含玉开脱,“小女年幼,初见圣颜,无礼之处还望皇上恕罪。” 含玉见母亲跪下,面上不开心,傲娇的回答他,“不怕。” 面对一个至尊的皇帝,含玉谈不上恨,毕竟他是一国之君,父亲为救国君而故,那是忠君为国,为民为大义。即使懂这些道理,可看到皇帝本人,含玉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因为父亲的亡故,祖母便把一切过错推到她的头上,认为她是灾星。而这一切缘故是因皇帝才是,祖母怎么不去怪罪皇帝?无非是因为他至尊的身份不敢罢了。 皇帝只当含玉是因为自己的母亲跪下受了委屈才恼了,兀自摇摇头,望了望门外,也不知是对谁说话,“这雨也不下了,出来多时,回宫吧。” 方丈和尚跟着相送,大殿内只剩含玉母子。 含玉扶起母亲,软糯的声音喊了一声,“娘。”她刚才提了父亲,母亲明显神色阴郁下来。 林素馨起身,盈盈走到大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的跪下一拜,再拜,又拜。 斯人已去,还有活下来的人!含玉心里说着,她不敢再开口,父亲是母亲的禁忌,是不会结疤的创伤,触碰不得。她不敢再提父亲,怕母亲变成从前那般,对她不理不睬。 “佛祖在上,含玉只求娘亲福安。”含玉跪下身,喃喃自语。 等她睁开眼却见母亲目不转睛看着她,眼中含泪。她想,母亲活这一生难道就是为还父亲上一世的泪吗? 林素馨牵着含玉的手正准备离开,那方丈和尚回来。 林素馨拿出了一锭银子,“阿弥陀佛,我们这次得缘在兴国寺避雨,也算结了一桩缘,这是给庙里添的香油钱,还请师傅收下,请在功德箱记名颜老夫人。” “施主宽厚,我们会记上颜老夫人的功德。施主慢走。” 天色很快放晴,远远天边还出现了彩虹,格外绚丽。 回到府中,含玉染了风寒,咳了几天,就一直在府上养病。 养病期间就传来二房的消息,白桃难产,颜二爷选择留小,小的活了,是个小少爷。 如含玉所料! 白桃死前,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在产房大叫了一声,“是夫人害我!”这句话声音凄厉,几乎都响彻内院。 颜二爷在院子外等着,自然也听见了这话。想到临终善言这句话,他当然相信白桃临终前的话,当下就跑去质问颜二夫人。 陆氏气的双手打颤,跟颜二爷争执了起来。 颜二爷说了几句重话,陆氏气的仰面倒过去,动了胎气,落了红,闹了一整天,最后羊水也破了,孩子跟着提前出来了,早产了两个月,生下来的时候又瘦又小。 如此,颜家又多了两个男丁,最高兴的莫过于颜老夫人,喜得是嘴巴都合不拢,对待二房的态度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这天气放晴了两日,紧跟着就是连日的雨水,似乎都没个间断,这次连汴河的水都涨了三五尺,漫到河堤上了。 兴州的三泉县被淹,许多穷苦平民连房子都没了,不得不背井离乡,一路乞讨,直至最繁华的京师求生,这又造成了如今汴京的乞丐增多。 当今皇帝登基,一直以来便把讨伐燕云十六州为大任,不过面对突如其来的灾民也是尽快的控制住了局面。皇帝下旨筹钱赈灾,命贤郡王赵贤亲自遣送那些灾民命回原籍,并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革职查办兴州的知州及原节度使官员。 第五十一章 藏拙 因为陆氏的早产,如今正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颜二爷只看了眼刚出生的小豆丁,只有丁点儿大小,血污污的,眼睛都没睁开。陆氏刚生产,颜二爷不便责问白桃的死,命嬷嬷好生照料小少爷。 颜二爷的指责和质问,又紧跟着一句最毒妇人心彻底寒了陆氏的心,失望、愤怒、寒心、心灰意冷,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块儿,让她怒不可遏。 陆氏虽然想过孩子会早出生,却怎样都没料到会早产两个月,奶娘还没来得及定下,她一直挑三拣四就想着找个好的,只给白桃的孩子随便挑了个奶娘备着,这时候突然早产,她有些措手不及,让嬷嬷尽快去另找奶娘,她怎样都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跟白桃那个贱婢的孩子用一个奶娘。 对于白桃的背主,陆氏恨的牙痒痒,临死之前给她安个这样的罪,让她一辈子都难以洗清,可如今人都死了她也无可奈何。她只恨自己没有留心,就让白桃那个贱婢有了身子。 陆氏的孩子比白桃的孩子小一天,颜二爷提出两个孩子一起放在陆氏身边养着。 陆氏因为早产本来就伤了身子,又因为白桃临死前的背弃,自然千不愿万不愿把她的孩子放在自己身边养,养在嫡母身边,以后可是要记名在族谱上的,她心里是不愿让二爷的庶子记名在族谱上。 颜老夫人欢喜孙子,说陆氏早产不方便养两个,白桃生的那个小子就放在她的身边养。 颜二爷自然想着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喜闹腾,开口想要回绝,哪知颜老夫人铁了心,他只得应下,答应过了满月就让人把孩子抱到老夫人那里。 颜老夫人当然有颜老夫人的心思,陆氏有妒心,只要是个嫁了人的妇人,心都扑在丈夫的身上,那点妒心谁都会有,只不过这要看有些人是否能想得开。颜老夫人在这一点上倒是想得很明白,她不指责陆氏的妒心,却也不放心把二爷妾室的孩子放在陆氏身边养,便提出把孩子摆在自己身边养着。 因为多处水患严重,朝廷为治水患和筹钱赈灾的事儿愁的焦头烂额,汴京亦是处在水深火热中。 颜家添丁,两个孩子的满月酒自然要办,只是没有大办,很简单,请了陆氏的娘家人和颜老爷两个兄弟家的。 陆老夫人亲自来了颜家,和陆氏关在房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后来颜二爷也进了房,出来之后颜二爷明显神色缓和了不少,对待陆氏不再那般疏离冷漠,陆氏也收敛了自己。 满月酒也没有多余的活动,给两个孩子送了礼,又聚着吃了顿饭,戏场子什么的,这种非常时期都免请了。客人临走前也都带着一箩筐红蛋回去分食。 陆老夫人走的时候,静香自然是一番依依不舍,拉着陆老夫人说要去外祖家。 陆氏在一旁听了呵斥,让她好好在家里读书识字。 两个满月的孩子也有了名字,白桃的孩子是三少爷颜闻轩,陆氏的孩子是四少爷颜瑾轩。 二房的事儿跟含玉没关系,含玉还是该上她的课就上课,看她的医书、学医理,也偶尔就坐在窗口绣花、习字。 这日她坐在窗口绣花的时候,抬头向外看,惊喜的发现小院的杏树结满了淡黄色的果子,便丢下手里的绢帕跑到院中。 这颗杏树在她搬到小院的时候就已经长着了,据说已经快十年了。上一世,这杏树年年开花,直到她去世都没结一次果。重活一世,这杏树竟然结果了! 含玉整天看书习字,一直都没注意这颗杏树,它并不惹眼,从书房看去,在院墙角的位置,枝头都长在了院墙外,只有春天开花的时候极惹眼。含玉有时候会忘记上一世的事情,她已经习惯自己是个孩子,有了母亲可以撒娇,她总把自己当成一个幼童,可看到异样的场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上一世的事情。 “嬷嬷,这果子能吃吗?”含玉仰着头,回头问洪嬷嬷。 “可以食,奴婢就等着把它们全部摘下来做杏脯呢,制好晒干存在罐子里,大小姐可以吃到明年开春。” 含玉高兴的拍手,“太好了太好了,嬷嬷,看她们谁闲着,同你一起弄吧。” 含玉兴致勃勃的跟着洪嬷嬷她们一起摘杏子,一颗树上的杏子不少,整整落了两个箩筐,从杏子摘下到清洗,到浸泡,再到大锅煮,最后再浸泡,沥干,晒干,含玉每一步都没有错过。 不过杏脯做好后,只剩两个小罐子那么多。 做好杏脯的第一件事,含玉当然是分食。分给母亲,母亲说不爱吃这些东西,她只得带回去了,便分了一个小罐子给静香,还亲自去送给祖父,祖父说不爱吃这些东西,让她自己吃。含玉不依,她也知道祖父不爱吃这些东西,这些零嘴是小孩子的最爱,所以她就没有带很多来,只带了几个给祖父尝尝味道,告诉祖父做这东西也有她的功劳,祖父一定要吃一个。在颜茂华的抗拒中,颜含玉最后还是硬塞到祖父的嘴里,让祖父吃下了。 颜茂华吃了一个,只觉得又酸又甜,差点酸掉他的老牙。 含玉却是笑呵呵的,一脸期盼的看着他吃完。 等颜老爷吃下一颗杏脯,含玉就在颜茂华书房拿了几本书准备离开。 颜茂华故意酸涩的语气道,“敢情你来送东西吃,是为了多拿几本书看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祖父,就是多拿了两本书而已。祖父嘴巴酸了,不是不该多说了?”含玉嘟嘟囔囔的说了几句话,表示不满,手里拿的书也没给祖父看,捧着就跑了。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精了!”颜茂华摇头笑笑,转眼又望了眼书架,唇边的笑容僵滞,眼中多了几分忧色,含玉拿的书都是史书兵法,虽说她年纪小,可如今跟着李先生怕是认了不少字,让她看这种书不知对她是好还是坏? 上一世诗书看的太多,这一世颜含玉只想看些不一样的东西。毕竟多读了一世的书,所以她平时看书速度很快,在她看书的时候身边一般都不会留人伺候,她如今只能藏拙。 从习医上,洪嬷嬷就注意到了,只当大小姐有惊世之才,有惊世才学了不得,然而懂得藏拙却是更加了不起,含玉的出色大大超出洪嬷嬷的意料。 第五十二章 一年 颜含玉绣好了第一件成品,是那个绣着飞燕草的绢帕,她别提多开心,剪短了线头拿起绢帕就往母亲的院子去。 “娘,娘,你看我这个绢帕绣好了。”含玉手里捏着帕子扬手递给母亲看。林素馨笑容满面的接到手里,“绣的真不错。” 颜含玉不满意,“娘,哪有不错?绣的不好看,我还想送给娘的,可是尾巴这里都没绣好。”含玉指着那块绣的不满意的地方,那绢帕的一角是紫色绣线所绣,花穗长,花朵雅致而可爱,色彩鲜艳,很别致精巧。 “这是你第一次绣,绣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你第一次做的东西就自己好好收着,下一个绣好了给娘就是。”林素馨明白小女孩儿对于第一次亲手做的东西很热衷执着,便拒绝收。 含玉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手中这个太不满意,她觉得自己绣的飞燕草实在没灵气,而且最开始绣的花瓣头儿还有些不成样子,就答应了,“娘,等我绣一个更好的美美的送给娘,就绣梨花吧,白清如雪,素洁淡雅,梨花才是最适合娘亲的。” “好。含玉绣什么娘都会喜欢。” 秋雨来,风吹落,寒霜下,薄凉夜。 过了立秋和中秋,紧接着就是九月初九,重阳,是含玉的生辰,也是颜大爷的周年祭。 祖母去了兴国寺斋戒,听说准备住在那里三日,含玉从上一世起就从没参加过父亲的周年祭,因为祖母不允许,说她的生辰日,就是父亲的灾难,所以她是克星。 含玉已经没那么在意了,父亲在她的心里,一直都在。她只忧心母亲,逝者已矣,对于父亲的亡故她已经接受,父亲离开她太久,若加上上一世的十五年,这岁月已经足够漫长,她相信,时光能抹平一个人的记忆。 时光如水,没有病痛、又有母亲关心的日子对于含玉来说太幸福了。 临近冬至的时候,李先生终于开口,“含玉,我收你为徒如何?” “李先生,含玉怕是要辜负您对我的期盼了,我不想学别的,只想认些字,多看几本书就行。” 李素衣诧异,“以你的资质,多学一些东西并不难。” “不瞒李先生,含玉志不在此,含玉只想把医术学精。” “学医?你是闺秀千金,不知为何想学医?”学医者或为救人,或为普渡,或为谋生,深闺小姐学些普通的医理倒是无妨,为了学精医术,放弃学琴棋书画李素衣却是想不通。且学医比学诗文更难,诗文灵活,学医比练琴习字更枯燥乏味,且漫长,那得下多少苦功夫才能学精? 含玉垂眸不语,跟着李先生认字念书,打基础这是必不可少的过程,她不能说自己已经学过,在上一世她就是李先生的得意弟子,若再浪费时间学一遍,重生的这一世岂不都是白白浪费? “你心有所向是好事,是我逾矩了。”李素衣低叹,错失了一个资质好的学生,是她的损失。 这一年含玉和静香的个子如抽条一般,长高了不少。 静香脸上不再圆鼓鼓的,明显清瘦了些,个子也高了。如今也收了心,不再同以前那般即使在人前也是大大咧咧的,只有跟含玉独处时才会笑笑闹闹。 含玉这一年收获了更多,因为洪嬷嬷的贴身照料,如今含玉几乎不大生病,面色红润润的,精神也很好。看医书那是她每日必不会少做的事情,却不忘勤练绣技,还粗浅的学了不少东西,跟着洪嬷嬷学做药膳,还跟着周嬷嬷学做糕点。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又是一年春,玉笙居的杏花又开了满园。 颜含玉出了小院,看到露在飘在墙外飘落满地的杏花瓣儿,粉白粉白的,忍不住开口吟道,“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梢。” 她腰间挂着一个绢纱绣的玄色香囊,跟她的一身碧纱衣倒是不相符,那玄色香囊随着她的步伐来回摇摇摆摆,身后的周嬷嬷拎着个食盒。 含玉准备去祖父那里,刚到祖父的书房,只见书房内出来一个人,身形高瘦,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身清减布衫,头缠绢布,气度文雅内敛,看到含玉,他脚步略顿了顿,揖手躬身道,“大小姐。” “先生有礼了。”颜含玉一句先生,是对祖父门客的尊重。 颜含玉记得这人,这男子正是颜家门客,崔礼。 上一世她去外祖家,正是跟他一起去的苏州。祖父的引荐,崔礼得了苏州知州的官职,正要去苏州上任,祖父便让含玉跟他同行,托他路上照应着他。 崔礼很有才华,他家境贫寒,从徽州而来,到汴京参加科考,只是路上遇难差点饿死街头,巧遇祖父相救。后来祖父打探到崔礼的家世人品,知他才华出众,收入门下,他这才有了机会参加科考,并一举夺魁。 含玉双手端着盘子进了祖父的书房,周嬷嬷和小芽儿等在书房外。 含玉进去的时候,祖父正埋头写着东西,含玉原想着不打扰他,便站在那边没吭声。 颜茂华抬眼看到来人,放下手里的笔,“含玉来了。” “祖父,我是来给您送东西的。” “送什么?吃的?”颜茂华起身走到她跟前。 含玉端着盘子递到他面前,仰着头,欣喜道,“祖父,拿一个尝尝。” “怎特地来送这些东西?”颜茂华看是糕点,不解。 颜含玉不开心了,“祖父,这可是我自己做的。” “吃人嘴短。”颜茂华没拿,说了一句。 含玉一噎,垂眸,嘴里嘟嘟囔囔的,“祖父,去年的事情你记到现在,真正是小气!” “你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没大没小的!”颜茂华虽是斥责,眼中却无怒意,言语之间也带着宠溺。 含玉半低着头,吐了吐小舌,抬头就见祖父手里拿了一块咸糕往嘴里塞,含玉满脸期待的望着。 “唔……咸的,不是甜的。” 含玉笑意浓浓,“正是咸糕,祖父,这叫九层咸糕,软滑咸香,是不是很好吃?” “嗯,好吃。”颜茂华点头承认。 颜含玉知道祖父不爱吃甜的糕点,特地跟洪嬷嬷学的这种咸糕,听洪嬷嬷说这种九层咸糕是岭南那边的风味,洪嬷嬷也是在宫里学会的。 听说祖父喜欢吃,含玉高兴不已,她把手里的盘子放在一旁桌上,“祖父爱吃就放这里给祖父吃。” 她说着解开腰间的香囊,伸手递过去,那上面绣着金丝云纹,模样精巧,“祖父,这个香囊也是含玉亲手绣的哦,送给祖父,里面有川穹,白芷,苍术,冰片,是提神醒脑的配方,给祖父随时解乏用。” 第五十三章 小姨 含玉在这一年跟祖父打好了关系,也改善了跟母亲的关系,这都让她很满意。 祖父是颜府的主人,有祖父的疼爱,在这个家便没人会欺负她,即使是祖母,她不去硬碰,祖母也不会刻意来找茬。含玉一如既往,每月派人送一本亲手抄的佛经给祖母,这是她每月必做的功课。于孝字,她自认已经仁至义尽。祖母待她的苛刻,让含玉不能够理解,不过含玉也不想深究。 这是值得期待的一年,因为今年是外祖的寿辰,外祖母来了书信给母亲和祖父,信上内容说接母亲和含玉去苏州参加寿宴。 含玉想念外祖母,想念小桥流水的苏州。苏州不若世外桃源的偏静,也不若汴京的繁华热闹,却是个如诗如画的水乡州城。那里的女子说话轻软,容颜清雅,从她母亲就能看出那里的水土和汴京的不同。 含玉还记得一件事,上一世小姨母和小姨丈曾亲自来汴京接她和母亲,只是他们没有家帖,在颜家门房那里吃了闷亏。后来祖母即使知道是林家来人,来接含玉和林氏去苏州,却还是故作不知,连门都没让他们进。小姨母是个暴脾气,被颜家门房说成泼妇,只以为是颜家人狗眼看人低,当下气愤的回苏州去了。这件事还是含玉去了苏州之后才知道的。 既然有了先知,这一世她当然不愿让这事重蹈覆辙,早已让自己内院的人经常在大院子里打探消息,哪怕是府中上下有任何事都要来禀告她知道。 含玉不记得小姨母到汴京的具体日子,只记得是寒食节前后那段时间,便日日让周嬷嬷去大门口,也顺便在门房那边打探一下。 含玉因为想一心扑在学医上,也早跟李先生说了自己的想法,李素衣当然不能强求,开春之后结束了含玉跟静香的启蒙课程。 没过几日,含玉又收到了李素衣的书,满满一箱子,是李先生亲自送来的。 含玉感动万分。李先生竟然把她的书籍送给她? “先生?” “我和大小姐的师徒缘分终是浅,这些书也是我的半生心血,如今全都送给你。我不求大小姐能看完,只是能遇上一个资质不错的,什么都不做,我这心里一直压着不舒服,所以想了两天,还是把这些书籍送给你,这于我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了。你若看了有任何疑惑之处,尽可以找我。我常年住在城北厢安达门的封丘巷,你派人送信,或者寻上门找我,都可,我随时会为大小姐解惑。” 含玉道谢,“先生,李先生的恩惠含玉铭记在心。” 收下了那些书,含玉也算是李先生的徒弟,她知道这日子又得忙碌起来了,她有空还是得复习一遍李先生的书。 寒食节第三日正是清明,清明过后的第五日,周嬷嬷从门房那里的得到消息。 “小姐,小姐,听门房那边说门口来了个林家小姐,是大夫人的亲妹妹,这会儿等在外面呢。门房没让进,听说那边已经去禀告二夫人了,想必等会儿就能见着了。”周嬷嬷得到这样的消息连忙来告诉含玉。 如今颜家又是陆氏当家,所以一切内宅事都是先禀告颜二夫人。 含玉一听这事,连忙起身跑去了明若院,她可得快点儿,不然以小姨母的脾气,被拦在门外,那肯定是要掉头就走的。 二叔母知道这事就会跟祖母说,祖母才是这事的最终决定者。 林素馨还在佛堂,含玉也顾不上,站在外面喊,“娘亲,娘亲。” 不一会儿林素馨从佛堂出来,含玉连忙迎上去,“娘亲,听说小姨母来了,我们出去看看可好?” 含玉除了偶尔撒撒娇,一向不会这般鲁莽,林素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出来却听到这样的消息,愣了愣,“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从门房那里知道的,我们快去吧,娘,听说门房已经去禀告二叔母了,若是外祖家的人,二叔母肯定不会轻易做决定,去问祖母的意见的,你知道祖母的脾气的,祖母从来都不喜欢我们,听说外祖家的人说不定会赶走的。” “瞎说,母亲再怎么样不喜我们,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林素馨轻声斥责。林家跟颜家是姻亲,有这样的关系,颜老夫人再怎么样也会顾全大局才是,做出这样赶走姻亲的事,那可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含玉连忙解释,“母亲,听说小姨母没有家帖,她也不好进来,祖母更是有理由不让小姨母进门了。” “若是无帖,说不定就是冒充的。” 母亲说的话固然有礼,可含玉是有先知的,怎能就这样错失了跟小姨母见面的机会,拉着母亲撒娇,“母亲,就当陪含玉走走,若真的是小姨母,就这样被门房赶走了可怎么办?” 林素馨是从来都不喜欢出院子的,跟含玉说道,“你想去,就让林嬷嬷跟着你吧,林嬷嬷知道你小姨母样貌的,娘就不去了。” 颜含玉真的不愿看到母亲整日呆在院子里闭门不出,“娘,若真的是小姨母,你也不愿亲自去迎吗?”她问这话的时候,满是埋怨的语气。 “含玉,娘是寡居……”林素馨柔声说道,她的声音很轻,似乎话语未完,又似是一声低叹。 含玉为母亲心疼不已,只是她不明白,寡居便是生活的终结吗?以后的人生便只剩枯守佛前?只守着这一方寸土,哪里都不去? “娘,你还有我……” 林素馨低眉望着含玉,顷刻间眼里就含满了泪,“含玉,是娘不好……” “娘,你陪我一起去接小姨母就是最好。” 含玉的一句小孩子话让林素馨破涕为笑,也点头应了她,“快去吧,一起去接你小姨母。” “好!”含玉拉着林素馨的手就往外走。 她们刚到大门口,就只听那门房大声咧咧的站在门口说着,“你们无家帖,还想随意登门?谁知道你们是草野莽夫还是乡野泼妇?你们以为这太傅府是菜市场?可以随意让你们进出?嗟……” “你这个贱奴,简直是狗眼看人低……叫我大姐出来……跟我大姐说了吗?我大姐一来便知我们真假……”大门外一道清脆的声音。 林素馨听到门外久违的声音,一时间红了眼眶。 第五十四章 诬陷 林素馨听到门外久违的声音,一时间红了眼眶。 含玉率先走上前两步。 那门房回头惊见有人,连忙住了嘴,弯身道,“大小姐,大夫人。” 含玉冷冷一瞥,开口,“打开大门。” 这门房显然是听了颜老夫人的话,丝毫不惧,“大小姐,大夫人,外面有两个市井贱民吵闹,您还是回去吧,免污了您的耳眼。” 含玉若跟上一世一样绵软的性子,定是不会发怒的,可此时非彼时,面对刁奴,她怎会继续善言? “王三,你好大的胆子!”虽然童言稚语,可她的目光紧锁他的身上,只恨不得眼神能凌迟了他。 “大小姐息怒。”王三守了三四年的门,也是个有眼色的,虽说他有老夫人做后盾,可他知道如今大小姐深得太傅大人的宠,他若硬碰,肯定没他的好果子吃,弯身,一副诚恳的模样。 “本小姐说打开大门。”含玉又说了一遍。 王三犹豫了一下,不敢再逆命,推开了大门。 大门开了一半,含玉看到了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她的双目有神,面容清秀,挽着发髻,头裹包巾,一身嫩黄的罗裙尽显俏丽。那俏丽女子身侧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一身蓝衫,头顶以布巾代替玉冠,身如玉树,五官端正,神情不卑不亢。 含玉见到他们,一时间恍如隔世,愣在那里。 “大姐!”林家小妹面上含笑,高兴的上前走了一步。 林素馨但见那少妇有着极熟悉的影子,她当年嫁人时,身前站着的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如今却比她还高了。 “小妹!” 久违的两个人相见只差相拥而泣了,含玉及时打断,温声开口喊着,“小姨母。” 林素馨喜极而泣,此刻唇边含笑,连忙抹了泪,介绍道,“小妹,这是含玉,是我的女儿。” “原来是含玉,这么大了,真漂亮,跟大姐长得很像。”林家小妹喜形于色,又连忙介绍起身侧的人,“大姐,这是我官人,朱振。” 朱振紧跟着恭敬的揖手,喊了一声,“大姐。” “朱振?”林素馨一时想不到是谁。 “大姐,他就是朱马高桥那个朱家的朱小五。” “原来是小五……”小妹跟小五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可算是成亲了。 看她们相对叙旧的模样,含玉知道若是不打断她们,她们再这样说下去怕是都能说到日头落下去。含玉只好适时掐断,“娘,你带小姨母他们先进去吧,到院子里说话,他们远道而来,弄些茶水才是。我片刻就会跟上来。” “正是呢,看我,看到小妹什么都忘了。幸亏含玉去喊我,若不是含玉,我怕是今日都看不到你,我们也别站在这个大门口说话了。快,小五,跟在后面一起进来吧,到院子里去说话。”林素馨把他们迎了进门。 含玉目送母亲他们离开,心中安定下来,有小姨母亲自上门相邀,母亲应该有更大的机会去外祖家了吧。 她站在门口不动,转身对周嬷嬷开口道,“周嬷嬷,去喊管家来,要快。” 周嬷嬷应声去了。 “大小姐?”王三不明所以。 “等着管家来吧。”含玉漠然道。 “大小姐,不知奴才做错了什么?”王三连忙跪下。 “做错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含玉反问。 “奴才,不知。”王三说这话的时候顿了顿。 “那你说说看,我娘的母家亲眷来访,你是怎么禀告老夫人的?” “奴才……”王三此刻只觉得背脊后一股凉汗,“如实告之。” “怎样如实说的?” 眼看着大小姐仔细的盘问,王三觉得不对劲,只觉得自己挣扎在深坑边,他该说什么?说老夫人对于上门的两位不管是不是林家人都不肯放进门?这话说出来让老夫人折了名声,他焉能有好果子吃? “大小姐,奴才没有错啊!”王三磕头求情。 含玉视而不见。 等管家来的时候,只见大小姐站着,王三跪在她的身前。他连忙迎上去,“大小姐。” “管家,欺瞒主子,应当怎样处置?”含玉直营主题。 “回大小姐,欺瞒主子的罪过可大可小,轻则贬为下奴,重则逐出家府。”管家回答。 “我娘的母家亲眷上门,却遭王三谎报实情,阻拦在外,管家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置?”含玉就给他安个谎报实情的罪,看他怎样开脱。 管家说道,“王三此举实乃目无主子,老奴这就把他赶出府……” “管家,我没有错,我告诉老夫人了啊!”王三慌忙之下开口。 含玉反问,“哦?你告诉我祖母门外的客人是哪家的了?你的意思是,我祖母知道是哪家的客人却故意不肯他们进门了?”含玉当然知道祖母是故意把小姨母他们拦在门外的,她却步步逼问。 祖母若真的对她和母亲还有点儿心,至少会派人告诉母亲一声,可是祖母偏偏故作不知,把小姨母拦在门外。 “我……”王三哑口无言,一时间他只觉得今天一定是吃错了药才会来开这个门,若不开这个门,还没他的事儿呢!他连忙说道,“林家来时身无家帖,奴才不知其身份,只能恪守家规,不能随便把外人放进来。” “王三,出了这样的事儿,你是想说,我小姨母上门没带家帖就是我小姨母的错了?还是说我祖母让你这样做的?你若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在诬陷我祖母,我祖母若知道这事,那肯定会派人告诉我娘一声的,王三,你把这错推到我祖母身上,不知道我祖母会怎么想?”含玉侃侃而言,“再有,我娘是这个家的大夫人,林家有人来访,你们却无一人去通知一声,即使是个冒充的,也是我娘做决定不是?可谁知,这事还要本小姐亲自来问。” 管家连忙说道,“大小姐,老奴自会问个清楚给大小姐一个交代。” “管家,你是长辈,我祖父信你,我便信你。此事有了着落就去明若院通知给林嬷嬷知晓。” 管家连连应是,躬身送走了大小姐。 祖母的行为让含玉寒心,这一场闹剧含玉就是想要他们闹到祖母那里,祖母待她和母亲苛刻,对外却从没人议论祖母的是非,无非就是因为含玉的偏让和母亲的承受,这一切都让祖母有了折损她们的机会。 若重蹈覆辙,她怎甘心? 第五十五章 道别 林素馨带着小妹和朱振先去了老夫人那里,来到主家,自然要给长辈见个礼。 颜老夫人却是以照顾幼孙闻轩为由,没见他们,只让林氏好好招待客人就是,无需给她见礼。 林素馨只得带着小妹他们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家小妹虽说看似天真无邪,却也不是个笨的,当下就看出大姐姐早就得了颜老夫人的嫌弃,心下为大姐姐不平。 大姐姐已经是寡居了,还受到冷遇,这半生日子得有多苦? 明若院里,林素馨和林家小妹林素素对坐相谈,一会儿相拥而泣,转眼又是欢颜笑语。林素素性格活泼,总能说些话让林素馨笑起来。 含玉进了院子就见朱振站在院中望着那颗梨子树。 要说含玉最羡慕的是谁,那就是非小姨母莫属了。姨丈待小姨母一心一意,他们两人更是青梅竹马,一生恩爱,便是多活了上一世,含玉所见的都是有一妻半妾的,小姨母和姨丈两个人的情谊实属难能可贵。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小姨母却是老天最眷顾的那个人。 “小姨丈。”含玉喊道。 朱振高大的身躯印出半边黑影,偏头看去,却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含玉。” “小姨丈怎会站在这里?到屋里坐坐吧。” “大姐跟素素在里面说话,我不便打扰。” “姨丈不若到客房里休息一会儿?” “我在这里等你小姨。” 含玉愣了愣,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说完了话就要离开的意思,便问着,“姨丈,你们不住在府上吗?” 朱振扬唇一笑,回答道,“太傅府规矩大,你小姨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就不住府上了。我们初来汴京,见识了汴京的繁华,素素还想着在都城四处走走,我和你小姨住在客栈就行。” “难道小姨和姨丈不是今天才到的吗?” “不是,是昨夜到的汴京,天色暗了,我们没进内城,在外城的客栈住了一宿。今日来就是想看看大姐,顺便告诉大姐,过段时间我们朱家的商队会来汴京,还有林家的家仆同行,他们会带家信,接大姐和你回苏州去。” “外祖母……”含玉觉得自己声调高了,调低下来,“外祖母和外祖父身体都好吗?” “都好。” 林素素和朱振被留着在这里用了午膳,林素馨多年未见亲人,看到素素自然心里高兴极了。 林素素说了来汴京的目的,林老爷寿辰,让林素馨带着含玉回苏州去,林老爷还给颜老爷写了书信,过些日子怕是就能到了。 林素素去年才和朱振成的亲,这次来汴京原本就想着一路游玩,开了春两人便出门了。林老夫人想到自己寡居的大女儿,自然惦记,便和林老爷商议借着林老爷的寿辰把寡居的大女儿接回去。林素素要出门游玩,自然也把这个任务领了。 林素馨想留下林素素住在颜府,可林素素惦记着汴京大街的夜市,又因为在太傅府她不敢太闹腾,自然还是住在外面来的畅快。 说到回苏州,林素馨犹豫。 林素素让大姐好好想想去苏州的事情,等过些日子苏州的书信来了,她再来一趟好了。 含玉看出了母亲的犹豫,她能肯定母亲也是想念外祖和外祖母的,只是为何却不愿回苏州?含玉不得而解。 “娘,外祖寿辰,我们去吧,去住一段时间我们还会回来的。” 含玉不懂母亲在顾忌什么,只是去苏州看一看外祖和外祖母罢了,母亲为何犹豫?寡居便是连娘家的人也要不管不顾了吗? 林素馨显然不想跟含玉说这个话题,“含玉,你回去吧,娘想一个人静一静。” “娘,我想去外祖家。”含玉不想走。 “你外祖的信还没来呢,你想去娘也不会拦着。” “娘,我想你跟我一起去,我不要一个人去。” “含玉,回去吧,我累了。”林素馨一副不想深谈的模样。 终于迎来的小姨母,可是含玉觉得母亲的态度还是一样的,若还是她一个人去了苏州,等她回来,母亲岂不是还会同样的命运?上一世短短半生,母亲都是孤苦无依的,这一世,她不愿看到那样的结局。 含玉还在为母亲忧思之时,那边的又听顾夫人来访,却原来是方姑来了。 含玉自然让人把人引进来,亲自招待。 原来方姑是道别来的,含玉一听她说道别,不免想到她是不是准备离开汴京,急忙问她,“方姑,你准备去哪里?” “早听说江南风景秀丽,是个居住的好地方,我想去江南定居。” “方姑,你离开了顾家?” “是,我跟顾大爷和离了。” 含玉为方姑开心,方姑这一世竟然这么早就真的想开了,也提前了上一世好几年的时间和离。她想笑,又觉得不合适,不免僵了脸,说了句,“方姑,你先别走。” “多谢大小姐挽留,如今我在汴京也无处可去,也幸亏还有些贴己嫁妆,顾家也没敢苛刻我的嫁妆,如今我想换一个地方生活,到江南去。” 含玉连忙道,“方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过段时间也会去江南,苏州,方姑跟我一起去,可好?” “这……”方如云有些迟疑。 “方姑,你一个人带着东西上路也不安全,不若和我们同行,路上有个伴,也安全些。你且等我的消息,怎样?” “多谢大小姐好意,只是这般麻烦大小姐,我心里不安,原本也就想着只是给大小姐道个别,此一别也不知以后何时再能相见。” “方姑曾是给含玉授课,就是含玉的先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含玉不是那般无情之人。和方姑同行,只是含玉的举手之劳而已。方姑,跟我同行可好?你现在住哪里?等我有了消息就派人去找你。” 方如云应下,“多谢大小姐相护,我且等着就是。我如今住在方家别院的念安居。” “好,方姑,你等我。” 含玉知道方姑定是在方家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这才会想着离开汴京。她好长一段时间没同方姑联系,也不知道方姑近来过的怎样,发生了怎样的事让方姑下定决心和离,含玉想着便让洪嬷嬷想办法出去打探顾家的消息。 第五十六章 原因 方如云跟顾大爷和离了。僵持了这么多年,她终是下定决心。方如云性子淡,原本只想过着安定的日子,可偏偏不遂人意,顾大爷的两房妾室欺压,甚至连顾老夫人也冷言冷语。顾老爷想以方如云的才学搭上权贵,却没在她这里如愿,最后干脆也弃之不理。方如云那一胎小产她寻到蛛丝马迹,是被顾大爷的小妾暗害,她只差把证据摆在顾大爷面前,然而顾大爷却不信,小妾的哭诉更让顾大爷怜惜不已,认为方如云故意不容妾室编排的这一番话。 这般是非不分,方如云终是寒了心,顾府容不下她,娘家方家自从父母过世,家中兄嫂也不容她,方如云决定到江南度过余生。 没过几日,果然从苏州来的林家家仆上门了,拿着林家的家帖,呈上了一封印着林家家印的书信。 颜老爷看了书信内容后,让人好好招待林家来的家仆,休息一段时日再出发不迟。颜老爷让人把颜老夫人的书信给了林氏,林素馨热泪盈眶的看完。 林素馨看了信后第二日一早就去了老夫人那里请安。 颜老夫人拖了半个时辰才让她进屋。 林素馨面上也无怨念,跟老夫人问了安,说明来意,“母亲,我娘家父亲今年过寿,我想带含玉去一趟苏州。” 颜老夫人手里的念珠不停的拨动,停了半晌才开口,“好啊,把你的东西都收拾收拾,收拾干净一起带走,我颜家也不缺你那些嫁妆,留下来也是多余。” 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要休弃她,林素馨一听颜老夫人的话,惊的连忙跪下,“母亲!” “怎么?还有话要说?” “母亲,儿媳恪守妇道,安分守己,母亲怎能休弃儿媳?”林素馨缓缓说着,眸光晶亮,闪着泪光。 “你自己要走,这还成我的错了?我今天可把话放在这里,出了颜家的门,可别想着再踏进来。”颜老夫人望着她目光冷漠。 颜含玉也知道母亲收到了外祖母的信,第二日就去寻母亲,想问母亲的意见,却听母亲去了寿安堂,她索性的等在母亲的房间,趴在绣架上研究着母亲绣的花儿。等了两刻钟,她想着还是去祖母的院子看看。 颜老夫人的屋子门口此刻没有人守着,颜含玉站在门口正觉得奇怪,只听到颜老夫人的最后一句话,“出了颜家的门,可别想再踏进来。”这句话钻进含玉的耳中,含玉只觉得懵了。 她终于明白上一世母亲为何会不去外祖家,原因竟然是祖母!祖母便真的这般不能容下母亲吗?即使母亲深居简出,即使母亲听之任之,祖母还是容不下母亲。母亲做错了什么?因为没生下儿子?就因为她颜含玉不是嫡长孙,母亲就要受到休弃的待遇? 含玉心中不平。这一世她总会有机会证明自己,即使是女子,她也会护着自己想护着的人。 含玉悄悄离开了,她愿给母亲留一些自尊,就当她没看到母亲的狼狈。 含玉想去外祖家,上一世外祖母宠她,外祖也护着她,她自然不想错失这次机会去探望外祖和外祖母。上一世她和母亲疏离冷漠,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她只知道外祖的书信诚挚,外祖母的书信内容感情至深,却是如此,母亲还是不愿回苏州,她心里也是有怨念的。 而此刻含玉怨不起来,她只是怜惜母亲,母亲不该过这样的生活才是,如果有机会,她宁可让母亲改嫁,也不要有那节妇的名声。 含玉想要冷静冷静,让人备了车,出了门。 含玉坐上牛车,让车夫随意走,在城内逛逛。 车夫实在不知道走哪来,只好问,“大小姐,奴才不知道走哪个方向。” “去相国寺那边的河堤吧。” “是,大小姐坐稳喽。” 颜含玉一路神思恍惚,到了相国寺,牛车停下,她边下了车,索性在河堤旁边走走。 平安一路安静的跟着她,周嬷嬷在马车上还跟含玉说了两句话,又见大小姐一直心不在焉的,只好住了嘴。 含玉正在河堤慢慢走着,河边站着两个小娘子。含玉只看了一眼那主子,只觉得眼熟。 “小姐在忧心什么?如今小姐的婚事也定了,何必如此苦恼?” “你不懂,如今我们两家草帖子虽然下了,可是颜家迟迟不下细帖子,娘亲想退婚,说颜九爷心有所属,对这桩婚事不满,娘亲说不能让我被人看低了去,还没嫁人就要让颜九爷纳了妾,这样可不行……” 颜含玉也不敢站那里不动,听那主仆说话。可她却听到了最重要的,颜九爷,不正是她九堂叔?这说话的正是郭家小姐,原来他们定亲了!九堂叔定了亲,那沉香姐姐呢?含玉想到这里,连忙折回去上了牛车,让车夫去外城,城南厢的杏林医馆。 颜含玉到了杏林医馆,没进门,只站在医馆门外,就见沐沉香站在柜台前帮人抓药。她的神色很难得的认真,面上也没有常见的笑容,只有眉宇之间的愁绪。 颜含玉来找沐沉香做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曾想过改变别人的命运,然而她没有能力,她能改变自己,却无法控制别人的想法。 颜含玉站在那里站了一刻钟,沐沉香手里空闲下来就过来了。 “颜大小姐,可有事?” “沉香姐姐,说好了叫我含玉的,这才半年没见,沉香姐姐便不要认识我了吗?”颜含玉一副委屈样儿。 沐沉香只觉得自己欺负了一个小丫头,翻了翻白眼,“你来到底什么事?” “我来跟沉香姐姐道别。沉香姐姐,我要去江南了,去外祖家给我外祖拜寿。” “哦,这样啊,那你一路小心,一路平安。”沐沉香转念问着,“要买点药吗?江南可不是个很近的地方,去一趟至少半个月一个月的,路上可要备些药才是。” “多谢沉香姐姐关心,药材的事我等嬷嬷给我准备。” “好吧。这时辰不早了,可要在我家用膳?” “不了,多谢沉香姐姐,沉香姐姐去忙吧,我也回去了。” “嗯,你慢走,我不送了。” “沉香姐姐,我应该过半个月离开。”含玉离开前又说了一句。 沐沉香迟疑了一下,回答她,“如果有时间我就去送你。” “好,等我确定好时间就派人告诉沉香姐姐一声。”这意思就是你来送我。 第五十七章 意外 颜含玉在御行大街上的酒楼用了午膳才回去。她刚踏进小院,小芽儿连忙迎上来告诉她,“大小姐,您回来了。洪嬷嬷被叫去寿安堂了,听说三少爷吃了不好的东西,病得不轻,老夫人急得团团转,让人把洪嬷嬷叫去了。” “洪嬷嬷最精通的不是小儿之术,把洪嬷嬷叫去又有何用?”含玉觉得祖母真是够了,回回有点小病小痛,就会把人叫去,而且一叫去就是好几天,直接把人留在她那里伺候,洪嬷嬷明明是她的人,祖母却总是不问她的意见就占为己有。 小芽儿看出大小姐脸色不好,继续说道,“奴婢去打听过了,三少爷当时面上都是肿的,脸色也是青的,连呼吸都困难,可吓人了,老夫人险些以为三少爷快没了。洪嬷嬷去了那里就赶紧让人准备催吐的药,三少爷吐了干净之后,这才好些。老夫人也一同请了大夫,叫洪嬷嬷去是为了多个人照料,如今洪嬷嬷救了三少爷,怕是又得待在寿安堂一些日子了。” “嗯,知道了,我去休息会儿。”祖母这般无视她,从不尊重她,也不尊重母亲,含玉心下早已发凉。偏偏这种事含玉还不能有任何意见,祖母病了,有个医者在身边照料,含玉把人让出去这是孝的表现。含玉如今还小,不能跟祖母正面相撞,她忍。 她知道洪嬷嬷这次去寿安堂怕是又要过些日子才会回来了。如果含玉猜的没错闻轩应该是花生过敏,才会面上肿着,闻轩还不足一岁,按理还不会吃东西才是,也不知内情如何。上一世她的记忆中闻轩从出生就是个多病多灾的,而这其中有多少是二叔母的作为,含玉就不得而知了。 等定下去苏州的时间,洪嬷嬷怕是就能回来了。 含玉怎么都想不到这一次洪嬷嬷竟没能跟着她一起。 颜老爷问了林氏和含玉的意见,林素馨说不回苏州,她会回一封书信让林家家仆带回去。颜老夫人的那句话自然也传到了颜老爷耳中,宽慰她让她放宽心,由他撑腰,这家里是他说了算,她即使回娘家也还是颜家儿媳,这个家她还是能进门。而林素馨却是铁了心不愿回去,最后商议下来,还是含玉一个人去苏州,收拾好东西,六日后出发。 订好了去苏州的时间,含玉就派人去方家和杏林医馆,给方姑和沐沉香送信。 方如云回了话,说那日在码头等她。 周嬷嬷忙着帮含玉收拾东西,衣服首饰,砚台书墨,含玉又挑了几本觉得重要的书带着,零零散散的东西整整收拾了两个大箱子。林素馨也准备了一些衣物给含玉,还有送给林老爷和林老夫人的东西,又是两个大箱子搬来。看着收拾的一个一个箱子,含玉这才有了离开的感觉,心里不舍极了。 她舍不得母亲,犹豫着又去找母亲,“娘,我们一起去苏州吧?” 林素馨只是说,“含玉,到那里听你外祖、外祖母的话,跟你外祖母说我很好,让她不要担心我,记得跟你外祖祝寿,让他们两老注意身体,不要过于操劳。” “我知道了,娘。”含玉应声。林素馨交代了一连串的话,含玉听着心里堵得慌,到口的话又咽下了。有些事她想试图改变,却成了强求,她不能强求母亲。 “娘,你也要好好注意身子才是,夜里不要熬夜绣东西了,伤眼睛,多出去走走,好不好,娘?不然娘总是困在院子里,这闷都会闷坏了。”含玉娇声道,也说了一连串交代的话。 “乖囡囡。”林素馨上前拥着含玉,她也不舍得。 “娘,你要好好的。”含玉低语。 “娘会好好的,你放心。” 闻轩不到一岁,如今还在喝乳娘的奶,出事当日他抓了一块在桌上的花生乳糕吃了,那守着三少爷的奶娘一个回头的功夫,闻轩就吃下了一块花生乳糕。后来,都没到半个时辰,闻轩脸颊肿起,肿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事出之时,颜老夫人离得也不远,被闻轩的样子吓了一跳。突然变成这个惨不忍睹的样子,这让周围的人都吓得不轻。 洪嬷嬷用了救急的办法给闻轩催了吐,肚子里的东西吐完这才好些,大夫来了之后又开了一剂温补的药,跟颜家人说三少爷这是花生过敏,以后不能食用花生做的任何东西。 含玉临走的前一天,洪嬷嬷被颜老夫人送出府。 颜含玉惊讶极了,以为洪嬷嬷做错了什么事,被祖母发卖了,她一路跑到寿安堂问个究竟,得来的消息却是洪嬷嬷出了天花。 一切都发生的措手不及,这让含玉都来不及回神,又跑去找祖父,求祖父给洪嬷嬷找大夫,还要找个人给洪嬷嬷送药材。 洪嬷嬷跟了含玉整整一年,含玉早把洪嬷嬷视为先生,心里早已有了感情。如今她出了天花,又赶在她们准备离开汴京的时候。 含玉的这一趟苏州之行没那么快回来,外祖母会留下她,当时甚至还千里迢迢问了祖父的意思,祖父也答应了,她这一去就是几年,这次却没能带走洪嬷嬷,她还跟谁学医? 天花在当世又有多少人能熬过去的?没有几个人。一百个人当中也仅仅只有两三个人能康复,而那个能康复的也是得有个神医在身边,要么是他足够幸运。她在上一世就成了幸运的那个人,天花痊愈了,可最后那两年还是被其他的病痛折磨没了。 因为洪嬷嬷的意外,含玉都想放弃去苏州。她想习医,这次离家却没有最关键的人跟着。 颜老爷让她放宽心,跟她说若是洪嬷嬷能够康复,就等她康复之后追上去。若洪嬷嬷不幸难了,他会再给她寻个能教她医术的大夫。 含玉心里记挂洪嬷嬷,洪嬷嬷跟了她一年,真心为她,如今她却不能见一面洪嬷嬷。她只得写下一封信让洪嬷嬷好好照顾自己,让她早日康复再到苏州找她。 第五十八章 送别 洪嬷嬷病了,出了天花,这让即将临走的含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她却无可奈何,天花会传染,她甚至连见都没见办法她一面。她只有带着周嬷嬷和小芽儿去苏州,平安呆在府上,没跟去,颜老爷说让平安跟着张卫学点武艺,以后含玉身边有个贴身婢女会武艺的,也安全些。 颜含玉离开,含玉以为哭的最厉害的会是母亲,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静香。 母亲在府里跟她一番交代之后当天也没送她出门,离开当天也是隔着门跟她说路上小心。含玉不怨,她知道母亲是心里不舍,见到她肯定会哭,她也不舍,还不如不见面,她跪在门口磕了个头才离开。含玉又去跟祖母道别,祖母以身体不适没见她,含玉听后在院中扬声说了句祖母保重身子,接着转身就走。 祖父一直与她同行到了颜府的大门口,静香自然来了,二叔和二叔母带着荣轩也来送她,甚至连三叔和三叔母带着颜浩轩也来相送,含玉心里冷笑,面上不显。她相信,祖父和二叔来送她,是因为真心疼爱她,三叔和三叔母来送她,含玉觉得可笑。她只是去个外祖家而已,搞得她像是出嫁一样。 含玉还是一一给长辈道了别,才跟静香道别,临别前才把自己绣好的荷包递给她。那荷包含玉搁置了整整半年,也绣了半年,绣几针停两天,等她知道要去苏州的时候,还是加紧绣完了,也好在离开前送给静香。 静香收在手里,眼睛润了,声音也慢慢哽咽,“含玉姐姐……” 含玉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自己也想哭了,一时间相对无言。 还是祖父站旁边提醒,“快上马车了,码头那边的船都在等着了,莫错过了时辰。” “我要送含玉姐姐去码头。”静香的声音还带着鼻音。 颜老爷因为准备送他的门客去苏州,也准备去码头的,便道,“去就上马车吧,等会儿跟我一起回来。” 一路上静香跟含玉都紧紧握着手,离别的场面原本就伤感,含玉看静香抹泪的样子,想劝她说去了外祖家参加个寿宴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可含玉是知道的,她去了苏州并不能很快回来,知道这个她便开不了口说这话,她怕食言而肥。 “静香,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想了想,含玉还是找了个话题。 “含玉姐姐你说,我都会答应。” “我去苏州这段时间我娘没有人陪她,可否经常去看看她?跟我娘说说话?”静香性子跳脱,有静香偶尔去陪母亲说说话,含玉也放心些。 “当然好。含玉姐姐你放心,我会经常陪大伯母的。”静香点头答应。 “谢谢你,静香。” “含玉姐姐,你去了苏州就没人陪我说话了,只剩我一个人。” “静香,我会回来的。”含玉垂着眉眼,说话的声音有些低。 “只是想到含玉姐姐离开我不开心。” 含玉这次也算是远行,去的远,静香知道她们是没那么快再见面的,心里不舍极了。 马车一路到了码头,停下,码头边停了两艘一大一小的商船,大船上来来回回在搬运着货物。 颜老爷跟准备去苏州上任的崔礼道别。那崔礼已经等在岸头,看到颜老爷,连忙迎上去。 方如云也已经早先一步等在码头,含玉看到后,带着静香迎上去。 另一边这商船的主人朱家大爷,看到颜老爷连忙上前见了礼。 “太傅大人,崔大人。”朱大爷躬身,揖手。 “朱大爷,孙女有劳二位一路照拂。”颜老爷揖手。 “太傅大人客气了,这是在下应当做的。太傅大人尽管放心,在下定会把贵小姐安全送到苏州。” 下人卸下马车的几个大箱子,正是含玉的,他们抬着大箱子往船上搬去,还有方姑的东西也一起抬上船,有朱家的管事引路。 这时林素素跟朱振也来了码头,看到含玉跟她妹妹道别,也没打扰,得知方如云是跟着含玉一起到苏州的,便带着方如云率先上了船,说到船上等她。 真要离开的时候,静香哭的泪人似得,含玉双眼也是湿漉漉的,跟祖父和静香招招手,踏上船板。 “含玉,含玉……”含玉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 含玉回头,就见沐沉香肩上挎这个包袱一路跑过来,“含玉,等等我。” “沉香姐姐,你是来送我的吗?”含玉眼里还含着泪,仰头望着她。 “不是,含玉,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苏州?” 颜含玉愣了愣,跟她一起走,沐沉香也要离开汴京?只是她这样走跟家人商量了吗?“你爹不会追着你打吧?” “我跟我爹说了,我爹同意了,他同意我离开汴京。”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沐沉香说这话的时候扬着眉眼。 含玉觉得她没说实话,可是她却突然想到沐沉香的命运,当下就点头答应了。 这是沐沉香改变命运的机会,她怎能错失?上一世,九堂叔在明年娶的妻室,同年就纳了妾室,如果这人是沐沉香,这次她离开,岂不是就能改了命运? 比起上一世孤独一人的离开,这一世她有小姨母、方姑和沐沉香的陪伴,含玉觉得这一切都在改变,她欣喜不已,轨迹的改变就是她命运的改变。 含玉上了船,大船缓缓移动,含玉爬上了船头,看到远处跟她招手的祖父和静香,一下子模糊了双眼。 静香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含玉姐姐!” “祖父,再见!静香,再见!”含玉大喊着。 船舶缓缓远去,含玉看着岸边越来越小的人儿,吟道,“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好诗!好一首送别诗,大小姐好才华!” 颜含玉偏头,只见是崔礼站在不远处。 崔礼满面惊诧,清厚的声音继续道,“杨柳青青,杨花漫漫,待到柳条折尽花飞尽,远行之人归否?很精妙的诗。” “先生谬赞,含玉献丑了。” 第五十九章 停泊 大船离开了汴京城,缓缓南下,含玉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汴城,目光深远,思绪飞扬。 “含玉。”林素素见她一直站在船头,跟过来走到她的身后。 含玉仰头唤道,“小姨母。” “难受吗?会不会晕船?”她关心道。 含玉摇头,“还好,不难受。” “那就好,我娘还担心你坐船晕船,说是不行就带你走陆路,只是陆路走的慢,而且每日车马劳顿,也很辛苦。如果不舒服你就开口跟我们说,我们带你走陆路,马车虽然累,也可以慢慢走,这晕船可是更难受的。” “知道了小姨母,我会说的。” 上一世,含玉因为身子弱,坐船会晕,坐上船没多久就开始没精神,后来吐的人一点力气也没有,坐了两天的船到了下一处停泊时就换了马车,坐马车也一样不舒服,走走停停,走了一两个月才到苏州。 这一年有洪嬷嬷在她身边,她的身子倒是养得极好,很少生病,这会儿在船上除了觉得船摇晃,倒是没有不舒服。含玉想到洪嬷嬷,如今生死不明,她眸光沉下。 “含玉,可是想你娘了?”离家无非就是想最亲近的人,林素素看她的样子以为是不舍便开口问她。 “小姨母。”含玉的声音囔囔的,就像是委屈的要哭出声一样。 林素素上前拥着她,柔声道,“你外祖母和外祖都想着你呢,还有我,我们含玉这么可爱漂亮,他们一定都很喜欢你。含玉,莫难过了。”林素素不知道为何大姐不回去,可是她心里却记的清楚那次去颜家发生的事,颜家老爷对含玉宠爱有加,可是颜家老夫人对大姐疏离,甚至她初次到访颜家拜访,颜家老夫人都是避而不见,这明显是不尊重她们家人,这件事她回去肯定要跟她娘说的。 含玉低低的应声,忍着泪意。老天给她机会重生,她必有其它出路。洪嬷嬷的生死她不能强求,可是她会改变自己。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才会有机会改变别人。 含玉住在船尾的二层楼上,方姑和沉香也都住在同一层。一间小小的卧室,船舱的门不高,比含玉高一个头,里面的布置亦是精致,有床有榻,有桌有椅,都是紫柚木精工雕琢出来的。含玉睡在床上,周嬷嬷睡在榻上守着含玉。小芽儿跟沉香住隔壁一间,方姑跟她的婢女住另一边,一左一右的把含玉护在中间。 林素素和朱振,崔礼住在一层,还有大船的摆渡人都住在船舱之下。 在船上的时间无趣,船舶摇摇晃晃,含玉也不能用心看书,每日的时间大多都是睡觉,要么是林素素陪她说话,跟她提起江南的美景。林素素在汴京停了半个月,也逛遍了汴京城,心下也无甚大憾,跟含玉说江南景象的时候自然也对比着说。含玉虽然有在外祖家上一世的记忆,可毕竟感觉许久不曾见了,记忆倒是有些模糊了。 有时候含玉还会跟方姑说话,含玉问她去江南有何打算。方如云如今跟着含玉往苏州方向,也想到了就去苏州定居,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了。她想到那里买一个小院,春耕夏织,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 沉香比林素素小两三岁,因为性子都是大大咧咧,两个人倒是经常能看到靠在一起说话。 船行了两日,停靠在南京应天府,准备上岸休息一夜再往前行。 南京应天府因是当朝的发祥地,就是发动兵变的起义之地,所以原宋州的名称改为应天府,成为当朝的陪都。 下了大船,含玉觉得整个人还在摇摇晃晃,脚下也是软的,没从船上摇晃的感觉缓冲过来。 朱家大爷亦是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说话声音洪亮,脚下生风,整个人看着都风风火火的,从另一只大船下来后就走到含玉她们身前。 朱家是商户,在苏州有着首富的头衔。 朱振排行老五,朱家大爷开口说着,“小五,好好照顾太傅家的孙小姐。”又转而跟林素素道,“妹媳,有劳你了。” “大哥说的哪里话,含玉是我外甥女,我自然会好好照顾。”林素素回答。 “哈哈哈……”朱家大爷大笑一声,“我倒是忘了这个。” “大哥这是年纪大了!”林素素不客气的说。 朱家大爷也看不出怒气,只道,“我们家小五管不住你,回去让你爹收拾你。” 林素素吐了吐舌,“我爹才不会。” 含玉看小姨母这样没大没小的说话,就知道他们的关系是极好的。 林家和朱家原本是邻居,都住在十泉里的狮子寺巷,故而一直来往。后来朱家搬去了朱马高桥,两家也没断去来往,而小姨母和小姨丈的亲事也是水到渠成。 常年在水面漂流的人坐两天的船原本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朱家大爷停靠休息,完全是因为顾全着含玉她们这些很少坐船的人,就连小姨母从船上下来也觉得格外畅快。 方姑身子有些弱,坐了两天的船明显脸色不大好,含玉让她好好休息一夜。 她们住在安居客酒楼,这酒楼有三层高,格调风雅,又不缺气派,后面还有好几个小院,看着很是别致。朱家包了一个院子,让她们女眷住进去。 住进了客栈,含玉一能好好洗个澡,二能好好睡个觉,这让她想着就会瞬间觉得畅快无比。 因着身份,含玉住进了最好的一间房,那房门一打开便能看到一张红檀木雕刻的长榻,刻着八仙过海图。左边隔着一道四扇相连的屏风,那底布是一层轻纱绢布,图上画的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后是一张四方大床,镂空木雕支撑鸦青色幕帐,床头挂着一个四方紫檀木精雕灯笼,床边一个梳妆台,上门一方铜镜清晰的印着周围景致,下面一张圆椅子,花瓣纹雕刻,整个房间透着雅致。 含玉舒服的洗了个澡,又美美的吃了顿宋州美食,这才觉得安心。 第六十章 失散 在安居客酒楼住了一宿,含玉终于恢复了精神。 含玉一早醒来就听说大船上出了事,下人昨晚守夜疏忽,起燃了火石,货物不慎点着,损失不小。 朱家大爷得知气的只差乱棍打死那守夜之人,那货物是原棉,遇火易燃,用水扑灭了火,别的也都浸湿了,如今成袋成袋的原棉都浸湿了大半,下人连连补救还是缺损了一部分货,朱家大爷不得不先想办法补上缺了的货。 含玉她们也得在应天府继续多停留两天。朱振帮衬着朱家大爷忙着生意上的事儿,林素素也不在他们身边添乱,呆在酒楼觉得无趣,便跟含玉她们提议一起在应天府州城四处走走,逛逛街市。方如云因为身体不适说要多休息休息没去,含玉带着小芽儿和沉香去了。 应天府不比汴京繁华,却也差不到哪里去,亦是个热闹的州城,行旅来往,络绎不绝。 林素素和沐沉香因这两天的磨合已经很熟悉,几乎变得是无话不说。林素素即使已经成婚,可有夫君宠爱,至今未脱少女的稚气,两个人又都是活泼的性子,很多话都能说到一块儿。 颜含玉走在她们后面,看着大街两旁的摊商,一个接一个,入眼琳琅满目的东西让人眼花缭乱。 颜含玉只顾着看街旁的东西,抬眼就见街转角的位置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瞬间被那家小铺子的东西吸引了,兴奋的跑上前。 那是一家果子铺,只有一间小小的门面,门口摆了两筐红艳艳的山楂果子,颜色鲜艳,看着就很是可口。堂内摆放的是一层白色糖霜裹的果子,含玉微眯着眼,舔了舔唇。 “这是什么?” “小姐,这是糖球,可要尝一个?小姐自己拿就是。”那商贩是个圆脸妇人,很是友好,笑盈盈的开口招待。 “谢谢。”颜含玉笑着接过,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里面裹着的就是酸酸的山楂果子,她很喜欢,点头道,“好吃,这个要多少银两?” “一文钱五个,不贵。” 含玉正想买,回头正要喊小芽儿,后面小芽儿却没有跟上来,街上也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小芽儿原本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此刻也不知道在哪里,小姨母和沐沉香走在前面,她们两个人一路说话怕是也忘记她走在后面如今走丢了。含玉走到门口双目四处张望,街上只剩零零散散的行人。 含玉这次出来逛街因为跟着小姨母,并没有带护卫,此刻不见她们三人的影子,一时之间周围只剩她一人,倒是觉得有些慌了。 “对不起。”含玉歉意的对那圆脸妇人道歉,转身就往前去找寻她们。 含玉一路往前走都没有看到她们,心下反而定了,只想着她们会不会回头找她,肯定是错开了才会找不到。她想着便等在原路,不再前行,不管是往前还是往后她们总会找对一个方向来寻到她的。 天空乌云沉沉,今日原本就不是个晴好天气,风起,渐渐有下雨的趋势,路边的小摊贩都在收拾着东西,口中念着,“收摊咯,要下雨喽!” 街上车马行人匆匆而过,只有含玉站在路边不动,她只觉得自己此时再不找地方避雨,等会儿便要淋雨了。 颜含玉在街上没有方向的走着,淅沥沥的雨水就这样缓缓落下,含玉双手遮着脑袋,四处张望,偏头却见前面转角位置有一座寺庙,那寺庙门口立着两尊麒麟神兽像,看着很是庄严。她提着裙子快步走过去。 含玉站在那寺庙的大门檐下,仰头看着头顶的黑色匾额红体字,牌匾刻着楷体的三个大字,“东霞寺。” 那东霞寺的大门大开,颜含玉踏进去,顺着长廊走进去,只见迎面而来两个灰袍小僧,“小施主。” “师傅,请问一下,这里是应天府的哪个方向?你们可知安居客酒楼在哪个方向?”颜含玉如今想知道自己的方位,她知道自己的方向,等雨停她便能自己回去。或者在这里等着,小姨母她们会找来的吧? 其中一个小僧回答她,“这里是东街,安居客酒楼在西街,另一个方向。” “多谢师傅相告。” “不客气,雨天路滑,小施主请慢行。”两个小僧躬身道。 那两个小僧说完就让开路给她先走,含玉又道了谢继续往前走,到了前面的偏殿,进了门。 含玉脚刚踏进去,就见殿门口站着一个清白的身影,眉眼俊秀,神色泰然,气质卓越。含玉只觉得熟悉,张嘴就喊道,“大哥哥。” 赵贤偏头看去,却见是个小女孩儿,正对着他喊大哥哥。细长双眉下一双晶亮的双眼,目光有神,五官惊秀,是个极精致的小女孩儿。 颜含玉迎上去,“大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含玉。” 赵贤记得她,只是她的出现让赵贤觉得突兀,愣神了一下。 赵贤身后的赵峰嘴里发出一声“咦”。 颜含玉调皮的对赵峰眨了眨眼,“我也记得你。”颜含玉却没想到出了汴京还能偶遇他们,这真是有缘。 赵峰也惊讶,他明显感觉主子的面色缓和很多,走上前套近乎,问道,“你怎会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会是跟家人走失了吧?” 颜含玉羞愧的面上一红,不好意思的说着,“是啊,我跟我小姨母出来逛街,路上看到了一间山楂果子铺,想去买的,一个人走进去,出来却找不到她们了。” “哈哈哈……”赵峰不客气的大笑起来,想这丫头之前看着蛮精明的,这会儿却因为吃的,跟家人走失了。 颜含玉憋着,她不气,她不是个真的小孩子,才不会因为他的嘲笑生气,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她是有度量的。 “赵峰。”赵贤唤了一声,“不得无礼。” 赵峰止了笑,“爷,我没别的意思。” “你在嘲笑我。”颜含玉不服气,转而对赵贤道,“大哥哥,你要罚他。” 赵贤轻笑,清润的声音开口,“怎么罚?” 第六十一章 童趣 颜含玉在街上没有方向的走着,淅沥沥的雨水就这样缓缓落下,含玉双手遮着脑袋,四处张望,偏头却见前面转角位置有一座寺庙,那寺庙门口立着两尊麒麟神兽像,看着很是庄严。她提着裙子快步走过去。 含玉站在那寺庙的大门檐下,仰头看着头顶的黑色匾额红体字,牌匾刻着楷体的三个大字,“东霞寺。” 那东霞寺的大门大开,颜含玉踏进去,顺着长廊走进去,只见迎面而来两个灰袍小僧,“小施主。” “师傅,请问一下,这里是应天府的哪个方向?你们可知安居客酒楼在哪个方向?”颜含玉如今想知道自己的方位,她知道自己的方向,等雨停她便能自己回去。或者在这里等着,小姨母她们会找来的吧? 其中一个小僧回答她,“这里是东街,安居客酒楼在西街,另一个方向。” “多谢师傅相告。” “不客气,雨天路滑,小施主请慢行。”两个小僧躬身道。 那两个小僧说完就让开路给她先走,含玉又道了谢继续往前走,到了前面的偏殿,进了门。 含玉脚刚踏进去,就见殿门口站着一个清白的身影,眉眼俊秀,神色泰然,气质卓越。含玉只觉得熟悉,张嘴就喊道,“大哥哥。” 赵贤偏头看去,却见是个小女孩儿,正对着他喊大哥哥。细长双眉下一双晶亮的双眼,目光有神,五官惊秀,是个极精致的小女孩儿。 颜含玉迎上去,“大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含玉。” 赵贤记得她,只是她的出现让赵贤觉得突兀,愣神了一下。 赵贤身后的赵峰嘴里发出一声“咦”。 颜含玉调皮的对赵峰眨了眨眼,“我也记得你。”颜含玉却没想到出了汴京还能偶遇他们,这真是有缘。 赵峰也惊讶,他明显感觉主子的面色缓和很多,走上前套近乎,问道,“你怎会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会是跟家人走失了吧?” 颜含玉羞愧的面上一红,不好意思的说着,“是啊,我跟我小姨母出来逛街,路上看到了一间山楂果子铺,想去买的,一个人走进去,出来却找不到她们了。” “哈哈哈……”赵峰不客气的大笑起来,想这丫头之前看着蛮精明的,这会儿却因为吃的,跟家人走失了。 颜含玉憋着,她不气,她不是个真的小孩子,才不会因为他的嘲笑生气,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她是有度量的。 “赵峰。”赵贤唤了一声,“不得无礼。” 赵峰止了笑,“爷,我没别的意思。” “你在嘲笑我。”颜含玉不服气,转而对赵贤道,“大哥哥,你要罚他。” 赵贤轻笑,清润的声音开口,“怎么罚?” 赵贤的声音刚落,一阵风吹来刮在她的身上,颜含玉鼻子有点痒,捂着鼻子偏过头小声的打了个喷嚏。 颜含玉揉了揉鼻子,回头,接着赵贤的话说道,“怎么罚?就让他给我找个火盆吧,我想烤烤火,把衣服烤干。” “赵峰,听到了吗?”赵贤道。 赵峰拱了拱手,“是,小的这就去。” 颜含玉跟林素素走散,却巧遇了赵贤,心里很开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第一次相见,他送了她一个灯笼的原因,她便一直记着,面对赵贤,颜含玉莫名的生出亲近感,这是对别人都没有的感觉。 那正殿是一尊高大的文殊菩萨像,安祥静坐,袅袅檀香飘散在殿内。 等赵峰出门,含玉问道,“大哥哥怎会在这里?” “我出来办些事,路过这里。”赵润临见她身上头上都是半湿,又站在门口,对她招了招手,“到这里来吧,门口有风吹进来,莫受了凉才是。” “嗯。”含玉应声过去。 赵贤换了个方向,背着门站着,正挡在她的身前,帮她遮住门口吹进来的风。他低头看着她,见她亦仰头望着他,面上盈盈笑意,笑时眉眼都是弯着,很是可爱。 “你怎会在应天府?” “我去外祖家,他们住在苏州,我外祖寿辰,我去给外祖拜寿。昨日路过这里,便停在这里休整两日再行。” “原来是这样。下次可不能这般粗心,在外面可不比在汴京,汴京有亲人相护,在外若走失遇上歹人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我记住了,大哥哥,再也不会这般了。”颜含玉羞愧的点头,她今日也真是被那红果子迷了心窍,这年纪没有越活越大,而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住在哪里?这雨一时半刻也不知会不会停,等一会儿我会离开,送你过去?” “我住在西街的安居客酒楼,大哥哥你等等就要走了吗?” 赵贤也不知道为何会对她毫无防备,对她实话说道,“我在这里等一封信,书信收到我便会离开。如今你在这里,我会等你身上衣服干了先带你回酒楼。” “谢谢你大哥哥。我记得大哥哥的名字叫润临,我之前喊你临哥哥的,临哥哥。” “这么长时间你还记得?”他当初说自己的名字是以自己的字代替的,润临只是他的字而已,如今面对她,就用他的字吧。 “记得啊。”颜含玉望着门外的雨水,院内起了阵阵轻烟,她吟道,“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幂幂敛轻尘,濛濛湿寺春。”赵贤接着道。 他们说完,相识而笑。初次相见不正是这般以诗相对? “你喜欢吃山楂果子?” “喜欢吃,刚才在果子铺还吃了个糖球,那个也好吃,可惜我身上没银钱,刚才没有买到。” “等下雨停了,我带你去买,你告诉我哪一家。” 颜含玉很想说好,可是她是路痴,窘迫的说,“我不记得路,都不知道那家小铺子在哪里了,只记得是个小转角的位置,不大起眼。” 赵峰折回来,对他们说,“火盆准备好了,就在那边的厢房。” “去吧,让赵峰带着你。”赵润临对她道。 颜含玉望着他,“临哥哥不一起去吗?” 赵润临迟疑了一下,“也好,我陪着你。” 赵峰带他们去了厢房,又独自一人折回去到了那偏殿。 颜含玉靠着火盆坐着,刚坐下又连续打了两个喷嚏,火盆旁边暖烘烘的,烤的她脸颊都是红的。含玉拿着一根搅火棍翻着炭火,正想散开头发吹一吹,下一刻想到面前是个男子,她顿住了,在陌生男子面前不该这般无礼才是。虽说她还不满七周岁,即使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到了这个年纪也是时候该开始避嫌了。 颜含玉心里抗拒这些对女子的约束,当朝对女子的约束太多,三从四德原是教给女子该有的品性德行,可是当朝却来约束女子,让女子卑贱如尘埃。含玉不是抗拒三从四德,那是一个人该有的品行德性,不论男女,有德行别人才会尊重。只是当朝女子的地位越来越卑微,从小时候顺孝父母长辈,到长大了成亲相夫教子,不仅事事女子都隐在男子之后,还拘谨着一个女子的终身。 “小心。” 颜含玉只听耳边一阵急促的声音,手上也多了个冰冷细腻的触感,回神就见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却是挡住了火盆里的一根炭火,而他白皙的手背竟多了一块红印,被炭火灼伤的印记。 “哎呀!”颜含玉叫道,“烫到你了。” “不碍事。”所幸他避开的及时,烫伤处并不疼。 颜含玉见烫到了他,有些着急,“这里没有药,要先弄些冷水浸一下,不然等会儿会起泡的,手上起泡还会疼。” “这是小伤,不碍事的,过些日子就会好。你怎会心不在焉的?差点被烫伤的就是你了。” 颜含玉自责,“对不起。”说完又接了一句,“谢谢。用外面的雨水冲一下吧。”颜含玉顾不上别的,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就往外面走。 含玉触到他的手只觉得这是她触碰过最冰冷的人,连手心都是冷的,彻骨的寒也传到她的四肢。 “临哥哥,你很冷吗?” 赵润临摇头,“不会,怎么这般问?” “临哥哥的手很冷。” 赵润临手掌松开,意欲松掉她的手。 正到了屋檐下,颜含玉没有松开,反而紧紧拉着他的手,一下就拉出了屋檐外,为了避免弄湿他的衣服,还卷了他的长袖,雨水滴落在他和她的手背,汇成一团,滑落。 “别动临哥哥,雨水冲一冲。” 赵润临体寒,比任何人都寒冷很多,在被烫的时候其实就没有多大感觉,此刻用雨水冲着手背也没多大感觉。 赵峰回来时见他们一高一矮的身影站在屋檐下,各自伸出一只手到屋檐外。他心里不免想着,主子也有童趣?学着小孩子玩儿起水来了?他不敢置信,这完全颠覆了他对主子的认知! 第六十二章 规矩 见赵峰回来,赵润临见外面的雨水也小了些,让赵峰准备马车,送含玉回酒楼。 含玉也想尽快回酒楼,小姨母她们寻不到她肯定会着急忧心,能早些回酒楼自然好。 赵峰头戴斗篷,身穿蓑衣,驾着马车,寻着东霞寺僧人说的方向一路往西街而去,谁知行至半路雨却是越下越大,赵峰缺不得不迎着雨继续赶驾马车。 一路艰难的到了安居客酒楼,赵润临举着油纸伞把含玉送进去。 酒楼里出来一个店小二,赵峰跟着店小二把马车迁到马厩。 颜含玉刚进门就见大堂内聚着一群人,头上戴着斗篷,身上都还穿着蓑衣。 “是大小姐回来了!”其中一人伸手指着门口,喊道。 “含玉!” 含玉还没反应过来,林素素快步走上来,半弯身环着双臂抱紧了她。 周嬷嬷也紧跟其后,一脸惊喜的跟过来。 一群人都跟着围了上来。 “小姨母。”含玉看到面前的一群人显然都受到了大雨的洗礼,身上的蓑衣都还在滴着水,想来是已经出去找过她一圈,这会儿是刚回来就聚在这里。 林素素的发梢还在滴着雨水,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泪还是雨水,身上只批了一件半湿的披风。 “含玉,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好久,可把我吓死了。” “对不起,小姨母。” “不是你的错,是我,是小姨母不好。” “也有我的错。”沐沉香亦是一身狼狈,满脸自责。 “沉香姐姐,别这样,是我不好,是我眼馋吃的才会跟你们走失。”含玉简直羞愧极了,她都不敢开口说因为眼馋吃的,才会跟她们走失。 “是我的错。”林素素抽抽噎噎的说,“都怪我,你出门应该叫护卫跟着的,都是我说不要护卫跟着,若是你丢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大姐交代了。” “小姨母,我没事,我不会走丢的,就算找不到你们,我也能自己问了路回酒楼的,只是因为下雨,所以我去避雨了。不过也幸好我见到了临哥哥,是他把我送回来的。” 朱振走上前,向赵润临道谢,拱手道,“多谢这位公子。”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如今人也找到了,也该派个人去跟颜家的护卫说一声,还有林家的家仆,他们还都在外面找大小姐,也好让他们回来,莫再找了。”朱大爷扬声道。 “正是。”朱振应声,又见她们都是一身狼狈,说道,“先带含玉换了衣服吧,素素还有你,再这样下去都要受风寒的。” 林素素点头称知道了。 颜含玉回头见赵润临还在身后,惦记着他手上的烫伤,“临哥哥,今日还在下雨,你不会现在离开吧?” “我会住这家酒楼,在这里等船,船来了才会走。先去换身衣服,我今日不会离开。” 颜含玉听他说不会离开才跟着周嬷嬷先回房换衣服。 小芽儿见到颜含玉就一直低头跪在她身前,颜含玉见她身上也是半湿,就让她先换了衣服再说话。 这次跟含玉走失,小芽儿作为她的贴身婢女没有紧跟着她,她的责任是不可推卸的。 一个贴身婢女没有做到自己应尽的责任,这对一个下人来说是不合格的,罪责轻者以后做粗使丫头,重则赶出家门,背上一个懈怠的罪,可是没有人家愿意收这样的婢子的,自此以后便无出路。 小芽儿当然怕被罚,一直战战兢兢的。当时在街上她也就扭头看地摊的东西,多看了两眼,谁知一个转身小姐就不见了,她连忙追到前面,却只看到姨夫人和沐娘子,周围都没有小姐的身影,她也慌了。若小姐出事,她必会没命活下去。作为一个称职的婢子她不能推卸任何责任,必须承担。可是她又怕,爷爷一直说她是个聪明的丫头,以后肯定能做主子的得意丫鬟,受到主子重用的。如今她还没成为主子的得意丫鬟,便多了个懈怠的罪,她以后还能否有出路? 颜含玉换好了衣服,周嬷嬷又给她散开了头发,拿布巾擦拭。 店小二送来了姜汤,周嬷嬷在外面接的,店小二说这是一位姓赵的白衣公子吩咐的,周嬷嬷收下回来跟含玉说,含玉便知道这肯定是赵润临吩咐的,想到同样淋了雨寻她的人,便让周嬷嬷拿些银子去厨房打点一下,多熬些姜汤,让他们都喝一些,预防风寒。 一碗辛辣的姜汤喝完,含玉便去翻她的药箱。 一个四方的小药箱子,打开来里面是各种形状的瓶瓶罐罐,装有丹药和药膏,这是洪嬷嬷这一年亲手做的,品种不多,洪嬷嬷还没能来得及做。她记得是有烫伤药膏的,还有祛疤的香膏也有,香膏只是很小的一瓶,因为祛疤的香膏配药很珍贵,需要天山雪莲粉,那天山雪莲粉还是母亲送给她的,制成了一小瓶香膏。 颜含玉想亲自送去的,林素素找来了,她只能让周嬷嬷把药膏送去,还说了哪个是烫伤药膏,哪个是祛疤的,让周嬷嬷记得跟赵润临说。 小芽儿换了衣服来见她,跪在她身前,“大小姐,请恕罪。” 含玉并未心软,“如今我们走的不远,我派人把你送回去吧,怎样处置,听我祖父的意思吧。” “大小姐!”小芽儿眼里的泪直流,磕头道,“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再也不会了。”把她送回去,她以后便再没有机会跟着主子伺候,或许老爷会看在爷爷是管事的面子上饶过她,可是她却再无出头之日,一辈子做粗使婢子,最后还会嫁个下等小厮。 含玉没说话,就听她一直低声抽泣。 林素素进来就见小芽儿跪在地上哭,脚步停顿了一下。 汴京身份地位高的大家族规矩大,林素素也是早有耳闻。初进颜家大门,她便看出来了。去汴京颜府,她原本是带着家帖的,可是半路被她不小心打湿了,还被她当成废纸揉烂掉。虽说出门时父母都跟她交代清楚了,去颜家记得呈上家帖,还说了一通大家族的规矩,进门要拜见家主及家主夫人,礼数要周全,不能没规矩。她一向散漫惯了,就没在意那家帖,可谁知到了那里连门都没得进。 第六十三章 苦恼 颜含玉看到小姨母到了门口,迎上去,“小姨母。” 林素素放下手里的托盘,“快吃些东西,午膳还没用吧?” “不说都忘了,还真是饿了。”这个时辰早已经过了午时,早在街上的时候其实就饿了,只是后来饿过头就忘记了,她今日也没午休,想到这里还是先坐下吃饭才是。 “小芽儿也没用过午膳,让她下去吃些东西吧。”看小芽儿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林素素忍不住开口。 含玉应声,“嗯,去吧。” “小姐,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小芽儿没起身,还是跪着。没得到判决,她怎有心思吃东西? 小芽儿用的还是比较趁手的,颜含玉并不是真的想把她换掉,只是必须让她知道自己的责任,也要给她个教训。 颜含玉沉吟片刻,“你以后还能跟着我,只是要降一级,以后的月银只能按照粗使婢子的领,等到了时间无甚大错会再给你提升。下去吃东西吧。”小芽儿年纪小,虽说是颜含玉的贴身婢子,可只能算得上是二等婢子,且月银还是按二等婢子掐半发的,等年纪大了,做的事多了,管了事才会正常发月银。如今就算给她发粗使婢子的月银,只要不满十三岁,月银都是掐半发。 “多谢大小姐!”听到能继续呆在大小姐身边,小芽儿磕了头,抹着泪退出去。 林素素到底是个外人,她们主仆的事不容置喙。她从小生活在那个小州镇,民风淳朴,到底不会摆小姐架子。倒是家里如今的几个小侄女学着人家大家族装什么大家闺秀,一个比一个架子大,装模作样的,这让她很是不喜。如今见了含玉,她却真觉得这才是浑然天成的贵气,不矫情,不是故作姿态,与人说话亲和,呵斥下人时不温不火,却又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也不会言语轻贱他人,含玉的气质才是真正掩藏着清贵。 颜含玉吃完东西,一件让她苦恼近半年的事终于发生了。 她的乳牙落了,换齿的年纪到了!是一颗门牙,松动了近半年,也终于落了。 颜含玉对着镜子不敢张嘴说话了,这以后说话还会漏风,含玉捂面,低吟,羞于见人! 林素素安慰她说,换了乳牙以后的齿才会更牢固,这没什么!说话漏风也就一段日子而已。 含玉不得不接受,龆龀,垂髫换齿之时,孩童的必经之路。不过这段时间开始她的吃食要注意了,不能吃坚硬的东西,还不能舔齿。 第二天含玉索性闭门不出,她需要时间来接受没有门牙的事。 方姑得知,来看她,还在房间里跟她下了两盘棋。 含玉第一盘输了三子半,第二盘输了一子。 方姑惊叹。 含玉羞愧,上一世这个年纪她根本不可能跟方姑对弈,若是对弈一定是满盘皆输,这还是因为多了上一世的记忆她才能跟方姑对弈。上一世七岁她开始跟李先生学棋,后来慢慢琢磨棋艺才渐长。 如今她虽然没能继续跟着李先生学艺,却能借着李先生把书送她的理由,说是自学了李先生的学识。 朱家人脉广,即使在南京也只是用了两天的时间便把货给补足了。他们不能在一处耽搁太久,货物补足之后第二日便起锚离开。 颜含玉原本想找赵润临道别,却听说他已经离开,颜含玉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谁知去了码头,颜含玉上了船,却看到站在另一艘朱家大船上的赵润临。 颜含玉惊讶,刚想扬声喊他,想到自己没了门牙,还有漏风的嘴,心想,还是先不打招呼好了,反正一路同行,等上岸了再打招呼不迟。 颜含玉特地跑去问了朱振,“姨丈,临哥哥怎会跟我们同行?还坐在朱家的船上?”含玉听赵润临说过是要等船的,难道就是等朱家的船?也是去苏州? “林哥哥?你说那个赵公子?”朱振迟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反问,“他姓赵,为何你称呼他临哥哥?” “他是姓赵,我只是以他的名字相称,姨丈你就莫问这些了,我好奇他怎会坐在朱家的船上。” 朱振回答她,“那是汴京来的贵人,本来在这里是等汴京来的官船的,听说那官船在半路出了事,停在了襄邑,怕是要等半个月才能开船。我大哥跟南京的知州认识,那知州找上我大哥,说这是汴京的贵人,要去金陵,请我大哥路上照应着。” “贵人?姨丈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不知。”朱振疑惑,“你跟他认识,怎会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我也是在汴京和他巧遇过两次,觉得他面善,多说了两句话而已,并不知其身份,我并未细问。” “那崔大人倒是跟他认识的,只是崔大人并不说赵公子的身份。可我看崔大人对他很是恭敬,如此看来赵公子极有可能是出身皇庭。” 含玉想着,姓赵的贵人?出生皇庭?要么是亲王?要么是郡王?宰相家的赵公子,崔礼作为一个知州,无需这般恭敬吧? 含玉也不再猜他的身份,径自进了自己的船舱休息。 含玉还是苦恼自己的牙齿,虽然早在牙齿摇摇晃晃的时候她就开始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换牙的时候她却觉得这形象没了,至少丑了三分,形象还是让她难以接受。她是个有着十八岁心理年龄的小姑娘,这样的形象怎让她轻易接受? 同时在汴京的颜静香也有同样的苦恼,没了门牙,整个人明显就比以前不爱说话了,安静了很多。陆氏还以为她乖顺了,心里安慰了很久,这可总算收了性子,她也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可让她学个针凿刺绣什么的,都已经过去了半年,跟没学一样,这让陆氏总是忍不住会骂她两句,一点长进也没。 自从含玉离开,静香还是会往明若院跑,陆氏心里更是诸多不满。 静香软性子憋久了,这日终于爆发。 第六十四章 多礼 瑾轩年幼,不满周岁,还不会走路说话,静香见他胖乎乎、圆滚滚的甚是可爱,便拿着一个泼浪鼓在旁边逗他,瑾轩伸手要拿,静香手扬的高高的,就是不给他,瑾轩爬过去拿,甚至尝试着站起身。 静香惊喜的见他站起身,便想看看他会不会走路,便退了一步,摇了摇手里的拨浪鼓。 拨浪鼓“咚咚咚”的响起,瑾轩也跟着走了一步。 奶娘在一旁看的惊喜,这才刚满十个月四少爷就能走了,这可是喜事。 可下一刻瑾轩就摔倒在地,静香连连让奶娘不要扶,也没有磕到实处,顶多疼一下也没什么。 奶娘迟疑了。 静香引导他,“瑾轩,快到姐姐这里来。姐姐把鼓给你。” 瑾轩嗓门儿大,哭了几声,还在抽抽噎噎的,一副可怜相。 陆氏刚到院子就听到哭声,进门就见这样的场景,斥道,“还不把四少爷扶起来?” 奶娘连忙上前抱起四少爷。 静香觉得无趣,丢下手里的拨浪鼓,鼓着嘴就要离开。 “站住!”陆氏怒道。 “做什么?”静香的语气不好,甚至连头都未回。 陆氏只觉得这丫头哪里都不好,没规矩,不听话,随意顶撞,不会看书,不会刺绣,说到哪一样都不会,再跟老大家的比比,哪一样都比不上,老爷更是偏爱那老大家的那个,这让她心里很不平衡。 “让你好好看书却只知偷懒耍滑,让你学针凿又不好好学,让你长点心学些规矩……”陆氏长呼一声,“你都学了什么?整日里上蹿下跳?目无尊长?目中无人?欺负弱小!你弟弟还这么小,你就是这样欺负他的?” 颜静香无辜极了,目中无人,欺负弱小?她教弟弟走路竟然成了欺负弱小!她在母亲的心里竟然是这样的人!她眼里水光盈盈的,大声说着,“我这么不堪,你还管我做什么,不喜欢我直接把我吊死好了!” 瑾轩听到吵闹,又哇哇大哭起来。 奶娘看的干着急,想要为二小姐说句话。 陆氏却是气的脑袋嗡嗡作响,手指着大门,“你滚,快点滚!” 颜静香哭着跑出去,身后传来陆氏的哀怨声,“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生了这样一个女儿!” 静香一路跑出嘉庆院,窝在明若院外的院墙边哭泣,“含玉姐姐,你走了,都没人陪我说话了……呜呜……”颜静香嘴里念叨叨的说完呜咽着哭起来。 汴京这里静香刚跟陆氏吵了一架,另一边是停泊靠港的朱家大船,一群人下了船进了客栈。 颜含玉刚进客栈就见赵峰提着一个茶壶准备离开。 含玉喊住他,开口问,“赵峰,你家主子的手好了吗?” 赵峰觉得她说话有点漏风,尤其是喊他名字的时候,此刻却也多没加在意,只道,“大小姐自己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颜含玉未多说什么,跟小姨母她们说了一声,“我去去就来。”还让周嬷嬷先把东西送进房间,便让赵峰带路,先去看一眼赵润临。 赵润临住在幽静的天字号房间,内外双间的客房,周围清静,内里布置清雅。 “爷。”赵峰对着内间喊了一声。 颜含玉抬头看去,却只见一个长发披肩,一身白衣清浅的身影从里面缓缓走出来。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几个字冒出她的脑中,她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赵润临,后知后觉的微微红了脸。 “失礼了,我不知你会来。”赵润临歉意道。 “是我失礼了才是,临哥哥多礼了。” 赵峰给颜含玉斟了杯茶,请她坐下。 “爷不若把她认作义女,这样就没那么多礼了。”赵峰自认为说了个好办法。 “咳咳咳!”颜含玉一口茶才进嘴,当下被水呛住了,捂着嘴背过身咳了起来。 义女! 赵峰,这句话我记着了。她一个垂髫换齿的童女竟然让她认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为义父,若她加上上一世的年纪跟赵润临可是同龄,叫义父这让她怎样都接受不了。 “不得胡说,有父有母子女怎能认他人做父?”赵润临说完转而对含玉道,“失陪一下。” 颜含玉被呛的难受,刚才一口水在嘴里差点喷出来,上一世活了十六年她都不曾这般失礼过。 她隐隐听到内间的对话。 “小的这不是想给爷留个后嘛,爷又没什么亲近的人,小的才会这般说。” 停顿了半刻,才听到赵润临的声音,“好,等这一次事情办好,回去之后爷就给你赐婚。” “爷!小的没说要成亲。” “你不是就在怪爷没给留个后?你也已经及冠,是该成亲了。” “爷,您就饶了我吧。” “或者雷叔给你订的亲事也可。” 赵润临再次出来,长发已经用一根玉簪盘在头顶,衣冠整洁,模样清俊。 赵峰一脸苦楚的跟在其身后,垂头丧气。 “赵峰的话别放在心上。” “我……”颜含玉撇开眼,小小的脸上一本正经,接着说,“大人有大量。” 这样的话在一个七岁女童嘴里说出来,赵峰觉得好笑,隐忍着笑。 颜含玉也不气,面上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想到来这里的初衷,转而问道,“临哥哥,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那点不算伤,你不用记在心上。” “我看看,可以吗?” 赵润临伸出手给她看。 颜含玉见他手背只留下一小块浅淡的痕迹,跟他白皙的肌肤颜色差不多,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她觉得惊讶,这才三天而已,那红色的印记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真神奇,如果是我,那肯定要半年才能褪掉印记的。”就算是每日涂药膏,也不会就几日的功夫就消下去。 “你被烫伤过?”赵润临听她这样说,忍不住问。 颜含玉迟疑的点了点头。其实那是上一世的事情,被祖母一杯滚烫的茶洒在她的手上,烫伤留下的疤痕过了半年才彻底消退,是祖父特地给她寻了上好的药,这才消掉浅痕。 第六十五章 得意 关于颜含玉烫伤的事,是她从外祖家回去之后发生的,这一世她肯定会避免,不让旧事重演。 颜含玉回了房间用了晚膳,看书,一夜休整,次日再次出航。 次日天空白云飘飘,微风习习,颜含玉正要上船,却在码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忍不住下了船板回头,“四叔!” 谁知她刚回头走了两步,那熟悉的影子就不见了。她看的真切,没有错,可是一个转身人就不见了。 “大小姐,船准备起锚了。”周嬷嬷提醒。 “嗯。”颜含玉回头又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到,四叔在外流浪,也不知如今状况怎样。 颜含玉终究还是小,什么事情都不能掌控在自己手心,有自己的银钱,自己的护卫,自己的房产,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才能掌控万事不是? “你们谁认识我四叔?”颜含玉停下脚步,问自己身后的护卫,那是祖父派在她身边一起到苏州的四个护卫。 四个护卫面面相觑,有三个护卫都认识开口说道,“大小姐,我认识。” “胡井,你便选一个人跟你一起留在清水镇,查探我四叔的消息,寻到他立刻给我传封书信,我在苏州十泉里的林家。” “大小姐,老爷让我们保护大小姐的安全。”那护卫有些为难。 “留下两个人保护我即可,我跟着朱家商队,还有苏家的家仆在,不会出什么事,你们去就是。周嬷嬷,拿三十两银子出来,给胡井。” 周嬷嬷依言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 含玉交代,“胡井,你是我祖父信任的人,我也信任你,如今便把这事托付于你,这些银子你们收好,需要打点的地方你尽管用。在这里一天找不到就找两天,若是我四叔出了清水镇,你们就继续跟着出清水镇找他,半月之内若无消息,你们便直接到苏州十泉里找我。去找吧,有任何事记得给我传信。找到我四叔,就跟他说有任何难处我都会愿意帮他,若他需要就到苏州找我。” 清水镇不大,有心寻一个人应该不难。 胡井应声,拱手去了,含玉这才上船。 含玉上船时,船板摇摇晃晃,欲要坠落。周嬷嬷拉着含玉连忙退回去。 “起锚了,船板这会儿放不稳了。”朱振扬声道。 为了安全起见,含玉不得不上了另一艘船。 朱家大爷迎上来,连忙道歉,“大小姐,让你委屈呆一天这船上,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房间。” “不碍事。”含玉知道是因为她上船晚了才会出这样的事,不能怪别人。船舶起锚抛锚都是有时辰的,她晚了一会儿,让船耽搁了时间。也是为了她的安全,才让她上的这艘船。 含玉站在甲板上吹了会儿风,到外祖家越来越近,含玉有种近怯乡情,外祖家就像她的第二个家。船只跟马车不同,速度更快些。汴水的运河从汴京一直开通到泗州,途径应天府、永城、宿州、虹县、泗州,再从泗州进入淮水,从淮水进入淮江,入了淮江便很快就能到扬州,最后到苏州,若无意外,七天之内就会到外祖家。 现在出了永城,下一站就是宿州。 含玉站在船头微眯着眼,感受着河岸上的乡野飘来的清香。 等她转身准备去船舱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赵峰,你站这里做什么?” “小丫头,我就是觉得奇怪,你说话怎么漏风呢?以前说话好好的呀。”他说出了这两日来的疑惑,一本正经的思考着。 颜含玉瞪大了眼睛看他。 “你不会掉门牙了吧?”他若有所思。 “你走开。”颜含玉想怒了。 “这是恼羞成怒,真掉了?”赵峰疑惑道。 颜含玉只觉得多年的好教养要崩塌,恨声道,“赵峰,你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扔下船去?” 赵峰单手执着剑,双手环胸,那把剑柄正搁在自己肩上,他笑道,“他们谁有本事把我扔下去?又羞又恼的,看来这真的是掉了门牙了呀!” 颜含玉右脚一跺,“我告诉你家主子去,说你对我不敬!让你们主子亲自请你下河,我就不信你不下去!” “诶诶诶……”赵峰拦着她,“我说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也喜欢告状呢!果然是个小孩子,我还以为你这么聪明,每次装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心智是个成熟的呢。看来还是我高看你了!” 颜含玉不服气,她怎么装成小大人的模样了?她本来就是个大人! 她望向他的身后,说道,“临哥哥,他欺负我!” 赵峰回头,望着他身后,无人。“好你个小丫头,诓我呢。” “快出手,揍他!”颜含玉对着身后不远处的护卫扬声道。 那两个护卫早接到大小姐的眼神,此刻听到命令同时出手。 赵峰毫无防备,被齐齐的一双脚踢过来,他措手不及的横起剑挡在前胸,两只脚落在他的剑柄上,他整个人被逼退到船边。两个护卫身形一个回旋翻转,一跃稳稳的站在甲板上。 “把他给我踢下水,谁踢下去就赏谁!”颜含玉继续道。 “小丫头,你这么想把我踢下去?就看看你的护卫有没有这个本事。”赵峰被震得虎口发麻,可也很快调整过来,以被动化为主动,一跃而起。 颜含玉躲在一边,看他们拳打脚踢,只差拍手叫好。她虽不懂招数,却还是能看出赵峰的武艺在她的两个护卫之上。 两人对一人,她颜家的护卫丝毫没有讨到好处。 “赵峰!”一道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颜含玉转头,只见依旧是一身白衣翩翩的赵润临,正站在她的身后。 赵峰突见主子,一个分心,被那两人逼退在船舷上,落在那里和他们面面相觑。 “爷!”声音有些弱弱的。 “你在作甚?”赵润临虽看似温润,语气温和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可亵渎的威严。 赵峰下意识看向颜含玉,只见她扬着眉眼,一副得意的样子。 “爷,小的跟他们切磋武艺。”他战战兢兢的开口。 颜含玉眉眼上扬,勾唇轻笑,丝毫不介意门前少了颗门牙。 上一世她早慧,自小就拘谨约束自己,外人都说她是端静自持,却不知她过得一点也不快活,一直端着会很累。她时常笑,却无人知道她心底是苦闷的,她羡慕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重活一世,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即使让人觉得她小孩子气,那又如何?只要她快活,何乐而不为? 第六十六章 刺客 赵峰站在船舷上未动,风把他的长衫吹起,身姿独立,那两个颜家的护卫站在下面,仰面与其对峙,身型也没动。 “临哥哥,你不知道,你家的随从真是武艺不凡,我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颜含玉眉眼上扬,口中边说边向前走去。 赵峰见状,一脸防备的俯视着她。她走过来这是做什么?想推他?她也没那个力气吧! “赵峰,你是自己下去,还是我助你一臂之力?”颜含玉仰着头说道。 “爷!”赵峰求救般的看向赵润临。让他自己跳船,他莫不是傻了?怎会做这事! “临哥哥,他今日得罪了我,是不是该让他下河洗个澡?”含玉回头问。 “他有时候管的事太多,是该教训一下!”赵润临温声开口。 “主子!”赵峰哀嚎,“这是汴河,下不得。” 赵润临接着道,“或者是让你在雷叔面前认个错?” 赵峰腿抖了抖。 雷叔是赵峰的父亲,赵洪雷,亦是赵润临身边的护卫长。同为赵润临的手下,赵洪雷从来都是公正对待,赵峰犯错,赵洪雷从不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而偏袒了。 赵峰想到若是到他爹身边认个错,受罚,那简直就是换一次骨。同为主子的手下,赵峰从小到大因为他顽劣不知被罚过多少回,这武功自然也有被罚的功劳,都是被他老爹磨练出来的。 一根无形的银针落在颜含玉手上,她伸手还未触到他的靴,银针就已扎入他的脚。 赵峰吃痛,惊呼一声。从船舷上滑落下去。毕竟是个有武功的人,他及时伸手扯住了船舷上的绳索,紧紧缠绕在自己的臂上,整个人摇摇晃晃吊在半空。 颜含玉幸灾乐祸的笑起来,跟她的两个护卫说道,“放长绳,绳索不要解掉了。让他在水里玩儿玩儿。再把他拉上来!” 赵峰察觉自己越来越往下坠,连忙大叫,“啊!你竟然来真的。我真是看错你了!不要放我下去啊……” “你放心,临哥哥有我保护,你可以一路游到金陵去。”颜含玉扯着细嫩的嗓子朝下面喊着。她觉得一个皇亲国戚的随从武艺比她太傅家的护卫高上很多,那么被大船拖着前行。这点承受力还是能受得住的吧?她是吃定他是不会松开手里的绳索的,除非他不愿上船。 一艘大帆船迎风而行。速度很快,后面还拖着一个人,船舶前行不停。 颜太傅的嫡长孙女儿,她的作为。自然没人敢议论! 赵峰再也不会觉得这是个良善可爱又能欺的小丫头了,这明明就是个小魔女,心里藏着不少坏脑筋。游到金陵。还不如说尸体飘到金陵!他来不及多想,嘴里已经吃了一口河水。 颜含玉对赵峰并没有多大意见。反而对他多了几分亲切感,才会跟他这般跟他斗嘴,这份亲切始源于她的小舅舅。 上一世小舅舅就是总欺负她,然而上一世的含玉自小矜持,脾性忍让惯了,都不会把小舅舅的话放在心上,可小舅舅说的多了,让外祖母听到过几次,又听她的贴身婢女告状,外祖母为了维护她,就会抄起棍子追着小舅舅打。她想到这些事心里就会觉得愉悦,外祖母对她的宠爱让她怀念不已。 颜含玉回头,却见赵润临已经转身进了船舱。 “把他拉上来吧。”含玉原本就没想怎么折腾赵峰,她丢下一句话连忙跟上去。 颜含玉跟上去,到了他的门口,见赵润临坐在一方长榻前,他面前摆着的是一盘棋。 “进来吧。”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周嬷嬷等在门口,含玉进门,小声的问道,“临哥哥,你生气了吗?”作弄他的护卫,他会不会心有不满? “没有,他平时噪舌的紧,是要给他点教训。” 含玉吁了一口气。 赵峰被拉上甲板,浑身无力的趴在甲板,此刻比落水狗还难看,衣衫尽湿,脑袋上还滴着水,一副落魄至极的模样。他咳出几口水来,站起身双腿还在打颤,狼狈的进了船舱,站在门口。 “爷。”语气甚是哀怨。 颜含玉回头,对他扬起笑脸。 赵润临半垂眸,对着他的棋盘,头也未抬,道,“去换身衣服吧。” “是。” 赵峰离开,船舱内寂静无声,只听得间断落棋子的清脆声音,还有外面哗啦啦的水声。 赵润临抬头见她看着面前的棋局,开口问道,“可会下棋?” “会一些。” “陪我下一局如何?”他见识过她的诗,却不知她的棋艺。 “好。” 得到她的应答,赵润临垂眸开始捡着棋盘上的棋子,神情认真。 他的手修长,五指关节分明,捻着棋盘上的棋子,不急不缓。 颜含玉再抬头看向他的脸,他抿着唇,半垂双眸,颜润如玉。她莫名的想起一首诗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赵润临抬眼。 颜含玉连忙垂眸,这种窥视人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做,她有些心虚,她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害臊了,直盯着人家看。 “我口渴了。”她找理由,“周嬷嬷,帮我弄些水来。” 周嬷嬷应声去了。 刚开始落棋的时候,颜含玉还有些随意,毕竟她这么小的年纪也无需多高深的棋艺,还没落一半的棋子,颜含玉发现她可以掩面遁走了,棋盘上处处都是围攻,这一盘落尽,她还不满盘皆输? 赵润临似是看出她的窘迫,彼此心照不宣。只问,“可要重新来一局?” 颜含玉小小的身姿坐的挺直,她连连点头,“嗯,重新开始,这次我一定用心来。” 紧接着一盘棋,含玉用了心。落子落得很慢。时辰过得飞快,也很快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赵峰那边也换好了衣服,站在门口。“爷,用膳的时间到了,下面的人问,是不是颜小姐也在这里用膳?若是就并在一起端来了。” 颜含玉这盘棋下的很用心。迟疑了半刻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赵润临。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睁着,神情迷茫。 赵润临扬唇轻笑,问她,“肚子饿了吗?已经午时了。” 颜含玉后知后觉的回神。点头,“那就端上来吧,我们吃完继续下。”说到肚子饿。她也真的察觉饿了,还是肚子填饱了养些精神再继续。 用了午膳。含玉的习惯是午休,落了几颗棋子,便开始困倦不已,连连点头,精神也无法集中。 赵润临见状,提醒她,“去睡吧,等你睡醒再来下,慢慢想,这盘棋我不动就是。” 颜含玉没精打采的应声,起身去了自己的船舱午休。 睡了一觉,含玉也养足了精神,又跑来跟赵润临下棋。 走的是上午的一盘棋,含玉手里的最后一个字落完,她忍不住低着头咬了咬下唇,用尽上一世的本事,还是一样输的难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不该就因为人家的一些话而矜高自傲。 人说,颜氏嫡女,含玉而生,自小聪慧,通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墨笔挥毫,有乃父之风,文采样貌,天下绝无仅有;性温如润玉,人美若笼月。 “输了八子半。”赵润临面色温和,眉眼皆是欢愉的神色。 颜含玉抬眼望着他,那却是一种遇到知己的神情。颜含玉没跟多少人下过棋,只知赵润临下棋的招数不同常人,很难破解。 李先生的棋艺跟汴京的文人相比,那绝对是翘楚,没有多少人是她的敌手。李先生亲授含玉,可谓是毕生所学全部传授,含玉自然没有辜负李先生的期望,从书到画,样样都是青出于蓝,李先生很是欣慰。 如今赵润临的这盘棋,围攻的方式却是思虑甚深,她根本要想到以后的十步路,所以她落子落得极慢。 “再来一盘如何?”赵润临觉得这丫头足够聪明,她如今还不满十岁,若是多加磨练,以后定能棋逢对手。 一天的时间,含玉便是跟赵润临在对弈中度过。 第二盘,含玉输了九子,含玉咬指说继续。第三盘还没下完,天色暗下,船停靠了。 “临哥哥,这盘棋我想下完。” “好,我让人拿些糕点来,先少吃些。” 含玉点头。 夕阳美景隐去,河上的彩霞渐渐沉下,码头上有客栈酒楼,一排排农家商户错落有致的林立,家家户户点亮了烛火,半空一弯细月垂挂,天空漫天繁星点点,让一片黑暗景象添了一种朦胧的色彩。 一艘收了风帆的大船靠在岸边,一间船舱内摆着一个弯柳形铜质烛台,烛台上点了整齐的一排烛,烛火摇曳生姿,争相斗舞,船舱内灯火通明,一方长榻上相对坐着一个男子和一个女童,女童面对密密麻麻的棋盘,若有所思。 最后一子落下,赵润临抬手数棋。 “八字半。” 颜含玉又输了八字半,长吁一声。 “爷,这是朱五夫人让送来的膳食,说是担心颜小姐饿坏了。”赵峰拎着一个食盒进来。 “周嬷嬷呢?”颜含玉扬声喊着。 “大小姐。” “你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 “你下船去用膳吧,我就在这里吃了。” “是,奴婢去唤小芽儿来。” “嗯。” “赵峰,你也一起下船吧。” 赵峰犹豫,“爷,小的去了,您一个人……” “我无碍,朱家的商船上有人,不会出事。” 赵峰应声,拱手退下,也就是吃个饭而已,他很快回来就是。 用过晚膳,含玉喝了口茶水,漱口,然后出了船舱,站在外面,仰头看天空的繁星。 夜景的美是一种宁静安详的美,上一世也陪过她不少孤独的夜,病弱的不能起身的时候,夜不能寐,含玉就会打开窗户,卧榻望着天空的星星。有时天空蒙着一层浅纱般的白云,只闪着微弱的光,有时夜空澄明,漫天星光点缀,美的惊人。 含玉却突然恍然大悟,那盘棋他不正是用的斗转星移、逆水而行的走法? 她刚回头,就见他一身白衣,立在不远处,他身如玉树,神清骨秀,衣衫随风飘扬,更显飘逸绝伦。若是上一世她在最美的年华遇上他,定会倾心于他吧? “临哥哥,我们再下一局,可好?” “最后一局。” “今日的最后一局。”颜含玉紧跟着道。 赵润临弯唇轻笑。 颜含玉以为自己琢磨出来了,临到深夜,一盘棋落完,含玉最后还是输了八子。她无奈叹息,看来琢磨出来没那么容易。 等她站起身的时候,却又突然叫道,“哎呀,我今天的功课竟然没做。”这一年她已经养成每天都会背医书的习惯,今天却一天都在琢磨下棋,忘记背医书了。 时至夜半,四处安宁清静,她柔软的声音在这更阑人静之时格外清晰。 “今日夜已深,早些休息吧。”赵润临温声提醒她。 “好吧,临哥哥你也是。” “嗷呜!” 含玉话音刚落,一声狗吠响起,紧跟着是一只狗的哀嚎,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只在耳边留下一道余音。 她惊了一下,这声音在夜半人静时听的瘆人的慌。 紧跟着又是含玉再看赵润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想到自己还真是不淡定。她低头自我安慰,她只是个垂髫换齿的女童罢了,即使多活一世,那更多时候却是一场梦。 含玉跟着赵润临下船,赵润临开头道,“赵峰,去看看怎么回事?” 赵峰刚跃身离开,几个黑衣人从暗夜中隐出,含玉只觉得一道冰冷的气息涌来,偏头看去,只见一双双如毒蛇般的冰凉双眼盯着他们。 含玉退了一步。 颜家的护卫拔刀迎上前,含玉还没反应过来,便只剩刀光剑影。 “噌、铛——”刀鸣剑响更加刺耳。 赵峰突然折回来,口中吹出一口长哨,紧跟着一个跳跃,身子凌空而起,落在黑衣人周围周旋。 船上有人急促的敲起锣来,大喊着,“出事了出事了!有刺客!有刺客!” 一个一个从船下的舱室跑出来,拿起长戟过来相助。 黑衣人眼看着人越来越多,聚首准备撤退。 小芽儿捂着眼不敢看,含玉却睁大了眼,心提在了嗓子口,只见一把长剑刺向她身前的赵润临,又转而指向她。(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身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寂静的夜里只剩周围凌乱的脚步声,嘈杂的吼叫声,急促的敲锣声,还有刀剑相撞发出的刺耳声音,颜含玉根本来不及想任何事。 “小心!” 颜含玉尚未反应过来,赵润临已经把她拉到一边,躲开那把对准她的长剑。她狼狈的撞在他的身上,脚都没站稳,只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腕,她半攀着他的胳膊才能够站稳身形。 赵峰在同一时间掠身而起,身形一个转换,已经落在他们身前。他手中的长剑挑起那黑衣人的剑,双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嘶鸣。 只听“嘶”一声,含玉他们也堪堪躲过那飞来的一剑。 小芽儿抱着头尖叫一声,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 靠在码头上的大船,一群吵吵嚷嚷的朱家下人纷纷跑下船板,手持兵器意欲相助,还没来得及围上那群黑衣人,却有两个黑衣人再次攻向赵润临。 颜含玉站在赵润临的身后,她只觉得身子被人一撞,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后仰去,身后正是码头,落进了河里。 冰冷的湖水让含玉只念着求生,扑腾着水,却呛了好几口水。 含玉感觉有一个人游过来托着她,不让她沉下,她连忙把他当做浮木,双手拉紧了他。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双眼也被河水蛰的生疼,看不清东西,迷迷糊糊之间就想着这一世活着比上一世还要艰难。 颜含玉做了很多梦,牛头马面,凶神恶煞的面孔,耳朵轰鸣,胸口沉重。又是刀光剑影的影像浮在眼前,她脑子里全是那夜打斗的场景。 醒来时,她很累,身体沉重,睁着眼失神了好半晌,这才发现自己如今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头顶紫楹花的帘帐,倒显得几分清艳。 小姨母坐在她的榻边。见她醒来。一脸忧色,连忙喊道,“含玉。” “小姨母。” “可有哪里不适?” 颜含玉揉了揉涩涩的眼睛。胸口只觉得一口浊气堵着,很是难受。小姨母一脸憔悴的模样让含玉心有忍心,只道,“我没事小姨母。”软糯的声音哑着。 “以后少跟那个赵公子在一起。”林素素心有不满。若不是那个贵人赵公子,她家含玉一定不会受这无妄之灾。 颜含玉却记得那黑衣人的剑曾指向她。她一时间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她怀疑那剑是冲她来的。 “小姨母,这次的事是意外。” “什么意外!我跟你说,他虽然是个贵人。可是定然得罪了不少人,不然怎么会有人来刺伤他?”林素素讨伐。这样一个贵人,她宁可不要结识。结识了都没有安全感,那可是攸关生命安全的事。林素素接着说道,“好了,我现在不跟你说这些,你先好好养着才是,大夫早给你看了,也开了药,你昏睡了一整天,似乎都在做恶梦,睡得也不安稳,我担心你,所以一直守着,如今你醒来,我也放心了,我让人给你熬药去。再躺会儿,莫起身,周嬷嬷在这里守着你,有事就跟周嬷嬷说。” 颜含玉应声,目光看着小姨母出了房门。听了小姨母的话她不禁自嘲,她是个闺阁小姐,谁会来伤她?她还是更加相信那是冲着赵润临来的刺客。 从认识赵润临到现在,颜含玉还没认真想过他的身份,初见他只觉得面善,才会愿意相交。她原是不愿去猜他身份的,可如今认识了,又发生了这种事,她便不由自主的想猜一猜。 赵是国姓,上有皇族,亲王郡王,官家子弟,下有平民百姓,姓赵者数不胜数。因为崔礼对他的态度,还有他身边赵峰的存在,她已经把官家子弟给排除了,一个官家子弟就算身份再高贵也不会配一个这样好身手的随从,就算有,可这通身的贵气却是掩藏不住的。 赵润临身上未带任何属于亲王郡王的配饰,一身清俭,除了玉冠,玉佩,素衫白衣,看不出任何能显示他身份的东西。赵峰亦然,一个随从身上没有主家的腰牌,这便是想隐藏身份出行。 赵润临不足弱冠之龄,含玉估摸着也就十八左右。 当今皇帝的皇长子今年才十岁,当然不可能是皇长子;齐王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因眉心一颗朱砂痣,有汴京第一美男之称,也不可能是齐王。齐王长子年龄也是尚幼,比皇长子略小,似乎跟她同龄。如今算下来只剩先皇帝的子嗣,先皇帝生有四子,却有两个孩子早夭。被当今皇帝赐封的武功郡王排行老二,去年元宵薨逝;最后还有一个贤郡王,排行第四。她还记得上一世贤郡王在汴京的名声极好,深受汴京百姓敬重,人送称号八贤王,只因他身体不好,在汴京却很少有人见过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颜含玉想了一圈,觉得头疼,没再继续想下去。 上一世她体质弱的经受不住任何风吹雨淋,不得不整日养在温室闺阁,那时候她从未遇见过刀光剑影的场面。这一世她努力养好身子,却躲不过灾祸,从坠马到如今落水,这一切的事情都告诉她,她以后的生活不会平静。 这也更加让她坚定了学医的心思,可是洪嬷嬷如今不知是生是死,没人教她医术,她也不知怎样能自学成医。 颜含玉这次落水呛伤了肺,整日里都在咳,又紧跟着大病了一场。朱家的船不能长时间停泊,含玉不再和他们同行,呆在虹县养病,等她身子养好了再出发。 方姑和沐沉香都说要跟着她,等她同行,可是方姑本身就体弱,且还有她的两箱子东西在船上,坐了这几天船她也适应了乘船,不再晕船。含玉不想让方姑跟着她舟车劳顿的遭罪,便让方姑跟着大船先行到苏州。 方姑只得应了。 含玉病的严重,林素素不放心含玉,自然也想跟着她,含玉没办法说服小姨母坐船,只能让她跟着。有小姨母跟着,姨丈自然也要跟着。 还有沐沉香,她说原本就是要跟她去苏州的,不会跟她分开。 这样一来,多留下了好几个人。 周嬷嬷给她拣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带在身边,用不着的东西都跟着船先走。 从虹县到苏州若是坐船也只有四五天的路程,可是乘船却不是那般简单的事,淮江的水湍急,普通的舟船不能进去,而且淮江一带经常有匪徒出没,扣船抢银,劫财劫色,很不安全,也只能跟着有名号的商船或者官船进入淮江才能安全到达扬州。(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闲谈 颜含玉这一病就是整整半个月,连日高烧不退,林素素焦虑万分,生怕她有个闪失,几乎是无时无刻守着她。 颜含玉虽烧着,只除了疲惫和困倦,脑子却是格外清晰的。醒着的时候问小姨母有关那些刺客的事情,小姨母气的斥责她。 “你如今这幅病怏怏的样子,还惦记着别人做甚!你只管养好了自己的身子,其余的事莫问。” 颜含玉哀叹,她也是觉得无趣才打听的,如今整日卧榻,不能看书也就罢了,还不能跟人闲谈。小姨母的管束真让含玉觉得怕了,连偷偷看书小姨母都要说上半天,从责骂她不长记性到煽情的说她如今病了若是不好好养着,以后落下来病根,以后她该怎样向含玉的母亲交代。 小姨母为她着想,含玉不得不听从,只是心底还是会觉得小姨母管的太紧了些,她只能躺在床上发呆,闭眼也会忍不住怨念两声。 趁着小姨母没在,只剩沐沉香陪她呆在房间的时候,含玉小声喊道,“沉香姐姐。” “咋的了?干嘛这么小声喊我?”沐沉香不明所以。 “咳咳。”含玉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我就是想问一问那些刺客抓到了吗?还有临哥哥他受伤了吗?” 沐沉香莞尔一笑,“原来你是担心素素姐姐教训你啊!” 含玉咬唇,一副委屈的模样,“小姨母把我管的太严了,我如今什么事都不能做,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很无趣的。沉香姐姐,我们打个商量怎样?” “你说吧。” “我喊你沉香姐姐,你却喊我小姨母素素姐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话她早就想说了,只是她们这样称呼竟无一人提出异议。 “那你以后叫我沉香姨好了。” 含玉顿了一下才说,“喊你沉香姨便跟我九堂叔同辈了,你是真的想嫁给我九堂叔吗?” 沐沉香见她脸上带着笑意。面上一臊。脸红了,“哎呀,你个小丫头片子。竟然取笑我。你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九堂叔曾去找我,让你教我医术,那时候我便知道了。” “他不是我的良人。”沐沉香一脸黯然,长叹。 含玉神情认真。附和,“是。九堂叔不是沉香姐姐的良人。” 沐沉香惊讶的对上她的眼。 含玉接着道,“门不当户不对,沉香姐姐便只能为妾,这样你甘心吗?” 沐沉香低语。似乎在喃喃自语,“自然不甘心。” “若是九堂叔来找你,你会妥协的对吗?” 含玉觉得沐沉香此刻定然惦念着她九堂叔。如果九堂叔因为她的不告而别一路找来,她就很有可能会应了九堂叔做了他的妾。如此他们的命运就会跟上一世一样。这是含玉最不想看到的。 沐沉香一时间眸光暗沉,情绪低落。 含玉看她神情便知她的想法都是对的。 过了半刻,沐沉香抬眸,已经恢复了精神,“你是个小丫头片子,跟我说这些话做甚!小心你小姨母知道了又要骂你,牙还没长齐,这小小年纪的心思真是多!” “我也是为了九堂叔和沉香姐姐好,沉香姐姐不听也罢。”含玉吊着她。 “你能有什么好办法不成?”沐沉香也只是随口说的。 “你看我小姨母和姨丈,他们感情多好,我姨丈家中无妾,跟我小姨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成亲了,我姨丈却是事事以我小姨母为主,这样的感情沉香姐姐不羡慕吗?” “我身份低微,哪能跟素素姐姐比。”就算她和颜嘉慕也是亲梅竹马,可是沐沉香自知自己是出身平民,而颜嘉慕是官家子弟,出身名门望族之后,就这样一个天壤之别的身份,便不可能成为他的正妻。 颜含玉正襟危坐,面上郑重其事,开口道,“沉香姐姐,当断则断,若不能成为正妻,就回去跟我九堂叔说,以后断了联系,而不是一味的逃离。逃离解决不了问题。” 沐沉香被含玉的这番言语惊着了,又或者是因为要断了跟颜嘉慕的关系,她一时间难以接受,神色复杂的看着含玉。 好半晌,她坐在椅上,托腮望着窗外,无声长叹。当断则断,父亲又何尝不是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她还是不忍心,最后只能远远逃离汴京。她离开,让他去娶了旁人吧,那时候她也看不到了。 “沉香姨,沉香姨?”含玉连喊了两声。 沐沉香回头,“你还真叫我姨啊,真是不习惯。” 颜含玉弯眉笑,“我先习惯一下,沉香姨,沉香姨……” “停!”沐沉香伸掌制止,“你是有求于我吧?” 含玉两根食指互点,口中悠悠道,“这不是刚才问过了吗?” “哈……”沐沉香笑出声,“绕了半天,你还是想知道那事啊。” 含玉点头,“我帮沉香姨开解心思,足以见我现在脑袋清晰,无病状,沉香姨也该说些让我好奇很久的事了。” “血流满地的,那有啥子好奇的?” “血流满地?谁流血?临哥哥受伤了吗?” “我们那天听到动静,赶到那里的时候,黑衣人都遁水逃了,听说是有一个黑衣人好像受了伤,地上一滩血迹。受伤最重的是个林家家仆,流了满地的血迹,不过也总算活了下来,如今也在这客栈养伤呢。官府的人来了之后封锁了那里,说是追查凶手。还有你那时候还在水里,是赵公子抱着你上来的。赵公子身上没见血迹,可是又感觉受了伤,脸色很差,还是他的随从把他背回船舱的。” “他没事吧?”含玉想到那时候有个人托着她,应该就是赵润临了。 “赵公子吗?”沐沉香问。 “嗯。”含玉应。 “赵公子我们没见到他的人,只听他的随从说没事了,还去找了知县大人让官府彻查此事,一定要抓到凶手。可是他们也没等官府的消息,在虹县留了一天就跟着朱家商船走了。” 含玉也终于知道了一些事,想到林家受伤的家仆,她说想去看看。那家仆毕竟是来接她的。 沐沉香连忙拦着她,这要是让林素素知道了,她又要受训了,说好了不能出门的,还是等她身子好全了再去看不迟。(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血玉 什么事都不能做的颜含玉,这让她很不习惯。她总是喜欢手里捧着书,就算是病着也少不了看几个字,或者坐着练字。 可小姨母管束的实在太严。 她自小便住独院,因为没人管束,所以打小自己顾自己。如今突然被人拘的紧紧的,含玉很不适应,每次看到小姨母都有些怕了。 整整养了一个月,含玉终于康复,也解脱了,捧起书温故。 这期间她收到了从汴京送来的书信,是祖父的。信中说是知道她病了,特地给她送了药,让她好好养着,身体好了再动身赶路。祖父并没把她病了的事告诉林氏,怕林氏担忧。含玉表示明白,心里感激祖父的做法,提笔给祖父回了书信,告之平安。 虹县北有沱河,南靠汴河,还挨着满是艾草的艾山,因此虹县风光极好,青山绿水,民风淳厚,宁静致远。 含玉住的这家客栈是虹县最精致的客栈,它有一个很清雅的名字,叫碧水云居客栈。地处位置离码头不远,面对着汴河,人来人往,故而生意也不错。 她住在二层楼上,开窗就是汴河,垂柳河堤,扁舟浮在河上,远处青山隐隐,尤其是落日西沉之时,那风景足足能让她看半个时辰,直至天色全部暗下。 碧水云居客栈后面有家药铺,含玉病着的那段时间都是在他家抓的药,沐沉香懂医,刚开始给含玉诊治也是赶鸭子上架,可因为是救人,她自然也不敢有半点疏忽,诊的很细致。后来去药铺抓药也是她亲自去的,回来又是亲自熬药。这样一来二去沐沉香跟药铺的那家人也认识了。 这日,来了个头簪海棠花的丰腴中年妇人,自称虹县第一媒婆,虹县人人都喊她赖娘子,说要求见她。 含玉不解怎会有媒婆要见她,心里疑惑。还是请她进门见了。 那赖娘子来之前就打听清楚了。这是个汴京来的官家小姐,好像因为病了如今在虹县养病,是大官家的还是小官家的赖娘子不清楚。只是她一个平民百姓对着官家小姐尊重一些也是应该的。 赖娘子一见颜含玉,心里马上肯定这是个贵人家的,想她在虹县也是阅人无数,这点眼色还是有的。那张素净的脸儿。五官安排的没有一件不恰到好处,细细的眉儿。弯弯的好像新月,眼睛珠子像葡萄仁儿,亮而有神,娇脸细嫩。看着比白面馒头还要干净,连一丁点儿小痣都看不到。 赖娘子扬着笑脸,躬身道。“小姐好,给小姐见礼了。民妇姓赖。虹县的人都喊我一声赖娘子。” “不知赖娘子寻我有何事要说?” “小姐问的干脆,民妇也就直说了。胡桐路的百草堂,就是碧水云居身后的那条路,那可是虹县开了三代的药铺子,代代行医,家底殷实,温老板为人本分,他妻子鲍姑虽说相貌不好,可也是个良善的,他们儿子温良意今年刚满十九,到了说亲的年纪,看上了小姐的丫头,如今又听说小姐准备离开虹县。鲍姑这才找上民妇来向小姐提亲。若小姐愿意放人,他们会为她赎身,银钱上都不是问题。” 含玉吃惊,看上她的人?小芽儿吗?那么小也不合适吧,还没到嫁人的年纪呢。 含玉刚要开口,沐沉香和林素素从外面进来。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赖娘子朝着沐沉香笑,脸上的笑容的跟她头上的海棠花似的。 含玉恍然大悟,抿嘴笑。 原来那百草堂的温良意看上了沐沉香,还把沉香误认为她的婢子,这才来找上她。 赖娘子一副热络的拉着沐沉香,一番上下相看,脸上的笑意一点也不曾减,“小娘子好相貌,好身段,你的喜事到了。” 沐沉香满脸困惑,看向含玉。她的喜事? “赖娘子误会了。”含玉轻启唇,“沉香姨不是我的婢子,她是良民,她的事我无法做主。” 赖娘子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这,这……” “沉香姨,这是虹县的第一媒婆赖娘子,要给你做媒呢,对象是百草堂的温良意。”含玉对沐沉香道。 沐沉香面上一红,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急的,“我才不会嫁人,我明天就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的。” 赖娘子也松开了沐沉香,“沐小娘子说的这是哪里话,哪有姑娘不嫁人的?沐小娘子是良民,那可跟温家的小子是天作之合,鲍姑误以为沐小娘子是婢子,心里原本还有想法,可为了儿子也是不得不甘愿。如今鲍姑知道沐小娘子是良民那可得开心得不得了!” “啥子天作之合!我不嫁不嫁就不嫁,你快回去。”沐沉香急的连忙请她出去。 赖娘子回头望着含玉。 含玉道,“沉香姨不愿嫁,我也没办法。赖娘子请慢走。” 赖娘子听了也不能继续强留,只得离开。离开前还不忘继续说,“沐小娘子,这可是好姻缘哪,好好考虑考虑!” 林素素见状,却是冥思半刻,说道,“其实那温良意还不错,沉香可以考虑考虑。” 沐沉香却是急的要跳脚了,开始语无伦次,“我……我……温良意……没弄错吧……” “小姨母也见过那人吗?” “见过,还来亲自送药过来,圆脸,个子也不矮,性格也不错,站在沉香旁边还是蛮配的。沉香家里开医馆,他家开药铺,同是出身医家,光是这点两人就是绝配。” “才不是……”沐沉香连忙打断她的话茬,“不要说那个温良意了,我才不会嫁他,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我走了,我走了……”她急急的就出了房门,像是躲着害羞去了。 林素素笑了笑也没追上去。问含玉,“今日可有哪里不适?” “早就好了,小姨母,你也问了好几天了。我们都停留一个月了,再呆下去,外祖和外祖母可要着急的。” “这个你别操心,我早给我娘送信了。说晚一两个月到。也幸好我娘有先见之明。提前一年就在想这事,还让我提前把你接出来,不然这一路耽搁下去。我爹的寿宴我们都来不及参加。你姨丈把马车也准备好了,你现在身子大好,我们就明日一早出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坐马车可没那么舒服。” 含玉应声。这一个月小姨母对她的照顾含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很是感激。虽说被拘束着,可她确实养的不错,这几天还让她多吃东西,补上那几天瘦下去的肉。 含玉还见了那个受伤的林家家仆。知他在这里养了一个月也康复了,安心不少。 当日天黑前,客栈前来了两个人。正是停留在清水镇寻含玉四叔的两个护卫。 含玉见了他们。胡井一一道来这一路发生的事情。 却说胡井二人在清水镇寻了五日,五日都在打听颜四爷的下落。却什么都没打听到,还险些被骗了银子,也幸亏他们没上当,后来准备离开清水镇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头绪,听说是往宿州方向有那么一个人。他们当日就乘舟去了往宿州而去,到了宿州他们运气很好,当日就找到了颜四爷,颜四爷说在找人,还让他们不要跟着他。胡井传了大小姐的话,颜四爷只给了他们一样东西,让他们转交大小姐,莫一路跟着他。 胡井递过来一个布巾装的包袱。 含玉伸手接过,打开布巾,却见里面是个小盒子。 “这是四爷送给大小姐的东西。小的们话也传了,四爷不让我们跟着,小的们只好一路快马加鞭去了苏州十泉里找大小姐。到了林府,林家的人却说大小姐还没到苏州,小的们便在林家等了两天,又听说大小姐路上耽搁,这才快马加鞭又来了虹县。” “你们辛苦了,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我就会出发赶往苏州。” 等胡井二人走后,含玉打开了那小盒子,却见里面装的是个信封,信封鼓鼓的,似乎装了什么东西。 含玉拆开信封,拿出来一个物件,却是怔住了。 那是一块白玉中带一丝红色地脉络的玉器,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椭圆形的水滴状,有她拇指一般的大小,若她猜的没错,这玉饰应该叫血玉,为玉中极其罕见的珍品,有价无市。含玉触之,只觉得一片温凉。她仔细端详,心中却是诧异无比。 “小芽儿,你出去吧。我要一个人看会儿书,过半个时辰再进来。” 小芽儿应声出去了。 等小芽儿出去,含玉取出一直带在颈上的玉。 那是一个玉环状的玉石,很小的一个玉环,整个大小只有成年男子的拇指粗,中间的环跟她的小指一般大小,厚度比中间圆心环的大小要薄一些,玉环的颜色一半血红,如同透了血一般,另一半是白脂玉,白的毫无杂质。 这块玉自她很小就带在身上,从未离过身,而且从未外露。外人都知她是含着玉而生,可除了家人却从没外人见过她的玉。上一世她记得给外祖母看过,外祖母看了却是连连让她收好,而且让她不要让外人看到,哪怕是贴身的婢子以后也不要让她们看。 她把两块玉放在一起。 再看四叔给她的玉石,血红的颜色跟她的玉的那半红色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她的玉颜色更深一些。 关于血玉有这样一个传说,血玉的形成是一块上好的白玉制成玉饰后由女子生前一直佩戴,死后陪葬入墓,再经多年后被盗墓,手镯流于市面后,再被女子所得,再次佩戴直至死后入墓。如此轮番几次之后,就会形成血玉。 也因此血玉世间难求。 四叔得了这样的一块珍稀的东西竟然会送给她?(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羞恼(求订阅) 四叔给她的血玉,含玉想了想还是小心的收着。拿了一方绢帕包裹着,然后摆在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四方精雕盒子里,那盒子里原本摆着的是一对玉簪花耳坠,是母亲给她的,多摆一个小物件放里面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看了半个时辰的医书,到了夜里用了膳,早些睡去。 翌日出行,天蒙蒙亮,他们就准备好了马车,东西也搬上了马车。 含玉醒的早,起身洗漱后同小姨母他们一起用了早膳,又一起出了客栈,客栈老板笑脸亲送。 到了大门口,含玉却见沐沉香站在马车的不远处,面前站着一个圆脸的少年男子,手里还拿着包袱似乎要送给沉香。 沉香推却,没想收。那男子见她要走,包袱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跑了。 沐沉香想追上去,谁知他跑的很快,转进巷子就不见了。 含玉看沐沉香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扬眉笑了笑。真想不到沐沉香出个门还能有这样的际遇,若不是沉香心里有她九堂叔,其实这个温良意倒是真的蛮般配。 只不过终究会是路人! 却说汴京颜府,颜老爷收到了含玉回的书信,颜老爷打开书信,见含玉的字迹真是跟大儿子的越来越像,心中颇为欣慰。 含玉的信中说让祖父好好保重身子,莫经常操劳,最后还提及了洪嬷嬷,想知道洪嬷嬷的状况。 颜老爷看完信之后就派管家到庄园去探望。 颜含玉离开汴京前一天,洪嬷嬷一早起身就觉得不适,身体沉重,头也是昏昏沉沉的,紧跟着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送出颜府,关在外城的庄园内。 洪嬷嬷不明所以,隔着门拍打,扬声问着,“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你出了天花,还是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洪嬷嬷难以相信,“你们放了我。让我回去解释。我没有得天花。” “自己去照照镜子再说话吧!”那一路押送她来庄园的两个人捂着口鼻,离她远远的,说完就离开了。 洪嬷嬷拍打着门大喊。却只能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她浑身无力,其实知道自己这是病了,但是出天花。她却怎样都不敢相信。 她回头,扫了一眼小院。只觉得这是个久未有人住的农家园子,后面屋子是木头建的,屋门半掩着,还有结着的蜘蛛网和灰尘。院墙亦是高高低低的木桩子扎的。扎的紧紧凑凑,小院子里有一块废弃的菜地,另一边还有一口水井。 满目苍夷。把她送到这里来,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不是必死无疑? 她走到井边,伸头看去,井口的水面清澈如镜,她方正的脸也显现出来,满是痘疹。 洪嬷嬷惊讶不已。她毕竟是呆过宫中的,很快镇定下来,给自己细细的摸脉。她小时候出过天花,天花这东西如果第一次能熬过去,以后都不会再出,这才是她坚信自己没有得天花的理由。而此刻她浑身无力又满是痘疹的模样让她觉得混乱,这症状也太像了! 若不是她如今浑身无力,她定会想办法逃出这个庄园的。 紧跟着又来了两个人,说是颜老爷派来的,给了她药材,还问她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都会给她送过来。 洪嬷嬷连忙解释自己没有得天花,让他们不要把她锁在这里。 那两个人迟疑了,这满脸痘疹的除了天花还有什么病!他们自然不敢轻易开门,只说她的话会回去禀告老爷。 颜老爷得知洪嬷嬷被锁城郊废弃的庄园,又听说她并未得天花,自然还是让她先养病要紧,派人把她转接到能住人的庄园去,支了个庄园的人在外面帮衬她。 洪嬷嬷自己给自己看诊,开药,也多亏了颜老爷过问,她这才有药,还有人给她送吃的,不然让她自生自灭她早就活不成了。 在庄园熬了整整一个月,洪嬷嬷总算是好了,脸上痘疹全消,身子也康复了。 管家去了庄园,却没见到人,听说洪嬷嬷病好了,已经被人接了回去。管家困惑,只能回去禀告颜老爷。 管家那边也只跟接洪嬷嬷回颜府的人错了个身。洪嬷嬷被送到颜老夫人的院子,颜老爷也知道了这事,去了寿安堂。 颜老夫人说是身体不适,含玉回来前就让洪嬷嬷在她身边伺候一段时间。 颜老爷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话,“你身边的人若是伺候不周到,发卖了就罢了,重新找几个人来伺候。” 颜老夫人气的差点从榻上跳下来,“老爷,发卖我身边的人,这不是让我以后没舒心日子过,新来的奴婢怎会用的顺手?内宅的事我自会管好,老爷还是关心外头的大事才是。” “若是你如今没有这般刻薄尖酸,我怎会来过问?洪嬷嬷是含玉的人,为何会在含玉离开前病了,这件事你不给个解释?” 颜老夫人的声音都高昂起来,“老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害洪嬷嬷出了天花不成!说我尖酸刻薄,老爷便是这样想的?”她下了榻站着,仰头道,“老爷今天不把这话说清楚,还我一个清白,我宁可自请下堂。” “我今日来也不是与你争吵,你需记得洪嬷嬷是含玉的人便可,那是我给含玉特地找的人。跟自己的孙女争个下人,你也不嫌臊的慌!” 颜老夫人羞恼至极。 颜老爷却是继续道,“你如今病了就好好休息,我让人给你请大夫,内宅如今老二家的当家,就让老二家的多担待些,你也莫操心去插手了。” 另一边从虹县出发,一路颠行,马车走了一上午的颜含玉她们,此刻到了一个小镇,准备歇息弄些东西吃。 日头升在半空照着,天气也越来越热。 停留的半刻,含玉吃的东西也不多,吃完后就懒洋洋的靠在马车上休息,一路颠的骨头都要酥了。 这一路车马奔波,跟坐在大船上相比,确实会比较劳累。 “含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因为含玉大病初愈,林素素不免会多问几声。原本她是让马车慢慢行的,可含玉觉得他们走的太慢,还是快些,能早点到外祖母家。 “我没事,小姨母。” “不若我们下午在这里歇个半天?”林素素问她,生怕她身子吃不消。 “小姨母,我真的没事,若这样一路耽搁,怕是都要走上一年都不能到苏州了。” “哪会!”林素素笑道。 “再歇一刻钟我们就出发吧。” 在小镇歇了脚,他们又继续前行,准备天黑前能到下一个州城。(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孙呈 淮南东路是从汴京通往江淮的官道,道路宽敞,故而路上车马行人接连不断,商贩,赶着牛车的平民,快马加鞭送信的官差,亦或者匆匆行旅,江湖侠士都会路径此地。 从虹县出发,到泗州,最后到扬州,也仅仅用了四天的时间。 到了扬州,便可见这里的风光和汴京全然不同,有诗云: “广陵寒食天,无雾又无烟。暖日凝花柳,春风散管弦。 园林多是宅,车马少于船。莫唤游人住,游人闲未眠。” 扬州处于漕运要冲,从盐鱼到农业,如稻谷、茶叶、芍药全都是闻名全国的,还有到手工,如铜器、白苎布、莞席等销量也很大。舟车日夜往来,商船众多,水陆交通发达,以转运漕粮及食盐为大宗,岭南川蜀的货物皆集中扬州,有人描绘这里“万商落日船交尾,一市春风酒并垆”,也有人称扬州为“淮左名都”。虽然不是都城,却有个这样的称呼,足可见扬州的繁荣。 看到了竹西亭,也就是到了扬州,颜含玉只觉得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竹西亭旁边是座古刹,暮鼓声音绵长不歇,不绝于耳。 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 扬州分罗城和子城,故而是两重城。 林素素提议在这里歇一天再出发,颜含玉应了。扬州的景致实在是美,如今正是繁花盛开的暖春,万物茂盛。刚入城门,一阵香风吹来,颜含玉掀开轿帘,就见一大片紫莹莹的花映入眼帘。那是紫藤花。垂挂了满树,如同挂在半空的紫色腾云,美不胜收。 街上一路的叫卖声、说话声传入含玉的耳中,都是陌生的江淮官话,含玉听得既惊奇又愉悦。陌生的语言也在告诉她越来越靠近苏州。 一路风尘奔波了四日,停留歇脚的日子自然是舒适无比。 如今已进入节气小满,天气正渐渐变暖。周嬷嬷手里多了把蒲扇。站在含玉的榻前悠悠扇着。此刻正是午时,天气有些闷,含玉还在睡梦中。周嬷嬷却只见她额上都是细细的汗珠,睡得也不甚安稳。 周嬷嬷只能拿着一方绢帕给她拭汗,又起身打开了旁边的窗户,开了条缝儿。 含玉许久都不曾做恶梦。午时这会儿也就睡了片刻功夫便被噩梦惊醒。 周嬷嬷去开窗的一会儿功夫,转身回来。含玉就醒了,目光涣散,双眼睁着。 “大小姐,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周嬷嬷。”她的声音略微沙哑。 周嬷嬷扶她起身坐着。 含玉继续道。“许是这两天舟车劳顿,太累了,睡不安稳。才会做了恶梦。” “奴婢帮大小姐换身衣服。” “嗯。”含玉低低的应声,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做的梦。她梦到了上一世来到扬州。身体孱弱的她在扬州停了一日才再次出发,也是停留的那一****认识了一个神医。 她内心渴望再次同他相遇,这也是她愿意在这里停留的原因。 这一世许多事情已经没有跟着上一世走,她心里不能肯定能遇到那人,可是她还是想尝试一次。 “周嬷嬷,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含玉想一个人呆着,通常都是要看书,周嬷嬷清楚含玉的习惯,帮含玉穿戴好,便出去了。 含玉靠在窗口,手里捧着一本书,时不时就会望窗口一眼。 这家客栈是含玉挑选的,她住的这间房也是自己挑选的,同一个位置,她也是踏进这家客栈才慢慢记起的。 上一世,她伏窗看书看得认真的时候,窗口突然跳进一个身影。含玉当时惊的差点叫起来,声音却哑在嗓子口,叫都叫不出声。 那男子一身茶色衣衫,面上并无恶意,却是伸指放在嘴边,示意她莫惊动别人,用唇语说着,“帮我。”然后一个闪身躲在她的帐帘后。 紧跟着是门外传来的声音,那茶色衣衫的男子似乎是被人追着。 含玉竟然鬼使神差的帮了他,应付了那两个追踪他的人。 “你们是谁?这是我们大小姐的房间。”周嬷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们刚才看到有人跳进了这间房,想进去看一看。”这是陌生男子的声音。 含玉听到门外的声音,这才回神,定住的脚步也有些僵,她吁了一口气,抬脚去开了门,此刻面上已经是一派镇定。 她开口道,“这间房里只有我,没有别人,也没有别人进来,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那两个人见出来的是个年纪小的女童,并没有太放在眼里,只是她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似乎是护卫,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拱手道,“这位小姐,我们刚才看到有人从窗口跳入你的房间,为确保这位小姐的安全,让我们进去查看一番才是。” “却不知你们是何身份?若是搜查犯人,是否有官府的搜查令?”含玉年纪虽小,言语清晰,自有一番气势。 那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显然被面前的女童一句话压了气焰,哑口无言。 含玉明了,继续道,“没有搜查令,你们也不是官府所派,若闯入那可是私闯他人居所,这样的罪你们可要好好想想能否担待的起?” 含玉的两个护卫持剑上前,一副不离开就不客气的模样。 那两个人一副懊恼的神情,不得不离开。 等那两个男子离开后,含玉又进了屋掩了门,她没让周嬷嬷进来,周嬷嬷容易大惊小怪,若是进来看到陌生人定会大呼小叫。 含玉进去之后,见那男子果然还没走,从帐帘后跳出来,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是清晰,有着男子的低沉,“多谢相助。” “不用客气。你不走吗?刚才他们在门口的时候,你就可以走了不是吗?” “现在还不能走,他们外面还有人,估计把这间房周围都围住了。” “你是犯了什么事吗?” “你不问我是谁?这会儿才问我是否犯事?” “你应该是好人。”含玉犹豫的回答他。 那男子低声笑了,“我叫孙呈。不是坏人,你放心,那些人抓我是让我给人看诊来着,可是我这人就不喜欢被人威胁去给人看诊。” “你是大夫?” “算是。” 含玉不懂,什么叫算是? 孙呈面上扬着笑,“你是不是身子不好?经常吃药?你身上有药味。” 含玉困惑,她跟他站的距离三尺远,他却能闻到她身上的药味?她亦是笑着开口,“不若孙大夫帮我把个脉探探?” “你这个女娃娃真有意思!”孙呈招手,“来,坐好。” 含玉听话的上前坐在一旁椅上。 缘分就是如此奇妙,含玉对孙呈就是深信不疑。 孙呈给她探了脉之后,脸上一派沉重,“你以前落过水?而且是在冰寒的天气?” 含玉因为他的这句话,对他是神医的事情更加深信不疑,点头应,“是,一年前的腊月天。” “听你的口音应该是京师来的?你身子不好怎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是去苏州我外祖家,给我外祖祝寿。” “原来是这样,是个好孩子。” “我给你开个药房,等你回去可以多找两个大夫看看这药方,这是对你身体有益的药方,按照我这个吃,你亏损的身子便能养好。”孙呈径自走到桌前,拿着她的笔墨写起来。 龙飞凤舞的字迹,含玉只认识一半的字。 “这药房的疗程会有些麻烦。不过你的身子确实要好好养着,不然……”孙呈的话没说话。 含玉把这些事都回忆的清清楚楚。她靠在窗口看了一下午的书,也望了一下午的窗口,直到暮色降临,那人还是没来。 她不免失落。(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林家 颜含玉终是没等到那人,不过她也早已有心理准备,并未一直耿耿于怀。这一世她一直在努力改变命运,很多事都在改变。 乘船离开扬州的时候,她终是释然。 从扬州他们换了马车,跟着商船直往苏州。 那商船的主家姓柳,也是苏州人,到扬州做买卖,朱振认识柳家商船的标记,看到他们的商船停在码头,寻到柳家人说帮忙带他们一程。柳家跟朱家有几十年的交情,是世交,载几个人到苏州,自然无甚异议,热情答应。 若把扬州比作风流的儿郎,那么苏州就是秀雅的少女。 前朝诗人更是留下诗言,“扬州驿里梦苏州,梦到花桥水阁头。”尤可见苏州的花桥水阁让人难以忘怀。 听到了江南的吴侬软语,含玉觉得陌生又熟悉,想到就快见到外祖母,她心里涌起浓浓思念。 颜含玉几人随着柳家商船一路南下,当日黄昏前就到了苏州。 靠近码头,遥见烟柳画桥,风帘水阁,好一个古城水巷。颜含玉望着夕阳,只见金晃晃的一片把小巷晕染上一层橙红的颜色。 她收回目光,低眸扬唇浅笑。她终于到了苏州,终于能看到她想念已久的外祖母了! 朱振再次道谢了柳三爷,说改日定当到府中登门道谢。 柳三爷大方应答,“这是举手之劳,莫客气。”柳三爷还给她们准备了舟船,派艄公摇船送他们回去。 那边林家的管家得到消息,表小姐到苏州了,高兴的一路跑到林老夫人那里报信。 林老夫人早就得到消息。说是含玉他们这几日会到,此刻知道含玉到了苏州,高兴的站起身,喜形之色溢于言表,她激动的扬声道,“快,赶紧让人多备些晚膳。多弄些好吃的。现在打开大门。跟我一起去迎接我的宝贝外孙女儿。” 颜含玉坐在船中间,一路看着四周风光,苏州水道环绕。河网密布,贯穿城邑内外,连接河街水巷的是数以百计的桥梁。 他们通过了一座又一座石桥,又转过了三道弯。最后停在一处高院前面。 含玉抬头,却见不远处的白墙高院。两个瘦劲清俊的字体,林府,赫然出现在深红的大门之上。 含玉记得外祖母说过这牌匾还是林家老祖宗亲自提的,一个牌匾用了近百年都没换。 朱振率先下了船。然后拉着林素素上了岸,林素素又过来伸手拉含玉,一个紧跟着一个下了船。朱振对那艄公拱手道谢。 艄公亦拱手道别。撑杆离开移开岸边。 颜含玉望着四周风光,仰着头吸了一口气。唇边的笑意未减。 “含玉,含玉……”只听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含玉身形一顿,回头只见一个头发花白,梳着高鬓,身着暗紫色衣衫,年过半百的妇人满脸惊喜。 她张唇喊着,“我的玉儿,我的玉儿……” 含玉鼻头一酸,只觉得要哭出声。 “外祖母。”她低哑的声音喊出口,眼中盈出水光,晶亮闪闪的。 林老夫人却先是没忍住,大步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抱住身前的女童,流起眼泪来。 那跟着林老夫人的出来的是林二夫人,见此迎上去笑道,“婆母,天色不早了,莫让含玉饿着才是,进去说话吧。” 林老夫人手中帕子抹了泪,“我这是高兴,差点忘记了!这丫头跟她娘真是像,可怜我那女儿,竟然没看到她一道回来!” “外祖母,我娘她惦念着你呢。” “我们先回去说,回去说,走……”林老夫人拉着含玉走在最前面,跨进林府的大门。 说起林家,这其实是个不短的故事,不得不从前朝开始说起。 话说前朝强盛,开创了经济繁荣、四夷宾服、万邦来朝的开元盛世,一直延续了三百年。只因后来天下承平日久,国家无事,后代君主丧失向上求治的精神,心中志得意满,开始放纵享乐,从此少问国事。前朝玄宗皇帝更是独宠后宫贵妃,还沉溺酒色;又任用精于谋权、口蜜腹剑的宰相,使得朝纲败坏,此期间又出现宦官干政的局面,宦官的权势一时间在朝中炙手可热。 政治*,军事空虚,紧连着又是番邦叛乱,致使前朝元气大伤,国家由盛转衰。 外族侵略,宦官掌权,君主无能昏庸,前朝后期可谓是内忧外患。因战争不断,经济政治衰退,民间爆发农民起义,不到五十年的时间,一代盛世灭亡不存。 前朝覆灭,各地藩镇纷纷自立,自此大陆分为十国,十国争霸称雄,不得安宁,百姓更是处于水生火热之中。 当时苏州归钱氏管辖,属吴越国。吴越王英明,统治江南十三州,一直保境安民,休兵息民,安于一隅,在战乱的时代明显是一股清流,一派安宁祥和。 林家的造船之术在前朝就享有盛名,战乱时期,更是造出战船,立下大功。有了战船,吴越国更是不怕敌国来袭,安守一方净土。 说起十国争霸,当然不能少了当朝赵氏,先祖武艺超群,身边更是人才辈出,先皇帝亦是勇士,赵氏只用了三十年时间,便基本完成全国统一,成为霸主。 三十年战乱,吴越国安于一隅,直到邻国南唐国主被俘,南唐国覆灭,吴越王以民为本,为民着想,亦对当朝皇帝俯首称臣。 林家的造船之术,先皇帝早就看中,吴越国归降之后,当朝皇帝就封林老爷为都水监丞,苏州船场监官,监管苏州造船场。 更是促成当时的状元郎和林家的婚事,一纸诏书赐婚两家。 颜林两家的婚事就是这样成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林家(2) 林家在苏州也是百年望族,前朝覆灭,战火硝烟,江南百姓惶惶不安,可最终也没打到江南这一带,也因此苏州的名门基本保留。不过因为现在的汴京日渐繁华,更多的大家族都向往京师到繁荣富足,纷纷迁移,有的在汴京升了官,也就举家搬迁到汴京去住了。 林氏一族固守江南,没随波逐流搬去京师。 林家至今一族几代群居,十泉里的狮子寺巷好几户都是林家子孙。 高墙深宅内,曲廊环抱,亭台楼阁,假山小亭,林木交映,这就是江南府宅的小院,地方虽小,却颇有“咫足山林”意境。 颜含玉一路跟着林老夫人进了内院,林府的上下处处显着雅致精秀。 也因为颜含玉的到来,当日夜里后院灯笼三步一盏,灯火通明的如同白昼,热闹的跟除夕夜似的,邻舍家的媳妇小姐都聚在这里。 从汴京来的小姐,偏乡小镇的人自然个个都好奇,前来围观。 先帝登基前,武官各个位高权重,先帝为平衡朝堂权谋,重用文官,而颜氏就是其中一族。当今皇帝登基后,颜氏的地位更是达到顶峰,位列三公。 颜含玉很不习惯,那么多人围着她看,感觉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件儿一般,她就是个人。这样的话她自然没说出口,只是有些不适应的躲在林老夫人身后。 细微的动作还是被林老夫人察觉,林老夫人心中明了,便以顾忌含玉的身子为由,让他们都先回去,等含玉休息两天。再来认脸。 等那些三姑六婶、表姐表妹都走了颜含玉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世她才不会礼数周全的给他们个个见礼,上一世她脾气好,那些表姐表妹见机就踩她的短处,她可是没忘记。外祖家除了外祖和外祖母对她是真心外,她不会再令信他人。 如今这方小院只剩下林老夫人的儿媳和几个亲孙。 “祖母,含玉表妹长得真是好看,像极了观世音菩萨座下的仙童。”现在正说话的是大房家的林念儿。声音稚嫩。说官话的时候口齿清晰,听不出一丁点儿江南口音。林念儿说话的时候看着颜含玉,见她目光看向自己。友好温柔的一笑,脸上的梨涡显现。 林念儿长含玉一岁,因为自小养在林老夫人跟前,端的是温柔体贴。在上一世和含玉的感情也是极好,很是照顾含玉。 “正是呢。婆母。”林二夫人笑着附和,声音轻柔。只见她一身褚蓝色薄衫,头梳着的是简单的随云髻,一支是缕燕金簪斜插。簪上金丝流苏摇摇摆摆,尽显秀美姿态,她身形纤细。有着江南女子典型的柔和容颜。 林老夫人拉着含玉的手,除了吃饭的时候就没松过。此刻拉着她坐在榻上,笑容满面的看着含玉,脸上的细纹也深了很多。 “素馨好看,这是素馨的小囡,当然也漂亮。” 颜含玉弯唇笑,露出了掉落的门牙。 “看看,原来我们含玉到了换牙的年纪了。” 含玉此刻才记起门牙没了,连忙抿了嘴,撒娇的喊了一声,“外祖母,莫揭我的短才是。” “是是是,我们含玉这是羞了。”林老夫人哈哈笑,转而道,“今日啊,就歇在外祖母这里可好?” 颜含玉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边林念儿就先开口了,“外祖母,不如让含玉表妹跟我一起睡吧。” “我还想多看看含玉呢。含玉,还是听你的意见,你说要跟你念儿表姐,还是跟外祖母?” 颜含玉直接应答,“跟外祖母。” “好好好,好囡囡。”林老夫人转而对她们道,“你们也别杵这里了,先回去休息,等含玉养足了精神,明日依次认认我们家的这几张脸。” “婆母也早些休息,我们这就回去了。” 几个林家的夫人和小辈也一个一个退出房间。 林念儿最后一个离开,柔声说这,“祖母早些休息,含玉妹妹早些休息。” “你也是,晚上要早点睡觉,莫熬夜绣花,你这样拼命的毛病祖母看着都心疼。”林老夫人朝她嗔怪。 “祖母,念儿笨,只能勤能补拙,多练练这花才绣的好看。念儿不说了,听祖母的话早些睡就是,不打扰祖母跟含玉表妹续旧了,念儿告退。” 林老夫人看着林念儿出去,对含玉道,“这是你念儿表姐,是你大舅舅家的小女儿,你大舅舅啊……”林老夫人说到这里,不免低叹,目光黯然。 林大爷从小就爱冒险,经常出海,林大夫人怀着身子时,他再次出海,却再也没回来,有人带回来消息,说是看到林大爷的船翻了。林大夫人伤心至极,腹中孩子早产,生下林念儿后的林大夫人却大出血来不及救治,一下子就没了。林念儿自出生就无父无母,甚是可怜,故而林念儿是在林老夫人身边养大的。 “外祖母。”含玉小声的喊了一声。大舅舅的过世让外祖母神伤,也苍老的更快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大舅舅没了,没的那年你娘嫁到汴京去也有一年了,肚子里正怀着你,我不敢送信给你娘知道,生怕她有个闪失。后来一等就是一年多,这事还来不及告诉你娘这事,又听说你爹出了事……”林老夫人说到这里,望着含玉,“小囡囡,我提到你爹会不会觉得难受?” 颜含玉咬了咬下唇,点头,“会。” “乖囡囡,你爹会一直保佑你的,你要相信。外祖母也信你大舅舅在另一个地方过着更逍遥的日子哩。” 外祖母便是有这信念支撑着她,含玉心疼外祖母,外祖母这样大善的人应该福寿百年才是。 “我啊,这是做啥呢?说这些话。”林老夫人连忙岔开话题,“你外祖父要知道你回来定会高兴的跟什么的似的,惦念了许久,也问叨了许久,每次回来都要问一下。我明日再差人给他送信,他怕是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你到了家里,又要闹了,不管那个老头子,让他回来着急。” 颜含玉亦羡慕外祖母和外祖父的感情,虽然经常争吵,可也不见两个人疏离,反而偶然会觉得这两个老的是在打情骂俏。她开口问,“外祖父是在造船厂吗?” “嗯,四五天回来一趟。”(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外祖母的宠爱 这一夜颜含玉夜里睡的极为安宁,她有些认房间,从离开家后她睡在外面一直都睡不安稳,还睡不踏实。如今到了外祖母家,睡在外祖母的榻上,淡雅的蔷薇花香,芳香四溢,熟悉安宁的感觉袭来,她渐渐睡意朦胧。 这便是亲人,即使是初见,可是有那层血缘关系,便是一个目光,说上几句话,就能感受到深刻的情意。 一夜无梦安眠。 次日,她起的极晚,外祖母床榻的帐帘是墨绿色,颜色深,遮挡住了窗棂外的阳光,她早就醒过一次,只以为天还没天亮,便又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伸手掀开帐帘,刺眼的阳光照的她眼睛疼,她连忙闭上了眼。 “含玉小姐醒了。”是个年轻的婢女,身着窄袖嫩黄的裙子,五官端正,样貌清秀,十*岁的模样,她上前掀开了帐帘,对着含玉温和的笑着。 林老夫人进了内室,“阿美,可是含玉醒了?” “醒了,老夫人。” “外祖母。”含玉见外祖母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欢喜的喊了一声。 “含玉,我们起身洗漱,外祖母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林老夫人走到榻前,“今日就让外祖母给你穿衣。” “外祖母,让周嬷嬷来就行。”含玉觉得不好意思,怎好让外祖母来服侍她? “外祖母不会穿衣不成?让周娘也歇歇,外祖母来,帮含玉做这事外祖母心里开心。” 林老夫人见了颜含玉,只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她,又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这厢亲自给含玉穿戴不说,还帮她梳头,扎小辫儿。 林老夫人的手法并不生疏,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 林念儿是在林老夫人身边养大的,这些事林老夫人自然没少做。 等含玉洗漱完毕,拉着她去用膳,满桌的美食。却大多是汴京的风味。 煎炸到金黄的馒头片儿。冒着热气的蒸笼小包子,莲花馒头,芝麻松饼。馅儿饼,小小的肉饼,金灿灿的南瓜饼,糖油果子。红白黄相间的松糕上面点缀了几颗红枣、桂圆和松子仁儿,还有三盘子白紫黄各色的糕点。一碗虾仁鸡蛋羹,一碗小米清粥上面撒了几朵桂花,一碗鲜香的豆腐花。 真是盘盘精致,颜色有的白嫩。有的鲜艳,看着让人垂涎欲滴,食欲大增。 “外祖母。这也太多了!”含玉肚子和满桌的早餐都看愣了,这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上一世她来了就生病。却是没享受到这样满桌的待遇,可每次的膳食却也都是精致无比的。 “外祖母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多弄了些,知道你一个人吃不下,就这样还是没给你准备全,明天再继续给你准备别的。拣你爱吃的,每样都吃一口就是,你喜欢哪样以后就让厨子多做,这还是你外祖父特地找来的汴京厨子做的,以后专门给你做吃的,也有我们江南这里的特色,你尝尝看,若喜欢下次就给你弄着吃。” 颜含玉看到了豆腐花,满眼欢喜,这是她前世今生最爱吃的东西。她从小对吃一直没有特别的喜好,可自从吃了苏州的豆腐花,便喜欢上了,除了豆腐花,还有一个豆腐,都是她的最爱。 看着外祖母满脸期待又欣喜的模样,含玉觉得被外祖母这样宠着幸福极了!她不忍心再说,外祖母的一片心意她怎能辜负了。 “外祖母,我们一起吃吧。” “外祖母吃过了,就在这里看着你吃,好囡囡,快吃吧,趁热吃。” 颜含玉只得独自坐在桌上,每一样都吃了一小口,遇到味道极好的还会多咬一口,殊不知她的肚皮就那么大,吃到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撑住了,有些无奈的抬头看着林老夫人。“外祖母,含玉不挑食,你看,这些含玉都爱吃,可是东西太多,含玉都不知道吃哪个好了!” 林老夫人也暗暗记下了含玉多吃的一些东西,见她的模样笑着道,“吃不下就不吃了,莫撑坏了肚子。那明日给你少准备些?” “自然自然。”颜含玉这边刚点头说完话,那边就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 “老夫人,是小姐们来了。” 林老夫人招呼下人收了桌上的东西,“东西都撤下去吧,让小姐们进来,昨天也没来得及一个一个介绍,她们年纪都跟含玉年纪差不多大,认识了以后也好有个伴。” 林老夫人的房间门前,很空旷,开门只能看到一颗罗汉松,叶短而密生,枝叶婆娑,苍古矫健,枝头弯在门檐下,姿态动人。 “阿奶……”一群身着鲜艳的女童簇拥着进来,纷纷叫唤着,声音也很齐。她们最大的看着十来岁,最小的也只有五六岁左右。 “来,一个个都排好,让含玉认认脸。这是你们的含玉表姐表妹,你们大姑姑的女儿,可要记得了,以后好好相处。”林老夫人转而对含玉说着,“这些都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以后认识了也好做个伴。” “外祖母,以后慢慢认就好了,何必让表姐妹们都来。” 颜含玉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轻哼,“吹子。”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是个十来岁的红裙小姑娘,长眉细眼,薄唇尖下巴,五官生的倒是端正,看着很是秀气,站的笔直,半昂着头,一双眼明显看着桀骜不驯,这正是外祖母最大的孙女儿林萍儿,比林念儿大三岁,是林念儿同父同母的嫡姐。她困惑不解的望着她,心中却在冷笑,也多亏了上一世的经历,即使她们讲的一口吴语,如今她却是能听得懂她们说话的,那声“吹子”就是白痴的意思。 林老夫人面色有些不好,“我昨天就说过了,以后在含玉面前只能说官话,含玉第一次来听不懂你们说话,记住了!让我听见你们在含玉面前说坏话,我绝不会手软。” “阿奶,我们都说习惯了,说官话不习惯。”林萍儿尖细的声音立马接着。(未完待续。) ps:来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没存稿的后果就是差点写崩了。每天都写的困难,所以千思万虑决定还是请了几天假,理了前后头绪。却发现请假这几天,收藏狂跌!(嘤嘤嘤……)已哭晕在厕所…… 第七十五章 所谓亲疏 林萍儿是林大爷的女儿,因为林大爷亡故,老夫人对待大房家的三个孩子自然偏宠了一些,也因为更宠爱她们,林萍儿的脾气从小就不好,还有个倔性子,在府里又是年纪最大的,如今可算是霸王,没人敢挑衅她。 “阿奶,我们都说习惯了,说官话不习惯。” 林萍儿刚说完,林老夫人怒了。 “说不习惯也得给我改喽。” 林萍儿不服气的噘着嘴,撇开眼。刚才看到撤下去的碗和盘子,少说有十多个,就她一个人吃,阿奶竟然给她一个外人准备那么多早膳,她心里可是妒忌的发狂。 “外祖母,没事的,她们说多了,我便能听懂了,入乡随俗,含玉这点还是懂的,外祖母莫生气。”颜含玉安抚林老夫人。 颜含玉可是懂吴语的,而且还会说两句,若是她们不说了,她以后怎么能有理由学会呢? 林萍儿瞪了一眼颜含玉,对她翻了个白眼,内里暗暗添了一句,假好心,又撇开眼。一个外家子也配得到阿奶的悉心宠爱,林萍儿心里可是不满极了。 颜含玉自然也不喜欢林萍儿。林萍儿野蛮霸道,在上一世可吃了她不少的亏。偏她上一世是个不争气的,什么委屈都自己肚子里咽,让她躲过不少罚。这一世她可不会再容她欺辱。 林老夫人被大孙女气的不轻,她气的是这个大孙女学了市井的满嘴秽语。苏州是个小地方,她对待儿孙自然没约束的太紧,可总算大部分孩子都蛮争气,当然要除了这个大孙女和小儿子,这是林家的异类。因为他们两个就是纨绔。她早知道大孙女不是个好相与,从去年就开始约着她的性子,这半年下来,可算是不再打架蛮横,可性子还没掰正,让她操碎了心。 “萍儿,你最年长。可是大姐。就应该有个大姐的样子。”林老夫人苦口婆心。 “阿奶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怎会没有大姐的样子,她们哪个不信服我的!” “让你有个大姐的样子。不是让你欺负她们!是让你爱护幼妹。等会儿带着含玉到园子里四处走走,认个路,可听到了?” 林萍儿低着眉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恭顺。应了一声,“知道了阿奶。” “念儿。你最懂事,好好照顾含玉。”林老夫人转而对林念儿道。 “是,祖母。”林念儿的乖巧是林萍儿的对比,也因此林萍儿看不惯林念儿。 林老夫人看着温柔浅笑的念儿才算满意。还是自己亲手从小带到大的丫头懂事,可为何那个小儿子也是自己带大的,却是个不省心的? 林老夫人在含玉腰间带着一个香包。“带好了,这香包驱蚊虫。虽说这天气还没很热,可到了这样的气候都要预防着了。” 含玉应声,“谢谢外祖母。” “傻孩子,跟外祖母还说客套话。都去吧,好好照顾着含玉。” “外祖母,我和念儿表姐去了。” “去吧。” 等一个一个都退出屋子,林老夫人对着一年轻的婢子和另一个妇人道,“阿美,桂娘,你们跟着。” 出了林老夫人的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片荷塘。林府环水而建,庭院楼台围绕荷塘,荷塘铺满莲叶,有几朵莲花已经绽放,在微风中摇摇摆摆。荷塘的水清澈见底,犹可见一群一群小鱼儿游来游去。 长廊青石板铺地,围栏相护。 汴京如今也有人家这样修建府宅,却是因为太宽敞,丝毫没有领会到江南宅院的精髓,不若正经的江南园林来的秀气,处处显山露水,秀美到极致。 林萍儿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女童。 林念儿一一给含玉介绍着家里的姊妹。林萍儿最年长,今年十一岁,跟在林萍儿身后的是四个女童,蓝衣的是林二爷家的,今年也是十一岁;紫衣是林三爷家的,今年九岁;青绿色衣裙的是四爷家的,今年十岁;******衣裙的是大爷的姨娘生的,今年十岁。还有跟在她们身后的都是二爷、三爷和四爷的姨娘生的,一个只有四岁,一个六岁,一个七岁。 林老夫人有三个儿子,林大爷、林二爷和年纪最小的林沪生,三个女儿,林素馨、林素英和林素素。林三爷和林四爷是庶子,这些含玉都是知道的。 一路上只有念儿的温柔细语,含玉认真倾听。 荷塘中间是座小亭子,曲曲折折的石板路通过去。 顺着游廊一直走,她们也没往湖心亭去,而是转到后院去。经过一座楼榭,又转过两三道曲廊,路过一个小院的时候,她们也没停留。含玉却记得那小院里的三间房都是画室,全是海浪船只的画像,各种船舶的画像。 林萍儿一路也不说话,就昂着头向前走着,步子也不慢,所以到了后院的一块空地时,林念儿和颜含玉已经远远落在后面。 她转而走到旁边的圆形石桌旁边坐下,目光时而斜过去看后面的两人一眼,鼻息之间哼出一口气。 “阿芝,瞿娘,弄些茶水。”林萍儿用吴语说了句话,她的声音略尖细,还有些少女的稚嫩。 两人应声去了。 后花园一群人,只有林萍儿是坐着的。 “这是后花园。”林念儿伸手指着左手边,“这条路往左是我爹娘的园子,往右是二叔家的园子,刚才从祖母院子出来往左走,就是三叔和四叔……” 林念儿才是了一半,林萍儿一脸不耐烦的开口,“林念儿,几百年没说过话吗?就你话多!” 林念儿面上丝毫未见恼,反而平淡的回答她,“大姐姐,含玉表妹初来,总要跟含玉表妹说清楚哪里是哪里。” “说那么清楚做什么,难不成以后还会住我家不成?” “来者是客,再说含玉表妹是大姑姑的女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所谓亲疏,不是离得远就该疏远。”林念儿不温不火,继续跟她对答。 林萍儿恨透了林念儿每次都跟她狡辩,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你跟她亲?跟她亲以后就去她家好了,住那里别回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龙骨花 林萍儿恨透了林念儿每次都跟她狡辩,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你跟她亲?跟她亲以后就去她家好了,住那里别回来。” “我是林家的女儿,自然呆在林家。”林念儿不温不火。 “呸!你也知道自己是林家的女儿,是林家的女儿就好好的给我闭嘴。” 颜含玉简直想笑了,这是正大光明的让林念儿疏远她,正是要让她知难而退,让她知道林家没人喜欢她,让她赶紧离开林家呀! 哈!她的留去还容不得她做主。若外祖母留她,她当然要留下。 林念儿并未因为林萍儿的一句话就疏远了含玉,只说,“念儿并未说错话,不会不说话。” 颜含玉却是没说话,听着她们姐妹这样说话,面上一派温和,只当听不懂。想让她退让?这一世她怎会这般容易退让? 她的目光移开,隐约间看到一株熟悉的植物,似乎是她在医书上看到的龙骨花,花冠硕大,怒放的毫无顾忌,英姿无比。她轻移脚步,好奇的上前去看,正要拨开前面的灌木细看。 “小心。”林念儿急忙跟上她提醒。 “念儿表姐,这里面是龙骨花吗?”她提出疑问。 “龙骨花?含玉表妹怎知它叫龙骨花?它叫什么名字我并不知道,莫被刺扎着了,可要小心,那里面都是刺。我只知道这东西我爹带回来的时候无人识得,我爹也从未与人说过,只说这东西是个宝贝。” “江南怎会有龙骨花?”含玉却没注意到林念儿的问话,忍不住自言自语,“这东西长在岭南才是。” “含玉表妹可是好奇这花?”林念儿小心的剥开灌木。“给你看看就是,长得不好看,不要害怕。” 只见它的茎狭长,三棱有节,状如节鞭,节上生着短刺,四处蔓延生长。身形如龙骨。甚是骇人,像是霸王一般霸居一处。原来这几颗密密麻麻的灌木树正是要挡住这后面生的张牙舞爪的龙骨花。 “真的是龙骨花。”龙骨花,又名霸王花。味甘,性微寒,入肺经;具有止气痛,理痰火。咳嗽,清热润肺。止咳的功效,是极佳的清补汤料,亦是滋补养颜的上品。 上一世颜含玉没看过医药经,也不曾注意过灌木丛中蔓延出来的花。 现在颜含玉之所以记得。是因为洪嬷嬷亲自给她讲解过,自然记的清楚,印象还很深刻。它的花型比较特别,花冠硕大。多瓣的白色花瓣包裹着中间的黄色花蕊。 此刻已经过了辰时,这花已经整个儿包裹起来。龙骨花是夜里开放,到了早晨花瓣就会收起来,而此刻就是采收龙骨花的最佳时辰。 “这东西据说还是我爹行船出海弄回来的东西,是在一个小岛上弄到的。” “原来还长了很多年了。”大舅舅在世时弄出来的,岂不是很多年了?颜含玉感慨,龙骨花生活的条件天气需要暖和些,而江南四季鲜明,春暖冬寒,竟然能在江南存活,这足以让含玉惊讶了。如果是小岛弄回来的,那个小岛也属于岭南地区了? 据洪嬷嬷给她讲解,就算是岭南,龙骨花也是难寻的。龙骨花的药用价值还是前朝药王孙思邈发现的,只是龙骨花实在难寻,后来十国发生战乱时,在大越国境内被人发现了大片的龙骨花生长之地,当下就进献给当时位处岭南地区的王族,故而龙骨花成为大越国宫廷圣品。后来大越国被灭,连同龙骨花也一同呈上,以表归顺之心。所以这花极其珍贵,无异于珍宝。 虽说是珍宝,可一般的大夫很少有知道这东西的。 也幸亏这龙骨花茎干长得难看,而且一般很少有人认识,又长在角落位置,还被灌木遮挡住,故而这花能长到这般大。 含玉忍了许久,一直想下手把这花摘下来,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念儿表姐,我能摘这花吗?”她还是问一声比较好,就这样摘了也太无礼了。 “这……”林念儿没想到她发呆了这么久是想摘下这朵花。 “当然不可以!”林念儿还没说话,林萍儿上前,“这是我爹种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动!” 这东西长得丑,却依旧能存活在后花园,就是因为这是故去的林大爷亲手种的。想当初林大爷在世时,把它当做珍宝,只要在府上****都要来看上一眼,还吩咐下人谁都不能碰它,谁都不明白林大爷这是着了什么魔。 后来林大爷出海再也没回来,这东西就成了林老夫人的念想一般,即使长得蔓延出来,也无人拔除,林老夫人还让人种了半圈灌木围挡着。 林萍儿说不可以,颜含玉也打消了摘花的主意,龙骨花弥足珍贵,她是个半吊子,若糟蹋了好东西可不行。若是洪嬷嬷能来,还能教她正确的采摘方法和正确的晾晒方法。 “含玉表妹,你喜欢这花,我便帮你摘吧,只是一朵花而已。”林念儿开口道。 “林念儿,你做什么!”林萍儿见状,娇叱,“这是爹的东西,你敢动试试?” 含玉眼看着林萍儿又吵起来了,解围道,“念儿表姐,无妨的。不能摘便不能摘罢。”她可真不喜欢她叫起来,耳朵会疼。 龙骨花的茎干难看,可是花却很漂亮,小丫头哪个不喜欢花的?林念儿看到了含玉渴望的神情,只以为含玉看着它新奇,便想摘一朵送给她。 林念儿道,“只是送给含玉表妹一朵花罢了,就算是问阿奶,阿奶也会答应的。”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我就是不答应。”林萍儿一早上积在心口的妒忌瞬间蔓延,虽说她不喜欢这个妹妹,可总归是亲妹妹,如今却总是向着外人,她怎么能答应? 林念儿知道大姐姐的脾性,很霸道,虽然她看着绵软,可却不是没主见的人,含玉表妹深得阿奶喜爱,一朵花摘了送给含玉表妹,阿奶肯定是会同意的,当下也不再跟她纠缠,伸手就去摘花。 林萍儿怒极之下伸手就去推林念儿。 林念儿不妨林萍儿伸手推她,身形不稳,狼狈的摔倒,含玉站在林念儿身旁,还准备扶她一把,哪知她忘记自己人小,被林念儿的手肘撞了个踉跄,退了一步,也跟着林念儿摔倒。(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林老爷 这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后花园就乱了。 颜含玉摔下来时,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支着地,细嫩的手掌被小小的石子刺得生疼。 正这时只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圆形拱门那里响起。 “不就是摔个跤嘛,这样吵吵闹闹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呢!真是大惊小怪!” 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清瘦少年靠在圆形拱门门边,一副慵懒闲散的模样。 这正是含玉的小舅舅,林沪生。 “小六爷,您就别在这里添乱了。”桂娘见状,连忙道。 周嬷嬷扶起含玉,轻轻给她掸了身上的尘土,又一脸紧张的问她,“大小姐,可有哪里痛?” 桂娘对着林沪生说完,转而对林萍儿道,“大小姐,这次的事明明是你的不对,跟奴婢去老夫人那里道歉吧。” “我没有错,是她要摘我爹种的花,摔倒了也活该。”林萍儿伸手指着刚被扶起身的林念儿。 “万事都离不开一个理字,大小姐今日动了手,就是有错。” “我说桂娘,她们两个又没伤到哪里,何必闹到我娘那里?”听这少年音调高高低低的,声音沙哑,便能知道这是在变声期。 颜含玉伸开两只手,张着,只见手掌上还沾着小石子,一只手隐隐还有血迹。 “大小姐,你受伤了!”周嬷嬷惊呼。 一声惊呼,所有人的视线都看过去。 “真是个没意思的!”林沪生看着颜含玉的手,只一眼,就一脸嫌弃的摇摇头,视线转向他处。“算了,当我没说,我只是来看戏的,走了!” 桂娘看着小六爷转身离开,还想喊住他,又觉得先处理面前的事要紧,连忙道。“快带含玉小姐回去清洗一下。” 林老夫人在佛堂听到这事。连忙跟菩萨道歉,出了佛堂。林老夫人见含玉细皮嫩肉的手受伤,心疼的跟什么似得。亲自给含玉清洗,又给她上药。 那一边一个婢子也给林念儿净手,她手上也有些划伤,倒是没见流血。 等一切都做好。林老夫人听桂娘说了花园发生的前后原委,紧接着院子传来厉声斥责。“让你带妹妹们在园子里走走,四处看看,你呢?都做了什么!” 林萍儿倔强的跪的挺直,眼中含泪。欲泣不泣。 一个院子鸦雀无声,只听得林老夫人苍老无奈的声音。 “萍儿,你已经十岁了。过两个月你就满十一了。你爹娘不在,阿奶怜惜你们。宠你们……你哥哥知道读书上进,你妹妹整日绣花看书,可是你呢?只有你一个人纨绔的像市井小民一般,满嘴秽言,心里不如意就出手伤人……你小时候天真活泼,不爱看书,阿奶就不逼迫你看《女诫》、《女则》,可殊不知这样竟然是害了你,在你小的时候阿奶就教你,谦逊,友好,待人真挚,善、真、诚……长姐需知谦让,庇护幼妹、幼弟……你却如此这般娇蛮任性,不知悔改……” 林老夫人说到动情处,双眼抹泪。 这一套,对着林萍儿显然很有用,她双眼也噙着泪,“阿奶,念儿要摘我爹种的花,那是我爹种的花……” “一朵花而已,难道摘了就不会再开花了吗?如今念儿和含玉受伤,你心里舒坦了?你推了人,到现在连个抱歉的话都不说?” “我没有推含玉表妹,是她自己多管闲事摔跤的。”她倔强的还是不肯承认错误。 “含玉因为你摔倒,这不是你的错?若你不动手,念儿和含玉怎么会摔跤?念儿是你的亲妹妹,你妹妹都知道忍让,你却整日里只知道欺负她!不要以为念儿不说,阿奶就不知道,阿奶有个好东西,都是平分给你们姐妹的,可你还是不满足,夺了你妹妹的东西,你这般脾性,什么时候才能够长大?” 林萍儿紧抿着唇,一副不屈服的模样。 房间内寂静无声,只听院外一道浑厚的声音,“含玉呢?含玉可在?” “老爷,您回来了,表小姐在屋子里呢……” 只听得院子里婢子的声音还没说完,就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到了门口。 “都聚在这里,这是发生了何事?”林老爷一身公服,墨绿衣袍,头发紧束,脚蹬黑绿鞋,脚下如风的进了门,却见屋里虽是满屋子人,气氛却还是低沉沉的。 林老夫人正在因林萍儿的事苦恼,低叹一声。 “外祖父。”颜含玉盈盈起身,迎上前去。 “含玉?你是含玉?” “是,外祖父。” “哈哈哈……这眉眼像素馨的孩子。”林老爷大笑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好、好、好!”又双臂一抬,就把含玉架起来了。 “外祖父,放我下来吧。”含玉轻声说着,她脸皮嫩,羞红了脸,这会儿真不适应让外祖父抱着。 林老夫人在一边轻斥,“老头子,含玉这都马上满七岁了,你这样为老不尊,成何体统!” 林老爷放下她,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唇上的胡子抖了两抖。 林老爷看到含玉开心,故而没把她们聚在厅堂的事放在心上,随意的说着,“萍儿这是又犯了什么事,先起来,事后再说,让我跟含玉说会子话。” “萍儿推了念儿,念儿摔了一跤,含玉站在一旁也摔跤了,如今手上也受了些小伤。” “外祖父,我的手无碍,外祖父不必忧心。”含玉手上的这点伤口只是外伤,很快就能够恢复。想到上一世她额头的伤拜林萍儿所赐,磕着了,那伤疤可是一直留着未消,她也是一直用发遮挡住的。留了一辈子的伤痕,她还是为她说情,含玉觉得自己上一世太善心,然而别人还不放在心上,甚至还不屑。这一世她可不会这般傻为她说情,只说自己的手无碍,她不希望外祖父和外祖母为她担忧。 林老爷一听黑了脸,顿了一下,声音略低沉,“带大小姐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吩咐不可以起身。我先跟含玉说会子话,等会子去祠堂。” 林萍儿未说一言,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走。(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林老爷(2) 林萍儿离开后,还有几个小姐们还站着,林老夫人让她们都回去,好好闭门思过。让念儿也先回屋子,注意手,莫碰着了。 等小姐们都散出去,房间也宽敞多了。 林老爷看了颜含玉的手,他是个男人,性子当然是大大咧咧的,还不懂怜香惜玉,嘴里说了一句,“还好,过两日就会好。” 颜含玉眉眼弯弯,点头,附和着外祖父的话,“嗯,过两日就会好的。” “心里会不会怪你大表姐伤了你?” 颜含玉摇头,“不会怪大表姐伤我,可是我会心疼外祖母,我不喜欢大表姐。”她最后加了一句。她心疼外祖母的谆谆教导对林萍儿无用,让外祖母忧心。到现在为止,她们之间还没有多大矛盾,只要她不直接来挑衅她,她是不会怪她。刚才也是她多事,想帮一下念儿,却是人小无力,反而伤了自己。她最后一句话就是把自己的态度告诉外祖父和外祖母。 “大气,外祖父喜欢这样的孩子。”林老爷竖着大拇指,“不喜欢以后就少来往,你做你的事。你大表姐那性子也确实是被你外祖母宠坏了……”说这话的时候林老爷看向林老夫人,“等会儿她可逃不了一顿家法。”林老爷这是告诫林老夫人,要知道林老夫人对待女眷大多数都是怀柔政策,斥责也是有的,林老爷不管对男对女都是直接的粗暴,只要犯了大错,一顿家法伺候,只不过以前林老夫人会给林萍儿求情,错过了几次家法,林老爷这次可是下定了决心,再不给她机会。 林老夫人心里也明白,这样总纵容下去,真不是个办法,不说话。默认了。 对于林老爷的话,颜含玉还真不好接,只能睁着天真无邪的眼望着他,继续聆听。 “平时在家里都做些什么?”林老爷又接着问了昨日夜里跟林老夫人一样的问话。 含玉回答了一样的答案。“看书,习字,跟着母亲学绣花。” “早听说你幼年时就聪颖不凡,认了不少字,看来这话都是真的。这么早就习字了。认识多少字了?” “家中藏书已读小半,所以外祖父有好书,千万别藏着,给含玉留几本可好?” “你爱看书当然好,外祖父有好书都给你留着,你爱看什么样的书?” “含玉看书不挑,诗词、礼乐、经史、博物、医书,只要是好书都看。” “连医书也看,看来真是读了不少书。”林老爷往上首的椅子上坐下,旁边婢子给他倒了杯茶。他执杯喝了一口,接着又问,“你祖父祖母身子怎么样?” “他们身子都好。” “你娘呢?你娘可好?” “我娘身体康健,只是思念外祖父和外祖母,还让我代她向你们问安,让外祖父外祖母莫为娘操心。” “唉,你娘是个傻孩子。”林老爷感慨一声。 正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娘,我回来了。” “是素素回来了。” 林素素抬腿进来,就见林老爷坐在上首的位置。跑上前,连忙迎上去,“爹,您也回来了。” “都嫁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林老夫人不免笑话她。 “爹,娘那是醋了。”林素素笑呵呵的说着,“没先喊娘。” “没脸没皮的!”林老夫人笑着瞥她一眼。 “今日你怎会回来?”林老爷问她。 “我把含玉的东西带回来了,几个箱子。” “那快让人抬进来,让含玉清点一下。” 几个家丁把箱子轮流抬进来,林老夫人交代。“轻些,莫磕坏了。” “小姨,不知沉香姨如今在哪里?” “她昨晚在朱府住了一夜,今日一早就去城东街的季世堂,季老大夫知道她懂医,世传医家,再加上是我的引荐,季老大夫就答应了让她留在季世堂帮忙。” “含玉来点点你的东西可对?” 含玉一眼看去,点头,“对的。” 几个大箱子都落了锁,含玉对周嬷嬷道,“周嬷嬷,去把钥匙都拿来。” 林老爷此刻站起身,“你们在这里清点,我去去就来。” 林老夫人知道林老爷这是准备去祠堂,欲言又止。 直到林老爷出了门,林老夫人对含玉说着,“含玉,让你受委屈了。” 林老夫人一脸愧疚,继续说,“萍儿自小就淘,自打她父母双亡,更是淘的不行,那时候我怜惜她没了父母,整日娇宠,却不知这么多年下来性子越来越坏,还学会了欺负幼小,你不知道外祖母这心里整日心焦的跟什么似的,若她像念儿那般听话懂事我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了。” “外祖母,含玉没受委屈。您别难过,萍儿表姐长大了总会明白的。” “这都十多岁了,离她说亲也只剩两三年了,她这样的性子,让我怎么放心?” “外祖母,人总要长大的,若一个人做错了事,总要自己承受做错事的后果。” “娘,是不是萍儿又惹麻烦了?”林素素一听她们说话,接着道,“娘,我就说那孩子不用家法不行,看被你惯的。” “你个臭丫头,我没惯着你?” “你哪里有惯着我!你看小弟,就因为他是爹娘你们的老来子,你就把他惯的,眼睛朝天看,每每说的话都要把人气个半死!还有家里的那几个小妮子我都不喜欢,除了念儿乖巧一点,她们哪个是让人省心的,小小年纪这心机可是不小。学的那些规矩可都是带着小家子气,要么就大方一点儿,要么就正正经经学规矩,别弄得扭扭捏捏的,看到她们都不舒坦。” “臭丫头,现在来讨伐老娘来了!”林老夫人伸手拍在她的头上,“那几个小妮子都是她们各自亲娘管教着,她们亲娘哪个不好面子又争气的?只想着把自己的丫头嫁到外面去,出了这个小州镇,她们脸上也有光,又高了人一等。她们平时守规矩,心里有个什么想法,我这个婆母可是管不着。” “哼。”林素素冷哼一声,“高嫁出去,到时候有她们哭的。”(未完待续。) PS:  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七十九章 琼华阁 林家到了这一代,嫁进来的媳妇也都是出身望族,只不过家族基本落没,也因此个个都生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自然有几分心机,她们想让女儿高嫁出去,如此这般才能荣华富贵尽享。 林老爷几个儿子除了林沪生都已成年成家,虽说他们都读了多年的书,可林老爷也看出这几个孩子资质都是平庸,连乡贡都无法考中。林老爷虽说失落,却还对未成年的小儿抱了一些希望,就算小儿不能成才,以后也能够有能力撑住整个家族也行,心里只盼家族世代安稳。 林老爷是个大老爷门儿,直来直去,醉心造船,内宅之事也很少管;林老夫人出身将门,性情洒脱,不喜弯弯道道的心思,且心无城府,自然少了那些书香世家的温婉气质,对待小辈却很宽容、开明。 自从林大爷没了,林老夫人悲痛万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了,郁结在心,伤了身,林家的内宅之事交给了二房家的。 林家内宅妇人虽有心机,却也不会生出坏心思,各个安分守己,也因此林府内宅还算明朗。 周嬷嬷拿来了箱子的钥匙,打开了锁。 含玉把送给林老夫人和林老爷的东西一个一个拿了出来,云履鞋,黑长靴,小头绫鞋,绣花鞋,绸袜有大有小,直领对襟褙子,锦袍,荷包……从头上的包巾到脚上的靴袜都有,还有一副绣给林老爷的百寿图。 林老夫看了几样就开始抹起眼泪来,这么多东西得费多少心思来做。 “外祖母,莫哭了,若是我娘知道这些东西徒惹外祖母伤心,定是自责不已。娘这些东西都是无事的时候做的,不是赶做出来的。” “含玉,我这心里就是担心你娘,所以才会跟你外祖父早早的商议,趁你外祖父寿辰的机会接你们母女回来。你娘寡居这么多年。我这心里也担忧了多年,如今看到这些东西我就能想到你娘苦熬多久才做出这些东西来。” 林素素也红着眼眶,接着说着,“娘。大姐姐如今正值年华,你却不知道她整日简衣素食,日子的过得清苦极了,我看着心里都难受。” “正是这个理,我就担心你娘如此下去积郁成疾。外祖母心里很是担忧啊,我看到她心里才会放心,可却没等到她回来。” “要我说大姐姐守了这么多年节,早该够了,如今新朝虽说要女子当恪守妇道,却也没限制妇人不得改嫁。在我们这个小州镇,哪个妇人改嫁会被人嚼舌根的?” 林素素想到她不满三十的大姐姐深受颜老夫人冷眼,心疼大姐姐,又就觉得大姐姐不争气,“大姐姐也真是的。守着一个没了的人,还要受到婆母的冷遇……”林素素嘴巴快,自知在含玉面前说错了话,停顿住,“含玉,对不起,我不该说你爹。” “没关系,小姨母,我早已经接受了,这是个事实。父亲只是生活在另一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罢了。” 林老夫人听到含玉的话欣慰。 “含玉我且问你。若是你娘改嫁,你可会同意?” “只要母亲能开心,含玉自然欣然接受,只是……”最重要还是她母亲的想法。含玉太清楚,母亲一直执迷不悟,心里一直挂念父亲,才会甘愿守节一生,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 林老夫人接了话茬,“你大姐不若寻常妇人。他们的婚事是先帝赐婚,改嫁一事不是我们说改嫁就改嫁了。” 听到这话,含玉愣了一下。她到了此刻才知道原来父母的婚事是皇帝赐婚。即是如此,她母亲又何惧祖母的威胁,不肯回苏州来? 林老夫人继续道,“老婆子我这年纪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不好,能看你娘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外祖母,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这边含玉把送给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东西都送出去了。 桂娘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林素素见状,喊住她,“桂娘,可是有话跟我娘说?” “是。” “那快说吧!干嘛吞吞吐吐的,老婆子就不爱这样。”林老夫人一脸嫌弃道。 “是小六爷……” “沪生?他回来了?这还没到休假的时间吧?” “今日在后花园看到小六爷了,我还没来得及喊住他,就走了……刚才老爷在祠堂打大小姐的手心,小六爷出面求情,老爷反应过来小六爷应该在书院念书,却人呆在家里。小六爷解释说是听说表小姐来了,是回来见见外甥女,所以才会回来。老爷不听其言,还是被打了一顿之后送去了书院。” “这个臭小子,让我看到也得揍一顿,该!”林老夫人想了想,又问,“老爷打了他哪里?” “老夫人放心,老爷没打到实处,不过还是得疼两天。” 林老夫人听罢,也不再多想,继续关心她的外孙女。 林老夫人早给颜含玉准备了房间,在林老夫人院子里的东南位置,一栋带着小阁楼的屋子,名曰琼华阁。楼下一间卧室,布置的清雅,罩着玉蓝纱帐的床幔,临窗的梳妆台,一方葵瓣形铜镜架在梳妆台上。卧室一边连着净房,另一边是一间绣阁,绣阁上去是一间阁楼,光线充足,正是观景歇息的好地方,临门是张书桌,旁边几张靠椅,也可作为书房,亦或会客的地方。 琼华阁朝南,前院明亮宽敞,只一棵夹竹桃依在墙角,满枝的紫红花苞,正含苞待放。 林老夫人让含玉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一样,又多派了两个婢子在她这里照顾,一个阿美,一个阿满,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一直都在林老夫人身边当差。 颜含玉知道外祖母这是怕她受委屈,所以才会给她添人。 到了晌午,林老爷回来一同用了午膳,又过问了她住的地方是否满意。含玉自然十分满意,外祖母给她准备的任何东西看得出来都是精挑细选的,跟在汴京用的物件相比,完全不差。 要说她只是来外祖家小住,根本无需这般费心给她准备房间,含玉从这精心布置的房间就能看出外祖母留她的心思。(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林二爷 含玉午休了片刻,醒来后周嬷嬷已经把她从汴京带过来的物件都理了个遍,整整齐齐的摆在各处位置。含玉四下看了一眼,调了几样东西的位置,这才觉得心满意足,又紧跟着去了阁楼,呆在阁楼上看她的医书。 她如今没有先生,倒是妄想着自己多读几本医书,便能无师自通。她也仅是妄想,无人承授,想要自通真的很难。 直至暮色降临,林老夫人那边喊她去用晚膳。 晚膳的时候林萍儿没来,林老夫人知道她这又是怄气,干脆没让人送饭过去,就让她饿着。 林萍儿今日被罚,如今无人敢多言。 颜含玉却还是无意间看到念儿偷偷藏了两块糕点放在自己袖中。 林念儿正对上含玉看过来的目光,一时间羞红了脸,低着脑袋。 颜含玉转开视线,继续跟林老夫人说话,也没揭穿她。 林老夫人知道含玉爱看书,就琢磨着给她请先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含玉拒了,说在汴京已经请过先生,如今已无需启蒙,她自己能看几本书,多认几个字就行,平时她会多练练绣技。 林老夫人也不勉强,知道她这年纪正是学习的时候,便跟她说以后不再打扰她,让她每日安排好时间,吃饭的时辰就派人去唤她。 虽说学习要紧,可含玉刚来苏州,四处都没去看过。林老夫人便提前跟她打了声招呼,说带她去街市四处走走。 能出去走走,含玉自然愿意,她可不愿继续做个书呆子。 次日林老夫人领着含玉和念儿一同出了门。 如今正是繁花盛开时,垂柳依依,鸟雀喧鸣,曲径通幽,河畔流水潺潺,水波潋滟,绿意横波。石桥一拱似虹,横跨在河水两端。梨花深院,门掩重重,粉白墙儿。高似青山。 坐在船上,颜含玉看着四处景象向后移去,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来。婉转如黄莺般的江南小调传进耳中,忽远忽近,隐隐约约的。一时间让她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中,她抬头看去,就见岸上一户红楼,那正是勾栏场所。 在汴京像这种地方更多,有一条街就是瓦市,全是勾栏瓦舍。 颜含玉没去过那种地方,瓦市更多的都是男子出入的街市,只有每逢节日期间在那里才会遇上老弱妇孺,形形色色的各种人,因为那时候瓦舍的戏场子是全年最精彩的时候。什么样的技艺表演都有。 汴京的贵族家里遇上摆喜宴,倒是会请那些擅长歌舞的伎艺人到家中表演。 “含玉,去前面的绸缎庄看看,外祖母一直想给你做件衣裳,又不知道你的身形尺寸,如今你人在这里就去看看可有你欢喜的颜色布匹,有就给你做上几套。” “外祖母,无需麻烦,衣裳我都带全了,够穿了。” “多做两身也无妨。”林老夫人说完扬声对艄公道。“到了观前街的那家绸缎庄靠岸咯。” 等林老夫人话落,颜含玉跟着小声说,“外祖母这般关心含玉,含玉心中愧疚。” “这孩子。愧疚什么?你是外祖母的心头肉,外祖母愿意疼着你。” “含玉是外孙,比不上外祖母的内孙,含玉陪着外祖母的时间也比不上表姐表妹陪的时间多,却受了外祖母太多的好,含玉心中惭愧。”颜含玉来了这几日。外祖母样样都给她好的,吃的,用的,住的,哪一样跟汴京比起来都不差。 “外孙、内孙都是我的孙。含玉,你跟外祖母离的远,正是因为这样,外祖母只想把这么多年对你们母女的亏欠补上。” 林老夫人总觉得大女儿嫁的太远,万事都没个照应,又寡居多年,心里总会生出愧意。她只能把那些年对大女儿缺失的爱意全部补偿到外孙女身上。 林家的几个小姐每年都会做新衣,林老夫人今日带出了念儿,也给念儿多做了件衣裳,给含玉做了一件当季的衣裳,还有两件夏天穿的薄衫。 出了绸缎庄,又去了珠子铺,首饰铺,遇上新鲜的玩意儿,就给含玉买下了。 林老夫人笑意浓浓的带含玉从首饰铺出来,目光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当下脸上的笑容僵住。 “念儿,你陪含玉到那边走走。”林老夫人说道,“桂娘,好好陪着两个小姐。含玉外祖母那边有些事,跟你表姐那边去逛逛,到那边一家茶坊等我。” 颜含玉听话的点头,又回头看了眼外祖母看过去的方向,外祖母看见的正是林二爷。一身紫衫,黑紫色靴子,头戴玉冠,肤色偏白,圆脸,略显俊俏,身形也有些富态,这一看就是个富家子弟。他行在街上,一只臂正搭在一个红衣小娘子肩上,另一只手还勾了勾那小娘子的下巴,半垂着头,侧脸笑容满面。 虽不知是否是调戏良家妇女,二舅舅这般当众做出有辱斯文的事已让林老夫人不满,看外祖母气愤的模样怕是这女子根本不是二舅舅内院的人。外祖母支开她们正是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污糟之事吧。 这一世颜含玉虽还没见过二舅舅,但她有先知,知道那人是二舅舅,也知道他是个好色之人。 林二爷为人不算多坏,可有个不良习惯,看到漂亮姑娘就喜欢凑上前,更可笑的是他还在苏州城自封雅号“寻芳居士”。 未及冠之前林二爷还没如今这般大胆,这还是从成了亲之后才开始的。 颜含玉听不到也看不到外祖母跟林二爷的说话内容,跟着桂娘已经转进了巷子。她扭头见街旁一间书坊,便想进去看看,念儿就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她也是无事来看看这书画坊可有称心想看的书,或者亮眼的画,谁知进来就翻到了一本很新鲜的书,里面内容却全是白话。她忍不住多翻看了几张,只觉得眼前一亮,这故事新鲜有趣,通俗易懂,以白话成书看着一点儿也不累,竟有些像她来苏州时在路上写的记事,只是她写的内容没这么长罢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书画坊买字画 颜含玉原本还在翻看手里的书,见老板跟过来仰面问,“老板,这书真是有趣,却不知这是哪一类的书?难道就是白话野史?”以往她看的野史也不会这般简白。 “小姐好眼力。”那书坊老板一番夸赞,他跟过来原本是想告知她这边的书不适合孩童看,启蒙的书籍和女子的书籍在另一边的角落,可这位小姐年纪轻轻竟真的识字,不免惊讶,“这书就是话本,是那些瓦舍艺人讲故事的底本,正因为那些艺人说的故事极有趣,如今汴京倒是不少人都争相要这些底本收藏,像在汴京这话本时常会卖到脱销,哪怕我们这种小地方也会有人要呢。” “这本书要多少钱?” “五两银子小姐。” “不要看我们表小姐年幼你就乱说,钟老板,野史最多也就一两。”桂娘上前开口。 “真不是小人乱说,要说这种野史一两银子确实也就够了,可这是小人从汴京弄来的底稿,还要日夜赶抄的,抄完还要装订,废了不少心思,卖出去总得加点笔墨钱和血汗钱。” 颜含玉弯唇笑笑,“看钟老板的字迹应该也是读过书的斯文人,只是这书中内容确实不值这个价,不知钟老板是否认同?”颜含玉虽觉得这书新颖,可却没认为这是本好书,内容有些粗质,只能做消遣用,是她的话才不会珍藏本这种书。她刚才看了这内容只是觉得福临心至,野史都是私家编撰,为引人注目故事色彩偏重,而她在上一世就擅长写这种白话故事。 书画坊的钟老板近不惑之年,面相富态,听了面前这个女童的话,他觉得羞愧,差点羞红了老脸。他从汴京确实弄了不少书誊抄,这本比起之前卖出的几本确实内容要精彩更好看些,这一本却是留下来残次品。他真想不到一个垂髫换齿的女童竟然真的认识那么多字。只刚才一会儿功夫就真的看了不少内容。 “小人今日才知人,不可貌相。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人在苏州开门做生意也有十来年了。是小人眼拙,这位小姐定是外地来的贵人了。若小姐想要好的,等下一次有货,小人就给小姐留着,等小姐来看。” 颜含玉点头。“也好,不知下一次是何时?” “两个月。” 颜含玉把手里的书递还给他,“嗯,过两个月我一定来,钟老板莫忘了才是。” “不会不会,小人记性好着呢。” “我再看看别的东西。” “小姐随意看。” 颜含玉抬头环顾四周。 墙上挂满各种书画,字迹有龙飞凤舞的草书,也有端正平稳的楷书,有秀美的梅兰竹菊图,还有雄伟壮观的山水画。有落笔是前朝名人才子所作的。有落笔是当朝名人所作。 “这些都是真迹?”颜含玉虽是问,却还是能肯定这里面有一半都不是真迹的。 “实在不敢隐瞒小姐,这里只有一部分是真迹,大多是临摹的。”钟老板继续道,“我们这是小地方,要的人也不会太多,小人都不敢挂出来,若有贵客想要小人才会拿真迹交货。” “能临摹各种字体已是不易,钟老板好手法。” “实不敢受小姐称赞,只有少部分是小人临摹的。还有一些是小人买的,临摹只是一点雕虫小技,混口饭吃。” “莲峰居士?你有他的真迹?” “不知小姐可有意想要?” “若是真迹,我就会买下。” “请小姐移步后堂。” 钟老板吩咐伙计看店。带着颜含玉几人去了后堂。 要说颜含玉心中仰慕的人是谁,那非这个莲峰居士莫属了。 莲峰居士,原名李从嘉,是南唐国主,人称李后主,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诗词歌赋皆有一定造诣。可便生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人生在帝王家,最后落个国破被俘的命运。 “小姐请稍后,请坐,先喝杯茶。” 这书画坊的后堂也是别有洞天,修建的别致清雅,正面是一副高山流水图,一排摆着镂空书架,书架上有零零散散几本书,还有一只青釉瓷瓶。 钟老板让人送了茶,人已经进了门。 “含玉表妹,若是那人拿出的不是真迹你怎会知道呢?”林念儿提出疑惑。 颜含玉其实也没十足的把握,她还是觉得自己看一眼就能感觉出是真是假。 “含玉小姐想要字画,跟老爷说好了,老爷会寻到送给小姐的。”桂娘也忍不住说。 含玉抿了抿唇,“让我看看再说吧。” 等钟老板来,他小心的打开画轴。 只觉墨黑的字迹线条遒劲,有如寒松霜竹,又觉挥洒如意,这是一首忆江南的诗词……还似旧时游上苑……心事莫将和泪滴……南国正芳春……南国正清秋……语言明净流畅,句句思念江南故国,情味隽永,真挚动人。 可是颜含玉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问,“这是真迹?” “自然是真迹,小人开门做生意,自然希望来回头客,哪敢拿赝品!” 颜含玉在上一世见过这幅字画,是她回了汴京之后,母亲遗留下来的东西里面就有一副这样的字画,两幅字画一模一样,同样的印章位置和落笔位置。含玉却生出两幅画是不是一样的感觉,而且肯定母亲那幅是真迹,面前这幅字画缺了点什么,不似真迹。可到底哪里不同她却是找不到。 钟老板见她一直看着画儿上也不回应,继续道,“小姐点名要这个莲峰居士的,应该知道莲峰居士的身份,他的书画不好寻哪。这书画还是小人从汴京买回来的,废了不少劲儿的。” “钟老板说话还有一股京师腔儿!”颜含玉笑道。 “嘿嘿,在小姐面前小人哪敢卖弄!不知小姐是否要这幅书画?” “多少银子?” “十两。” “周嬷嬷,带这么多银子了吗?” “奴婢看看。” “钟老板,让你们跟个伙计去我们林家支银子就是,我们是十泉里林府的人。”桂娘道。 “失敬失敬,原来贵府是林大人府上,小人失敬了。”能称府的,只有官家能称府,平民只能用宅。 “桂娘,不用了,这是我买给自己的东西。” 桂娘靠近含玉,低头说着,“含玉小姐,您若这般,老夫人定要责备我的。” “我会跟外祖母说,桂娘你无需担心。” “含玉小姐……” 桂娘还要说,那边林老夫人找来了,被伙计带到了后堂。 “含玉这是看中了什么?” “一副字画。外祖母,我自己买就是。”要说颜含玉以前还真没考虑过那么多,上一世来的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外祖母为她准备了多少好东西,临走的时候还送了她不少东西,虽说不是林家公中的东西,可都是外祖母的嫁妆里拿出来的,她明显看出了几个舅母对她心有芥蒂。她也是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是一个外家女,外祖母的嫁妆应该留给她的内孙才是,可外祖母却全部给了她。如今她懂了这道理自然不会样样都占外祖母的便宜。 “你这孩子跟祖母这般生分,祖母心里可要难受了。”林老夫人故意装作生气。 颜含玉连忙迎上去,仰面开玩笑道,“外祖母,含玉哪有生分,若这样含玉岂不是住在外祖母府上还要掏银子……可含玉未这么做,含玉今日出门看中了东西也是自己买给自己,若祖母要送含玉东西,另送就成了,何必帮含玉付银子?含玉说的对不对?” “你这孩子多读了几本书,嘴巴就是比别人会说,外祖母说不过你,可周娘这银子带够了吗?” 颜含玉也看向周嬷嬷。 “够的,奴婢出门习惯带银子。”(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林家的那些糟心事 买下了这幅字画,含玉虽然不能肯定是否是李后主的真迹,但也并无失落的心情,就算这幅字不是真迹,能把李后主的字临摹的这般出神入化,这人也一定是个高人。 李后主多以颤笔写文,这已是他晚年所作,书法自然已经到了精妙高超的水平,谁人能临摹的一模一样,这还不是个高人? 又听人评价,李后主姿仪风雅,举止儒措,宛若士人。 很可惜颜含玉没这样的机会看他的风姿,在父亲故去不久,就听到了他故去的消息。 在街市走了没一圈,林老夫人一行人遇上了熟人,正迎面对上。 是个头上包巾的丰腴妇人,手里还提着一只箩筐,见是熟人笑着上前,极为热络,“大嫂,许久不见,看大嫂这样子倒是比以前有精神多了,还能逛街市。听姑嫂她们说素馨那孩子的女儿回来了……”那丰腴妇人说话极快,都不给人回答的机会,目光看向含玉,接着道,“是这个丫头吧?肯定是,一看就是,跟素馨长得真像,长得还真是有灵气,水灵灵的,素馨是个美人,这丫头一看以后也定是个美人。看这通身的气质,不愧是京师出来的孩子,这通身的气质怕是整个苏州都找不到。不过素馨那孩子说是有福气也是有福气的人,嫁了个状元郎,身在富贵人家,不过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就寡居,一个人带着这丫头……” “咳咳,”林老夫人干咳两声,“含玉,这是你祖父堂庶叔的女儿。” 颜含玉只是微微扬着唇,目光迎着那丰腴妇人的眼神,连嘴都没张,只鼻息应了一声,算是应和了外祖母的话。既然是祖父的庶叔父,那她也没必要称呼。她一个官家小姐,面对这样的外戚还不是随她心愿称呼? 那妇人正对上含玉的目光,却是一个激灵,不敢直视。又笑容满面的看向林念儿。 “姑奶。”念儿喊了一声,脸上也没什么笑容。 “嗳。”丰腴妇人应了一声,正要开口。 林老夫人抢白,“我们出来也有好一会儿了,这会儿可要回去了。抱歉,让个路。”说完抬脚就要离开。 “大嫂,难得能这么巧遇上,如今倒是跟你们说句话都难了,我知道你们这是嫌弃我嫁的低。”丰腴妇人瞬间变成苦瓜脸,都差点要哭出来,“我知道你们嫌弃我这个穷亲戚……” “没谁嫌弃你,别在这大街上说些有的没得话,这声大嫂也别乱喊,你的正经大嫂住在扬州哩。我家念儿喊你一声姑奶是给你面子。我今日是带我外孙女出来玩,就是想让她寻些开心,你可别在这里给我寻晦气。”林老夫人一连串的话倒出来,也不再看她神色,领着两个孙女就走。刚才应她一声,已是给足她面子,这会儿倒是说起风凉话来了,林老夫人心里怒了。 “诶,大嫂。”谁知那丰腴妇人竟还厚脸皮的跟在她们身后,“我怎么会寻大嫂的晦气?大嫂这话可伤人了呐!我这心里真是难受。我只是遇见了大嫂,心里开心,跟大嫂打声招呼。” 任谁哪壶不提提哪壶都不会高兴,所以林老夫人和含玉此刻都对这个外戚妇人无感。 “现在招呼也打了。我们也走累了,需要去休息,你请自便。”林老夫人言下之意,我们没工夫陪你在大街上闲聊。 “我这个姑奶可是初次见素馨的女儿,是该给个见面礼的,瞧我出来的匆忙身边都没个东西可以送。箩筐里是我刚才买的薯藤子,都是我们这种粗人吃的东西……”这丰腴妇人摸摸袖口腰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多谢,不用,我不会收外人的东西。”含玉开口了,声音不冷不热,却也不会觉得趾高气昂,只会让人感受到疏离感。 她说完转而对林老夫人就道,“外祖母,刚才你不是说苏州有个最好的酒楼,那里有地道苏州风味的美食,现在就去吧,我肚子也饿了。” “你们这是要去姑苏楼吗?那是个好地方,这会儿正好快晌午了,我同你们一起去。” 颜含玉的目光看过去,问着,“你也去?你带够银子了吗?” 那妇人面上一僵,说着,“不是有你们嘛!” 这样厚脸皮的人颜含玉还真是头一次见。 “我们可不会算上你,你是个什么东西!”颜含玉的目光冷酷,声音无情。 “你!”那妇人惊了,伸着手指对着含玉的鼻子,睁大了眼,不敢置信这丫头竟然这般无礼! “你你你,你什么你!”林老夫人一看那人指着含玉的鼻子,气极了,上前跨了一步伸手就打掉她的扬起的手,“我们家含玉说的对,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伸手指着我们家含玉,吃了狗胆了!跟你说几句话是给你面子,你还得寸进尺!谁邀你去姑苏楼了?跟我们一起?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林老夫人说话直白,年轻时候脾气就大大咧咧的,面对自己疼爱的亲人她能把他宠上天,但是遇上讨厌的人和事她就能化身泼妇。 那妇人眼看着就要哭喊。 “你在这里撒泼?信不信我把你那些年在我们家做的大小事给抖出去?”林老夫人怒道。 那妇人脸上的肥肉一抖,硬生生的把泪给逼住了,声音也没了。 “念儿,走!” 一行人离开头也没回一下。 那妇人拎着箩筐扭着肥腰也走了。 林老夫人心里还不舒服,闷得慌,说着,“那泼妇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面前是两个晚辈,林老夫人此刻都会泼妇骂街了,“念儿,以后别叫她姑奶,我见她一次心里就难受一次!这人给她脸,她还登天了呢!” “是祖母,以后我不喊她就是。祖母别气了。”念儿柔声劝说。 “外祖母会不会觉得含玉刚才很无礼?” “你做的对,那泼妇就该这么对她!什么样的人就该对她什么样的态度!”林老夫人说着,“以前到我们家尽做些占小便宜的事情,心还贪,最后还在我们家偷东西,你说这事值得原谅?”(未完待续。) PS:  下午还有一章~~ 顺便推荐基友清潭影的《宫闺记事》 简介:皇上、本宫掐指一算、我名里有你,你命里有我呀! 正统文案: 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而争斗最为残酷的莫过于后宫女子。 那么、如何在各宫的势力下保全自己的同时、完成自身肩负的使命,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徐明锦八年。 徐明锦最喜欢的地方是沈家庄; 最讨厌的是徐恭妃与骆清秋; 最想看的刑法是车裂; 最厌烦的是时时刻刻想着如何讨好的楚銘。 感言:宫里的日子很累,而最累的却是她那颗沉寂了八年的心。 第八十三章 谢礼 听了外祖母的话,颜含玉觉得惊讶,问着,“偷东西?报官了吗?” “都是占小便宜的事,还有些亲戚关系,没去报官。”说起以往的事,林老夫人只想一骨碌全部倒出来,继续道,“刚开始都是小东西,也是后来在她女儿身上带着才发现的,我警告过她,她倒是安分了,还从家里带了许多干货说是来赔罪。我见她心诚,原谅了她。可是时间不长,她又开始了,那次胆子大着呢,还想偷走晾晒在外的衣物,是你小舅舅的,若不是我们家下人机警发现的早,不然她还给带出去了。被发现后就哭着喊着跪地求我们原谅她,说她儿子都没个像样的衣服,要去书院读书了就怕被同窗看低……”林老夫人叹口气,“我再也不敢轻信这人了。以后都不让她上门,她也怕我们报官,自然不敢再上门。这才过了一年,她还以为我把这事忘记了,见了面就熟络的跟真的亲戚似的,真是可笑。” “她娘家不会接济她吗?” “他们?”林老夫人忍不住冷笑,一家子自私自利的人,还会接济嫁出去的女儿?“他们都搬去了扬州。” 林老夫人今天也觉得挺郁闷,出个门还遇上两件不称心的事。停顿了半刻,林老夫人继续道,“不说那些糟心事,我们去姑苏楼,吃些东西喝点茶,坐那里听两首曲子休息休息再回去。” 姑苏楼是苏州有名的酒楼,以古地名为称,内景格调风雅,酒菜皆是江南一带的美味佳肴。 含玉虽然出生汴京,可对江南的甜味食物也不会讨厌。上一世她身子弱,哪怕是吃个东西都吃不痛快,吃的东西也都偏淡,如今身体好了她自然会满足自己的口腹。 林老夫人这几日对着含玉,倒是不知不觉比以前吃的东西更多了些。林老夫人从见了含玉就觉得她太瘦弱,故而对她的吃食很上心。生怕她吃不惯江南的食物,每次都看着她吃东西,吃了多少量,心里都记着。又见她对食物没有偏爱。样样都会吃,心里也安心不少,小孩子不挑食才好。 林老夫人毕竟是年纪大了,走不了多少路,自我嫌弃了一番。在外面并未逗留太久,酒楼吃了些东西后,小憩了半刻,就带着含玉和念儿回去了。 回去后颜含玉就开始午睡,醒来就听方姑来访。 含玉自然让人放行,见了方姑。含玉见她气色尚佳,那这段日子肯定是过得不错,不免还是会开口问她近日状况如何,住在何处。 方姑答,托了朱大爷的帮助在桃花坞寻了一个处民宅。已经买下了。索性苏州的地价不贵,她买的地盘不大,只一个小院,三个房间,有单独厨房和一小块菜园子,里面的家具物什倒也齐全,只添补了少数用品。宅院虽小,但足够让她和两个婢子居住。 方姑说明了来意,是来感激含玉的。从汴京到苏州也多亏了有人照应,若是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婢子肯定不会这般顺利。只几日就到了苏州,而且到了苏州还有朱家的人相帮。这一切都是因为颜大小姐,方如云知恩相报。 她说自己没什么贵重东西可送,唯有送两本收藏已久的书以表感激。 含玉翻开。却见一本是前朝书法大家颜清臣的字帖,另一本是个陈旧发黄的卷轴。 含玉打开卷轴,惊了,“方姑,这……”她话语未完,抱着手里的东西。跟方姑道,“方姑,我们到阁楼上说话。你们就别跟着了,我们等会儿就下来。” 等到了楼上,含玉请方姑坐下,这才问道,”方姑,这是敦煌遗书?” 方姑点头,“正是,这是我无意得到的东西。” “方姑,这东西我不能收。” 敦煌遗书,那是神秘的沙漠国度莫高窟留存下来的历史瑰宝。留存的余卷被散布周国,被人珍藏,视若珍宝。 既然是珍宝,含玉怎能收下这礼? “不瞒大小姐说,这东西我收在手里多年,收之有愧。” “此话怎讲?” “好几年前,我机缘巧合遇上了一个垂死的蓬头老汉,摔落在山崖下,奄奄一息。我欲救他,却无奈他已失血过多,回天无术,留下遗言说是让我帮他寻儿子,能照顾他儿子长大成人,这卷轴算是送给我当做谢礼。这些年我虽然一直打听,却没有得到一点消息,收着人家的东西我也确实心里不安,如今我离开了汴京,也不会再回去了,所以那老汉的儿子我怕是不会有机会找到了。” “方姑……”颜含玉觉得自己竟无言以对。 一个书法大家的字帖就已经是世人争相求的东西,还要再送她一本敦煌遗书!含玉才是收之有愧。 方姑腼腆一笑,“这里面的内容其实我都看完了,是三十六歌。大小姐不必多想,收下便是,只是换一个人珍藏而已,我如今孤身,后继无人,。” “那方姑要寻的是怎样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怕是没机会再找到了。”方姑派人找过几年,现在已经不抱希望。 “我如今收了方姑这东西总要做点事才是。” “告诉大小姐也无妨。”方如云道,“那人临终前说他儿子当年七岁,如今若是活着怕是有十五六岁了吧。他最明显的特征是右眼角下一颗痣,还有他与人最大的不同该是左手生了六指,只是那老汉也没来得及说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便气虚而亡。这么些年过去,我一直没断了打听那孩子的下落,天下这般大,那孩子都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颜含玉把方姑的话记着了,亲自送走了方如云。 方姑走后,含玉就一直坐在阁楼上,把敦煌遗书看了一半,此刻也到了天黑的时辰。 暮色降临,西边晕染的红霞映照了满天,渐渐变成黑沉沉的。 “大小姐,老夫人那边派人来唤大小姐用晚膳了。”周嬷嬷上了阁楼来喊她。 颜含玉这才收起手里的东西,跟周嬷嬷说,“嬷嬷,帮我把这两样东西收好,莫弄坏了。” 周嬷嬷应声是。(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发呆 看着周嬷嬷把两本书放进柜子里,收好,颜含玉才出门。 颜含玉到了外祖母那里,听婢子说外祖母去了厨房,等会儿便会回来,含玉便等在那里,坐着出神。 听到门口的声音,含玉站起身,紧跟着就见门口站着两个少年,年龄相仿,一个略高,一个矮些,站在一起倒是有三分相似。若是没人介绍定要以为这两人是兄弟。这两人因为年纪相仿从小玩在一处,不论心性还是样子都是极其相似。 颜含玉心里还在想事情,不妨林沪生竟然已经到了她的面前,扬手只伸了一根指对着她的额头一点。含玉还在愣神,身形一晃往后倒去,也幸亏她身后是椅子,正坐在椅上。 “小六爷!”阿美惊呼。 “我就是想问问她在想什么,站这里发呆,谁知她这般弱不经风呢!点一下就倒了。”林沪生有些嘶哑的声音出声。他今年刚满十四,如今正是在变声期,故而声音有些低哑,高高低低的。 颜含玉瞪大了眼看他,只恨不得把他身上瞪个窟窿。问她不会用嘴说?非得用手? “这就是含玉表妹?”另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这是蓝衫少年,说话声音清澈,带着江南的口音,颇觉得秀气,他唇边含笑,双眼微眯着,一边腮还有浅浅的酒窝,紧跟着开口,“我是你大表哥,”又指了指身边的人说,“这是你小舅舅。” 颜含玉站起身,看过去,对他友好的笑,“大表哥。”大表哥为人谦和,可不会跟小舅舅那般总是欺她! 静了半刻,那嘶哑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那我呢?见了长辈都不见礼,真没礼貌。” 含玉脚下一移,就避开了他伸出来的手。她对他这个动作真是太熟悉了。上一世可没少被他敲脑门。 “咦!”林沪生倒是没想到她这么警觉,偏头望着她笑起来,他正要说话,就听院子里传来声音。 “显之和沪生回来了?”还没见林老夫人进来。就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 “阿奶。”林显之迎上前去。 “大哥。”林念儿跟在林老夫人身后,笑盈盈的喊道。 “小妹。” “显之,累不累?去了几天又感觉长高了些,不过也瘦了点,今天我让膳房多弄了些吃食。一会儿可要多吃点,要好好补补才是。”林老夫人一进门就对着林显之一番关切。 “知道了,阿奶。”林显之恭谦道。 “你这孩子,回来了一直站在那里做什么,连娘都不喊一声!臭小子!” “我的母亲大人。”林沪生连忙上前截住她的话,一只手搭在林老夫人肩上,继续道,“我这不是给你空间好好关切您的孙子吗?每次我们回来,您可都是这样。” “臭小子,放手。老娘年纪大,可受不住扛着你。” “母亲大人……” “含玉,这是你小舅舅,这是你大表哥,可说过话了?” “已经见过了外祖母。” “果然是京师来的,这满口的京腔跟我们可都是不同的。”林沪生说道。 “当然会不同。”林老夫人不放心的道,“你这个臭小子可别欺负含玉,含玉是你的晚辈,可要好好待她。” 林沪生喜欢逗弄颜含玉,这是含玉心里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不过含玉却弄不明白为什么,林沪生为何会喜欢逗弄她。是因为她上一世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 颜含玉又在发愣,一只手碰在自己头上,这才回神。 “娘。我怎么会欺负她,疼她还来不及呢。”林沪生扬着一只手揉了揉含玉的脑袋,偏头说道,“看吧,这小丫头,一刻钟之内看到她三次都在发呆。” 颜含玉的头顶的发都被弄乱了。林老夫人见了连忙制止,“臭小子,手放下!”说着就把林沪生推到一边去。 林老夫人过去顺了顺含玉的发,又对着后面的几个婢子道,“你们可得好好看着含玉,别让沪生欺负了她。” “老夫人,小六爷刚才还推了一把表小姐。”桂娘告状了。 “嘿?我说你这个臭小子,还欺负起外甥女来了!”林老夫人差点跳脚。 “外祖母。”颜含玉面上也无怒意,一派温和,“我们先用晚膳,用了晚膳再说话不迟。” “好,不能饿着我们含玉。”林老夫人道,“让人上菜吧。” 一个婢子应声退出去。 “还有萍儿怎么没来?这是又不要用晚膳了?” “老夫人,瞿娘来说大小姐身子没好全,就不来用晚膳了,瞿娘人没走,就在外面。” “打了手心,又不是打在腿上不能走了……这丫头,倒是会矫情了现在,饿她两顿都无用。”林老夫人似是自言自语,唉声叹气,又对着门口说话,“让瞿娘回去跟她说她大哥回来了,她也不过来一起用个膳?这脾气还是这般倔,看来老爷的这顿手心板子打的无用。”林老夫人知道这次不能是她先妥协,不然每次依着她,这脾性还是不会改的掉。 门口的婢子应声出门了。 等菜都上全,也都全部坐下了,林老夫人提箸正跟他们说快吃吧。 那边林萍儿姗姗来迟。 林萍儿先喊了一声,“阿奶。”后喊了,“小六叔,大哥。” 林老夫人目不斜视,应了一声,“坐下吧,好好吃饭。” 林萍儿站着犹豫了须臾,歉意道,“阿奶,萍儿知错了。” 林老夫人应她态度放软,不免心疼起来,却还是直起腰背,肃着面容,“你心里知道有错就好,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再说话,别让大家都等你一个人。” 林萍儿低应,安静坐下。 若不是瞿娘回去劝了林萍儿两句,林萍儿此刻怕是还在小院子里怨念。 林萍儿原本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难免骄纵,从小就受不得委屈,林老夫人总想着对女孩子家要多宽容,自然包容每个女儿和孙女,殊不知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宽容相待。她虽然口里道歉了,可对瞿娘说的也要跟含玉表妹交好,说个抱歉却是不想认同的。(未完待续。) PS:  作品相关里写了个楔子,上架感言后面一章,有兴趣的可以回头看看哦~ 第八十五章 练武 一顿晚膳安静和谐的进行着,结束之后,林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含饴弄孙,厅堂里围着几个儿孙,一派热闹。 林老夫人问了林沪生和林显之的功课。 林沪生和林显之在三知书院读书,每读六日书就会回来休一日。三知书院苏州鼎鼎有名的书院,有闻名天下的大儒范道知先生开堂授课,也有江南才子之称的王世明讲授学问。如此三知书院倒是来了不少求学者,从刚开始的几个学生到如今已有五六十人慕名而去,年长有学问的人还会被留下当作先生给学生授课。 “这半个月在书院都学了什么,你们两个说说看。” “老子曰,夫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人而后义,失义而后礼。”林显之侃侃而言。 “先生讲的可懂其意?” “失者,散也。道散而为德,德散而为仁,仁散而为义,义散而为礼。五者未尝不相为用,而要其不散者,道妙而已。老子言其体,故曰: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林老夫人听言,欣慰的点头,“说的好,我们显之真是聪明,头脑清晰。” 颜含玉低眉认真倾听他们说话,大表哥好学,悟性高,这是林家人都知道的。林家几代造船,钻心造船之术,却没一个在学识上有所成就的,林显之年少父母过世,不免早慧,在读书方面自然比别人多下了功夫。 林老夫人看着一旁谦顺恭听的含玉,继续道,“含玉第一次来苏州,你们可要好好相处,这丫头比你还好学,整日里都捧着书,一看就是几个时辰。林家的这几个丫头可都没我们含玉聪明。” “嘶!”林沪生却一声惊呼,“原来是个书呆子,难怪看着呆呆的。” “你这个臭小子嘴里什么时候能说些好话!”林老夫人只恨不得封上他那张嘴。 “娘,不想听我说话我可走了。回去睡觉了。”林沪生说着起身就往外走,脚下溜得比谁都快,像是逃避什么东西一般。 林老夫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眨眼功夫就不见。心中气愤不已。 颜含玉抿嘴笑,他这可不就是逃避?生怕外祖母问他功课,他答不出了,就尽快离开。下一刻她抬头就对上林显之的目光,笑了笑。又垂下眼眸。 林老夫人转而对含玉道,“含玉,你放心,那小子敢欺负你,我可不会饶了他。” 含玉道谢,“谢谢外祖母维护。” “天色也不早了,显之就早些回去歇息吧,还有你们也是,都回去吧。” “阿奶也早些休息。”林念儿开口道。 “萍儿,你今日来虽说跟阿奶道了歉。可是你也应该跟你妹妹和含玉道歉。没听阿奶的话你有错,伤了念儿和含玉你也有错,也更需要道歉,阿奶说的可有道理?” 林萍儿垂着眉眼,咬着下唇,停滞了半刻,才说,“念儿,对不起。” “没关系大姐姐,伤了念儿。念儿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大姐姐是念儿的亲姐姐,可是大姐姐不能伤了含玉表妹。” 林萍儿听了她的话,心里不是个滋味。却也没说出来,只继续道,“含玉表妹,前两天不小心碰伤你,对不起。” 颜含玉只说了三个字,“没关系。”语气清淡。也听不出什么感觉来。 “好了,都是姊妹,就应该好好相处,以后莫伤了和气。” “阿奶也好好休息,我们回去了。”林显之听了她们的话,眉宇微拧,又很快舒缓,开口跟林老夫人道别。 “回去吧。” 三兄妹前后依次出了门,然后才是含玉离开。 林老夫人对婢子又是一番交待,含玉这才回琼华阁。 回了琼华阁,颜含玉原本还想再看一会儿书,又觉得没心思,干脆早早的洗漱,准备休息。 临睡前,她忍不住翻出洪嬷嬷早给她准备好的药箱,有一只长形银筒分外亮眼,她打开上面的盖子,在烛光照耀下昏暗的夜里,细看才看得清楚里面是一根根细长的银针。这是洪嬷嬷的东西,洪嬷嬷离开的太意外,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拿,这银针原本就是打包一起带来苏州的,她如今独自过来也带着了。 洪嬷嬷告诉她,银针可救人,可伤人,也能杀人。 颜含玉想学的总归是能救人的,可是她又觉得只救人还是不行,如果能自保,这东西才有更大的用处。若是路上遇着了歹人,亦或者谁要欺她,她身藏银针这样的武器又有谁人能知? 她收起药箱,去找了那本经络穴位的书,琢磨了半个时辰。周嬷嬷喊了她两次,她才不得不去睡了。 之前独自看医书,无人教她,颜含玉一直看的迷茫,如今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颜含玉也下了功夫去研究经络穴位,对人体的几个重要穴位反复的揣摩。 翌日,天晴,颜含玉起的早,醒了之后就先去了二楼,原本还想着看半个时辰的书,却听不远处拳打脚踢又和着喝叫声。她走向敞开的窗口,日头东升,照耀着亮丽的光彩,隔了一座院墙的外面,是一块空地,两个少年纠缠在一起,打得火热。 看他们这样对打,颜含玉突然记起,外祖母也是会武功的。 林沪生的武艺就是林老夫人教的,只不过后来林老夫人生了林沪生一直身子欠佳,林大爷过世后身子更是亏损的厉害,也就一搁好些年不练了。 林沪生却一直没搁置练武,他从小好动,让他读书简直就跟不让他吃饭一样难受,平时这点练武的爱好自然一直持续着。 林显之从小跟着林沪生,两个人也算是玩伴,自然也跟着林沪生学习了一套功法。 颜含玉索性也不看书了,就托腮坐在窗口看他们打来打去,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神游想起了静香,以前静香住在陆家就喜欢看陆佑涵练武,就是为了自己也想练武。 含玉不同,她在上一世也会看大表哥和小舅舅练武,只不过她是因为觉得闷,看他们练武也不过是打发时间。如今颜含玉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她也想学一些功法。 直到阿美来喊她说是准备洗漱去用膳,她这才停了不看。(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打赌 颜含玉到林老夫人那边用了早膳,离开后林显之跟在颜含玉身后,对她道,“我大妹对含玉表妹无礼,还弄伤了你,我这个大哥的代大妹向含玉表妹道歉。” “大表姐已经道歉了,大表哥无需记在心上。” 林显之幼时失去父母,自然比同龄孩子更加懂事些,而且很有责任感,对两个妹妹都很维护。 听她这样说,林显之转了个话题,“听说表妹带了不少藏书来,不知我可有幸看一眼?” 颜含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林沪生的声音,“我娘把最好的琼华阁都给她住,我可要去看一眼,走,显之,一起去……”林沪生说着就扬臂勾着林显之的肩,说话的声音还没停止,“我娘真是偏心,琼华阁是我们林府修整的最好看的地方,又豪华又别致,空置了这么多年,竟然就让她住进去了,也不知道我娘怎么想的。” “大哥,小六叔,等等我,我也去。”林萍儿也紧跟上去。 含玉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声长叹,去她的地盘至少要跟她说一声吧。 她偏头看着林念儿,总不能把她给孤立了,便问道,“念儿表姐,可要一起去?” 林念儿浅笑着点头。 她们两个提步跟上。 阿美跟在后面,到了前面连忙说着,“小六爷,大少爷,你们可不能去表小姐的闺阁。” “谁要去看她的闺房了?我们这是去那间阁楼上。”林沪生说着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只几步就把她们落在后面。 桂娘在院中,听到他们的说话,进了屋子,“老夫人,小六爷、大公子和两个小姐去了表小姐那里。” “跟上去,看好了沪生,别让他胡闹,胡闹了尽快回来告诉我,沪生那孩子总不让人省心。含玉喜静。别让他们呆太久了。” “是,老夫人。” 从绣房上了阁楼,含玉走在后面,就听到上面的说话声。“这么多书,这是把这里当作书房了?” 那阁楼前后是大窗,大窗开下来整个房间显得宽敞又明亮,一张书桌横着,里面一个架子摆着。原本是空的,含玉住进来后自然把它摆满了,而且摆的全是书,含玉这次来苏州带的书可不少,半箱子都是书。当时周嬷嬷是不明白的,也就来一趟苏州,不明白大小姐为何要带这么多书,感觉要常住苏州一般,可是衣裳裙子履鞋却没带很多。 阁楼上布置雅致,却是简简单单。没有多余东西。林沪生站在窗口,四处望了望。 林显之扫了一眼,却见架子上不少是医经,有几本甚至是连他都不认识的字,他心里惊讶。 “这些书都是含玉表妹看的吗?” “嗯。”含玉应声,未多言语。 “小丫头,这么多书看得完吗?还有这些字你认识吗?”林沪生一脸怀疑,语气虽然是问,却肯定她不会认识那么多字。 “不认识可以学,自然就认识了。慢慢看总会看完……”颜含玉扬着眉眼,漫不经心的回答。 话音刚落,只听得“哐”一声,颜含玉偏头就见书桌上半碗被打翻的水顺着书桌向前流去。晕染在她昨夜誊抄的一叠医经上,李萍儿站在她的书桌前,正要拿起那染湿的宣纸。 “不要动,让小芽儿来。”颜含玉不冷不热的开口。 林念儿原本想上前帮忙,可是听到含玉的话,脚步生生停住了。 林萍儿望了一眼林显之。转而对含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 颜含玉见她停住,反问,“大不了什么?大表姐能把这些都抄一遍还给我?” “我们大小姐可是抄了半宿的。”小芽儿小声的说着,声音却落在每个人的耳中。她说话的同时手里的动作还是没停下,一张一张,小心利落的把宣纸拿起来,晾在一边。 颜含玉看着小芽儿的动作,心里对林萍儿真是一点好感也无,这宣纸若让她碰了肯定是全都报废。虽然刚才没看到是她所为,这八成还是她成心的。林萍儿的心思,含玉在上一世就琢磨清楚了。 林萍儿一脸不信,“这是你写的吗?你能半宿写这么多东西?” “不然大表姐以为是谁写的?”颜含玉反问。 林萍儿语结,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林沪生走上前,惊见上面的字迹,也是怀疑,“这字真是你写的?不如写给我们看看!我们才会相信。” 林显之紧跟着到了书桌前,触到一张只湿了一点点的宣纸,只觉得那纸张坚洁如玉,细落光润,多读了几本书的林显之自然比林沪生有眼力,他诧异的问,“这是澄心堂纸?” 澄心堂纸是徽州所产,纸薄如蝉翼,肤如卵膜,南唐李后主酷爱书法,极为推崇这种纸。在当世,澄心堂纸拥有三种不一样的别致绢面,素淡清雅,深受文人雅士喜爱,他们亦觉得用这宣纸是一种高雅格调。 颜含玉点头,“正是澄心堂纸。”这纸宣张她都是用来誊抄书籍才会用的,平时练字她都不会拿出来用。 “快来,小丫头,写给我们看看。”林沪生又开口。 “不写,没心情。”颜含玉傲娇的开口。 “你这个小鬼丫头,平时不是很听话吗?”林沪生总见她一副乖顺可欺的模样,倒是没想到她一口拒绝。 下一刻颜含玉顺着他的话,改变了话头,说道,“要我写也可以,除非小舅舅答应我一件事。” “咦?你写是让你证明那些东西就是你写的,你倒是跟我讲起条件来了。” “小舅舅让我证明就是不信这不是我写的,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林沪生觉得有趣,“你要赌什么?” “若能证明这是我写的,你便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沪生如今可算是见识了她的口才,爽朗大笑,一口应下,“好啊。” 等小芽儿把桌案上的宣纸一张张拿到窗台放着晾晒,桌上收拾好,颜含玉便让小芽儿准备水,自己慢慢研起磨来,那黑亮的墨汁划成一圈一圈,慢慢晕染开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寿辰 颜含玉坐的端正,只见一排工整娟秀的字迹随着她的一勾一划跃入眼中。她抬着手,落笔不急不缓,却又不会觉得写的很慢。只一盏茶的时间,一张纸整整齐齐的写满了字。 “可要对比一番?”颜含玉放下手里的笔毫,也看不出手酸,抬着眉眼说道。 林萍儿伸出头,见她写的字并不难,便想显摆一下自己也认识字,念道,“七月流火九月……”停住了,后面那字她不认识,后面的字明明看着都很简单。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林显之紧跟着念着,说道,“这是诗经的豳风。” “正是。”颜含玉点头,转而问林沪生,“小舅舅,可认输了?” 林沪生往旁边的椅上一坐,五指敲着扶手,“算我输了,说吧,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容我想想,等我想好了再说可好?”颜含玉并不想立刻说出来。 “不好,过时不候。” “小舅舅这是要不守信用?” 一句不守信用让林沪生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咬牙道,“小鬼丫头,我怎会不守信用!等你想到告诉我好了!” “不知道小舅舅你们可还有事?若无事我就要看书了,不便相送。” 林沪生站起身,到了她的面前,刚要抬手,颜含玉退开一步,对他翻了个白眼,“好走,不送。” “大表哥慢走!” 林萍儿见他们都走了,觉得她这里无趣,也不想呆了,跟在他们后面离开。 从颜含玉执笔习字对的时候林念儿就满心惊讶,她此刻压下心里的惊羡,开口道,“含玉表妹,那我也不打扰了。先离开了。” 颜含玉站在阁楼上,一直看着他们离开,低头看着窗台上被打湿的宣纸,计上心头。 到了夜里。林老爷从船场回来。 林老夫人说,“二英那孩子传了信,说她婆母病了,她要近前伺候不便回来,几个孩子太小。都不能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二英到了汴京,心思早就大了,自然不会愿意回来。” 林老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给她找一门那么远的亲事,如今想见一面都难。” 林素英的婚事还是自己求的,因为林素馨得了一门好亲事,嫁入高官颜府,她心里自然万般不服气,也要嫁到汴梁京城去。 林老夫人当时不同意。一个大女儿已经嫁到那么远,她怎么舍得让另一个人也嫁的远!哪知林素英暗地里求了林素馨要跟她一起去汴京,林素馨应了,在她坐船去往汴京的时候,就把林素英带着了。如此林素英跟着林素馨到了颜府,在林素馨大婚当日,颜府热热闹闹喝喜酒的时候林素英认识了郭家三子。后来郭家提亲,就有了这段姻缘。 “老爷,明日是你的寿辰,要摆酒宴。宾客众多,今日可要早些歇息。” “嗯,这几日劳烦你和老二家的媳妇了,你们辛苦了。” “我现在都卸下担子。辛苦的是老二媳妇,她里里外外忙着酒席的事,我只在院子里管着几个孩子……”林老夫人说起这事,顿了一下,怒道,“可恨的是老二。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前日,青天白日之下,竟和勾栏女子当街搂搂抱抱,不成体统,也亏得老二媳妇宽和,一句话都没说。” “改日我会找老二谈谈。” “好,老爷说比我说管用,那孩子在我面前总是油嘴滑舌的,说他两句的机会都没有。” 林老爷笑笑,“滑不溜秋的,这是招架不住了吧?” 林老爷的寿辰,一早就听到了鞭炮声,颜含玉准时起身,周嬷嬷给她挑了件红衣,鲜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只觉得很有精神。 颜含玉对着铜镜笑了笑,满意这一身装扮,喜庆的气氛便该这么精神。 林老爷是正五品官员,在苏州一代也算是一方独大,多少人赶着上门巴结。 这一日林府门庭若市,来了不少人。有长官知州大人崔礼,有儒士范道知先生,有族亲,还有地方世族和姻亲。 颜含玉一早洗漱之后就去给外祖磕头拜寿,又连说了三句吉祥话,并送上一颗千年人参。 这是颜老爷让带的东西,送给林老爷做贺礼。 林老爷笑呵呵的收下,连说了三个好。 匆匆用过早膳之后,林家就听说来客人了,颜含玉就一直跟在林老夫人身后,听外祖母介绍上门的亲戚,林老夫人给上门的客人高兴介绍的介绍身边人。林氏族人的三姑六婆来了很多,颜含玉看的眼花缭乱,只听的外祖母说这个是叔祖家的,那个是姑婆家的。颜含玉记了不少人,还依次见了礼,更是收了不少的见面礼。 林老夫人身子重,也没陪客人多久,半上午就带着含玉去后院小坐了会儿,休息。一群上门拜寿的少女幼童纷纷来给林老夫人磕头见礼,还不热闹。 上一世含玉因为一直病着,外祖父的寿辰她都没能出来参加,自然不认识多少人,这一世她总算是见了世面,认识了苏州各家的小女子,乖巧可爱的,淘气天真的,说话轻声细语的,形事大大咧咧的,总之各种各样的小姑娘都有。 那边林念儿喊她一起到花园去赏花,林老夫人让她跟同龄的孩子一起去玩。 颜含玉心里其实是拒绝的,毕竟她的心理年龄不小,跟着一群小女孩儿她会离群。 含玉跟着去了,果不其然,那群同龄女孩儿商量着玩游戏的事,唧唧喳喳的说个没停。 含玉最后只好在一边看着,好几个女童一边站着围了个圈,看她们投花球,把花球投进篮筐里,输了的人要歇一局才能继续投球,最后投进去多的有彩头。 林念儿也没玩,跟含玉站在一起。 含玉看得累了,便歇在一旁桌上,林念儿跟上去,“含玉表妹,可是觉得太闹了?”林念儿也知道含玉喜静,今日这般吵闹,以为含玉不喜欢。(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投花球 林老爷的寿宴可真是热闹极了,府内上下都是一片道贺声,笑闹声,声声入耳。 颜含玉面对游戏表现的兴致缺缺,坐在一旁休息时想起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上一世她来了苏州就开始身体不适,平日里除了用膳,整日都在院子里修养,直到外祖寿辰她才出院子。 林念儿问了一句什么话她也没听清,回了神抱歉道,“对不起,念儿表姐,刚才表姐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 林念儿温和一笑,“没关系,问你是否觉得这里太闹了你不喜欢。” “只是不大习惯,我在汴京清净惯了。” “可要回房休息片刻?” 颜含玉刚想着说好,就听一道清脆的童声,“念儿姐姐。” 林念儿站起身,“琴妹妹。” 颜含玉看去,见是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童跑过来。她身着一身印着小碎花的蓝底上衣,红裙子,头上扎着小辫儿,跑过来的时候两个小辫儿摇来摇去的,看着很是俏皮可爱。 “琴妹妹,怎会来的这般晚?” “是我爹晚了,原本说跟我们一起来的,可是他临时有事,等了他好长时间,后来干脆我和我娘先来了,跟林奶奶说一声抱歉。” “原来是这样。”林念儿指了指身边的含玉,“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从汴京来的表妹。含玉表妹,我大姑母家的。含玉表妹,这是宋家妹妹,宋琴,今年七岁,好像跟含玉表妹同岁。” 宋琴性子活泼,一直带着笑意,双眼弯弯,显得天真无比,她一脸友好的望着含玉。“我是七月生的,你是几月的呀?” 面对天真烂漫的同龄女孩儿,颜含玉也不能表现的太冷漠,唇边漾着微笑。温和的回答她,“我是九月生的。” 宋琴双手一拍,跳起来,“那我比你大了,你要喊我姐姐。就叫我琴姐姐吧。” “琴姐姐。” 宋琴跟人相熟起来很快,听她听话的喊了,上前握住颜含玉的手,也跟着喊了一声,“含玉妹妹。” 颜含玉除了跟同龄的静香这般亲近过之外,还没跟谁这样牵着手缠着臂的,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被宋琴握着的双手有些僵直。她虽然有上一世的经历,可是因为体弱多病并没结识多少闺中好友,上一世她为人和善。却被人利用过,面前跟她友好背后说她坏话的人也不少。就像念儿表姐,上一世她真心相待,是除了静香以外最亲近的闺友,却因后来的一件事让她看清楚人心不古。这一世初见念儿时她就没有表现的多热络。 如今她与人结交心里衡量的自然多了,少了上一世的天真纯善,谁对她笑脸,她才会还给人家笑脸,她的心早已经不是一个幼童。 “她们在玩投花球,念儿姐姐。含玉妹妹,你们怎么不去啊?” 含玉能说那游戏太无聊吗?自然不能。 林念儿先回答了,“你知道我的,我不爱闹。含玉表妹也是,所以我们就坐这里休息。” “坐在这里多无趣,看她们玩,自己不玩又觉得不过瘾。”宋琴比较活泼,喜欢凑热闹的性子。 “她们赢了有彩头,你现在加进去还来得及。” “彩头是什么?” “我大姐拿了一对红晶石的耳坠当做彩头。” “是红的透明的那个红晶石?”宋琴惊喜的问。 “是呢。” “哎呀。我也想要。那个红晶石耳坠是观前街的十全铺子里卖的,前段日子我还看到了呢,可是我娘没肯我买,想不到给林大姐姐买了,今天还当做彩头送人。” “那快去吧,这会儿人都淘汰的只剩四个了,你得抓紧去,她们今天玩可是改了规矩的,一次投不进歇一局再投,一次投进了可以继续投,连投的次数最多的就能拿到今天的彩头,如果五次投不进便要淘汰,也就不能再投了,也就跟这个彩头无缘了。” “你们也一起去嘛,含玉妹妹也一起去玩好不好?我一个人加进去多没意思。” “含玉表妹,不若我们也去?”林念儿已经心动了,刚才她大姐林萍儿在参加游戏,而且含玉不愿意参加,她就没想着凑热闹,这会儿她大姐淘汰,闺友宋琴又来了,她便也想一起玩。 “好吧。”颜含玉望着宋琴期盼的眼神,同意了,投几个花球而已,她就当活动活动手脚。 颜含玉她们三个人加进去后,又淘汰了两个人。宋琴是客,所以先投,站在三尺开外的位置,手里的花球是杜鹃、牡丹、紫薇花等六种不同的花扎成的一个花球,红色黄色粉色刹时好看。 宋琴往前抛去,却没投进去,失望的把球给含玉。 含玉让林念儿先投,她想想怎样投容易进篮。 林念儿只好应了,先拿了花球去投。 宋琴却是不解,投个球还需要想吗?直接投不就是了? 林念儿也没投进,投在了篮筐旁边,花球打在了篮筐上,掉出来了一朵花。 “这花球有些散了,重新扎一下。”林萍儿站出来,先去捡了球。 这对群小姑娘,她的年纪最大,而且是主家的人,陪这些小客人自然也成了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瞿娘,去上些果酥还有茶水来。”林萍儿吩咐的同时,又笑着跟一群小姑娘说,“我去把花球扎一下,很快就好,大家歇一会儿,不要着急,我马上就来。” 林萍儿喊了林珍儿一起去,也没让婢子跟着,只让她们守着客人。 到了花园一处的角落,林萍儿掐了几朵紫薇花,抬头就见后面长着的一棵高大的树,正是刺桂,刺桂的叶子是长椭圆形,端刺状,边缘有几个刺状齿。 “快去帮我找个垫脚石,我要摘上面的叶子。” “大姐姐,那叶子有刺,你摘那叶子做什么?”林珍儿弄不明白。 “当然是放在这花球上。” “不行!”林珍儿惊呼,连忙摇头,“要是扎了人怎么办?不能放在花球上。” “我又不扎别人,我只扎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看走眼 林珍儿是林二爷家的,跟林萍儿同年,只是月份小一些,平时就一直唯林萍儿这个林大小姐马首是瞻。 她听大姐姐这样说,还是犹豫着不答应,“大姐姐,那也不行啊!” “你听不听我话了?”林萍儿怒了,低声呵斥。 “若是阿奶知道要责罚我们的。”林珍儿声音小了。 “阿奶那边有我顶着,你怕什么!阿奶要骂也是骂我,跟你有何干系?” “大姐姐,你要扎谁呀?” “你说现在阿奶现在最宠谁?她自己的孙女儿都不管,每天都围着她一个人转,真是可恨极了。” “大姐姐。”林珍儿说着,“今日是外祖的寿辰,我们不能这样做,不能出事了呀!” “我只留一根刺在叶子上面,扎她一下,给她一个教训而已,又伤不了她。阿奶现在对她这态度,这是要留她常住呢,留她常住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可是……”林珍儿还是犹豫。 “只是一根刺而已,能有多大的事,快去!再不去以后别跟着我了!你别跟林念儿一样讨人厌行不行!拎不清!” 林珍儿听她的威胁,咬着唇去了。 林萍儿说的这些话却不知听在另一个人的耳中。 等林萍儿回来,一个跟她个子差不多高的女孩儿迎上前,“萍儿姐姐,你怎么才来,我们还在说你是不是躲着偷吃的去了呢。” “哪有哪有,你们可别诬陷我,我可是很认真的在扎花球,你们却在我背后这样编排我的不是,我是这样的人吗?”林萍儿细眼一横,笑着说道,也看不出生气,手里捧着花球一直走到含玉面前。 “含玉表妹,该你了。” 颜含玉只觉得她的笑扎眼。又觉得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她伸手正想接过花球,福临心至觉得她可能做了什么坏事准备坑她,又很快的速度缩回了手。 林萍儿哪能想到她这样突然的动作,手里的花球就这样一松。落在了地上。她心虚的收起还在手里的刺桂叶子,握在手心,却被刺不小心扎了一下,脸上的颜色变了变,暗暗的咬了口银牙。 颜含玉弯腰捡起花球。说了一句,“劳烦大表姐了。”她庆幸面对林萍儿时多长了个心眼,不然今天被扎的那个人就是她了。那片叶子她扫了一眼可是看见了,那是后花园种在角落的刺桂的树叶。 颜含玉站在三尺之外,看了看篮筐的位置,这篮筐是竹编织的,筐口略小,她退了一步,扬手一投,花球正稳稳的抛入筐中。 “含玉妹妹好厉害!”一声惊呼。 “好厉害!” 拍手声和惊叹声周围响起。 颜含玉连投了六个花球进篮。周围的人连连发出惊呼,简直不敢相信。其实连颜含玉自己都不敢相信,投进了三个之后她便投的有些随意,谁知一个接着一个的进。 刚才她们当中连着投进最多的也只有三个。 投了六个颜含玉也没在投了,把花球递给宋琴。 “琴姐姐,你来吧。” 宋琴满眼都是星星,一脸崇拜的望着她,“含玉妹妹,你还能继续投的。” “不投了,你来吧。” 颜含玉想着。不管她后面投不投,连续投的人最多的还是很有可能是她吧。 最后的结果出来,正是含玉连续投进的最多,按照最开始游戏时说好的。连续投进最多的有彩头,正是那对红晶石耳坠。 林萍儿虽然心中愤愤,可面对一众客人,还是不得不笑脸把彩头送上。 颜含玉得了那对耳坠,就送给了宋琴,宋琴瞬间把含玉当做闺中好友。一把抱住她,连连道谢。 这让她想起了远在汴京的静香,静香性子活泼天真,高兴的时候也喜欢抱着她大呼小叫。 颜含玉露出真心的笑容,一对从大表姐那里得来的耳坠,让她做了人情又何尝不可?她可不想留着大表姐的东西回汴京去。 下午的时候,颜含玉习惯午休,实在困倦,便回去小憩了一会儿。 含玉醒来的时候林家的宾客也走了一半,还有一半被留下来吃晚上的酒宴。 宋琴还在,跟林念儿在她的房间里说话聊天。 颜含玉醒来听说外祖母问过她,她起身后就准备去外祖母那边,又听说外祖母在春熙堂陪客人。 林老夫人的房间在琼华阁的东南位置,需要穿过一个偏门,往另一个方向也有一个偏门,是通往后花园的位置。 颜含玉索性让周嬷嬷先回去,她带着小芽儿去后花园走走。 她还没出偏门,就看到林沪生的身影,也就停下了。见林沪生没走,她上前去,悠悠说着,“小舅舅,你赌输了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事没忘吧?” “你想到了什么事了?” “早就想到了,只是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小舅舅说罢了。” “是什么?说吧。”林沪生可不想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你的弹弓在吧?” 林沪生下意识摸腰间,一脸防备,“你怎知我有弹弓?” 要知道弹弓是他娘不准带回来的东西,让他娘看到一次没收一次,他可是被没收掉三个了。他从没在她面前玩儿过,她怎会知道?这事让他怀疑不已。 颜含玉笑了,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要你拿弹弓打大表姐一下。” “你说什么?你让我打萍儿?”林沪生一脸不敢置信。 “怎么?说好的答应我一个条件,你想赖账不成?” “你的条件是让我打萍儿?”林沪生诧异的问。 颜含玉点头。 “你不会是因为她扎了你一下,你想报复她吧?” “她扎我,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是帮凶?”颜含玉觉得奇怪,林萍儿做这事不可能昭告天下。 她的一句话说的林沪生噎得慌。他是听见了,没阻止确实有帮凶的嫌疑,转而威胁她。 “你不怕我告诉我娘?” “你不怕我告诉我外祖母?”她回答了一句同样的话。 林沪生再次无语。 这小鬼丫头原来也藏有坏心思,他还在高兴偶尔有个人可以逗弄,以为这是个欺负一下就会哭鼻子的小丫头呢!他还真是看走眼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坑他 林沪生如今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她一来用要守信用威胁他,还说不遵守承诺就不是男子汉;二来拿他偷玩弹弓,要告诉他娘威胁他。.XsHuotXT 他现在才知道当时是真正看走了眼,这小鬼丫头外表温顺乖巧,内里却是一只小狐狸,比谁都精。 林沪生带着颜含玉找到了林萍儿,林萍儿正和几个小女孩儿在踢毛毽子。 林沪生进了围墙的角落,很不起眼的一个地方。颜含玉来的时候就没带人,此刻跟着林沪生进去,却见这是个躲避的极佳位置,头顶是浓密的树枝挡着,树影斑驳,又感觉比外面昏暗。这角落一边是紧密的灌木丛,一边林立着假山,正好挡住那围墙偏门进出的视线,就算有人进出都不会有人看得到。 林沪生一下子就跳上了一根被压低的粗树枝,动作很是熟练,而且没什么声响。那棵树正长在灌木丛外面,树枝干很粗壮,一直弯在灌木丛内,压在围墙边,如今想爬上墙倒是很方便,倒是比垫脚石都有用。 颜含玉不得不怀疑这是他经常来的地方。 林沪生弯着身,低头看着她。 颜含玉也抬头看着他,以为他会拉自己一把,他却头一转,探出头去,看向围墙另一边。她只能自己往上爬。 颜含玉头一次做这种粗鲁的事,心里觉得既新奇又兴奋。不过她爬的有些吃力,而站在树枝上的人完全没有帮她的意思。 等她爬上去的时候,一双细嫩的手都磨红了,颜含玉爬上去的时候,连忙拉住林沪生的衣摆。生怕掉下去。 林沪生想笑话她,颜含玉反扬着眉,先发制人,轻声说着,“你还是我小舅舅呢,都不知道照顾我一下!还不拉我上来。” “是你自己要跟来的!说是亲眼看见才算!” 颜含玉要站在高点的位置,又推他。“我要往上走走。不然看不见。” 林沪生只觉得她麻烦,干脆利落的跳下去,轻而无声。 颜含玉往上走了走。扒着围墙正看到另一边的风景,正这时林沪生也跳了上来。他个子高些,站在最矮处整个人站直了也到胸口处,他也往上走了一点。 这堵墙是内院的院墙。本来就不高,跟成年男子差不多高。 颜含玉又望了林沪生一眼。 林沪生拿出弹弓。手里也多了一个石子。 “你能打中吗?” 林沪生听她怀疑的语气,不服气。 “我打给你看!你等着,一次就中!”他压低了声音。 颜含玉就是要听他这话,他肯打才行。他上一世虽然没打过她。可是她是见识过的,远远的就能打中一个人,一次一个准。 颜含玉见林萍儿此刻坐在一旁歇息。正背对着他们。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哎哟”一声。林萍儿捂着胳膊,四处探头张望。 颜含玉幸灾乐祸,连忙低下头,捂着嘴笑。 “谁?是谁?是哪个打我?” 传来了林萍儿的怒吼声。 “阿芝,这颗石子从哪里来的?” “奴婢没看到。”阿芝小声的应答。 “蠢奴才!哪个狗奴才这般放肆,敢打本小姐,不要让我抓住!哼!可恶!” 林萍儿一连串的怒斥声传来。 “去四周看看有什么人在附近,一个一个拉过来审!” 林沪生轻而无声的从上面跳下去,这高度对颜含玉来说有些高。 “过来帮我一下。”她求助。 “抱你下来?” 颜含玉脸一红,压低了声音回答,“谁要你抱!扶我一下。不然我告诉林萍儿是你打的,到时候外祖母也知道你有弹弓,把你的弹弓没收了。” 一句话就把林沪生扣的死死的,他心里原本就好奇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有弹弓,这会儿只得听她的,拉了她一把,扶她下来。 两个人悄而无息的离开,颜含玉手有些疼,身上也有些脏,生怕遇见外祖母的人,有些做贼心虚的赶紧回了琼华阁。 也幸好今日阿满和阿美都在外面帮忙,这会儿周嬷嬷也没在,只有小芽儿,让她伺候着弄了水洗洗手,又换了一身衣裳。 膝盖有些淤血,不小心磕到的,已经上了一层药膏。 等重新换了衣裳,颜含玉轻轻碰了碰手心,一片通红,有些隐隐的疼。毕竟是没做过爬树玩泥巴的事儿,她的这双手从小到大就很细嫩,稍有用力就会感觉伤痕累累的。 “大小姐,您这手如何是好?”小芽儿担忧的问,“不告诉老夫人,老夫人看到还是会知道的。” “我想想怎么说。”颜含玉想着圆谎,总不能告诉外祖母她爬树去了,手上才会弄成这般。 虽然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颜含玉心里还是很高兴。这一世林萍儿想欺负她,可没那么容易。 她刚出门就见林沪生还在她门口,诧异的问,“你怎么没走?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你对小舅舅说话的态度!” “你都不知携扶弱小,还想让我尊重你!” “我说你这个小鬼丫头!我帮了你你还翻脸不认人!” “你那是兑现承诺,我才没有翻脸不认人。” 林沪生频频在这个外甥女身上失利,头一次觉得被败下阵来。 “我来问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弹弓的事?”他问。 颜含玉好看的眉眼带笑,晶亮的眼珠子一转,说道,“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这不,又给他下套了!这是林沪生的第一想法。 “你又要我打谁?” “我不爱打人,只有特别看不惯的人才会想打。” “那是什么事?” “教会我武功。” “噗……”林沪生不客气的笑了,“你?就你学武功?” “不可以吗?” “你个小鬼丫头还学武功?不要让我笑掉大牙!”林沪生不客气的笑话她。 “你的牙齿是大!” “就你细胳膊细腿的,使出来的全都没点力,学出来的都是花架子。” “花架子我也要学,你的任务是教会我。” “好,我教你,那你告诉我,你怎会知道我有弹弓?” “我说的是教会了之后说,没说现在就告诉你。” 林沪生果然又被她坑了一把。 教、会、她、武、功!她学的会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扎马步 林萍儿那里四处找拿石子打她的人,事情闹到了林老夫人的耳中。林老夫人知道后去了后院把她斥责了一番,说她没规矩,今日家里宾客众多,她也不能这般放肆的在府上胡闹。 要说林沪生其实也没有用十成的力,若用十成的力,他是连半空的雀儿都能打下来的。他只用了五成的力道,所以林萍儿也只是当时会疼,并没有留下肿着的印记。 林萍儿心里不服气,就说会不会是小六叔打的,这家里会用石子打人的还真是只有林沪生了。 林老夫人自然要去问了,然后就一路找到了琼华阁。 谁知却看到颜含玉正半蹲在琼华阁门口扎马步,林沪生站在一边优哉游哉的转圈。 “外祖母!” 颜含玉扎了一盏茶时间的马步,此刻憋得脸都通红,看到外祖母来连忙站好了,腿也有些软,差点摔跤。 “囡囡,你这是在做什么?”林老夫人连忙扶着她,一脸关切的问。 颜含玉气息不太平稳,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林老夫人转而去问林沪生,“你在这里做什么?是你让含玉扎马的?” “娘,不要冤枉我,是她自己要的。” 林老夫人先问了来这里的目的,“我问你,萍儿说有人拿石子打她,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又偷偷做弹弓了?若是有赶紧给我拿出来!小心老娘拿棍子抽你!” 颜含玉望向林沪生。 林沪生双手举着,“肯定不是我,娘,我刚才可是跟小外甥女在一起,不信你问她。” “含玉,沪生刚才真的跟你在一起?” 颜含玉点头,“是的,外祖母,我想让小舅舅教我习武?刚才就是小舅舅让我扎马步的,说这是习武的基础。” 林老夫人低头就见颜含玉红通通的手心。心疼极了,焦急的问,“你这手怎么回事?疼不疼啊?” 颜含玉说,“没事的。外祖母,我不疼。我刚刚在学扎马,不小心没站稳,摔了一跤,过几天就会好。晚上我会擦药膏睡觉的,没两天就能好。” “你这孩子学武作甚?” “含玉自小身子就不好,后来祖父给我找了个会医的嬷嬷,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可是那嬷嬷却因为生了病没跟我一起来,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都说学武艺能让人强身健体,所以我想学些武艺,也好强健身子。外祖母,你答应我吧。” “学武可是吃苦的事情。”林老夫人想说服她,毕竟一个娇养的外孙女怎么忍心能让她吃苦受累。 “外祖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更何况我这点苦不算什么。”颜含玉既然决定了练武,那也是下定了决心的。 “你小舅舅让你一直在这里扎马哪是教你学武!”林老夫人早年不愧是个练家子,才跟含玉说了一句话,脚下几步就到了林沪生跟前,伸手拎住他的耳朵,“含玉让你教她练武,你这个臭小子,这是教她练武?” “娘!”林沪生大叫,“你别冤枉我。这是您当年教我的呀!扎马步是基础。” “臭小子,你小时候一点耐心也没有,我都跟你说过扎马步是练耐力,让你有耐心。含玉的耐力比你好多了,你这个臭小子就是乘机欺负含玉。” 含玉听了这话,瞬间明白,小舅舅这果然是乘机欺负她,难怪刚才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原来这是正大光明找了借口可以欺她无知。 “含玉,你想学。我教你。” “外祖母,您的身子……” “不碍事,我这老骨头还没散,教你几招还是可以的。” “阿奶,我也要学。”林萍儿连忙凑热闹。 “你也要学?过了五更天一亮就要起来,起得来?”林老夫人问着。 林萍儿一咬牙,不能落于人后,答应了。 “娘,说好了我教的,真好劳烦您!” “让你这个臭小子教还不知道能教些什么。”林老夫人心里不放心。 颜含玉还是担心外祖母的身子,外祖母这些年根本没怎么动过武,而且身子一直不大好,若是因为教她武功有个闪失,她的罪过就大了。还有那个林萍儿也真是烦人,要跟着凑热闹! “外祖母,还是让小舅舅教我吧。” “你小舅舅几天才回来一趟。” “外祖母,今天外祖的寿辰,先不说这事了,明日再说好了。” “也好。前面还有客人,外祖母去看着点,你就在房里休息一会儿。” 颜含玉太娇嫩,林老夫人其实还是不大愿意让含玉学的,想她以前是武将世家,哥哥弟弟都习武,她自己也会两招,学的武艺不过是花拳绣腿,但确实能强身健体,只不过前些年因为老大的死耽搁了好几年,她抑郁在心,整日吃斋念佛,身子骨也就差了。 到了晚膳前,含玉见着了沉香,是小姨母把她带来的。 含玉多日不曾见她,突然见着,倒是觉得比她出来的时候瘦了些,跟她说了些话。 沉香说在那家医馆还行,有时候会很忙,有时候很闲。那季老大夫比沐沉香她爹年纪还大,已经年过古稀,孤身一人守着季世堂。原本季老大夫是有个徒弟的,可是那徒弟先他而去,徒弟有儿子,但徒弟的儿子没学医,是行商的,做些小生意,自然帮不了他。季老大夫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能够帮他,也因为他年纪大了,耳朵眼睛如今都不灵光了,给人看病也是有诸多麻烦。 如今沉香去帮忙,倒是帮了季老大夫很多。 沐沉香能在苏州安稳,颜含玉自然开心。她有自己的思想,再加上平时小姨母给她洗脑,她相信这上一世她能过得更好。 临近夜里,林家一派灯火通明,林家人陆陆续续送走了宾客。 颜含玉晚膳吃的有些多,她下午只扎了一会儿马步,肚子饿的早,晚上不知不觉吃多了,再加上是小姨母陪着她吃晚膳,一直给她添菜。林素素听含玉说没吃过海里的鱼,便给她多夹了几筷子。那海鱼除了有一根鱼骨,没其他刺,含玉在汴京从没吃过,自然多吃了几口,最后整整一条鱼都是她吃完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病着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没过两更天,林家的客人还没散尽。 颜含玉刚送走小姨母,就开始口中冒酸水,连忙让周嬷嬷拿来痰盂,她抱着痰盂就是一阵呕吐,吐的她浑身虚软无力。 周嬷嬷惊慌失措,拿着痰盂,不知如何是好,惊喊,“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阿美见状急匆匆的就出了院子,一路去追离开不久的沐沉香。 沐沉香跟林素素他们刚出府门,林素素说是送她回去。 阿美还来不及喘气,连忙喊着,“沐娘子,等、等等……” “阿美?你怎么了?”林素素听到声音回头问。 阿美趁机喘了口气,说着,“表小姐,表小姐……沐娘子快跟我去看看吧……” 林素素一听含玉出事,让朱振先回去,她要跟去看看。 颜含玉只觉得满口的酸水极为难受,晚上吃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先去拿一片人参给我压着。”她虚软无力的靠着,连声音都轻若蚊蝇。虽然漱了口,可口中的异味让她难以忍受。 周嬷嬷听了两遍才听清,跟小芽儿说拿人参片。 颜含玉现在没本事自探脉搏,漱了口,咬了一片人参在嘴里,等着沐沉香来给她把脉。 如果她猜的没错,应该是吃了不好的东西,而那不好的东西她猜测就是那条海鱼。贪食可真是不好,颜含玉自我嫌弃了一番。 林老夫人也是第一时间知道这事,连忙赶过来看她。 颜含玉反过来安慰林老夫人,说她没事,是晚上吃多了东西。 可是她细软无力的声音更让林老夫人担心不已。 等沐沉香来给她把了脉,告诉她们不要着急,就是吃了不好的东西引起的呕吐,她给开个药方,说是吃两剂药就没事了。 林素素自责起来,晚上一直给含玉夹菜的人是她,就说晚上要留下来陪着含玉。 颜含玉没让小姨母留。说自己没有多大事情。 林素素哪是她说不留就不留的,一定要留下给她守夜。 林老夫人斥责她早些跟朱五爷回去,朱五爷还等着外面。 林素素摸摸鼻子,只好走了。 沐沉香留下了琼华阁。说有她照顾更好。 林老夫人道了谢,一直守着含玉吃了药,歇下才回去休息。 林二夫人才刚回自己的院子就听说含玉出事,林老夫人让她查查晚上的膳食问题。含玉吃了不好的东西呕吐,自然是厨房的问题。让林二夫人连夜审出个结果来。林二夫人忙了一整天还没歇下,只来得及喝了一口茶,不得不再出门,谁知刚要出门就见林二爷回了后院。 林二爷喝了不少酒,抱着林二夫人就要一番亲热,林二夫人刚得了婆母的命令此刻哪敢懈怠,扭着腰挣脱了他的桎梏,说是还有要紧事,整理了衣衫就出去了。 林二爷说了声无趣,晃悠悠的转去了小妾那里。 颜含玉睡了一宿。还算安宁,不过精神还没恢复,蔫蔫儿的。 林老夫人醒的早,刚醒就听林二夫人在外面等了很久,说是禀明昨天厨房的事情。 林二夫人审了一夜,说是膳房的东西没问题,样样都是干净的,尤其是给含玉吃的东西,弄的更是细致,不敢有丝毫懈怠。 “难道昨天就没审出个东西来?”林老夫人反问。 “只有刘家的婆子多喝了几杯酒。昏昏沉沉的,不过媳妇把她泼醒了问话的。昨天那桌上的东西每个人都吃了的,别人都没事。” “只有含玉有事?” 昨天含玉她们在内宅开的单桌,有林素素。沐沉香,林萍儿和林念儿几个人。林老夫人陪着几个客人在外,并没有一起用膳。那一桌子的菜每个人都有吃,可只有含玉有事,林二夫人查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 林老夫人知道林二夫人忙活了一夜,说了声辛苦。又让她回去补个觉,家里的事能先放放就先放着,回头去问问含玉吃了什么东西不适。 林老夫人洗漱之后,略吃了些东西就去看含玉,见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还亲手给她喂了碗清粥,喝完粥又让她继续睡觉。 颜含玉虽然疲惫,可是不想睡,想靠着看书,可被外祖母一双慈祥的眼看着,她也不好说,只能说,“外祖母陪我说说话吧。” “也好。”林老夫人望着这张跟林素馨有三分相似的面孔,心中欣慰,说道,“有件事还没告诉你,你外祖已经跟你祖父那边送了信,让你在苏州多逗留些时日,怕是过几天你外祖就会有信来了。含玉,不要怪我们自作主张。” “外祖母,你别说这样的话,我怎会怪你们。外祖母宠我疼我,好心留我,含玉心存感激。” “囡囡,我们和你娘隔得远,如今想见上一面都难,看不到你娘我这心里****都在想,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娘……”林老夫人说到这里一顿,“有些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等你长大了吧。” 林老夫人突然一句这样的话,颜含玉觉得奇怪。 “老夫人,小六爷在外面,说是来看看表小姐。”阿美进来说道。 “那就让他进来吧,他有心也是好事。” “娘。” “小舅舅。”含玉还靠在榻上,面白虚弱的样子。 “还说学武呢,这会儿都病着了!”林沪生调侃。 颜含玉没精神跟他斗嘴,只说,“我过段时间就会好。”等她好了一样能练武。 “你呀,说些好听的话会不会?”林老夫人对这个小儿子无可奈何。 “娘,我说的是实话。” “你这个臭小子哪天能让人省心我就要烧高香了。” “娘,我这不是关心外甥女来着的嘛!” “你外甥女的学问都比你的好,你们先生布置的功课做了吗?明日可要去书院了。” “唉,娘,我能不能不去书院?”去书院读书是让他脑袋发胀的事,比练武哭多了。 “不去书院你去哪里?”林老夫人问他。 “去凌武山拜师学艺。” “你想得美!”林老夫人打破他的希望,“现在做功课去。”(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季世堂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也因为这事林老夫人觉得让含玉学点武,能够强身健体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若一直体弱多病下去,以后成了亲生个孩子都是一大难关。 从汴京到苏州的路上,林老夫人就知道含玉在路上因为落水病了许久,才导致到苏州那么晚,还绕了路。也知道含玉从小体弱多病,还是因为林素馨对她的疏忽导致的,甚至在冬日里落过水,也是林素馨推下水去的。 这些事都是林素馨的奶嬷嬷林嬷嬷暗中告诉其中一个信得过的林家家仆,让他把这事回来告诉林老夫人的。林素馨做这些事其实都是无心,因为颜大爷的死,林素馨便开始失常,平时看着与常人无异,却会偶尔失常,似乎就跟外界隔绝了一般,耳不灵目无神。这事只有林嬷嬷一个人知道,她平时守着林素馨时间最久,甚至连林素馨自己都不知道,林嬷嬷一直掩藏着这个秘密多年,任何人都没说。得知林家家仆来了汴京,林嬷嬷就让信得过的家仆送口信回去只让林老夫人知道这事,也好让林老夫人多多照顾可怜无依的含玉。 林老夫人得知后怎会不怜惜含玉?把含玉当做亲孙女般疼爱? 因为膳食问题,林老夫人又问了含玉是不是哪样东西吃太多了。【ㄨ】颜含玉说了海鱼吃的最多,还告诉外祖母是因为她体弱虚寒,不能吃海鱼,是她没注意吃多了才会这般。说这话其实颜含玉是不想让外祖母担忧。因为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吃,她看过医书,确实有这样的说法,可是这一年来洪嬷嬷给她补了身子,应该有所康复才是,不应该吃一条鱼就呕吐才是。 林老夫人听罢也信了。 沐沉香还是担心自己医术不精,说回季世堂问问季老大夫。季老大夫年纪虽然大,可是多年的医术经验摆在那里,在江南一代颇有医名。只是他如今医承无人,很是可惜。 颜含玉跟外祖母说了会儿话。喝了点药,很快就有些困倦了,就继续睡去。 等她醒来也正好到午时,沐沉香也回来了。告诉她,“季老大夫听了我描述的症状和脉象,说你是吃了相克的食物。” 颜含玉平时看的医书不少,再说了林家的厨子做东西会做相克的东西上一桌?除非…… 颜含玉想到这里,还是觉得是谁有意害人她。那海鱼当时就摆在她的面前,吃一口就齿颊留香,还隐着一股子清香的味道,极为美味。 昨晚满桌的食物,含玉只怀疑这个海鱼。 当时她还问了这海鱼是否是果子汁水调味,下人回答的不是,是用七味香调成的味道,海味跟果子相克,这事他们厨子知道,不会加果子汁水。 既然知道海鱼跟果子相克。厨房的人肯定不敢这般做,除非想加害于人。 颜含玉想了一圈,又突然想到上一世总是病怏怏的,身子总不见好,心惊不已。她怕极了跟上一世一样体弱多病,过一日少一日,她不想跟上一世一样的命运。 她只是一个闺阁小姐,没与人为敌,不会跟人有世仇。是害她,还是无意之失?不管怎样。颜含玉都不想重蹈覆辙。 到了下午,林老夫人又来看她。 含玉跟外祖母说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想搞特殊,以后跟他们吃一样的东西。不用特地为了她做吃的。外祖母待她太好,宠她太过,样样都给她独份,这样也有弊处。 含玉说,“外祖母,我还想跟表姐表妹们好好相处。若外祖母太偏心我,表姐表妹们都要不开心了。不仅仅是表姐表妹她们,还有舅舅舅母。” 林老夫人听了这些话当时想到的就是是不是有人加害含玉。 含玉紧跟着说,“外祖母别瞎想了,我现在说这话,只是觉得我病了这么久除了念儿表姐来看过我,其她表姐表妹都没来看过我,便把我这样孤立了。” 林老夫人又明白了,含玉这么做是不想落人口舌,想与表姐妹和睦。若是感情好,肯定是要来看一眼的,她不成器的小儿子都知道来看看含玉。 林老夫人给含玉最好的东西就是不想委屈含玉,可含玉若要常住,以后的日子可少不了跟表姐妹相处,总不能让含玉跟家里的孩子闹起来。林老夫人想明白了,也就应下了。 沐沉香一直陪着含玉等她病好,呆了两日,才准备回去。 这日却听有人外边找她,是季世堂旁边的馒头店家的胖婶,说是让沐沉香回季世堂看看,季世堂出事了。 沐沉香一听出事,连忙跟含玉道别离开了。 颜含玉不知道季世堂出了什么事,就劳烦阿美跟着能帮帮她。 季世堂只剩季老大夫一人,沐沉香去的时间不长,虽然觉得季老大夫脾气很怪,可是医德高尚,只要是看病的人都是一视同仁。 到了下午,阿美才回来,把事情一一说了。 季老大夫原来有个徒弟,两个月前病故。他徒弟的儿子今日去衙门状告季老大夫,说是他爹是被季老大夫所害,用药毒死了他爹。因为季老大夫收徒的时候就写了一张继承季世堂的明状,说是季老大夫百年之后季世堂归徒弟所有,可后来季老大夫后悔了,趁他爹病故下毒害死他爹,还把那明状烧毁。 事情发展到这里,无人敢信,知州大人派人去季世堂抓捕季老大夫。 季老大夫当场怒极,大呼冤枉,还说是因为那人想得到他的季世堂才会诬陷于他。写明状把季世堂留给徒弟是真,烧毁明状也是真,可却是徒弟的遗愿,他徒弟说若他仙去就把那明状烧毁,这季世堂不能留给他儿子。 新来的知州大人崔礼把事情的原委查了个遍,终于知道真相。原来那人做生意亏了银子,还赌,欠下许多外债,讨债的多了他没办法只能想各种办法得到季世堂卖了银子再说。他不止一次去季世堂闹过,季老大夫虽然年迈,可是周围邻舍都是多年的邻居,自然会帮着季老大夫。 那人却不知道新来的知州没办法用银钱买通,暗示明示都没用,最后还被打了板子,遣回去。(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惊喜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颜含玉还打听了季老大夫的事,问他医传世家怎会无后,落得如今孤苦伶仃的处境。 阿美说季老大夫年纪已经很大了,也只有老一辈的人清楚他的事情,她知道的都是听说的。 几十年前,季家原本住在十全街的三元坊,门宅不大,可是儿女双全,还是同胎儿女,一家四口日子过得很好,可是他的妻儿却在一场大火里全部烧死了,连带门宅一起烧没了,还差点烧毁了人家的屋子。妻儿没了之后,季老大夫一个人守着季世堂,继室都没娶,房子也没修,就住在季世堂。后来收了个懂些药理的徒弟,就想着他仙去后让徒弟继承季世堂,哪知他这个徒弟争气,徒弟的儿子却是个不争气的,狠心逼死自己的爹不说,还想霸占季世堂。 听了这些,颜含玉唏嘘不已。 沐沉香来苏州,又去季世堂,或许也是一桩机缘吧。 连绵阴雨阵阵,下了好几日。 夏至时节正是江淮一带的梅雨季节,空气非常潮湿。颜含玉自小在汴京长大,自然能感受到这个时节跟汴京的最大不同,潮湿的空气连呼吸都觉得不适。 终于迎来了大晴天,天气却更加觉得闷热起来。 这日清晨,颜含玉却听喜鹊在枝头叫个不停。阿美听闻笑盈盈的说着,“含玉小姐这是有喜事要上门了。” 颜含玉想不到关于她能有什么喜事,又突然想到会不会是祖父回信了。 一直到下午,含玉小睡刚醒,还晕晕沉沉的时候就听门房那边有人来说,“含玉小姐,汴京来人了。” 含玉到外祖母那边见了才知道原来是洪嬷嬷从汴京来了。 颜含玉又惊又喜,“洪嬷嬷!” “给大小姐见礼了。” 只见洪嬷嬷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原本白皙圆润的面容也黑了些、瘦了些。 “洪嬷嬷快请起。” 颜含玉说完这句话,眼眶就有些红,欣喜之情竟化作酸涩的感觉。很想哭一场。想当时洪嬷嬷的离开让她措手不及,甚至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只是事情变化的太快,都不容她多想。如今洪嬷嬷好好的活着比任何事都重要。 颜含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话头从何说起。想问她怎会病的那么突然,想问她身体可曾康复,这一路奔波可会伤了身子,还想问她怎么会来苏州。 “大小姐。奴婢身子已经大好,大小姐无需担心。”洪嬷嬷像是读懂了含玉的心思,说着,“老爷听说大小姐要在苏州逗留,便问了奴婢的意思,奴婢是大小姐的人,自然要跟着大小姐,所以就来了,大小姐呆多久,奴婢就呆多久。” 颜含玉抚平情绪。问道,“嬷嬷是一个人来的吗?路上可顺利?” “奴婢先前是跟着从汴京来的商船出来的,后来在扬州租了一辆船,一路到苏州来。只不过前几天下雨,还耽搁了几日才到苏州。” 林老夫人听说汴京来人,自然也出来见了,知道是含玉的那个医女嬷嬷,此刻说道,“洪嬷嬷辛苦了,如今到了我们林家。【ㄨ】我把含玉当成亲孙女,你也不要见外,就跟着含玉好好伺候。” “多谢林老夫人。” 等洪嬷嬷拎着包袱去了琼华阁,换了一身衣服。洗去一路风尘,又跟含玉说了另一件事。 “大小姐,奴婢在扬州遇见了一个人,他是跟我一起来的苏州。” “是谁?” “是颜九爷,颜九爷说是到苏州找人。” “九堂叔?”颜含玉却是没料到,九堂叔找来了?是找沉香? “正是。” “九堂叔怎么不来这里?” “九爷说他来苏州是找人的。等他在苏州寻两日再来看大小姐。” 洪嬷嬷又说起了汴京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颜三老夫人跟郭家原本都已经起了细帖子,婚期都搬上台面了,颜九爷却自己上门拒了婚事,这郭家一听可是气极,去颜三老爷府门口大闹,两家言语不和甚至大打出手,如今婚事不成弄成了冤家。颜九爷拒了郭家的婚事自然毁的是郭家娘子的名声,郭家怎样都不能依,让颜三老爷当着全汴梁城百姓的面给郭家道歉,说他们家颜九爷配不上他们郭家的女儿。这话一说出来,丢的是他们颜家的脸,颜三老爷不肯答应,还说他们郭家太高看自己,两方互不相让,弄得是满城皆知。颜九爷是事情的主导者,颜三老爷怒骂颜九爷不孝子,甚至因为这事把颜九爷赶出了家门。 颜含玉听说九堂叔来了苏州,便想着见上一面,当日暮色降临之前带着洪嬷嬷出了林府。 有洪嬷嬷一路相引,来到颜嘉慕住来的客栈。 谁知面对着颜含玉的是一件更让人惊喜的事情。颜含玉庆幸的是自己出来见颜嘉慕,而不是让人来请他去林府。若不是她亲自出来,怕是不会见到那个人。她在扬州以为不会见到的人,却在苏州看到了。 颜含玉看到那人的时候只觉得更加欢喜,望着他甚至笑起来。这个人终是让她遇见了,还是跟九堂叔一起来的。 颜嘉慕却是不懂了,“小丫头,你是看到他高兴?还是看到我高兴?你认识他?不该吧,这人可是从关中来的。” “当然是看到九堂叔高兴。”颜含玉扬着头说道,若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她还不认识面前的人,“不知道九堂叔来苏州是有何事?是否能介绍一下身边的人?” “孙兄,这是我的堂侄女含玉。”颜嘉慕先给那人介绍。 颜嘉慕身边的那男子一身茶色衣衫,身形高大,头上戴冠,长发簪起,眉舒目展,五官看不出多出色,可落在他的脸上,却是和常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清奇俊美。他看着年纪不大,刚及冠的样子,此刻面上很是诧异的表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含玉望着他的神情让他疑惑。 “含玉,他姓孙,从关中来,我们在扬州相识。他听我说来苏州,就想一睹苏州景致,就跟着我一起来了苏州。”(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脸肿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孙呈,关中药王的九世孙,自幼聪慧过人,少年时就有医名,袭承了药王的医术,重振了药香世家孙家的医名。 这是颜含玉在上一世年长后才打听出来的。孙呈成名以来,行事作风却让人捉摸不透,有人要求医,还要看他心情,性子桀骜不驯,家中长者无人能劝阻。 颜嘉慕还是觉得含玉太注意身边的人,介绍了身边人就开口问她,“含玉,现在该是跟我说说看为何会这般注意我身边的人了吧?” 颜含玉随口说了一个理由,“因为他长得比九堂叔俊!” 颜嘉慕满头黑线,这小小年纪就会以相貌看人,以后还不是个花痴? 颜含玉不知道颜嘉慕的心思,孙呈却觉得这小丫头有趣。 “不知九堂叔和孙先生是否能去我外祖家小住?”颜含玉开口邀请。 “我来找人。含玉,你告诉我沉香是不是跟你一起来的苏州?” “谁说沉香来了苏州?”颜含玉眼睛一转,“我可不知道她的下落。” “我可是打听了很久才打听到的,她爹不告诉我,我总会想办法知道。”颜嘉慕不客气的说,“你这个臭丫头,你九堂叔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拐走沉香!” 颜含玉只哼了一声。她如今拐走了沐沉香,他更是扯出一大堆乱摊子在汴京,弄的叔祖父在同僚面前下不了台,真是没长进。他以为跟郭家退了亲,就能轻易娶沐沉香为妻?简直是异想天开。如此这般作为,叔祖父更不会同意他娶沉香了。 见她一脸矜傲的望着他,颜嘉慕觉得败给她了,“好,我去林家。只是就这样去会不会太落魄了?” 颜嘉慕此刻一身青蓝衣衫,浑身上下没一样看着贵气的东西,风尘仆仆的,一股子江湖客旅的感觉。他此次离开汴京本来就是什么都没带。银子还是用身上的玉簪换的,一路风餐露宿,可跟少爷的生活是相差甚远。也幸好颜嘉慕原本就习过武,受过累。这样的生活于他不是难事。 颜含玉听他这样说,抿嘴笑,说道,“没关系,我外祖母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颜含玉成功邀请了颜嘉慕和孙呈住在林府。下一步她会想办法跟孙呈认识,最好让他留在苏州两年。 林老夫人听说颜嘉慕是颜家的,自然热情欢迎,晚上还设了宴亲自招待,连带孙呈,让他随意用餐,不用客气。 颜嘉慕倒是没想到林老夫人是那么爽快的性子,被热情招待之后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林老夫人爱屋及乌,虽然颜嘉慕是个堂叔,可含玉亲自去请的人自然很亲近就是了。所以林老夫人自然要热情招待。 林家来了两个客人,林老夫人是热情,可是林萍儿却是怨念极了,因为颜含玉要常住林家,连汴京的奶嬷嬷都来了,现在又自作主张请了两个客人住在林家。 因为颜嘉慕的装扮,林萍儿还嫌弃含玉的九堂叔,认为他是个穷亲戚。 晚上的时候,洪嬷嬷又跟含玉说起她生病的事。洪嬷嬷说不知是谁害她,给她下了毒粉。让她看着像出天花一般,就被匆匆送出颜府。洪嬷嬷说出过天花,坚信自己出的不是天花,可还是被人关着。不能出去,后来多亏了颜老爷亲自派人去看,她才得以存活,不然她会活活被饿死。 颜含玉听后胸口却闷着一口气,那个家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别人没有理由。洪嬷嬷出自宫廷,有这样的医女在跟前伺候,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祖母怕是早就想把洪嬷嬷占为己有,便趁着她离开汴京的时候把洪嬷嬷留下,让洪嬷嬷慢慢成为她的人。 到了夜里,含玉因为白天的事太兴奋,不仅洪嬷嬷来了,连神医孙呈也来了,她想到这些实在睡不着,躺在榻上一直睁着眼。她渐渐听到外面守夜周嬷嬷的轻微鼾声,然而自己还是无法入睡。 她干脆爬起来,不发出声响的套上衣衫,从偏门进了绣阁,上了阁楼,坐在阁楼上研究起医书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看经络,就想了解的穴位,现在已经记住了不少。 她就这样看了半夜,最后趴在阁楼上睡着了。 周嬷嬷第二日起身没看到大小姐,吓得要命,以为大小姐出事了,连忙四处找,还有刚起身的阿美和阿满都一起四处找。最后在阁楼上找到了,楼下那么大动静,她却睡的正香。 琼华阁的一番动静,让早起的林老夫人也知道了,最后听说她在阁楼上看书夜里直接睡上面了。用早膳的时候可是抱着她一番上下端详,“囡囡,你看你看,晚上不好好在房里间睡,竟然跑到阁楼去,现在这天热了,蚊虫颇多,你这脸,这手,自己看看,都成什么样了……” 面目全非! 颜含玉早上照镜子的时候也发现了,她这满脸的红包都是昨夜蚊虫咬的,如今的模样已经面目全非,她想就算外祖父此刻站她面前怕是都不会认出她来了吧。 “外祖母,昨夜去阁楼我带了驱蚊香包的。”颜含玉低着头说。 “那点驱蚊香包哪管用!”林老夫人越想越心疼,脸肿成这样,一般的药膏都不敢给她涂。 林萍儿后来见了她,直接不客气的笑出声。 林念儿倒是一脸担忧的问她这是怎么了。 颜嘉慕看到她差点没认出来,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昨夜做贼了,被人打肿了?” 颜含玉听了差点说粗话,但是因为从没说过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干瞪眼,回答他,“只是被蚊子叮咬了而已。” “快上些药吧。”颜嘉慕毕竟是长者,不好一直调侃她。 “上过药了,这还是我自己制的药呢。” 孙呈站在一尺之外的位置,听她说自己的制的药,鼻子轻微吸了吸,缓缓开口,“苍术,陈皮,厚朴,白芷,茯苓,大腹皮,生半夏,甘草,紫苏叶油……嗯,其实多加一味药效果会更好些。” “孙先生也懂医?” “略知一二。” “静听孙先生教诲,不知缺一味什么样的药?” “你这面上肿的有些厉害,加些薄荷会更好,清凉消肿。”(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心大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听了孙呈的话,颜含玉开口道谢,“多谢孙先生告知。” “颜小姐客气,无需言谢。” “关中有个药香世家孙氏,孙先生懂医,不知孙先生跟这个药香世家是否有渊源?” “只是孙氏旁支子弟罢了。”孙呈并未说实话。 孙呈如今已经有名声,若把真实身份说出来怕是没有多少人不知晓的。在上一世颜含玉年纪小,又是女童,孙呈面对她一个人自然是坦诚布公。 颜含玉点了点头,并未追问。 她如今就在思考着怎样留下孙呈,她想拜师。虽说有洪嬷嬷,可是面对着一个神医她怎样都不想放弃机会。 她不好直接找孙呈,只能先找九堂叔,问一问他们路上是如何认识的。 或许是因为颜含玉如今的窘况,原本一个五官精致,面容细腻的小姑娘突然毁了面相,林萍儿幸灾乐祸的跑过来看她,此刻却变得友好起来,说了几句风凉话。 颜含玉不咸不淡,无心的跟她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林萍儿的视线。 她干脆遮了一块面纱,索性让人眼不见为净。她也懒得跟林萍儿多说话,从来到林家她对这个大表姐就没好感,也没有表现的友好,自然不会强求自己跟她交好。 颜含玉单独去见了颜嘉慕。 “九堂叔,你和孙先生是怎样结识的?哪里认识的?” “你打听这些事作甚?” “我好奇。” “好奇?你拐走沉香,还想在我这里打听别人的事?”颜嘉慕哪是那般容易妥协的人,“休想知道。”沐沉香的下落他可是四处打听个遍,费了不少神才知道她是乘商船离开了汴京。 “九堂叔,难道你不知道就算你此刻找到沉香,你还是不能把她正大光明娶回家吗?”九堂叔这一场大闹回去还是徒然。 上一世九堂叔一样拒绝过郭家婚事,两家成了冤家,最后还是皇帝充当和事佬,一句话让这桩婚事板上钉钉。九堂叔有多叛逆的心思当时也得浇灭了,皇帝的一句话可是相当于赐婚。这样的恩赐可是别人想得都得不到,自然不得逆之。 “总之,我要找到她回汴京去。” “九堂叔,你既然不能正大光明娶她。又何必毁她终生?” “你是小孩子,能懂什么!” “我是小孩子,可我自认看的书比九堂叔多,懂得道理比九堂叔多,哪怕是当今朝堂的局势我也比九堂叔看的透彻。九堂叔如今悔了跟郭家的婚约。可知不仅毁的是郭家小姐的名声,更毁了叔祖父的官途?叔祖父把你赶出家门是还是轻的。” 颜含玉一句接着一句,颜嘉慕听了深锁眉头。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朝堂之事你能懂?官途一说又是何意?” “我自然不懂朝堂之事,可是汴京哪些官员深受当今皇帝恩宠,这事,汴京城怕是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吧?” 颜嘉慕点头,这自然是汴梁城内外百姓都看在眼里的事情。 “想我祖父深受先帝恩宠,位列宰执,政权大握。先帝大去,当今皇帝登基。却渐渐架空我祖父的位置,封我祖父为太傅之位,虽是一品大员,却无实权。祖父为了不连累两个叔祖父,急匆匆的三房分了家。虽说分了家,可两家的关系依旧存在,叔祖父自始至终都是祖父一方的人。郭家是武将出身,跟九堂叔说亲的郭小娘子是连着郭大将军府的,郭大将军跟着先帝南征北战,劳苦功高。功劳却是跟我祖父不一样的,而且郭大将军的孙女儿是贵妃,后宫独大。当今朝堂虽说文臣权利不必武将差,可是我祖父无权。这就是区别。”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颜嘉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要有心就会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你、你!”颜嘉慕语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她整日里就想着权谋?“大伯可知道你整日里打听这些事?” “或许知道。” “大伯竟然不阻止你!”颜嘉慕简直坐不住了,惊的站起身。 重生的这一年颜含玉没有白费时间,汴京的达官显贵没有千把也有上百,她没有一一渗透,却是把汴京的官员了解了个大概。并不是她想谋权。而是她想保护颜家,了解了之后才能保护。 “那你说的这些又跟我的婚事有何关系?我一无朝中职位,二不是父亲最得意的儿子,我的婚事怎会扯到父亲的官途。”颜嘉慕不了解,他平日里在府上就是最松散的那个,娶个妻怎会牵扯父亲? “不管嫡子庶子,只要是记在宗谱上的,婚配大事都事关全家荣辱。你拒绝的是郭家小姐,其实就是跟郭家相对,郭家被拒婚事那可是被打脸的事,任谁会愿意自家被打脸?如今你们又和郭家闹上,那可是成了仇人。郭大将军乃一品大将,他的地位可是无人能动,想撼动一个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完全可以。” 颜嘉慕一直觉得含玉聪慧,却不知她的心还比一般女子的大。说起朝堂之事和家族荣辱却是比他都清晰透彻。 “含玉,你今日来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何意思?” “只是想告诉九堂叔,我或许能帮助九堂叔一把,只是不知九堂叔是否信我有这个本事?” “那你把沉香带走的目的是什么?” “我说过,我可没带走沉香。” “沉香跟着朱家商船离开,你离开汴京也是坐的朱家商船,你说这话让我怎么相信?” “沉香是自己要走的。” “若不是你她怎么会离开?” “九堂叔若要这般想,我也无可奈何。我现在只想知道九堂叔跟孙先生怎么相识的?” “绕来绕去原来你还是要知道孙兄。”颜嘉慕恍然大悟,“其实说了也不无不可,只是我就纳闷了,你怎会一直追问孙兄的事,你这个小丫头到底在想什么?” “我一直想学医,自然对医学世家的事略知一二。孙先生是关中出来的孙家旁支,孙家又是百年药香世家,药王传人,当世又出来了一个神医孙呈,真是药王九世孙,颇得先祖真传,一身医术精妙。我自然是好奇孙呈,所以想问一问九堂叔跟孙先生是怎样相识的,若打听个细透,我也好猜测他是不是神医孙呈。” “说不定这孙先生就是孙呈呢?”最后一句她是压低着声音说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晓之以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颜嘉慕胸无城府,性子大大咧咧,与人相交诚挚,自然没去想孙呈的身份。【ㄨ】 被颜三老爷赶出家门的颜嘉慕身无分文,只能变卖身上值钱的东西,四处打听沉香的消息,得到她的消息一路不停歇的赶往苏州。 路至扬州,机缘巧合遇上赶往苏州的洪姑,便一同在扬州租了条船去往苏州。 又在坐船的时候遇到飘在江上的孙呈,洪姑有医术,见他还有气息,当下救了他。 孙呈醒来后说自己是关中人,姓孙,到扬州也是应好友之约来的,只是来了扬州却被奸人所害,不慎落水。听他们说是准备去苏州,就同他们一起来了。 颜含玉其实一直忘了问洪嬷嬷这事,以为是颜嘉慕跟孙呈率先遇见,又以兄弟相称,自然清楚一些他的身份。 颜嘉慕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全都告诉了颜含玉。 颜含玉也把沉香的消息告诉了他,她现在不怕让他知道沉香的下落。苏州就这么点大,找个外来人容易的很。再说沐沉香如今有她小姨母洗脑,肯定是比以前主意大了。 “九堂叔,你如今找到了沐沉香准备做什么呢?” “自然是带她回汴京,躲我也不必这样躲呀!” 沐大夫那可是不想让自己女儿吃亏的,宁可让她女儿远离了自己身边,也不要让他女儿做了人家的小妾。 “等你们回了汴京呢?”颜含玉反问,“让她看着你娶妻?” 面对着还是幼童的含玉,颜嘉慕却觉得她比自己看的还透彻,他有些颓丧,说着,“含玉,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自小跟沉香结识,十多年的情谊,两年前我就说非她不娶。可沉香他爹却让我们断了联系,让我再也不要找沉香,还让沉香不准见我,我去一次杏林医馆沐大夫就把我赶走一次。我跟我娘说娶沉香。我娘却怎样都不答应,说是门第不符,这样的婚事只会落人话柄,她甚至还在暗地里给我挑门当户对的人家。我若不应我娘就是不孝,可我只想娶沉香。我几次跟我娘坚决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我娘还是跟郭家订了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那边我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亲自到郭家去退婚,哪料郭家人出口大骂,还把我赶出郭家,郭家人心绪不平,又到我们府上去闹,他们就为这般事就闹到我们府上。骂我就算了还骂我父母,我气不过,就跟他们打了起来,这样一闹我们跟郭家结了怨。跟郭家不欢而散之后,我爹也是气急了,他平日里最是护短,虽说这门亲事是我娘一手操办,可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他自然愤慨难平,也因为我的行为恼了,拿着剑指着我。直接把我赶出家门。” “九堂叔,你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他们郭家是武将出身,自然个个都是粗汉,能动手就绝不用嘴说话。 听她说有主意。颜嘉慕连忙问,“什么办法?”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跟郭家的人讲道理?怎么可能?郭家那些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不然怎么会跟我打起来?他们郭家让我爹当着全汴梁城的百姓面前开口认错,这种丢尽脸面的事我爹怎会去做?” “九堂叔,你只想到了自己家。是否想到郭家?郭家被退亲,那也是丢尽脸面的事,甚至郭家女因为这次被退婚都不能有段良缘。郭家人上门闹是不对,可是他们也是为了自己。” 颜嘉慕此刻才知道自己做了多蠢的事,一锤桌子,“嘭”的一声,“如今我真的是闯祸了。” “你才知道?”含玉嗔怪他,比她大一轮的人,还是脑筋不转,带回了沉香,只会让沉香受罪。 听含玉这么一分析,颜嘉慕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似乎还被困在这个婚约里没走出来。 颜嘉慕把含玉当成了自己的救星那般信任,“含玉,你说怎么做,我听你的。” 含玉知道已经说动了他,继续说,“那郭家的人虽然不讲道理,不能跟其晓之以理,可是还有别人,而且还是能说的话的人,你只需找他,并以诚心道歉的方式求见,只要他见了你,你诚恳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如此才有机会解除这门亲事。” “这人是谁?难道是郭大将军?”颜嘉慕猜测,“我可没机会见到他。” “当然不是郭大将军,求见郭大将军说起这事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是郭小姐的嫡母,郭七爷的嫡妻。” 郭小姐的父亲是郭大将军的幼弟,排行第七。郭七爷的嫡妻赵氏,那可是宰相赵普的亲妹,性情端的是大方温婉,她嫁给郭七爷六七年一无所出,便自愿下堂,让郭七爷另娶。因赵氏读过几本书,也很聪明,郭七爷一直敬重她,遇事都会跟她商量一二,如此一来,赵氏也成了郭七爷的内宅师爷。赵氏自甘下堂要回自家庵堂安身,郭七爷便倾尽家产给她修了庵堂在郭宅旁边,让她安度。即使郭七爷另娶,郭家人还是把她当成嫡妻对待,从不曾怠慢。 郭七爷的几个儿子性子都是鲁莽成性的,没一个稳重的,可个个对这个嫡母却很敬重,会听嫡母所言。 也因此颜含玉才会让颜嘉慕找赵氏。 颜嘉慕不知道怎么去求,颜含玉对他翻白眼,求人的事还要她教,她看还是不要娶沉香的好,嫁给这么粗线条的人受苦受难的还是沉香。 颜含玉跟颜嘉慕说了一上午的话,回到自己房间都快午时,能用午膳了。 洪嬷嬷见她回去,高兴的迎上去跟她说,“大小姐,奴婢有件事要说。” 见洪嬷嬷的神情似乎只想说给她一个人听,含玉上了阁楼,让洪嬷嬷跟上。 “大小姐,我今天突然觉得那孙先生又可能是药王后人孙呈,早遇见孙先生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身上总隐隐有药味,有两种人身上会出现一直隐着药味,一种是常年生病医药不离的,另一种是医者,孙先生脉象康健,肯定不是前者。”(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苦求拜师 洪嬷嬷说到神医孙呈也是很激动,年少出神医,潜心医术的医者遇见更强的医者只会更加兴奋。 “都说这孙呈袭承了先祖,不仅年幼聪颖好学,敏慧强记,而且少年就出师行医,其医术精湛,尤其是针灸之术,可堪比前朝药王。” 颜含玉听了也装作很高兴,“洪嬷嬷说的这是真的吗?” “我原本也只以为孙先生是一般的大夫,可是他今日说出了小姐擦的药所有的药名,这是一般大夫无法做到的,我这才确定他是孙呈。神医孙呈的鼻子那也是无人能及,哪怕是宫中御医,一尺之外最多只能闻出五六种,他却一个不差的全部说出来。” “洪嬷嬷,如果他真是孙呈我拜他为师怎样?” “那自然好,大小姐有学医之心,拜神医为师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怕孙先生没那么容易答应。” 颜含玉自然明年这道理,因着想拜师学医的事,她哪怕是做梦都在想。 颜含玉比洪嬷嬷更能确定这是神医孙呈,因为上一世他说过自己的名字,她记得很牢,一直未忘。如今就是拜师的事麻烦,人家没有表露过身份,她也不好随便提。若他要离开苏州她就更加没机会了,想到这里,颜含玉午睡的时候从睡梦里惊醒,连忙起身就要去见孙呈。 林老夫人正好来看她,听阿美说她睡的不安稳,以为她是脸上不适,就第一时间就来看她。 颜含玉的肌肤太敏感,被蚊虫稍有叮咬就会留下一个红包,久淤不散。如今正值炎夏,天气燥热,蚊虫渐多,虽说夜里睡前都会些熏香驱蚊,可颜含玉昨夜去了阁楼,阁楼上少不了一两个命大的漏网之蚊。颜含玉的脸便肿成了如今的模样。 颜含玉一番言语宽解了林老夫人。说自己的脸无大碍,过两日便会消肿,她只是心里记挂着其他的事,所以睡不安稳。紧接着又把自己想拜师孙先生的话说了。 “那你这学武可还要学了?”林老夫人还想着每日抽些时间教含玉学武来着。 颜含玉点头,“要学。只是外祖母的年纪大了,我担心外祖母身体吃不消。” “没什么吃不消,你身子骨弱,我教你一套八段锦功法。这是一套内功心法,****修炼,便会觉身轻如燕,有了内功再习武艺可是事半功倍的事,可要学?” 颜含玉听了连连点头,“要学要学。”内功可是她在野史上见过的东西,她一直没接触过,只听人说有人可以一掌劈断一棵大树,也有人蜻蜓点水般从水上飘过,更有人身轻如燕可以在掌中起舞。这一世能接触她自然不会放弃机会。 就算****休息的时间减少。她也不能浪费这些年的时间。 “外祖母,内功和医术我都想学,可以吗?” 林老夫人对颜含玉的请求自然没有抵抗力,“若是都要学这样你便少了很多休息的时间,这样吃得消吗?” “孙先生那边我还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知他是否愿意留在苏州教我。”颜含玉想到这样一脸黯然。 “你若真想学,外祖母亲自去求那孙先生。” “外祖母,让含玉去求吧。”外祖母怎么说也是前辈,含玉怎么能让她外祖母出门去相求呢? 因为坚定了学医的心思,颜含玉去找孙呈的时候并未有迟疑。开门见山的就说了自己的心思,说自己一直想学医,看了一年多的医书。因为今日他没有丝毫错误的说出自己涂的药的名称,觉得他医术高超。想跟他学医,含玉并未提及他的身份,只说想拜他为师,求他答应。 孙呈诧异万分,却直接回绝了,“且不说我只是略通医术。就算我会些医术,我也不能收你为徒,你是闺秀千金,养在深闺,学医也无甚用处,对否?” “我不同意孙先生的看法,难道就因为深在闺中便不能追求自己的愿望?我的愿望就是学医,懂医,会医。” 颜含玉的回答让孙呈刮目相看,这句话便能听出她是个迎难而上的孩童,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脑子很清晰。 孙呈笑着摇头,对上她的目光,只觉得这丫头的眼神沉淀持重,一点也不像小孩子。 他一副不再说话的模样,拒绝的彻底。颜含玉咬了咬下唇,又说,“求孙先生收我为徒。” 孙呈见她这幅样子,又实在不忍心,便问,“那你说说看,你学医为了什么?就是因为想学?想学的理由呢?” “想学医是因为想救自己。” “救自己?这是何意?”孙呈不解,“医者不自医,你看过医书应该看过这句话。” 颜含玉道,“在我看来,这世上的学医者有三种人,一种说是为了救天下人学医,一种说是想要生存为了救自己学医,还有一种却是因为世代医香世家,所以被强迫学医。孙先生,我就是那种为了救自己而学医的人,我想活的更久,亦或者我想保护身边的人,就那么简单而已。” 孙呈细想,却觉得她的话句句无破绽,简直不像一个孩童说出来的话,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是,我从汴京来,住在我外祖家。” “原来是这样。”孙呈也没细问,只说道,“你身边的嬷嬷洪姑似乎也懂些医术,教你足够了,为何会来寻我?” “洪嬷嬷确实会医,只是洪嬷嬷最精通的是女子之术,不比孙先生医术精妙,跟着孙先生定能学到更多。” “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挺贪心的。”孙呈笑道。 “求孙先生答应。”她再次开口求。 “我都没说我会医。” “孙先生肯定会。” “你这个小丫头!”孙呈哑口,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会医也不一定精哪,刚才你说有一种人是家族强迫学医,我就是那种被强迫学医的,强迫学出来的东西真不怎么样,你找我也找错了。” 颜含玉不说话,只睁着一双坚定不移的眼望着他。(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考她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孙呈连番的拒绝,让颜含玉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或许他真是孙家旁支,只不过名字相同罢了。【ㄨ】可想到洪嬷嬷的确认和上一世的经历,颜含玉还是更加坚信他是神医孙呈。 “不管孙先生的医术精不精,含玉拜孙先生为师的心意都不会改变。”她说。 “学医不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这个我知道。孙先生,我只求先生给我五年的时间。” “五年时间?”孙呈沉默不言。 颜含玉期待他的回应。 “我给你一本书,你若三天之内看完,且三天后我来考你,你都能回答正确,我便给你一年的时间。” 终于等到他的回应,虽说是一年时间,颜含玉却依旧高兴,展颜微笑,惊喜的喊了一声,“师父!” “先别喊师父那么早。”他举手制止,“等我一日,我去找书。” 颜含玉点头,只要有希望她就会争取,只要他能留一年,她就会想办法让他留两年,甚至留三年四年。 当日夜里,颜含玉想到离家已久,就写了封书信给祖父和母亲。 含玉给母亲写信的时候左思右想,还是以报平安为主。母亲原本就心思深沉,不让人窥探她的内心想法,若说一些让她担心的话,她只会愧疚自责,不若告诉她,在外祖家一切都好,外祖和外祖母的身子都很好,她跟林家的表姐和表妹相处的也很融洽,只除了她会想念娘亲,又让娘亲保重身子,平时少做些针线活。 给祖父的信中也是保重身子这些话。 写完了给祖父和母亲的信,她又想到了静香,提笔画了一幅简单的画,边上提诗:“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记得春楼当日事,写向红窗夜月前。凭谁寄小莲。” 封好了所有的书信。颜含玉才安心睡觉。 次日一早,颜嘉慕拜别了林老夫人,颜含玉亲自送他出门,临走前还不忘提醒他一定不能再肆意行事。退婚的事一定不能惹恼了郭家,最好能让郭家小姐知难而退,亲自答应退婚。 颜嘉慕早已被这个堂侄女佩服的五体投地,此刻她说些不是晚辈该说的话他面上也没有别的神色,应了她的话。 颜含玉递给他一封信札。“麻烦交给我祖父。” “我会的。”颜嘉慕开口,“若是可以,帮我照顾一下沉香,她一个人身处异乡……” “我会照顾沉香,如今沉香姨不是你的,你怎么好意思说帮你照顾?”颜含玉展颜一笑,调侃他。她此时面上已经比昨日好多了,不再浮肿,只还剩一些红印未消。 “总会是我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你汴京的事解决好,就是沉香归去的时候。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孙兄,我们也就在此拜别了。” “一路平安。” 送走了颜嘉慕,林老夫人当天就告诉了含玉一些口诀,让她学会。颜含玉默背了几遍,也就学会了,还誊抄了下来。 紧跟着就是孙呈找到了一本书给她,说是三天之内必须看完。 颜含玉打开,惊了,却是极为罕见的医经。她几乎能肯定这是孙家才能有的东西,也不知道他这一天是怎么得到这本书的。 颜含玉只来得及惊叹一下,接下来就被医经的内容给难住了,因为这显然比她以前看的医书都难。难的她一句话要来回看上好几遍才能明白,而有些内容也是了解个似是而非,似懂非懂的。 三天的时间,若要一般人看上半年都有可能吧。 为了得到孙呈的认可,颜含玉也不得不采取封闭式看书,每日在阁楼都不下去。吃饭的时间缩短了,洗浴时间也缩短了很多,睡觉时间也缩短了,还不让人打扰她,整日整日的都在阁楼上。 林老夫人听说了她的事原本也鼓励她,可也心疼她,整日都闷在房里看书,虽说这样,又不忍打消她的积极性,就干脆不打扰她,还下令在琼华阁周围三天不得大声喧哗、说话。 三天的时间不长,对含玉来说更短了,虽说每天日出而醒,夜半而息,甚至连午休都没了,可她还是没记全整本书,后面几页只是粗略的看完了而已。 颜含玉揉揉发胀的眼睛,又捂嘴打了个呵欠。连上辈子的日子加起来颜含玉从没这般困过,就想好好睡个觉,一觉睡到天亮。 孙呈看她这幅样子,心里觉得不忍。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原本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她却完全没有退怯的意思,三天三夜几乎不眠不休的看书。 这本书是他们孙家留存的医经,白氏内经,留存了千年的医经,还从没给外室弟子看过,甚至内室弟子也没两个看过的,看过的只有他和师叔。他大胆的做这个决定也是相信她,又真的想试试她的本事。 “咳。”他轻咳一声,提醒了快要打瞌睡的含玉。 “师父,你提吧。”颜含玉心里默默祈祷他别提后面的内容。 “我还不是你师父。”她倒是把这个师父喊的那般熟练。 “早晚会是的。”颜含玉自信的说。 “好,那我提了。”孙呈也没翻书,背着手开口,“不知水所从生,涕所从出也。” 颜含玉提起精神,侃侃而言,一字不差的说完。 孙呈继续问,“余闻风者百病之始也,以针治之奈何?” “风从外入,令人振寒,汗出,头痛,身重,恶寒,治在风府,调其阴阳。不足则补,有余则泻。” 紧接着几个问答颜含玉回答的都很流畅,孙呈惊讶,看来他真是小看了她的本事了。 “问完了吗?师父。”她又捂着小嘴打了个呵欠,一幅困倦不已的模样。 孙呈却是在她面前来回踱步,似是想着事情,好半晌都没开口。 颜含玉说,“师父,能不能坐一会儿?” “你坐下便是。”他回答了之后又继续走来走去,似是有什么事难到了他。 颜含玉撑着手,半眯着眼,因为他久不开口,轻微的脚步声又似是打着节拍,让她更加困倦,她再也没支撑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大小姐……”洪嬷嬷站在一旁,刚要喊她。 孙呈伸手制止,“让她睡会儿,这三天也是为难她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年复一年 颜含玉这三日的生活洪嬷嬷看在眼里,看着颜含玉睡着,洪嬷嬷低声开口,“多谢孙先生。” “没什么好谢的。” “孙先生,我们大小姐很聪明,做任何事都很认真,平时也很用功,她学医很有潜力。” “她今年多大?” “过了今年九月就七岁满龄了。” “七岁能把我这本医经看完不只是聪明,这样的人当世找不出几个。” “孙先生,你就收我们大小姐为徒吧。” “洪姑,你的医术亦不差,让她跟着我学你不会觉得委屈?” “我的医术浅薄,自是不能跟孙先生相比的,我们大小姐对医道很有痴念,如今有个更好的先生在她面前,我自然觉得大小姐应该学更好的,大小姐若得孙先生授教,医术定能超过我。” “不是我不想收,而是我不能收女子为徒,我们孙家有家规不得收女子为徒,这点我实在是抱歉。”孙呈刚刚犹豫的就是这个。颜含玉天资聪慧,是个好料,可是他却不能收女子为徒。 洪嬷嬷觉得惋惜,低叹,“若大小姐是个男子,定能袭承天下第一公子的称号。” “天下第一公子?”孙呈面上更是惊讶,诧异的问,“她是颜大公子的女儿?” “正是。我们大小姐是颜太傅的嫡长孙女。” “颜家跟林家是姻亲,原来是这样。”孙呈低喃,“这也就说通了,难怪。” 人说红颜薄命,天妒英才,才学斐然的颜家大公子就是被老天妒忌的对象,不仅相貌俊雅风流,学识更是渊博堪比大儒士,中了状元之后,民间更是送上称号“天下第一公子”。流传天下。 孙呈垂眸深思,却是突然改变了刚才不收女子为徒的说法,“好,我收她为徒。” 颜含玉也只是睡了一觉。她以为这般懒惰的徒弟一定会在孙先生心里减分,谁知他却说收她为徒,让颜含玉一度认为自己还没睡醒,是在做梦。 如此颜含玉得偿所愿,当即拜下称师。“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孙呈轻笑,“起来吧,无需多礼。” 含玉起身又让洪嬷嬷上壶好茶来,她说要斟茶拜师。 孙呈原先住在外院客房,林老夫人听说了这事干脆给他准备了一个僻静的小院,位置还是在外院里,但却是个单独的小院子,名曰“留园”,位置朝南。环境清雅。 含玉拜师后,孙呈送给了她一粒丹药,说是避虫丹,吃了之后一般蚊虫不会叮咬她。 颜含玉惊喜,孙家的避虫丹那才是珍品,世间难求。坊间有卖一种避蚊丹,一两银子一颗,却是颇多不实之物,无甚用处,只有孙家的避虫丹才是真正的避蚊虫的丹药。 含玉觉得得了神医孙呈为师。她如获至宝。跟着一个神医师父,她以后还愁没有好东西不成? 林老夫人原本想设宴道谢孙呈,孙呈觉得林老夫人太客气,免了宴席。他本是不受拘束之人。如今收含玉为徒,实在是因为含玉是天下第一公子的女儿。他有自己的私心,自然不愿领功。 且说林老爷从船场回来,听说了这事,知含玉的心思也没多说什么,总之两个字支持。 孙呈授她医术跟洪嬷嬷教她完全不同。给了她几本医书,限她一个月内看完,然后他就消失了一个月,说是有事,一个月后就会回来教她。 颜含玉这次看医书却不是跟之前看那本医书一样,整日里手捧着书不离,她会给自己留充足的休息时间。 因为答应了外祖母学武,每日卯时未过,含玉就起身了,林老夫人过来教她打坐吐纳之法,握固静思,扣齿集神,每日盘腿静坐半个时辰倒不失为一个养精蓄锐的好方法。 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颜含玉在学内功和医术上下了很多功夫,自然也吃过不少苦头。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夏去秋凉,冬来春近,一年复一年,颜含玉在这三年的打磨时间内,如同一枝翠竹,从嫩笋到青竹,从青嫩到坚韧的过程,每一日都在成长变化;又如同碧水清潭中的一支孑然而立的花苞,灿然开放,妙丽多姿,清雅脱俗。 颜含玉把孙呈留在了苏州三年,授了她三年的医术,于她来说显然是桩美事。 琼华阁的阁楼上,对窗大开,阳光灿烂,折射在桌案上的那个女孩儿脸上,她的面孔上染了一层柔和的金光,更让人觉得圣洁无暇。 她手里执着一支毫,落笔极快,字迹却是方正清绝。 “大小姐。”一道急匆匆的声音传来,是周嬷嬷从楼下上来。 那女孩儿伸出一只如玉脂般细嫩的手,轻灵的声音入耳,“等等,我还有一点,等我写完再说。” 周嬷嬷不得不息声等在一边。年复一年 阁楼内寂静无声,等她放下手中的毫,“嗒”,清脆的一个声音传来。 “何事?说吧。” “是如云先生,她出事了。” “出了何事?” “如云先生被朱三夫人伤了。” 颜含玉一听,眸光一暗,急忙问,“方姑现在怎样了?” “听说请了大夫,现在出气少,还没醒。大夫说醒不来他也没办法。” “周嬷嬷,这是我的底稿,你去送给钟老板。”颜含玉指着桌上的一沓宣纸脆声开口,“告诉阿美,等我师父回来告诉他我去了桃花坞,我跟洪嬷嬷去看看方姑的状况。” 朱家跟方如云因为一直有往来,也因此朱三爷认识了才情出众的方如云。朱三爷虽说商户出身,可是就喜欢才华横溢,气质优雅的女子,相貌倒是其次,只要是才华出众,朱三爷都会以礼相待。如今这朱三爷即使知道如云先生是被休弃之人,还是对如云先生产生了感情,这事一出自然瞒不过他的发妻朱三夫人。朱三夫人得知,年前找了方如云的两次麻烦,还被弄的邻里街巷都知道了这事。方如云身在异乡,处境艰难,被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心里不安,可想到好不容易定居下来,便一直忍让。这朱三爷真心觉得方如云如那天上的皎月,高不可攀,如今让他遇上了他更是心下难忘,朱三夫人就一直跟他大吵大闹,说他眼瞎了,喜欢一个被休弃的丑妇。朱三爷哪能忍,说她是毫无理智的泼妇。朱三夫人心中不平,今日一早就到桃花坞,在方如云家门口肆意骂人,如云先生毕竟是读书人,不想跟她一般见识,朱三夫人却像是疯了一般让她离开苏州,方如云不同意,巧理辩驳。朱三夫人却拿下头上的银簪,插在方如云胸口,致使方如云凶多吉少。(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朱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且说汴京颜府,颜二爷最近纳了个妾室,还是个贵妾,名唤秋娘,芳龄十八,正值好年华,容颜妩媚娇柔,性情温和,很是可人的一个女子。 据说这秋娘是陈州人,是卢家的远方表亲,因为父母双亡,留下孤女托付卢家收养。 颜二爷同卢六是好友,二人经常在一起喝酒,一来二去,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秋娘,颜二爷对秋娘是一见倾心,一直心心念念着,醉酒之下大胆的跟卢六说明了心意,想求个贵妾。卢六得知,说是可以让他夫人去问问她那妹子的心意,颜二爷谢了又谢。 颜家男子长相都不差,先有才貌双全的颜大爷就不说了,颜二爷生的自然也很俊美,在汴京也是数一数二的俊才。秋娘对颜二爷亦是一见钟情,羞涩应下。 颜二爷想纳贵妾,先是跟颜老夫人通了气,陆氏却是后来才得知,知道的意外又突然,却又不得不压下心里的不满,里外打理。一个贵妾而已,总是越不过她这个正妻的。 然而颜二爷自从纳了秋姨娘,几乎每夜都宿在秋姨娘房中,这自然也引起了陆氏的不满,时常让秋姨娘在跟前立规矩。颜二爷知道后,就会跟陆氏起一番争执。秋娘好歹也是贵妾,却让陆氏当婢子使唤。自从白桃难产而死之后,颜二爷对发妻就开始心有芥蒂,觉得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妇人。陆氏跟颜二爷以前虽说会有小脾气,可那也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而陆氏的占有欲越来越强,心也跟着越来越狠,颜二爷早就没了以前的耐心,跟陆氏慢慢离了心。 静香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听他们争吵很不是滋味,虽说她不喜欢母亲,可是那总归是自己的生母,而且父亲另结新欢。对她们姐弟也少了关心,眼里只剩新纳的妾室。这事更让她对父亲失望。 明若院的廊屋下,一个圆脸少女双手托着腮,仰头望着面前的美妇人。双眼晶亮有神。 “大伯母,你想含玉姐姐吗?” “自然想的。”那美妇人抬起眉眼,眼中神色温和。 “我也想含玉姐姐。含玉姐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颜静香站起身,高挑的个子倒是看着比同龄人高些。 林素馨垂下眉眼,隔了一会儿才说了句。“也不知她收到我们的东西没?” 颜静香因为临走前答应了含玉姐姐经常来看大伯母,所以明若院时常有静香的身影和声音。明若院原本就冷清,如今少了含玉,更是清净的没一点声响,只静香在这里,才觉得有些动静。 日光渐渐淡去,五彩缤纷的田野也随之失去色彩。树林压下的阴影变得更大,更模糊,融化成了灰色的一团。 颜含玉到了桃花坞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朱三爷也在那里,还没有离开。 颜含玉面对他并没有多好的脸色。虽说他是小姨丈的三哥,可是因为他方姑现在生死不知,这就让她难以原谅。 上一世方姑在后年生的天花去世,现在还没到时间,含玉心里相信方姑现在不会有事。 “方姑遇难,可有报官?”颜含玉直接问了从苓。 “颜小姐,报官了。” “好。报官就好。” 从苓犹豫了一下,说着,“是三爷让我去报的官。” 颜含玉偏头,见朱三站在门口。满脸焦急的探头观望,对他的不满减少了几分。 腹有诗书气自华!方姑正是这样的人,即使容貌一般,可这满身的气质却是如同书卷世家出来的小姐。清华舒雅。 “方姑伤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从苓应声。 方如云伤在胸口心肺位置,很是惊险,止了血之后一直未醒。 颜含玉看着面如白纸一般的方姑,心里不是滋味。 颜含玉让从苓关了门,挡住了门口朱三的视线。给方姑解了衣裳,重新涂了一层药,又紧跟着给她探了脉,脉搏虚浮缓慢,伤的真的很严重。 看了之前大夫开的药方之后,颜含玉加了两味药,又另写了一个药方,让从苓按着这样的方子给方姑用药,临走前还留下了一锭银子和一瓶伤药。 从苓不敢收,说是家里有银子,够用,还直言小姐早就吩咐过,不得收颜小姐的银子。 颜含玉只好让洪嬷嬷收好银子,又让洪嬷嬷留下来照顾方姑,等方姑醒来让从苓到林府给她报信。 从苓留她下来用膳。 颜含玉想着她师父该回来了,所以并未久留,只跟朱三说了几句话。 “方姑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我必须告诉你,你不能伤害方姑,如果有下次我必不会让你有靠近方姑的机会。” “颜小姐,这次的事是我不对。都是因为我夫人金氏的妒恨引起的,原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我不应该报官的,可是我认为助纣为虐才是害了她,所以选择报了官,颜小姐莫觉得我是个狠心之人。”朱三是个又瘦又高,脸长眉粗的人,他们朱家的男子大多个子都高。朱三跟颜含玉解释这些就因为云娘跟她的关系很好,而且感觉很听颜小姐的话。 “方姑原是汴京顾家大爷的正妻,因为前夫目光短浅,嫌弃她的容貌,故而被妾侍排挤。方姑性子淡,不与人争,却还是被妾侍暗害没了孩子,前夫不为她做主还就算了,还总想着休了她。方姑终于心灰意冷,选择和离,最后背井离乡,选择在苏州定居。这些就是方姑的事。” “多谢颜小姐相告,我必不会把云娘纳为妾侍。如今金氏伤了人,有了牢狱之灾,族人想必都会容不下她,等我家中事务处理好,我必正大光明迎娶云娘。” 听朱三言语真挚,颜含玉也没为难他,说了句,“如今天色已暗,你在这里已经不方便,你若有心不如明日再来看她。” 朱三再留恋不舍也得走了。 朱三的行为虽说有些狠心,把自己的发妻送入牢狱。可是颜含玉先前打听过朱三的为人,听小姨母说倒是个不错的人,读过几本书,在朱家能说得上话,为人洒脱不羁,是个性情中人。 朱三夫人金氏原是个闷葫芦一样的妇人,多年无所出让她变得心胸狭窄,患得患失,时常猜忌。朱三爷听多了,心里产生了嫌隙,感情渐渐生疏。如此金氏跟怨妇无异,时常埋怨。 如今朱三爷当众表明对方如云的敬佩倾慕,这话传到金氏耳中,就成了导火线,从怨妇直线上升到妒妇,从妒妇又变成泼妇,查了方如云的事情,又让人四处流传,让方如云不得安宁。 如此也就有了现在这桩执簪伤人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师父保重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颜含玉坐着轿子回去的时候,行至半路就遇见了孙呈。 那抬轿子的轿夫见迎面而来的是熟人,停下了,“孙先生。” 颜含玉掀帘就见是孙呈,连忙下了轿子,迎上去,高兴的喊了一声,“师父。” 她下轿时下的急,脚下没看清,绊了一下,身子往前扑去,差点摔倒在地。 孙呈连忙上前一步,扶了她一把。 含玉撑着他的手,稳稳的站住了身姿。 “小心些,看到师父没必要这么大礼。”孙呈笑言。 颜含玉面上窘迫,眉眼低着,见他手里拎着包袱,抬头问道,“师父,你去哪里?” 孙呈把包袱递过去,“喏,这是给你的东西。” “这是什么?” “等你回去再看不迟,我来是跟你道别的,听说你来了桃花坞我跟林老夫人道了别就直接跟过来,林家那边我也不回去了。” “师父!”颜含玉觉得突然,虽说她早就猜到他会离开,可是真的到离别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匆忙,面上掩不住失落。 “这一次为师真的要离开了,被你留了一年又一年,可别再找我留下的理由了。” “师父。” 街上红色的灯笼断断续续的挂在门口,光芒忽隐忽现,正照在颜含玉的半边脸上,影影绰绰,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看得很真切。 孙呈看她这副模样觉得不忍,只能笑着说,“徒儿,不会要哭鼻子了吧?” 颜含玉差点酝酿出来的眼泪收住,说了句,“才没有。” “没有就好,以后有机会我们自会相见。” “今日天色已晚,师父为何要走的这般匆忙?明日天亮了走不行吗?” “我家里来了人,亲自接我,不走不行了。” 听了这话。颜含玉也没有挽留的借口了,说着,“到时候我应该会离开苏州。” “嗯,这个我知道。” “我祖父是颜太傅。” “嗯。这个我也知道。” “师父若是无事可以去太傅府找我。” “好。” “可是,师父……” “怎么了?” “我若想找师父上哪里找?”颜含玉问。 “有缘自会相见。” 颜含玉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师父到现在都不说实话?” 孙呈面上依旧是轻笑,“你既然知道,我又何必说。” 跟颜含玉认识了三年。孙呈太早了解含玉的性子,知道这会儿她又要使小性子,然后套他的话。 就像当年他留在苏州满一年之后,准备离去,她就跟他讲道理说是学医不能让她半途而废,还要跟他一起离开苏州,他去哪里她跟去哪里。她一个闺秀小姐,孙呈怎会带着她,只好应了她再教她一年。 呆满了两年,颜含玉又说自己没实践过。学的东西心里没底。这就有了他们在季世堂坐堂的事儿,颜含玉扮成男童跟在孙呈身后,看了半年,然后尝试自己摸脉寻病因。 仅三年的时间,她就学了人家六七年的本事。 孙呈认为颜含玉很多时候都很聪明,处事完全不像个小孩子,可有时候却还真是个小孩子,会在合适的时机撒娇,完全不缺小女孩儿的纯真可爱。 “时辰不早了,快回去吧。太晚回去你外祖母要担心了。” 颜含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应。“嗯,师父保重。” 看着孙呈转身离开的身影,颜含玉又追上去,“师父!” 孙呈回头。“怎么了?” 颜含玉不带喘气的跑到他身前,“上一次师父教我解湿毒的配方,我制了一个香囊,师父闻闻看,这个配方可对?” 孙呈接过,细嗅。掐指算几种药方,说道,“对,一个不差,用量也是对的。” “既然对了就送给师父,师父就收下吧。” 孙呈见那香囊底纹茶色,与他平时穿的衣衫颜色差不多,上面绣着花鸟,绣工普通,倒是看不出多精致,绿色的双结流苏悬挂。 看着这样普通的绣工,孙呈笑道,“原来徒儿也有做不好的事情我,我还以为天下间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徒儿。” 颜含玉还来不及说什么,孙呈收下荷包,继续道,“快回去吧,我走了。” 这一次颜含玉没再拖着,跟师父道了别,又说了句一路平安,看着他离去。 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颜含玉抱着包袱才上了轿子。 刚回到琼华阁,就听阿美说外祖母还等着她用膳,颜含玉连忙把包袱递给阿美,先去了外祖母那里。 “含玉,回来了。”林老夫人因为这三年教含玉内功,自己也跟着练,现在精神倒是比三年前好了,气色也不错。 这一点颜含玉很庆幸跟着外祖母修习内功。上一世外祖母原本就因为大舅舅的过世心情郁结,伤了肺腑,搁置了武艺,又因为她来了苏州之后身子不好,时常缠绵病榻,外祖母为她的身子操心。后来她回汴京之后,还听说外祖母也经常生病,几乎是医药不离。 这一世她只希望改了自己的命运的同时,也改了别人的命运。 “外祖母。”颜含玉迎上去。 “回来的正好,快来用膳吧。快让人上菜。”林老夫人笑盈盈的说着。 “哼,你倒是尊贵,全家人等你一个!”林萍儿尖细的声音响起,虽然声音不大,可目聪耳明的含玉还是听得见的。 颜含玉顾不上理她,至少这三年她可从没让自己吃过亏,反而让林萍儿吃过不少次哑巴亏,如此下来林萍儿对她的积怨深了又深,可外祖母宠她,林萍儿拿她也没有办法。她觉得外祖母这几年唯一不变的就是宠她,她们明明可以先用晚膳,却听说她要回来让全家人都等着她。 “外祖母,你们先用晚膳就是,何必等我,这样你们都跟着我饿肚子了。” “饿一会儿没关系,不能让我们含玉饿着,让人给你打些水净手,我们吃饭。”林老夫人笑呵呵说着。 这三年,颜含玉因为习医,很少跟外祖母她们用膳,更多时候含玉都是在外院跟孙呈一桌子吃饭。所以林老夫人逮到机会都会让含玉跟她们一起吃饭。(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纸老虎 用过晚膳,林老夫人拉着颜含玉说话。 “你表姑婆,就是你外祖父的大妹,他们住在金陵,你表姑丈是当地知府。前些日子那边来了书信,说是请我们去金陵参加你表姑丈寿辰,知道你也在苏州,就邀你一同前去。萍儿、念儿和珍儿她们三个到时候都会去,含玉,你可要一起去?” 因着上一世的记忆,颜含玉知道这次去金陵是因为林萍儿的婚事,明面上是去贺寿,实则去相亲。林萍儿再过两年就要及笄,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 颜含玉想到就是因为上一世在金陵发生的事情,她的名声才会受损,此刻听外祖母说到这事,她心里不免有些矛盾。 会因为她不去金陵,而避免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吗? 去?还是不去? 林老夫人见含玉迟疑,说着,“去不了几天,苏州离金陵也不远,坐船一天就到了。”林老夫人慈爱的抚摸着颜含玉的发,“这三年外祖母看你整天整天的都在看书学医,大门都鲜少出,外祖母的意思是想让你出门散散心。只是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所以问问看你。” “外祖母也会一同去吗?” “原想着让你二舅母带着她们去,如果你去外祖母就领着你们一道去。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想好了再告诉外祖母也无妨。” “外祖母那我想想,过半个月给外祖母答复。” “那好。上一次我教你的口诀你记住了没?” “记住了外祖母。” “好,你的记性好,跟你说一遍你总是没两天就记住了,不像萍儿那孩子说好了跟我学武。到现在学的都是半途而废的东西。唉……”林老夫人叹了口气,继续说,“含玉,这两年也让你受委屈了,那孩子虽说性子没以前张扬,可是对你却总是诸多意见,一点都不懂事。” 林老夫人心里也清楚。自己偏爱含玉。可是她自认对孙女儿也没疏忽。然而林萍儿却不是这么想的,总认为颜含玉来了之后,林老夫人对她就不再关心疼爱。对她只有责骂。这样一来,林萍儿对含玉自然不会有好感,总认为颜含玉抢了最疼爱她的外祖母。 “外祖母,含玉没委屈。含玉一点都不委屈。” “你这孩子,我就是心疼你太懂事了。” 颜含玉早慧。这是林老夫人看在眼里的。正因为如此,林老夫人才更心疼她。 “明天你外祖父跟沪生、显之回来,这两天我就不教你了,等他们离开我再教你新口诀的吐纳之法。” “好。” 颜含玉又跟外祖母说了几句贴心话。才回琼华阁。 谁知刚到门口就听林萍儿在她的屋子里,紧接着就听见她熟悉又尖细的声音。 “不过是进一下她的房间,我能拿她的东西不成?有多少精贵的东西碰不得了?” “林大小姐。我们小姐吩咐过,您不能进我们小姐的房间。请林大小姐不要为难奴婢。”周嬷嬷的轻声回答。 听了这话,林萍儿恼羞成怒,当下就怒骂,“你这个贱婢,我进去了又怎样?这琼华阁也是我们林家的,怎么就成了她的地盘了!我怎么就进不得?” 颜含玉听了这话,怒火忍不住涌上来,周嬷嬷是她的奶嬷嬷,一直照顾她,不管前生还是今世都于她有恩,她一直尊重周嬷嬷,却被林萍儿骂做贱婢,这让她不能忍。 “大姐,含玉表妹没在,我们就先回去吧。”林念儿在一旁劝说。 这种不请自来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林萍儿来过两三次,而且每次来总“无意”间弄坏了她一些东西,有了前车之鉴,颜含玉自然不肯她进自己的房间。 颜含玉进去的时候,双目之下似是掩着火。 林萍儿偏头看到颜含玉回来,身后还跟着阿美,灼灼的目光直盯着她,她脑袋一扭,一句话也未说,转身离去。 走到她身边的时候,颜含玉清澈的声音响起,“大表姐不进去看看了?” “你肯我进去看?” “大表姐要看自然可以,毕竟这不是我的地盘,我只是寄居而已。” 林萍儿眉眼一扬,转身不客气的就进了她的房间。既然同意,她自然要进去看看。 周嬷嬷不得不退让到门边。 “大小姐。” “你们都在外面守着,不用跟进来,等大表姐观赏够了自然会出来。”颜含玉开口吩咐,跟着林萍儿也进了房间。 林萍儿早就想进颜含玉的房间了,一直矛盾着,生怕看到她的房间太好看,心里更加不平衡。这会儿看到她的房间跟她的内室差不多大,帘子幕帐跟她房间的并没有多大区别,也平衡了些。只是房内的各处装饰总觉得比她房间的好看,还有挂在那里的衣服和摆在床边的绣鞋都很刺眼。 “若不是因为外祖母,我会让你这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颜含玉无声无息站在林萍儿的身后,说这话的声音很低,却又似乎穿透她的耳膜,传遍她的通身,让她一个激灵。 林萍儿只觉得声音森寒,转身,却见那目光清冷,紧紧锁定住她,丝毫没有平时的温和,那眼神中似是隐藏着另一个灵魂,让她觉得瘆人。 她不经退了一步。 颜含玉低下眉眼,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嗤笑,“这样就怕了?” 还真是纸老虎! “你!”林萍儿伸出一只手。 话语未落,颜含玉截断她的话,“我讨厌别人指着我说话,会让我觉得是跟泼妇说话一样。”说完又漫不经心的问着,“看完了?跟你那里有区别吗?” 林萍儿哼了一声,“哼。” 颜含玉也不等她回答,继续说,“我还讨厌别人骂我身边的人,林萍儿,给你一句忠告,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看完了就赶紧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大晚上的,别再扰了外祖母的休息。” “你不过是寄人篱下,凭得什么整天装的尊贵不凡的样子!”林萍儿愤慨的说完,扭头就出去。 颜含玉回头看着她的背影,用话语打压她,也要看她道行够不够。她跟着出了内室。 林念儿原本要跟着林萍儿,又见含玉出来,折回来,“刚才看到大姐过来,担心她又弄坏了含玉表妹的东西,所以就跟着过来了,含玉表妹请勿怪罪。” “嗯,多谢念儿表姐。天色不早,念儿表姐早些休息才是。” 林念儿看不懂颜含玉的神色,刚才含玉表妹回来站在门口的时候,明显是要发怒了,这会儿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轻应了一声,“含玉表妹也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她说完也跟着离开了琼华阁。 林念儿时常会觉得这个表妹不好相处,或者说是琢磨不透,又或者是这个表妹身上的一种天然的矜贵让她攀不上。她明明一直和善待她,可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疏离感夹杂在她们中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采收龙骨花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林萍儿和林念儿先后离开,琼华阁恢复了一派宁静,颜含玉让人备水沐浴。 沐浴之后,就独自盘腿坐在榻上修习内功,这是她三年来养成的习惯,每日晨起练半个时辰,睡前练半个时辰,每天都不曾间断过。 八段锦,内功修习共有八段,是个逐步渐进修习的内功心法。她已经练到第五段,待到八段练完,她便会身如轻燕,还能修习轻功。不过外祖母说越到后面,内功修为会越困难,不会如前五段这般仅需坐式吐纳修习。前五段是炼己持心,实则就是修心炼性,到了第六段却是不同,除了坐式吐纳,还有一套拳法同时结合修习才能练成。 这三年她更多时间都花费在学医上,也因此八段锦功法练得慢些。 闭眼睡前颜含玉莫名思念起师父来,三年的相处如今师父在她的心中已经是很重要的存在。 孙呈真心授教,教她也不私藏,每次跟她讲解都很是精细。 颜含玉想到师父留给她的包袱还没拆开看,借着微弱的烛光,起身下榻。 “大小姐,您还没睡着吗?” “嗯,周嬷嬷,我回来的时候拿的包袱放哪里了?” 周嬷嬷手里执着一只烛台走过去,到房间内的架上拿下来给她。 颜含玉接过包袱又问她,“还有,我的底稿可有亲自交给钟老板?” “大小姐放心,奴婢给了钟老板,钟老板还说想约大小姐见一面。” “嗯,这事过些天再说。”颜含玉应声,“周嬷嬷你先去睡吧,我等会儿也睡了。” “奴婢等着大小姐,大小姐有事尽管喊奴婢,奴婢在外面候着。” 看着周嬷嬷出了内室,她打开那包袱,见里面是两本医书。一本《千金翼方》,一本《伤寒杂病论》,一本《石氏星经》,却是跟医术无关的书籍。还有几个药瓶。她一一打开闻了一下,都是些极珍贵的丹药。她欢喜的收好丹药,锁在她的一个紫木箱子里。两本书放在榻前手边,以备随时翻看。 《千金翼方》是药王所著,是补早期所著的《千金方》内容的不足。 《石氏星经》是有关天文历法的古书。时年太久,估摸着有千年之久。颜含玉这才记起药王孙思邈也是会算天象历法的。只是颜含玉还是弄不明白,师父给她这本书的目的,也要让她学天文历法? 夜太晚,颜含玉放下了那三本书在自己枕边,闭上眼,想到得了几瓶上好的丹药,还是心满意足的睡着。 次日晨起,颜含玉起的比平常都早,天未亮就醒了。是被噩梦惊醒的。她已经许久不曾做关于上一世的梦,至少这三年她都没有做过。 她梦到上一世,那几年偌大的颜府清静的就像无人居住一般,稍有动静整个府上下都能听得到。 她病亡那年,父亲已经故去满十五年,母亲过世满三年,二叔和祖父过世也近三年,她们也快孝满。那年她和静香十六岁,早已及笄,婚事却都没订下。二叔母不免心急,一直为静香的婚事操心,只等过了孝期就给静香赶紧的说亲。 而她在这个家里,外祖母不管不问。有时候还会怒骂她是扫把星,二叔母心里也有怨恨,乏人问津。她病着,那几年二叔母很少缺了她的医药和银两,在现在看来二叔母只是想博个好名声罢了。二叔母对她越来越没有耐心,直到后来她被约束在院子里。身边只有一个能信任的周嬷嬷,除此之外却无一个能听她话的婢子。有时候她想见一面二叔母都见不到,清苦的岁月她没去怨任何人,她只是怕喝苦药,又怕痛,心口总是绞痛,直到那天不能呼吸她才觉得痛原来不算什么,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醒来后她就做了决定,她要冲破上一世的魔咒,逃避不是办法,她应该选择直迎面对,去改变上一世的命运,所以她会答应外祖母去金陵。 去金陵不是现在的事,暂搁。 含玉一早醒来,记得这时节正是龙骨花盛开的时候,趁着日光未升,她就起了身,穿了一身简单的装束,来不及梳洗就去采收龙骨花。 前年这个时候她得到了外祖母的允许,跟师父说了那片龙骨花的事情,孙呈心里虽惊讶,却没有多问,只临场教了她采收的方法。 她采收的并不多,只摘了一半,师父告诉她是因为避免来年不会开花,不能全部采收了。 这外面遮挡的灌木已经砍去了三条窄道,露出了龙骨花张牙舞爪的身影,因为是得到林老夫人的允许,林萍儿只能心里愤恨不公平。 刚开始颜含玉想要采收龙骨花的时候,林萍儿在林老夫人面前哭闹过,说是她爹种下的东西,别人不能碰。提到林大爷,林老夫人自然也是悲痛无疑,可那些花含玉只是摘花又不是破坏根,以后还能生长,林老夫人是个讲道理的人,觉得萍儿太会胡闹,刚开始还宽慰她,后来林萍儿继续闹,怎样都不依,就被林老夫人训斥了一顿,这才安分。发生那事还磨了好几天,颜含玉差点错过采收时间,不过总算有些花开的晚的,她还是收了不少。 得了新鲜的龙骨花,颜含玉自然很快的利用起来,制成花茶给外祖父和外祖母泡茶喝。听孙呈说龙骨花切成小瓣,几日几夜的风干便可当作花茶泡茶喝,常喝的人会身体康健,能延年益寿,这是以前大越国皇室才会喝的东西。 虽然这东西珍贵,如今颜含玉把大半制成花茶也并不觉得可惜,她为了长辈不辞辛苦,就是希望他们身体康健。 上一次采收龙骨花的时候,孙呈陪着颜含玉,这会儿洪嬷嬷给颜含玉打下手,帮她一起弄。 孙呈给颜含玉授课时,很多时候都不会刻意避着洪嬷嬷,偶尔含玉还会问洪嬷嬷的看法。 这三年洪嬷嬷的功劳也不少,时常会亲手给含玉熬制各种膳食,偶尔她休息不好的时候就给她熬药膳,给她补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嫌弃 夕阳的光洒下,照在琼华阁的牌匾上,“琼华阁”,那三个字雄秀端庄,点如坠石,钩如屈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这正是颜含玉亲自题的字。哪怕是不懂行书的林老爷看了都会忍不住多夸几句,说这字写的精妙,下笔遒劲有力,饶有筋骨,亦有锋芒,让林老爷遇上喜好书法的同僚,都要忍不住夸赞一番自家外孙女儿的字比他写的有气势多了。 颜含玉右手的字一直是临摹父亲留下的笔迹,所以跟父亲的字体很像,左手写字较为随意。 此时她在阁楼上誊抄医书,这是她的习惯,看一本书的时候习惯先誊抄一遍,一边写一边记,也能顺便练字,还能多抄一份,可谓是一举三得。 颜含玉写的正认真的时候听到外面的动静,好像是林沪生,清朗的声音早没了之前的嘶哑,已经过了变声期。 写完后面几个字,颜含玉放下手里的笔就起身了,让小芽儿等会儿收拾好桌子,独自下了楼。 “小外甥女,你下来了。” 颜含玉刚下楼就见一个瘦高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少了三年前的稚嫩,如今已然成了一个俊俏儿郎,能看出三分江南公子的秀,肤色偏黑,不若寻常的白面小生。 上一世,林沪生称呼她小傻妞或书呆子,这一世他的称呼从小鬼丫头变成小外甥女。 从最初嫌弃她病怏怏的到现在嫌弃她是个书呆子,总之他一如既往的嫌弃,这点跟上一世是没变化的。 “你师父呢?就这样走了?”林沪生紧接着就问。 颜含玉点头,“走了。” 林沪生提脚一跺,“气的我跺脚,他怎么能就这样走了?欠了我的东西还没给我。” “我师父才不会欠你东西。” “他答应了我的,这厮,不要让我看到他,再看到他一定要加倍还我。” 孙呈这三年在林家,因为为人风趣。性情随和,跟林沪生倒是结下了一段友谊。 “你莫不是又问我师父要丹药了?” “小孩子,大人的事你别管。”林沪生端着长者的表情训她。 林沪生总是以比含玉年长一辈的气势压她,殊不知他更多时候都觉得这个小外甥女的气势他根本压不过去。人太精,小人精,时常碾压他的智商。 颜含玉嗤笑一声,对他随意的一瞥,从他身边走过去。 林沪生转身拦住她。“不对不对,小外甥女?”他转而变成讨好的模样。 “我选择不听。” “别、别不听,小外甥女。”他拉着她,用着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我的功课还要劳烦你一下。” 颜含玉左手会仿人字迹,也因此林沪生不是第一次让含玉帮忙做功课,只不过颜含玉都要跟他换几个条件才答应帮他做功课。 “不做。”这一次,颜含玉干脆利落的回答,因为她现在没什么事让他帮忙的。 林沪生又一跺脚,急道。“不就是问你师父要几粒丹药嘛,你这是何必!” “什么样的丹药?” 林沪生停顿了一下,狡黠的笑起来,“你真要知道?” “都问到这份儿上了,自然想知道一下。”颜含玉点头。 林沪生知道她学医,但也不能确定她是否明白,说了一句,“起阳之物。” 颜含玉听后,对他一脸怜悯的表情,问道。“你自己吃?” 林沪生更是要气的跺脚,她那表情赤裸裸的在践踏他的尊严,没得到她羞愧的表情,反而被她反噬一口。林沪生有些噎的慌,恼道,“我怎么可能吃那种东西!” “那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卖!” “噗嗤。”颜含玉笑出声,“那东西我也会做。” “你师父竟然还教你这些,那个贼痞!”林沪生想到不告而别的孙呈,忍不住骂。他可是答应了同窗这次去书院给他带货的。这会儿制药的人却跑了。 “学医者,面对所有人都是病患,无男女老弱之分。”颜含玉不免维护师父,“再说,我师父也没教我这些,我只是看他做过,自然也会了。” “小外甥女,不然你帮我制药?可好?” “不行。”颜含玉一口拒绝,她身边有个懂医的洪嬷嬷,可不能瞎来,做这种东西让洪嬷嬷怎么看她! 正这时阿美到了门口,说道,“含玉小姐,老夫人那边来喊你用膳了。” “我知道了,阿满,帮我打些水,我净了面就去。” “是。”阿满应声去了。 等阿美出了门,林沪生继续道,“小外甥女,你说吧,要怎样你才会答应。” “先说说你功课的事情,你准备在书院呆到老?” “自然不会。” “那你还让我做功课?外祖母是铁了心要你完成学业才能离开书院,你却每年考试都不通过,你想怎么混过去?” “所以我才卖丹药呀,等我有了足够的银子,给我们先生多掏点银子不就搞定了?” “噗。”颜含玉又笑他,“等你过了考试,外祖母定要让你去汴京参加科考。” “你这个小鬼丫头是我娘肚子里的蛔虫吧。” “是你不思进取,所以越来越蠢。” 林沪生又要跺脚,“我是你舅舅,你这个小鬼丫头对我竟然毫无尊卑!” “那你也要像个长辈。”颜含玉嫌弃。 “像不像,我都是你长辈。” 颜含玉洗了个脸,擦干手。小芽儿此时也从阁楼上下来,见了林沪生,行礼道,“小六爷。” “起来吧。” “阿美,去外祖母那边吧。” “诶,一起。”林沪生一路跟着。 快到外祖母那边的时候,迎面遇上林显之兄妹。 “大表哥,大表姐,念儿表姐。” “含玉表妹。”林显之现在是个十四的少年,个子拔柳般的抽高了,肤色偏白,唇不点自红,眉眼弯弯,是个标准的江南少年,秀气又漂亮。 林显之的功课比林沪生好,这是林老夫人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三知书院的先生亦是对林显之的学识认可。 “听说孙先生离开了家里。”林显之随意问着。 “嗯,我师父昨日离开的,离开的匆忙,夜里就走了。”颜含玉回应。 “一个赤脚大夫,吃我家的,喝我家的,穿我家的,早该走了。”林萍儿碎碎念。(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颜含玉寄人篱下,在林家呆了三年,林萍儿对颜含玉的怨念本来就很深,又多了一个师父在林家白吃白喝,林萍儿更加觉得讨厌这个表妹,总之她有千万个说不完的理由讨厌颜含玉。 林萍儿的声音才刚落,林显之偏头对她道,“孙先生是我们林家的客人,萍儿不得乱说话,这样的话传出去还以为我们林家苛待了客人。” 林萍儿偏头瘪瘪嘴,不情愿的说了句,“知道了大哥。” “不仅要知道,还要明白。”林显之继续道。 林显之是大哥,在这个家里,林萍儿除了对林老爷和林老夫人不敢违逆,还有一个就是林显之了,对这个大哥几乎是言听计从。 林沪生面上带着随意笑,说着,“萍儿,小外甥女平时吃的不多,吃不了我们家多少饭,不要多想了。” 颜含玉也不愿意看林萍儿那双不讨喜的眼睛,说了一句,“小舅舅请先行。” 林沪生对她摇头笑笑,走在最前面。 林老爷也从船场沐休回来,看到含玉欢喜的不得了,问她近日做了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还说她个子好像长了点,高了。 颜含玉也习惯了外祖父的热情,外祖父把她当亲孙女对待,她一直心存感激。上一世她性情温和,很多事藏在心里,这一世性子干脆利落了很多,自然得了外祖父的刮目相看。她一一回答了外祖父的话。 林老爷又问了孙先生的事情,问他怎会离开的那么突然。 颜含玉说是因为孙先生家人寻来,所以不得不离开。 林老爷表示了解。 用过晚膳回琼华阁之后,洪嬷嬷也从桃花坞回来了。 “如云先生下午的时候醒了,如今已无甚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如此便好,等我过些日子再去看看她,辛苦你了洪嬷嬷。” 次日天刚亮,就听林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呵斥,“你这个臭小子,给我站住!” 颜含玉正盘腿坐在阁楼上练功,听到外面的声响就吐气收了手。 “啪!”紧跟着就听面前一个声音。 颜含玉睁眼。就见面前飞来一个弹弓。再抬眼,正是林沪生站在她的窗户外面,两只脚一左一右的立在凭栏内外。看着很惊险,随时都会掉下去的样子。 “小外甥女,快帮我收好!”林沪生说完就从她的阁楼窗外,移到了另一边。速度之快让颜含玉以为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颜含玉还正在疑惑他怎么爬上来的,这可是二楼。这么高的地方,他是怎么到她阁楼窗户外面的?她还来不及多想,又听到外祖母的声音,“臭小子。你给我下来,你以为爬那上面老娘就抓不住你了!” “娘,这大清早的。别扰了小外甥女的休息。”林沪生刻意压低的清朗声音传到颜含玉耳中。 “你也知道含玉在休息,还爬到她的院子作甚。给我下来!”林老夫人这句话明显声音轻了些,斥责道。她刚才被这个臭小子气的差点忘了现在时辰还早,含玉估计还没起。 “娘,我也想下来,可是你老人家手里那根藤条能不能扔了?” “你……” 林老夫人仰着头,看着围墙上的林沪生,刚要开口,颜含玉已经出了阁楼,清唤了一声,“外祖母早。” “含玉,你醒了。这孩子把你吵醒了,让我收拾他一顿!” “娘,在小外甥女面前给我点面子可好?”林沪生觉得无奈,每每被老娘这样追着打很丢他的身份,他可是长辈,含玉的舅舅! “你好意思跟老娘提面子,大清早的你说说看自己做了什么,你的弹弓呢?给我拿出来!” “娘,我没有弹弓,真的!” “别以为老娘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快点给我扔下来。” “娘,我真没有弹弓!” “你给我下来,再不下来,我可叫人来抓你了!”府上有的是护卫功夫比林沪生好的。 这样的热闹,每隔一段时间林府就会上演,林府上下的人早已习以为常,颜含玉也习惯了,看着林沪生进退不得的样子,颜含玉在一旁看着好戏。 “娘,小外甥女都在笑话我了,你老人家不能把我当亲儿子看待吗!” “你是老娘十月怀胎养的,怎么不是亲儿子!” “沪生,爬那么高做什么?下来!”只听林老爷的声音从围墙那边响起。 “爹!”林沪生在这个家里谁都不怕,就怕林老爷,毕竟是主事之人,林老爷的一句话让林沪生不得不跳下围墙。 林老爷背着手,开始一顿训,“大清早的还不给人睡觉了,这日头才刚出来。” “含玉,你先洗漱。阿美,给含玉准备水。”林老夫人交待了一句,手里拎着藤条,大步出了琼华阁的小院。 面对林沪生,林老夫人一直认为是烂泥扶不上墙。 “爹,我早上练功而已。” 只听围墙另一边的训斥声,“练功爬到墙上做什么?” “娘拿个藤条追着我,我不得不逃。” “你这个臭小子,练功?练什么功?拿弹弓差点打到老娘!”林老夫人手里的藤条甩了一下,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声音响亮极了。 “娘,您的鞭子小心些。” 颜含玉在围墙另一边听着声音,甚至都能想到小舅舅此刻一定往旁边移了几步。 她抬头望了望升出来的日头,红彤彤的,像个大圆盘,又摸了摸一直放在袖子里的弹弓,四个字出现在脑海里,占为己有。 用早膳的时候,林沪生没在,受罚去了,除了功课林老爷要亲自检查外,还要再另写一篇序,不少于五百字。 颜含玉上午在阁楼誊抄医书的时候,又听到窗户外的动静,抬头就见林沪生从窗户外面跳了进来。 “你到底怎么爬上来的?” 颜含玉一直好奇这件事,要说上午的时候颜含玉已经探头看过外面的凭栏,只有一个窄的宽度。 “先别管我怎么上来的?小外甥女快帮帮我。”林沪生爬上这么高的地方也没见气喘,连忙说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林沪生看到颜含玉就像看到救星似的,连忙说,“我爹让我写一篇文章出来,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写出五百字来。小外甥女,靠你了。” “至今为止你已经欠了我三个约定。” “小外甥女,我们好歹甥侄一场,谈条件就伤感情了。” “小舅舅!”颜含玉突然喊了一声。 林沪生乍听她喊自己,觉得奇怪,又看她漫不经心的表情,低叹,“那你说这次要答应你什么条件?” 颜含玉答非所问,“你从哪里爬上来的?” “从那围墙上爬过来的咯。”有求于人,林沪生自然是有问必答。 颜含玉起身,探头看向窗外,那围墙连着琼华阁,高度正跟二层上的阁楼差不多高,从外边爬上围墙,再顺着窗外的凭栏走过来,这样惊险的事也只有林沪生这样胆子大的敢做吧。 “你也不怕有人看到?”爬上来那么高的位置若是院子里有人抬个头就能看到的,他竟然还敢爬。 “这会儿近午时了,她们没人在外面闲着逛。”林沪生说着,“小外甥女,先帮我做功课?” 颜含玉还是没回答他,只拿出那个还放在她身边的弹弓,似乎看得认真,又似是研究那弹弓,突兀的来了一句,“这个弹弓给我吧。” 林沪生犹豫,“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在他的心里小外甥女是个大家闺秀,坏心思虽然不少,可表面功夫做的很好,一个标准的千金小姐,她会拿着这弹弓四处打鸟? “嗯。自保,防身。”颜含玉点头。 “你会用弹弓?” “你教我,我学。”不会就学是颜含玉的至理名言。 林沪生双手抱胸,一屁股坐在她的桌案上,“你现在就仗着我娘宠你肆意妄为!” “你教不教?”这肆意妄为四个字更适合他才是,竟然说她肆意妄为! “教。”他一口答应,“不过。我重新想办法给你做个新的可行?” “好。我也要这么小的,容易贴身放,这个还给你。”有了新的。她也不用拿着他的占为己有了。 林沪生把弹弓别在腰带里,竟丝毫看不出腰间放有东西,抬头一脸期待的说,“小外甥女。先给我做功课了?” “说吧,你的功课内容是什么?” 颜含玉每次帮他做功课。都是用左手,她的左手能临摹他的字。 林沪生前两年第一次知道她会临摹的时候,简直把她当做神童,以后就经常来找她帮她做功课。不过她左手会临摹的事只让林沪生知道。让他不要告诉别人。林沪生有了一个能帮他做功课的人,自然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颜含玉帮他做功课每次都会提条件,这两年在林沪生那里得了不少好处。例如说让他在书院借了不少的书回来带给她看。觉得内容不错的她就誊抄下来。又例如说让他答应她一个条件,亦或者让他做个跟班他都毫无怨言。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后。 不过颜含玉并不是每次都会帮他做功课,也有他求,颜含玉不答应的时候,颜含玉也只是偶尔答应他一次。颜含玉想若次次都帮他做功课,养成他的惰性也不行,她只需要得到自己的好处就行了。 其实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隐隐觉得好奇,林显之知道小六叔在功课上有几斤几两,毕竟小六叔在年终考试的时候并不如人所愿,可是小六叔的功课有几次都能在书院作为标榜,林显之早就怀疑小六叔是找人替写功课,而且是这个家里的人,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含玉表妹。林显之虽然心里明白,可是并未明言。 林沪生听颜含玉答应,又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爬墙走了。 颜含玉愿意帮林沪生做功课还有个原因,她能知道他们在书院学的东西,这让她对学术,甚至官场都有一定基础的了解。 下午把林沪生的功课写完,颜含玉去了林沪生那里。 这两年这对舅甥的关系明显改善,这让林老夫人感到欣慰,也没人想到个中原因是因为颜含玉会帮小舅舅做功课。 颜含玉手里捧着两本书,其实中间还夹了几张纸,正是给林沪生的功课。 到了林沪生那里,守在门外的男子迎上来,“表小姐,您来了。” “嗯,阿里,你家爷在吧?” “六爷在里边呢,表小姐里边请。”阿里是林沪生的书童,自小就跟着林沪生的,也是林沪生的狗腿,被林沪生收服之后也不再跟林老夫人打小报告。林沪生念书时候都带着他。 颜含玉踏进去,就见林沪生双手支着地,倒立着。 “你在做什么?” 林沪生一个螺旋翻身脚就站稳了,头发一甩,说道,“练功。” “喏,上次借你的书还给你。”颜含玉直接把书放在他的桌案上。 “小外甥女,功课做好了吧?”他一脸期盼。 “在书里面,自己看。” “多谢。”林沪生高兴的去翻,看着跟他如出一辙的字迹,林沪生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外甥女。 “我这里还有两本书,是我同窗送我的,你想看就拿去吧。”林沪生指着自己桌上摆着的两本蓝封书。 颜含玉欣然收了,“好。” “小外甥女,你说要弹弓防身,我今天想到了一种暗器,应该更适合你。” 颜含玉听说暗器,自然也好奇,问他什么样的暗器。 林沪生说的是袖箭,不过这东西他没有,只是今天突然想到江湖上出现的鲁氏袖箭,那可是个好东西,当世只有一个。鲁氏的巧工断断续续传了千年之久,袖箭也是近年才出现的东西,据说绑在手腕上即可,只要按中开关便可射出七只短箭。 颜含玉听他说了那么多,才知道那东西原来难遇也难求,只差给他一个白眼。跟她说这么多只是让她听着过瘾? 林沪生只是想琢磨着做个能放绣花针的东西,跟袖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暗器,就把自己想法说了。可是制作这种暗器却是太难,连基础都不会,更别说做出一个简单的暗器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好书 防身的武器颜含玉其实只是想想,要说她平时身边都有人跟着,她也没有血海深仇的敌人,自然也没有人故意来伤她。 林沪生说想做暗器,她却是福临心至,她药箱的那些银针若是当成暗器,随身携带,就算她独自出行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于是乎,颜含玉就给林沪生出了道难题,做出一个可以装银针的暗器送给她。 林沪生为了挑战自己,接下了这个任务。 翌日,季世堂来了个小童,说是找孙先生。 然而孙呈已经离开,季老大夫现在还不知道,所以门房告诉了那小童,说孙先生走的匆忙,前两天就走了。 那小童是季老大夫一年多前认得孙子,叫季诚,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沉香三年前就回了汴京,跟颜嘉慕一起回去的。颜嘉慕当时离开后,沐沉香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说要跟着一起回去。沐沉香自己要回去,颜含玉也不能把人强留下来,只能低叹,心里期盼着这一世他们不会重蹈覆辙。 季老大夫年纪虽然大,可是精神状态还不错,一直守着季世堂看诊。虽说季老大夫原先那个徒弟的儿子偶尔还会来闹,还从季世堂拿了药就走,钱都不付。可是东街的邻舍之间都会前来相帮,毕竟年纪大的季老大夫还是深受邻舍敬重的,再说留在这种偏乡小城的百姓都少不了那份淳朴善良,遇见邻居家有难处大多都愿意伸出援手。 两年前季老大夫也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小童,浑身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收养了他。邻舍都来问他这是哪里来的孩子。明里暗里劝说别引狼入室,看准了品性再收养不迟。 季老大夫只说在城郊捡的一个孤儿,还坚决收养了那孩子,并认作孙子,取名季诚。年纪大的人固执起来,别人是没办法劝说的,邻舍想帮助也没办法。只能密切注意着这孩子是不是个好吃懒做的。 这一年多下来。总归让人看出这孩子的品性,脑子很聪明,手脚也勤快。对待季老大夫像是当做亲爷爷一般伺候,什么样的粗活都愿意做,这样的品性肯定没差了。左右邻舍才慢慢放下戒心,接受了这孩子。还觉得季老大夫是老来得福,总算是有后了。 有了一个孙子。季老大夫把自己的医术倾囊相授,也幸亏这孩子有些慧根,学东西也不慢,让季老大夫很欣慰。 一年前颜含玉跟孙呈提出要实践。还跟孙呈说了到季世堂坐堂的事。 孙呈怎会愿意带着一个千金小姐去坐堂,开始没答应。后来颜含玉就说自己扮成男装跟着他,孙呈这才答应了。 林老夫人亲自上门找了季老大夫。说起想让她外孙女学医的事情,想借季世堂坐堂行医看诊。还一再表示他们家孙先生会医,不会给季老大夫添乱。 林老夫人亲自上门请求,自然信任度很高,季老大夫也没怎样犹豫,答应了。 林老夫人自然也请求季老大夫保密,别把她外孙女在季世堂的事说出去,季老大夫表示明白。 季老大夫以孙呈是游医的身份留孙呈在季世堂坐堂看诊。 有孙呈在季世堂坐堂,季老大夫看了几天也就看出孙呈是个有真本事的,且医术不比他差,故而时常会跟孙先生探讨医术。 彼时颜含玉化名韩玉,梳成男童发髻,穿着男童衣服,跟一个漂亮的小童无异。 季诚也是个五官端正,相貌俊俏的小童,得知比含玉还大一岁的时候,就喊含玉,“小玉。” 颜含玉穿着男装,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形体动作跟男孩子不同,所以闲暇时就会盯着季诚看,学他的行为动作,想学着男孩子肢体放开一点,不至于让她看着像个束手束脚的小男孩儿。 不过也因为她总是盯着季诚看,被季诚看到过很多次。这种行为有种窥视别人被人当场抓包的感觉,刚开始时含玉还觉得难为情,后来季诚大方的看着她笑,她也就习惯了,只是季诚对含玉的态度却是更加热情了。 颜含玉在琼华阁听说季诚来之后才想起来,他们好些日子没去季世堂坐堂了,本来还想亲自去解释,又想到对她热情的季诚,她还是没出门,只让人送了一些酥软的吃食给季老大夫。 颜含玉午时睡前捧着一本从林沪生那里拿来的书原本想看,可是翻开书,看到里面的内容,她瞬间扔下了书,脸也红了。 她惊得从榻上直接跳下去。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周嬷嬷从外间进来,见掉在地上的书,刚要弯腰去捡。 “别拿,下去。”颜含玉似是觉得那本书是洪水猛兽一般,大声说着。 周嬷嬷吓了一跳,身子还没全弯下来,又直起来,“哦,是,大小姐。” 颜含玉急的原地挠头,自言自语的恨恨道,“好一个林沪生,你竟然给我看这种书,你是故意的吧!” 而此刻的林沪生在书院碰到一个同窗,勾着他的肩,一脸笑嘻嘻的,“我送你那两本书看了没?” “送人了。” “什么!你竟然送给了别人!小爷送了你那么好的书你竟然送人!” “我说宋宵,你什么时候也成了书呆子了!”林沪生不明所以,调侃他。 “呸,小爷送你的书那可是不一样的。”宋宵低声咒骂了一声,接着损他,“小爷把苦求得来的书送给你,你倒好,拿我的东西做了好人,活该到现在没破身,你这是自作孽!” 林沪生觉得不对劲,“你讲什么?” 宋宵低语,“小爷这是在教你深谙其道。” 林沪生已经过了十七,整天在一群同龄男子堆里,有些事到了年纪自然都明白了,这会儿听他这样说,却是瞬间明白那书是什么内容了。 他还曾奇怪宋宵这厮给他送书做什么,却原来他送的好书是那种好、书!昨天他把书送给了小外甥女,小外甥女不要翻开看才是。 林沪生说了一句,“糟了!”甚至来不及听宋宵说话,落下一脸茫然的宋宵在身后大呼小叫。(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卖身为奴 颜含玉午休也没睡多久,此刻正靠在榻上昏昏欲睡。 这会儿阁楼上只有她一个人,这是她看书练字时候的习惯,不喜欢身边留人。午后小憩片刻她就来了阁楼上,原本是想看会儿书,可是因为没睡好的原因,看不进去一个字。 她有些打瞌睡,索性眯着眼,趴在榻上准备睡一觉。 “小外甥女,我昨天给你的书呢?”突然一道急促又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 颜含玉惊了一下,睁眼就见林沪生已经站在自己跟前。 “昨天送你的书呢?快还我。”林沪生压着声音又说了一句。 颜含玉被惊此刻也醒了,捂着嘴秀气的打了个哈欠,回了句,“烧了。” “烧了?”林沪生惊呼,声音响的差点阁楼下都能听见。 “不烧留着作甚。”颜含玉对他翻了个白眼。 “你,你,看了……”林沪生语无伦次了。 “哼。”她不说看了,也不说没看过。 林沪生看她这幅孤冷不愿搭理的样子,知道她肯定是看了,连忙解释,“你可别误会,那书是人家送我的,我自己没翻开过,不知道是什么,要知道肯定不会送给你看。”林沪生摸了摸鼻子,“既然你烧了小舅舅我就走了。” 颜含玉才不会告诉他,她当时第一想法确实是想毁了那书,可是还是留了下来,给她压箱底了。虽说她现在年纪小,可她总会长大说亲,以后那书还是有用处的,所以她不羞不臊的压在箱底了。 林沪生来的快。走的也快,说了没几句话就又爬墙离开了。 颜含玉正闭眼小憩,只听院子外的声响。 “臭小子,你又偷偷跑回来做什么!” “娘,我拿个东西就走,现在就走!” “拿个东西需要悄无声息的爬墙回来?” “娘,我真的是回来拿东西的。” “回来拿东西不走正门。让你爬墙。你这个臭小子好好的门不走,整天爬墙来去,就是欠揍!” 林老夫人看到了从墙上跳下去的林沪生。又开始追打。 颜含玉弯着唇,眯着的双眼划出好看的弧度,浓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如同沉浸在美梦中的精灵。这样的画面仅需她脑补便能知道有多精彩。 没过两日颜含玉跟书画坊的钟老板约好了时间。这日清晨用过早膳之后就出了门。她穿了一身男装,乍一看就像个秀气的白面小少年。这是她这一年养成的习惯,出门着男装,身边的小芽儿也一样身着男装。 钟老板在后堂热情招待。 “小姐,前些日子在汴京那边商友看中小姐写的东西。想跟小姐订下下一本,小姐每次出来的底稿都没个准确时间,所以小人也不敢轻易答应。这次约小姐出来就是想问一问小姐可还会继续写?” “我在苏州的时间应该不会很久了,这些日子怕是不会写了。” “小姐要离开?” “嗯。” 钟老板露出可惜的表情。“小姐可是要回汴京?若是这样我书信给我那汴京的商友把你引荐给他如何?” “我的身份不能告知别人。” “是是是。小人知道,小人没有告诉过别人。” “我这次来是想跟钟老板请教一个事情。” “请教不敢当,小姐自管说,若是小人能够帮的上忙,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请教钟老板的正是生意经。” “生意经?” 颜含玉说明了来这里的目的,她想在汴京开字画坊,还是需要钟老板引荐汴京那边的商友。 重生之后她理顺了所有的事情,习医练武,养生改命,除了这些,她还需要让自己的人脉更广,眼线遍布,如此才能有机会了解更多朝堂内外的事情,得到更多助力,有能力保护他们颜家。 颜家在汴京是望族,繁华地段少不了有几间上好的铺子,只是没一本账簿在大房手里,都在颜老夫人手里捏着,如今都交到陆氏手上,让陆氏管着。 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林家本来就比不上颜家,再加上林家远在偏城苏州,相隔甚远,所以母亲的嫁妆里面没有铺子,没有田产,也没有在汴京那边儿的庄子。 通商之路她便从一间字画坊开始。 为了以后还能跟这个富贵小姐有机会联系上,钟老板自然是知无不言,详尽的跟颜含玉说明。 临到午时还邀请颜含玉去酒楼用膳,颜含玉谢过,说是不必麻烦。钟老板热情相邀,说是在他后堂用膳不知她是否会嫌弃,颜含玉却之不恭,应下。 用过午膳后,钟老板另外给了颜含玉一个信物,写了一封书信,说是能直接跟汴京的商友联系。 颜含玉再次道谢,离开的时候又带了两本书离去。 从东街出去,她又去了桃花坞准备去探望方姑。 方如云死里逃生,看开了很多事情,醒来后就把朱三拒之门外,不肯跟他相见。她是下堂妇,朱三有妻室,即使她要再嫁也不会为人妾室,受人欺辱,从前她是正妻,却一样被妾室欺压。当世又有多少人愿意只守着一个妻子,而不去纳妾的,所以即使朱三和离,她也不会再嫁。她早已做好了孤苦终老的准备。 颜含玉来看方姑,见方姑气色还不错,心里放心不少。还知道方姑如今对待朱三的态度比以前更加强硬了,也为方姑欣慰。如此这般方姑才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方如云住在桃花坞,颜含玉对她多有照应,方如云心中感激不已,哪怕是这次被人伤了,颜含玉还把自己的嬷嬷让给自己,照顾自己。方如云的感激之情已经不知如何表达,便说,“大小姐的恩惠,却不知我这一世是否有机会报答!” 颜含玉道,“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含玉启蒙也深受方姑教诲,含玉自然不敢相忘。” 方如云知道她那点恩惠于颜大小姐对她的恩而言,是远远不能比的,当下就提出了卖身之说,“大小姐若不嫌弃我粗笨,我愿意卖身给大小姐为奴,以后大小姐在哪里,我便跟着到哪里。” “方姑?”颜含玉惊的说不出话来。 “大小姐,跟顾大爷和离之后,又受家族哥哥弃之,个中酸楚、人情冷暖我早已尝尽,若没大小姐的知遇之恩,就没有现在的方如云。我原本想找个地方安度余生,可出了这次的事后我觉得自己做错了。”(未完待续。) ps:推荐一本好看的书~~书名:善终书号:1001790412简介:杜家有女,成亲三月,丈夫领皇命披挂出征,从此聚少离多。成婚五年,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她流尽眼泪,过继族子,青灯古佛,换来一座贞节牌坊。这是她一生荣耀,亦是一世桎梏。年老之时,她才知丈夫之死是一场阴谋,却已无仇可报。她看到满院子的花,就如他掀开盖头的那一日,她听见爽朗笑声,一如他在她身边的那些年。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她站在牌坊下,手扶冰冷石柱,她不要这贞节之名,她只要他能陪她到老。她不要养别人的孩子,她要他们的亲儿。若能回到从前,她绝不让丈夫枉死,绝不让仇人善终! 第一百一十章 从平民百姓到奴身贱籍,若不是生活落魄,无依无靠,无所去处,谁会愿意卖身为奴? 而方姑这般,愿卖身为奴倒是让颜含玉惊诧不已。 方姑虽是下堂妇,从顾家出来却不是一无所有,她的嫁妆至少一半都带走了。方家生活富裕,老爷子在世时对这个小姑子颇为喜爱,说亲的时候更是准备了丰厚的嫁妆。方如云能诗擅词,深得汴京儒士敬重,顾家迫于她的名声,不敢与其对峙,自然不敢把她的东西全部占为己有,除了一些她送出去的,还有些带着不方便的东西,其余大半都带着走了。 方如云说出卖身为奴的话,颜含玉却是恍惚间想起上一世方姑跟着她的场景。重活一世,即使许多事都变了,可都会像是个圈再转回来。 “方姑,你想好了吗?”方姑还有两年会出天花,颜含玉记得这事,虽说缘由是因为自己,可是也不能排除方姑不在自己身边也会出天花,也因此颜含玉希望她跟在自己身边,这一世她一定不会让她出事。 方如云没有丝毫犹豫,在她开口说这话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坚决道,“大小姐,我只怕大小姐嫌弃我粗笨,不肯收留于我。” “方姑这是哪里的话,我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敬重方姑,自然不敢把方姑视作奴仆,可是我快离开了苏州了,我怕照应不到方姑,让方姑一个人在这里受委屈。” 方如云走到桌前,亲自写下了卖身契,递给含玉,“大小姐,奴婢愿追随大小姐,终身伺候大小姐。” “方姑,你答应我,若以后有合适的人选愿意跟你共度余生,你便脱去奴籍。再嫁可好?”颜含玉还是不忍心让方如云后半生为奴为婢。 方如云觉得自己再嫁的希望渺茫,却还是开口应了颜含玉。 且说方如云自己写下卖身契卖身为奴,伺候她的还有两个婢子,方如云就想求颜含玉一起答应收下。 颜含玉没答应。从苓一直有心攀附,她早就看出来了。那两个婢子虽说品性不坏,可性格都不是极好,有些缺陷,颜含玉自然不能答应收留她们。只让方姑还了她们的卖身契。给她们分些银子,让她们自行出路。都是花样年华的小姑子,到了成亲的年纪,在苏州也是呆了三年的,脱了奴籍嫁个平头百姓都不会难。若是她们有合适的人选正好置办些嫁妆送给她们,让她们嫁了。 颜含玉让方姑暂且在这里歇息,等修养好了身子再跟着她,到时候她会派人来接。颜含玉还告诉她,她准备去金陵,等她从金陵回来再跟着她不迟。 颜含玉回府之后。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先换衣服,可她刚踏进房门就感觉屋子内不一样的气息。 这是她这三年最大的变化,嗅觉的变化,比以前更加的灵敏,师傅告诉她想要学好医书,有个好鼻子是必备的,就算先天嗅觉不是那么灵敏也可以锻炼。 这种气味有些黏腻的腥味,让她感觉全身都不舒服,她干脆出了屋子,让几个婢子都聚在院子里。 见人都聚齐。颜含玉问道,“今天我离开之后,你们谁进了我的房间?什么时辰进的房间?一个一个说出来。” 下面站着一排,个个都不明所以。忍不住相互观望。 洪嬷嬷先开口说话,“大小姐走之后,奴婢未进去过,奴婢一直在药房。”药房在偏外院的位置,正因为颜含玉要跟着孙呈学医特地布置的药房。洪嬷嬷闲时就会在药房,这是颜含玉同意的。 阿美说。“周嬷嬷巳时进去换了床被褥,奴婢跟着在房间打扫了屋子,周嬷嬷把换下的被褥给奴婢,我们就一起出来了。” “周嬷嬷人呢?” “周嬷嬷午后说是不舒服,心里难受,奴婢帮她看了,有些积食,吐了几口,奴婢熬了些药端给她吃了,这会儿还在偏房躺着呢。”洪嬷嬷开口。 阿满道,“奴婢看到周嬷嬷午时之后又从含玉小姐的房间出来过一次,不过出来之后似乎就不舒服了。” “可还有别人进琼华阁?”颜含玉又问。 众人相望,摇头。 洪嬷嬷觉得奇怪,心中不解,一边看每个婢子表情的同时,又看向颜含玉,上前一步问道,“大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颜含玉摇头,“我不知道。”她进了房间就是觉得不舒服,她担心她房间此刻多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可是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洪嬷嬷猜测。 阿美又道,“含玉小姐,奴婢午时之前看到大小姐从琼华阁院门出去,不过有没有进大小姐的房间奴婢并不知晓。” 听了阿美这话,颜含玉脑中闪现一件事,上一世林萍儿妒怨她一直呆在林府不回去,深受外祖父外祖母宠爱,时常给她冷眼不说,甚至还恐吓她,最后趁着没人在琼华阁的时候在她的房间放了一个令人恐惧的东西。 上一世从金陵回来,她病了一场,好不容易身子养好了些,那一天她也是难得跟外祖母出一趟门。从街市回来之后颜含玉准备午睡,令人惊恐的事也就此发生了。想到这个她脑仁儿就开始隐隐作疼,情绪也开始不稳,额上细细的青筋爆出。上一世发生这事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噩梦缠身,睡不好,甚至又病了很久。 过了一世,死过一次,颜含玉差点忘了这事,此刻想起来,颜含玉却是愤怒多余恐惧。 颜含玉就站在廊檐下,好长时间都没动一下身姿。上一世因为林萍儿在她房里放污秽之物的事出后,外祖母得知,虽说杖打了林萍儿,还差点把林萍儿划出族谱,让林萍儿一个嫡女变成庶女,偏偏她恐惧害怕的时候还好心劝外祖母别生气,替林萍儿说情,林萍儿才免遭此劫。 上一世她不怒不争,得来了外祖母的心疼爱护,可也委屈的是自己,她的好心得不到别人的认同,林萍儿还说她假好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以牙还牙 在上一世,那次的事出之后,外祖母也因此元气大伤,杖打了林萍儿之后就气得吐血,卧病在榻。一个自小疼爱的大孙女,做出那般恶毒的事,外祖母别提心里有多失望和伤心了。 所以颜含玉在这一世尽量都不跟她起大点的冲突,就算偶尔拌嘴也像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一般,争执几句也就算了。 这一世颜含玉在林萍儿面前没让自己吃亏,更多时候面对她,她会如她那般强势。林萍儿虽然看着霸道强势,可有些欺软怕硬的性子,斗嘴斗不过她,偶尔会来暗箭,可是颜含玉怎会让着她?她送她一盘苦涩酸的果子,她还她一盘火辣辣的佳肴。她“无意”推她一下,她有意绊她一脚,总之她不会让自己吃亏。 这三年,颜含玉觉得还算平静,至少没做什么可以结上深仇大恨的事情。 “阿美帮我准备一壶茶水,洪嬷嬷跟我进房间,其余人散去吧,各自做各自的事去。”颜含玉半垂双眸,轻启粉唇,长长的睫毛隐着她眸中的情绪。 “是。”阿美应声带头退下。 颜含玉一直到了内间,那股不适的感觉再次腾升。 “洪嬷嬷。”她没精神的喊了一声。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床上好像有东西。”她低声开口,也不是刻意压低声音,只是觉得无力。 洪嬷嬷也是惊了一下,“大小姐怎么知道?” “我闻到了不一样的气味。” 洪嬷嬷刚才在药房磨姜,气味稍重,这会儿鼻子还没恢复,自然没嗅到。 颜含玉接着道,“最上面有一个小陶罐,里面是雄黄粉,洪嬷嬷帮我倒在榻上四周。” 洪嬷嬷一听是雄黄,当下想到了是什么东西,惊住了。 “先找个能装的布袋子吧。”颜含玉又道。 洪嬷嬷很快稳住心神。在房间里四处寻着能装那东西的布袋子,又踮脚去拿了架子最顶上的一个红色的小罐子,走到榻前,往榻边到了一层雄黄粉。 一条细长油滑的青蛇从她的床铺底下悠悠游出来。洪嬷嬷退了两步,紧跟着洒下一瓶药水在青蛇周围,那青蛇没了方向,慢悠悠的,似乎游不动了。盘旋蜷缩成一团。 颜含玉捏紧了拳,看过去心里有些怕,想到它伤不了自己,还是忍住站在那里没动。 “洪嬷嬷,你会不会怕?” “奴婢幼时学医,上山采药的事可没少做,只是多年未见一时有些慌,奴婢无碍的。这种污秽之物,大小姐应该别看才是,不若大小姐在外面等着吧。奴婢把它装进去。” “没关系。”颜含玉白着脸,摇头,“就用床榻旁边的那根竹子吧。”那根半人长的竹子是江南一带的习俗,外祖母送给外孙女的礼物。种下竹子以佑人平安,等它长大了截下一段放在房间里当作镇室。 洪嬷嬷拿了根青竹把青蛇挑起来装进布袋子里。此时那青蛇被倒下去的药水熏晕,已经毫无知觉。 “大小姐,如今怎么办?” “不要告诉别人。”颜含玉回答,说话的声音很轻。 “我知道了,大小姐,可是这东西怎么处理?还有床铺……”洪嬷嬷压低了声音问道。 “含玉小姐。”阿美清脆的声音响起。 隔着一串珠帘。又有一道屏风,只能隐隐看到内间站着两个人。 “茶水放外间,你下去吧,阿美。”含玉开口。抬脚亲自到外间端着茶进去。 颜含玉出去外间的时候,阿美已经退出房间。 颜含玉不想把这事弄的众人皆知,尤其不想让外祖母知道,她担心外祖母为此伤神,又伤了身。 别人怎么对她,她必还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吹着,抿了一口。 上一世她准备午休的时候,周嬷嬷帮她整理床榻,一条青蛇从床榻里面游出来,周嬷嬷当时被咬了一口,当下吓得尖叫,晕了过去。颜含玉那时候站的离床榻不远,看着那青蛇在她榻上肆意游移也是吓得不轻。 这一世周嬷嬷没碰到那蛇,可是感觉到那气味就会不舒服,也因此刚用过膳食,进了颜含玉的房间之后就跑到外面吐了。 直到一盏茶喝尽,颜含玉道,“洪嬷嬷,我要想个办法把这东西还给那人。” “大小姐知道是谁放的?” “这个家里除了她有理由这般害我,没别人了。” “是林大小姐?”洪嬷嬷疑惑,却也想不出林家谁会对大小姐这般大的意见,可如此恶毒的事情让洪嬷嬷不敢置信是一个没成亲的小姑子所为。 “是她。” 听大小姐确认,洪嬷嬷又不明白,“大小姐,出了这样的事为何不让林老夫人知道?”若是让林老夫人知道,林大小姐这次肯定是逃不了一顿罚的。 告诉外祖母,颜含玉觉得得不偿失,所以这一世她只会用相同的手段对付她。 “洪嬷嬷,不能告诉任何人。” “好,奴婢听大小姐的。” “想办法把这东西放在她榻上,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药房有种诱虫粉,撒在她的榻边,吃亏的事情我可不会答应。”她要以牙还牙,让林萍儿吃个闷亏。 “可是奴婢怎么把这东西拿出去?还有榻上进了这东西要换床铺子,被子什么的都要换了才是。” “换,自然要换。” 颜含玉又倒了一杯茶,整杯水倾向床榻,床铺浸湿,紧跟着手一松,手里的茶杯应声而落。 “啪啊!” 阿美听到声音,从院子里进来,“含玉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洪嬷嬷第一时间扯了一条薄被,遮挡住那只装了青蛇的布袋子,扬声开口,“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飞虫,大小姐看到受了惊吓,翻了茶杯,床榻湿了,要换一床铺子。” “有飞虫?” 颜含玉刚弄翻了手里的杯子,洪嬷嬷当下就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扬声回答,“我开了窗,赶走了。” “奴婢这就让人来清扫一下,再去准备一床铺子。” 洪嬷嬷亲自收了榻上的所有东西,跟颜含玉交换了一下神色,用换下的床铺掩盖着把东西拿了出去。 房里进了飞虫,也有了理由把床帐所有的东西收收走,颜含玉吩咐人把房间各处都仔细清扫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最后点上熏香,房间内焕然一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当天晚上,漆黑如墨之夜,天上连一颗繁星也没有,透过窗棂,隐隐能看到张牙舞爪的树影。苏州城各个角落都静无人声,只听得树枝被吹得哗啦哗啦作响。一道极亮的闪电划过天际,瞬间如同白昼,照亮了狂风大作的夜,紧跟着一声突兀的闷雷“轰隆”响起,让准备沉睡的人都惊了一下。 颜含玉讨厌那东西,上一世在榻上见到那东西之后就经常做噩梦,被咬,被追,被缠,各种各样有关那东西的梦,持续了很久。直到后来她回到汴京,母亲过世后她沉浸在伤痛之中,才渐渐忘了,没再做关于那东西的梦。 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里,她渐渐沉睡,睡梦中她也的确做了关于那东西的梦,只不过在梦中她打死了那东西。清晨醒来后,她松了一口气,她终于摆脱了上一世那噩梦的桎梏。 次日清晨,雨后初晴,太阳如约而出,照在晶莹欲滴的水珠上,美轮美奂。下了整夜的雨,这样的清晨是雨水清洗干净后的早晨,空气清新,夹杂着幽幽花香,夏花初开,四处都呈现着焕然一新的面貌。 颜含玉踩着还未干透的石板地,偶尔水珠也会顺着叶子滑落下来,滴在她的裙摆前面。她一路张望,看着风景,刚到外祖母的院子门口,一道红色的身影就已经到了她的跟前。 “颜含玉——”林萍儿满脸又红又肿,丝毫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她怒吼之下扬手就挥向她的脸。 颜含玉比林萍儿年纪小,自然个子没她高,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差她半个头。颜含玉想不到她会对她挥掌。却还是极快的伸手截住,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这两年颜含玉练内功,并没白费,如今她再也不是上一世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小姐。 她扣住她的手腕,附在她耳边,用着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林萍儿。你做的好事想弄得众人皆知?” 林萍儿不敢置信。缓缓偏头,细长的双目圆睁,“是你!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声低语。 颜含玉退开一步,甩开她的手,鼻中哼了一声。 “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阿美也被林萍儿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反应慢了半拍,上前说道。 “我做什么。要你管!”林萍儿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口气不甚好,连目光都是轻视。 阿美只是想保护含玉小姐,被大小姐一个斜视的目光看过来也并没放在心上。她毕竟是林老夫人看中的婢女,心理素质还是过得去的。 “含玉小姐,您没事吧?” 颜含玉应了一声。“没事,进去吧。”她的目光从林萍儿脸上移开。眸光一转,往外祖母院子走去。 “阿奶,阿奶。”林萍儿委屈的冲进去,跑到颜含玉的身前,一路喊着。 “这大清早的,怎么了?怎么了?”林老夫人从内房走出来。 “阿奶,你看我的脸,也不知道昨晚什么虫子爬到我的房里,咬了我,我的脸变成这样了!身上也有,痒死我了!痒死我了!”林萍儿一连串不停顿的抱怨。 “这一大早的别死啊死的,跟你说多少遍了!好好说话。” “阿奶,我痒,我的脸怎么办嘛!不是说要去金陵吗?我的脸这样还怎么出门!”林萍儿原地跳脚。 “外祖母,大表姐脸上那是被跳骚咬的,我那里有上好的药,连续涂三天,肌肤就会恢复如常,而且也不会痒。”颜含玉适时开口。 “好,那就让人去取药来。”林老夫人一听,欣喜道。 “阿奶,我才不要她的东西,谁知道是好是坏!我不要她的东西?”林萍儿自然不敢信颜含玉,当场拒绝。 “含玉学过医,再说她是你表妹会害你不成!”林老夫人嗔怪她。 “她想害我还说不准呢!” “萍儿,不得乱说话。”林老夫人斥道,转而对颜含玉道,“含玉,别把她的话放心上,你大表姐被咬成这样了,你就帮帮她。”林老夫人也是担心到时候去金陵的事泡汤,林萍儿今年就满十四了,这岁数是要把婚事订下的。 颜含玉对着外祖母笑了笑,表示没在意,转身道,“阿美,要麻烦你走一趟,跟洪嬷嬷说被跳骚咬了涂得药,她就知道了。” 林萍儿还想拒绝,只能在林老夫人的怒目之下住嘴,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 “先用早膳,别用手挠。”林老夫人按下林萍儿的手。 “阿奶,痒!”林萍儿撅着嘴。 “痒,忍着。再这样被你挠下去,脸都要破了,毁了容有你哭的时候。” 颜含玉垂眸冷笑。 昨夜洪嬷嬷的动作快,趁着她们用晚膳的时候就去林萍儿那里动手了。林萍儿同蛇共眠,还被跳骚咬一夜,这样的滋味让她承受个遍,才算是解了心头之恨! 她想到那般害她,就别怪她心狠! 一桌人用了膳,林萍儿就喊着涂药,她吃的不多,已经痒的吃不下饭了。 阿美拿到了药来,颜含玉接过,递过去,“外祖母,这药膏效果很好,恢复的也快,只是涂的时候不会很舒服,要有忍耐力才是。”颜含玉事先提醒。 林萍儿此刻只能感觉到锥心的痒,别的都管不了,出门的时候她带着愤恨的心情来见颜含玉,这会儿只想着涂药恢复。涂药再怎么不舒服,也比她这痒好受吧。 林老夫人自然觉得药效好就行,让林萍儿拿着药膏赶紧进内房全身都涂抹一遍。 林萍儿进了房之后,林老夫人跟颜含玉和林念儿在外面说话。 “含玉,去金陵的事考虑的怎样?这日程也该提上来了,早些订下哪些人去才是。” “我去,外祖母。”颜含玉应下。 “那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念儿也一起。”林老夫人望着面前同样身高的女孩儿,深觉欣慰,尤其是含玉,不论品性和学习,样样都出色,比得上他们家的男儿郎。含玉这三年,个子挑高的也很快,都赶上念儿的身高了,她又想到房间那个最大的,叹气,“你大表姐这样子,可别在这种时候出岔子才是。” “外祖母,我的那个药真的很好,只是一般人很难忍受,我担心大表姐会受不了,到时候……” 颜含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内房一道急促的声音,“阿奶!” 紧跟着那抹红色身影走出来。(未完待续。) ps:那东西我怕,很怕,写到那个字都觉得能看到那东西,总之,怕,所以,以“那东西”代替……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阿奶,疼。”林萍儿人还没从内间出来就已经听到了她声音。 “怎么又疼了?” 等林萍儿出来才见她满脸黑乎乎的,正是涂满了那药膏,“阿奶,颜含玉根本没安好心,她这药根本不是治我的伤,她想害我!这种药膏黑乎乎的,怎么可能是好药嘛!”林萍儿接二连三的讨伐。 “闭嘴,含玉怎么会害你!休要乱说话。”林老夫人见不得林萍儿总是针对含玉。就她这三番两次挑衅的态度,含玉明明对她已经算客气,别人救她,她不知感恩,还说风凉话,这让林老夫人很不满。 林老夫人的斥责让林萍儿觉得委屈,道,“阿奶,我真的疼,又疼又痒,麻的要命,原本只是痒而已,用了她的药还疼,疼和痒加在一起难受极了。” 林萍儿疼的撕裂,痒的锥心,那种又麻又痒还又疼的感觉比跳骚咬了她还难受,她这会儿都感觉皮肤在裂开一样。 “大表姐,我事先已经说过,用这药会不舒服。但是恢复很快,等到了明日大表姐自然就能看到效果,用药的时候要一直揉,等到颜色变淡,没有黑色。连续三天用药肌肤就会恢复如初,且皮肤会更好,但是中间若断了擦药,我可不能保证恢复。跳骚虽然没毒,可是被跳骚咬一下就不同了,若不细心照料,这肿包一年都不会恢复,痕迹一直留在脸上,而且还会一直痒。”颜含玉不急不缓的说着,跳骚的微毒有她好受的。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阿奶,你给我请大夫来,我不信她。”林萍儿这会儿都快哭了。 林老夫人觉得头大,“让人请大夫!” 等婢女应声出去之后,林老夫人继续道。“等大夫来确认了含玉的药是好药,你必须跟含玉道歉,否则,你这脸就让它自生自灭。别用药算了。” 请了大夫,林萍儿总算安静。 “老夫人,贵小姐这是被跳骚咬了,已经用了极好的药,贵小姐不必担忧。过些日子就会恢复。” “我用的是这个药,大夫你看看是不是毒药?”林萍儿把用剩的药膏递过去。 林萍儿的一席话引来林老夫人的怒目斜视。林萍儿一个激灵,咬了咬下唇,垂下双眸,期待大夫的回答。 那大夫打开药盖仔细的嗅,好一会儿,肃容问道,“这药不知贵府从何得来?” “是我制的。”颜含玉抢在林萍儿开口前说话。 “哎呀,贵小姐大才。”那大夫退开两步,鞠了个躬。 “大夫。我是晚辈,不敢当。”颜含玉微微欠身。 “敢当敢当,老夫行医多年,虽说行医年数比不上季老大夫,可是医术自问不比季老大夫差,见过的药草也是不少,可贵小姐的这副药可是解跳骚毒的佳药。蓖麻籽,牵牛子的种子,红参,百脚虫的毒液。毒蜘蛛的毒液,恕老夫才疏,不知这其中还有一味什么样的奇药,老夫闻不出。请教贵小姐。” “是量天尺。”颜含玉只说了龙骨花的别名,龙骨花是灵花一事,她未透漏给其他人知道,她觉得林府上下的人不知道才最安全。她当时采集龙骨花的时候也只是跟外祖母说那是可以强身健体的花。 颜含玉话落,林萍儿怒道,“我就说她下毒害我!阿奶。你现在信了吧,百脚虫,毒蜘蛛,这些东西足以证明。” 那大夫恍然大悟,“却原来是量天尺。”说到最后这个药名,那大夫眼睛都亮了,听林大小姐说毒药,他道,“贵小姐可别乱说话,单不说这百脚虫和毒蜘蛛的毒液难取,这量天尺更是世间难寻的珍品。用到这上好的药,贵小姐几天就能康复,实乃幸运。” “百脚虫,毒蜘蛛,那么恶心的虫子,还以它的毒液做药,不是毒是什么?简直是欺我不懂医!” “跳骚咬一口也是毒,贵小姐这身上被咬了那么多口,这毒素累积了不少,俗话说以毒攻毒,若没这些东西,很难痊愈。”那大夫露出怜悯之色,“幸好贵小姐有这灵药,若是普通的药至少三五个月才能痊愈,不过还得忍受三五个月的奇痒难忍,那可是更难受了。” 听了大夫的一番解释,瞬间明了。 “多谢何大夫跑一趟,来人,给何大夫拿点赏钱,送何大夫出去。”林老夫人扬声说道。 等何大夫离开,林老夫人怒道,“萍儿,枉你是大姐,却不知礼让。你马上就要满十四了,一点礼数都没有,真是让外祖母寒心,快给含玉道歉。” 颜含玉并未说话。 林萍儿原本就因为昨夜的事焦躁,被咬的满身是包,没得到外祖母的宽慰反而遭到一番责骂,她再也没忍住哭起来,倔强的大声反驳,“凭什么要我让她?她算是哪门子妹妹!自从她来了我们家,阿奶眼里只有她,对我们都视而不见,我们才是你的亲孙女!她一个外人她凭什么!我讨厌她,我就是讨厌她,我不道歉!” “啪!” 这么多年林老夫人还是第一次对林萍儿动手。 林萍儿捂着脸,满眼不敢置信,伤心欲绝的哭着就跑了出去。 堂内一瞬间安静。颜含玉看着外祖母僵直的背影,脚步迟疑,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她知道外祖母此刻很难过,她该说些什么话来宽慰?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纵然林萍儿再伤心逆流成河,颜含玉都不会同情她,从她在自己榻上放那东西开始,颜含玉就不会同情她。值得同情的是那些真正的没吃没喝的苦难人,而林萍儿身在福中不知福,霸道恣意,太自我。颜含玉有时候也弄不明白林萍儿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就因为她夺了外祖母的宠爱,便想出那么恶毒的办法对付她? 颜含玉担心外祖母,外祖母平时虽然性子大大咧咧,可心思却是个极细腻的人,外祖母脸上总是笑容满面的,其实外祖母更多时候都喜欢把心事掩藏在心里。 大舅舅年少时候,喜欢乘船出海,一去就是大半年,出海就像是过一次鬼门关,因此外祖母总是担心他出事,每次都一路追着他,让他不要去。年少轻狂的大舅舅是个绑不住又滑不溜手的性子,每次都被他溜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底气 大舅舅年少的时候滑不溜手,外祖母拿他没有办法,后来为了让他呆在家里,就早早的给他订了一门亲事,让他早些成亲。 林大爷成亲早,林老夫人以为让他早些成家,有了妻室孩子便能把他绑在家中,然而他却还是那种随时出海的性子。 林老夫人怀着林沪生那年,已经过了三十,原本就是大龄,大夫也跟林老夫人早打好招呼,说是这一胎一定要稳,不然会有生命之忧。顾忌着林老夫人的身子,林大爷哪里也不敢去,就呆在府上,那年林大爷呆在府里的时间也是那么多年最长的一次。后来林大爷以出去会友为由,又偷偷去了海边的小镇。林老夫人听说这事,也不管自己挺着大肚子,一路奔着马车追赶到松江镇。 林沪生,说起林沪生的名字,这还是因为他在松江镇所生,林老爷干脆给他取了个林沪生这个名字。 林老夫人大龄生产,很是惊险,又在偏远的小镇临产,产婆难寻,也多亏了林老夫人的底子好,一直都很健朗,不过也因为那次在外生产林老夫人伤了根本,身子骨明显没有以前好。 外祖母脆弱的时刻都不喜欢面对着人,立在那里好一会儿都没回头。 桂娘对颜含玉轻声道,“含玉小姐,您还是先回去吧。” 颜含玉点头,“劳烦桂娘照顾着我外祖母。” “含玉小姐的心意,奴婢会传达给老夫人知道。” 回到琼华阁,周嬷嬷已经在她的房间。 “周嬷嬷,身子好了吗?” “多谢大小姐挂念,昨日还派人去问,奴婢这会儿没事了。昨夜休息的早,今早若不是地上湿的,奴婢还不知昨夜下雨了呢。” “周嬷嬷好了就好。”颜含玉柔声道,“洪嬷嬷呢?在院子吗?” “洪嬷嬷刚刚说去药房,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药房了。” 得知洪嬷嬷去了药房。颜含玉也转身往药房而去,她此刻心神不宁,也看不进去书,不如去药房看看。 因为林萍儿的事。颜含玉此刻有些困惑,脑子也有些乱。在上一世她一直觉得林萍儿本性不坏,哪怕是她后来放条蛇在她榻上,她都不敢相信是她本心所为。 到了药房门口,颜含玉却没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望着院墙外出神。 洪嬷嬷走出来,到了她身侧,轻声问道,“大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颜含玉长吁一口气,“在想一些事情。” “大小姐年纪还小,莫想那么多才是。”洪嬷嬷宽慰。 “洪嬷嬷,跟着我走一趟吧。”颜含玉突然下定决心。 洪嬷嬷也没问去哪里,抬脚,跟着主子走就对了。 林萍儿从林老夫人那边一路哭着跑出来。一直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在桌上就哭个没停。 瞿娘劝了两句,也被赶了出去。 瞿娘看到颜含玉过来,欠身,“含玉小姐。” “我进去看看她,让洪嬷嬷帮她擦药,有劳瞿娘打些水来。” “大小姐客气了。” 颜含玉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哭声还没减小,她进门的时候故意发出了声响,只随意四处看了眼。就站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 “咳。”她咳了一声。 “你们出去,出去!”林萍儿以为是她的婢子又回来了,哽咽的说着。 “是我。”颜含玉出声。 林萍儿一听声音不对,眼泪都来不及抹。止住了哭声,抬头,一脸狼狈,还有刚才被打的巴掌印子,黑色的药膏擦在她的衣服上,擦在垂在两边的青丝上。弄的到处都是的,脏乱不已。 “你来做什么?”看到颜含玉,林萍儿很激动。 “来看看你呀。”对于林萍儿的不欢迎,颜含玉也没放心上。 “我这样子讨厌你,你为什么还要凑上来?脸皮真是厚!” 颜含玉伸手递过去一个铜镜,放在她面前,“谁说我来关心你了!我是来看你的丑态,你自己照照,真丑!” “啊!”林萍儿对上铜镜黑乎乎的脸就吓到了,站起身捂着脸大叫道,“颜含玉,你走!” “知道这是什么吗?”颜含玉手里多了根白晃晃的银针。 “你要做什么?”林萍儿往后退一步,她当然知道那是银针。 “这三年我学的做好的就是经络穴位,所以这银针刺下去的很精准,想让她不说话就能让她不说话,想让她不动就不能动……” “你到底要做什么?” “让洪嬷嬷帮你上药。”颜含玉漫不经心的说着。 “不要你假好心,谁知道你弄了什么毒来害我?”林萍儿拒绝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话,“看到阿奶打我,你开心了?”林萍儿认为她来取笑自己的,此刻又羞又愤。 “还有一种穴位……”颜含玉不接她的话茬,只自顾自的说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后面一句话声音压低了,“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没命了。” “你敢!你敢这么做!”林萍儿大叫。 “若不是为了外祖母我才懒得理你!”颜含玉收起了银针,不屑道,“你再这样下去,外祖母都要被你气病了!” “不要你假好心。”这一次林萍儿回答的声音有些弱。 “你的意思是不顾外祖母的死活了?”颜含玉知道林萍儿还是真心在乎外祖母的,不然怎会一直跟她争宠!就这点足以说明林萍儿对外祖母的在乎。 林萍儿急切的回应,“那是我阿奶,我怎么可能不在乎我阿奶!” “外祖母疼我,你却三番两次与我争锋相对,不就是跟外祖母作对?你若真心为外祖母,还会命人去抓水蛇吓我?如此恶毒的行径,若是弄的众人皆知,最伤心的还是外祖母,外祖母会自责没有教好你,让你变成一个恶毒的人。” “我,我……”林萍儿有些结巴,“不是我。” “不是你什么?”颜含玉反问,“你这是告诉我,那件事不是你做的?” “你才恶毒!”林萍儿愤而怒言,“你把蛇放我榻上,甚至还引虫子咬我。” “既然你知道你怎么不去告诉外祖母?你也怕人查出那条蛇的出处的呀。”面对这事,颜含玉还是有底气的,林萍儿做了亏心事,自然不敢去告状,只能把事藏在心里。(未完待续。)xh:.74.240.212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弄 颜含玉了解林萍儿的性子,林萍儿心里有鬼,是宁可吃这个哑巴亏也不会把事情弄的众人皆知的。即使昨夜青蛇缠身,林萍儿虽受惊不小,还是没肯让瞿娘把那事说出去,只悄悄的把蛇放了。 颜含玉反问林萍儿怎么不把事情告诉外祖母,一句话让林萍儿哑口无言,只能哼一声,口中喘着粗气,伸手指着她。 颜含玉一个侧身,悠闲的走了两步,偏移了林萍儿手指的位置。被人指着的感觉真是不好,让她有种跟泼妇说话的感觉。 “我不是来找你聊天的,让我的洪嬷嬷给你擦药,药擦好了我就走。”她撑着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颜含玉不是想来跟林萍儿斗嘴,也不是专门来和解,有些人就算你有心跟她和解,她也不会如你所愿。含玉只是已经想好了早些回汴京去,现在来林萍儿这里虽说不是跟她交好,可是碍于外祖母,还有那份亲缘关系也不能看着她毁了容。该报的仇都报了,剩下的就是让她康复,然后去金陵,从金陵回来她就会提出离开苏州的事情!见面的日子少了,她自然要给她留个深刻印象,以表明的她们之间的“姐妹情深”! 瞿娘端着一盆水进来,触到林大小姐狼狈的面孔,垂下眼。 “才不要用你的人给我擦药,我奶娘来就行。”林萍儿看到瞿娘进来,丝毫不愿接受颜含玉的好意。 “你确定就要这副尊容出去见人?”颜含玉望着她的面孔满脸嫌弃,转瞬又变成一幅骄傲的神色,“我的洪嬷嬷可是宫廷出来的医女,伺候过宫中的娘娘和贵妃,得了她的伺候是你的运气。擦这药可不是往脸上随便抹抹就行的,我就是让洪嬷嬷教一教瞿娘擦药的手法,你这脸本来就不好看,再多几个包更是丑的不能看,以后谁敢娶你!” “你!”林萍儿被她贬低的双目圆睁,只差喷火了。 “快点。再不抬脚,我的银针可要出没了。”这一次,颜含玉直接威胁上了。 林萍儿身子一扭,哼了一声。就进了内间。 “早听话一点,也没必要浪费我这么多口水。”颜含玉自言自语,声音全落在刚进门去的林萍儿的耳中。 林萍儿却拿她没办法,只暗恨那时候没跟那个赤脚大夫学点医术,如今也能跟颜含玉对峙。 颜含玉坐着。单手托腮,闭着眼,很快就听到内间传来的哀嚎声,“好痛!轻点!” “林大小姐,只能这样擦,才会有药效。”洪嬷嬷的声音传来,“林大小姐还是忍忍吧,不然这脸可是会毁的,女子容貌最为重要,可是疏忽不得的事情。” 颜含玉能想到一脸严肃的洪嬷嬷对林萍儿说话的场景。对于洪嬷嬷的面相,没几个闺秀小姐不怕的,林萍儿自然不例外,从没见她敢正视洪嬷嬷的眼睛。 颜含玉勾了勾唇,站起身到了门口,看到阿芝站在院子里不远处,扬声道,“阿芝,劳烦你给我烧壶水,口渴。” 阿芝站的远远的。只觉得含玉表小姐虽然声音轻柔,可是落入她耳中的声音却不是绵软无力的,很有精神的样子。她弯了弯身,应了一声。“是,含玉小姐请稍等。” “颜含玉,你凭什么用我院子的人……”只听内间的声音又传来,紧跟着大叫,“哎哟,痛!” “林大小姐请不要说话。不然奴婢不好下手。”洪嬷嬷道。 “还没说你院子的人连点眼色都没有呢,我来了都不沏壶茶端来!”颜含玉自顾自的回了一句。 只听得内间闷闷的回应。 颜含玉耐心十足,在外面悠悠品着茶,听着内间时不时传来的闷哼哀嚎声,悠哉的一直等到洪嬷嬷出来。 瞿娘出来送了她,并开口道谢。 颜含玉也没再多说什么,等洪嬷嬷洗了手,两个人才一起回去。 次日,林萍儿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红肿块消了不少,脸上也似乎没那么痒了。 再次面对颜含玉,林萍儿也少了以前争锋相对的模样,总觉得一看到颜含玉就不自在,像是要打招呼又不开口说话,像是要摆出趾高气扬的样子,又一副羞愧的神情。 用膳的时候,颜含玉笑盈盈的给林萍儿夹了一颗圆糯糯的菜肉团子,说,“觉得错了就把这颗团子吃了,我原谅你。” 江南人喜甜食,吃团子都喜欢吃甜的馅儿,要么是带着甜酒香的酒酿小圆子,也是很清甜的味道,可颜含玉偏爱咸的菜肉馅儿,也因此她碗里的跟别人都不同,圆润饱满,咸香四溢。 林老夫人对于两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含玉专门去给萍儿上药,虽说一直有争执,可萍儿面对含玉总算是少了敌意,如今总算太平了不少。就连林老夫人都不得不佩服含玉的宽宏大度。打了林萍儿的当天下午,林老夫人就去了林萍儿那里,自是一番动情言语解释,林萍儿纵使再多怨气,当场就散没了,一场大哭,抚平一切。 一颗菜肉团子,林萍儿咬了一口,吃不惯,吃了一口咽下去之后就嫌弃颜含玉吃那么难吃的东西,即使嘴里说嫌弃,还是慢悠悠吃完了整个菜肉团子。 颜含玉却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公筷,幽幽开口,“刚刚我公筷上好像飞来一只小飞虫,这会儿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粘在团子上了?” 林萍儿一听,赶紧要人拿盆盂要吐。 颜含玉笑了,喜滋滋的继续吃。 “你这丫头现在可是学会戏弄人了。”林老夫人嗔道。 颜含玉撒娇,“外祖母,可不能怪我,谁让大表姐那么笨。” “你,好啊,颜含玉,你竟然骗我!”林萍儿这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 “哈哈哈,这孩子把你小舅舅那套戏弄人的把戏全学会了。”林老夫人宠含玉不是没道理,聪明好学,活泼,豁达,心思开阔,还跟她娘一样是个贴心小棉袄。 “阿奶,连你也笑话我。”(未完待续。)xh:.254.198.194 第一百一六章 金陵 虽说林萍儿主动交好颜含玉,也少了以前的气焰,然而颜含玉面对林萍儿却还是如常,该调侃的时候调侃,该戏弄的时候戏弄,总是气得林萍儿哇哇大叫,不满抗议。即使场面吵吵闹闹的,可这种氛围一样奇异的和谐。 颜含玉似乎明白,为何小舅舅在上一世总喜欢戏弄她。她自小学的礼数让她从小就会端着身份,林沪生觉得她太老成,故而喜欢捉弄她,也让她多一些小孩子的天真。 这一世她学会了戏弄人,莫名的觉得戏弄一个人会很兴奋,如今这竟然成了她的乐趣。 林沪生这次回来之后,又提了辞学之事,林老爷回了一句,“学海无涯,学无止尽,继续读书才是正理!” 林老夫人自然也支持林沪生读书。林家几代粗人,精通造船之术,却对治国之道毫无见解,还是因为读书太少。无怪乎别的,林家几代没几个人喜好读书。到了当今,当代儒士在苏州建了个三知书院,招收学子,林家也把适龄的孩子送进去读书。林老夫人自己就是个粗人,自然希望后代兴旺,读书科考,考个功名为家族谋个兴旺荣耀。 林沪生不是一个安分的,林老夫人早就看出,为避免他跟大儿子那般常年不在家,时不时的就出一趟远门,让她在家中担忧。送到三知书院,住进书院,就成了林沪生必不能逃避的一件事,有先生管教,林老夫人很放心。 都不同意林沪生辞学,林沪生无法抗拒,觉得他的学海生涯想要结束漫漫无期。 林沪生答应给颜含玉做个袖箭。就把摸索了好几天做出来的东西送给她,颜含玉见了不免嫌弃了一番。那护腕一样的东西是牛皮制的,黑乎乎的颜色,质地还厚又硬,一点也不适合女子带在腕上。不止这点让她嫌弃,还有那暗器的开关按下,根本就没有反应。弹壳做失败了。那是一根铜质的细管。不长,里面能装下二十来根银针。从外观到内在都不合格,颜含玉当然要嫌弃。 颜含玉问他从哪里学做的暗器。他这样的暗器不免太次了。 林沪生掏出一本书递给她。 颜含玉翻开,却见是一本造船书籍,那是林家珍藏的书籍,林家珍藏的书大多都是造船古书。 “别看前面是造船术。后面有一段却是舱下炮筒的制作,可射炮弹。攻击性很强,我就是跟着那个过程来做的。” 颜含玉继续翻,看到几幅图画,实在看不明白。只能跟他提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这牛皮为何不能改用鹿皮?鹿皮颜色好看,柔软结实。又轻软,带在腕上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林沪生觉得有道理。说再回去研究研究,拿走了没做成功的暗器。 风平浪静的日子一天过了一天,去金陵的日子也到了。 天还没大亮,林府一行人就出了门。 旧有诗云,“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就是金陵的乌衣巷。 而如今金陵的场景应该用另一首诗词来表达,“冉冉春云阴,郁郁晴光莹。宜笑入香台,含颦出幽径。态随惊蝶起,思逐流莺凝。美目乍延盼,弱腰安可凭。” 这是金陵的雨花台之景。 乌衣巷是旧时王谢两家豪门大族的宅第,历经两朝三代,两大世族早已落没,王谢旧居也荡然无存,可乌衣巷的名称流传至今。文人雅士来到此处瞧见这番沧桑,都会忍不住卖弄文采,吟作两首诗来抒发一番思古幽情。 雨花台作为当今世族的聚集地,自然是繁盛无比,风光无限好。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太阳西沉,夕阳之景格外美丽,一个红彤彤的大圆球缓缓沉在江面上。 船舶缓缓靠近码头,颜含玉跟着外祖母出了船舱,残阳依旧刺眼,颜含玉扬起一只手遥望西边,心有感念。 她恍然间就记起了上一世的事情,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场景,只不过上一世身前走着的是二舅母,不是外祖母。 跟着外祖母来金陵,或许就是改变上一世命运的机会。 颜含玉走在外祖母身侧后方,等外祖母走在前面先下船,她也紧跟着下了船。 “舅祖母。”一道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颜含玉还未见其人,却听其声,她身形微滞,等她回头,却见是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隔了一世,她竟然一直没记住这个人的面孔,此刻觉得陌生极了,可是他的声音却清晰的记得。 她的目光刚看过去,迎面正对上那个人的一双眼,细长的桃花眼微挑,看人时总是笑着,唇边也勾着笑容,一瞬间那目光下闪着精光,却又极快的隐下那莫名的情绪。 颜含玉垂下眉眼,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 “这是?”林老夫人不认识他,疑惑的问着。 那少年公子看着跟林萍儿年龄相仿,个子略高,他恭敬的拱手一拜,弯下腰身,“舅祖母在上,请受甥外孙郑俊熙一拜。” 林老夫人连连上前扶着,笑道,“这可是大妹子的长孙?” “是的,舅祖母。”郑俊熙唇角的笑意丝毫不减,“我祖母近日身子不大爽快,听说你们来别提多开心了,就让我来接舅祖母和各位妹妹,请舅祖母不要怪罪我祖母没亲自来才是,我祖母这会儿肯定还在大门口望门期盼呢。”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们也有心了,还亲自到码头来接我们。”林老夫人笑着回答,“你这孩子也真是聪明,看到我们下来就知道我是你舅祖母了?” “俊熙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刚刚看到舅祖母第一个下船,舅祖母的气质俊熙一看便知。” “好好好。”林老夫人笑着一连说了三个好,“聪明的孩子。萍儿,念儿,珍儿,快喊大表哥,这是你们姑婆的大孙。” “大表哥,见礼了。”一个接着一个喊着。 “各位妹妹有礼了。”郑俊熙礼数十足。 “这是含玉,是舅祖母的外孙女。”林老夫人拉着颜含玉介绍道,“含玉,你也喊一声表哥吧。” “郑家表哥。”颜含玉恭敬的喊了一声。 郑俊熙神色未变,见颜含玉面色平静,言语中却还听出了疏离的感觉,心中微动。 “舅祖母,各位妹妹,轿子在那边,请上轿,快回府上说话才是。”郑俊熙恭敬的伸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金陵山水城林融为一体,江河湖泉相得益彰,紫金山风水绝佳,幕府山气势雄伟,秦淮河、金川河萦绕其间,玄武湖、莫愁湖点缀其中。 郑家老爷前些年升了金陵知府,为官如何,颜含玉不知道。可颜含玉记得郑家老爷的脾性,那是个捧高踩低,极会阿谀奉承的人,即使面对她也有几分巴结的意思。她是太傅嫡孙女,作为一个习惯阿谀奉承的人这样的行为就像习惯了一般。 郑老夫人林氏是个面相和善的老太太,颜含玉也有些印象,或许是因为面相跟外祖父有三分相似的原因,颜含玉对郑老夫人的印象不差。只是见到郑老夫人的时候,因为她年老身子薄弱的原因,竟看着比外祖父都要苍老。 小轿摇摇晃晃的抬了一路,天黑前到了郑家门口。 “老夫人,人到了。”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小轿也跟随声音缓缓落下。 洪嬷嬷跟在一旁,掀开帘子,伸手扶颜含玉出来。 颜含玉刚出来,郑俊熙已经到了她的轿子跟前。 他扬着笑脸,在暮暗之下那双桃花眼更显得朦胧,爽朗的声音随之出口,“含玉表妹,一路辛苦了。” 颜含玉垂下眉眼,却是一句话都没有接,只是微微欠了身,就侧身往外祖母那边走去。只跟她一个人说辛苦,她可不会接话。 欠身这个动作算是回应过他的话,也算是打了声招呼,一点也会觉着无礼。 郑俊熙却是没料到她没接话,只望着她的背影,神色未变。目光直勾勾的,眸光异样的神色转瞬即逝。 “大嫂,你可来了。”郑老夫人还需要一个婢子搀着,高兴的迎上来。 “大妹子。”林老夫人扶着她的手,亲和道,“你身子不爽利,在里面等我即可。还到门口相迎。我这心里都不安了。” “大嫂能来,给足了我们老爷面子,我怎好不亲迎?”郑老夫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喘了口气,“多年未见,大嫂依旧健朗。我这身子已经不行了。” “你也是受苦了。”说到这里,两个老妇人眼中都闪着泪光。 大门口的灯笼开始亮起了光芒。天黑也只是眨眼间的功夫。 “祖母。”郑俊熙上前搀扶着郑老夫人,“这会儿天色已暗,快些进屋说话才是,舅祖母她们赶了一日的路。尽快进去休息吃些东西才是。” “正是,我这老婆子就顾着叙旧了,大嫂。快带着几个孙女儿进屋去吧,我给你们备了桌酒席。快进去吧。” 郑家的老夫人在前面带路,林老夫人和郑俊熙一左一右的搀扶着郑老夫人。 林萍儿她们几个跟在后面,一路婢子前后打着灯笼,路上也挂满了灯笼,四周灯火通明的。 林老夫人连番夸赞郑俊熙年少懂事,是个聪明的孩子。 郑老夫人也说,“比不上大嫂家的大孙子,早就听说大嫂的大孙子读书好,我们家俊熙这点肯定比不上。” 互相夸赞了各自的孙子,又说起家里的孙女,老妇人在一起说话的话题自然离不了孩子。晚膳的时候也是极热闹,见过了郑家的姐妹,都相互认识了一番。 晚膳用过之后,郑老夫人身子不便,谢罪之后早早的回房先休息了,郑大夫人陪客。郑大夫人这个人面相端方,看着像个老实人,其实这人心眼儿不少,不然怎会能掌家?能一直掌家的主母没几个心思单纯的。 郑大夫人亲自打点给客人上门住的院子,在郑老夫人院子不远处的院子。 听说原是郑家大姑姐住的院子,后来出嫁了一直空置着,就改建了,做了贵客来住的客房,这院子离老夫人院子不远,环境也不错,郑大夫人亲自送她们到客房,还给她们留了婢子照应。 毕竟是住在外面,都会有生疏感,夜里睡觉会不习惯,她们就想着凑一起睡觉。 林萍儿跟林珍儿说晚上睡一间房,林念儿也主动开口要跟含玉睡一间房。 颜含玉其实想跟外祖母睡一起,可是林念儿率先开了口,她又不好直接回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原本就四个人,总不能四个人睡一张榻上。 因为耿耿于怀上一世的事情,所以这一世颜含玉对林念儿一直是疏离的。颜含玉的发奋也督促了林念儿,林念儿喜欢暗暗较劲,平时也是很多时间花费在看书习字上。这一世林念儿也并未一直凑上来,这一次主动交好,颜含玉不意外。 因为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上一世的事情,林念儿对郑俊熙一见钟情,现在和她交好,很有可能是因为郑俊熙。 颜含玉想不通林念儿的心思,上一世颜含玉一直以为林念儿温柔和善,两个人的情谊也是有好些年的,可是后来却会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出卖她。上一世颜含玉恨过林念儿,到了这一世再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没了恨,内心归于平静。 林念儿等不到她的回答,喊了一声,“含玉表妹。”她一直摸不透这个表妹的心思,面对她讨厌的林萍儿可以欢声笑语,可是面对她,却总是莫名疏离。 “我,我只是想陪着外祖母。”颜含玉低声说。 她回绝了她。 林念儿一脸失落,初来乍到,毕竟有人陪着,心里也安心一些。 “你若心中不安,就让你陪着外祖母好了,我一个人没关系的。”颜含玉是宁可自己一个人睡的,也不想跟林念儿一张榻上。她有洪嬷嬷陪着她一间房也一样。 林念儿听罢也算了,还是她自己一个人一间房吧。原本也只是想跟她交好,又没成功。 一日的奔波劳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每个人都困倦不已,颜含玉也一样。 很早就洗漱好了,现在躺在榻上,想着上一世发生的事情,颜含玉竟丝毫没有睡意。 她想起上一世,林念儿跟她感情极好,两个人几乎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聊,哪怕是静香,都没她们感情那般好。或许是因为相似的脾性,谦和,努力,让她们视为知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郑家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许是夜里睡得晚,颜含玉睡得时间不长,却是一夜安眠无梦,醒来时有郑家的婢子在外等着端茶倒水,照顾的很是周到。 她醒的本来就不早,干脆减免了早上练功的事情。 林老夫人带着几个孙女就在客房的厅堂里聚着用了膳,用过早膳之后,林老夫人她们就被邀请去了郑家花园的厅堂,连郑老爷那会儿都在厅堂呆着。 郑老爷蓄着山羊胡,身宽体胖,走路时扬着头,挺直了背,很有官老爷的威势。 听门口的婢子说林老夫人已经到了门口,郑老爷站起身,哈哈笑起来,倒是少了那点威仪,看着略微亲和。他恭迎道,“哈哈哈,林家大嫂,欢迎光临寒舍,照顾不周之处,还请林家大嫂见谅,有什么要求林家大嫂尽管提出来。” “郑老爷太客气了。”林老夫人笑着回答,“萍儿,珍儿,念儿,含玉,过来给姑祖父见个礼。” 含玉四个人齐排上前行了礼,齐声说,“请姑祖父安。” 郑老爷眯眼笑着,想那郑老爷年轻时也定是生了一双桃花眼,笑时眉眼上扬,眼角的几条细纹不深,看着年纪却是像比郑老夫人年轻一些。郑俊熙的眉眼却是跟郑老爷有两分相似之处的。 “快快起身吧。”郑老爷抚着长须,“林家大嫂莫站着,快请上座。” 把林老夫人请到上座,郑老爷继续道,“听说林家大嫂的外孙女也一起来了……” “正是呢,我那外孙女这三年住在苏州,可是我的贴心人。”林老夫人高兴的说着。 郑老爷目光停在最右边的颜含玉身上,“可是这个?” 颜含玉欠了欠身,又盈盈站直了身躯。 郑老爷见状,作揖。连连道,“不敢当,不敢当,快快请起。” “姑祖父言重了。”颜含玉开口。亲缘关系虽然远了些。可她毕竟是晚辈,礼数不能少。 “是是是。”郑老爷笑道,连连夸赞,“钟灵毓秀,贵不可言。玉质天成,可真正是个大家出来的闺秀。” “谁说不是?”郑老夫人此刻也开口,“这丫头站在这一群小丫头群里,却是最最吸引人注意的那个。” 厅堂里正说话的时候,门口又来了几个人站在院子里。 进了门的只有一个枣色裙衫的妇人携着一个粉裙少女,后面还有两个一高一矮的少年站在外面,并没有跟进来,脸上带着笑容,似乎在外面说着话。 那进门的妇人个子偏高,额头偏高。面相一般,生的脖颈也略细长,她进门微微行了个礼,开口,“给三叔三婶问安。” “侄媳快快请起。”郑老爷笑着,介绍道,“这是你三婶的大嫂,从苏州来的。林家大嫂,这是我堂兄的儿媳妇。既然你们都来了,有内子照应。我便退去罢,你们也方便说话。” 毕竟是一群媳妇小姑子在厅堂站着,所以郑家老爷也没停留多久,只说了一些客气的话。让她们好好招待贵客,贵客不必客气,有事尽管吩咐,笑着离去了。 郑老爷离开,郑老夫人笑着开口,“都是有姻亲关系的。大家不必拘礼,快快请坐。” 颜含玉也记得那枣色裙衫的妇人,郑王氏,她身边的女子叫郑薇薇,是郑王氏的女儿,等在外面的高个少年叫郑东,是郑王氏的儿子,郑东就是这次跟林萍儿相亲的对象。这对兄妹年纪一样大,都是十六岁,是同胎的双生子。 林老夫人在两年前就张罗着林萍儿的亲事,林珍儿也会顺便一起张罗,她们俩同年,先后只差个把月,林萍儿年纪最大,林老夫人自然先把最大的亲事定下再说林珍儿的,再说林珍儿有生母在,所以林珍儿的婚事要跟林二夫人商量着一起决定的。 颜含玉还在神思上一世的事情,郑老夫人却已经开始送礼。 “都是第一次来,你们既然开口叫了一声姑祖母、姑祖父,我们可是要给个表示的,还有薇薇,你也是初次来,可得收下三叔祖母的东西,不然叔祖母可不会开心。” 郑老夫人开口的同时,她身边站着的婆子上前,走在郑薇薇身前递上一个荷包。 “多谢三叔祖母。”叫郑薇薇的女子接过荷包,清脆开口。 紧跟着又是一个同样颜色的荷包双手递上去给林萍儿。 林萍儿抬头,目光望了望林老夫人。 郑老夫人笑盈盈的继续道,“这礼可是要收的,不能让你们白叫一声姑祖母,姑祖父。” 林萍儿这才收下荷包,开口道谢,“多谢姑祖母。” 还有林珍儿和林念儿、颜含玉,三人都是有礼物的,五个人都是同样一个颜色的荷包。颜含玉隔着荷包触手摸了摸,应该跟上一世一样的,是金饰,若无意外,她里面装的是金猪,应该是她们几个礼物当中最值钱的,然后就是郑薇薇,跟她一模一样的金猪,而林萍儿三人是金花生,明显的比她们的金饰小多了。” 几个人又一个一个道了谢。 林老夫人不好意思道,“真是让大妹子破费了,让那些孩子得了便宜。” “大嫂说的是哪里话,您能来就是给足了我们老爷面子。给她们的东西都不值钱,大嫂说这话都让妹子臊得慌。”郑老夫人回答道。 “三叔大寿,侄媳妇岂有不来贺寿之礼,三婶真是太客气了。”郑王氏亦是客气道。 三个人从礼物的话题很快就说到孩子孙女的话题。 颜含玉不想引人注目,可跟在外祖母身边总是被拉出来做标榜,这让她总是被当成焦点,四下里目光都是投向她的。 就像此刻,林老夫人又开始夸奖起来,“我们含玉这孩子读书习字才是真正的用功,看过的书比我那大孙子都多,还有写的字也漂亮,那字连我家老爷看了都赞不绝口。”这是林老夫人格外骄傲的事情。 “你说说你说说,不愧是汴梁城出来的孩子。我们这种小地方的孩子哪能比得上!”郑老夫人也是连连夸赞。 颜含玉很想提醒外祖母一声,这话题不能总引到她的身上,来这里的正事还应该是给她的大孙女相亲才是,把她当成焦点算个什么? 郑家的厅堂此刻从上到下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坐着的,站着的,有郑家老夫人和林老夫人坐上首位置,下手就是郑王氏,然后几个媳妇小姑子。郑家人丁兴旺。好几个儿子孙子,郑老夫人生的嫡子就有六个,六个嫡子都已先后成亲,六个媳妇也都在厅堂聚着,给林老夫人认脸。 大房的端庄型的,二房的娇小型的,三房俏丽型的,四房柔弱型的,五房妩媚型的,六房小家碧玉型的。各种各样的妇人都聚在了一处,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林老夫人羡慕郑老夫人,“大妹子的媳妇孩子齐全,有福气啊!” 谁说不是?林老夫人中年丧子,如今还有幼子尚未成亲,看着孩子成亲生子,延续后代,这老人家心里才会心安。 “大嫂也是有福气的,娘家大哥和大嫂身子康健,无病无灾。孙子孙女还都那么优秀,这才是好福气啊!”郑老夫人年老体衰,养了一年又一年,还是这样虚弱。早就给自己的后事做好了准备。 郑老夫人羡慕林老夫人身子康健,林老夫人羡慕郑老夫人儿女齐全,总归人家的都是好的,夸人都得这么夸。 “我这次来也没给妹子带什么,这里有一颗百年的人参,大妹子可要收下。好好养着身子,家里媳妇都那么能干,你也莫操劳,身子好比什么都重要。”林老夫人让外面的人进来,呈上礼物。 林老夫人也是过来人,她以前生幼子沪生的时候身子亏损的厉害,后来大儿子在海上失踪,大媳妇儿难产而亡,留下年幼的孩子,林老夫人还得亲自照料,如此林老夫人抑郁成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底子好,撑了那么久,怕是早就跟郑老夫人这样坐着说几句话就会全身酸痛,没有力气了。这些年还多亏了含玉在这里,她陪着练功,以前的功夫才慢慢找了回来,身子也好很多了。 “多谢大嫂,大嫂才是破费,这百年人参多珍贵,竟是一整颗的。”郑老夫人打开盒子,惊叹道,“大嫂真是有心了。大嫂说的有道理,身子好比什么都重要。” 郑老夫人为几个孩子操心,操心他们的婚事,一个接着一个总算是娶妻了,可她身子也亏了,受点风寒就会卧榻休整个把月。 “临走前,你大哥还让我带话,说让你好好的,儿女都大了,他们的事都让他们自己操心,可别再让自己累垮了,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郑老夫人跟林老爷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情谊自然不浅,虽说分开多年,可一直还是有联系的。 林老夫人说完那些话,郑老夫人差点哽咽,三年前大哥的大寿,她没能赶回苏州,就是因为病重卧榻了整整一年。如今已经多年未见的亲人带了话给她,她只觉得岁月无情,都成了迟暮老人,她还能有多少岁月? “她们小的年纪小,跟我们呆在一起也无趣。她们年纪小见面机会虽说少,可是都有亲缘的,这次联络感情的机会可不能少了,让她们出去一起玩罢。”林老夫人握着郑老夫人的手,说道。 郑老夫人连忙抹泪,尽力抚平情绪,“正是大嫂这个礼。瞧我,在晚辈面前差点失礼。”她扬声吩咐,“大姐儿,二姐儿,领着姐姐妹妹到外面去罢,好好照顾着,可不能失了礼数。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可要学会照顾客人。” 郑老夫人的大孙女儿也只有十三岁,很稚嫩的面孔,说话呐如蚊蝇,低不可闻,看着很是胆子小的一个小姑娘。 二姐儿却不一样,跟颜含玉同龄,说话大方利落,清晰道,“是,孙女儿一定好好招待客人,陪姐姐妹妹们一起玩。” 郑老夫人点头,等她们出门,又让一个婆子跟上去,去吩咐几个婢子旁边伺候着。 等她们出去,郑老夫人又遣散了一众媳妇,留下了郑王氏和郑大媳妇。厅堂一下子宽敞很多,郑老夫人松了口气,轻松道,“许久不曾这么多人聚着了,都受不了人多吵闹,这头都快炸了。” 郑大媳妇亲自上前拿了个软垫,放在榻上,“婆母快靠一会儿罢。” 林老夫人也坐在她身边,往旁边让了让,也伸手帮忙一起扶着郑老夫人,开口道,“你呀,身子不适,就躺着跟我们说话罢。” 郑老夫人觉得不好意思,怎好躺着跟客人说话。 林老夫人是个直性子,说了两句,郑老夫人这才半躺着。 “如今,这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也可以说些贴心话了。” 厅堂里一番光景,厅堂外又是另一番景象。 郑薇薇性格活泼,出了门就跟林萍儿她们交谈起来。 “我叫薇薇,比你们都大,你们叫我薇薇姐便可。” “薇薇姐。” 郑薇薇的祖父是郑老爷的二堂兄,是散将宣威将军,正四品,如今守在边关,还有升职的机会。 除了宣威将军和郑薇薇的生父留守边关,郑家一家还居于祖籍金陵。 林老爷是船场监官,虽说官职低,可林老爷还有另一个身份,正四品的开国伯爵位。 所以说林家和郑家若是说亲,可算是门当户对。 到了说亲的年纪,各家都在为自家孩子的婚事操心。门当户对,是说亲事的首要条件。 颜含玉站在林萍儿身后愣神,不妨林念儿拉了一下她。 “含玉表妹。” 颜含玉刚抬头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正是郑俊熙。 “郑家表哥,失礼了。” “含玉表妹似乎在想心事。” “我平时喜静,一时不习惯,就会失神,请见谅。” “原来是这样,这厅堂后面有座湖心亭,那边很是清静,含玉表妹若是喜静,可以去那边,让我妹妹领着你去吧。” “多谢郑家表哥的好意。”颜含玉其实不愿意跟他多搭话,会烦躁,说完这句话她就垂下眉眼,掩住眼中不耐烦的神色。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郑薇薇出了厅堂,看到同胞哥哥站在前面,就上前打招呼,介绍道,“这是我的哥哥,只早我半个时辰出生,我们是双生子哦。” 郑安明显是内敛的性格,看到好几个小姑子站在身前不远处,半垂着眼,开口声音不大也不小,只说了句,“有礼了。” 反观林萍儿却是大大方方的回应,毫无扭捏的神态。此刻林萍儿并不知道外祖母来金陵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她的婚事,而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准备要跟她说亲的人。 颜含玉站那里原本在神游,可是别人说话她还是能听见的,只是下意识的不想回复郑俊熙,脚步还在慢慢向前移,林念儿却在身侧拉了她一把。 郑俊熙正对着她说话,她不得不回应。 颜含玉刚回了郑俊熙的话,那边从厅堂里出来一个婢子,说是喊大公子和堂公子进去。 郑俊熙说了一句,让郑家二姐儿好好照顾客人,这才跟郑安离开。 郑家大姐儿是个庶女,因为出生庶母就大出血没了,所以她自小就记名在大夫人身边养大的,可大夫人那时候已经有了长子,对大姐儿也不大过问。大姐儿年纪稍大的时候知道自己的嫡母不是亲生母亲,也不敢凑上去说话,总是唯唯诺诺的,长大后便成了这副怯弱不大爱说话的样子。 郑家二姐儿不一样,有嫡母管教,又聪明活泼,因此很受长辈喜爱。 郑家二姐儿刚应了哥哥的话,这会儿对着颜含玉也很友善。她们两个年纪相仿,个子也差不多高,只比颜含玉略矮一些,她上前牵着颜含玉的手,说道,“也不知我们两个谁大一些,我今年刚满十岁。是六月二十八生的,你呢?” “我是九月。” “那是我大一些了,含玉表妹。” “郑家表姐。”颜含玉礼貌的回了一声。 “含玉表妹身上这身衣服是在汴京买的吗?绣工真是精致,好看极了。”郑二姐儿赞叹道。 颜含玉身上的衣服都是母亲亲手做的。袖口和襟边领的绣纹也都是母亲亲手绣的。 “是啊,是啊,你这绣工真是漂亮,我还从没见过绣工这般逼真的呢,这朵花儿像是真的一般。”此刻连郑薇薇都围上来。忍不住望着她身上的衣服夸赞。 说起了她身上的衣服,颜含玉面上含笑,轻声回答,“这是我娘绣的。” “哇,你娘的绣工真好。” 得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娘亲,颜含玉自然高兴。她刚抬头,目光就触到郑大姐儿直勾勾的视线。那郑大姐儿见状,目光犹如受惊的小鹿,眼神一闪,连忙垂下眼。不敢继续看。 “郑家表姐和薇薇姐的衣服也很好看。”颜含玉真不想她们的视线总停留自己身上,转移话题。 每个人的目光总聚在她身上,让她成为主角,若是在上一世林萍儿定要给她穿小鞋了。 “我们城里有家织画坊,是全城做衣服最好看,我们的衣服就是他们家做的。”郑二姐儿说道。 郑薇薇也说,“开春的时候我跟我娘去了一趟汴京,这裙衫还是在汴京做的。” “原来薇薇堂姐也去过汴京,我还没出去过呢。听说汴京最为繁盛,也不知是怎样的光景。薇薇堂姐,汴京的大街是不是很宽的?”郑二姐儿一脸羡慕。 “那是当然,热闹极了。汴京的大街那是皇宫的仪仗出入的地方,那可是最繁盛的地方。” 小女孩儿的话题总是很多。从衣衫配饰说到繁华胜地,什么样的话题都会有。 现在这天气还没从炎夏过去,到了半上午的时候只觉得越来越闷,又似乎是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人人都热得出汗了。郑二姐儿引着她们一路到了凉亭。又让人去端些冰镇莲子汤给她们喝。 颜含玉很早开始就忌口冰食,未用,让洪嬷嬷喝了。 郑二姐问她,“含玉表妹不热吗?” “郑家表姐抱歉,我不能喝冰的。” “无碍。”郑二姐儿说到这里,对着颜含玉窃窃私语,“其实我娘也不肯我喝冰的东西,可是到了这个季节我忍不住,而且今天有客人,我才敢喝一碗的。”她说着,还吐了吐舌头。 因为幼时在冬天落过水,上一世体弱多病,大好年华亡故,颜含玉在这一世很注重保养养生。 这些话颜含玉自然不会同郑二姐儿说,她展颜笑了笑,算是回应了她。郑二姐儿在她面前表现的天真,也是想跟她交好。 郑家一家都很优待她,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罢了,当朝太傅的嫡孙女儿。要说郑二姐儿这性子倒是遗传了郑老的爷,喜欢攀附权贵。 郑家老爷喜欢收集石头,家里有大大小小、不同纹路的漂亮石头。据说是叫雨花石,金陵当地不少世族都喜欢收集这样光滑漂亮的石头。 郑二姐儿带她们去参观,颜含玉一路跟着,触手碰到那些石头,只觉得冰凉无比。 当天下午,一场瓢泼大雨之后,雨后空晴,微风习习,少了午时的闷热感觉,温度也清凉了很多。 傍晚前,郑家的人邀请颜含玉她们去莫愁湖游湖。 莫愁湖位于郑家宅院的西向位置,湖四周树木林立,花草繁盛,风景秀丽。湖心更是有一座小岛,岛上还有几个世族建造的别院,郑家几年前从他人手中买了一座别院,重新修建了。 这会儿都去了莫愁湖,往湖心岛而去,带她们去别院逛了一圈,又在那里用了些差点,才从湖心岛出发回去。 从莫愁湖下了船,林萍儿说是肚子不舒服,想让颜含玉陪着,等她一起走。 在外面颜含玉一直都表现的是个乖顺的表妹,应了林萍儿的话。 湖边大街旁边有座酒楼,颜含玉看着林萍儿进去借用茅房,便转身四周张望,欣赏周围的风景,顺便在外面等着她。 她欣喜的看到附近不远处有家果子铺,跟洪嬷嬷道,“洪嬷嬷,那里有家果子铺,好想吃,嬷嬷帮我买一些吧。” 看到这种酸甜的吃食,颜含玉总是像个小孩子一般馋嘴。 “大小姐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吗?” “我就在这里等大表姐,哪里都不去,嬷嬷早去早回就是了。” “那大小姐一个人小心。”洪嬷嬷交待了一句,便向前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颜含玉想到等会儿便能吃上酸酸甜甜的果子,忍不住开心,心情都轻松了很多,这样的零嘴她并不常吃,只是见着了才会吃几个,所以每次看到的时候都特别高兴。 金陵的风景跟苏州相比又是另一番模样,俊秀挺拔,远处青山依依,近处秀水潺潺。 夕阳无限好,此刻正是近黄昏时分,四周景致在霞光之下更显得色彩鲜明,灿烂夺目。 颜含玉靠近湖边走了几步,开阔的风景让人心情愈加明朗。 林萍儿进去的那家酒楼连湖而建,门前道路宽敞,大门之上挂着很显眼的招牌,后面是几根粗壮的木桩支在湖底,在湖面之上建造的一座楼宇,四顾环视,这座酒楼显然是整个金陵大街里面看着最别致的一户。 颜含玉也没敢走太远,就站宽湖旁边,远远的看着风景。 正此时只听“扑通”一声,颜含玉偏头看去,却是一个人落水了,似乎是从那画舫的楼上掉下来的。 颜含玉目光怔怔,就一直看着那人双手大力的拍打着水面,扑腾的水花越来越大。 “颜含玉,走了。”林萍儿从酒楼里出来,扬着声音有气无力的喊她。 颜含玉转身就准备离开。 “喂、喂!”身后传来一道大呼声,“你别走,你别走,快停。” 颜含玉听到后面的声音,还是停下了,转头,见那人已经慢慢在靠近湖边,整个脑袋都伸出了水面。 那是个面相清秀的少年,此刻他没再继续大力的扑腾水。而是两只手一前一后的划着。 见岸上的人停下,他也停止划水,飘在水面上,扬着声音大声道,“你这个丫头为什么见死不救?” 颜含玉觉得可笑,难道让她这个不会水的跳下去救他? 她扭头就准备离开。 那少年又喊住她,大叫。“你别走啊!我有话问你。” 颜含玉再次停下了。还回头走了两步,靠近湖边问他,“你我素不相识。你要问什么?” “你看到我落水没想过救我吗?”少年开口问。 “你会水又何必别人搭救?” “若我不会水呢?” “我自然会寻人来救你。” 那少年点头,表示认可,“这还差不多。”总算不是个无情的小丫头! “颜含玉走不走?你在跟谁说话?”林萍儿朝这边又喊了一声。 颜含玉回头对林萍儿扬声回了一句,“来了。”又跟湖里的那个人说道。“小公子,你今早出门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那少年对颜含玉的称呼很是惊讶。“呵,小丫头,你比我小还敢这么称呼我?你应该叫我大哥哥。还有,我没病当然没吃药。” 颜含玉展颜一笑。笑容灿烂,“原来没吃药,那就难怪了。做出来的事情让人匪夷所思我也觉得可以谅解了。” “好你个小丫头,你在说我神智不清。还是在说我蠢?”那少年说着又往岸边吃力的游去。 “就算是下水摸鱼至少要换掉身上的锦服!”颜含玉说了最后一句话,跟他摇了摇手,“后会无期。”这次脚下可没再停留,转身就走。 身后的少年听了那句摸鱼的话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蠢了一回。 颜含玉走远了,可身后的声音还没断,大叫,“喂喂,你别走啊,我好像认识你,你很眼熟,我说的是真的……”那人的声音越离越远。 林萍儿看到颜含玉回来连忙问她,“你在湖边跟谁说话?” “一个在湖里摸鱼的人。”颜含玉随口回答。 洪嬷嬷此时已经买了果子回来,颜含玉欣喜的道了声谢,拿了一颗红果子就往嘴里塞。 红盈盈的颜色又鲜艳又好看,林萍儿见了也想吃,颜含玉回了她一句,“不怕继续拉肚子你就吃。” “你怎么知道我拉肚子?”林萍儿不满,“我就吃你一个果子而已!” “瞧你脚下无力,面色苍白,下船还说肚子不舒服,刚才难道不是方便去了?你偷吃人家别院酸果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不能乱吃东西。”颜含玉幸灾乐祸,“现在尝到苦头了吧。依你的症状,明早之前你只能喝白粥,别的东西都不能吃。这就是嘴馋引起的后果!” “你也嘴馋,小心跟我一样。”林萍儿恼了。 颜含玉不跟她一般见识,甚至还拿着一颗红莹莹的果子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才扔进嘴里。 林萍儿被她气的肺疼,哼了一声。还以为她这两天表现的听话乖巧,这是改邪归正了,原来一切都是假象,单独跟她在一起就恢复原样,真是气煞她也! 到了夜里林萍儿似乎更严重了,肚子还疼,就叫阿芝来喊颜含玉帮她把把脉。 颜含玉让洪嬷嬷去给林萍儿把脉,她则去了外祖母那里。 郑家的人听说林萍儿不舒服,说是要给她请大夫,林老夫人婉拒了,只给了洪嬷嬷开的药方说是让人帮忙去抓些药回来就行。洪嬷嬷懂医,是含玉的人,林老夫人自然是信得过的。 次日林老夫人一早就去看林萍儿,知她吃了药之后一夜安睡,整夜都没醒,也算是好了大半,心里放心了。 当天正是郑老爷的寿辰,郑老爷是当地知府,大摆筵席给他庆寿,还邀了金陵几户世家来参加寿宴。天还没亮的时候,郑家的后厨房就开始热热闹闹的忙碌起来,开始准备当天餐宴的膳食点心。 太阳升起,天大亮,郑家大门敞开,开始接待上门拜寿的客人,来拜寿的人也是络绎不绝,郑府门庭很是热闹。 颜含玉她们来郑家贺寿,原本就是因为林萍儿的事情,因此上午颜含玉她们也只是跟着外祖母到前堂露了个面,每人对郑老爷说了句类似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吉祥话。 颜含玉从前堂退到后院,刚到后院的转角,就听院墙另一边传来一道稚嫩的斥责声,“丢人现眼,不会说话就呆在后院好了。我平时怎么欺负你了?整天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给谁看?真是气死我了……” “小姐,今天大喜日子别说那个字,忌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赵家哥哥 颜含玉站在拐角位置,听到院墙另一边的斥责声,一时间进退不知,只好站那里没动。 郑二姐儿这会儿说责问的应该是郑大姐儿。家中来了娇客,大姐儿不善言辞,被人抓住话柄就以为她平时没被嫡母嫡妹善待,二姐儿当时也在场,那种差点被人指着鼻子说三道四的事情差点落在她的头上,让她的脸上火辣辣的,不知如何自处。 二姐儿一句连着一句的指责,大姐儿则一声不吭,只知道轻泣,抽噎。 “你还哭哭哭,等会儿让人看到你红鼻子红眼睛的,正好告诉别人你受委屈了是不是?到底是谁受委屈?我还没向你讨委屈呢,你倒好,一声不吭的,让人家都以为平时是我欺负你了!这样的委屈是你给我的。你虽然是庶姐,可我欺负过你吗?我何时欺过你?有话不能响亮爽快的说?有个姐姐的样子行不行?教了你这么长时间,一句话都憋不出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这个样子像是我们全家都亏待了你似得,有你这样的姐姐真是我们郑家倒霉!” 颜含玉站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不继续偷听了。 “含玉表妹。” 谁知她刚抬脚,就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她不得不停下,回头。 身后来人正是郑俊熙,他身侧还跟着一个年级相仿的锦衣少年。这少年看着甚是眼熟,颜含玉还没开口,就见那少年扬着笑意,一道爽朗的笑声传来。 “哈哈哈,小丫头,又让我遇上你了。”少年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不对不对,应该喊你含玉妹妹,我们小时候在汴京见过的。” 颜含玉愣了愣,见过的吗?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含玉表妹。这是从汴京来的赵家公子。”郑俊熙介绍道。 “赵公子有礼了。”颜含玉礼数周全。 “你真的把我忘了!”赵姓公子一脸失望,“有一年重午,我们在汴京大街上有过一面之缘,你跟你妹妹。我同你妹妹的表哥陆佑涵在一起,你那时候还叫我赵哥哥呢。” 听他这么说,颜含玉才恍然记起这段画面。这么多年,她都长大了,个子高了。眉眼开了,他竟然还记得几多年前的一面之缘? 那少年像是有读心术,说道,“你小时候就特别好看,现在除了长高了些,倒是没看出多少变化,所以我一见你就知道啦。昨天我就说看你眼熟,哈哈哈,今日听到你的名字可算是想起来了。” 颜太傅的嫡孙女,这个名头太响亮了! 赵姓公子见她一副抿嘴不语的模样。又说,“含玉妹妹,现在还不喊一声赵哥哥?” “赵家哥哥。”她低眉顺眼,喊了一声。 “乖,妹妹。”少年笑的连眼睛都看不见了,“我请你去莫愁酒楼用膳如何?” “多谢。今日是郑家姑祖父的寿辰,我不便前去,赵家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见谅。”颜含玉当然不会答应,她同他不熟。也只是在几年前说了一句话而已。 “也是,今天不行,可以明日,明日如何?”少年一副不约到她誓不罢休的模样。 颜含玉顿了一下。开口还想拒绝,又听他说,“听说你近些年生活在苏州,你们太傅府发生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我祖父怎么了?”颜含玉一听关于她祖父的,焦急的问。这三年在苏州虽说母亲每年都会送一箱衣服给她,可是别的音讯却是没的。 “你答应我去酒楼用膳。等你去了我就告诉你。” 颜含玉迫切想知道府上的事情,一口应下。“好。” “那好,明日午时,不见不散,我派人来接你。”赵姓少年眉眼上扬,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午时的酒宴,颜含玉她们同郑老夫人一桌,酒席搁在内堂。 外堂传来的行酒、祝贺之声不绝于耳。 颜含玉靠着外祖母坐着,上首位置是林老夫人和郑老夫人,郑老夫人旁边坐着的是郑王氏,再下手是郑薇薇,郑家二姐儿。颜含玉下手就是林萍儿,林珍儿,林念儿。 郑老夫人在酒宴上倒是没吃多少东西,只是一直在说让她们别客气,自己爱吃什么自己说,还吩咐旁边的婢子布菜。 酒香菜美,郑家的膳食还算合颜含玉的胃口。 用过膳后,便是撤去满桌空盘,又端上来满桌的点心,甜汤。 颜含玉偏头见身边的婢子给她端上甜汤,身子便往旁边让了让,熟料那婢子也不知是手滑还是怎么的,手中的碗脱落,正落在颜含玉的面前。 “哐当!” 汤碗从桌沿滑落,在颜含玉的身前掉落在地上,颜含玉退避开来,还是躲闪不及,一碗甜汤溅在她的身上。 “小姐请恕罪!”那婢子吓得连忙退了一步,跪在地上。 “快快收拾掉!冲撞了贵客,自己下去领罚,再换个人上来伺候。”郑老夫人为人宽厚,对待婢子亦是如此。 等那婢子收好了她身边的碎碗,低头退出屋子,郑老夫人歉意的开口,“让你们受惊了,今日府上宾客太多,婢子也不多,照顾不周之处还请你们见谅。”郑老夫人站起身,执起面前的酒杯,说道,“我敬上一杯酒以表歉意。” “三婶言重了,怎好让你老人家给我们这些晚辈敬酒?真是折煞我们了。”郑王氏执起酒杯站起身。 “大妹子快快坐下吧。”林老夫人劝说道,“你一个长辈站着,她们都得跟着你站着。含玉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姐,无大碍的,等会儿换身衣服便可。我们这桌都是晚辈,你怎好给她们敬酒?再说你身子不好,少饮些酒才是。” 颜含玉执起面前的酒杯,她的杯中只是一杯清茶,向着郑老夫人开口道,“含玉年幼不能饮酒,以茶代酒敬姑祖母,愿姑祖母安康长寿。含玉并无大碍,姑祖母莫放在心上才是。” “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裙子脏了吧?快去把衣服换了吧,我让人带着你回去。”郑老夫人亲和道。 颜含玉饮下杯中的茶,便歉意的先退下了。 洪嬷嬷这会儿都跟着一起去用膳了,所以只有郑家婢子跟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加害 颜含玉要回后院换掉身上已经弄脏的裙子。 那郑家的婢子领着她,一路向后院而去,路上还遇到了刚才把甜汤洒在自己身上的婢子。 那婢子匍匐跪在一个管事婆子面前,哭着求情,“求吴妈救我,我不想离开郑家,离开了郑家我就是死路一条啊!” “不是我不救你,这是大夫人的吩咐,你在贵客面前失礼,着实就是让郑家丢了脸面。大夫人一直规矩甚严,你这般冲撞了贵客,大夫人还不知如何向颜小姐交待呢。” “吴妈,求求你,求求你帮我说情,我以后一定小心,再也不会了!我是无心的,我真的是不小心才会摔了手里的碗。”那婢子看着不大,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花样年华,样貌清秀,哭时犹如梨花带雨,一边哭一边求情,让人看着好不可怜。 那管事婆子吴妈一抬头就看到颜含玉走近的身影,低首道,“阿妙,你在这里求我没有用的,我如何能帮夫人决定事情?阿妙,大夫人说了你若求得颜小姐的原谅,还能继续留在郑家做个粗使丫头。若是颜小姐不答应,你只能收拾东西走了。” 颜含玉越走越近。 阿妙回头就见颜含玉站在身后,一下子跪在她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求颜小姐救我,求求你颜小姐。” “郑家内宅之事我不便插手,恕我帮不了你。”颜含玉一口拒绝。 “帮得了,帮得了。”阿妙双眼含泪,连连说道,“阿妙刚上只是手滑,无意在颜小姐面前弄翻了碗,因此冲撞了颜小姐,阿妙不是有心的,阿妙无心在颜小姐面前失礼。求颜小姐为阿妙说情,阿妙家中的父亲若是知道我被赶出郑家,会把我卖进勾栏场所的。到时候阿妙就只是死路一条了!求求颜小姐帮我,阿妙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颜小姐。” “做牛做马报答?”颜含玉疑问,“你这是求我收了你?还是求我向你们主子说情?若你留在郑家,还怎么报答我?” 她的话让阿妙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回些什么话,连哭泣都忘了。 “颜小姐?”阿妙容色戚戚然,失神的喊了一声。 “既然如此,我也无能无力。”颜含玉抬脚准备离开。 “求颜小姐让阿妙帮您更衣,给阿妙一个补偿过失的机会。”阿妙还跪着。低着头突然开口。 颜含玉脚步一顿,回头望着垂手跪地的娇小身影,回答,“好,给你机会!跟上来吧。” 吴妈当然不能拒绝一个客人的话,只好让阿妙跟着。 到了颜含玉住的房间,领路的婢子等在门外,阿妙跟着她进去,关了门。 后院很静,静的都能听到前院远远传来的喧闹声。 颜含玉松了腰带。指着榻边挂着的一套青粉色衣裙。 “就换那一身。” “是。”阿妙低着头,弯身,上前去拿了那套衣裙。 颜含玉背着身已经脱去外衫,阿妙站在她身侧,从袖口开始帮她套上衣裙。 一股淡香,由远及近,虚无缥缈。 “我的嬷嬷懂医,你知道吗?” 颜含玉突然开口说话,阿妙面上一惊,手一抖。连说出的话都是颤抖的,“知,知道。” “不仅我的嬷嬷懂医,我也懂医。这个你不知道吧?”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没说话,又感觉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话传到阿妙耳中,却是分清的,她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颓然跌倒。跪在地上,语无伦次道,“颜,颜小姐……” “颜小姐,换好了吗?”门外的婢子此刻问道。 “劳烦你帮我喊一声洪嬷嬷,多谢了。”颜含玉扬声开口。 “好的,颜小姐,请您稍等。”门口候着的婢子应了一声,离开。 “阿妙,你今年多大了?” 阿妙跪在地上,都看不到她的眼,“回颜小姐,阿妙今年还不满十六。”她说话的同时抬起头来,满眼惊惶失色,匆忙解释,“颜小姐,您误会了,我什么都没做。” 这话听着却有些像不打自招了。 颜含玉轻笑,帮自己绑好了腰带,套上外衫,悠悠开口,“我来说说你今天做的事情。刚才给我上汤的时候,在我的汤中下药,可是心慌太紧张不甚摔了碗。若不是我避让的快,整晚汤都要洒在我身上了。被大夫人赶出郑家就故意在我回后院的路上停留,为了博取我的同情心,哭着求我帮你。我给你机会帮我更衣,你却给自己死路,又在我身上下药……” 颜含玉面色平静,气定闲神,继续道,“桃花薏的香味不浓不淡,味道确实好闻,跟香包的味道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里面含醉乌草,一点醉乌草不足以伤人,却会让人四肢无力。桃花三两,醉乌草半两,研磨成粉,入汤无色无味,当时喝下没有任何症状,半个时辰之后就会四肢绵软,困倦不已。” 她撩了撩袖子,鼻间轻嗅,“也可加入少许朱砂粉制成膏,涂抹在肌肤之上也是半个时辰会有四肢无力的症状,与迷香有异曲同工之处。阿妙,条条状状,我若告诉你们老爷,你会有什么下场?不会比卖进勾栏的命运好吧?” 阿妙语无伦次,“我,我……” “这是你自己的主意?”颜含玉反问,却没等阿妙回答,继续道,“不可能是你自己的主意,我们没仇没怨,你没有理由加害于我。不过郑家的人都跟我没仇,是谁要害我呢?” “颜小姐……” “我来猜猜,怎样?”颜含玉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郑大少爷。”她连疑问的语气都没有,似乎就是一口咬定。 而阿妙却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自己做的任何事情都在颜小姐眼中,现在还猜中是大少爷让她这么做的。她该怎么办? “呵呵,我猜对了?”颜含玉就打算把所有的话说完,看她还能再说些什么。 阿妙开始哭泣,“颜小姐……” “等我的嬷嬷来,你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到传到郑老爷耳中。” 阿妙跪着向前移了两步,哭着道,“颜小姐,求你给我一条活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阿妙苦求颜含玉,颜含玉突然松口,“我帮你说情,让你继续留在郑家。这样,可好?” 阿妙连磕了几个头,“谢谢颜小姐,谢谢颜小姐。” “我帮了你,还救了你一命,你只磕几个头可是不行的。” “只要阿妙能留在郑家,颜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提。”阿妙似是遇上了救星,只想紧紧攀住。 “郑大少爷有什么癖好,你可知道?” 阿妙结结巴巴,“颜,颜小姐,我们少爷,我们少爷平时爱看书……” 颜含玉冷笑,“我也不强求你说实话。” “我再问你,你可愿意揭发郑大少爷?” 阿妙一脸为难,再次磕头,“颜小姐,我若有揭发了,就再也不可能留在郑家,连活命的机会都没了。” “若是我的法子不仅揭发了郑大少爷,还能让你置之度外,你可会去做?” 阿妙迟疑道,“我,我,阿妙愿意,愿意去做。” “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颜含玉从梳妆盒里拣了一个蝴蝶形的金闹蛾插在阿妙的发髻上,开口道,“这金饰赏了你。” 阿妙低着头,回答的声音很轻,“阿妙不敢收。” “插在你的头上,以后就是你的东西。” 一个纯金的闹蛾头饰,阿妙怎会不想收?这样值钱的打赏,阿妙还是第一次收,自然眼红无比,那肯定值不少银子的!她只是怕收了颜小姐的东西,被别的人看到会说是她偷的,毕竟她做错了事情,还能收到赏物,这不太合常理。 可是她又想到大少爷找她做事的初衷,忍不住开口,“颜小姐,大少爷只是喜欢你。想跟你说话,因为没机会跟颜小姐说话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大少爷并不是想伤害颜小姐的意思。” “阿妙,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阿妙只是想跟大少爷开脱。却也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头磕在地上,匆忙回答,“颜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喜欢。想跟她说话,便对她做出下迷药这样下流的手段! 下迷药那样的龌龊事,对于颜含玉来说是不可原谅的。江湖败类才会使用下流手段,他一个官家公子哥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让颜含玉更加看不起郑俊熙。 上一世颜含玉不识人真面目,面对郑俊熙总是和颜悦色,却不知他藏着龌龊心思。他刻意交好,她天真的以为他那是真心把她当作妹妹,直到后来他诱她亲近,才知道那人是人面兽心。才开始对他多了几分防备。 还有林念儿的行为最让她失望,她们亲如姐妹,却在出了那件事之后,游说她不要大动干戈,一切化无。在她最烦躁的时候没有安抚,只惦记着郑俊熙会被郑老爷打死,还让颜含玉为他说话,这让颜含玉失望极了。 出了那件事之后,郑家老爷一通杖责郑俊熙,求得颜含玉的原谅。二舅母和林念儿都希望息事宁人,毕竟中间夹着一个姑祖母这样的血亲,一旦两家的关系成冰,两家必定视如水火。不会再有往来,甚至还可能会发生别的不可预期的变化。 当时的事情,颜含玉原本就只让郑大夫人一个人知道,熟料郑大夫人护子心切,口中说是给她一个交代,事情却没个结论。 颜含玉怎能甘心?找来了郑老爷来解决此事。郑老爷第一次知道大孙子的不良癖好。关在祠堂里就是一通杖责。 颜含玉觉得解气,这才没有深究。 洪嬷嬷回来之后,颜含玉遣退了阿妙,让她回去等消息。 颜含玉开了个侧窗,果然看到阿妙出去后,拿掉了头上的发饰,塞进了衣袖。 颜含玉心想,这也算是个聪明的,不敢拿着她送的东西招摇撞市。 郑家婢子都离开之后,颜含玉坐在桌前愣神,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洪嬷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上前去问,“大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颜含玉扬起袖子,“嬷嬷你闻。” 洪嬷嬷认真的嗅,面上沉重,紧张的道,“大小姐这是桃花薏,大小姐快换了衣服。” 颜含玉摇头,“嬷嬷放心,我已经服了解药,无大碍的。” 洪嬷嬷想到刚才出去的婢子,又焦急的问,“大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何事?” 颜含玉没回答,却是突然趴在桌上抽泣起来。 她觉得冤屈,一世的冤屈皆由这个郑家而起。 上一世在她回汴京之后,京城上下慢慢在传言她和郑家大公子早有藕断,早已不是处子之身,水性杨花,一夕之间声名尽毁。郑老爷当时已入汴梁,做了京官,郑家当时还上门提亲过。颜老爷听闻外面风言风语,早问过颜含玉,颜含玉如实回答,得知事情前因,对郑家毫无好感,自然不可能会答应这桩婚事,让郑家吃了三次闭门羹,郑家这才消停没再上门提亲。 这几天在郑家她强撑了这么多天,一场大哭,如同一场发泄。 洪嬷嬷站在身边,听到大小姐突然哭泣,也是担忧不已,不免在旁边劝言。 “大小姐,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说出来才会舒坦。” “大小姐,莫哭了,等会儿哭花了眼,头也该痛了。” “大小姐,可是郑家的婢子欺负了大小姐?” 洪嬷嬷认识的颜含玉,一直以来都是坚强独立的,这会儿大小姐哭个不停,洪嬷嬷却也是诧异不已。她不敢相信是郑家婢子欺她,因为大小姐的性子不是别人想欺便能欺负的了的。 颜含玉终于停止了抽泣,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洪嬷嬷,你相信有前生吗?” “奴婢信。前世今生是个轮回,每个人都在轮回。”洪嬷嬷不知道大小姐心里装着什么事,刚才该说的都说了,这会儿想劝问又不知从何说起。 “嬷嬷,不要告诉我外祖母说我哭过,我睡会儿,在这里守着我,哪里都不要去。” “好,奴婢会一直守着,哪里都不去,大小姐安心睡吧。”洪嬷嬷怜惜颜含玉的早慧,偏她心思极多,即使共处多年有时候却也摸不透她的内心深处。(未完待续。) PS:  今晚还有第二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世 颜含玉躺在床上,闭着眼,想到上一世,郑大少爷所做的龌龊事,颜含玉记得清楚。甜言,蜜语,颜含玉最初都以为是那层隔得有些远的亲缘,所以诚心相待。 颜含玉小憩片刻,才刚睡着,只觉得鼻息之间传来不一样的气息。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抬眼之间猝不及防就对上一双灼热的灰瞳。 他靠的位置很近,近在迟尺之间。 此处正是郑家花园后院的凉亭,颜含玉的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半垂双眸,避开他火辣的视线,轻唤了一声,“郑家表哥。” “含玉表妹长得真好看,清容月貌,长大之后必定是个美人。”他的目光紧锁着她的面孔。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颜含玉红了脸,想尽办法岔开话题,“念儿表姐呢?我刚才很困,念儿表姐刚刚说守着我的,怎么不见人了?” “念儿表妹说等会儿便会回来。” “那我去找念儿表姐了,郑家表哥请自便。”颜含玉站起身,转身就准备离开。 “含玉表妹……”他喊她的同时伸手就触到她的腰带,拉住了。 颜含玉的脸更红了,这次却不是羞的,更多的是怒,头一次被一个异性扯着腰带,再好的性子都会绷不住。 她的身子不敢动,只捏紧了自己的腰带,等他放手。 谁知他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甚至手指绕了两圈,那绑在腰间的丝帛就紧紧缠了他的在手上。 颜含玉为了护着腰带,已经退到他的身前位置。 “郑家表哥请放手。”这话却是听出了怒气。 “含玉表妹真香!”那道声音传到她的头顶,面孔似笑非笑,灰瞳微眯,言语轻佻至极。 颜含玉没遇到过无赖,这样的话跟无赖无异。颜含玉听到耳中实在很不舒服,此时紧握着拳,紧张到无措。 “请郑大少爷自重。光天化日。郑大少爷的行为实乃……”颜含玉这会儿连称呼都换了,她从小就没对人说过重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实乃下作。” 这一次他终于松手,未等她离开,他当下道歉道,“含玉表妹,我只是喜欢含玉表妹。故而失态,还请见谅。” 颜含玉却是没应她,扭身就走。 这样的屈辱,颜含玉只能咽下。 看到远处迎面而来的林念儿,颜含玉迎上去,“念儿表姐,你刚才去哪里了?说好了守着我的,怎么走了?” “我刚才肚子不适,所以……”林念儿说到这里颜含玉也懂了,只听她继续说。“我见郑家表哥在那里,就想着郑家表哥在那里也一样能守着你……” 颜含玉不满,“那怎么能一样?男女有别,念儿表姐一向有礼数,怎好犯这样的错?” “哦,那是我错了。”林念儿道歉,“我刚才只是急了,一时没想到。含玉表妹抱歉。” 听林念儿这样说,颜含玉再纠结这事的对错已无用处,就让这事就此揭过。不过她也对郑俊熙存了戒心。 颜含玉缓缓睁开眼,全身都沉重无比,她这才知道刚才是做了一场梦,梦境正是前世发生的事情。 有时候她会弄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梦?前生是梦,这一世是梦?上一世的记忆离她越来越远,那些记忆是上天给她的预示?还是轮回?这个灵魂是这一世的,还是前生的? “大小姐,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颜含玉的双眼这才慢慢有了焦距,睡眼惺忪。轻轻唤了一声,“洪嬷嬷。” “大小姐可是做噩梦了?奴婢守在旁边,一直看大小姐捏紧了拳。” “嗯。”她低低的应。 “奴婢让人给大小姐打些水来。” 等洪嬷嬷离开,颜含玉独坐在榻边,想到刚才在梦中出现的后续之事。 上一世出了那次的事之后,颜含玉对郑大公子存了戒心。 离开的时日提上了日程,想到没两天就要离开,颜含玉心中轻松无比,总算不用面对郑大公子。她现在看到他都觉得怕,讲理的人她能讲理,可是不讲理的人却只会动手。 她只是没想到郑俊熙那么无耻,发生的那事只让她觉得作呕。 那日夜里她只是喝了一小杯酒,便有些醉了,头晕眼花的被扶进卧室休息。 谁知她都没睡多久就突然被噩梦惊醒,是条吐信子的蛇用一双冰冷的眼对着她,她惊恐万分,头痛欲裂的醒来,喊着守夜的周嬷嬷,周嬷嬷却没在旁边。她昏昏沉沉中披了一件外衫,站起身时还有些摇摇晃晃。她想出门去寻周嬷嬷。 夜,很静,弯月还在半空,时辰还没到后半夜,清凉的风吹在她的脸上,颜含玉清醒了一些,看着院中的月色,她生来了闲情逸致,站在一根石柱旁边,抬头望月。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离开汴京三年,她想家了。 站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儿,她远远似乎看到一个身影,以为是周嬷嬷,刚要迎上去,又觉得那人身形不对,索性没站出去,就靠在石柱上,一直等那人越走越近,才发现那人是个男子,郑俊熙。她往后退了两步,躲在石柱之后,避开了他的视线。 郑俊熙径直走向她的屋前,直接推门就进,进去之后还关上了门。 颜含玉靠在石柱之后,简直大气都不敢出,她希望自己看错了,整个人站那里全身都僵硬无比,脑子却是瞬间清晰无比。 这是给她住的屋子,月挂梢头之时,郑俊熙却堂而皇之的走进这个院子,进入她的房间。 她想,他应该很快就会出来的吧?毕竟这是她的屋子,他不敢乱来才是。 可等了少顷,没等到他出来,却等来一个十岁左右的郑家婢子也进了她的房间。 颜含玉不敢相信,郑俊熙敢对她有那种龌龊心思,她脚步沉重的靠近她的房间门。 却听房间内细微的抽泣声混杂着一句又一句不堪入耳的话语。 “含玉表妹,表哥会好好疼你的。” 颜含玉脑子一片混乱,她咬着唇,握紧了拳头,心里从未有过的愤怒。 衣冠禽兽,说的正是郑俊熙这样的人!(未完待续。) PS:  谢大呆呆熊的月票!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五章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洪嬷嬷回来的时候是跟着林老夫人一起进来的。 林老夫人进门就见含玉坐在床榻发呆,眼睛不转,目光无焦。她一惊,还以为含玉生了癔症,焦急的上前喊了两声。 “含玉,含玉啊!” 颜含玉回神,见林老夫人一脸着急的站在面前。 “外祖母。” “你这孩子可吓着我了,还以为你生了癔症。” 颜含玉劝道,“外祖母不要担心,我只是在想事情想入神了,我没事。” “这两天在这里可是不习惯?”林老夫人是知道颜含玉一直以来的习惯的,在家的时候每天都给自己的时间安排的很满,从早上练功到习医看书,这三年颜含玉从没懒惰过。 “外祖母,我只是认床,夜里会睡不着。” “你不习惯,我们就早些离开。”林老夫人自然惦记着含玉的想法,担心她在郑家过得不自在,心里有委屈也不会说出口,便开口解释,“外祖母这次来金陵,其实是因为你大表姐的婚事。就是郑家的郑安,那孩子外祖母看着就挺好,样貌俊秀,虽说不大爱说话,可外祖母看得出来是个心地纯善的。外祖母也早打听过这孩子的品性,不是个游手好闲的,待人诚挚,外祖母心里是满意的,可你大表姐这性子,我这心里就是不放心哪。” 林老夫人说了此行的目的,颜含玉宽慰外祖母,又跟外祖母说了几句体己话。那边郑家的夜宴准备开始,郑家的婢子派人来唤她们,她们这才出了屋子。 这会儿临近酉时,天还没黑。闷热了一天,此时微风习习,吹在脸上只感觉很是舒适。 后厅依然是很多各家的小娘子聚在一起等着开宴。 颜含玉是独自过来的,后厅的院子三三两两聚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女谈笑风生。只剩她一个人,她便站在一方莲花池边,望着莲花池里面的莲蓬摇曳生姿。 “含玉表妹。”林念儿见她独自一人,就想跟她说几句话。 “念儿表姐。”颜含玉回头。林念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身侧又来了两人。 “含玉表妹。念儿表姐。”正此时,郑二姐儿也领着一个聘婷少女过来,介绍道,“这位便是颜太傅嫡孙女,也是我舅祖父的外孙女。这是我舅祖父的孙女念儿表姐。这是谢婷谢家姐姐,是横塘谢家的嫡女。” 横塘的谢家,那也是旧朝从乌衣巷分出来的谢家后人。乌衣巷的谢家虽说早已土崩瓦解,流落四处,可是盛名犹在。【ㄨ】横塘的谢家受了几世书香熏陶,重振声誉。因此在金陵也算是世族。 “早听说颜家妹妹的名字,今日能够得见颜家妹妹是我的荣幸。”那谢婷个头娇小,比颜含玉高不到半个头,她与人说话轻言细语,眉宇之间温和细润,书香世家晕染出来的气质犹如一股清泉,清冽至香。 谢婷的样貌虽说不是顶好的,可是气质脱俗,让她多了几分兰心蕙性。 “谢家姐姐,幸会。”颜含玉对谢婷也是颇有好感。 两人含笑对视。一见如故。 从谢婷的言谈之间,颜含玉便能看出她也是常年浸淫在书墨之中的女子,不温不缓,倒是跟她上一世的性子很相似。 虽说谢婷性子极好。可是她有个刁蛮的妹妹,年纪同颜含玉相仿,也是十岁。 她们原本聚在一处说话,却听到不远处的争执声,目光不免都聚过去。 谢芬,就是谢婷的妹妹。圆脸,浓眉,此刻也不知跟哪家的小姐争执起来,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一般。 郑二姐儿先站起来过去了,谢婷也站起来跟过去。 “芬儿,不得无礼。”谢婷率先开口。 “姐姐,不是我,是她!她踩我的裙子,让我差点摔跤。”谢芬指着面前同样高的女孩儿,大嗓门响起来。 那女孩儿与之年纪差不多大,眉眼上挑,一副嫌弃她的模样,“你以为这是你家吗?声音大的跟响钟似的!” “我声音大碍着你了吗?”谢芬更加不满,“你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扫把星,还敢在这里撒泼!” 这样一吵,便是不可开交了。 “有话好好说……”郑二姐儿还想插进去,哪知那两人一个比一个大嗓门。 “芬儿……”谢婷还要劝说,声音却根本掩盖不住那两个人的声音。 那和谢芬争吵的女孩儿被说成扫把星,只觉得满腹委屈,要哭不哭的模样,大声跟她争吵了起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次比一次说出来的话狠,后来直接就动了手。 旁观者看热闹的多,可也有劝架的,可那两个女孩儿一边吵一边哭,谁也不相让。 后厅热闹起来了,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下。谢婷上去拉自己的妹妹,却被谢芬一手推开,推到在地。 那谢芬见自己的姐姐摔倒在地,更是怪罪那女孩儿,一副我跟你没完的架势。 这边吵吵闹闹的快要打起来的,婢子连忙喊来了两方的长辈。 等那两方长辈来,她们两个却是同时落入了池塘里。 尖叫声此起彼伏,等两人救上来之后,都成了落汤鸡,两方的长辈也来了,后厅可算是安静了下来。 谢家来的是谢夫人,不得不与郑大夫人道歉,还训斥了一番谢芬。 另一个女孩儿的长辈是她三叔母,她是二房家留下的独根,自幼父母双亡,是钱家的人,也住在雨花台,离郑家宅院相距不远。 钱家以前行商,后来钱家用银子打通官道,官途直升而上。如今钱家的老爷正是从九品的监茶官升到了七品的司农寺副监,官运亨通,让人好不羡慕。 那女孩儿叫钱小满,父母接连病故,留下了她。她三婶深觉歉意,一直在跟郑大夫人道歉赔不是,还准备带着钱小满离开郑家。 郑大夫人可不想做个失了礼数的人,总不能因为小孩子吵架把上来贺寿的人给赶跑了,让她们留下用了膳再走,至于衣服就找个她们府上丫头的换一换。 郑大夫人执意留人,钱三夫人只好留下,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道谢。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PS:  今天睡着了………上传已是第二天(满脸都是泪TT) 第一百二十六章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一场闹剧平息。 看着钱小满满面委屈的模样,颜含玉想起上一世关于她的命运。 如果说郑俊熙是疯子,那钱小满就是个痴人。 郑俊熙的行为颜含玉在上一世亲眼目睹,知道其风不正,面上温厚心里却不知藏了多少龌龊心思。 郑俊熙一直以来很会掩藏,再加上其母知道之后想尽办法为他掩盖,他的事情就成了无多少人知道的秘密。 钱家和郑家因为府邸相近,邻里之间,钱小满和郑俊熙自然也是自小就认识的,钱小满从幼时就喜欢郑俊熙。若是不知道他表里不一的性情,颜含玉还觉得钱小满的行为是正常的,可是后来郑大公子的不正之风传的是汴京上下都知道,钱小满还是义无反顾要嫁给郑大俊熙,只是郑俊熙一直对她不屑一顾,不愿娶她,钱小满苦求不得,最后选择在郑大公子面前自尽。 这样一个痴人,颜含玉对她却是连同情都同情不起来,刁蛮任性,毫无礼数,实在无法让人讨喜。 郑大公子相貌风流,待人谦和,要说爱慕者不少,可知道他本性之后不少人都唏嘘不已,觉得人不可貌相。 用晚膳的时候,那钱家的三夫人来给郑老夫人敬酒。钱小满不是钱三夫人亲生,平时管教不得,说一句都不能,在家中除了钱老爷也无人能管得住她,无人能管得住,因此钱三夫人对这个侄女也很无奈。钱小满在郑家与人争吵,此等无礼行为,实在是不好,钱三夫人自然要表示歉意。 晚上的宴席,郑二姐儿领着谢婷与颜含玉她们坐在一处。颜含玉和她们一起喝了几杯甜酒。 郑二姐儿酒量很好,连喝了三五杯,一点事也没,谢婷喝了三杯。双颊红扑扑的,连连称自己不胜酒力,不敢再喝。 颜含玉也喝了三杯,不敢继续喝。 月上梢头,宾客渐散。颜含玉脚步轻飘飘的回了卧室,洗漱,睡觉。 夜很静,颜含玉躺在榻上就开始晕晕欲睡,只觉得自己很快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郑俊熙的污言秽语和着一道轻微的抽泣之声传进她的耳中,他口中声声念着的是她的名字,让她觉得恶心想吐。 她才十岁,郑俊熙就生出了这份龌龊至极的心思。 她站在窗口,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连脚步都是轻浮的。 她听不下去。愤怒的走上前推开门,房门应声而开,房间内的声音也跟着嘎然而止。 微弱的月光照进来,只能看到她清瘦弱小的身姿站的笔直,连神情都看不真切。昏暗中只能看到榻上的两个人影,颜含玉觉得愤怒无比,连声音都多了一分尖锐,“不知郑大公子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为何会在深夜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郑俊熙听到门口熟悉的声音,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怒声问面前的人。他明明都安排好了,这会儿客房的院子应该一个人都没有,为何会突然出现意外? 那婢子一直在哭,这会儿哽咽个没停。根本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含玉表妹……”郑俊熙知道此刻深究面前的人是谁也晚了。 颜含玉此刻愤怒到极点,她想大声喊人又觉得不能把事情弄的众人皆知。状告他,可以让他万劫不复,平复心中怒火。可毕竟是在她的房间,若传出去,让人认为是她被污了身子。她此生名声尽毁,一生都别想嫁人。 可颜含玉不愿意就此轻易放过他,从小到大她从没有这般愤怒过,只觉得若是太轻易揭过此事,这事会成为她的一生梦魇。 “含玉表妹……”郑俊熙慢慢走近她。 “站住,休要往前动一步。” 郑俊熙果真没再往前走,继续道,“含玉表妹何必生这么大气,我说过我喜欢含玉表妹,故而失态。” “休要拿喜欢来当借口!你这般行为简直是人面兽心。” “含玉表妹言重了,我们郑家比不上太傅府,我不能娶含玉表妹,如此做只是想博得含玉表妹欢心,能与含玉表妹结为……” “住口!”颜含玉捏紧了拳。想娶她?他真是异想天开!“此事我必深究。”被人算计,她怎能不追究! 颜含玉刚见院子外面有灯笼慢慢靠近,低声斥责那一直抽泣的婢子,“住嘴,不要再哭了。” 那婢子抽噎着,不敢发出声来。 “含玉表妹,你醒了吗?你在与谁说话呢?是谁在哭吗?”院中传来林念儿的声音。 “念儿表姐你进来,阿茶,去把郑家大夫人喊来,要快,说有要事。” 颜含玉站在门口,此刻面上还有愤怒的余威,林念儿察觉不对,让阿茶提着灯笼赶紧去了。 “含玉表妹,你怎么了?怎么不点烛就站在门口?”林念儿边说边踏进屋子,房间内还有低微的哽咽声。 “是谁在这里哭?”林念儿刚进门,看到一道黑影惊叫了一声,“啊!”她惊叫的同时连忙捂着嘴。 “念儿表姐,不要叫!帮我,点烛。”颜含玉的声音无力,虽然不想看到那污秽的景象,可是周围乌漆抹黑的一片,她实在没安全感。 林念儿颤颤巍巍的去点了烛,因为心里还被吓的颤巍巍的,火几次都没点着。 等她点了烛火,一见屋里的场景,更是惊的瞪大了双眼。 “郑,郑家表哥,你……”目光从站在身前不远处衣衫不整的郑家大公子身上,一直到榻下衣着凌乱的小婢身上,林念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念儿表妹。” 他此刻还能够言笑晏晏,让颜含玉更加愤怒。 林念儿失魂落魄的站着。 颜含玉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等郑大夫人来,颜含玉只让郑大夫人一个人进来,其余人都远远站着,离这边远点。 郑大夫人一见自己的儿子也在颜含玉房里,也是吓到了。 颜含玉把自己看的事情前后说了个遍,最后说到郑大公子为何能在夜里进了她点房间,她对此事耿耿于怀,希望郑大夫人给个交代。 郑大夫人回答的含糊不清,颜含玉自然不愿妥协,扬言要把这事告知郑老爷,让郑老爷处理这事。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赴约 上一世颜含玉醉酒,周嬷嬷守着颜含玉的时候肚腹一直不适,几乎从茅房里走不出来。周嬷嬷腹痛之时还是放心不下颜含玉,遇上了一个年级较小的婢子,就想着让她帮个忙去看看她家小姐。 那小婢女是郑老夫人院子的人,得了老夫人的吩咐本来就是在客房的院子伺候的,应下就去了,谁知到了房里,她还没来得及点烛,就被一个人一把抱住。那会儿小婢女被吓的禁了声,又听到是熟悉的声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有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郑俊熙的行为着实惹恼了颜含玉,颜含玉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是总要给郑俊熙一个教训,郑大夫人知道颜含玉的顾虑,摆明了要护着郑俊熙。 对于自己的孩子,郑大夫人自然是觉得很完美无缺,哪里都满意,自家孩子的短处肯定不愿意泄露出去的。 颜含玉要让她给个交代,郑大夫人说是让郑俊熙闭门三日不得出来。 这样的责罚,颜含玉听了只觉得可笑,这护短护的也实在过分。 遇上这种令她愤怒的事情,颜含玉无法再温和妥协,当下也不再和郑大夫人纠缠,把事情告知郑老爷。 郑老爷以前不知道这事,知道此事之后,也是怒了,把郑俊熙关进祠堂,杖打了二十棍,并不允许任何人说情。 郑俊熙被打,郑大夫人自然心疼极了,派人把事情告诉郑老夫人,那边郑老夫人知道这事,前来相劝。 郑老夫人得知自家大孙轻薄了颜含玉,也不再求情。 林念儿虽说当时亲眼看到郑俊熙在颜含玉的房间里,可知道郑俊熙要被杖打,就劝说颜含玉得饶人处且饶人。 颜含玉不敢相信林念儿会为郑俊熙说情,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更是让她觉得堵心,和林念儿疏远了关系。郑俊熙的行为,死不足惜。她要不是念着外祖父和郑老夫人的关系,肯定不会让这事就此罢休。即使声名被污,她也不会让自己委屈的苟活。 颜含玉醒来,只觉得累。一夜都在梦中,让她疲惫不已。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起身。 洪嬷嬷见她精神不好,一副恹恹的模样,开口就说帮她守着门口,让她练会儿功精神也会好些。 颜含玉应了。洗漱完毕,就稍用了一些早膳,然后练功。来郑家这些天她少了每日这个功课,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东西。 一个时辰之后,颜含玉内息平复,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洪嬷嬷打来了水,给她净面。 颜含玉道,“几日偷懒,都会觉得生疏,看来以后一日都不能偷懒了。” “小姐已经很勤奋了。”洪嬷嬷笑道。 “刚才可是有人来找我?” “是郑家门口来了人。昨日那姓赵的公子,派了个人来,说是依约来接大小姐去横塘酒楼。” “他说约在午时,竟然这么早就派人来了?” “正是呢,已经在外面等了一刻钟了。” “离开汴京这么久,也不知道家里情况如何。”颜含玉感叹。 “小姐放宽心,老爷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不然早就报信来了。” “祖父和我娘才不会跟我报忧,若是他们身子哪里不适,我离的远根本没办法知道。我娘平时只有一个人。我在的时候还能跟她说两句话,我不在家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过的。”颜含玉想到孤苦的母亲,不免忧心。 “大小姐,大夫人不会有事的。” “希望吧。”颜含玉垂下眼睑。转念又问,“那赵家的公子想当年遇上他的时候,我见陆家表哥对他很是恭敬,我猜他有可能是皇室的人。嬷嬷可知皇室之人像他这般大的有谁?” 洪嬷嬷低眉垂思,“那赵公子看着十四五岁的模样,若说皇室之人。像他这般大的,皇室有两个,当今皇上的皇长子和皇次子,时年都不满十五岁。” “不管是皇长子还是皇次子,都是不能冒犯的,去赴约吧。” 颜含玉一番洗漱,又换了一身衣裳,等洪嬷嬷给她扎了小辫儿,梳好了头,就去跟外祖母和郑老夫人说了一声。 林萍儿听说她要出门,就想要跟着。颜含玉说赴约去横塘酒楼,不去街市。 林萍儿只好作罢。 郑老夫人听说她们想去街市,干脆就让人备牛车,让她郑家的孙女儿陪着林萍儿姐妹三人一起出去逛逛。 到了大门口,颜含玉却是没想到郑俊熙也在门口,似乎也要出门。 他上前跟颜含玉打招呼,“含玉表妹。” 颜含玉这两天一直被前世的梦纠缠,此刻看到他不免就会想到上一世的事情,只淡淡点了点头,连称呼都没有,随后就撇开了眼。 那来接她的男子看着十八九岁,肤色偏黑,个头很高,在外面等了很久也没见生气,见了她很是客气的拱手,道,“颜小姐,请上轿。” 原来还抬了轿子,真是有心了。 颜含玉开口道谢,“多谢。” 轿子抬的很稳。路上,颜含玉开口问那来接他的男子,“不知这位小爷如何称呼?” “颜小姐客气了,小人只是公子身边的随从,名字叫赵宽。” “不知赵宽跟了你家公子多久?”颜含玉随口问他。 “回小姐,五年有余。” “五年,时间也是很长了。” 颜含玉一路都拣着无关紧要的事问他,他家公子脾气好不好,他有没有被责罚过。亦或者,他是哪里人氏,可会武艺,武艺学了多少年? 赵宽心里觉得奇怪,不问他家公子,反问他,这就足以让他惊讶。他面上不显,一一都回答了。 一路断断续续的说着闲话,一直到横塘酒楼。 横塘酒楼正是颜含玉那日在莫愁湖游湖,临湖而建的那家酒楼。莫愁湖原名横塘,在其中却是有个典故,后来更多人都叫着莫愁湖,故而莫愁湖名也传来了。 莫愁湖内湖面宽阔,盛产莲藕,莲花十顷,每逢炎夏,莲花盛开,翠盖红花,香风阵阵,恍若绝代的凌波仙子,出淤泥而不染。 那横塘酒楼楼下大堂宽敞明亮,看不出奢华显贵,楼上却有乾坤,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谢十三 上了楼之后,赵宽一路相引,颜含玉后面跟随。 穿过一道长廊,前窗大开,光线充足,微风吹拂。有诗言,楼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 长廊两边有几间客房,青红漆门,门上精雕蝙蝠祥纹。 那赵姓公子听说她来了,大步流星到了门口,满面笑容,声音清朗,“含玉妹妹,你可来了。” “郑家公子,请进。” 郑俊熙却是一起被邀请同行过来的。 颜含玉盈盈欠身,“有礼了。” 那赵姓公子的身后站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公子,颜含玉却见其中一个很面善,那少年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脸若银盆,五官端正,还略显稚嫩,朱唇红润,看面相却生的像是个女子,可身型却不是纤细的,而是修长精瘦。 那少年被含玉看的面色微红,一双眼都不知该往哪里瞧了。 “含玉妹妹,这是吕家公子,吕青杨。”赵惟吉介绍道。 颜含玉恍然,原来她幼时见过他一面。犹记得他大哥当时把一包麦芽糖放在她面前,说是送给她的场景。幼时的一面之缘让她觉得亲切,当时吕青杨还没这么高,是个极腼腆易红脸的少年,就如同此刻,她望着他浅浅一笑,他却红了脸。 “吕兄,我含玉妹妹跟你打招呼,你却连个表示都没有?” “我,我认识……含玉……妹妹……”他说出口的话越来越低,目光也不敢直视颜含玉。 另一个少年站在他旁边,与之身型同高,五官深刻,却感觉像是武将世家的少年。看着年纪最长。 他偏头看到吕青杨的反常,大声开口,“吕八,你小子脸红了!为什么脸红?” “他叫郭擎。” 这郭擎是郭大将军的嫡孙,是郭贵妃一母同胞的嫡弟。颜含玉虽然没有见过,名字却是听说过的。 吕青杨下意识看了眼颜含玉,见她目光没再看着自己。拿起手里的折扇就往郭擎后脑拍去。 郭擎嗓门大。说起话来就像是要跟人吵架一般,他对吕青杨一副嫌弃的模样,“你这是恼羞成怒。吕八!小爷我以后真是耻于跟你同行,长得像小娘子不说,还总是一副小娘子的姿态。” 吕青杨那张秀脸原本就红,此刻是被他的话气红的。勾着他的肩就往厅堂角落去。 正此事只听有一道甜美轻缓的声音,伴着低切幽幽的琵琶声传到耳畔。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子字阿候。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原来这声音是一方纱帘之后传出来的。 这是一间靠湖的厅堂。三个对窗大开,视野开阔。阳光灿烂,触目望去正是碧波荡漾的莫愁湖。一方轻纱薄帘垂挂,歌声琵琶声正是从那后面传出来的,隐约间能看到那后面坐着一个窈窕女子,那歌伶手里抱着一个琵琶,垂首而坐,纤纤细指弹在弦上,发出阵阵悦耳之声。 另一面白墙上挂着一张仕女图,正是画的莫愁女。 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早嫁东家王。 莫愁女的典故,正是这歌伶唱的曲子。 赵姓公子道,“含玉妹妹快请坐。郑公子也请随意。” “赵家哥哥如此有闲情逸致,我也不好打扰。多有不便,我先回去了。”围着的都是一群男子,她也不便留这里,想了想还是离开。 “别别别,说好了请你用膳,怎好就这么走了!知道你会不自在,我请了别人的。你就坐这里等一等,他们很快就会来。” 颜含玉被他拦着,也不走不成,便问他,“到现在还不知赵家哥哥的名字。” “我?”他双眸一转,开口道,“我叫赵惟吉。” “含玉妹妹。”他弯下身,凑过来,一口白牙露出来。 清脆的琵琶声如泉水叮咚般悦耳,伴着那歌伶清甜的嗓音响起。 颜含玉也没避让,目光直视,直言道,“我已离开汴京三年,却不知汴京如今是否如初?” “你都长高了,汴京怎会依旧?” 赵惟吉话音刚落,又见身后来了人,站直了身躯,迎上去道,“谢十三来了,欢迎!” 那厢又来了几个人,正是谢家公子谢仪和谢婷。 谢十三本名谢仪,被人称作谢十三,不是因为他在家排十三,而是因为他十三岁那年声明远播,以最小的年纪通过了州试,一举夺得魁首,名声传至汴京,成为金陵炙手可热的人物。 当年州试通过他却没有直接进京继续科考,而且选择离家游学。 如今三年已过,谢仪归来,谁知在家生了一场大病,错过了今年的春闱。 时年谢仪刚满十六岁,生的五官俊秀,身形精瘦,一身乌衣更显得他英挺风姿,颇有谢堂先祖风姿。 他身后跟着的正是他的嫡妹谢婷。 看到谢婷,颜含玉点头微笑。 “赵公子有礼了。” “两位请进。”赵惟吉引他们进门,又偏头对颜含玉耳语,“含玉妹妹,你看,我帮你请了谢家小娘子来,你们相伴,如此就没有不便了吧。” 颜含玉不敢苟同,帮她请的谢婷?总觉得味道不对,难道不是因为他自己本来就要约见谢婷? “这是谢十三,”赵惟吉伸手问她,“不知含玉妹妹可有听过他的名字?” “谢郎才华出众,有先祖风范,早有耳闻。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今能见到谢家公子,是我的荣幸。”颜含玉道。 “这是太傅大人的嫡孙女。” 那谢仪听后,清潭般的双瞳望向她,眸中神色惊喜,“颜小姐有礼了,得幸见颜素公子的后人才是谢十三的荣幸。” 突然听谢仪提到颜素,颜含玉愣了半晌。 颜素公子,正是颜学仁,素乃是他的字,颜学仁扬名天下之后,便以自己的字问世天下。 要知道当年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声大盛,也是许多莘莘学子敬重和仰慕的对象。 此刻吕青杨和郭擎也凑过来,言语之间似乎早已经熟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早听说谢家小娘子的琴声高逸,今日不知是否有幸听得到?”赵惟吉开口。 “小女子琴技难登大雅,公子若不嫌弃,小女子愿献丑一曲。”谢婷眸色水润润的,双腮粉嫩的嫣红,半垂眼眸同赵惟吉说话,“只是小女子今日出门未带琴来……”她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这里有琴。”赵惟吉连拍了两下手,那幕帘之后的琵琶声止,他指着幕帘继续道,“就在那幕帘之后。谢家小娘子可要伴乐?” “也可。” “不知含玉妹妹会什么?跟谢家小娘子一起弹奏一曲,如何?” 让她配乐? “要我用哪个乐器?”颜含玉问。 “里面还有个琵琶。” 颜含玉摇头,“琵琶我不大会。” “这儿也没别的乐器了。”赵惟吉四处张望,思考着。 “我这里……”吕青杨迟疑道。 赵惟吉手里的折扇一拍,“对了,吕八有萧,我差点忘了。萧,你可会?” 颜含玉点头,“会。” “吕八,快把你的萧拿出来。” 赵惟吉回头,却见他站着发愣。“吕八,你愣着做甚?” 吕青杨这才递过来一把短萧,递给颜含玉,“这是我的随身之物,不知道含玉妹妹会不会嫌弃?”他低着眼,望着她的眸光清澈透明。 颜含玉弯唇浅笑,伸手接过,“不会。” 这是一支短萧,竹制,打磨的光滑细腻。上着涂着一层黑亮的漆色,两头镀着玉,竹孔大小均匀,毫无瑕疵,尾部刻着一个小小的吕字。 颜含玉道了谢,跟着谢婷站在纱帘之后。 那纱帘之后是个膝盖高的台子,上面的歌伶低着头退居在一侧。 谢婷端坐在琴台前。轻声开口。“颜妹妹,我开始了。” “谢家姐姐开始吧。” 琴弦拨起,琴声幽幽。颜含玉静听着,缓缓升起的乐调犹如清泉流水,蜿蜒流淌。 随着低吟的萧声响起,那箫声音色柔和。声音明亮而清越,琴箫合鸣。两者声音相融,音律起起伏伏,配合的默契十足。 吕青杨一直站着,似是倾听琴声。耳中却只有箫声的起落,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一首欢快的音调在他的耳中听出了沧桑之感。一个才十岁的小丫头心里却是沧桑? 一曲终了。只觉得余音缭绕,意犹未尽。 谢婷盈盈起身。欠身一礼,“献丑了。” “好!”厅堂内响起拍手叫好声。 “颜妹妹通音律,虽说是配乐,可吹的比我好,我真是自惭形秽。”谢婷偏头望着颜含玉夸赞。 赵惟吉也是略通音律的,认同谢婷的话,问颜含玉,“含玉妹妹也弹一曲如何?” “不好。”颜含玉直接拒绝,引人注目的事情她现在可不愿意做。再说这里也不是正式的大场合,她的拒绝不会显得太无礼。 早就见识过这丫头的性情,赵惟吉也没生气,笑着开口,“你这个小丫头,拒绝的真干脆!” 颜含玉把短萧递给吕青杨,又道了一声谢。 “我今日来可没忘了正事。” “含玉妹妹过来坐,喝杯茶,吃些点心,你想知道什么,等我慢慢说给听。”也不能忘了谢婷,“谢家小娘子也请坐。” 颜含玉觉得问他颜家的事情,他也不一定知道。祖父被当今皇帝打压,再没两年的功夫,这太傅大人就是名副不实了。以前祖父在朝堂还有一些话语权,以后皇帝却是丝毫不给祖父说话的权利。如果他是皇子,她更不可能从他口中得知颜家真实的状况。 “你怎么走这里啊?不应该走这个位置更好吗?”郭擎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 那谢仪此刻跟郑俊熙坐在第三个窗口的角落位置下棋,然旁边坐着一个观棋的郭擎。这棋盘上还没落多少子,可郭擎已经是第二次指指点点的了,而且嗓门也比之前大了些。 “咳、咳,锅子,”吕青杨走过去轻咳两声,折扇拍了一下他肩膀,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郭擎是个武夫,这棋还是跟着他们几个一群学了一点基础,如今的水准自然只有初学者的水平,可他看棋的时候却格外得劲儿,喜欢指导别人,把自己的意见加注在别人身上。 谢仪性子好,只摇头把自己的棋子归于原位,郑俊熙却是对这个莽夫心理鄙夷到极点,原来汴京来的大世家也有这般粗鄙之人。 赵惟吉跟吕青杨和郭擎一起呆了三年,他们二人对郭擎的性情无疑是了解的,听到他观棋的时候指指点点,他们也觉得无可奈何。 这厮就是个莽夫!没有礼数可言。 “不知含玉妹妹平时都做些什么?” “看书。”颜含玉平时还真是看书的时间最多。 “你莫不是跟你那陆家表哥一样,也是个书呆子?”赵惟吉反问。 “陆家表哥?”颜含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就是陆佑涵。” 原来是静香的表哥。颜含玉偏头问谢婷,“谢家姐姐呢?平时都做什么?” “我每天都会绣花,练琴,看书,习字。” “谢家小娘子每日还会做那么事情,这女子的绣花也是排在第一位要学的,看来你真是个书呆子。”赵惟吉笑她。 颜含玉托腮突然长叹一声,“谢家姐姐才艺双绝,我自然比不上。再说了一句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我样样精通也比不上谢家姐姐在赵家哥哥心里的位置啊?” 那谢婷听了这话,双颊绯红,眸光娇嗔,“颜妹妹你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 赵惟吉也开口,二人却是异口同声。 颜含玉眉眼弯弯,继续道,“却是应了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 谢家虽说一直呆在横塘韬光养晦,深居简出。可是皇帝看中谢家大才,有意招用。在上一世皇长子赵佐纳谢婷为侧妃之后,谢家地位便开始水涨船高。 就是因为谢婷对赵惟吉的神色,颜含玉猜测赵惟吉正是皇长子赵佐,而皇长子此次来金陵正是亲自来说服谢家出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一句心有灵犀一点通让谢婷羞的满面通红。 “颜妹妹……”谢婷咽住话,红了脸,低下头,只管绞手绢,那一种娇羞的表情和手足无措的神态,竟难以形容。 赵惟吉提起折扇就往颜含玉头上敲,开口问道,“你这小丫头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平时都看了哪些书?” 颜含玉偏头,躲开他的手,没被他打到,她站起身,扬着眉眼,一脸幸灾乐祸,“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那我也不告诉你关于你们颜家的事情。” 颜含玉虽然想知道,可也没被他的一句话诓了,“既如此,我就走了,反正我跟你也没别的话题可说,一杯茶钱,我自己下去付了。” “噗!”赵惟吉真是被她气笑了,“都说颜素公子清绝出尘,温润如玉,你这丫头怎么没遗传半分?” “我是我,我爹是我爹,不同的两个人性子自然也不会一样。” 赵惟吉一脸无奈,妥协道,“好吧好吧,我便告诉你罢,快来坐着。” 颜含玉悠悠坐在靠窗的位置,“你说吧,我听着。” “敢情你就把我当成说故事的人了?” “我们颜家就那么些人?能有多少故事?” “不是你们太傅府,是与太傅大人同族的,颜将军。” “我三叔祖。” “对,太傅大人的胞弟颜将军,年前颜将军升了官职,从三品的云麾将军。” 云麾将军是武散官,武官第六级,名头很响亮,却是没有实权的将军。步军都指挥史,那可是掌管禁军的正五品职官。 “我要说的正是颜将军的幼子颜九,却不知他的事你是否想知道?” “有关我九堂叔的婚事?” “正是。” 颜含玉轻应,“嗯,想知。” 赵惟吉抿了口茶。继续道,“两三年前,颜九跟郭家小娘子说亲,这郭家小娘子正是郭擎的小堂姑。颜家跟郭家两家细帖子都拟了。可颜九不满婚事,亲自上门退亲,婚事没退成,却跟郭家结了仇。” 赵惟吉说到此处,停下拍桌道。“咳咳,锅子,锅子!” 郭擎还在观棋,这会儿又在扬手挪他们的棋来着,听到赵惟吉的喊他连忙跑过来。 “来来来,说说颜九在你五叔祖家大闹的事情。” 郭擎一听这事来劲了,颜嘉慕在郭家闹的事情,郭家人可都是恨的牙痒痒,后来婚事黄了,又误了他家小堂姑的终身。这事他们郭家可是人人皆知的。 “要说颜九这厮真是个无礼莽夫!” 颜含玉听了这话垂下眼,莽夫这词更适合郭家才是,竟然说他九堂叔莽夫?不过她并未把这话说出口,颜家只是出了一个颜嘉慕这样的莽夫,可郭家却是一窝莽夫。 郭擎搬了张椅子往旁边一坐,继续道,“我小堂姑虽说没有闭月羞花的容貌,可也是个秀外慧中的小娘子,哪知……” 颜含玉还没听到正题上,却听一声“砰”的声音。原来是郭擎扬拳一下拍在桌上。 “咳咳,锅子,你这样敲桌的行为就是莽夫。”赵惟吉忍不住开口。 “我这是气啊!不敲桌怎能表达我的气愤心情?” “简单的说说就行了,无需太详尽。”这郭擎的嗓门颜含玉还真是吃不消。当年的事情她早就听说了。她只是想知道他这两年的状况罢了。 沉香在外呆的时间太久,因为心里还惦记着亲人,一年前在苏州跟颜含玉告辞离开,回了汴京。九堂叔若知道沉香回去肯定会找她,只是她不知道颜家跟郭家的事情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后续。 “对,锅子。你简单说说就行,不用说的太详细。”赵惟吉也跟着道。 郭擎说的这些也都是从郭家叔婶姑婆的耳中听说的,听得多了自然对颜嘉慕就没有好感,说起他小堂姑被退婚的事情也带着忿恨。 “颜九到我六叔祖家说要退婚,我那几个堂叔自然不愿意,这无缘无故的退婚可是打我们郭家人的脸。亲事是颜家亲口提的,请了三姑六婆上门提亲,写了帖子的,我六叔祖母跟颜家也都是说好了的,这突然退亲我们郭家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话……” “郭家哥哥。”颜含玉突然打断,她可不愿意一直听郭擎为他们郭家说话,“退亲的事我知道,我只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想从郭擎口中听到简洁的话,可真是太难了。郭擎虽然答应了颜含玉简单的说,可还是把颜嘉慕退婚的罪状一五一十的列出来,而且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感觉都是颜家的错,他们郭家一点错处也无。 颜含玉觉得,赵惟吉让郭擎来说这事简直就是讨伐他们颜家来着。 就因为颜家退婚,颜嘉慕就成了无情无义之人,颜家就变成了不讲信义的人。 颜嘉慕三年前到郭家退婚,跟郭家闹成了冤家。颜三老爷把颜嘉慕赶出家门,扬言跟颜嘉慕断绝关系,还以为郭家就会同意退了这门婚事。 郭家却私下打听到颜嘉慕是因为一个平民医女不愿娶他郭家女儿,郭家心忿难平,就一直僵持着,不肯退亲。他郭家的女儿再怎么说都比得上一个平民女子,如此被打脸,那可是他们郭家没面子。 颜嘉慕后来回汴京,按照颜含玉说的,想尽办法去找那郭将军的嫡妻赵氏,让赵氏做个中间人退了这门亲事。 颜嘉慕历经千难,总算是见到了赵氏,可是说服赵氏的事情却不是那么顺利。他就是听颜含玉说郭家人都是武夫,都是不讲理的,也只有这个赵氏通达明理,便把自己退婚的理由告诉了赵氏,还说这门亲事是他母亲自作主张定下的。 赵氏听罢,却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她无能力相帮。 颜嘉慕求了又求,赵氏还是同样的话,只能离开。 颜三老爷不愿看着颜嘉慕游手好闲,干脆就把颜嘉慕编排到军中,让他在军中历练。 郭家的幼女从十六岁等到十九岁,眼看着都要大龄了,这两家的婚事还是这般僵持着。两家家主不得不坐下来细谈,说起当年的事情,颜家自然是理亏的,亏在儿子一声不吭上门去退亲,然后闹得众人皆知。 颜三老爷郑重其事的在郭六老爷面前道歉,颜嘉慕也跪在郭六老爷面前磕头认错。郭六老爷面上受了,可说起他那幼女还是满腹怨怼,他那幼女耽搁了这么多年,退婚的事闹得汴京城的人都知道,谁还来上门求情? 颜嘉慕此刻才知道自己当年犯了多大的错,他耽误的是两个人,他当初对沉香的许诺没有做到,还有耽搁了郭家小娘子,对郭家小娘子的愧疚。 静坐细谈,总要谈出个结果,谈拢了婚期,一桩事也就订了。 颜家和郭家谈和,婚期订下,原本是状好事。可这时候沐大夫的杏林医馆却出了事情,因为他家的药出了人命,惹了官司,医馆被封,沐大夫父女及医馆伙计全部入狱。颜嘉慕得知沐沉香也被关入大牢,心急如焚,打通人脉探知事情原委。颜嘉慕还没来得急帮他们解除困境,沐大夫被秋后问斩的消息已经传遍汴京城。 眼看着颜嘉慕的婚期近了,此时颜嘉慕坚持要推迟婚期,郭家不肯答应,两家意见相悖,再次僵持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你说颜九那厮可有信义可言?订好了婚期,做好了准备,却又要推迟婚期!一拖再拖!”郭擎说到此处又是愤慨难平。 而颜含玉也真是觉得自己的性子是好极的,坐着听郭擎说了半个时辰,说的还都是她颜家人的过错。虽说早已经跟叔祖父他们分了家,可亲缘关系还是在的,任谁听到总贬低自己家族的人都不会开心吧? “郭家哥哥,喝口茶歇歇。”颜含玉亲自给郭擎倒了杯茶端过去。 郭擎也说累了,接过一口就饮尽。 在郭擎喝茶的空档,颜含玉对着赵惟吉开口,“赵家哥哥,现在可心平了?”她敢肯定这是赵惟吉故意的。被郭擎整整讨伐了半个时辰,再这样说下去就怕他说的不是颜将军,而是太傅大人了。事有牵连,养不教父之过,她九堂叔的过错就成了她叔祖父的过错,她叔祖父的过错又牵连了整个颜家人的过错,颜家人的过错就成了她祖父的过错。 赵惟吉长眉一挑,一双褐色的眼眸望着她,面孔尽显无辜的模样,“含玉妹妹在说什么?” 还跟她装蒜? 颜含玉也不计较,眸光流转,莞尔一笑。 赵惟吉还在腹诽颜含玉太聪明又大度的时候,郭擎说了一句肚子不适,就蹬蹬蹬跑了出去。 一直到用午膳之前,郭擎来回跑进跑出已经跑了两趟,只看着他气软无力。开口大骂了一句,“娘的,今天吃坏了什么东西!” 话音还没落,再次冲了出去。 赵惟吉连忙吩咐赵宽,“去去去,让人给他找个大夫,呆在房里休息。别来了。爷看到他会吃不下饭。” 赵宽应声退下。 赵惟吉心思一转,这一天下来郭擎吃的东西,他和吕青杨也都吃了。他们两个都没事,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有事? 他突然想起颜含玉给郭擎亲手倒的茶,不敢相信是她给锅子下的药。 “这是你做的?” 颜含玉学着他的语调,回答道。“赵家哥哥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赵惟吉哈哈大笑起来,他捂着肚子笑个没停。一直笑到肚子疼。 用午膳的时候,颜含玉喝了两杯酒,赵惟吉敬她,她也不得不喝下。 这边颜含玉刚过午膳。却听酒楼伙计上来说下面有人寻她,说是姓林的几个小娘子。 知道是她的几个表姐,颜含玉就以醉酒为由跟赵惟吉他们道了别。说是不用送,她同她们表姐一同回去就行。 回去的路上。颜含玉跟林萍儿她们坐着,一路昏昏沉沉,就直接往林萍儿身上靠去。 林萍儿责怪她小小年纪却在外饮酒,还抱怨她只在她面前蛮横,说她霸道可恨,句句都是埋怨,满满的都是不服气,颜含玉却感觉不到林萍儿以前的敌意。 要说林萍儿的脾气是真的不好,刁蛮任性,无理取闹,可是颜含玉一直都知道林萍儿虽然有坏脾气,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林萍儿的心思并不复杂。 一次暗中的教训让她真正明白了林萍儿的为人,跟林萍儿相处完全不适合温软的性子对待她。 有些人看似无礼蛮横,可没有心机,有些人看似温柔无害,却心思深沉。 这一世颜含玉宁可结交外表蛮横的林萍儿,也不愿同苛求完美的林念儿相交甚深。 颜含玉下午醒来的时候,却听外面的说话声。 “平日里学的规矩比我都多,今天做的事却是丢脸至极,愚蠢至极!” 这是林萍儿的斥责声,声音没断,还在继续说。 “你也不想想,含玉现在在睡觉,你却让郑俊熙一起进屋看她,怎么?你这是看不惯她?想毁了她的声誉不成?含玉现在哪是三五岁的幼童?就算是三五岁幼童,他一个男子,可以这般随意闯入含玉的房间吗?这事阿奶还不知道,阿奶知道肯定会责罚你。” “是我想的不周到。”林念儿低低的声音传进颜含玉的耳中。 “两位小姐莫说了,看在林老夫人的面子上,此事奴婢不再追究,两位表小姐也请不要节外生枝。郑大少爷的事情,还请念儿表小姐记在心上,他心思不正,念儿表姐勿错信他人才是,一个官家子弟,做出这样的事委实荒谬。” “洪嬷嬷说的是,这次的事确实是我鲁莽,我应该跟含玉表妹道歉。” “我们小姐……” 洪嬷嬷的才说了一半,就听颜含玉的声音传出来。 “洪嬷嬷……” 洪嬷嬷揖礼,回头进了屋子。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事情?”等洪嬷嬷进去,颜含玉就直接问她们在外面说的话题。 就在刚才颜含玉沉睡的时候,林念儿在郑老夫人那边遇上了郑俊熙,一起走了一路说了几句话。郑俊熙知道含玉午膳时喝了酒,就关心的问了几句,林念儿也说含玉表妹回去的时候醉着,这会儿也不知道醒了没。 郑俊熙便说想来看看她,就跟林念儿一起到了客房的院子。 那会儿洪嬷嬷在厨房准备醒酒汤,没在院子,林萍儿来看颜含玉的时候却见林念儿正带着郑俊熙往屋里进,当时也没细想,以为含玉醒了,一起来看含玉来着。 洪嬷嬷回来的正及时,进了院门就喊住了他们,“表小姐,请等一等。” 洪嬷嬷对郑俊熙一番正面指责,说是即使她家小姐醒了,可房门闭着,郑大公子也不该如此这般无礼的闯入,这般行径与乡野莽夫无异。 那郑大公子连道是,满面羞愧的离开。 林念儿的行为也被洪嬷嬷责问了一番,毕竟事关她家小姐的清誉,可不能算小事。 林念儿不管有心还是无心,总之答应这样的事情就是心思不纯,颜含玉现在也不想深究,总之与她远离是选择对了。 “这事没有别人知道吧?” “除了萍儿表小姐看到,没有别人知道了。” “那就好,不要把这事告诉我外祖母,让她知道了,郑林两家的关系都会闹僵。” 至于郑俊熙,她可会把这事记上一笔。 因为明天就是绝佳的机会,一个让他出丑的机会。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林老夫人提出离去回苏州,郑老夫人自然是一番热情的挽留,必须得在金陵多呆几日,郑老夫人还自责招待不周。林老夫人听罢,犹觉得惭愧,郑家已经照顾的很周到,答应说再留两日。 金陵每三年都会举办一场诗会,是由谢家的谢老为主家,和几个有些学问的学者共同举办的。谢老邀请的不仅仅是读书人,更有各家公子哥,甚至是读过书的寒门少年,想见识谢老学问的都可前去观看。谢老还会考那些少年公子的学问,遇上资历好的,得了他眼缘的,不论身份卑微,都会当下收入门下,悉心教导。 谢老的大才,早已声名远播。 当朝二品大员,太平兴国二年,丁丑科状元吕蒙正,他的师父正是谢老。 吕蒙正为人宽厚正直,如今深得眷宠,官职步步高升。 想那吕蒙正出身不是寒门,可也是曾经生活落魄过。生母刘氏虽说是嫡妻,却因生父内眷众多,父母亲关系不和,生父把刘氏跟吕蒙正一起赶出了家门。吕蒙正却没因为生活窘迫而消极颓废,而是寒窗苦读,四处求学。 谢老在当时的才名已是名满天下,吕蒙正来到金陵,苦求谢老收他为徒,得偿所愿之后更是发奋读书,勤勉好学。 如今想要拜谢老为师的自然人数不少,每三年从外地慕名而来的人都是数不胜数,而谢老收徒更是每三年都会要求更高一些,让那些知识浅薄的学子只能望而止步。 这样一来,金陵自然少不了热闹,也少不了许许多多的青年才俊加入其中,有青年才俊的地方,就少不了一些适龄小娘子的出没。如此下来,这三年一度的诗会又成了一场盛大的相亲大会,邂逅出不少郎才女貌的浪漫唯美的故事。 当世秦淮河河西的夫子庙,跟旧朝的乌衣巷有着不同于世的声名。只不过前者在秦淮河西畔。后者在秦淮河东畔,而东畔的乌衣巷早已物是人非,繁盛不再。 建造夫子庙是用来祭奉孔夫子,希望士子遵循先圣先贤之道。接受教化。而每三年一度的诗会就会在夫子庙内举行。 在上一世,颜含玉就来参加过谢老的诗会。 知府大人郑老爷受邀参加诗会,且他三个已经启蒙的儿子也一同参加了,而他的目的正是想让他的儿子也能有一个可以收入谢老门下,以后考取个功名。振兴郑家,发扬郑氏家族。 谢老是个年过古稀的老者,白眉长须,气度儒雅,与人说话时不温不缓,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是个耄耋老人。 谢家四辈三代都学术精深,却没一个入朝为官的。颜含玉想不明白,却也觉得没必要想明白。 夫子庙靠近秦淮河,秦淮河畔有一片木槿花林,气微淡香。颜含玉就在那里清闲着,望着大片的木槿花口中喃喃自语,“木槿花,以色白、朵大者为佳,其性味甘苦、凉,有清热、凉血、利湿的功效,可治痢疾……” “含玉表妹,含玉表妹……” 颜含玉默念着木槿花的药用功效,还在想着采收一些带回去,却突然被一道惊喜急促的声音打断。 “念儿表姐。可有事?这么开心?”她回头,不解的问着林念儿。 林念儿满面笑容,一路几乎是跑过来,步子都是轻盈的。“念儿表姐,你怎么还在这里?谢老要收徒了,刚才谢老说除了他的曾孙,在金陵要数郑大表哥的学问最好,谢老似乎有意收郑大表哥为徒呢。这真正是太好了!” “哦?是吗?收郑大公子为徒?” 林念儿双腮绯红,双唇弯弯。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她们都这样说。” “那也是郑大公子的事,与我们无关,念儿表姐这般开心作甚?”颜含玉状似调笑。 林念儿俏脸更加红了,“含玉表妹,郑大表哥是我们的表哥啊,郑大表哥若是拜在谢老门下,那可是很有脸面的事,我当然开心。” 颜含玉脸笑眼不笑,不再接着她的话题,只应,“嗯,我去看看外祖母,念儿表姐可要一起去?” “外祖母带着大姐正跟谢家的老夫人说话呢,我远远看到了,就没去,所以就来找你了。” 外祖母去跟谢家老夫人搭话,无非是因为林萍儿和林念儿的婚事,林萍儿的性子外祖母看中的是郑安,而谢家都是读书人,难免心性清高,所以外祖母不会把林萍儿搭在谢家,而是想着以林念儿的心性更适合谢家。外祖母不看重多高的门第,也不看中那人多好的才华,看的只有合适与不合适。 林念儿不想凑过去,也是知道外祖母的心思才没有凑上去,她现在心心念念着郑俊熙,就差把心事直接说给外祖母听了。 “念儿表姐若是不去,我就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谢老还会继续讲学,含玉表妹可会来?” “等我去见了外祖母再说吧。” 谢老的讲学,颜含玉自然想听。 跟林念儿道了别,颜含玉往外祖母的方向去,等到了一个无人经过的地方,颜含玉低声道,“洪嬷嬷,你去吧。” “大小姐,您一个人?” “无碍的,洪嬷嬷放心,我去找我外祖母,再说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我会保护自己,不会有事。” 洪嬷嬷知道颜含玉有银针护身,应下跟颜含玉分开了。 林老夫人虽说是武将门第出身,性子豪爽不羁,而谢老夫人自小浸**香门第,知书达理,端庄温婉,可两个老人见了面却是只恨相见得太晚,话题从苏州和金陵的风光说到两处的风俗习惯,又从儿孙的身上说到各自命运的苦楚。 谢家四世同堂,谢老是谢家太老爷,谢老夫人是谢老的大儿媳,如今也是大把岁数,只是她在年轻的时候夫婿就亡故了,留下了一子。谢老夫人品性好,这么多年把儿子孙子都教育的极好。 而谢家的子孙,那些资质佳的,都是谢老亲自悉心栽培。 颜含玉见了谢老夫人,免不了给长辈行礼。那谢老夫人知道她是太傅嫡孙女,连连称使不得,扶她起身,又赞她温雅清贵,当真是清贵人家的儿女。(未完待续。) PS:  昨天的今天会补上,晚些上新!么么,看到七七给的长评好感动TT 第一百三十三章 横塘谢氏虽说才学渊博,可依旧是平民,颜含玉给谢老夫人行礼,一是因为谢老夫人是长者,不问家族尊卑,她是晚辈礼数就不能少:二是因为含玉敬重其人,谢老夫人心胸开阔,持家有道,谢家安平,有谢老夫人一半的功劳,如此妇人值得尊敬。 跟谢老夫人说了会儿,谢老夫人交代谢婷带着颜含玉和林萍儿到外面四处走走。 夫子庙进门的前院设堂,正是举办诗会,谢老讲学的地方。 而女眷是以踏秋的名义相聚,大多都在观园四处走动,观园在夫子庙对门,紧临着秦淮河畔。 谢婷带着她们一路解说,以前举办诗会都是在这观园里。观园四季风光分明,春景新,秋景美,园内建有游廊,设有凉亭,一大片木槿花开的正艳,还有荷塘一片,荷塘中锦鲤闲游,年年世族踏春、秋游都会来此处,或赏景,或垂钓,惬意不已。 新朝成立,先帝重文,崇尚读书为重,大改前朝修建遗留下来的三处学宫,金陵的学宫就包括其中,并亲自派人下来督建新学宫,把原本的学宫整改,扩建了现在的夫子庙。 那夫子庙的大门口放着一张长桌,上面摆着纸墨笔砚,有两个书童站在门口守着。这就是参加诗会的进去的条件,只需写下自己的名字,就能进去参加诗会,听谢老的讲学。 谢婷拂着袖,率先写下自己的名字,端秀的字迹犹如她的人。 颜含玉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婷见她字体,惊讶不已,颜妹妹的字迹竟和颜体如出一辙。端庄方正,大气磅礴,竟看着不似女子写的。 林萍儿看着上面两面两个人的字迹,只恨不得换张纸来写。虽说她不喜欢看书习字,可写自己的名字还是会的,字迹看着没那么端秀,也总算是能入眼。 进了夫子庙。谢婷问她。“颜妹妹的字迹雄秀端庄,饶有筋骨,可是临摹前朝书法大家清臣先生的字帖练的?”谢婷看过的书不少。又有祖母亲自教导,自然认识不少字体。颜体楷书方中见圆,用笔浑厚有力,容易辨认。而她虽然喜欢这样的字迹,却觉得这字体不合适女子。才选择练小楷,故而颜含玉下笔之后,谢婷当下就知她的字体。 “我是拿我爹的字帖练的,我爹喜好写这样的字体。” “原来如此。”谢婷并未追问。太傅长子故去多年。她若追问必会触到颜妹妹的伤心事。 她们才刚进大门,林念儿和林珍儿就迎了上来,还有郑家二姐儿和郑薇薇。告诉她们,后堂园子很多人都聚着。看他们玩游戏。 颜含玉跟着她们的脚步去,只看着郑二姐儿眉飞色舞的说着,她大哥哥郑大公子和谢十三两个人在长龙诗中接的词最多。 长龙诗就是诗词接龙,在场的人都能玩这个游戏,故而刚才那会儿园子里特别热闹。你一句我一句,就比谁能接下去的诗词最多。 一众公子中,郑俊熙能文会武,确实也算金陵年轻一辈的翘楚。 那赵惟吉也在其中,远远看到颜含玉,径直走了过来。 颜含玉看他过来,也不看他,跟谢婷说,“谢家姐姐,我要去那边走走,可要同行?” 谢婷点头表示同意,颜含玉抬脚转身离去。 赵惟吉眼看着她离开,越走越远,伸手指着她离去的地方,口中发出一声,“诶?”摇头表示不解。 学宫长廊曲折,四处景致风雅开阔,能进夫子庙的学宫读书,也不是一件易事。 “谢家姐姐这是第几次来夫子庙?” “不瞒颜妹妹。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夫子庙,往年年幼,我祖母都不大让我出门,在家除了绣花,还要看书习字。以前来过观园踏春,却没进过这夫子庙。” 颜含玉能想到谢婷的功课不会比她做的少,气质是与自身性情结合浑然天成的,谢婷的书墨气韵少不了每日都要习字看书。 跟谢婷说了几句话,颜含玉说去大门口看看洪嬷嬷是否有来,她让洪嬷嬷在那片木槿树林中采摘木槿花,说好了这个时辰到夫子庙门口等着的。 目送颜含玉离开,谢婷也准备走回去,谁知她刚转身就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目光相触,俏脸微红,盈盈欠身,“赵公子。” 颜含玉到大门口的时候,一个洪嬷嬷也正好到那里。 “洪嬷嬷,怎么样?” 洪嬷嬷手里拎着一个包袱,目光看着大门口,点头,“已妥,奴婢看着进去的。” 颜含玉眉眼清冷,唇角勾着笑,悠悠开口,“跟着一起进去吧,凑个热闹。” “含玉妹妹。” 颜含玉刚进大门,就听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对上赵惟吉一双清亮的眼。 “赵家哥哥有礼了。”颜含玉欠身行礼。 “你今日为何对我视而不见?” “赵家哥哥想多了,我没有。” “还说没有,我远远就在喊你,你却是听而不闻,转身就走。”赵惟吉满腹埋怨。 这会儿赵家公子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男孩儿,颜含玉真有些无可奈何,兀自摇摇头,低叹一声,“我怎觉得我应该比赵家哥哥大些,不若这样,我以后也不喊你赵家哥哥了,你也别喊我妹妹,干脆直呼其名罢了。”她说的一脸认真,即使站在他面前矮一个头,却依旧摆着小大人的模样。 “哈哈哈哈……”赵惟吉真正是被她的话逗笑了,这小丫头总有能耐戳中他的笑点,让他笑到前俯后仰。 等赵惟吉止住笑声,颜含玉开口,“刚才听谢姐姐说夫子庙后院有口古井,井水千年未干涸,井水清冽,味道甜美,据说夫子庙的先生学子都爱喝这古井中的水,也不知那口井是否与别的井有不同之处,真想去看看,也不枉进一趟夫子庙。” “含玉妹妹果然与常人不同,竟然对一口井感兴趣,既然如此,不若我们一同去看看,我也想一睹夫子庙的古井。” “谢家姐姐一起去吧。” 谢婷刚才也只是随口一说,说这学宫遗留的年代颇久远,就提到了后院的那口古井。这会儿听颜含玉说去看古井,也是愣了一下,才应说,“好。”(未完待续。) ps:抱歉,昨天没补上,今天努力补上一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乐极生悲 要去后殿看古井,必会路过后院的厢房。 谢婷在这次踏秋前看过夫子庙学宫的地势图,知道学宫每个方位的阁楼殿宇的名称,却因为是第一次进来,也不能摸清那古井的确切位置,只跟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相引。 这后厢院子比前院清静很多,飞鸟停在枝头鸣叫,树叶飒飒作响的声音传到耳中听的真切。 “含玉妹妹,你说这古井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竟值得你一路走这么远的路去看?”赵惟吉一路都跟颜含玉找闲话说。 “说是去看古井,可这一路把学宫都逛了个遍,四处景致有风雅小林,有高大庙宇,有别致亭台,看了一路岂不是很值?” “也是。” 赵惟吉背着手,话音刚落,却听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前面的小院中传来,“荒唐!荒唐!荒唐!” 连着三句音调不同的荒唐,却是听出了此人的愤怒情绪。 “诶?这是谢老的声音呢,谁惹恼了谢老?”赵惟吉的目光看向谢婷。 “确实是我曾祖父的声音。”谢婷表示疑惑,她也很少听曾祖父发怒。 “你个孽子!”紧跟着又是一道愤怒的声音。 “祖父?” “你个孽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小院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得两道愤怒的声响和一道年轻求饶的声音夹在一起。 “这又像是郑大人的声音,还有一个郑大公子。”颜含玉开口。 “去看看。”赵惟吉说着,脚步没停,往前面的小院走去。 谢婷跟颜含玉相视,一同跟上去。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背着双手,快步出了院子。 “谢老先生。”赵惟吉也拱手道。 “曾祖父。”谢婷亦迎上去。 那白眉老者眉宇间尽是愤怒之色,此刻看到他们才缓和一些,“赵公子?婷儿?婷儿,你怎会在这里?” “曾祖父。婷儿带着赵公子和颜小姐四处走走。”谢婷走上去抚着谢老先生,继续道,“曾祖父年纪大了,小心身子才是。不知是谁这般无礼,惹恼了曾祖父?” “哎,不说也罢。”谢老先生抚着长须,“婷儿,你既然带他们四处走走。就继续去吧。老朽失礼,就不陪着赵公子了。” “谢老先生……” 颜含玉顺着声音抬头看去,追上来的是知府大人郑老爷,他神色焦急,一脸担忧,匆匆追来。 “哼!”谢老先生却是头也不回,拂袖就走。 郑老爷走到赵惟吉跟前,只来得及拱了拱手,又匆匆追着谢老先生而去。 “咦?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进去看看。”赵惟吉说着就往小院子进去。 谢婷刚要跟上,颜含玉拉着她。“谢姐姐,你不若跟着谢老先生去看看吧,老人家的身子为重,莫让谢老先生气着了。” “哦,你说的对,颜妹妹,我这就去了。”谢婷虽然满腹好奇小院子里面的事情,可还是觉得自己的曾祖父重要,转身追着谢老先生的方向而去。 里面的场景,作为未出嫁的闺阁小姐自然是不进去看的好。 赵惟吉进了小院。踏进房门就见郑俊熙失魂落魄的席地而坐,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巴掌印子。 而那床帐之后隐约有一道纤细的身影,他似乎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他诧异的问,“郑大公子这是在玩儿什么?” 郑俊熙站起身。拱手道,“赵公子失礼了。”也没有多余的话,说完他就出了房间。 赵惟吉见他离开,甚是不解。同是男子,他却是能猜出床帐内肯定是个女子,他背着手。摇头一笑,跟着出了房间。 活了两世,在算计人方面颜含玉已经不会觉得陌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她重活一世看的最明白的一点。 颜含玉站在小院门口,郑俊熙阔步迎面而来。 他深灰的黑瞳望着她的目光犹如野狼看见食物,闪着绿莹莹的光,颜含玉直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惧。上一世她若在看到他这样的目光就会闪躲,而这一世她会用眼神告诉他,她不是柔弱可欺的。 之前被下的毒手,这一次全数还给他。 “不知含玉表妹怎会在此?” “随便走走。”颜含玉跟他搭话,继续道,“郑大公子呢?刚才还听说郑大公子在前堂与人游戏,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在这里了?看谢老先生和郑大人的模样,不知郑大公子做了何事惹恼了谢老先生,还有郑大人。听说谢老先生有意收郑大公子为徒,如今惹怒了谢老先生,可不是一件好事。” “多谢含玉表妹提醒。只是……”郑俊熙向前走了两步,垂着头,压低了声音道,“桃花薏的香味甚是好闻,似有似无,就如同含玉表妹身上的香气一般。” 颜含玉看着他半边被打的红肿的脸,只恨不得再给他添一巴掌,她忍着怒气,继续道,“郑大公子真正是色胆包天。” “谁说不是?”他唇边含笑,从红肿的半边脸看去却显得格外狰狞,他用着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刚才我可是把里面的小丫头当作含玉表妹才会失态的,现在想来还是值得的,因为含玉表妹太难亲近。” 颜含玉捏紧了拳,强忍恼恨,她的目光掠过他身后看到跟出来的赵惟吉,垂下眼,慢慢抚平情绪。 郑俊熙半偏眼眸,知道有人跟在身后,提步错过她离去。 赵惟吉看着颜含玉沉下的面孔,问道,“怎么了?难道郑大公子说了什么话惹怒了你?咦?这郑大公子今日带刺儿了?惹怒你做甚?” 颜含玉羞于开口刚才郑俊熙对她说的那些话。 赵惟吉觉得郑俊熙应该是乐极生悲,白日宣淫这回事在自己房里是乐事,可是发生在这夫子庙学宫之中,还被谢老先生当面逮个正着,这收徒之事以后肯定难了。 谢老先生收徒至少也要人品贵重的,而郑俊熙似乎缺了一点什么。 赵惟吉摇头表示不再多想,总之这不是他的事情,而且他来金陵只关心谢家的事情是否顺利,只要郑大人在职时无甚大错,郑家私宅之事也不是他能过问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郑大公子的事被谢老先生和郑大人撞个正着,郑大人只觉得羞愧至极,颜面扫地。 郑大人忙不迭地找谢老先生先生一番道歉,并言以后定会好好管教大孙。 谢老先生怎会不知他的意思,一脸倨傲道,“郑大人不必多言,贵公子德行有失,纵然聪明绝顶,收入门下也不会是良徒,老朽门下怎会收如此心存邪念的子弟?老朽心意已定,不会再改。” 郑大人自然还惦记着自家颜面,“请求谢老先生给我郑家留点颜面。” “郑大人是金陵父母官,老朽身居金陵,自然不会希望郑大人出去被人指指点点,郑大人放心,此事我不会多言。只是我且告知你,那赵公子可不是普通平民。” 郑老爷听罢谢老先生的话,悔不迭已。亲孙在学宫发生这样的事,真正是扯他的后腿。那赵公子是从汴京来的,若是把这事传到汴京去,简直是在他这个金陵父母官的脸上抹黑。 回到府上,郑老爷气急败坏,又不能闹的府上众人皆知,把郑俊熙关在书房,一通责骂之后,并以忤逆长辈,不受管教为由,施以杖责。 郑俊熙百口莫辩,所有责罚只能咽下。他不能说是别人算计他,若说出来祖父必会深查,而那桃花薏是他所物,查出来结果能牵扯出更多事情,他则会被罚的更重。 给郑俊熙吃的这个亏,颜含玉心里总算是平衡。 郑家发生的事她也大概打听了一下,郑俊熙被关禁闭,郑大夫人身边那年幼婢子被发卖。郑大夫人早知儿子不良癖好,没制止,却为他掩盖,是以此次事后被郑老爷也是一番斥责,整个大房都连同被责。 作为客居的颜含玉她们自然不能多加过问郑府内宅的事情,临走的时候是二房的夫人亲送,大房的人都没有露面。 准备上船的时候。颜含玉只听身后一道清朗的声音,“哎,这丫头真是无情,要走了。也不说一声。” 颜含玉回头却见赵惟吉、郭擎和吕青杨站在身后不远处。 “林老夫人有礼了。晚辈赵惟吉,这是郭擎,这是吕青杨。”那赵惟吉先是跟林老夫人见了礼。 林老夫人觉得他们眼生,但看着贵气,又跟含玉熟识。知他们定是那约见含玉的汴京人氏。 “林老夫人。”作为晚辈,郭擎和吕青杨自然也见了礼。 “几位公子多礼了。” “林老夫人,我们想同含玉妹妹说会儿话。”赵惟吉笑着开口。 “含玉,我们先在船上等你。”林老夫人带着林萍儿她们率先上了船。 颜含玉开口道,“赵家哥哥,我要走了,多谢来相送。” 赵惟吉一改前面哀怨的话语,扬着眉眼,一脸高傲道,“谁来送你了?我也要离开了。这就准备上船。” 颜含玉偏头望着自家穿旁边的大船,抿嘴一笑,“好吧,赵家哥哥后会有期。” 这一次赵惟吉也没耽搁她的时间,说道,“后会有期。” “含玉妹妹。” 颜含玉半垂眉眼,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吕青杨开口喊住她。 她回头问道,“吕家哥哥可还有事?” 吕青杨伸出附在背后的手,手里拿着一只翠绿的短萧。 “含玉妹妹。这只萧送给你。” 颜含玉望着他手中的短萧,目光一怔。那萧是竹制,怎么看都像是新制的,节断打磨的光滑。却还留有一些痕迹。 “我,平时不大吹箫。”她犹豫着说。 “送给含玉妹妹短萧,我没有别的意思。若含玉妹妹不想要,我要它也无用,扔了也罢。”吕青杨的目光依旧清澈。 颜含玉但看他扬起的手,忍不住制止。“吕家哥哥!” 郭擎却是先没忍住,抢下他手里的东西,“熬了一天一夜做的,饭都没吃两口,眼睛都是黑的,你就这样扔了,有病啊!” 颜含玉还没反应过来,郭擎就大步走到她跟前,粗着声音,大着嗓门说道,“伸手!” 被他的声音一吓,颜含玉下意识就伸手,那短萧就已经到了她的手上。 “这是我们吕八亲手做了送给你的,你怎么能不收?” 这话听着却像是威胁一般。 “锅子!”吕青杨微微红了脸,急忙喊他。 “哈哈哈哈……”赵惟吉大笑,“看来还是我们锅子有气派!” “含玉妹妹,你若不想收,就扔河里罢。一路平安,我们也要上船了。”吕青杨说着转身就走。 看着他们三个身影远去,颜含玉目光还怔怔的,这手上的短萧不收也得收了,难道真扔了不成? 颜含玉上了船,摸索着手里的短萧,试着吹了几个音,却觉得这声音悠远中带着清脆。 “含玉,这是那几个公子送你的?”林老夫人问她。 “是的,外祖母。我和赵公子、吕公子曾在汴京有过一面之缘,过了这么些年他们竟然还记得我。”颜含玉抚着手里的竹萧道。 “那个高高壮壮的公子真是吓人!”林萍儿此刻开口。 “你看到了?”颜含玉问她。 “是啊,我就站在船尾,那人嗓门还大,我在船上都听见了。” 颜含玉一笑,她也是被这郭擎给吓住了,所以想都没想就伸手了。 林老夫人没续着刚才的话题,转向问林萍儿道,“萍儿,这一次来金陵阿奶相中了那个郑安,你看他如何?” 林萍儿也没想到那郑安是为自己相看的,点头,“还好,就是有点闷,话少。” “你觉得好就好,阿奶这心也定了。” 林萍儿脸一红,“阿奶,你在说什么?”她突然记起跟郑安独处的那会儿,她差点在他面前爬了树,就为了摘树上的果子,还是郑安说帮她摘,她才没爬。可那时候她做的事情分明一点规矩也没,真是羞煞她了。怎么就成为她相看了? “你已经年满十四,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就及笄了,长大成人就要结婚生子,阿奶怎么能耽误你!萍儿,你如今该收收心了。等你嫁了人,离阿奶远了,阿奶想照看你都照看不到。” “阿奶,我不嫁人!”说到伤感处,林萍儿噙着泪,扑进林老夫人怀里。 “阿奶又何尝想你们都离开我的身边?阿奶最怕这个!” “外祖母!”颜含玉看外祖母这般伤怀,心疼极了,她也准备离开外祖母了,外祖母会不会更伤心难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八月秋社,农家秋收已毕,立社设祭,以酬土神。 远在汴京的太傅府上,颜二夫人陆氏准备带着静香和瑾轩回娘家,刚忙完外面的事情,回院子就见瑾轩站着在哭,静香还在一旁训斥他。 瑾轩小小的个子站得笔直,哭的眼泪鼻涕都糊在了一起。 颜瑾轩今年刚满三岁,颜静香不喜欢瑾轩被宠坏的性格,样样都喜欢独占,不满就出手打婢子,便是这样颜静香看到过不少次,这样下去早晚就会养成霸道自私的性子。今日终于没忍住训斥他,年纪小还可以管教,年纪大了性子就定了,颜静香自认出于好心。 陆氏不问缘由,就上前训斥,“静香,你在做什么!你是长姐,便是这样对待幼弟的?” 静香还来不及辩解,陆氏斥责声未断,“都快满十岁的人了,这般不懂事还是小孩子吗?瑾轩这般小,你作为长姐应该是照顾他。小时候欺负他,长这么大了还不知悔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些?一点也没有姐姐的样子,还拿鞭子吓他!”陆氏被气的脸色发青,继续训斥,“绣花读书样样都不通就算了,只学会了野蛮,不懂事,整日里拿着鞭子进出,哪点像大家闺秀的样子。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生了你这样的女儿……” 陆氏的最后一句话犹如字字绣针,扎在手心那般疼痛。虽然这话不是陆氏第一次说,可她每听一次,颜静香就会觉得疼一次。 以前颜静香会跟母亲争执,这两年她的脾气收了很多,听着母亲不断的训斥。她似乎已经麻木,心里即使委屈极了,她也不会表现出来。 “回你的房间去,闭门思过,不得出门,陆家今日你也别去了。”陆氏低着身子一边给瑾轩擦眼泪鼻涕,一边说着。 颜静香扭头就出了门。转头的瞬间眼里生了泪。如果瑾轩不是自己的弟弟。她才不会过问。 “夫人。”陆氏身边的嬷嬷刚要开口解释刚才的事情。 陆氏制止她,“嬷嬷,去看看马车准备好了没?备好了就出发。” 那嬷嬷不得不止住话。应声退出去。 当时的情景嬷嬷看的仔细,四少爷喜欢有颜色的彩色珠子,而二夫人早就交代,不允许四少爷拿。因为四少爷喜欢拿着往嘴里塞,若是咽下去或者呛着都尤为危险。 二夫人的一串彩珠落在了地上被四少爷发现。捡起来耍完,一下子就给扯断了,彩珠散落的满地都是。 嬷嬷连忙抱着四少爷让人尽快捡起彩珠收起来,四少爷没主子在时一向蛮横。对着嬷嬷又踢又打,让嬷嬷放他下去,虽然是小孩子。可四少爷的手脚劲真的不小,嬷嬷被踢的双腿都有些发颤。脸也被打的生疼。 正这时二小姐来了,看到这样的场景,不免开口训斥,拿着一个软鞭,呵斥他,让他站好不许动,不能哭。 四少爷一看她手里的软鞭,就吓得不敢动了,只站在那里哇哇大哭。 嬷嬷低叹,二夫人望女成凤,殊不知二小姐天性好动,经常这般被训斥,弄的母女关系疏离,二小姐倔强,在二夫人面前又成了闷不吭声的性子。 马车一路行至陆宅,颜二夫人带着瑾轩直接去了陆老夫人那里。 陆老夫人也早得到口信说是她要回娘家,这会儿已经在等着了。 “静香呢?静香怎么没来?” “娘,谁才是你的女儿啊!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老人家眼里只有静香。” “看看,看看!还跟自己的女儿吃起醋来!” “瑾轩,快跟外祖母问安。” 瑾轩从嬷嬷身上下来,跪在陆老夫人身前,“外祖母。” “好孩子,站起来吧。”陆老夫人伸手拉他起来,慈祥道,“半年多没见,又长高了不少。” “正是长个子的时候。”陆氏应道。 陆老夫人想把瑾轩抱在怀里,陆氏连忙上去帮忙,“他现在又沉了。” “正是呢,我这把老骨头抱不动了。”陆老夫人让人去拿些吃的,“去把荔枝拿来。” “这都已经入秋了还有荔枝?”陆氏疑惑。 “这时节这东西少了,昨天人家送来的,听说是最后一批。你来了口信说要回来,我就留着了。原本是给静香备的,她爱吃这东西,人没来,就给瑾轩吃罢。不过瑾轩年纪小,少食一些,吃多了火气大。多下来的你回去带给静香吃。” “娘还是最疼静香。” “静香是你的女儿,又在我身边养大,我不疼她疼谁呢!她这次没来是不是又被你罚了?那孩子虽说不爱看书绣花,又不太安静,可也有几分可爱纯善,你整日里拘着她,只会把她闷坏了。” “娘,就是因为你这样宠她,都把她宠坏了,她这样的性子,整日里耍鞭弄枪,以后谁敢娶她?” “你现在怪起我来了?”陆老夫人反问。 “娘,我没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那是什么意思?以前静香在我跟前,她哪里没听话?我觉得比你还贴心,知道心疼我,关心我。”陆老夫人嗔怪,“你自己想想,她平时里是不是只跟你吵,那又是为何?她跟别人吵架了吗?静香有不讲理?是你自己对静香有偏见,就不要怪孩子,那孩子在我面前都不愿意提起你。你说说你这个娘是怎么做的?” “她不跟我交心,我又能如何?”陆氏想到如今都不愿正面看一眼她的女儿,心寒至极。 “你呀,就少骂骂她,她也不会这般跟你疏离了。” “她总不让我省心,我能怎么办?” “你自己要求太多。” 陆氏垂眸不说话,等了一会儿,“娘,我带了一些东西,让人拿进来。” “今日回来,带着礼做甚?” “听说哥哥升了官职,我这个做妹妹的也该恭贺哥哥才是。” 陆家这两年深受隆恩,不仅陆老爷是皇帝心腹,陆家大爷也深受器重,因练兵有功,升正五品职官副都指挥史。(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整天的舟船航行,天黑之前终于到了苏州。 林老夫人带着颜含玉她们下了船,林二爷已经等在码头上,快步迎上去。 “娘,一路劳累。” “爹!” “二叔。” “二舅舅!” 待颜含玉三人上前行了礼,林老夫人说道,“今日倒是奇了,怎会是你来接我们?” “娘,看您说的什么话?说的孩儿像是不孝一般。” “你这孩子一向不归家,今日倒是得了我们从金陵回来的消息,亲自来接我们,这还不奇怪?”林老夫人对于林二爷亲自来接她,自然高兴。 林二爷还没开口,就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娘!” 颜含玉抬眼就见林沪生跟林显之同行而来。 “是沪生和显之,他们也来了。”林老夫人看到两个孩子,笑着眉眼都弯着,眯成了一条缝。 “二哥,你也来了。”林沪生到了跟前。 “阿奶,二叔。”林显之上前道。 三知书院离码头不算太远,林沪生和林显之到了时辰就出来了。他们也早得到林老夫人她们今日回来的消息,下了学就顺便来码头看一眼。 “小六叔,大哥。” “小六叔,大哥。” “小舅舅,大表哥。” “小外甥女……” 林沪生走到颜含玉面前,伸手还没碰到她的头,就被林老夫人扬手拍了下去。 “你这个臭小子以后看到含玉别动手动脚的,一点规矩也没,含玉都十岁了,也不是个小女孩儿,怎得还这般欺负人?” 林沪生摸摸鼻子,低声喃喃,“我哪里有欺负她。” 颜含玉对着他暗暗得意一笑。 “明日可是休息的日子?要跟我们一起回府?”林老夫人问道。 “是的,阿奶。”林显之开口回答。 “娘。别站在这里说话,回去说话吧。你们坐了一天船也累了,千彤在家里都备好了晚膳,就等着你们回来。”千彤正是林二夫人的闺名。 “你媳妇辛苦了。” “等娘回去。还有喜事告诉娘呢。” “喜事?什么喜事?” “娘,我们回去说。” 当天,林老爷也从船场回来,林府一家都聚在一起用膳。 等晚膳开饭之前,林老夫人又问起林二爷说的喜事。 “谦生。你说的喜事是什么?” 林二爷站起身,回答道,“娘,是千彤怀孕了。” “好、好、好!为林家开枝散叶是你们的责任!今日有喜事,那就添些酒来,我们爷几个一起喝两杯。”林老爷喜道。 林老夫人也是喜形于色,“真是喜事。千彤,多久了?” “婆母,已经两个月了。”千彤站着,低眉回答。 “你怀上身子不易。怀胎十月又是辛苦事,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胎,府宅上下的事我来打理。” “是,辛苦婆母了。” “是你辛苦才是,肚子里有孩子,就多吃些东西。” 热热闹闹的用了晚膳,因为一天行船劳累,林老夫人嘱咐颜含玉回房早些休息。 颜含玉回了房,早早的沐浴之后,就坐在阁楼上。撑着手,闭着眼,冥思。 “小外甥女。”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颜含玉睁开眼,林沪生已经落在自己的身前。 这种越墙而进的事他已不是第一次。毫无声响,而且他如今做这事越来越熟练。 “有正门总是不走,偏偏要翻墙,你也不怕有人看到把你当成贼人,招来护卫,闹得府上不安。又被祖母一顿罚。” “小外甥女,你小舅舅我现在的功夫可不能跟以前相比,她们谁能看得到?” “这么晚了,你来我这里什么事吗?” “小外甥女,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谢你?是暗器做好了?我看看。” “那个……”林沪生尴尬的不语。 “没做好,那你来说什么?” “那东西实在难做,我在想办法找懂的人教我,要做就做个精细的。” 颜含玉虽然希望可以得到暗器,却知道那东西并不是轻易能做成功,所以并没有多失落。 一时间安静无声。 “小外甥女,你都不问我什么事?”林沪生撑着手一跃,就直接往她长桌上一坐。 “什么事?” 林沪生看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猜她应该是白天坐了一天的船这会儿累了,便道,“算了算了,我直接告诉你。你那个住在桃花坞的方姑我救了她一命,难道你不应该好好谢谢我?” “方姑发生了什么事?”说起方姑,颜含玉才紧张起来。 林沪生目光一抬,哼了一声,“终于问了,我现在又不想告诉你了。” 颜含玉站起身,喊了一声,“小舅舅。” “乖!能听你叫一声小舅舅真是难。” 林沪生口中说着伸手就要拍她的头,颜含玉头一扭,说道,“让人给你泡杯茶。” 说完她就走到阁楼的楼梯口,扬声喊道,“小芽儿,去给我泡杯葛花茶,端上来。” 她回头,伸手道,“坐吧。” “葛花茶有醒酒功效,我就喝了两杯而已,又没醉,要什么葛花茶!”林沪生跳下来,坐在旁边椅上。 “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我可不想有人呆会儿说话说的不清不楚的。” 林沪生摇头,“你这个丫头嘴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多谢小舅舅在我这段日子不在的时候照应方姑。”颜含玉先是道了谢。 “能得你一声谢真是不易,如此我也不亏了。” 小芽儿端着茶到了阁楼上,看到林沪生也没觉得惊讶,欠身行了礼,“小六爷。” “小芽儿,你说我这次的事做的是不是很英勇?” 小芽儿清脆的声音开口,“小六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自然英勇无比。” “还是你家小芽儿可爱,嘴巴甜的跟抹了蜜似得!” 颜含玉一笑,“英勇事迹,那我可要听听。小舅舅先喝杯茶再讲吧。” 林沪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喝了两口,说道,“前两天,方姑被邀,请到朱家做客。” “朱家?”颜含玉颦眉,“又是因为朱家?”难道又是因为朱三? 林沪生点头,“是,这次的事是在朱家而起。”(未完待续。) PS:  谢Goering的打赏和月票! 很少谢谢打赏的你们,这里一起谢了O(∩_∩)O~~ 感谢一直正版支持的读者~ 还有第二章,不过略晚,大家可以等明天~ 么么哒(づ ̄3 ̄)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朱老夫人派人邀请方如云去朱家做客,方如云自然不能推辞,跟着去了。 要说朱家在苏州有首富的头衔,这朱家的掌家女人也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朱老夫人在苏州可不是一般商户人家的妇人那般平庸,那可是出了名的厉害人物,就算是朱老爷对她也会礼让一二。 这般情况,不是因为朱老夫人娘家有显赫的门第,而是因为她的铁腕手段。 方如云去了朱家,朱老夫人见了她也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问了一些问题,方如云一一作答。朱老夫人觉得方如云礼数周全,温和谦逊,跟她们这种商贾之流完全不能比较,对方如云也颇有好感,临别后还送了东西,方如云回答无功不受禄,不可收,临走之后也没有拿朱老夫人送的礼。 准备出朱宅的时候,朱家的小姑子又把方如云叫去。 朱家那小姑子正是朱老夫人的幼女,年满二十还未出嫁,一直也没说亲就呆在家里。 方如云见了朱家小姑子,那小姑子也并未为难她,还热情带她在朱宅内院四处走动。 方如云毕竟是外客,并未久留。 熟料等她回去之后朱家就来人说是她偷了朱家的东西,并在她家里搜出来朱家遗失的东西。 方如云被送入官府。送入官府的人多半都是会脱层皮,更何况方如云还是柔弱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进了官府等于会没了命。 当日朱三离家去了湖州。而朱振和林素素也早在几天前就离开了苏州。朱家没一个可以去帮方如云解围的人。 林沪生早在颜含玉去金陵之前就拜托他能照看方如云一二。他当日听说这事,立刻就跑去了官府,站在公堂之上侃侃而谈,说起方如云是否有嫌疑偷盗。从根到据说的是头头是道。 听堂的百姓都称赞林沪生的口才,觉得他所言有理,拍手叫好。 苏州知府崔礼从属下那里得知方如云是颜含玉的人,办起案来自然上心,公堂之上派人去朱家核查,找出疑点来。 此时朱家的小姑子又出面说是方如云无辜,去方如云家搜东西的两个人是朱三夫人身边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是因个人报私仇罢了。尽管是私人恩怨,也实属她们朱家之过,当堂就道了歉。 颜含玉问了方姑是否受伤。 林沪生说幸好他赶去的及时。不然等上刑,方如云怕是命都会没了。 听完事情前因后果,颜含玉对朱老夫人无甚好印象。朱老夫人是朱家掌事之人,要说她不知道朱三夫人派人去做这事。朱老夫人并不知其内情,颜含玉才不会相信。把方姑送入官府。让方姑失了脸面,朱小姑子又跑出来说此事与方姑无关,这一切她都感觉是朱老夫人无声应允的。而朱老夫人做这事的缘由让颜含玉捉摸不透,难道就是想让方姑失了脸面?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朱家失了脸面。这样奇怪的事情颜含玉想不明白。 次日颜含玉就派人去了桃花坞,让方姑收拾东西,准备住到林家来。 方如云把自己私房钱买的宅子送给了两个婢子。只带走了书籍和衣裳。 两个婢子哭着送别方如云。 等颜含玉见了方如云,就亲自问了她那天发生的事情。 方如云回答的很简单。几句话就过了。 颜含玉也知道方姑不想跟朱家有太多牵扯,心里就放心了。心无牵挂,走的才会安心。 朱老夫人又在此刻上门拜访,还带了礼送,说是不知道方如云是颜小姐的人,还误会方如云有过,因为方如云的事情,特地来送了礼道歉。 礼物带的不少,首饰布匹送的价值应该都超过三五十两了,说是给方如云。 方如云不会愿意收,推却了。 颜含玉却代方姑收了,她也似乎明白朱老夫人的意图,这次送了不少的礼是因为朱老夫人要方如云彻底断了跟朱三的关系,以后再无往来。朱老夫人这是要打消朱三的想法。既然是一份断关系的礼,颜含玉自然要帮忙收下了。 秋雨绵绵,江南入秋,整日里绵绵阴雨,雨水不断。 颜含玉收到了从汴京送来的东西,母亲三年来送了不下十次东西,可从没送信来说让她回去。 可颜含玉真的不能等了,她怕家里的变故重现,所以必须提前回去部署。 到了外祖母那边的时候,林二爷也在。 颜含玉看得出林二爷最近的异常,常常在家。 “娘!” “你最近倒是来的勤快,每天都来请安,这可不像你,可是有事想求我?”林老夫人当然知道自家孩子的品性,以前林二爷三天能留一天在家已经不是常见的事情,现在却天天都在家,而且每天都会来跟林老夫人请安。 “娘,千彤怀了身子,这不是想多陪陪千彤。” 颜含玉进门,“外祖母,二舅舅。” “含玉也来了,来来,含玉,坐我旁边来。” 颜含玉坐在林老夫人身侧。 “你没事多陪陪千彤就对了,千彤这么多年只有一个珍儿,好容易有身子可要照顾好了她,别没事就出去。” “知道娘。” “你可还有其他事情?没事就回院子吧。” “娘……”林二爷没有准备离开的打算。 “外祖母!”颜含玉突然打断。 “怎么了含玉?” “含玉有件事想跟外祖母说。” “说吧,含玉有要求外祖母都会答应。” “外祖母,我想回家了。” 颜含玉说完这话,一时间堂内静默无声,安静极了。 “你要走了?”林老夫人的声音低沉又伤感。 颜含玉心揪的疼了起来,突然觉得自己说那话就是伤了外祖母的心,让她差点忍不住制止这个话题。 谁愿离别?她也不想离开外祖母。 颜含玉刚才打断二舅舅的话是因为知道二舅舅要说什么样的话,二舅舅说出来必会惹外祖母一顿责骂,最后还会把外祖母气病。 “外祖母,我娘一个人,我担心她。”颜含玉说道。 “素馨那孩子我也担心,离得远,看不到。让她回来,她不回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林二爷林谦生这些天表现异常,颜含玉刚刚走到门口才想起来上一世的事情,所以今日才会开口提离开的事情。 因为若是让二舅舅率先在外祖母面前开口说了出海之事,她再说离开的事情就会徒增外祖母的伤怀,增加外祖母的烦恼。在上一世颜含玉就错失了率先开口提出离开苏州的机会。因为二舅舅想要出海,来求外祖母,外祖母不肯答应,气的反驳,甚至被气病了。 颜含玉跪在林老夫人面前,“祖父家信已至,信中提及让含玉归去。请外祖母观阅。” “快快起来。”林老夫人接过她手中书信,扶她起来。 颜含玉早在去金陵之前就给祖父送了信,说起汴京一切,幼时在家中的时光,虽未提及回去,可意思明确,是思家之意。祖父便能懂她的意思,写了一封道谢信,感谢林氏对孙女的照顾之恩,如今该是归去的时候。 三年前,参加外祖父寿宴之后,外祖母不舍让她离开,让外祖父亲自写了一封书信留下了她。如今也只有祖父来书信让她回去,她才能回去。 这一次母亲应该是听说了祖父的话,所以送来的东西都是给外祖母和外祖父他们的,也有备给林萍儿的礼,同时把祖父的书信送了来。她原本想着等到外祖父回来的时候再呈上书信,今日想到上一世因二舅舅发生的事情,便提前开口了。 “你归去之意已定?”林老夫人看完书信,低声问道。 “外祖母的关爱和庇护,含玉永记,含玉不孝,不能继续尽守孝道。” 林老夫人哽着声音,“我不求别的,只盼着你娘安好,你也一生顺遂。” “外祖母放心,我会照顾我娘。让她平安。我也会平安无事。” “含玉,你,要何时离开?能再多呆一些时日吗?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你的生辰,是个整岁的生辰。要大办的,让外祖母给你办个生辰宴,再行离开可好?” 颜含玉垂下眼,她不敢跟外祖母的眼睛对视,那双眼含着期盼和不舍。她就怕看一眼就答应了外祖母的提议。 “外祖母,等外祖父这次从船场回来,我就跟外祖父道别,然后,离去。” “近些日子,阿满还在说你身边那些人在收拾东西,却原来你早有打算。你这孩子要走也不能这般急促,至少让外祖母有个心理准备。外祖母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一起给你带走,你这孩子为何……”林老夫人埋怨着,说到这里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埋怨的话。 “外祖母。我和娘什么都不缺的……” “你娘能有多少东西?你娘出嫁多年我这心里一直愧疚,那时候家里没多少东西给她,如今我定是要给她补上的。” “外祖母,即使你让我带了,我娘也不会收的。” “含玉,我担心你们受委屈。” “我和娘都很好,没有受委屈。外祖母,你放心。” “你要走,这路上没个人照应也不行啊!含玉,等你外祖父回来。我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如何?我们离的远,你此次离去,也不知……以后何时才能再见?”林老夫人说到此处。正是戳中泪点,再也没忍住,眼眶湿润。 此去经年,应是物是人非。 “外祖母,含玉会时时惦念外祖母的。” 颜含玉提出离开之后,林老夫人就想着给颜含玉提前办个生辰宴。而且要大办。往年生辰都有小办,虽说想过大办,可颜含玉都因习医不得分心推脱,林老夫人早就想好等她满十岁大办,可含玉偏偏在这个时辰提出离去。 一日之后,林老爷也从船场回来了,听闻含玉要离开的事情,开口留她。 颜含玉去意已定,心意不改,“母亲独自在家,无人陪伴,含玉实在不能久留。”在上一世外祖母怜惜她身体不好,这才留了一年又一年。而如今她为了家中亲人,必须回去。 养生改命,她不是只是说说,她做到了养好自己的身体,如今就差改变亲人的命运。 林老爷长叹一声,却是不能再说些其它,母在家,儿不远离。他应了林老夫人为颜含玉大办宴席的事。 林老夫人也因此忙的脚不点地,就为了能在七日之内把宴会办好。 说到选择送颜含玉离开的人选,林谦生开口主动要送。 颜含玉原本想拒绝,欲言又止,还是没说。她觉得二舅舅要送她,肯定是另有打算。 在上一世,林谦生提及出海一事,让林老夫人一口驳回,可林谦生却是铁了心要出海。 林大爷因为出海,就再也没回来,林老夫人自然不会同意二儿子也发生同样的事情,林老夫人很怕失去一个儿子之后再失去一个儿子。 林谦生风流好色是真,但心无恶念,而且人也至孝。颜含玉提出离去之后,林老夫人心中伤怀,又忙着为颜含玉举办生辰宴,林谦生也打了退堂鼓,生怕说出来这事把林老夫人气病了。 只是他此去出海决心已定,干脆就趁着送颜含玉回去之后再做他的事。 颜含玉要离去的事情,林府上下都知道后,自然免不了都来跟她道别,还带了礼物送她,颜含玉不会收她们的东西。 林家想安稳的人不少,想攀高的人也不少,自然会有一些想跟着颜含玉去汴京,想去感受汴京的繁华,去那里争取博得一个好归宿,就想尽办法讨好颜含玉。心思不纯者送她东西,颜含玉都是直接拒绝,不收礼物。 即使被人在背后说两句,颜含玉也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外祖母的心思她很明白,外祖母求安,自然希望家中晚辈也能安稳,那些想跟颜含玉去汴京的人都会被外祖母挡下。 林家男丁可以求取功名,进京赶考,女子却不能为了攀贵和贵人定亲,只能找门当户对之人结亲。 林老夫人为颜含玉办生辰宴虽说欢欢喜喜,精神十足,可暗地里总会忍不住抹泪。林老夫人敬佛,在佛前说的最多的就是保佑颜含玉和她的母亲。 这一切颜含玉都暗暗看在眼里,连颜含玉都忍不住偷偷哭两声。 离别最是伤,虽说一场生辰宴热热闹闹,可终究只是表面上的活跃。(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送礼 生辰宴上,颜含玉收的礼不少,都是外祖母打点的,她也不想多问。 “以前最讨厌你,现在你要离开,我竟然觉得舍不得。”林萍儿难得面对颜含玉说一句感怀的话。 “以后没人跟你争宠,我离开可就是如了你的心愿。” “颜含玉,我难得坐下来跟你说一两句掏心掏肺的话。” 颜含玉一笑,“知道、知道了,萍儿表姐的舍不得,表妹我记在心上了。” “我可不要你记着我,你记着我肯定没好事。” 能跟林萍儿毫无忌惮的说话,颜含玉也觉得这是意外之喜。 她无声长叹,低低的声音开口,“大表姐明年及笄,也快长大成人了,当是明白外祖母的心思才是。我离得远,不能在外祖母面前尽孝,你作为长女当是懂事持重,为外祖母分忧,莫让外祖母为你操心。” 静默半晌,林萍儿换了轻松的语调,拿食指去点她的额头,道,“你才几岁!还来教训我!我可是你的大表姐。” 颜含玉身子一移,“你们都看我年纪小想欺负我!” “嘿?谁欺负你来了?是你一张嘴总不饶人行不行!我都觉得你这嘴利的以后你家夫婿定要是个妻管严。” 听罢她的话,颜含玉笑到前扑后仰,“妻管严好啊!” 林萍儿但看她精致的五官,没有丝毫瑕疵的肌肤,笑的灿烂的面容,现在才十岁而已,以后若没意外,还不长成一个大美人?真是让人羡慕妒忌。 “你看我年纪比你小,就学着小舅舅碰我的头,你们欺负我,我当然嘴不饶人了!” 林萍儿神思恢复,伸手递过去一个物件,“这平安符是我去寒山寺求的。代我送给大姨母。” 颜含玉指着平安符外面的绣花,问她,“这花是你绣的?” “嗯。” “绣的差强人意。” 林萍儿气的脸一红,“觉得不好你还给我。” “那可不行。我娘送给你的那套鸳鸯枕被,都是我娘亲手绣出来的,如今你怎么说都要回个礼才是。” “我去选别的东西回礼。” “别的礼哪比得上大表姐亲自求的平安符好,绣花不好看没关系,一片心意才最重要。我替我娘谢过大表姐。” 听颜含玉说了这话,林萍儿心里才平衡。 “大姨母的绣工我是比不上,可我平时也没少练,再看看你,整日除了捧着书,有多少时辰是绣花的?你那绣工,还好意思说我吗?” “等我回去练个两年绣工给你看看!” 林念儿远远看着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话,兴致勃勃的,却是跟三年前争锋相对,怒目相向的场景完全不同。 她想不到曾经她们那么讨厌对方的人。为何能和睦相处?更不能想明白的是含玉表妹为何对她疏离? 以前大姐没少陷害含玉表妹,三年来两个人没少在暗中较劲。 即使如此,她们现在还能面对面的谈笑风生。 反观,她曾多次尝亲近,含玉表妹对她却是跟其他妹妹一般疏远。她们明明年纪相仿,却总觉得自己小她好几岁。或许是她身上的那份矜贵让她自己没办法用心相待,又或许是因为她的傲气不愿与自己结交。 那为何愿意跟曾经那么讨厌她的人结交? 宋琴看林念儿愣神,扬手在她眼前晃动,“今日是你含玉表妹的寿辰,你在想什么?是舍不得了?那为何不上前一起去说话?” 一连串的问题。林念儿一个都没回答,只道,“她矜高自傲,容得下别人能插进去说话才行。” “你说含玉妹妹高傲?我没觉得啊。我觉得挺亲切的。”宋琴不解,“你要去跟含玉妹妹说话吗?若不去我去了,我这里还有我自己的小东西想单独送给她呢,现在不去等会儿人就多了。” “你去吧,我去我阿奶那边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她的。” “好吧。” 宋琴穿过廊道,到了颜含玉和林萍儿相谈的六角亭上。 “萍儿姐姐。含玉妹妹。” “是琴妹妹。” “琴姐姐。” “你们俩为何坐在外面?不去看里面的戏?” “琴姐姐怎么也出来了?” “我看念儿出来了,所以跟着出来了,又看你们在这里说说笑笑的,所以就凑上来了。不会嫌我碍事吧?” “琴妹妹说的哪里话?来者是客,陪客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我有个东西要送给含玉妹妹。” 看到宋琴手里的白玉玉镯,颜含玉委婉拒绝,“琴姐姐,这,我可不能收。” “含玉妹妹,你当年送我的红晶石耳坠,你看,我今日还带着呢。”宋琴在她面前摇摇头,那红闪闪的耳坠也调皮的摇摇晃晃。 “你这玉看着很珍贵,红晶石的价值怕是比不上它,你母亲来时已递上我的生辰贺礼,如今这白玉镯我真的不能收。”这白玉镯看着晶莹剔透,如果它是真的,就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她对玉一向有研究,知道宋琴手里那手镯十有八九是真的暖玉。 别人私送礼物,颜含玉是不会收的。得人礼,需得为人办事,她讨厌做家族之间相识的桥梁。私送这般贵重的礼,难道不是为了跟太傅府搭上线? 颜含玉不收礼,宋琴也没办法,只得收起玉镯。 这一天林老夫人很忙碌,要陪客人,还有选回礼之物,客人上门送礼,夜宴回去是要还礼的,好几个人家送的礼都超乎她的想象,所以必须多加些回礼回掉才是。 到了夜里,颜含玉洗去一身疲倦,又坐在阁楼上。待明日收拾完东西,她后日便会离开了。 这一世她呆在外祖家只有三年时间,可这三年她与外祖母的关系依旧很亲。 一道黑夜无声无息,落在她的阁楼上。 颜含玉只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林沪生又爬墙上了琼华阁,坐在她的长桌前,他也不说话,只抬着腿晃悠。 许久,他没等到颜含玉开口,只能先开口了,“小外甥女,你都要走了,我那暗器还没做出来呢。” “小舅舅这是舍不得我了?”颜含玉扬着笑意问她。 林沪生长叹一声,“唉,好不容易有个有趣的小丫头,就要走了。” “有趣?”颜含玉可不喜欢这句形容她的话。 “可爱,可爱的小丫头。” 颜含玉莞尔一笑,笑容甜美。 “诺,这把短匕送你!” 那是一把刻着独角兽纹路的短匕,只有成人手掌的长度。颜含玉拿在手上,觉得很轻,没什么重量。 “很轻,是什么东西做的?”颜含玉接过,翻着短匕看着。 “黑曜石。这短匕就当送你的生辰礼物,我没别的东西送你,只好把自己的心爱之物送你了。” “既然是小舅舅的心爱之物,我就收了。多谢!”颜含玉不客气的收下。 “诶,你是女孩子家家的,收这样的礼物不能犹豫两下?” “小舅舅欠我那么多条件还没回我,如今我只是收了一个你的心爱之物而已。” “既如此,那些条件可是能一笔勾销了?” “自然不能一笔勾销。我可等着小舅舅把暗器做好亲自到汴京去送与我。到那时我说不定就会有事情要小舅舅相帮了。” “你这个小丫头一点便宜都不给人占!” “我可是又帮你找了离家的借口,要不要再加一个条件?” 林沪生怕她了,“再跟你谈下去,我这辈子怕是都要为你做事了。”他转身准备离去,临走前道,“等我有朝一日去汴京找你。” “好!我随时恭候小舅舅。”(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离开前夕,林老夫人对颜含玉的嘱咐几乎说不完。 前些日子为了颜含玉的生辰宴,林老夫人每天都在忙碌,还要准备给颜含玉带回去的东西,今日总算是收拾的差不多了。 林老夫人执意让颜含玉带东西,颜含玉强忍泪意只能收下。 那些在生辰宴上来客送的礼,林老夫人全部给了颜含玉。纵使颜含玉不想收,可林老夫人抹把泪就让颜含玉心中不忍,不得不收。 江南的干货,蜜饯,吃穿住行,所有能带的东西,林老夫人几乎都没落下;金器,玉饰,珠钗头凤林老夫人几乎拿出了自己大半的陪嫁。 给一个外孙女这么多东西,就算这样,林府上下也没人提意见。 来苏州时好几个箱子跟着一起来的,离开时却是多了两个箱子走。 颜含玉睡在榻上,犹记得初次来时,外祖母守在旁边与她言语。场景相似,却是一个初见,一个离别。 她说,“含玉,睡吧,等你睡着外祖母再睡。” 外祖母就守着她的榻前,望着她,口中唱着江南一带的摇篮小调儿,平和而缓慢。 曲调轻柔又祥和,她渐渐入睡,却睡得浅,隐约之间似乎听到外祖母在她榻前泣声说话。 “老夫人,您也睡吧,时辰不早了。”这是桂娘的声音。 “我睡不着,含玉要回去了,以后也不知是否有机会再见?她娘孤苦寡居,我这心里难受!” “老夫人……”桂娘轻叹,却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 “含玉这孩子,我真正是心疼啊!” 外祖母轻抚她的发,她想醒来,可怎样都睁不开眼,但她又害怕睁开眼,她怕睁开眼眼里都是泪,到时祖孙两人就要抱头痛哭了。 终于睡去。到了次日颜含玉起的早,走的时候,林府上下几乎全部都出来送她了。 颜含玉一一谢过。 林老夫人和林萍儿一直把她送到码头,彼时林老爷、林沪生和林显之已经等在码头相送。连崔礼的夫人女儿也来送她。 即使离别悲伤,林老夫人一路送她时却是神色正常。说起她和林萍儿初见时,两个人互看生厌;说起她年幼早慧,嘱托她平时少想些心思。 林老夫人的嘱托之言都是昨夜说过一遍的,不过颜含玉还是听的仔细。答的认真。 这些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都是极奢侈的,她以后少有机会再听到。 跟送行的人一个一个道了别,颜含玉终于踏上船板。 船渐行渐远,林老夫人终是没忍住,放声大哭。 “我的儿!” 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鸳鸯荡漾双双翅,杨柳交加万万条。 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苏州城离她原来越远,外祖母他们也离她越来越远。远到看不到人。 直到洪嬷嬷来喊她,“大小姐,外面风大,进里面去吧。” 再留恋这个水乡,颜含玉还是必须离去,这安逸的三年却不知到了汴京是否会有,目光低垂,转身。 到扬州的时候,天色已暗。 林谦生率先下船安排住处,待颜含玉下去用了些膳食。又简单的洗漱之后睡下时已近深夜。 行至扬州,便要在此处等官船到,换官船继续走。 一夜浅眠,颜含玉睡的并不安稳。 次日林谦生告诉她。官船下午就会到。 颜含玉跟林谦生这三年并没说多少话,平时见了面会叫一声,林谦生也会礼貌的问她两句,三年来并没多亲近。 如今林谦生亲自送她,要是不知道他另有打算,颜含玉还会心有感激。 上一世林谦生在游说林老夫人想出海一事之后。林老夫人怒声拒绝,无果。林谦生以访友为由半年未归,彼时林老夫人终于得知林谦生出海,气急之下大呼,“不孝子!”说完便吐出一口鲜血。 外祖母病重,颜含玉从桂娘口中得知在她到苏州之前,二舅舅就提过要出海寻大舅舅,外祖母当下拒绝,二舅舅心知外祖母的心思,是担忧他一去不回,得不到外祖母的同意就不敢轻易出行,只是自此后他便一直游于勾栏柳巷,甚少归家。 即使外祖母管教数次,可这心性原本就风流的林二爷虽说能顺服几日,但过了些日子之后又会重蹈覆辙。 二舅舅想出海寻大舅舅,可大舅舅的行船翻了,踪迹全无,连尸身都未看到。即使如此,在海中的行船若翻,船上人焉能有幸免之人不成? 如今二舅舅想出海寻大舅舅,这样的理由,颜含玉真的无法相信。 一整天都是阴雨蒙蒙的,到了午时,江上竟起了雾。 不过官船临近黄昏还是停靠到了码头,官船停港,还需卸货和装货,备资,需等一切准备齐全之后才能再次出发。 林谦生递交林老爷的文书给官船上的都水使者大人蔡浚,蔡浚从汴京出发时就收到了颜太傅的文书,说是拜托蔡浚到扬州顺便接一下他的孙女回京。 这些事都要林谦生在外面办,无需颜含玉操心,她呆在客栈一整天哪里都没去。 许是下午睡得多了,天黑之后颜含玉倒是精神十足,便想找本书看看,可榻边这本《洛阳伽蓝记》她此刻一点也不想看,就想回到船上重新找一本。 此时外面的雨已停,只剩下白雾茫茫的一片。 “洪嬷嬷,陪我去船上找本书吧。” “大小姐想看什么,奴婢去找就是,天色已暗,大小姐何必跑出去吸这寒气?” “今日一整天都未出过门,在房间里闷的慌,我想出去走走,就当是透透气。”颜含玉道,“去吧,点个灯照着。” 洪嬷嬷知道劝说无用,给颜含玉换了双鞋,又去寻了个灯笼点着,跟颜含玉一起出了客栈。 入夜的街巷一片安静,许是薄雾遮挡,远处的灯笼远远近近的,只剩下微弱的光亮。 从客栈到码头并不太远,穿过一条街就到了,码头停泊的一辆官船最为显眼,船身高大,上面点着灯,有人一夜值守。 颜含玉上了林家的船,洪嬷嬷在岸边喊了两声,就有人放了船板,让颜含玉上去。 林二爷夜里睡在船上,听闻颜含玉上船,特来问她何事。 颜含玉言了歉意,说是想寻本医书。 林谦生交代了一句让她早些歇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颜含玉刚要进船舱,就听岸上凌乱跑动的脚步声。 “这里分开,四处搜查,不要让贼人跑了!” 听到这么大动静,颜含玉也没多少心思找书了,只随手拣了本医书,又下意识让洪嬷嬷把医箱带着。 林谦生也听到了动静,出了船舱,过来说是送她回客栈。 颜含玉想到官兵搜寻歹徒,而二舅舅不是本地人氏,在外走动到时遇上官兵免不了会有一场口舌,不如不要出去。 “二舅舅呆在船上便是。此刻岸上混乱,官兵四处抓捕歹徒,二舅舅不是本地人氏,那些官兵看着眼生,若在外面行走,官府之人必会把二舅舅留下盘问。我年幼,又有洪嬷嬷护着,他们不会对我如何。” “那你小心。” 下了船,颜含玉还没出码头,跑来两个官兵持刀拦住她们。 “站住!这深更半夜的,为何在外走动?”那官兵大声道。 “大胆!”洪嬷嬷不愧在宫中呆过,出来挡在颜含玉身前的时候怒斥,那两个官兵不自觉就退了半步。 洪嬷嬷微怒道,“谁人敢在我们大小姐面前放肆!” 那两个官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回话,就听另一边跑来两个人。 “出了何事?” “统领,我们看到了两个人。”拦住颜含玉的那官兵垂耳道。 “糊涂!一个年幼,一个妇孺,你们盘查什么?” “统领,这码头上的停船可要上去搜一搜?”另一个人上前低语。 那统领的目光看向了林家的船舶,此刻也只有林家的船板是放下的。未放下船板的船只歹徒是无路可上的,自然无需勘察,可林家的船只却是船板放下的。 林谦生不放心,急匆匆的下了船,揖手道,“各位官爷,在下苏州人氏,开国伯府林家的人,不才正是开国伯的二子,此次停靠扬州是因送外甥女回汴京,却不知官爷们大半夜在这里寻什么?” 那些官兵寻歹徒也是急事,说话也干脆,回答道,“林二公子,失礼。有歹徒入了知府大人府,我们正在逮捕,还请林二公子给个方便,让我们去船上搜一搜。” “官爷,我们船上都有人守着,并未出现任何异常状况。”林谦生道。 “请林二公子给个方便。”官兵丝毫不让。 “吱呀吱呀——” 此时那旁边的大船缓缓放下船板,从船板上大步走下来一个精瘦须胡的男子。 林谦生眉眼倒是看不出生气,眼角上扬,开口说道,“蔡大人,竟然把您也惊动下来了。” “蔡大人。”那一行官兵见来人,揖手。 “颜小姐。”蔡浚对着颜含玉一拜。 颜含玉浅浅一礼回他。 “此乃太傅大人嫡孙女,你们不可无状!”蔡浚肃容道。 那几个官兵一听太傅大人,面面相觑,揖手躬身道,“颜小姐请见谅!” “下官奉知府大人之命搜寻歹徒,部下如有冒失之处还请颜小姐莫放在心上。”那统领开口。 颜含玉开口,“我先回客栈,不耽搁众位官爷搜捕歹徒。我们船上也确实没什么异常,若各位官爷想要上去查看一二也不无不可,只是我那船上放了不少东西,都是我的私物,很多都是碰撞不得的,各位大人可要小心仔细着点搜查。” “不敢,颜小姐请慢走。”那统领回答道。 这样明晃晃的让人搜,那统领哪里敢继续上船搜查,若上去搜查不就是在说不相信颜小姐的话? 颜含玉刚回到客栈,只听离开时还安静的客栈此刻喧闹不已,有大批官兵进了客栈,一间一间来搜寻歹徒。 “出来出来!官府搜人!” 住客栈的大多都是江湖人士,是平民,民不与官斗,官府查人谁又能生出多大意见来呢?歇下的都不得不匆匆起身,随便套件衣服开门,给官兵进去搜查。 颜含玉住在天字号房间,有内外双间,是客栈内最好的一间房,也是客栈最清静的位置,没有闲杂人四处走动。 进了客栈,颜含玉站在客房门口,低声道,“洪嬷嬷,到外面看看能不能打听到知府大人府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在夜里出来搜捕歹徒?” “大小姐,奴婢先去喊周嬷嬷来守着你。” “也好,去吧。” 颜含玉接过洪嬷嬷手里的药箱,开门进了房。 房中点了一根烛,昏昏暗暗的光亮摇曳,颜含玉听着外面远远近近的动静,独自一人倒是不会觉得害怕,只是从进客栈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心慌,心跳的很快。 颜含玉刚要进内间,就嗅到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多亏了师父拿药对她鼻子的刺激,她的鼻子自从学了医之后比常人灵敏多了。她惊疑之下扭头,只见窗口下躺着一个人,此时窗户是半掩着,未关严实。 “大小姐。”周嬷嬷推门,双腿还没踏进来。 颜含玉连忙道,“周嬷嬷,你就不要进来了,去喊小芽儿来。” “是。”周嬷嬷心中不解,可还是关门去了。 颜含玉不是信不过周嬷嬷,而是周嬷嬷胆子太小,看到这样的场景定然是会紧张慌乱,若是由官兵上来盘查,就会漏了马脚。小芽儿这三年的品性她也看的清楚,比初见时稳重很多,遇事也不会慌乱,是她极好的助手。 等周嬷嬷掩了门,她上前把门闩插好,又去把窗户关紧,刚要蹲下身探他鼻息,就听“砰砰砰”的敲门声,声音大的让她心跳加速。 “开门!里面的人开门!快点开门!” 如今她只能掩门不开,等着小芽儿和周嬷嬷来。 颜含玉稳住心神,执起他冰寒的手摸脉,气若游丝,竟是生命垂危的迹象。 给他喂了一粒护住心脉的丹药,她手中的银针刺入他的人中。 他的长睫轻颤,悠悠睁眼,目光却是涣散,只望着她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丝声响,又闭眼昏迷过去。 颜含玉想张口喊他,却是声音哽在喉中。 门口小芽儿和周嬷嬷已经到了门口与那两个官兵对峙,那官兵毫无退去之意,就差要撞门而入了。 “住手!你们可知房间内住着何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能救他 颜含玉站在门口,准备开门的时候回头望了望,窗边是一张长案,从门口看过去,是看不到下面躺着人的,这也是颜含玉和周嬷嬷进门都没看到其他人的缘故。 打开门闩,颜含玉就见门口站着一男子,身后两个官兵,还有洪嬷嬷也回来了。 那男子是蔡浚身边的人,此时特来解围,还是洪嬷嬷去找来的。 “颜小姐!”那男子躬身,转而对那两个官兵道,“扰了颜小姐的清净,这事告诉你们知府大人,你们也讨不了好。” “颜小姐抱歉,”身后的官兵拱手道歉,下一句却问,“不知颜小姐在房间里,为何却不开门?” “两位官爷来势汹汹,我独自一人在房内,岂敢开门相迎?” “请颜小姐见谅,我们也是公事公办,故而扰了颜小姐休息。” “我的婢子已与二位解释清楚,可二位还在继续纠缠。此时我可告知二位,房间里除了我并无他人,不知两位官爷是否还要继续进去搜查?” 其中一个官兵已经抬起了脚,另一个官兵连忙拉住他。 “官爷若不相信,尽管进来搜查一番就是。”颜含玉说话的同时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另一个官兵弯身道,“不敢。我们这就退走。” 那想进门的官兵满腹不解,可只是被人扯的劲儿很大,不得不跟着离开。离开时还向房内扫了一眼。 “多谢这位大人解围,不知大人贵姓?”颜含玉微微一礼。 “不敢不敢。”那男子受宠若惊,连连拱手道。“下属吴添,是蔡大人的手下。不打扰颜小姐休息,下属先行离开。” “吴大人慢走。” 洪嬷嬷送了两步,那吴添连忙婉拒。 “周嬷嬷早些歇息吧。小芽儿,去准备些热水,我也要休息了。” 洪嬷嬷回来,刚要说话。颜含玉让她进来,关上门。 “嬷嬷。过来帮我。” 洪嬷嬷走近,却见一人躺在地上,连忙问,“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您要救他?” “嬷嬷,此人我认得,我必须要救他。” “大小姐您真的要救?”洪嬷嬷道,“外面有官府的人在追歹徒,此人不知好坏……” “刚刚让你打听知府大人府邸发生的事情,可有头目?” “有人在知府大人府劫走了贤郡王,官府正在四处追查贤郡王的下落,追捕劫走贤郡王的歹徒。” 颜含玉一愣,目光怔怔。 一段记忆突然浮现她的脑海中。是上一世的记忆,贤郡王在外视察,被歹徒劫走。官府追捕过程中,贤郡王不慎被伤,重伤不治身亡。一代贤王,英年早逝,一具尸体抬入京中。 “嬷嬷,我一定要救他!他不能死!” “咚咚……” “大小姐。”小芽儿到了门口。 洪嬷嬷看颜含玉这幅模样。也想不到面前的男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先去给小芽儿开了门。递过水盆,也没让小芽儿进门,只让她早些休息。 面前的男子一动不动,紧闭双眼,许是烛光的原因,显得面色蜡黄幽暗。 她明明记得他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谈笑时温柔细腻,垂思时沉稳淡然。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样的风采少有人能及,如今他却是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机。 “嬷嬷,帮我把他扶到榻上。” 虽说她不能肯定面前的人是赵贤,就算他只是赵润临,也是她心目中的故人,她不能坐视不理,她一定要救他! 把赵润临扶到榻上,洪嬷嬷再次问,“大小姐,一定要救他?” 颜含玉道,“他可能是贤郡王。” “若真如此,大小姐为何不把人直接交给官府?” 颜含玉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能交给官府。他在这里藏着一定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他的脉象微不可探,气若游丝,命在旦夕。嬷嬷,我必须要救他,帮我!” “是,奴婢知道了。”洪嬷嬷垂首应。 颜含玉救人心思以定,洪嬷嬷也不再劝阻。 “嬷嬷,帮我找找看房里的灯烛,全部点上,帘帐放下,不能让光透到外面去。” “是。” 他的唇边还有血渍,颜含玉用毛巾擦拭了他唇边的血迹,准备好了银针放在榻上,刚要上去帮他褪去衣衫,去加烛火的洪嬷嬷回来,走到跟前道,“大小姐,奴婢来。” “嗯。”颜含玉轻应,回头看了看床榻边的烛火,仅有八根烛,还是这客房仅有的,此时也不能出去借用烛火,这时辰早已过两更,夜深人静该是入眠时,出去借用烛火只会让人起疑。 “谁!”颜含玉惊呼,刚要去掀开帘帐。 “是我。”熟悉又陌生的低沉声音响起,紧跟着一道黑影闪身就进来。 “赵峰,你终于来了。”颜含玉早知赵润临在此处,赵峰一定距离不远。 “多谢颜小姐搭救,我现在要带主子走了。”那赵峰半跪身躯。 “你要带临哥哥去哪里?” “出城。” “你告诉我,官兵现在寻的人是不是你们?还是另有其人。” 赵峰犹豫了一下,咬牙回答,“此事我不知怎样说的清楚,总之我们是不能被官府的人看到的,我必须带我们主子离开扬州。” “既然不能让官府的人看到,你带着临哥哥现在出城又能出的去吗?官兵还在四处搜人,必会在城门口警戒,城门怕是不容易出去。” “主子他命在旦夕,我不得不出城寻医。”赵峰也知其中道理,可呆在城中被官兵发现更加危险。 “你现在带他出城就是飞蛾扑火。” “我没有其他的办法,如今主子服下了七日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若是继续逗留扬州城,主子他会……” 后面两个字赵峰实在说不出口,垂眼继续说道,“城中还有几个我们的人,到了城门口可以相帮……” “你是想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赵峰点头,“等我们出了城,就会安全。”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能被知府的人看到?” “此事我现在无从说起,再说此事和朝廷有关,告诉你又有何用?” “因为我能救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七日丹,就是生命垂危者护体的灵丹,可压制体内毒素,因为它可保人七日寿命,故而叫做七日丹。此时赵润临命在弦上,需尽快寻医问诊,赵峰出城就是为了寻医,现在听颜含玉说能救他,赵峰激动的声音都大了一些。 “你可以救我们主子?真的可以就救我们主子?” 下一刻他察觉失态,低声道,“你真的可以救我们主子?” 那个她心目中的临哥哥,她怎忍心他英年早逝?现在能遇上,她自然会全力相救。 “有七八成把握让他醒来,我会尽力保下他的命,不让他死。不知你想选择哪个?是牺牲你们的人险中出城?还是选择让我试一试?若选择出城,到时你也不一定能找得到神医相救?” 赵峰刚才还欣喜若狂,转瞬之间就变得阴郁沉沉,面前的闺秀千金他真的可以相信能救得了主子? 她的聪慧他见识过,可主子如今寒毒复发,又受人构害,生命垂危,一个养在闺中的小姐但凭才智就能救主子? “这是洪嬷嬷,是从宫中出来的医女。”颜含玉引荐道。 赵峰望着她身后的嬷嬷,点头,却没应留下。 颜含玉道,“我也略通医术。” 赵峰垂首,“颜小姐……” “你不信我?”颜含玉轻叹,继续道,“虽说我学医的时间不久,年纪小。可我师父孙呈这三年倾囊相授,我亦没辜负我师父的期望,三年来苦钻医学。如今我有把握救临哥哥。” “你说什么?你师父是孙呈?真的是孙呈?”赵峰诧异不已,他出城就是想寻孙呈救他们主子,如今那神医的徒弟竟然在他面前! 颜含玉点头,“是。” “是那个关中的药王九世孙,隐士神医孙呈?”赵峰再次确认。 “是。” “我们主子的病你知道了?” “寒毒彻骨,他身上的毒怕是很多年了吧,此症应声胎毒之症。自小身体你虚弱,终年怕冷。年年冬日虚寒发作,只能围着炭炉度日。此次性命垂危,是因药量用过,导致毒气攻心。昏迷不醒。” 赵峰听她说的句句不差,跪下,诚恳道,“求颜小姐施救我们主子。”他如今只能赌上一赌,正如颜大小姐所说,主子时日不多,而他出城亦是冒险一举。如今两个办法于他而言都无胜算,他赌上的是主子曾对颜大小姐的信任。 “你愿意留下临哥哥就已足够,我们总算是相识一场。我不会见死不救。” 熬至后半夜,长烛也快燃尽,颜含玉的臂膀疼痛。眼睛也酸胀不已,看着他身上扎着的根根银针,全是刺激神经的重要穴道,她吁了一口气,继续施阵。 给人施针,需集中精力。穴道又不能扎错一毫,想这三年的扎针之术。她没有白白苦练。她小舅舅这三年也没白被她折腾。 这寒毒调解之术还是颜含玉看了师父送的医书之后,师父亲授的。 寒毒常人都以为分两种,外寒和内寒,殊不知还有第三种胎寒之毒。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寒毒,就是胎寒之毒,因常人症状少发,又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很少有人能活下来。古书记载也少,故而知道的人并不多,会治胎寒之症的医者更是屈指可数。 她从师父送的医书上得知胎寒毒症,孙呈告诉她,此毒难解,只能慢慢调养。 洪嬷嬷上前给颜含玉擦了擦汗,“大小姐,还可以吗?” “我还能撑得住。” 赵峰还站在身后观望,但见主子的手指有微动的迹象,惊喜道,“主子他动了!” “别吵!” 虽是一句绵软的训斥,可赵峰还是连忙闭了嘴,继续站在后面不动。 但见颜含玉的扎针手法,赵峰确实被惊住了,他如今不得不佩服这个仅有十岁的千金小姐,能言善辩,才智过人,如今还拜在孙呈门下,上天似乎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终于拔完了银针,颜含玉道,“赵峰,快来扶你们主子起身。” “噗——”赵润临刚被扶起来就喷出一口鲜血。 洪嬷嬷及时拿起面盆接着。 “爷!” “他未清醒。”颜含玉说着,“洪嬷嬷把那个绿色药瓶拿出来,给他喂几粒。” 那是很小的褐色丹药,洪嬷嬷倒了五粒递给赵峰。 “把这丹药喂下去。” 赵峰刚把药喂到主子嘴里,下一刻就听颜含玉继续说,“其实这丹药并没有多大用处。不过你别担心,他只是如今我身边没有其他的药,需一剂药方喝了才会醒来……” “什么药?我想办法去弄。” “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去抓药即可。”颜含玉又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药瓶,往刚才染有血迹的面盆里倒。那血污就慢慢化成了白水,看不到一点红血迹。 赵峰偏头看到这样的场景,不免对她是孙呈的徒弟这个身份深信不疑。 她继续道,“洪嬷嬷,今夜你也辛苦了,等会儿你便到外面弄些热水,需要给临哥哥喂些温开水。若是遇到人可说我后半夜惊厥,发高热。先不要惊动太多人,等到明日自会都知道我病了,一切事情等明日再说,我要休息一会儿。” 颜含玉拿了一个烛台到外间案台,写下一个药方,写完后就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洪嬷嬷熄了所有的烛火,只留下一根烛亮着。 望着残烛,洪嬷嬷脚步停下,轻声道,“烦请出去的时候把这些残烛带走,回来时带些新烛来。” 洪嬷嬷烧好水上来,赵峰亲自喂的水,说了句拜托,拿走颜含玉写下的药方便越窗而出。 洪嬷嬷只眯了一小会儿,天就蒙蒙亮了,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给沉睡的颜含玉盖好了身上的被子,她摇头轻叹。 自认识大小姐到如今,洪嬷嬷早知大小姐极有主见,如今参与这事却不知于大小姐是福还是祸? 天大亮的时候,几乎每个知道颜含玉身份的人都知道她病了。 洪嬷嬷无意与客栈厨房的人交谈,说是她家小姐可能是被昨夜那些搜人的官兵吓到了,夜中惊厥,后半夜就发高热,也吓得她一夜不敢睡,守着她们家小姐。 这话被传出去,自然会传到有心人耳中。 如此来扬州知府常仲也知道了这事,翘了翘八字胡,“走,去瞧瞧,这太傅大人我还是不能得罪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颜含玉醒来前,只听得一个威严的声音,“你擅改天命,法理难容!” 她惊慌之下突然被惊醒,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睛,刚才似真似假的梦境让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擅改天命,法理难容! 这句话难道是上天给她的警示? 她改变了上一世的命运,便会不容于世? 难道她不能在最美的年华绽放风采,偏偏要让她闺阁清守,跟病魔相斗? 颜含玉闭着的眼缓缓睁开,她便一同改了别人的命运又如何?赵润临她必救无疑,她一定不让他英年早逝。父亲的亡故是她心中的伤,她无法看着明明大好年华,明明风采不凡却要落个早亡的命运。 她撑着手缓缓坐起来,身上像是摔了跤,撞在石头上一般疼痛。 她现在是躺在外榻睡着,虽说后半夜趴在桌案上睡着,可有人把她抱到榻上她还是有感觉的,只不过太累,所以继续睡去。 “大小姐醒了。” “嬷嬷,几时了?”一夜没睡几个时辰,此刻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低哑。 “近巳时了,大小姐。”洪嬷嬷过来扶她,说着,“大小姐极少睡这硬榻,此刻怕是身上酸痛了吧。”她说话的同时上来给她揉肩。 “嬷嬷辛苦你了,今日就让周嬷嬷她们在我身边候着就行,你今日就去下面的客房休息。不过周嬷嬷和方姑要事先给她们个心里准备。小芽儿、周嬷嬷和方姑她们都见过临哥哥,只是我房间突然多了个人,要事先告知她们一下。我也是怕她们到时露了马脚,让别人看出点什么来。” “大小姐放心,等奴婢都安排妥当再去歇息,奴婢只熬这一夜无大碍,还能撑得住。” “如今天气渐冷,可别真熬出病来。我还要嬷嬷帮衬,嬷嬷可要好好保重。” “大小姐的挂怀奴婢记着呢。奴婢知道分寸。” “既然是说我风寒,药方可有写好。让人去抓药?” “奴婢已经写好让小芽儿去抓药了,就等赵峰回来,奴婢亲自去熬药。” “熬药的事吩咐给小芽儿就去,火候大小与她讲清楚。” 洪嬷嬷应声。 “对了。昨夜是谁把我抱上榻的?” “是那赵护卫。” “是他?我还以为是嬷嬷。”颜含玉面色微红。 “大小姐现在大了,奴婢如今是抱不稳大小姐了。奴婢已经说过赵护卫,可想着大小姐一夜都趴在桌上睡会不舒服,醒来还会头疼,因此并未阻拦。” “咚咚。”敲门声响起。 “该是周嬷嬷来了,奴婢让她去打些水来给大小姐洗漱。” 即使一夜睡得时间少,颜含玉倒是没觉得多困倦,洗漱之后就先去看了赵润临,见他脸色依旧苍白无色。颜含玉脸上现出一抹忧色,只行针无对症之药,他现在的状况依旧危急。 早膳是洪嬷嬷亲自借客栈厨房熬的膳粥。看着极清淡,却是人参水煎取汁熬制的。 “大小姐熬了夜,需要吃些人参粥补补气。” “参水还有吗?” “奴婢剩了一些,留给赵公子。” 颜含玉和洪嬷嬷无声的默契就是这两年养成的,她只需一句话,洪嬷嬷必会知道她下一句想说什么。身边有此助力是她的运气。 像是遇到这种情况,身边有个懂医的嬷嬷帮衬。颜含玉真会轻松无比,她此刻真是庆幸当初跟祖父提出习医之事。 她知道祖父当初给她找找懂医的嬷嬷,初衷应该是想着有嬷嬷照顾她,她便会打消学医的念头,哪知她是想自己学了医术,有能力去照顾身边的亲人。 颜含玉刚吃饱,林谦生就到了门口。 洪嬷嬷等颜含玉进了内间才去开门。 颜含玉靠在榻边,帘帐拉了一半,前面又隔着一道屏风,站在外面是看不到床榻里的。 林谦生是站在外间的门边与之说话,“含玉,你现在怎么样了?” 颜含玉捂着嘴轻咳了两声,用着低弱的声音回答道,“让二舅舅挂心了。我已无大碍,昨日阴凉,可能有些受凉,养两日就会好。” “有没有请大夫来看看?” 颜含玉轻松道,可声音依旧虚弱,“二舅舅忘了,我和洪嬷嬷都会医,洪嬷嬷会照顾我。” “辛苦洪嬷嬷了。” “照顾大小姐是奴婢的本分,二舅爷生分了。” 林家对颜含玉的照顾,洪嬷嬷自然看在眼里,除了以前一直找大小姐麻烦的林大小姐,林家其余人对大小姐都很照顾。 林谦生还没离开,门口又来了人,是蔡浚托人送来了药。 这边林谦生和蔡浚的人刚离开,洪嬷嬷才掩了门,刚要交代小芽儿煎药的事情,窗口就听三声轻微的敲击声。 洪嬷嬷上去开窗,人才刚让开,只能看到一道虚晃的身影,赵峰就已经站在了房内。 颜含玉走到外间,还没回神,手上就多了三包药。 “这是药。”赵峰似乎来的很急,继续道,“那个常仲来了,就是扬州知府,身边还带了大夫,往这个方向来了,我觉得应该与你有关,很可能是来探病的。” 颜含玉诧异,难道那个常仲会来亲自探病? “昨夜一直有官兵在客栈四周,没有离开过,似乎对这里起了疑心。常仲此人阳奉阴违,心思深沉,极为狡诈,我不知他是否猜出了什么。” “那你们为何住在他家府上?” “此事说来话长,我现在不好解释。若他真的是来看你,你需小心谨慎。” “这个我知道,我会守住临哥哥不让任何人进来的。” 赵峰把希望寄托于一个仅有十岁的女童身上,也不知这样的豪赌是对是错。不过这次在扬州发生的事情太突然,突然的连主子都措手不及,导致主子深陷昏迷,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是带着昏迷的主子逃出扬州城。然而逃出扬州城也是极惊险的,他丝毫没有胜算。若是颜大小姐能救了他家主子,他以后一定把她奉为天人。 “这是我们主子常吃的丹药,我一并给了你。” 赵峰递给她几个小药罐,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赵峰前脚刚走,就听到外面的声音。 有赵峰提前告知,常仲的到来对颜含玉而言来的也不算突然。 常仲个子中等,精瘦,三十多岁的模样,蓄着八字胡,双眼微眯,让人难测心意。 “听闻颜小姐受惊,本官之责,特来探望。” 颜含玉靠在内榻,隔着屏风连个虚影也看不到,只能听得到这人不温不火的声音。 她道,“常大人有心了,只是昨日天气阴凉,我夜里出了房门,出去的时候贪凉受了些寒而已。劳烦常大人亲自跑一趟,小女子受宠若惊。” “颜小姐乃是太傅大人嫡长孙女,如今下榻本州,本官应尽地主之谊,听闻颜小姐病重,本官心中甚是担忧,亲自请了扬州最好的大夫来,给颜大小姐把个脉。” “常大人的一番心意小女子甚是感激。常大人官品在身,而小女子只是闺中小姐,常大人亲自来探病,倒是让小女子诧异不已。”这话说出来的意思就是你一个官员来亲自探病闺阁小姐很不妥当,颜含玉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常大人不知道,我身边的嬷嬷正是从宫中出来的医女,她照顾我了一夜,如今烧热已退,人只是有些疲惫,需要多多休息才能康复。”这话的意思是我要睡觉了,你还是快快走吧。 “本官甚是惶恐,一早就听闻颜小姐因我府衙上下的人在城中四处搜人而夜中惊厥,生怕是歹人来伤害颜小姐,若颜小姐有个损伤,太傅大人问罪,下官真是百口莫辩。下官也是为了颜小姐着想。” “咳咳。”颜含玉咳了两声,轻声道,“常大人这是何意?” 常仲又道,“城门紧锁,满城上下皆以搜遍,如今这歹人倒是寻到,可贤郡王却一直未找到,本官生怕这歹人有同谋,可那歹徒昨夜才刚抓回去就咬舌自尽了。本官无奈,只能城中戒备,四处寻找贤郡王。颜小姐有所不知,贤郡王到扬州查案,住在本官府上,可这两天身体虚弱,医药不离,如今贤郡王命悬一线,本官甚是害怕,也不知那歹徒把贤郡王藏在了何处?本官甚是忧心,贤郡王若是再无大夫救治,就会……”那常仲抚须一顿,“到时贤郡王在扬州有个三长两短,本官难脱干系,官职难保,想必颜小姐也不想贤郡王英年早逝,是也不是?” “常大人此话又是何意!难道常大人的意思是说贤郡王在我这里不成?”颜含玉冷笑,“这间客房仅有这么大,常大人站在那里应是一目了然……不,也只有小女子榻上常大人看不分清,常大人这意思难不成是说贤郡王现在就在我的榻上……” 颜含玉说到激愤处,酝酿情感之时却被口水一呛,连咳了好几声。 满室寂静,只有颜含玉的咳嗽声。 “常大人,虽说我年纪小,可常大人如此这般污我清誉,不知是何用意?”说这话她带着羞恼的急促。 “颜小姐误会了,本官绝无此意。” “常大人真是好主意,说是亲自请了大夫给我看病,原来是想查探我房中是否有其他人。若真是如此,常大人,我便告诉你,我房中无其他人。常大人不相信的话,尽可以让人进来探查!” 一时间室内又静而无声。 “本官失礼!既然颜小姐需要多多休息,本官不能继续打扰,告辞。” “恕不远送。” 等常仲带了两人离开,洪嬷嬷掩了门,低语,“大小姐,刚才之举很是冒险。” 颜含玉也吁了一口气,“他必定以为我把人藏着了,所以不会进来查探。我只有这样激一激他,他才会走。洪嬷嬷,把窗开个缝儿吧,透透气。时辰不早了,你带小芽儿去煎药。” 那甩袖离开的常仲,身边跟着一个随从,上前问道,“大人,为何不进去查探?” 常仲抚须言,“若是有还好办,若是没有,老爷我一世英名全无,别说以后的官道了。” 洪嬷嬷带小芽儿熬药那会儿,方如云回来了。 她的东西在搬到官船上去,周嬷嬷和方如云去清点整理了一番。周嬷嬷说是她一个人就行,让方如云先回来看一看颜含玉。 “大小姐,我们这次不跟着官船走了吗?” “方姑,”方如云卖身,颜含玉并未改了称呼,“我不离开。你和周嬷嬷,洪嬷嬷三个人跟着官船走,我们颜家的护卫都跟着你们一起走。你跟周嬷嬷说,给我备一些清简的衣物,首饰都别留了,只需留一些银两,衣物的话留两套男装和两套女装足矣,我一路清简,便不需护卫,家里来的护卫都跟着你们走,那些东西虽然不贵重,可却是外祖母的一番心意,不能失了。” “大小姐这般并不安全。” “有我二舅舅和林家跟来的护卫跟着,不会不安全。” “大小姐您呢?” “我需留在扬州,等他醒来。” “大小姐,让奴婢跟着罢,身边没个年长的人伺候怎么行?” “方姑,你的心意我明白,如今我只是想方便行事,才会让你们都先离开的。” 方如云劝说无果。 小芽儿熬好药之后,还是洪嬷嬷亲自喂的药,洪嬷嬷毕竟是宫中医女,应对昏迷的病人自有一套可以喂药的方法。颜含玉也算多学了一套。 午时过后,洪嬷嬷睡了个午觉,精神了很多,却听大小姐说让她们先行离去。 洪嬷嬷心中担忧,连周嬷嬷也不放心。 颜含玉铁了心要清简上路,自然路上只能带一个小婢子,不能带年长的嬷嬷,若她扮成公子,身后跟着奶娘,真正是应了那句乳臭未干。 不好不好! 三人都说想跟着她,最后又想着洪嬷嬷会医,能照应她,全部推举她跟着颜含玉。 颜含玉虽说平时看着好说话,可是决定的事情让她改变很难。 三人劝说无果,只能收拾包袱。 林谦生听了颜含玉的决定倒是没多想,他这次出门本来就是保护外甥女为主要任务,因此同意她的决定,等她病好了,他们再出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到了下午,趁着天没黑的时候,颜含玉又给赵润临施了一次针。 用过晚膳之后,洪嬷嬷陪着她在房里制丹药。 如今刚入秋,夜里稍凉,房间里烧着炭炉,整间房都是暖烘烘的,颜含玉热得脱的只剩单衣,而榻上的赵润临盖着棉被,身上还是冰冷。 制作丹药自然是让赵润临吃药方便,也亦携带,无需熬药那般麻烦。 赵峰在夜里来过一次。 颜含玉问他,“赵峰,后面几****打算怎么办?” 赵峰垂首,表示不知。 “若你没有打算,听我安排可好?” “颜小姐有任何吩咐尽管说。” “虽说我对救临哥哥的事有把握,可我不能拿人命当作玩笑,你是否有办法去关中把神医孙呈请过来?” “我已经派了人去关中,寻隐士神医孙呈。我们主子这次身体损伤严重,我还是得把孙先生请来。”赵峰原本就想着要么找孙呈,要么让人把孙呈带过来,可他家主子实在是等不及,他就打算躲避一时,找到机会出城寻医,却没料到颜小姐说能救主子。 “是今日派遣去的?” “是,来回最少也要半个月。” 颜含玉倒是没想到他会率先做了这事,不过她转念一想,她年幼虽说会医,可终究不能全信,去找医者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你手下那些人不会被官府的人发现?” “都是主子的亲信,武艺不比我差,独自出城不会引人注意。” “这样最好办,蔡浚明日一早就从扬州出发,等上一日,看临哥哥的恢复如何,不管恢复的好不好,我都会想办法带着临哥哥尽快出扬州城。此处不是久留之地,需尽快离去才是。” “你如何带着我们主子出城?”赵峰疑惑不已。 “你能想到声东击西,我便不能?”颜含玉反问。 “哦。”赵峰恍然。 “去帮你们主子把衣服换了吧。” 赵峰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包袱,她便这样就猜出这包袱就是他们主子的衣物了? 赵峰离开前,颜含玉又交代,“寻两三个与临哥哥身形相似的人,等我们出城的时候需要。” “若只是用几个和主子身形相似的人扰人视线,这样的主意怕是没办法全身而退。” “到时自有其他办法,如今先让临哥哥尽量醒来才是。” 次日天刚亮,洪嬷嬷只小睡了一会儿就醒了,临走前自然少不了对小芽儿一番交代,照顾好大小姐。交代完就是匆匆收拾了东西跟着周嬷嬷和方如云一同上了官船,离开扬州。 林家的船只反向回了苏州,林谦生和两个随从住在了楼下客房。 颜含玉在房间呆了两天两夜,没踏出过房门。 赵润临没有清醒的迹象,她也有些心急了,终究是高估了自己。原本就估摸着两日后会有点动静,哪怕没有睁眼,至少有些知觉,可近三天他都没一点动静。 她对自己的救治太有把握,殊不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赵润临没有求生意念,神思游离,心神无法合一,造成了他一直昏迷不醒的状况,如此这般就算是药王在世也没有办法救醒他。整整两天他没醒一次,一直昏迷沉睡,毫无知觉。 “临哥哥!临哥哥!” 颜含玉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让他毫无生念,难怪在上一世他会早逝,原来是心智所致。他的劫数到了,再加上他心中的念头,造成了他的命运。 “临哥哥,我是含玉,你为什么不醒来?你还记得含玉吗?”颜含玉希望他记得,他们不仅仅是有三面之缘,他们对了几首诗,下过几盘棋,更是曾在刀剑之下惊险的被人刺杀,也算的上是生死之交。 “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这首初次相见的诗突兀的记起,却没人跟她对下去。 “临哥哥怕是都忘了。”颜含玉情绪低落,垂首低眉。 赵峰也是焦虑无比。 心急无用,颜含玉坐了许久,不得不追问赵峰。 “赵峰,他是贤郡王赵贤对不对?” “你知道了?”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就是我蠢笨了。” 赵峰沉吟默认。 “我想知道你们来扬州做什么? “来扬州自然是办公事,此事和朝廷有关,这事你也要知道?” 颜含玉的聪慧赵峰看在眼里,如今他也是茫然焦躁,意欲把颜含玉当做可以托靠之人。 颜含玉想知道,至少她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一般瞎撞,她觉得心无生念的人必定是受过什么重创。如今她又该说些什么话来把他喊醒? “能告诉我的事,我希望你不要隐瞒,全部告诉我,尤其是常仲此人,我不希望跟他正面相对的时候,在他面前落了口舌之威。” 赵峰道,“扬州发生几起命案,皇上封我们主子为监官,命我们主子来协助扬州知府办案。” “即是命案,不应该由扬州知府查案?若是要监官,随便派个官阶高些的使官来不行吗?为何要派郡王爷?” “皇上有皇上的想法,我们主子又能如何?” “嗯,也对,此事并不是重点。那么你们在常仲府上又遇到了何事?为何会被害,又为何会歹徒被劫走?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房内?” 赵峰冷哼,“所谓的歹徒不过是常仲自说自话,我说过此人狡诈,此次我们主子的药出问题我不相信与他无关。至于把主子藏到你的房间也是因为看到了颜小姐从这间客栈出去,这间客房位置在偏角,又僻静,客房看着又是上房,房间素雅干净,灯烛未熄,我就猜这是颜小姐的房间,便把主子放下准备独自引开官兵。哪知我跑了一圈,悄悄折回来的时候大批官兵进来搜查,甚至外面还有两个人来来走走。” “你怎知我不会把临哥哥泄露出去?” 赵峰自然会急,只是奈何他当时无法现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也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真想不到颜小姐还是把主子护的严严实实的,着实让他惊叹。 如今颜小姐救了主子,他自然不会说这话,只道,“颜小姐好歹与我们主子相识一场,定不会看着见死不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冠冕堂皇的话赵峰也会说,颜含玉轻笑了一声,转念又想到他上句说的话,开口问道,“歹徒之事是常仲自说自话,此话又是何意?”颜含玉想不明白,脑中急速运转,继续道,“他一个小小知府怎敢伤害郡王爷?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难道这其中又有别的隐情? “此事说来话长,扬州的命案,那常仲有庇护嫌犯的嫌疑,疑点很大。我们主子早在病重卧榻时,常仲就连忙让人快马加鞭送了请罪书到上级,很会为自己脱罪。” “常仲若真是庇护嫌犯,贤郡王作为监官,应该有直接关押常仲的权力。” “这事我们主子也是刚发现一点头绪,也仅仅是怀疑,还没有来得及查证,谁知主子却突然寒疾复发,昏迷不醒。往年主子很少在这个季节旧疾猝发,所以我们出门并没有带随行大夫,是常仲请了扬州好几个大夫来。”赵峰说到这里冷哼一声,“哼,这个常仲真正是表里不一,看着人模狗样,心思之深沉无人能及。” “蠢!蠢!蠢!”颜含玉连说了三个字。 赵峰一脸不解她在骂谁。 “我在骂你,被歹人劫走,你救下之后当时怎么能暗中带走临哥哥?你这般做真是作茧自缚,想害死你们主子!显然,常仲既然有意庇护嫌犯,贤郡王作为监官,常仲就会对他早有戒备。你们主子旧疾复发就给了他一个机会,拖得一日是一日,他想办法把这桩案情的嫌犯另安在他人身上也说不准。你若正大光明带着临哥哥离开,常仲就算有意阻挠,也不敢胡来,如今你们暗中离开,那常仲就有了理由找你们麻烦。”颜含玉想到上一世贤郡王英年早逝的命运,没来由的觉得摊上一个蠢卫,主子早晚要死在他手上。 赵峰听了这一连串解释,对颜含玉佩服的同时不得不觉得冤屈。 “颜小姐,此中还有其他内情,事情错综复杂,我那时候担心着主子的身子,又担心主子被常仲加害才不得不选择避着所有人的视线离开。” 颜含玉还算冷静,说道,“好,你说,我听着,什么样错综复杂的内情?你若说不清楚就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吧。” “那我便从头说起。” 赵峰想了想,道,“主子自小身子就不好,身边自然少不了放着丹药,这次寒毒复发,主子吃了丹药之后反而昏迷不醒。” “往年主子很少在这个季节猝发旧疾,所以我们这次出门并没有带随行大夫,是常仲请了扬州好几个的大夫来,那些大夫都说不知道如何救治,只敢开一些温补的药方。我心里清楚,主子的旧疾是到了很严重的地步,那些大夫不敢开药,无非是怕诊出事情来,怕担责任罢了。”赵峰继续说着。 赵贤常年到了冬天就会寒疾复发,不过有孙老大夫一直贴身照顾,身子养的还算不错。直到那一年武功郡王赵铭薨,赵贤不顾他人劝阻,守灵,直到昏迷不省人事。那次寒毒复发,救醒后便是一场严重的风寒。 因为赵贤身子不好,出门身边少不了带着丹药,也少不了把药方随身携带,赵峰拿出了药方,让人抓药煎熬。赵贤吃下两剂药之后,大夫把脉说状况好了一些。 赵峰以为主子能醒来,哪知第二天喝药的时候却是吐了一口鲜血,再次昏迷不醒。 那些大夫胆战心惊的把了脉之后,吓得话都说不全,说是毒气攻心,无药可救了。 常仲也是脱冠请罪,说是愿意戴罪查明真相,查出是谁构陷郡王爷。查出的结果却是有一味药量多了,常仲连忙派人查封了那家药铺,全家老小都没有放过。 赵峰当时忧心主子,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暂搁此事,给主子服下七日丹,意欲离开扬州,去关中寻医。 那常仲还劝说他,说是可以安排人快马加鞭去请神医,免去一路奔波。可是主子的身死难测,孙呈又不是一个想求医便能让他医治的人,赵峰谢绝了。 赵峰没想到,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听有人越墙而入,然后就是他们主子不见了。 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被人那么快的速度劫走,赵峰原本就心生疑惑。 常府府邸不算小,府上还有护卫,拖着那么大人走,满府上下竟然等那歹人出了大门才开始呼救。 赵贤暗中有三五个隐卫相护,都在暗中寻找。 赵峰终于在码头附近寻到,那人察觉有人追来,果断弃人而逃。赵峰追了几步,还是退回来先安置主子,而常仲此刻派遣出来的人一直没有追上来。 彼时赵峰想追踪那人,就把主子先放进了那间客栈的天字号房间。 他当时在暗处,颜含玉出门就背着身,又起了薄雾,没看到他。赵峰也只是觉得她有些熟悉,并不敢确认就是颜含玉,但能肯定是个大家小姐。 等他再次出去追踪时,却是意外听到两个捕快的耳语,“我们现在就是闹一闹,闹的越大越好,做个样子,也好让别人都知道我们大人为了郡王爷心急如焚,这大半夜的不得不扰民。” “大人真正是有魄力!也不知发生了这次的事后,我们大人会不会卸了职?” “怕什么?我们大人上面有人,会为大人说情的,今日贬了官,哈哈,明日就升了职也说不定,做了京官到时候可是高人一等了。” 赵峰只觉得扬州的捕快怕都是土匪当的,竟有这些心思! “常仲此人阴狠狡猾,我生怕把主子带回去就会被常仲加害。我在四周找了一圈那黑衣人,却是没再看到踪迹,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官兵追到这边来,他们问我,我索性说没追到那歹人,也没看到主子。我们主子处于劣势,我只好让隐卫在前面开路,攻城,我好带着主子趁机离开。” 赵峰当然还有一件事未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不想让主子活着,若是常仲的所为得了那人的默许,他们主子必死无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常仲有害人之心,赵峰防备,那也是情理之中,颜含玉便没再责备他。 在颜含玉的印象中,上一世没有常仲此人,不知道他的命运。 贤郡王遇难的事情她也知道个大概,还是听人所传,贤郡王英年早逝,甚是可惜;死时连个妻室也无,甚是悲凉。 赵峰说起扬州的命案,死的都是一些良家女子,刚开始有人报案,官府查证却说那女子溺水身亡,然后便无后续,紧跟着命案连发,弄的扬州百姓都人心惶惶,如此案件众大,可案情一日拖一日,没个结果,此事也很快上达天听。皇帝派了监官协助办理此案。 颜含玉听他说了这些,莫名记起一桩事来,也是听说书人讲的一个故事。某州命案连发,州官查出真相之后得知是自家侄儿所为,义无反顾的大义灭亲,收押亲侄,案件了结之后,某州州官竟脱袍辞官,请求治罪。此事上达天听之后,皇帝竟不罢官职,反升官职。 她不知道这故事与扬州这命案是否有所关联,她只是突然想起这个故事来。当时汴京城中说书人便是这般说书,意欲称赞此官刚正不阿。 然而扬州发生的事情跟这个故事甚是相象。 可贤郡王在扬州出了任何事情,扬州州官怎样都不能脱了关系才是,就算不是个死罪,那最少也是个流放的刑判。 若是二者相存,赵贤被害,常仲收押亲侄结案,最终还能升官,贤郡王之死岂不是另有蹊跷? “嫌犯你们可有头绪?” 赵峰摇头。 “那你们如何知道常仲庇护嫌犯?” “常仲此人心思缜密,我们到扬州好些天都没查出蛛丝马迹,若不是主子派了隐卫暗中盘查,我们这才知道他故意掩饰了两件很奇怪的事情未提。根据隐卫回报,这两件事很有可能成为证据,能查出真凶。” “常仲有没有侄子?” 颜含玉突兀的问了这句话,话题转变的有些快,赵峰愣了一愣,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常仲若是有庇护嫌犯的嫌疑,这嫌犯定是他亲近的人,他才会愿意庇护。他的家眷有哪些人你可知晓?” “常仲的家眷有哪些人我们主子有让我查过,可主子还没听到查的结果寒毒就复发了。” “你且说说看。” “常仲祖籍楚州,从五品的州官,可他的夫人却是从三品职官敷文阁直学士的女儿潘氏。他的几个孩子还年幼,都不到十岁。府上确实住着他的一个侄子,是常仲长兄之子,二十出头,来到扬州一年之久,据说是来扬州求学,意欲进京科考。” 赵峰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打梆子的声音响起。 “当、当、当!”三声更落。 “已经三更了。”颜含玉垂首揉了揉眼睛。 “这几日辛苦颜小姐了,多谢颜小姐。” “还是等你们主子醒了再谢我吧。”颜含玉喝了口凉茶,站起身,“赵峰,既然常仲有害人之心,我们便弄得满城皆知,让扬州的百姓都不再信任他。” “如何闹?” “常仲胆大包天,庇护嫌犯,勾结盗匪伤害贤郡王。贤郡王不知踪迹,实则被沉湖。传出这样的事情后,你便怒气冲冲去质问常仲,令他派人搜湖。等会儿出去记得在湖里丢一件临哥哥的外袍,等明日捞出这样有力的证据,你便有理由行使贤郡王的权利,收押常仲,然后把此事尽快上报朝堂。” 赵峰瞪大了眼,只觉得背后阴凉凉的冷,她年纪小的时候还能用天真无邪来形容,时隔三年却感觉能用老谋深算来形容了。 “你没办法让人散播流言?”颜含玉反问。 “应该是可以,我会尽力安排。”赵峰说着转身就想离开了。 “别走,我还没说完。” 赵峰停下,回头,“颜小姐请说。” “让你找临哥哥身形相似的人,可有寻到?” “还有用吗?” “当然有用。即使你命他搜湖,可常仲肯定还会另派人到别的地方搜查郡王下落,明日马车备好,午时之前我便要出发,到时候我可不希望一直有人监视着,出现一个与之身形相似的人也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好安全出城。” “若是让常仲知道这事,岂不是要狡辩?” “他狡辩他的,你怒你的,有证据摆在面前你就能禁了他的权利,上书状告他!” “你把我家主子带走了,没人保护他。” “我知道你的担心,但请你放心,从我救他开始,我便下定决心救醒他。我让你给临哥哥换素一些的衣服也是有道理的,我们一路清减,不会引人注意。” “到时我会派一个隐卫暗中跟着。” “如果你的人手够用,就让他跟着吧。” “还有林二爷,此事他会保密吧?” “我二舅舅虽然看着不靠谱,可他知道事情轻重,我会跟他解释清楚,你放心。” 赵峰离开的时候已是极晚,小芽儿都已经在外榻睡过一觉,进来的时候灯烛闪着微弱的光芒。 颜含玉已经趴在床榻边睡着了。 小芽儿喊了两声,颜含玉嘴里只嘟囔了一声,姿势都未动,趴着继续睡过去。 这两日颜含玉只能这样睡,小芽儿已经睡前跟小姐说过后半夜让她守着,可她半夜醒来看到的就是小姐趴在榻上睡着。 那夜颜含玉又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时却是不记得出现过哪些梦境。这些天困倦,要照顾赵贤,精神还一直紧绷着,连夜里都睡不安稳。颜含玉觉得疲惫的同时不得不打起精神。 赵贤毫无清醒迹象,让她紧张不已,她怀疑过自己的医术。而师父曾说她在习医方面是天纵之才,还开玩笑说若是有机会同他游历三年,她定会有少年神医之名。 跟着师父学医之前,她就很用心的研习医术,又有洪嬷嬷一旁指导,再习医的时候,颜含玉已经觉得自己通了灵窍,学起来很快。 想到赵贤如今毫无生念,颜含玉无法相帮,不免生出无措感。她无法给他施针,若在神识游离时强行施阵,极有可能魂飞魄散,药石无灵。(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第二日,天刚亮,小芽儿喊醒了颜含玉,颜含玉迷迷糊糊到外榻躺着继续睡了一觉。 醒来后,扬州州官包庇杀人嫌犯,与匪徒勾结杀贤郡王的事情几乎已经传遍扬州。 颜含玉用过早膳之后便跟林谦生说了离开的事情。 颜含玉提的突然,林谦生不解,还劝她再养两日。 彼时林谦生一直以为颜含玉在房里养病,毕竟颜含玉这两日睡不好,气色看着并不是很好。 颜含玉这才把这两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林谦生住在鱼龙混杂的客栈,贤郡王被扬州州官暗害的流言也是刚刚才传到他的耳中,这时又听颜含玉说扬州州官确实想暗杀贤郡王,只是早被她救下,如今他们需要尽早出城,避开扬州知州的耳目,她好救治贤郡王。 颜含玉说的半真半假,林谦生只觉得一连串的事情还来不及思考。他顿觉第一次认识这个外甥女,温软柔弱的容貌下却是胆量过人。虽是轻轻松松的几句话,可细想个中情节只觉得惊险无比。 颜含玉又说出城时有人暗中护着他们,如今只是需要弄到一辆马车和两三匹马,趁着常仲为流言所困的时候离开,会容易些。 林谦生来不及思考很多,如今许多官兵都聚到了西宝湖在“捞尸”,到时肯定是捞不到东西的,他们确实需要尽快离开扬州。 林谦生在扬州认识一些商户,想要尽快弄到马车,于他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午时前便把马车准备好了。 颜含玉留下的东西不多,只几件换洗的衣物,这两天也是一身清简,就连耳上的耳钉也早就褪去。 马车备好,只准备了一些可以带的糕饼,颜含玉也只是匆匆用了几口午膳,奔上马车便走了。 当天乌云层层,如今渐入秋寒,只觉得阵阵凉意袭来。 颜含玉刚到城门口,就听后面快速奔跑的马蹄声。 “颜小姐。”那两匹马拦在他们的马车前面。 小芽儿掀开帘子,一张白皙的小脸露出来。 “两位官爷可有事?”是小芽儿开口问话。 那骑在黑马上的两个年轻人并没有下马,其中一人道,“我们奉常大人之命特来给颜小姐送行。” 颜含玉露出脸孔,此时开口道,“常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多谢二位。” “颜小姐客气,常大人诸事繁多,不能远送,请颜小姐见谅。” “常大人客气了,二位若无其他事,我们便赶路了。” 那两个人驾着黑马让开道路。 “马车里没有人。” 黑马上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出了城,马车一路飞奔。行至郊外,颜含玉就叫停了车夫,说是从另一条小路赶到白云塔去。 白云塔的线路是往回走,那引路的车夫是马夫,也是一路的向导,是林谦生找的人,疑惑不解,便开口问了,“小姐,不是去汴京吗?去白云塔就要折回去了。” 颜含玉和善道,“突然记起白云塔有个观音庙,听说极灵,在扬州这两天一直未有幸去求个平安,后面还要行车几日,我觉得去求个平安甚好!以免在路上遇上事。” “小姐这想法真好!那好嘞,小姐可要坐稳喽,这条小路是近,路上却颠的很。” 到了白云塔,已是一刻钟之后。 此时白云塔中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颜含玉此次出城并没有带着赵贤,她知道即使她走的再快,出城的时候肯定还是会有人来拦截她的马车,送行的同时来查看她马车内是否有其他人。 赵贤是被他的隐卫暗中先行带走的,也在同时城中流言四起,听说官府搜湖,更是许多人都聚在西宝湖凑热闹。 一个郡王被沉湖,若这是真事,那州官该是犯了多大的罪! 颜含玉就让他们趁着没人注意客栈动静的时候先带走赵贤。常仲既然怀疑她藏了贤郡王,必会派人查她马车,前后分开出扬州城,如此才能安全,她也能全身而退。 他们早先就商定好在白云塔见面。 把赵贤带出城的人是赵贤的隐卫,说是会暗中跟着他们。 马车一路未歇,行了一下午,天黑之前终于到了一个小镇。 “从扬州到汴京这条路咱走了十年,至少也有百次,这条道儿我可熟了,就连周边的小镇咱都清楚路,林爷您放心,我保准你们一路都有小店可住,不会露宿山野。” 那马夫四十来岁,虽是扬州本地人,说话时还能带些京中口音。 “如此多谢马大哥了。”林谦生拱手道谢。 “不敢不敢,林爷太客气!”那马夫率先下了马车,“到了,十江镇到了。” 小芽儿此刻也下了马车,掀开帘子。 那马夫回头看到马车里还躺着一个人,甚是惊讶,“哎呀!车里何时多了个人?我竟不知道。” 彼时赵贤抬上马车时,马夫不在,故而不知道马车上多了个人。 颜含玉说道,“说来也巧,我刚刚去观音庙上香,捐了些油钱,求个平安,那庙里的大师竟知道我是京城中的人,问了我的去往,就托我在汴京寻人,哪知我看了此人之后却发现是京中熟人,如此巧遇,还要多谢马大伯引路。” “哪里哪里!是这位爷不知怎的了?怎会昏迷不醒?” “我堂叔离家出走一年不归,近日在异乡更是身染重病,那庙中大师已照顾近一个月,请大夫抓药,平时医药不减,可还是不见好,这两天反而昏迷不醒了。如此那大师心中担忧,知我堂叔姓名,之前已托了一人到京中打听,告知家中亲眷。” “小姐是好人。”那马夫夸赞。有心相帮,才会有机会遇上自家人。若无心,岂不是就这般错过了? 赵贤的身子虚寒,不能长时间奔波,也不能受冷。 到了十江镇,后半夜的时候就开始阴雨绵绵的落下,颜含玉庆幸下午没落雨。 第二日还是阴雨绵绵的天气,为了赵贤的身子,颜含玉只能等天晴的时候再出发,而她也需要想办法让他能够醒来。 因为赵贤昏迷不醒的状况,颜含玉这两天没少去回忆这些年看的医书,还有师父对她讲的内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秋风飘飘,雨潇潇,淅零零细雨打芭蕉。 十江镇是个小镇子,他们住的地方也是这个镇子唯一的客栈,因为平时往来的人不多,故而客人也不多。 客栈的房间不多,只五六间客房,而且地方也不大,里面的东西简单,但入目干净整齐,颜含玉还能接受。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颜含玉一直以来都是随意而安的性子,不会强求在外要住的多好。 只是林谦生会担心颜含玉住不惯,毕竟这些年在林家,林老夫人给她用的吃的都是顶好的,问了她三次,听她亲口说不会住不惯,他才安心。 这家客栈是个风韵犹存的寡妇开的,夫家姓董,周围邻舍都唤她董掌柜。董掌柜带着个十岁的孩子,生的五官端正,眉眼漂亮,跟他娘长着一样的媚眼,也爱笑,即使一身素衣,可眉眼好看,让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颜含玉在屋子里熬制丹药,房间里烧了一个火盆,火盆上烧着一只小炉子。小芽儿在捣药,颜含玉在旁边调药。 如今还没入冬,可她已经用上了火盆,还是为了赵贤。 只是在这个偏僻的小镇,找出来最好的碳也比不上在京城她用过最次品的碳,烧着有些刺鼻,不是很舒服。 她去把窗户开了点缝,也能透些气。 她身上的衣服原本就有些单薄,一丝凉意吹来进来,她鼻间麻麻痒痒的,捂着口鼻对着窗口打了个喷嚏,刚睁眼就见一个人影站在窗外。 颜含玉把窗户开大了一些,见那少年扬着笑意,她也点头笑了笑。 那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眉眼弯着,手里拎着茶壶,清澈的声音开口,“我娘让我给你们送些茶水。” “你进来吧。” 那少年从门口进来,颜含玉把窗户又掩了起来。 董掌柜唤她儿子都叫十郎,想来名字应该就是董十郎。 董十郎手里的茶壶放在桌上,随意的问,“一整天都没看到你出门,在房里做什么?” “我在制药,还要照顾我堂叔。” “你这么小就会医术,是出身医学世家吧?” 颜含玉只对着他笑了笑,未开口。 “你家堂叔一直不醒,你要不要再请个郎中看看?我们十江镇有个郎中,医术比得上四方州城的那些大医馆里的大夫,就是……”董十郎滔滔不绝的说着,他说话语调快,说话时极有神采,眉飞色舞的,嘴不停的时候两只手也没闲着,似是用着手语说话。顾及着房间里还有个病者,他说话声音并不大,只是话说到此一半就顿住了。 “就是什么?” “就是那个人脾气特别怪,给人看病还要等他心情好了才给看,他不给人看病谁都勉强不了他。而且外乡人找他看病,他会死劲儿要银子。有时候吧,城里的一些有钱人来找他看病,他又会问人家要一些东西。不过这个人的医术真的好,他曾让一个人死而复生,所以我们这里的人都姓信他的医术。你要不要去找那郎中?若要去,我带你,到时候我来帮你说话。” 乡野郎中确实有几个医名远播的,董十郎说医术比大州城里的大夫医术还要好,怕是医术并不差。 “这郎中叫什么?” “我们只知道他姓向,都喊他向老。他是五年前搬来的,就背了个破包袱,衣衫褴褛的,像个乞丐。我们西街偏远那地方有个荒废的破屋,原来那户人家在城里发了,家里的屋子也不要了,直接搬去了扬州城,他就一直在那里落脚,后来自己把房子整了一遍,就一直住那里。这个人整天就窝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捣弄什么东西,我娘都让我离他远点,说那个人邪乎……” 董十郎就是看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跟个活死人一样,即使那郎中邪乎还是给颜含玉推荐了那人一个死人都能救活,这样的活死人对他来演也应该能就醒的吧。 “现在外面雨也不下了,你要不要到外面走一走?你二舅舅就已经出去了,说是在镇上逛一逛。我带你到十江镇也四处走走?十江镇我可熟了。若是你想去找那郎中也可以,我带你去。” 颜含玉也想认识下那个乡野郎中,不过这会儿走不了,她要把丹药制好。 “那边会不会远?” “就是东街到西街的距离,不远,走过去一刻多钟就到了。” 颜含玉想想还是不能错过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搁下了制丹药的事,说是想去。 跟小芽儿交代了几句,颜含玉添了衣裳就跟董十郎出去了。 到了大堂门口,浓浓的乡音传到耳中。 那董掌柜性格如火,泼辣精干,是十江镇出了名的铁娘子。此时叉着腰,扬手指着,用着满口听不懂的淮语,跟门口的两个大汉嬉笑怒骂。 那俩大汉看到董十郎出来,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董十郎眉眼一挑,笑着回了一句,说完也不看他神色,转而对董掌柜道,“娘,我带她出去走走。” 淮语跟吴语又是完全不同的,吴语口音软,淮语口音脆,江淮官话倒是略懂一些,乡音浓了却是难懂的很。 中原一直以来都是最强的地段,因此中原官话也成了通用语言。 “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是准备去汴京吗?你的口音就是那里人,不过你那二舅舅像是江南口音。” “我叫韩玉,今年十岁,我外祖家在苏州,我家住在汴京。” 董十郎的嘴基本没停过,她刚回答完,他又继续问了。 “我说呢,原来是这样,不过你家跟你外祖家离的真远……” “你叫十郎吗?”颜含玉很想断了他的话匣子,从没看到哪个少年会这么爱说话的。 “是啊,我叫十郎,姓董,我跟你一样大,我也十岁,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走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扬州城了。我还没骑过马,小时候有一个住客栈的人身上没银子,就把马押在我家,没养两天,就被另一个住客栈的人给偷了,真是气煞我了。偶尔会有外乡人来,我就会打听外面的事情,我就想着等我大了也去汴京走走,听说那可是个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十江镇也很好,你们也很友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颜含玉总算见识了一种特别会跟人闲聊的人,从出门到西街头,董十郎这一路嘴巴几乎没停一下。颜含玉试图截断话茬了几次都没成功,索性,就听他说吧。 说起他从小到大遇到的客人,颜含玉觉得给他三天时间,他怕是都不会讲完。 路上偶尔会遇到给他打招呼的人,他也会回应人家,还有同龄的孩子会围上来,热情相邀,要他们加入游戏。 也有感觉对他不是很友善的人家,见自家孩子来喊他同玩,就连忙大喊回家去。 一路上耳朵没个清静,但目的地总算是到了。 西街头有一间泥石墙、茅草顶的屋子单独立着,外面一圈围着篱笆院墙,东倒西歪的,也没人把它排齐整。 这家茅草顶的屋子跟周围的房舍离得有些远,还比周边的屋舍破败。 他们刚到篱笆门外面,那篱笆门大开着,并未掩起,两个人还没走进去,就听屋子里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太好了!我终于炼出来了,我终于炼出来了……” 连董十郎都停在了门口,不敢进去。 “向老以前不爱笑的,对人一直都是瞪眼,我从来没见他笑过,即使他收了外乡人两锭银子,他都没有笑过。”董十郎小声道。 屋子里的这人声音低厚,听着倒是有些像蜀地的口音。 董十郎虽然疑惑,可还是朝着屋里喊着,“向老,向老!” “是谁?” “十郎,我是十郎。” 木头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满脸都是胡子的男子,看不出年岁,只感觉年纪不是很大,但也不年轻。 “从他来到十江镇之后就没修过胡子。”董十郎凑近她小声的说。 颜含玉展颜笑笑,所以就变成了现在大胡子的模样。难怪看不到他笑,即使他笑了,这么大胡子挡着怕是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吧。 “你来作甚?”向老的目光看向他身边的颜含玉,“你是外乡人?” 颜含玉道,“同是外乡人,向老何必用外乡人来形容我?” “如此标准的官话,看来是从汴京来的。”他直接问,“是路过这里求医的?” “正是,不知向老可否能够移步前去?” “今日我高兴。”向老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解过来,眼睛也没瞪着人,此时说话也是轻松的语调,问道,“说说看病者有何症状?” “是何症状,向老何不移步去看一看?” “我倒是头一次见这样来求医的。” 向老见她不说,不愿再多纠缠,转身就走。不说病症,他还不愿意多跑几步去看诊呢! 董十郎也看不懂了,她这般不客气的说话,岂不是让这个怪老头更加不愿意上门看诊? 他刚想开口说那人昏迷不醒,耳边却响起站在身边的人的声音。 “曼陀罗可是中原少见的东西,真想不到……”颜含玉径自说着,但见向老脚步停顿,话语也停住。 向老回头,目光紧锁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颜含玉勾唇轻笑,“向老想要知道,还请移步。” 向老太疑惑这女娃,一个看着十岁左右的女娃竟是个懂医的? “等我,拿东西!” 颜含玉刚才站在门口的时候就闻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气味极淡。可她的鼻子跟常人是不同的,有些草药的味道便是一门之隔,她就能嗅到。 看来这个向老会的不仅仅是医术,他应该更精通另一种,而且此人肯定不是平常人。 向老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也没见拿药箱,也不知进去拿了什么东西,两只手空空如也,只一身破旧的补丁衣服。 他道,“我答应去看诊,你必须告诉我你师承何人。”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娃还没进门就能嗅出他刚才制丹未散去的味道,这样的能力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好!”颜含玉一口答应。 “病者我还没看到,能不能治的好,我不能保证。” 向老话不多,该说的就说完之后也不说话了。 此后董十郎会断断续续开口,不过颜含玉一直在想心思,也听得不甚分清,偶尔只应和一声。 颜含玉这一路都在想向老此人是谁。一个五年前突然来到这个小镇的人,真是因为躲避家乡的水灾? 当世有些名声的医者没有向姓。若是此人对毒术更精通,那么这人跟蜀地唐门有没有什么关联? 蜀地唐门亦是医传世家,不过是毒医,擅长研习毒药,制作丹药。唐门家族世代都喜欢研制各种毒药,于江湖上正派上不容,可唐门根基深厚,又和巧工奇匠的鲁氏、天水山庄的秦家交好,三家还是姻亲。三大门派,即使过了百年之久,还依旧矗立江湖,威风不减。 唐门的毒术,还是师父跟她稍稍提了一下。 孙家和唐门的关系很微妙,一个在关中,一个在蜀地,遥遥相望。孙家不屑于唐门的毒术之法救人,唐门不服于孙家的药王传人的牌匾。不过总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理睬罢了。 医与毒,他们差的不只是字,前者是救人,后者可杀人,他们更是坚持着各自家族的信念。 向老看了昏迷不醒的赵贤,目光有些悠远,没说病情,只问颜含玉,“你师承何人?” “宫中出来的医女。” “哦?”向老不相信,“学医学了几年?” “五年。” “你是谁家的孩子?” “京城世族。” “世族?官家子弟?皇亲国戚?总之是个闺阁千金,养在深闺却自小习医,这点我倒是很惊讶。” “幼时身子不好,学医也是为了养生。” 向老没对她的话表明态度,又继续问,“你的嗅觉自小就敏锐?” “不是。” “说话半真半假。”向老摇头。小小年纪就这般精明,是他年纪大了,脑子转不快了?还是他太久没出去见世面?还是,这个女娃太聪明? “向老呢?向老姓什么?” 向老不回答。 “向老在十江镇也没说实话吧。”颜含玉紧跟着说。 颜含玉说话的同时,向老已经解去赵贤的上衣,他的目光一扫。 颜含玉下意识觉得不应该给他看,只听那低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样通脉顺经的针灸之术,只有孙家人才会,原来是拜了孙家人为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醒来 “这样通脉顺经的针灸之术,只有孙家人才会,原来是拜了孙家人为师。” 向老的话音刚落的同时,颜含玉对他的身份也基本确认无疑,垂着眼,不动声色的上前把榻上的棉被盖在赵贤身上。 “小女娃,我可以救醒他。” 低厚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也不管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身有胎寒之毒能活到这般年纪的,这世上我只知一人,年轻的时候我还医治过,不过他们都不听我的意见。” “真是想不到,你现在找到我来医治他。真乃天意!天意如此啊!孙家那个老小子为了他的病,研究了半生。此刻就算是孙家那小小子在这里,也不一定能救醒他,今天是你运气好,遇上了我,我定能救醒他……”那向老低厚的语调轻松,自顾说着,眼里明显的愉悦。 “让向老辛苦跑一趟了,我想无需……” 颜含玉站起身想拒接他的救治,刚要送走他,哪知向老却伸手一推,颜含玉哪能想到他这般粗鲁,脚下连退开了几步,退开了床榻。 “让我辛苦跑这一趟,我可得把人给救了。”他说话的同时手里的一粒丹药已经塞进赵贤嘴里,下巴一抬,紧跟着又是个小药瓶,药水滴在他的唇上,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 颜含玉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一旁干看着。 “你给他喂了什么?”急匆匆的问了一声。 “自然是救他的东西。不仅能救醒他,而且他的寒毒以后也不会再复发。” 颜含玉上前摸在他的脉上,只觉得脉象奇特,竟让她摸不准,更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而且,他的手明显没那么冰冷了。 “哈哈哈……不用摸脉了,他不会死,肯定很快就能醒来。神灵不合,窍通不醒,他这样的状况就是半只腿进了阎罗殿。若是让孙家那小小子来,肯定又是保守治疗,能唤醒他倒是真,可他的寒毒却会再复发一次。” 赵贤是什么状况,颜含玉摸不准脉象,这让她中不安。面前的大胡子若是唐门的人,喂的肯定是毒,以毒养毒,这是唐门最擅长用的旁门左道。 她没来由的心慌,“唐世向前辈,你喂了他什么东西?” “唐世向?” “前辈难道不是吗?” “哈哈哈……”大胡子仰面大笑,“真正是想不到,第一个认出我的人竟是一个十岁小女娃,还能有人记得老夫的名字。” “向老,精医,最擅于研制毒草,当今世上没有姓向此人,只有一个唐门毒医唐世向。” “果真是一辈后人换旧人。”一番感慨说完,他也不再隐瞒身份,“小女娃,你很聪明,小小年纪竟知我的名号。” 知道他的名号还是听师父说过此人,说他痴迷炼丹,是唐门三代中医术最精的一个人。 刚才去他的屋前,那些院子晾晒的大多都是毒草,他炼制出的丹药也至少有五种毒草,还有一些是她嗅不出来的,这样一个人,让她联想不到唐门那是不可能的。 “小女娃,我可告诉你,我在外行走三年,从西域到岭南,只为寻药草,又用了五年的时间在这个小镇研制这种丹药,如今这丹药炼制成功,效果可堪比起死还魂丹,解天下任何奇毒,傲视天下所有剧毒的灵丹,此后药王的称号也应该属于我们唐家,哈哈哈……” 唐世向今天实在太开心,说到这里又哈哈大笑起来,满脸的大胡子只能看到露出的一排牙。 颜含玉却是反之,她此刻很愤怒,他竟然把赵贤当作试验品!一个未经世的丹药竟然就这么喂给了赵贤。 若真是毒草炼制,以毒养毒,又该有什么样的后遗症? “小女娃,我今日高兴,救了人不收银子。” 她应该为压制了寒毒而高兴? 颜含玉握着赵贤的手,却不知自己该当如何?她没看径自离去的唐世向。 那人兴奋过度,连走路都扇着风。 当初救下赵贤,她拼尽了全力。她知道他上一世的命运,不忍见他早逝,这一世相遇救他时义无反顾。 可他一直不醒,让她心焦不已。 而此刻她茫然了,他会醒,胎毒以后不会复发。可是这样一个丹药到底是什么药草配制?还有唐世向倒在他唇边的药水。 鼻息靠近他,还是嗅不出任何药草的味道。 难道药草泡了丹溪水,如此炼制出来的药水无色无味,难辨药香。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太快,让她措手不及。 颜含玉还在失神的时候,只觉得鼻息间的气息稍重。再看过去的时候,见他长睫轻颤,眉宇间神色渐变。 此刻夕阳的余光照着,光芒照进来,整个房间都是亮的。 他的手有了温度,颜含玉紧紧握着,心中紧张不已。他真的醒了? 他的眼睛慢慢睁开,除了黑瞳仁儿,双眼都是红血丝。 颜含玉只觉得诡异,就这样目光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 红血丝在缓缓退去,他的眼渐渐有了神采,熟悉的清澈温和,对上她的目光。 “临哥哥。”她轻轻喊了一声,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余光渐收,天色很快就暗下。 赵贤张了张唇想要说话,却没发出声。 颜含玉回头看到拿着烛火点灯的小芽儿,连忙说道,“小芽儿快,去弄些茶水来,临哥哥终于醒了。” 赵贤醒来,颜含玉再次摸了他的脉,脉象平稳,除了有些初醒之后的虚弱,倒是看不出别的异样来。 她此刻除了高兴,再也想不到别的事情。熬的那几天,她疲惫心忧,如今终于能安心了。 “临哥哥,你终于醒了。” 他的目光是熟悉的温和,同三年前一样。 “临哥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先养着,等你恢复我慢慢说给你听。” 她握着他的手没松,“你的手终于有温度了。” 小芽儿回来的时候,林谦生也一同跟来了。 “听说赵公子醒了?” “二舅舅,你来了。二舅舅,帮我扶一扶他起身,我给他喂些水。” “大小姐,我来吧。” “无需,我来一样。”颜含玉这两天没少自力更生,多做这一点她倒是没多想什么,只是此刻太开心了,顺手而做。 如今出门在外,颜含玉并不再把自己当娇小姐,能自己做的尽力自己做。(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娶你 赵贤能够醒来,也是一件意外之喜。颜含玉以为他会一直昏迷着直到汴京。 颜含玉切了不下三次他的脉象,除了有些虚缓,脉象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又观其面色清白,目光清亮,眼无浊色,五色皆是如常。如此检查不出什么,她便滴血验证,来来回回不厌其烦的检查,就是想知道他的身子到底有没有异状。 她不敢完全相信唐世向的药,唐门善用毒,寒毒难以根治,却不知唐世向给他喂了什么样的丹药,居然能这般神奇,竟能解了寒毒?而且体内无毒素余留。 堪比起死还魂丹,解天下任何奇毒,傲视天下所有剧毒的灵丹,这是唐世向的原话,一个未出世的丹药,他研制多年,如今喂给赵贤却不收一分银钱,是想做实验?还是真心想救人? 也不算不收一分银钱,至少他在客栈吃了些东西,点了一桌子菜,临走的时候说是算在她的账上。 可一个灵丹,跟一顿饭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唐世向用这样的丹药救醒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赵贤到底会不会有后遗症? 一个对毒草有着近乎痴迷的人,炼出来的丹药真的可以相信? 颜含玉这些都不知道,一件不知道后果的事情总会让人心头不安。 颜含玉忐忑不已。 “我真的没事了。”赵贤自小体弱,身边常年有大夫跟着,如此就算不刻意学医,也懂了一些医术。他现在的状况自己能感觉得到,气息平稳,脉路通畅,脉沉在骨,这是康健之脉象。 颜含玉诊的如此用心,赵贤看在眼里。 三年不见的小丫头竟学会了一身医术,还救了他! “真的没什么不适?”也不知这句话她问了几遍。 “身上没有不适。”赵贤的声音依旧温和。 颜含玉吁了一口气,没有不适,查不出异常,应该没有大碍。等她明日再去找一趟唐世向,一定要问清楚那丹药。 林谦生问她,“赵公子现在醒了,我们准备何时离开?” “等他恢复,明日看他恢复状况如何便知何时能走了。” “不行的话我明天去镇上找个会伺候人的小娘子。” 赵贤摇头,“多谢好意,我无需人伺候。” 林谦生剩下的话当然没当面说出来,这两天可是他家外甥女亲自伺候他的。虽说是郡王爷,可他家外甥女身份也不低,是太傅嫡孙女。在林家林老夫人知道她被蚊虫叮咬了一下都会心疼个半天,如今做着伺候人的事情怕是要心疼个半死。 “他若无碍就无需要人伺候。二舅舅,也辛苦你了,早些去用膳吧。” “你也早些用膳,不要饿着自己,若有事尽管喊我们。”所幸几间房靠着,房间不大,离得不远,有点动静都会知道。 “我知道了二舅舅。” 林谦生转身离开。 “二舅舅……”颜含玉突然喊了一声。 林谦生回头。 她想问他是不是急着要做什么事,所以要尽快把她送回去,想了想还是没问,只笑着道,“这一路辛苦二舅舅了。” “说的哪里话,我答应了娘一路上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吃苦。如果她知道你路上伺候人,指不定多心疼了。” “那还要请二舅舅不要告诉外祖母,莫让她老人家忧心。” “嗯,这个我知道。” 林谦生出门的同时,小芽儿也进来了。 颜含玉让小芽儿去熬的清粥已经做好。 颜含玉对赵润临道,“吃些东西吧,只是清粥,你几日未醒,今日只能吃这个,而且要少吃一些。” 赵贤扬手要接着,说要自己来。 小芽儿看了眼颜含玉,见她默许,才递过去,站在一边。 颜含玉坐在一旁桌案上写着什么东西,下笔极快,只半盏茶的功夫,一张纸就写满了。 一碗清粥也只是几口,赵贤喝完就把碗递给小芽儿,道了声谢。 小芽儿垂首,福了身,退出房间。 颜含玉也写好了,纸张在一旁晾着。 赵贤已经走到跟前。 一间房,并不大,从榻到桌的距离也只有三步。房间里点了两根烛,微弱的光芒闪着。 赵贤但见上面的字迹方正,写下的内容正是他的症状。 “我记下来会自己收好,不给别人看到。”颜含玉每天都会记下他的症状,到时也好给她师父看。 “你何时习的医?” “五岁时就开始看医书了。” “有这样的医术已经能成为医者。” “临哥哥过谦了,我还远远不足。”若是她的医术精湛,她定能救醒他,而不是让唐世向喂了他一颗不知名的丹药。 “已经很好了。”医术能与他匹之。 说了几句闲话,颜含玉切入正题,“临哥哥不问这是哪里吗?” 赵贤沉吟不语,似是垂思,回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还没用晚膳吧,早点去吧,别饿着了。” “有几句话想跟临哥哥说,说完了再去。”她仰着面,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神色,“临哥哥,昏迷之时为何不愿求生?” 他的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情绪。 不等他回答,颜含玉低语,“临哥哥是先皇子嗣,是当今皇帝的皇侄,是皇族亲贵,是汴京百姓口中的八贤王,为何会没有求生之念?” 赵贤偏头对上她的眼,“我既然醒了,以后不会了。” “那你可不能辜负了我救你的一番苦心,从扬州城把你带出来,我可是煞费苦心,个中艰辛我也都尝遍了。”颜含玉语气不满。想起为他所做的事情,颜含玉才后知后觉,之前那几天她可是整日整日的都睡不安稳,为他操劳。 赵贤望着她满脸不满的神色,眉宇扬起,轻笑一声,“你救了我,想要什么?” “想要任何东西,你都给我?”颜含玉反问。 “只要是力所能及,任何东西都可以给你。” 颜含玉故作思考,“我对你的恩情算是救命之恩吧?” “这就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不知该如何报答?” 她红唇轻启,说道,“人家说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 赵贤面上露出笑容,“等你长大,我娶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玉儿 “等你长大,我娶你。” 颜含玉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算是反被调戏了吗?这个端正温雅的贤郡王没在跟她开玩笑? “我会当真的哦。” 赵贤一笑,“傻丫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由不得你做主。”他记得这丫头自小就俏皮可爱,难得跟她开一次玩笑。 颜含玉恍然,原来真是被调戏了。 “你可是郡王爷,你若求亲,我祖父还会拒绝不成?”用反问的话来表达她的不满。 颜含玉这么多天的紧张情绪也就是想缓解一下,调戏他,却反被调戏了,还以为他真是温和无害的温雅公子。 太傅大人明哲保身,就是因为他的身份才会拒绝。 赵贤没把这话说出口,只道,“快去用晚膳吧。” “那我去了。”颜含玉认真的把刚才写好的纸张折起,夹在书中,起身,“顺便让人给你端些水来,你早些洗漱休息。” 赵贤应了一声。 “差点忘了,我现在姓韩,名玉,你是我堂叔。”颜含玉笑道,“除了我,小芽儿,还有我二舅舅,没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 韩玉?韩玉的堂叔? 赵贤一笑,点头。 颜含玉手里拿着一只烛台回到隔壁房间,让小芽儿去说一声需要热水,送给赵贤。 用过晚膳,小芽儿也给她备好了水,她简单洗漱之后,换了身单衣,靠在榻上冥思。 想到跟赵贤说的话,她不免又想到前一世家族的命运。 当朝太傅,一品大员,三公之一,身居高位,为何会在上一世被逼的门庭冷落? 上一世贤郡王英年早逝,在这一世命运得到改变,他的存在是不是就会改变朝堂格局?而他们颜家也因此会有机会从中抽身,明哲保身? 虽说她更希望祖父康健,亲人长辈无灾,可也不希望家族落没。 从上一世想到这一世,颜含玉想了许久,还是起了榻,穿了件衣衫,拿出了包袱里的一个药包,拎着。 “小芽儿,你早些睡,我去厨房煎点安神药给他。” 已经准备好外榻棉被的小芽儿,起身道,“大小姐,奴婢去吧。” “你忙了一整日,早些歇着吧。”小芽儿这一路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头,以往每天都会有两三个婢子伺候她,如今这一路只剩小芽儿,小芽儿自然一天要做不少事,午时也没歇息的时间。 “大小姐……” “我去找掌柜的,她会让人帮我的,我只是去配个药,看着火就行。” 拿着烛台去敲了隔壁的门,颜含玉轻声问道,“睡了吗?” 门应声而开。 “你是不是睡不着?” “嗯,现在无倦意,在看你留在这里的书。”昏睡了好几天,醒来之后他这会儿精神反而越来越好,丝毫没有睡意,见榻前一本医经,便翻开看了。 “我去帮你煎一碗安神药。” “这么晚了,无需去了,我过会儿就睡。” “不行,你今日才刚醒,需要早些休息,昏迷了这些日子,这会儿没有安神药你肯定睡不着。” “我陪你一起去。” 颜含玉应了,“那你得多穿些,去把披风披着。” “等着我。”赵贤转身。 赵贤拿了件披风披着,出来掩了门,伸手拿了她手上的灯烛,走在颜含玉身侧。 他颀长的身躯完全遮住了她的身影。 到了后院,赵贤等在院中,颜含玉上前去敲门。 “董掌柜。”喊了一声。 那风韵犹存的董掌柜此时素面,一张素颜却是比上了妆的样子好看,她穿着一身里衣,头发半解,发梢还是半湿的,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呼之欲出的前胸,颜含玉的个头视线正好对上,不让她注意也难。 “是韩小姑。”声音悦耳,眉眼却是天生的妩媚,上挑着。 颜含玉仰面,心思回转,面上却是含笑着,“董掌柜,借用一下你们的煎药炉子。” 那董掌柜目光先是看向院子里站着的赵贤,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在后厨房里,进去了就能看到,去用就是,你不会烧炉子吧?我喊十郎去帮你。” 颜含玉刚要开口答应。 “玉儿。” 身后突然传来那道清润的声音,颜含玉只觉心下一颤,回头。 白月光下,那道身姿独立,及地长袍披在身上,更显得身形修长。即使他手中拿着最普通的烛台,可看他英挺的面孔,一身雅致气度浑然天成,只感觉周边的一切都没了色彩。 难怪董掌柜会先看一眼他,这样风姿的男子都会让人多看几眼吧。 他从没喊过她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却是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称呼。 “无需劳烦掌柜的,我帮你点火生炉子。” “你……”颜含玉不敢相信,身为贤郡王会做这些杂活吗?可她不能问出来,毕竟这是自家“堂叔”,只道,“你身子未好,在一旁看着就是了。” “我已经好了,不用担心,我能帮你。打扰掌柜的歇息了,玉儿,走吧。”他目光看着她,说话的同时还对她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如同白玉精雕细琢。 只一句“玉儿走吧”,颜含玉竟鬼使神差的应了,只能后知后觉的跟董掌柜说了声,“打扰了,董掌柜早些休息。” 她的初衷可不是让他帮她,只需要陪着她走夜路就行,毕竟在夜里,有个人陪着有安全感。 颜含玉学医的时候只看过熬药,自己一直未动过手,即使动手,旁边都有人帮衬,就拿生火来说她就不会,不会点火生炉子,药就别想熬,因此刚才董掌柜说喊十郎帮她的时候,她是要答应的。 赵贤伸手握住她的手。 颜含玉能感觉得到他手上有了温度,不像从前那般冰冷。 “我走前面引路,你不知道在哪里。”她的声音明显带着愉悦,脚步轻快的走在前面。 他的手心是暖的,说明他的身体状况真的大好,她自然高兴。 谁曾想过一个应该是养尊处优的贤郡王竟然会点火烧炉?而且做得如此熟练。 这煎药的事也自然而然的落在他的身上。 颜含玉只配好了药,剩下的事都是他做的,做事的人是他,一旁观看的人是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赵贤和颜含玉在后厨房熬药的时候,董十郎后来也跟来了,说是来帮他们,看赵贤在一旁弄,董十郎也没帮上什么忙,就站在那里跟他们说话,还问他们何时离开,在一旁叽叽喳喳说话说个没停。 颜含玉觉得董十郎一定生错了性别,小姑子这么多话她没意见,可偏偏是个漂亮的小少年。 次日醒来,颜含玉没忘了去找唐世向,用过早膳之后又去了一趟西街头,哪知到了那里,那间茅草屋顶的屋子却只剩四堵灰墙。 听人说天刚亮的时候屋子里起了火,火很大,没扑灭,向老背着包袱离开了十江镇。 一片灰烬,颜含玉找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能回客栈。 颜含玉很想启程追上去,说不定能追上徒步离开的唐世向。她有问题没得到答案,心中的疑惑不解会让她不安。 赵贤自觉身子大好,便提起离开的事。颜含玉先给他把了脉,脉象不浮不沉,已无虚脉,休息了一整夜,精神也完全恢复。 如此颜含玉当然就应了,当日上午收拾了行礼,准备了干粮和水离开了十江镇。 颜含玉以为马车速度快,或许能遇上唐世向,追了一路,也没看到他的影子,如此她也不报希望能遇上了。 唐世向的药颜含玉还是无法相信,即使赵贤恢复良好,可其中是否有隐患,她不得而知。 三年前去苏州的路上,跟赵贤相遇,在虹县遇到了刺客。 如今她在回汴京的路上,再次偶遇,在扬州他险些被伤。 到底是谁想伤害贤郡王?颜含玉困惑极了。 三年前的刺杀是有目标性的,说明那些人就是想杀赵贤。 这一次虽说是因扬州知州狗急跳墙惹出来的事情,可一个小小知州真有那么大胆子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冒着满族被灭的风险,去杀皇族血脉? 一个人人称颂的八贤王会惹恼哪些人?会让他想要赵贤的命? 自小身中寒毒,他这么多年又承担了多少寒疾之痛? 她多庆幸当初跟祖母说了离开的事情,若是晚三年回去,她就会错过了他,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再相见。 她更庆幸遇到师父,学了一身医术,救了他。 三年前没在扬州遇到师父,可是三年后在扬州遇上了赵贤。 一连串的改变,正如她现在的心境。 上一世她十岁时,真如普通闺阁小姐一般,养在深闺,外面的事一概不问。有外祖母庇护,她每日的功课除了看书就是练字,她想不到去打探。 在家里时,她的烦恼是祖母不喜欢她,她该怎样才能得到祖母的宠】 在外祖家时,她的烦恼是大表姐不待见她,她该怎样才能和大表姐亲近。 单纯的一生,成就了她早夭的命运。 饶是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不能自救。 她的一生短暂的如同昙花,只来得及开放,藏在深闺,却无人看到,转瞬即逝。 颜含玉的思绪从上一世到这一世,来来回回的想。 突然一道轻羽般的触感碰到她的眉宇间。 颜含玉惊醒,抬眼时目光就对上一双眸色清澈的眼。 “小小年纪就这般深沉可不好。”他道。 “啊!” 他扬着手在抚平她的眉宇。 她明明年纪不大,还机智过人,可是目光总是悠远的让人看不透。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她想到眉宇轻颦? 赵贤提醒她,“休息一会儿,莫想事情了。” 等到了下一站,夜里休息前颜含玉再次给赵贤把脉。 “这样一天两三次切脉你不会觉得烦?”赵贤问她。 “不会,我救了你就会负责到底。你身子才刚好,还舟车劳顿的赶路,我怕你身子吃不消,当然每天都要看。” “我会些医术,自己的状况清楚。若是我不舒服,会跟你说,到时你再把脉可好?”赵贤跟她商量。 颜含玉摇头,“不好,除非把你送回汴京,我就不再管,这一路上我都会早晚例行把脉,每天都不能少。” “如此尽心尽责的大夫怕是只有你一人了。” 颜含玉笑了,“多谢夸赞。”被他称之为大夫,就说明认同她的医术,能被认可那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了。 赵贤见她此刻笑嫣如花,想到她在马车上颦眉深思的情景。 “白天就想问你,今年满十岁了吗?” “我是九月初九的生辰,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满十周岁。” “九月初九?若我们加紧赶路,半个月之内就能到汴京了,到时候你祖父可会给你办个生辰宴?”十周岁可是得大办宴席的。 颜含玉垂眸,摇头,“慢慢走罢。”十周岁的生辰,即使到了汴京也不一定会有人给她办吧。 “怎么了?”赵贤看她突然没了精神,疑惑问她。 “难道你忘了我爹了吗?”她低语。他知道她的身份,再加上她爹当年在宫中发生的事情,在汴京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赵贤听她提到她爹,这才想起她爹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第一公子。 先皇驾崩半年后,颜素公子在宫中遇害,那一年正是在九月初九。 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难道她自小就记事? “家里从没为我办过生辰宴。”颜含玉低低的声音再次传到赵贤耳中。 从她爹过世,家中就一直处于低迷状态,看不到喜庆亮丽的颜色,似是终年蒙了一层灰,缓了多年家里逢年过节才有喜庆的气氛。 “我爹过世那天,正是我满周岁的时日。”她又道。 赵贤忍不住心疼她,“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爹会为你高兴。你这么聪明,就是你爹的延续。” “我不是男子,不是延续。” “瞎说,女子又有什么区别?这世上若无女子哪来的男子?你不可轻贱自己。” “你真的这么想?”颜含玉没轻贱自己,而是她的祖母嫌弃她是女子。在上一世祖母厌恶,纵使她再百依百顺也得不到祖母的喜爱,那时候她也会失落自己没投个男胎。 “嗯,颜素公子在世时就把你视若珍宝,可没轻视你是个小丫头。” 赵贤的一番劝解,颜含玉宽心回房。 昏昏沉沉的入睡,颜含玉突然惊醒。 是谁? 在黑暗中她睁了眼,不知是哪个潜入者,到了她的房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女贼 是谁? 此处是龟山镇,亦是个渡头,是江南通往汴京的另一条官道,可这淮水横截,是通往汴京的必渡之河,需渡船到达泗州,延着汴水上行,直到汴京。 因此龟山镇人来人往,是个极热闹的镇子。 现在三更半夜潜入她房间的,难道是小贼不成? 颜含玉尽量抚平情绪,放在枕下的短匕悄无声息的握在她的手中。 箱子那边传来细微的窸窣声,此人正在翻她的东西。小芽儿睡的位置正在箱子旁边的榻上。 颜含玉在外面客栈睡觉时一向有个习惯,留一根烛火到天明,而此时烛火已熄,不可能是燃尽,显然是被人吹灭的。 “啪!”是茶盏破裂的声音。 小芽儿把榻前茶盏摔破,那房间的黑影立刻停止了动作迅速的掀窗而出。 颜含玉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黑影,坐起身的时候,只有窗户合起来时发出的一道巨响。 “小芽儿?”她喊了一声。 “大、大小姐。”小芽儿说话的的声音都是抖的。 小芽儿颤颤巍巍的起身点灯,房内亮起来。 “你没事吧?” “我没事大小姐。”小芽儿只是被吓到了,此刻惊魂未定。 房间里多了个不速之客,小芽儿也是突然被惊醒。 “快看看可有少了东西。” 合窗时发生的巨响动静不小,隔壁的赵贤和林谦生都被惊醒了。 赵贤起身时,只听窗口一道熟悉的清冽声音。 “主子。” “发生了何事?” “刚从颜小姐房间出来一个贼人,我抓到了。” “押去那边吧,听她处置。” 颜含玉此番受了惊,小芽儿更甚,面色苍白,唇瓣无色。 她们单独出行,除了银子和药箱没带多少东西,那贼人却是一股脑,拿走了她包袱里所有的银两,还有不少药。 林家的两个护卫听了吩咐正要出去追踪时,一直暗中跟着她们的邓广现身了。 邓广是赵贤的隐卫,一直暗中跟随保护,功夫跟林家的护卫相比自然是精湛很多,有丁点动静都会有所察觉。 那贼人一身黑衣,蒙着面,揭开时却是让颜含玉惊了一下,是个女贼,看着也就双十年华。 那女贼五官清秀,若是没被逮个正着,是谁都不会想得到这小娘子会是个贼。 那女贼被制止住,此刻站着不能动弹,面上满是不服气,咬着下唇也不说话。 “小姐,这是你的东西。”邓广把荷包递给她。 这是邓广与女贼打斗时,女贼想逃脱丢出来的东西,被邓广接住。 “身上还有其他东西一并交出来吧。”颜含玉道。 邓广上前刚要解开她的穴道,颜含玉制止住。 “我来。” 所有人都惊讶了,以为她也会点穴。 哪知她执起女贼的手,却是翻开看了看,是一只白皙细嫩的手,看着就没做过粗活的样子。 颜含玉心思百转,手中也多了一根银针,一下扎在她的食指桡侧。 那女贼肩上一痛,全身一松,穴道解开了。 面对人多势众,女贼孤立无援,只觉得周围的压力十足,重压之下拿出了所有的东西。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女贼声音听着也很悦耳。虽然目光有些惧怕,可面上摆出一副临危不惧的神色。 “深更半夜,盗人银钱,送入官府。”颜含玉也没精力审问她,审问的事情还是交给官府为好。 那女贼惊了,焦急的解释,“我把东西都还给你了,你为何还要把我送去见官?” 颜含玉觉得她这话好笑,说出这样天真的话真是单纯的可笑! 她也不愿跟着女贼多话,只对邓广说了一句,“时辰不早,邓广,要辛苦你了!” 女贼眼看着她是说真的,真的怕了,惊慌的连忙说道,“你不可以把我送到官府,我跟你四叔是认识的。” “一个女贼,我四叔会认识你?真是太可笑了!”颜含玉虽然这样说,可心里没来由的想起那个跟四叔私定终身的江湖女子。 颜含玉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跟二舅舅说时辰太晚,回去先歇着,这个女贼暂时就让她留在客栈,定住她的穴道,在这里站一夜,明日再做处置。 那女贼眼看着没机会,脚下移动了一步,刚要提身而逃,一只脚才刚提起,却马上被定住了,正摆着提腿抬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邓广再次点住了那女贼的穴道,连同哑穴一起被点了。 等他们都离开,女贼想辩解,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睛珠子看着颜含玉咕噜咕噜转。 “你想说话?” 女贼说不出话来,只能眨巴了几下眼睛。 颜含玉又到了她跟前,手里的银针这次扎在她的第三和第四的掌指关节间。 女贼想活动,动不了,依旧被定着的,嘴里的一句话出口,“我说的是真的,我和阿武认识的。” “且不说我和四叔已经四五年未见,你又是怎样认识我的?” “阿武说的,他路上看到了你。” “路上?哪条路上?” “就是官道上,怕你见到他,他避开了,所以你没看到我们。” “你既然认识我,还来盗取我的银两?你的意思岂不是故意来盗取我的银钱来了?” “我,我……”她结结巴巴的却是不知道怎样回答。 “你以为说认识我四叔就能有恃无恐,你认识我四叔,盗了我的东西,我便不会把你交给官府?” “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交给官府?” “自己做的事情就必须自己承担后果。”总要让她承受几天牢狱之灾,给她个教训。 “阿武说你是他家里最好说话的一个人!”她一点也看不出温和好说话。 “好说话也要论人,你我无亲无故,我没必要给一个陌生人机会。” “你、你………”女贼再次哑口无言,她真是失算了。想来欺颜学武的小侄女,却反而被欺了,这样的后续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她没想过外面会有个武艺高强的人等着她,让她逃无可逃。 颜含玉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银针再次扎在她的手上。女贼无声的张着嘴,摆着诡异的姿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有四叔的消息,颜含玉自然不想错过遇上四叔的机会。 那女贼被定住了一夜,次日被解开穴道的时候全身都僵硬的不能动弹,连面部都僵硬到疼痛。她眼下的青影严重,面色暗黄,看着颜含玉的目光带着忿恨。 颜含玉才不管她恼恨的目光,心里也不担心她会走。她的银针解穴,已经化去她的功力,想在他们眼下逃走没那么容易。 她道,“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交代清楚你的来历,一个是把你送进官府。” “若论辈分,你应该唤我一声四叔母,我是你四叔母,你作为晚辈一点礼数都没有……”等那女贼恢复了气力恨声开口,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一句四叔母让颜含玉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礼数一词,你怎敢在我面前说出口?”无媒无聘,她还敢自称是她的四叔母? 颜含玉不知道面前的女子跟四叔是怎样结识?不知道四叔怎会看上这样的女子?她不知其中内情,可从昨晚她的行为来说,她不可能会喜欢面前的女子。 “我告诉你,你就会放我离开?” 颜含玉没回答她,因为觉得她的问话多余。她只说送她去官府,可不是放她离开。 她问,“你姓什么?哪里人氏?” “唐蓝,利州人。” 阿蓝,颜含玉记得这个名字。四叔曾说过这个名字,面前的女子应该就是四叔私定终身之人无疑。 唐蓝见她心不在焉跟自己说话,不满极了,可此时她没力气离开,全身僵硬不说,面对颜学武的小侄女又没有底气,只能说道,“喂,你不放我走,总要给我点吃的吧。” “吃的?等着吧,等我四叔来了再说。”颜含玉不紧不慢的说道。 唐蓝恨的咬牙,只敢暗自生闷气。唐学武这个小侄女根本就不是个好性子,唐学武还说什么脾气最好,性格温软,她看是脾气最差的那个才是。拿了她的东西都还给她了,她竟然还不放过她! 她是偷偷跟颜学武分开的,颜学武一时半刻根本就找不到这里来。他这个小侄女定住她一夜不说,现在连点吃的都不给她。 唐学武以前宠她,对她言听计从,从不敢对她趾高气扬。如今面对他的家人,她想张扬却丝毫没有底气。 他们颜家果然没一个好人,自视清高,讨厌至极。 唐蓝的心思百转,颜含玉也一样。 一个江湖女子跟四叔在江湖上认识,颜含玉想不到她会有目的,剩余的话她便没有多问。 林谦生听说要逗留在龟山镇,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可并未多说什么,只说听她的意思。 在龟山镇住的客栈比在十江镇的环境要好些,街上也很热闹。 三年前去往苏州的路上,颜含玉路过一次龟山镇,只不过休息了一夜就离开了。如今留在龟山镇她倒是想出去逛一圈。 颜含玉让小芽儿守着唐蓝,喊赵贤一起去了街市。 赵贤如今的身体状况大好,脉象平稳,颜含玉渐渐心定,宽心不少。 龟山镇的街市很长,一直连着渡头,他们住的客栈靠近渡头,如此一路逛下去倒是要走不少路。 乡野小市,却是跟汴京的街市有所不同。 虽是颜含玉提出出来逛街市,可赵贤看出她兴致缺缺,心事重重的,不免会开口问她,“昨夜那女贼,今日为何改变主意不送到官府?” 颜含玉长叹一声,却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家丑不可外扬,她四叔与人私定终身,不就是家丑? 听她叹气,赵贤只觉得她心思颇多,笑道,“小丫头,之前就跟你说小小年纪,莫心思这般重!” 颜含玉提起精神,“那我便不想了,我多买些东西吃。” “这样才对。” 颜含玉看到挑篮卖果的小贩,眼睛就亮了,上前买了一小篮子,还有龟山镇的特产,颜含玉也买了一些。 等到回客栈的时候,收获颇丰,不仅身后的护卫手上拎满了,连赵贤手上都拿着东西,而且全是吃的东西。 颜含玉太久没看到四叔了,她差点忘记了四叔的相貌。 若不是那声“含玉”听着熟悉,她怕是又会错过了四叔。 他们从街市才刚回到客栈门口,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对着她喊了一声。 “含玉。” 颜含玉太惊讶! 她惊讶的不是看到四叔,她早就猜到四叔会来,如今正面对上,她倒是很镇定。 她惊讶的是他怀里的幼童。那孩子看着三岁左右,双眼晶亮,五官端正,看着却是有种熟悉的感觉。他手里拿着一只拨浪鼓,望着她的目光满是好奇。 四叔有孩子了吗? 颜含玉诧异的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若是四叔有了子嗣,为何在上一世她不曾听说?若是颜家的骨肉,为何四叔不告诉祖父?还是祖父原本就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还是说这孩子和四叔没有关系。 “翰儿,喊大姐姐。”颜学武望着那幼童说道。 “大姐姐。” 软软的童音,颜含玉听着只觉得化了。 她不想面对这样的场景,可偏偏这面前的人是和她有亲缘的,她做不到坐视不理。 “四叔有话进来说吧。”她半垂着眼,走在前面。 颜学武跟着她进了客栈,一直到客房,小芽儿却昏迷在一旁,唐蓝不见了。 颜含玉连忙上前,嗅到迷香的味道,去药箱拿她的药瓶,她的药又不见了。 “阿蓝性子任性,怕是给你添麻烦了。”颜学武看到面前场景,却是瞬间能猜出发生了何事。 颜含玉拿出银针,扎在小芽儿的人中,小芽儿这才悠悠转醒。 小芽儿神色恍惚,目光四顾,却是没看到自己看守的人,焦急道,“小姐!” “她迷晕了你,逃走了,我不会怪你。”颜含玉说道,“小芽儿,你去打水洗个脸吧,会清醒一些。” “是。” 等小芽儿出去,颜含玉才说,“她昨晚深夜潜入我的房间,偷走了我的银子。现在又迷倒了我的婢子,偷走了我的药。”她的语调平淡无波,可赵贤听在耳中却觉得她很生气。 “莫担心,邓广一直在暗中,她走不掉的。”赵贤开口安慰。 颜含玉抿着唇不说话。 赵贤看她神色,也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道,“我先回房,有事喊我。” 颜含玉点头,“谢谢临哥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堂弟 颜学武身边带着孩子,尤其这孩子还跟四叔长相相似,这太让颜含玉震惊。 只这一件事足以让颜含玉顿失思考能力。 “四叔请坐。” 从街市买的麦芽糖,颜含玉拿出来放在那幼童面前,温和一笑,“吃吧。” “谢谢、大、姐姐。”那幼童说话极慢,像是咬着字说话。他伸手要拿桌上的麦芽糖时候,想到身后的人,手停住了,回眸看向颜学武。 “你大姐姐给你的你就吃吧,坐一旁吃去。” 颜含玉看着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竟生不出厌恶来。 此刻他坐在一旁,很是乖巧。 颜学武没了年少时桀骜不驯的性情,如今看着却是稳重不少。 年少轻狂不自知,生性洒脱的颜学武骨子里就是不受拘束的一个人,世族清贵、官家公子,都比不上海阔天空。 不愿给家族蒙羞,颜学武在外行走从不会以真名示人,不报家族姓名。 “阿蓝性子执拗,可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如今我连个名分也给不了她,自知愧疚,不免对她纵容了些,她平时总爱胡闹。含玉,还请看在我的份上,这一次放过她。”颜学武宠阿蓝,自然能纵容阿蓝一切不入流的行为,可不代表人人都能容忍。 “四叔,跟我回家吧。” 颜含玉不关心其他人,她现在只想让四叔回去,若是他能安稳在家,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有转圜的机会。若是四叔执意留在外面,她根本无法得知他会在外面发生什么事情,最终就会造成上一世一样的结果? “含玉,如今不是我想回去便能回去的。” 颜太傅四子颜学武如今在汴京没多少人提起,也没多少人知道。 颜学武幼年时体质偏弱,病灾不断,病症并不严重,都是小病小痛,小灾小难。 彼时先帝在位,对颜家恩宠无疑,听闻此事,亲自引见嵩山少林寺的心空大师。那心空大师不仅禅意高绝,修为深厚,而且会医,甚至熟知天文,下通地理,在当朝甚是令人敬重。 那心空大师查看了他的根骨,觉得他根骨尚佳,同意把颜学武收入门下,作为少林寺的俗家弟子。 能入少林寺,得少林寺武僧的点播,不是一件易事,且算是荣耀之事,从此之后颜学武就去了嵩山学艺,修习武艺,身体也渐渐好了。 不过颜学武终究是俗家弟子,颜老爷的初衷也只是改善幼子的体质,幼子身体大好,颜老爷也提了要求,让颜学武回家。如此颜学武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遣派回了家。 颜学武在山上散漫惯了,礼数颇多的世族让他不能习惯,长兄皆是气度温文,只他一个跟市井小民一样,在家里完全是格格不入,颜老夫人的管束更让他觉得拘谨约束,毫无自由。 这就造成了颜学武常年离家出走的原因。 颜学武成年后,颜老爷威逼他归家,可颜学武心系唐蓝,颜老爷又不同意唐蓝进家门,颜学武自然不能舍弃了心爱之人,宁可在外漂泊。 颜含玉知道劝说不了四叔,目光看向那个有些亲缘的堂弟,“他叫什么名字?” “翰儿。”提起孩子,颜学武也是满脸慈爱。 翰儿听父亲喊他,抬头笑着,笑容纯真无暇。 “既然他是我的堂弟,就让我带他回去吧。四叔不愿意回去,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你总不能让他一生无籍吧。” 颜含玉提出这话的时候,邓广把唐蓝又带了回来。 颜学武自然想过幼子的事情,可如今幼子的状况最是让他心忧不已,没同意颜含玉的提议,只说要走了。 颜含玉无法执意强留四叔,她也留不住。 唐蓝是四叔心爱之人,颜含玉便不能为了唐蓝舍弃这层亲情,只能放过她这次。 因为祖父不同意她入家门,唐蓝怕是恼恨的是整个颜家,因此才会故意来盗取她的银两,用以泄愤。 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颜含玉总觉得这是不明智的决定。 林谦生去渡头准备船只的时候,颜含玉终下决心一定要让四叔回家。 “临哥哥,帮我一个忙可好?” “我曾说过,你救了我,只要我力所能及,你有任何要求我都会应。” “我想让邓广去把那个小孩儿悄悄带过来,我要带他回家。” 赵贤也不问她缘由,对她的要求一口答应。 把邓广喊出来,赵贤立刻就派了任务出去。 颜含玉怕他的行动让四叔发现,给了邓广一瓶迷药。她的迷药对身体无损,只希望邓广能一次成事,让四叔别那么快追上来。 等邓广离开,颜含玉说出心中疑惑。 “临哥哥,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也会答应吗?”偷偷掳走别人的小孩儿,这可不是世家小姐会做的事,可偏偏赵贤答应的干脆,“是因为你相信我?还是因为你想报恩?” “自然是相信你。若是要报恩,我也不会拿这件事来报恩。”赵贤说话的同时递给她一只状若鱼形的玉坠,玉坠通透,一看就是上等白玉。 他道,“这个给你。” “送给我?”颜含玉不解。 “你既然说到报恩,如今这玉坠就是凭证,你以后若有任何困难或者要求,都可以拿着这玉坠去王府找我。” “啊?”这样的好东西她要收吗? 赵贤问她,“你不要吗?” “我没说让你报恩。”总觉得是她很小气一般,把这个救命之恩挂在嘴上。 赵贤眉间笑意浓浓,“我自愿报恩。受人恩惠,若是不报恩,我这心里不会安稳,更何况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所以你一定要收下。” 颜含玉觉得自己矫情了一把,身后有个郡王爷能帮她于任何困难之中,她自然是乐意的。 “刚才那件事等同于放火抢劫,你怎会这般干脆的同意?”颜含玉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我相信你,你做这样的事必定有自己的想法。” “临哥哥,谢谢你的相信,因你这句相信,我告诉你实情可好?” 若不是年龄摆在这里,颜含玉觉得会跟他成为知己。 “那孩子是我的堂弟,是我四叔的私生子。我四叔还未成亲。”(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热闹 渡船已经找到,停在码头,可邓广还没回来,颜含玉想带着翰儿一同离开,所以就在码头那里等着邓广。 谁知等邓广的时间,却无意看了一场热闹。 小小的龟山镇,今日似乎是个好日子。 喜庆的唢呐声一路吹吹打打,热闹极了,几人抬着一顶花轿悠悠从西街而来。 既然是喜事,路过的人都会停驻观望,还会相互打听这是谁家的娶妻。 正在热热闹闹的时候,哪知那花轿中的新嫁娘不管不顾,突然就跳下了花轿。 事情发生的太快,花轿旁边穿着花衣的媒婆原本摇着蒲扇,一路笑容满面的跟着花轿走,看到新嫁娘从花轿中跳出来,那抬轿的轿夫也落了轿。 那新嫁娘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也不管头上的盖头已经落在地上,提着裙子就往码头边上跑去, “哎哟,娘天!快去追!”那媒婆一手提着花裙子大喊着,满口的当地口音。 新嫁娘此刻已经哭得妆容都花了大半,可依旧能看得出妆容下是个清秀的小娘子。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新嫁娘站在河边,半只脚已经伸了出去。 哪有新嫁娘哭哭啼啼的想要自寻短见,一时间围上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围在码头边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也有人开口劝言莫轻生的。 那媒婆是个粗嗓门,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拿着蒲扇的手扬着,大声说着,“你老爹把你卖给里正老爷,现在里正老爷看上你,还大摆筵席,用花轿把你抬进府里,你一个小妾给你这样的体面,这是你的福气,你别不识抬举,让这龟山镇内外的人都来看笑话!” “我没答应嫁,我不答应嫁!我不嫁!” “快来个人去告诉里正老爷,这黄小娘子要跳河了!”媒婆也不敢逼出一条人命出来,只能叫人去喊里正老爷。 当地的里正就是一里之长,家里有些家底,虽然无品,可管辖着当地,掌管户口和纳税。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打听,这才知道。 这新嫁娘是西街的黄小娘子,明年长兄就成年了,可家里没钱娶媳妇,黄父知道里正老爷对自家女儿感兴趣,可是没明说,便私下去找里正老爷说想把女儿卖给里正老爷做丫鬟。两人谈完一拍即合,签了卖身契,拿了银子,女儿就这样卖了。 那里正老爷阮大同谁不知道,流言满传镇。从东街的俏寡妇,到隔壁的小娘子,还有家里住着发妻的内侄女,哪个他没碰过的? 黄小娘子才刚刚满十六,正是大好年岁,哭着被换了衣服,推上了花轿。 那黄母因为这事也是伤心不已,一路远远的跟在花轿后面,看到女儿跑到了码头边哭着跟过来。 “女儿啊!我的傻女儿,活着总比死了好啊!” “娘,我不嫁,我不要去,让我去我宁可不活。” “小娘子,有什么想不开的!里正老爷家里可没妾室,如今纳个妾室还抬着花轿热热闹闹的在镇子里走上一圈,这可是体面人家才有的,以后进了里正老爷家门还吃穿不愁的,寻死作甚!”有人站出来劝说。 外人哪能知道小娘子的心思,黄小娘子的长相在龟山镇可说是小镇子里的一朵花。邻居家的小哥,镇子里的小哥,多少人趋之若附,在她后面献殷勤。而且龟山镇来来往往的人也多,黄小娘子看得人不免也多了些,长兄读过两本书,她也跟着学,认得了几个字,正因为如此她不免心性自傲了些,总觉得自己以后能认识个贵人,到时跟着贵人离开,深宅大院的,就算是做个婢子也比在这个小乡小镇要好。 站在人群之中,颜含玉听着周边人你一句我一句,几句话也就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那黄家母女远远站着哭泣,就差抱头大哭了。 颜含玉正想离开这地方。 却在同时那黄小娘子突然对着人群跪下了,声音带着哭腔,说着官话,“小女子不求富足,只是那里正老爷实在不是小女子良人,求哪位好心人助我,帮我脱离苦海,我愿意为奴为婢一生伺候他。” 卖给里正老爷不愿意,卖给别人就愿意了? 这是在当众求良人? 颜含玉眼睛一跳,这小娘子的目光看着的正是她的方向,而那小娘子有意无意看的人却是她的旁边。 她旁边站着的正是赵贤。 站在边上看热闹的老老少少的都有,那小娘子只看中了一个赵贤。 颜含玉暗自讽刺了一声,小娘子眼色果然是好。他们也只是过来看了一眼,这就被人盯上了。 也不怪,赵贤这样的风姿,站在乡野小镇,却是出众很多,即使一身素衣,可还是会惹乡野小民多次回眸。 那女子磕起头来。 媒婆一看气乐了,大嗓门响起来,“嘿,来个人,去看看里正老爷来了没?这买进门的小妾还敢当众自己选主!我看你是要被卖到窑子里去!” 用跳河威胁,不肯上花轿,如今又在这里另寻良主。这价格该是普通平民买不起的吧。 看热闹的人想不到那么多,颜含玉却是想得到。 那黄母此刻却是看出了女儿的心思,直接跑到赵贤面前哭着恳求,“公子公子!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之人,把小女买了吧。” “他人之物,君子不可夺。” 这一听就是读过书的,样貌好,言语温和,黄小娘子这下子更不愿意放弃了,以死相要挟,站起身,扭头就说,“公子若不同意,小女子只能一死!” “女儿啊!”黄母大呼女儿,却是跪在赵贤面前,拉着赵贤的衣摆。 赵贤眉宇间看不出多余神色。 “求公子救救我女儿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会有好报的!” 颜含玉心里不满极了,当下做了个刁蛮小姐,挺直者腰背,抬着眼,说了句,“放开,我们家不缺婢子。” 做个刁蛮小姐,她也会! 被人说成见死不救也罢,她此刻的身份就是刁蛮小姐。 看个热闹还被人缠上去救人,天理没在她这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痴儿 颜含玉一句冷冷的话,让黄母不自觉的松开了手。毕竟乡野小民得罪不起贵人,她一个贫民哪敢往贵人身上硬碰。 黄母虽然不能肯定这公子是贵人,可这一大一小看着就跟普通人不一样,即使不是贵人,也可能会是个江湖人,那江湖人更加得罪不起,削里的白刀子出来,一抹脖子她们就没命了,比土匪还厉害的角色,会管她们死活? 黄小娘子不愿轻易做了里正老爷的小妾,拼死一搏,只想在这个人来人往的渡头遇到个贵人相助,毕竟错过了这次,她为人妇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人群里有人附和,听声音也不像本地人,“救人性命功德无量,这位小姑,此乃善行。” “若是善行,这位大老爷怎么不救呢?”颜含玉反问。 那人一噎,没话了。 颜含玉继续道,“积德行善的事谁不愿意去做?可这位小娘子心里拨的真是好算盘,不满为人小妾,就跳下花轿,来这里哭诉,博人同情。渡头来往的人多,若是遇上一个怜香惜玉的贵公子,亦或者心地善良的贵夫人,小娘子的命运那就是大反转。用自己的死来博取别人的同情,这是要挟,不是让人行善。” 黄小娘子被人说中了心事,楞在那里一时间都忘了哭。 黄小娘子忘记说话,可黄老娘看不下去了,继续哭诉道,“小姑说的这是哪里话,里正老爷若是个良善的,我们女儿二话不说就嫁了,可那里正老爷我们满龟山镇的都知道,欺了多少人家的清白女儿,荒唐无比,我这苦命的女儿若进了那样的人家,能活几日。” 把里正老爷的心照不宣的秘事当众说出口,不少人都唏嘘不已。要说里正老爷的荒唐事,龟山镇谁人不知,可黄老娘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事,要么是她胆子肥,要么是她没脑子。 那黄老娘还在哭,却听一声粗厚的声音。 围着看热闹的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好啊好啊!我阮某人也只是因为没有子嗣,纳个妾想生个儿子,却被人如此非议。” 那个头短矮,身形干瘦的男子,眼窝很深,此时身着一身红衣,头戴红帽,阔步而来。 他一边走,口中却还在接着说,“我阮某人今天被人喷的这口屎我可吃不下!黄老娘,你们这般大闹,我们可要到官府走上一遭?卖身契签好了,银子也给了,你们如此行径这是想跟我耍赖不成?” 黄小娘子此刻半悬着一只腿,眼看着里正老爷渐渐走近,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就掉进了河里。 “来两个人下去捞!” 里正老爷说着,两个大汉跟着扑通跳下了河。 两个大汉下去捞人的功夫,里正老爷到了赵贤跟前,拱手,“今日多谢公子和小姐,不知公子贵姓?” “鄙姓韩。”赵贤道。 “韩爷京中口音,可是来自汴梁?” “正是。” “韩爷和韩小姐远道而来,阮某人今日家中备了酒宴,不知二位是否能赏光去喝两杯?”阮大同原本就个子矮,此刻站在赵贤面前还必须仰着头。 “多谢盛情,我们的船已经备好,正准备离去。” “如此真是太可惜了。” 此处的水不急,那两个大汉游过去就把人捞了上来。 黄小娘子呛了水,上来咳了几声,人索性没事。 那两个大汉听了里正老爷吩咐,正要把人塞进花轿,此时却听一声甜美的声音。 “住手!” 走过来的是个聘婷少女,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声桃红衣裙显得娇美无比。 “不知里正老爷买下这娘子用了多少银子?我愿意用双倍价买下她。” 这话如同天籁之音,那黄小娘子一身狼狈,都想跪在那桃红一群的少女面前,可被两个大汉拖着,跪也跪不下去,还来不及开口,就听那粗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娘子,刚才阮某人已经说了,阮某人家中无子,买下她是因为想要个继承香火的儿子,这可不是银钱的问题。” “这娘子哭的实在凄惨,如今又落了水,我心下不忍,才出来说两句,不知里正老爷以后能否善待这娘子?” “阮某人有了子嗣,自然会善待她!” 颜含玉看到了邓广的身影,这里也没她的事,看热闹也看够了,准备离去,又听那小娘子竟然喊住了她。 “韩妹妹请留步,韩妹妹,请留步!” 连喊了两声,颜含玉才反应过来,应该喊的是她,回头。 “不知二位可是去汴梁的?”那娇俏的小娘子热络的上前。 “是。” “小女子姓萧,从真州而来。我此去正是要去外祖家,我外祖姓韩,是宫中太医,住在京中,也不知二位跟我祖父可有甚么关系?”她满面友善道。 “我祖父不是韩太医,只是汴梁的无名小辈罢了。”颜含玉回答道。 听她这样说,萧小娘子并未生气,继续热络道,“韩妹妹,我们同去一个地方,不若一路同行可好?我们的船已经备好了。” 颜含玉及时制止,生怕她下一句来个同船而行,“抱歉,我们的船也已经准备好,这就要离去。” 颜含玉弯身一礼,转身离去。 翰儿并没哭闹,看到颜含玉还笑盈盈的,“大姐姐。” “翰儿。” 带着翰儿一起上了船,颜含玉也没当着翰儿的面去问邓广关于四叔的事情。 那边邓广低声跟赵贤说话,说颜四爷他们并未走远,只是找机会下手比较麻烦,因此耽搁了一些时辰。 还说了翰儿的事情,翰儿应该是个痴儿。 这边邓广还在说翰儿的事情,颜含玉在跟翰儿说话的时候也发现了堂弟的问题。 这事太严重,她也只是猜测,不敢妄下定论。 “翰儿今年几岁了?”面对翰儿,颜含玉柔声问他。 “翰儿、几岁?”他重复着她的话。 颜含玉望着他,竖起三根指,又问了一句,“翰儿今年三岁吗?” “三岁。”翰儿想学着她竖三根指头,用另一只手努力的掰指头,“爹也说、翰儿、三岁。” 颜含玉只觉得心慢慢沉下,难怪翰儿之前面对她都只是笑,也不说话,那根本就不像个正常的小孩子。如今跟他说话,她才知道,原来堂弟是个痴儿。 她强忍着泪意,喉间有些梗塞,“好乖,大姐姐带你回去见祖父好不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遇匪 颜含玉耐心的跟翰儿说话,给他拿了吃的,怕他吃多,也不敢拿多,只少拿了一些。 小孩子都喜欢吃甜的,翰儿也一样。 翰儿听说去见祖父,软软的声音说道,“爹爹说,祖父、好人。” 翰儿面对陌生人并没有惊慌害怕的神色,被邓广带来这么久也没见哭一声鼻子,只在路上问过邓广他爹爹哪里去了。 邓广回答他,他爹娘出去办事,很快就会来接他。 颜含玉跟翰儿介绍,说话语调极慢又温柔,“这是大姐姐的二舅舅,翰儿喊他林舅舅,好吗?” “林、舅舅。” 林谦生对他友好一笑。 “还有这个,是叔父。” 这声叔父有些突兀,风采神态清秀明达的赵贤到现在还没适应韩玉堂叔这回事,目光看向颜含玉,颜含玉弯着眉眼对他一笑,尽显淘气。 “叔父。”翰儿乖巧的跟着喊。 “翰儿真乖,翰儿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 翰儿的眼神此时有些怯懦,许是身边一直没有熟人,他心里开始不安了。 “大姐姐会陪着你,大姐姐不离开。” 颜含玉对他极尽温柔,翰儿之前又见过她,爹爹还说过大姐姐是亲人,是很好的人,所以翰儿对她并不怕,点点头,小小的身子依在她怀里。 翰儿年纪不大,可到底是个男孩子,头靠着她怀里,颜含玉只觉得越来越沉。 “含玉,让我把他抱那上面睡吧。”林谦生指着里面的长椅说道。 这只是不大不小的蓬船,上面遮蓬,两边遮帘,中间位置放置了一张矮桌,四边都有长椅。 翰儿之前一直坐在颜含玉旁边,睡的时候就直接靠在她的怀里。 “这会儿他刚睡着,还是莫惊醒了他,等他睡沉了再说吧。” 颜含玉垂眼看着熟睡的孩童,想到自己幼时三岁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看完了几篇诗经,也开始拿笔练字了,即使她学东西比一般人都早些,可三岁的孩子至少也应该把话说全了。 翰儿身为颜家子嗣,虽说是未婚生子,可若四叔把他带回去,祖父难道会不认自己的孙子吗?四叔为何不愿意把翰儿带回去? 颜含玉想到这里,耳边却听到不远不近的惊呼声。 “不好了不好了!快跑啊!” “快跑!水匪来了!强盗来了!” 声音从远处传来,那艄公也听到了这话,惊的手里的舵差点掉河里,更加卖力的掌舵。 “什么水匪?”林谦生站起身惊问。 “大爷,是江淮湾来的水匪!专门抢人银钱物件,我们要快些划远些才是。” 颜含玉和赵贤不约而同目光相视。 江淮湾距离此处颇远,那些匪徒在江湖上有些名气,淮水和楚江一代的百姓几乎是人人皆知。 那些水匪的藏身之地一直以来官府都难以巡查,故而他们多次作案成功,在淮江有了声名。 只是他们从未出过淮江,一直都是在最惊险的江域作案,劫得也都是大商户,如今却突然来到淮水来作案,劫百姓之财,着实让人想不通。 下一刻只听一声急促的风声,“咻”的一声,一把长箭从远处急速飞来,刺中了他们的蓬船船沿上。 颜含玉惊的坐直了身躯。 “啊!”从远处传来一道惊叫声。 紧跟着就听一道洪亮的声音,扯着嗓门使劲喊道,“前面的船停了,再不停,老子手上的剑就射穿他的手!” 被射中自家的船,那艄公这次真的是手软丢了舵。 渡淮水,从龟山镇到泗州渡头需半日。 而这些江淮湾的水匪如此嚣张的在淮水作案,真正嚣张至极。 那是一艘能跟官船相媲的船舶,长帆扬起,乘风而来,速度之快,哪是他们这些手划船比得上的。 这距离少说有半里,那大船的船头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大汉,一箭就射了近半里之远。 水匪之所以有这样的威势,正是因为他们其中不乏能人和武功高强者。 翰儿此时也突然醒了,抓紧了颜含玉的衣袖。 颜含玉以为他因为害怕,刚要开口安慰他,却见他脸上毫无惧怕神色,只开口说,“大姐姐,不怕,翰儿、保护、大姐姐。” 若不是现在的环境不允许,颜含玉此刻还真怕是会掉眼泪,他说的这句话让人心疼。他这是经历过多少次如此惊险的事情才会这般镇定。 那大船拦截了十来只渡船,船身几乎靠在两三只渡船上。 颜含玉只觉得船身一晃,跟另一只渡船撞在一起。 十来只渡船被挤的靠在一起,水匪的船巨大,又匪多势众,他们这几只渡船上大多都是些平民百姓,谁都不敢跟匪徒正面相迎。 跟颜含玉他们撞到一块儿的船正是在龟山渡头看到的那个萧小娘子,此时坐在船里手足无措,靠在奶妈怀里哭泣。 “船上的人听着,有武器的赶紧给我扔了,快点儿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那大船上又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继续道,“嘿!不交的话就休怪老子无情,一箭射穿他的脑袋。”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些匪徒……”一个人忍不住开口反驳。 下一刻,“扑通”一声,那人就被射穿了肩膀,身子一歪,从船上掉进了河里。 水下的求救声越来越弱,也没人敢下去救人。 “别跟老子废话!快点!老子的时间不多,都给我麻利的把东西给我收拾好喽。也别跟老子比脑子,老子只喜欢动手!” 一个开口说话的人已经落水,众人被震慑,更没人敢说一句话。 赵贤的目光从帘内看出去,见那大船来势汹汹,船上的人有十多个人都拿着弓箭抵着,后面更是站着二十来个劲装大汉,这还只是入目可见,后面看不到的,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此他们只是几个会武艺的护卫,却是不能轻易与他们相抗。 邓广接到主子的目光,放在腰上的手落下。 “二爷!”林家的两个护卫也快速的看向林谦生。 “此时不宜动手。” 林谦生摇头,他们只能丢下手里的兵器。(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匪退 面对一群蛮横不讲道理的水匪,颜含玉是不敢出头的,强出头的后果就会跟刚才那落水的人一样,落个垂死挣扎。 即使他们船上有一个武功高强的邓广,还有两个武艺不低的护卫,可是面对一群水匪,强弩相逼,寡不敌众,船只还被夹在中间,如何能突破重围,安全渡河? 这片淮水水域原本就是通往泗州的河道,水匪的大船停在河中间太过显眼,那长帆上挂着白巾,随风而飘,一个大大的墨色“江”字映入眼中。 这是江淮湾水匪的标志,外人都传言这江淮湾的头子姓江,才会挂这样显眼的标志。 “小姐,我们身边的银子本来就不多……”小芽儿低声说着。 “没关系,全给了。”颜含玉目光看向小芽儿,嘴上虽然这样说,小芽儿心里却是懂的,她们贴身装有银票,那是万万不能露出来的。那原本就是备着应急用的。 那大船放下粗绳,八个下来的匪徒武艺都不差,只攀着长绳一滑,人就落在了被围的几只船上。 他们生的高壮,一身黑衣,面上蒙着黑巾,手里拿着大刀,跨着腿,“砰砰”,大刀敲在船沿,吓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都不许动!”一道粗声呵斥。 这些船只大多都是平民,会有多少银子让他们抢? 有两只船上的青年男子颤颤巍巍的把身上的包袱解了,直接给了那水匪。 “快过来,把这船上的箱子都给我搬走。”其中一水匪唤道。 说的正是萧小娘子他们那只船。 萧小娘子吓的噤声,头都不敢抬起。 “你们这群强盗!” 那只船上有一个蓄胡男子,冲上去就要拼斗,远处一支长箭“咻”的射出来。那男子偏身一躲,衣襟“呲啦”一声被刺穿,长箭正扎在颜含玉她们的船篷上面,穿透了顶篷。 那长箭扎在颜含玉她们船篷上,船身一歪,摇晃了几下。 下一刻,那蓄胡男子被大刀逼近,架在脖子上,不能动弹。 萧小娘子那只船上又有两个人相继出手,却被来搬箱子的两个水匪同时相逼,逼在船沿,伸手一推,那两人就掉进了河中。 小芽儿把一些碎银和银锭子全部交了出去。 那水匪持刀站在船头,艄公此时吓软了腿,抖着双手把今天挣得银子都递了过去。 水匪从上到下把他们船上的人都看了个遍,只船上有几个人,船上也没有多余的东西,但看坐在那里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他们身上的衣着素简,可他们的样貌太好,让人不注意都难。年纪小的目光半垂,目光看着怀里年纪更小的幼童,另一个手持茶盏,即使船身晃动,他坐在那里也丝毫没有动一下。 这群水匪的动作很是迅速,萧小娘子船上的几只箱子绑在粗绳上,正要拉上船去,却只听一声清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江岛主为人素来有原则,虽不能以英豪相称,可作为一岛之主、水匪领头从来都是有规矩的,不伤无辜百姓,不抢平民之财,盗亦有道,匪不为非。今日各位所为可是坏了江淮湾的规矩,找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下手,做出这样的事情,乃是有违天道,你们也不怕受江湖上的正义之士猛打,朝堂追缉吗?” 辨其声音就是内功深厚的人,那匪船上的大汉浑厚的声音惊问,“你是谁?” 粗绳吊着箱子悬在半空,下一刻只见一道白影掠过,“嘭嘭”两声,粗绳应声割断,箱子掉在船上,发生巨大的响声。 船只不稳,摇摇晃晃的差点掀翻了船上的两个匪徒。 一只船越来越近,船头站着一个青衣男子。 “咻咻咻!”十来只长箭同时飞过去,全部射向那青衣男子。 只见那道青影一跃而起,踩着长箭飞身而过,跃在了最近的一只船上。 他稳稳的站着,拱手道,“在下徐武,不知阁下是江淮湾何人?” “原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飞刀客徐武!” “区区正是在下。” “你以为以你一人之力就能跟我们相斗,真是笑话!同是江湖人,你要是就此视而不见,老子饶你一命,但你不识好歹的话,休怪老子无情!” “以我一人之力,自然不是各位对手,可你们显然已经错过了时辰,在下即便是死或伤,你们怕是也难逃此劫。以我一人之命换你们一船性命,合算。” 那水匪头子此刻意识到已经来不及继续搬箱,作为江上匪徒,作案必须快,晚一刻都不行。来淮水抢银原本就是极惊险的事情,泗州有瞭望塔,水中有大船停泊时间太久,瞭望塔的守卫都会察觉,到时候官府就会派船赶来,落到那个境地,他们性命难保,也休想逃脱。 水匪头子恨的牙痒痒,只想杀人泄愤。 几根粗绳再次落下,粗厚的声音响起,“快!我们走!” 邓广却在同一时间出手,把他们船上的蒙巾人扣住。 刚才被刀架在脖子上的蓄胡男子也趁其不备,化危转安,扣住那蒙巾人。 “宽子,大粮!”粗厚的怒吼声。 “老大,你们走,别管我!” “咻咻咻!”几只长箭再次飞过来,眼看着全部落在萧小娘子的船上,青衣男子身形一提,手中多了一支长竿划起,横截几只长箭,长箭应声落在水中。 “扑通!”好些人都吓得跳进了水里。 “徐武,你给老子记着,老子不会放过你。” “宽子!大粮!老子会找机会救你们。” “老大!”话音隐在喉中。 大船扬帆渐退,徐武时刻警惕大船上的水匪狗急跳墙,再次射箭伤害无辜百姓,一直等大船走远,危机解除,连忙下水救人。 此时几只船有些残破,横七竖八的歪在水面上。 刚才被匪船拦截,这些船挤在一块儿都不能动弹,此时大船扬帆退去,船只渐渐散开。 那些掌舵的艄公都是会水的,自然第一时间想到入水躲命,都接二连三入了水。他们其实也没游远,看到大船走了,连忙游回来。若真让他们游到泗州岸上,他们到天黑也到不了。 淮水下游而去,就是往淮江的方向。 而淮江距离此处少说有三十里,大船过来怎么说也得小半天。(未完待续。) ps:推荐一篇好看的文《古代小民奋斗》简介:她想玩夫君养成来着,结果她娘以死相逼,她只能摊手表示养不了了!他若有所思,养成吗?四爪朝天摊开任你养,想半途而废就没门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规劝 两个被扣下来的水匪被四花大绑,绑的很结实,只等到了岸之后交给官府,让官府从他们身上能追查到水匪的下落。 落了水的人此时都拉了上来,一两个不会水的男子被水呛的差点命丧黄泉,被救上来之后吓得嗷嗷大哭。 还有一个被箭刺中落水的,此刻出气也少了。 萧小娘子的船上死了一个人,刚才那人抵抗,被逼落水,被逼下水的有两个人都不会水,其中一个命大活了下来,可被水呛住,此刻咳个没停,另一个在水里时就淹死了。 那些艄公虽说常在淮水来回奔波,可到底没遇上这么大阵仗的抢劫案件,一时间都心有余悸,难以平复。 所幸颜含玉她们的银钱还在,萧小娘子还剩两个箱子没被抢走。 也有人银钱已经被抢走的,其中一人悲痛大哭,“我的银子啊!我的银子啊!” 这人却是没想到活着就已经是万幸,还在哭嚎银子没了。用银子换一条命,不够? “快走吧,再不走天都要黑了。”也有人声音抖着,急匆匆要离开这地方的。 也有人壮着胆,想要痛打一番两个被绑的水匪出气的。 “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只有两三个心有感念之人道谢救命之恩。 萧小娘子船上那蓄胡男子也弯身道谢。 颜含玉此时已经想到,能让水匪前来劫财的怕正是萧家的这几个引人注目的箱子。不然来劫平民百姓,能抢几个钱?那些水匪声势浩大的冒着风险前来劫财,怎样算下来都是很吃亏的。 萧小娘子她们总共有三个大箱,两个小箱,留下的是两个大箱,已经搬回了她们的船上。 膝高的小箱子并不大,可刚才那些人搬的时候明显很吃力,说明很沉。银锭,金银首饰,玉器等等之类的东西都是沉重无比的。她们总不能在箱子装石头? 此刻萧小娘子哭的跟泪人似的,萧家几个人都愁容满面。丢失了贵重之物,他们此刻烦躁不安。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东西都没了,还怎么送给祖父?”那萧小娘子哽咽的说。 几只船前后离开,颜含玉船上的艄公碎银还在,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水匪,艄公撒气一般,脱了鞋,褪了袜,把袜子塞进那两个水匪的嘴里。 那水匪唔唔乱叫,头晃动,可此时被捆,反抗不了,只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看着他。 “呸,你们这些强盗活该!” 艄公做好这一切,顿时觉得心满意足,心里也不怕了,准备开船。 “爹。”翰儿高兴的迎上去。 颜含玉却没松手,牵着翰儿。 颜学武此时一身都是湿淋淋的,见翰儿毫发无损,也安心了。 “四叔。”颜含玉低低的喊了一声,又继续道,“我要带翰儿回家。” “含玉,若是我强抢呢?” “那四叔尽管动手。”颜含玉握紧翰儿的手,不松。 “爹,抱。”翰儿说了一句。 “翰儿,刚才大姐姐说带你回去看祖父,记得吗?”颜含玉低头问翰儿。 “爹?”翰儿疑惑的喊了一声。 “让翰儿爹爹也一起去好不好?”颜含玉继续问他。 翰儿笑着点头,“好。” “含玉!” 翰儿似乎看出父亲不高兴,有些犹豫,“爹、不想。” “四叔,你有几年不曾回家了?” 颜学武不语。 “四叔,只是让祖父见一面翰儿可好?” “我爹不会想见我的。” “祖父一定会愿意见翰儿,翰儿年纪这么小,又如此纯真,祖父怎会忍心责怪他?你跟我一起回去,我带翰儿去见祖父,到时候我会提到你,若祖父还是不愿见你,就算祖父不愿意,我也会想办法把翰儿还给你。” 面对的是亲人,颜学武自然不能争抢,他犹豫不决。 “小姐,小姐,你醒醒!”旁边的那只船上传来惊呼声。 颜含玉听到动静,偏头看了看,见萧小娘子此刻昏迷过去,面色青白,渐渐有发紫迹象,她身边的奶娘掐她人中都未醒。 “别乱动她!她惊厥昏迷,若随便动她,很有可能丧命!”她开口。 “小姑可是有办法救我们小姐?求小姑搭救。”那奶娘连忙磕头求救。 ”艄公,请把船靠过去。” 颜含玉随身就会有几根银针放着,拿出三根银针扎在萧小娘子的头顶位置。 只见她面色由青渐渐成白,悠悠转醒,神色茫然。 颜含玉取出了银针。 “小姐!” “我怎么了?”萧小娘子气力低弱。 “小姐昏迷不醒,多亏了这小姑相救。” “萧娘子幼时有惊厥之症,今日受了惊吓病情复发,以后不可小视。” “小姑真乃神医,我们小姐幼时却有惊厥之症,这都十年没复发,想不到这场祸事让小姐性命不保。” “人活着就好。” 那萧小娘子再次跟颜含玉确认,“韩妹妹懂医,真的不是韩太医的孙女吗?我是韩太医的外孙女,家在真州萧庄,自小没见过外祖父家的人,因此不知辨识。” 那萧家蓄胡男子虽说见过韩家人,可也不是个个都认识,另一个年长的他没见过,时间过去也很久了,含玉到底比自家侄女年幼,他也无法辨识。 “不是。”颜含玉并未多言。她也是没想到只一个韩姓,又会医术,那萧小娘子便如此笃定她是韩太医的孙女。 到岸的时候天色早已沉下。 因路上遇到劫匪,后来又因为救人,耽搁了不少时间,错过了晚膳时间,颜含玉也饥肠辘辘了。 那萧家的人跟颜含玉他们一同下船,住在同一家客栈里。 萧家人跟邓广一同率先前去报了官,把两个水匪送到官府。 萧小娘子对她很是亲切,一口一句韩妹妹,让颜含玉无法冷遇,只得回她一声萧姐姐。 这边萧小娘子因被抢了三个箱子,一箱贵重之物,一箱首饰,一箱私物,心中郁结至极,总想跟颜含玉说话,因为觉得颜含玉亲切,跟她说话心里会舒坦一些。 萧小娘子说她叫萧梦,去京中也是因为外祖母邀请,以后应该会定居在汴京。 颜含玉听了这么多也懂了,到汴京定亲事来了。 萧梦因下午的时候昏厥,颜含玉就劝她早些休息。萧梦还真诚谢过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近乡 夜深人静,总算安稳。 想到白日发生的事情颜含玉还心有余悸,这次多亏了四叔及时出现。虽说当时有惊无险,一群水匪强势而来不为伤人,只为银钱,小命无忧,可到底受害更严重的是一些平民百姓。 她没想到的是四叔武艺高强,在江湖竟然小有名气,四叔的武艺看着也不比赵峰和邓广差。 她也不知今日劝说四叔回去,是否有用。她选择的是相信四叔,相信他会信守承诺,答应她的事一定不会反悔,相信他不会偷偷带着翰儿离去。 萧家的财物被劫,萧家人也报了案,可江淮湾的水匪原本就是泗州、淮阴和楚州三地的心腹大患,朝廷在三四年前就曾派官员下来查过,可到了最后却没个结果,后来换个官员来,一样没结果,如此一拖再拖。 后来那些水匪断断续续作案,他们很少在官船上下手,更多的都是商船。就说汴京有四大商户,富的流油的人家,能在汴京城外有田产,城内有宅邸,可想而知,多有钱的人家,可三家路过淮江都被抢过银钱,另有一家不是做江南一带生意的,自然没被抢。 听说这些水匪的眼线遍布江东和淮北一带,哪些船路过淮江,何时到达,那些水匪都是事先得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抢银劫物,即使路过淮江的商船都带足了护卫,有所防备,也抵不住那些悍匪的强势。 即使有两个水匪被送官府,可从他们嘴里得到一丝线索太难。以前不是没被抓的水匪,可最后的结果要么是疯在狱中,要么是死了。 也因此萧家想要夺回被劫之物,很难。 萧家是真州萧庄人,商户,跟汴京韩太医家原本是近邻,韩家祖上采药,后来出了个宫中太医,渐渐举家搬到了汴京。 萧家只来得及派人送信回去说明财物被劫一事,后面的路途还是要赶的,他们几乎一路都跟着颜含玉他们。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树树秋声,山山寒色。 此后一路风平浪静,直至汴京。 这一路萧梦都主动交好,颜含玉总不能视而不见。 半途赵峰也追了上来。 扬州一事,颜含玉也只听说了大概,赵峰以扬州知州伤贤郡王的嫌疑禁其不得行使公职,又递上了公文诉贤郡王失踪恐被害一事,得到汴京回的旨意,撤扬州知州常仲官职,押送汴京审理,并遣派了十来个龙神卫军到扬州寻找贤郡王的下落。 扬州事妥,赵峰回汴京的路上偶遇贤郡王。 这是他们事先就商量好的,贤郡王在城外被人所救,死里逃生。 贤郡王安全归来,或许常仲因此不会判刑,可贤郡王在常仲府上出事,罢去官职是免不了的惩戒。 到了汴京城外,颜含玉跟萧梦道别。 萧梦还问她住在哪里,改日她定当登门拜访。 颜含玉只说,“小门小户实在不足一提。” 萧梦早就从大伯口中听说韩妹妹很可能是大户人家,此刻听她这么说,也确信大伯所言,不再继续逼问,只说,“韩妹妹,我外祖家就在朱雀门进城的曲院街后面,韩妹妹尽管来找我。” 颜含玉抿唇一笑,只给了个模糊的回应。她用的本就不是真实身份。 道别之后,马车也分道扬镳。朱雀门是南门方向,颜含玉他们的马车是从东门望春门进的城。 贤郡王府跟太傅府也就隔了两条街,都在城内左一厢。 武功郡王赵铭甍后同年五月赵贤出阁,封贤郡王,赐独立府邸在宫城的晨晖门之外,与宫墙只有一条浣花河之隔。 刚进望春门没多久,赵贤听到街上热闹的声音,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又回头望着颜含玉。 颜含玉触到他温和的目光,一笑。 “停车!”赵贤道。 “怎么了?” “下去买个东西,可要一起?”赵贤问她。 在马车上也是等,颜含玉应了,跟他一起下了马车。 近乡情更怯,回来的这一路,颜含玉都很平静,只这会儿站在汴京城中才突然生出这样的感觉来。 赵贤领着她到了一家果子铺停下,买下两包,才道,“这是欠你的。” 颜含玉没弄明白。 “三年前你在应天府走失,正是因为它吧?” 听赵贤突然说起她曾经的糗事,颜含玉才想起来。当时和小姨她们失散,正是因为她嘴馋,落单了。 这会儿想起来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临哥哥还记得?” “自然记得。”他当时说要买给她吃的,后来竟然一直都没机会。在龟山镇的时候他就记着这事,只不过他身上没银子,如今回到汴京,有赵峰跟着,他看到这果子铺自然要来买两包送给她。 初见她年幼却才华惊人,再见她天真烂漫又不失可爱,后来在应天府看到她狼狈的一面。幼年早慧,聪明伶俐,处事不惊,他从她的身上看到的是自己的幼年。关于她的事,他怎会不记忆深刻? “这会儿也近午时了,不若喊上林二爷,我请你们去酒楼用膳?” “临哥哥请我们吃饭这是谢礼,谢我们一路相送?”颜含玉笑着问道。 “是啊,谢礼。”他亦笑。 “我去喊我二舅舅。” “让赵峰去吧,我们先走。” 颜含玉应声,跟上他的脚步,见他手上拿着东西,她道,“手上的东西让我拿着吧。” “现在由我拿着,临走的时候你莫忘记就是。”她个子这般小,怎么都该他来拿东西才是。 “临哥哥等会儿不用我们送了吗?”颜含玉原本打算先送他回去的,也是同一条路是,只不过需要多走一段路而已。 “不用了,会有人来接我,你们径自回去就可。这一路辛苦你了。” “只是每天给你把脉,没做到什么事情。”每日把脉的结果是身体状况良好。他已经完全康复了,至于寒冬腊月会不会复发,颜含玉不能笃定。 在酒楼用过午膳,颜含玉谢过,并依依拜别。从三年前到三年后,他和她相交相知似无年龄之分。只有颜含玉清楚,因为她有上一世到记忆,等同于多活了十年,如此算来,她确实跟他一般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进府 颜含玉离开,赵贤并没跟着他们一起出酒楼。 四叔这一路也并未跟她同行,只说到了汴京再见。 彼时颜含玉想过四叔会带着翰儿离开,可想到四叔为人,还是选择相信四叔会一路跟着她到汴京。 一直到刚才进城的时候颜含玉都抱有希望他会出现,只要没进府邸,她就还有机会看到四叔带着翰儿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也早已想好了,即使这次四叔不出现,她也会回去劝说祖父,让祖父不要把四叔拒之门外。 上一世她身在闺阁,错过了太多事情,不知道祖父的心思,更不知道其中内情。 她不求有改天逆命的手段,但总不能坐视不理,让四叔重蹈覆辙。 出了酒楼,颜含玉就看到对街不远处站着一个青衫男子,他一只手牵着一个幼童,正是颜学武和翰儿。 颜含玉欣喜的迎上去。 “四叔。”四叔果然是守信之人! “大姐姐。”翰儿看到她似乎很开心,弯着眉眼,笑着喊她。 “含玉,翰儿心智偏弱,帮我照顾好翰儿。”翰儿自小跟在颜学武身后,虽说跟他去了不少地方,可从没跟自己分离超过一整天的。颜学武心里到底还是有很多不放心。 “我会的四叔。”颜含玉应答。 “翰儿,记得爹跟你说的话吗?”颜学武半蹲着跟翰儿说话,“看到祖父记得给祖父磕头,要听大姐姐的话。” 翰儿懵懂的点头。 跟翰儿交代了一番,颜学武又对含玉道,“我这两天在庆丰楼,若是有事可以到那里寻我。” 跟着颜含玉离去的时候,翰儿也没有哭闹,只回头看了眼颜学武。 马兴街附近的府宅,高门阔府,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世族人家。 颜含玉下了马车,大门敞开,还有门房站在门口。 早在进城的时候,就已经有人事先回来报信。 颜含玉从阶梯上去之后,那门房一时间还没看清来人,再加上颜含玉一身衣着原本就看着素简,正要呵斥让她们远离的时候,周嬷嬷和洪嬷嬷已经迎上去。 “大小姐!” 那门房差点咬了舌头,及时收住话,吓得跪下身,声音颤抖着说了一句,“恭迎大小姐。” “林二爷。” “大小姐可算是回来了。” 周嬷嬷和洪嬷嬷把他们迎进府内。 “我祖父可在府上?” “在的,老爷在。”洪嬷嬷回答。 “嗯。”颜含玉吩咐道,“让人好好安置林家的人,我跟二舅舅先去见祖父。洪嬷嬷和小芽儿把东西送回去,安置他们的事也请嬷嬷尽快安排,不可怠慢了他们。你们都先回房,周嬷嬷跟着我去罢。” 进了府之后,颜含玉带着翰儿和林谦生一起拜见颜老爷。 走在路上,颜含玉大概问了府上的情况。 “我娘她还好吗?” “大夫人,大夫人她……”周嬷嬷迟疑的回答。 “我娘怎么了?”周嬷嬷吞吞吐吐,颜含玉有些吓到了,站定在原地回头问。 上一世母亲的亡故就让她沉痛无比,这一世许多事都已经在跟着改变,她不想事情改变之后,结局却还是一样的。 “只是有些风寒,大小姐不必惊慌。” “等我先见了祖父,就去看她。”若只是风寒,颜含玉倒是不会那么担忧。她提前回来就是因为母亲,母亲常年积郁在心,如此才会成疾。她回来就是想帮母亲调养好身子。这一世她改变了自己,不再弱不禁风,下一个她要改变的是母亲,不再让母亲孤苦伶仃。 三年未归,颜含玉走的路上,目光看着宽敞的大院,还有熟悉的长廊石阶,都觉得恍如隔世。 现在的心境却是跟三年前离开的时候不同了。 “静香呢?”以静香的性子,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定然会到门口来接她的吧。 “二小姐昨日跟二夫人起了争执,天黑前就去了陆府。” 静香的性子跟二叔母其实很像,正因为这样,她们才会三言两语不和,一二再而三的争吵。 走到半途,颜含玉却惊觉一个什么东西飞过来,拉着翰儿就往旁边避开。再低头看去,却是一颗小石子落在地上滚着向前。 院墙角后面出来一个身影,胖乎乎的脸颊,比颜含玉矮一个头。他张扬的声音问着,“喂,你们是谁啊?” 颜含玉颦眉,只是三年而已,即使长大了,可一个人的轮廓是不可能变的。 她冷冷的声音开口,“浩轩,你娘便是这样教你的?”她离开也就三年,能有多大的区别?就算他不认得,可进入府上的都是客,身边便没个人给他指引,告诉他不能对待客人无礼? “我,我……”颜浩轩垂着眼,竟回不出话来。 “周嬷嬷,去查查看浩轩近身的人都有哪些?就说是我的吩咐,让人拉到大院当众杖责十棍。” 周嬷嬷停顿了一下,“大小姐,如今当家的是二夫人,可要先跟二夫人打声招呼?” “先打,打完跟二叔母说。浩轩身边的人玩忽职守,让浩轩在院子里胡闹。二舅舅是客,在客人面前失礼,不容饶恕。”若事先把事情说到二叔母那里,让二叔母做好人,给三房婢子一个逃生的机会,如此卖给三房人情,她可会不答应。 杀鸡儆猴,这一世她可不会做软柿子让他们任意欺凌。 上一世三叔和三叔母就从不强出头,可浩轩平日里张扬无度,祖母不管,三叔和三叔母也会当做不知道。 周嬷嬷弯身应是,退去。 面对颜含玉的目光,颜浩轩不敢动一下,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颜含玉继续道,“如此不知礼数。家中有客来访,你便拿石子相待?” “大姐姐。”翰儿一直跟颜含玉牵着手走,突然开口喊她。 颜含玉低头,“怎么了翰儿?” “不、生、气。” “乖!大姐姐没生气!做错了事情要受罚,大姐姐只是跟他讲道理。” 颜含玉说完只偏头看了眼颜浩轩,这才领着浩轩继续往前走,“我们先去见祖父。” 颜含玉没再理睬颜浩轩。 矜贵,高傲,面对有些不把她看在眼里的人她会让他们知道,她是这个家里的嫡长女。(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颜老爷听说颜含玉回来,从书房到了旁边的会客厅。 颜含玉进门就看到一身常服的颜茂华背着手站着。 三年前离开时,祖父的背明明还没有拘偻,现在看着却感觉微微弯着。颜含玉望着有些心酸,走上前,跪下。 “祖父!” 颜茂华回头,面上呈现久违的温和。 颜含玉磕了个头。 “起来吧。”颜茂华坐在椅上。 “谢祖父。” “亲家伯父。”林谦生弯身揖手。 “祖父,这是我二舅舅。” “此次一路辛苦,有劳亲家外侄了。” “亲家伯父见外了,我这个做舅舅的送含玉回来理所应当。” “含玉这些年呆在亲家公府上,让你们操心了。” “含玉乖巧懂事,我爹娘欢喜还来不及呢。” 颜茂华哈哈笑了两声,“也不知亲家伯爷近来身体可好?家中可安好?” “我爹身体康健,家中一切安好。” “如此便好。外侄这事头一次来汴京吧?” “正是呢,若不是送含玉外侄还没机会看到京中的繁华。” “如此可要多留几日再回去,尽管在府上安心住着。你们今日一路奔波,已是劳累,客房已经让人备好,我让人带外侄下去休息。等到夜里,府上设宴,到时外侄可不能缺席。” “多谢亲家伯父。”林谦生再次弯身。 外面的仆从引着林谦生出去之后,颜含玉开口,“祖父,我还带了个人来。” “请他进来。”颜茂华这会儿坐在了椅上。 颜含玉到了门口,见翰儿站在院子望天,开口喊道,“翰儿,快来。” 翰儿跑着到了门口。 “翰儿,刚才在看什么?” “高。”翰儿回头指着院子,又说了一个字,“大!” 颜含玉莞尔一笑,知道他在说府邸的宅子,领着翰儿进了客房。 颜茂华在门口听到声音还在诧异,看到翰儿,愣了半晌。 “祖父,这是翰儿。” “你四叔他回来了?”半晌之后的一句问话云淡风轻。 祖父的问话太直接,颜含玉不得不想到祖父或许早就知道这孩子的事情。 即使看到了刚才祖父片刻的懵怔,她却还是摸不准祖父的心思。 她点头应,“嗯。” 翰儿扬着笑脸,同时也喊了一声,“祖父。” 面对天真无邪的笑容,颜茂华做不到冷面相对,面上一派温和,“好孩子。” 听祖父应了翰儿,颜含玉欣喜道,“祖父,您愿意认翰儿了吗?” “让人把他带下去吧,我有话跟你说。” 听祖父这么说,颜含玉瞬间明白,让祖父去认一个私生子不会那么容易,她的目光看着翰儿小小的身影走出去。 “进书房说话吧。” 颜茂华走在前面,出了会客厅。 到了书房,满室的墨香飘散,清幽淡雅。 颜茂华靠坐在椅上,房中寂静无比。 说些私密的事才会到书房说话,颜含玉望着祖父紧锁的眉宇,垂眸深思。 祖父要跟她说什么? 她又何尝不清楚?一个私生子的出现只会让家族蒙羞。 四叔当初回来求娶那女子的时候,怕是用了真心的罢。 然而四叔以后在外的命运,她毫不知情。她若是不加以理会,四叔岂不是会跟上一世一样落个相同的命运? “这次的事是他让你这么做的?” “祖父,是我逼迫四叔回来的,所以半途劫了他的孩子带回来了。” “这三年在苏州可好?” 祖父突然转变了话题让含玉愣了愣。 “含玉有幸拜了神医为师,含玉自认医术不比城中大夫查。” “你在苏州学医了?” “祖父应该早就知道才是。” “唉,已经给你找了洪女医在你身边伺候,你还是学医了。” 颜含玉抿唇,她就知道祖父果然是这个心思。 “含玉没落下别的功课。” “嗯,你的来信我看过,字迹确实有长进。” “祖父,让翰儿回家吧。哪怕用别的身份也罢,不要让翰儿跟着四叔在外流浪了。”颜含玉劝道。 “含玉,这其中的内情你不知晓,别跟着你四叔胡闹。” “小时候四叔一年还会回来两三趟,他对我和静香都很好,有好东西都会送我们。记忆中,我爹还在世的时候,那时候祖父明明不会把四叔拒之门外。我爹过世,他也在家呆了一整年。四叔重情重义,性情豪爽,这样的人不该被家族弃之。” 颜茂华目光悠远,似是沉思,“他自小身子就不好,我便把他送进少林寺练武强身,后来身子好了之后我就遣人接他回来,哪知已经晚了。他少年时不服管教,任性妄为,常年累月都不在家中也就罢了,还在江湖上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他即使游历各方,却终是不能度过女子这一关。” 颜老爷说到这里停了一刻,继续道,“颜氏宗族乃是上百年的世族,书香门第,从不与江湖人纠缠,可你四叔反其道而行,偏偏要娶一个江湖女子。若那女子是良民,我无话可说,祖父不是轻贱他人之人。是那女子原本就怀揣目的跟你四叔相识,这般有心机之人我如何能让她进府?” “祖父是说那女子心怀不轨?” 颜茂华轻应,继续道,“那年他回来求亲,我就派人去暗查了这女子的身份。她是唐门当今家主的女儿,跟你四叔在一起时跟唐门的人还有所接应。后来你四叔怕是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想斩断过跟她的关系,可那女子却已经怀了身孕。后来这三年你四叔都没有再回来过。” 颜含玉终于解了心中疑惑。 唐蓝,她当时根本没想过这女子是唐门家主的女儿,若是这样的身份进了颜家的门,真正是让颜氏家族无法自处。 四叔这三年不回来的原因怕就是祖父所说的那样,知道了唐蓝的身份之后,心中有愧,不敢回来面对祖父。 “祖父,翰儿出生时被伤,如今心智不全,连话都说不完整,让翰儿在外流浪,含玉实在不忍心。就让翰儿以祖父外侄孙的身份入住家中,可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颜含玉的提议,颜茂华还没应答,就听门口有人说道,“老爷,宫里来人,说是请老爷进宫议事。” “知道了,下去让人备马车进宫。” 颜茂华道,“你也回去休息吧,记得去跟你祖母请个安,站外面说两句话就行,她染了风寒,就别进去了。翰儿你也一同带回去,让你母亲找人照应着他,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颜茂华正要踏出客厅的时候,又回头,“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今日得到你回来的消息,我就让你二叔母去办了这些事,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宴请宾客,没有大办宴席,要委屈你了。” “明日……” “无碍,我知你的心思,只是小宴。等你及笄,就提前办,到时候祖父给你大办宴席。” 颜含玉抿唇点头,“多谢祖父。” 颜茂华抬脚又要离开的时候,颜含玉又喊住了他,“祖父!” “还有其他事?” “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祖父。” 颜茂华对门口的人道,“把我的官袍拿到这里来。” “我这次回来,路上救了一个人。”颜含玉走上前低声道。 “谁?” “贤郡王。” 颜茂华此时眉宇结成一团,“扬州耽搁了两天就是因为这事?” “是。” 颜茂华来回踱步,回身道,“含玉,朝局的事你不清楚,我们颜家不能跟贤郡王走的太近。” “我一路化名,贤郡王的身份除了二舅舅,没人知道。” “索性亲家他们离的远,不知京中事,也不大过问京中的事,与世隔绝,只管着造船,倒是逍遥自在。”颜茂华说道,“嗯,这事我知道了。我刚才说的话你需记得才是。” 颜含玉应了一声,看着祖父出了门,她也跟着出了书房,到外面去找翰儿。 “大小姐,刚才三少爷拉着那个小公子往后院方向去了。” “可有人跟着?” “奴才说让小公子等着大小姐出来的,可三少爷拉着小公子不松手,说是一起去玩,三少爷的奶娘在后边儿跟着,奴才就没跟过去。” 颜含玉应声,出了前院,往后院而去。 还没进后院,隔着一道低矮院墙,颜含玉就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嬉笑声。 “傻子,在这里!” “傻子,傻子,在这里!” “哎呀,傻子,快去捡,你的鞋掉水里了。” “哈哈哈,鞋掉水里了!好耶,鞋掉水里了。” “傻子快去捡吧,不然你没鞋穿了。” 听着其中稚嫩嬉笑的声音,颜含玉加快脚步跑了进去。 “翰儿!” “扑通!” 颜含玉惊叫的同时,翰儿已经掉进水中。 后院哄散,那几个幼童吓得只管逃走。 原本还热闹的后宅,此刻一片寂静。 尤其是明若院,气氛低沉犹如在寒冬腊月。 平安这三年都在府上,如今个子高挑了许多,目光抬了抬,看着已经坐在那里发呆良久的大小姐,心想着要不要开口说话。 方如云站在颜含玉身侧,给她擦干头发。 “大小姐,二夫人身边的人来了。”周嬷嬷进来先开口。 “说了什么?”颜含玉开口。 翰儿落水,差点闹出人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亲自出面,只派个人来传话就行了? “二夫人带了话来,说是她忙着给大小姐办明天的生辰宴,这会儿实在抽不出空过来。” 颜含玉闭了闭眼,倒是一个极好的好借口!为了她的生辰宴。 “有什么话周嬷嬷你直接问了吧,问清楚传给我。我去看看翰儿怎么样了。” 方如云正要给她梳发,颜含玉制止,“不梳了,就这样吧。方姑你就在小院,平安陪着我去就行。” 到了母亲那边,颜含玉进去。 “娘,您也在这里。” “我来看看翰儿。” “翰儿怎么样了?睡下了吗?” 洪嬷嬷在榻前,上前回答,“刚刚吃了药,这会儿睡下了,睡一觉出出汗,明日就会好。大小姐放心。” “这就好。”颜含玉垂眼。 林素馨上前拉着她的手,目光从上到下看着,眼神柔软,似是要化了,她温软的声音开口,“这些天让囡囡吃苦了。” “娘,我不苦。只是苦了娘亲,这三年没在娘身边陪着,让娘亲一个人。” “不要多想了。静香那孩子时常来陪我,还经常来给娘说笑话,娘也没一个人。” 这会儿周嬷嬷也跟了来,站在门口。 “大夫人,大小姐。” “话已经问清楚了吗?”颜含玉偏头问。 “是。二夫人说,已经把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他们禁了足,二少爷那边也派了人去跟三夫人说,好好管教三少爷。二少爷身边的几个婢子之前都已经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受了罚,被打了板子,三少爷身边的奶娘也扣了银钱,打了两板子,四少爷身边的奶娘是老夫人的人,二夫人不能自作主张,还要去问一问老夫人的意思。二夫人还说奶娘照顾小少爷有功,不能罚重了,显得他们不近人情。又说小孩子爱玩闹,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意外,索性客居的小公子无碍,我们罚也罚了,这事就此揭过,还望大小姐不要记在心上。” 颜含玉听了这些话只觉得脸越来越白。二叔母定是打听过翰儿的身份,只怕觉得他只是林家的孩子,没人为其出头,这样的惩罚也只是做个样子。责罚表面看着公正,实则不把母亲的娘家放在眼中。 浩轩今年七岁,已经懂事,瑾轩和闻轩四岁,也到了启蒙的年纪。 翰儿心智不全,这三个堂弟脱了他的鞋子,一个拿一只在院子里跑,戏弄他。 这样的行为让含玉只觉得齿寒。 那三少爷身边的奶娘在翰儿落水后,当时还求情说,她也没有办法管住几位少爷,只说已经着人去通知二夫人,让二夫人管教。 面对处理的结果,颜含玉想到这一连串的事情,只记得越来越心寒。 “含玉,浩轩,瑾轩和闻轩年纪都小,还是爱动爱玩的年纪。索性翰儿没事,你也别多想了。” 母亲是个软性子,觉得已经受了处罚事情就算有了结果。(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颜含玉想到上一世,五岁寒冬腊月那年,她不小心落水,伤了身,心里怨极了母亲,自此跟母亲疏远。她们大房原本就只剩她们母女二人,可却离了心。 她去讨好祖母,把二叔母当作至亲,可如今细想种种事情,在上一世二叔母从来都是在利用她。 二叔母对她嘘寒问暖一句,都会让她感激涕零。 直到她名声受损,受到二叔母冷遇,那时候她心里才明白这个家里容不下她。她一直自我欺瞒,不敢承认,备受病痛折磨,直至病亡,重生之后才看透这一切。 “咳咳。” 耳边传来轻细的咳嗽声,颜含玉抬眸,“娘您回屋休息吧,翰儿这边让洪嬷嬷守着就是。” 林素馨知道自己风寒,也不能一直留在翰儿这里,应声回房。 把母亲送走,颜含玉又问,“周嬷嬷,你们这一路可顺利?” “大小姐,我们在路上也耽搁了两天。” “怎么回事?” 周嬷嬷道,“进了淮江之后,我们就遇上了劫匪。” 听到这个消息,颜含玉更惊了,“你们没人受伤吧?” “奴婢几个都没事,蔡大人手下倒是伤了好些人。当时官船上的东西被劫走小半,我们的东西也少了一箱……” “少了什么东西?” “少了一箱大小姐的珠钗首饰。”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不早说?” “大小姐一回来就去了老爷那里,奴婢也没机会说,后来又出了翰公子的事情,大小姐一直没闲着,这才……” 颜含玉也知道追究这些已是无用,问道,“我们少了什么东西?” “大小姐莫急,大小姐的那箱首饰的确丢过,后来蔡大人查明,船上有匪徒内应,找出了大小姐丢的箱子,就藏上船上,不过奴婢后来清点了里面的东西,还是少了几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官船上会有匪徒的内应?” “奴婢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官船这次被劫,能够成事就因为有内应帮衬,不过那匪徒也没讨到好处,他们的领头被蔡大人抓住,后来在官船上的内应就现出身来,想私放人犯,被蔡大人抓个现行,再后来那内应跃水而逃。” “这么说来,我只是少了几样首饰?哪几样东西?” “一个玉叶金蝉簪,一对金镯,一只金猪,还有几颗金花生,这些贵重的东西都没了。” “丢的都是金饰,如此看来果然是土匪,只为谋财。” “蔡大人回到汴京,就来找了老爷,说是亲自道歉。” “官船上的东西都是给皇家的,东西丢了蔡大人在皇上那里也讨不了好处吧。”一个办事不利的罪肯定是少不了的。 “大小姐,您还未去老夫人那边。”那边洪嬷嬷提醒她。 颜含玉也记得这事,就准备来看看翰儿之后再去祖母那边。 她应声道,“嗯,周嬷嬷来帮我盘个发。” 进府也有两个多时辰了,颜含玉心里清楚到祖母那里,怕是又少不了会责难她。 周嬷嬷给颜含玉头顶扎了一个髻。 她身无配饰,上身领口绣着一朵白色菊花,花瓣儿勾着银丝,色似霜,绣工绝妙,惟妙惟肖。下身是藕白的素裙,很是素雅。 她头上簪一只玉簪,颜含玉又让加了香囊。 站在寿安堂外,颜含玉站的笔直,长风吹起她的衣裙。她听着耳边的风声,只觉得这一切的情景都似曾相识。 颜老夫人身边的婢子出来说道,“大小姐,老夫人刚睡醒,劳烦大小姐在外面等片刻。” 谁说不是似曾相识?这正是跟上一世一样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她提前回来了。 上一世她从苏州回来,最先来看的就是祖母,可祖母生生让她站了半个多时辰,这就是祖母所说的片刻。 该去怨恨?还是愤怒? 这三年住在外祖家,颜含玉沉溺学医,都快忘了上一世受过哪些罪。风太冷?雨太寒?霜太重?这些都不算什么,她耿耿在心的只是祖母的心思。祖母仅仅是因为父亲的忌日是她的生辰,所以才会这般厌恶她? “祖母,含玉回来了。听说祖母病了,天气转凉,祖母保重身子才是。含玉也不久留,在这里给祖母磕个头,含玉就回去了。” 郎朗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颜含玉跪下磕了头,也不等里面的回应,转身离去。 颜老夫人此刻端坐在正榻,冷哼道,“听听听听,这丫头果然是在外面心野了,这点规矩都没了,让她等,她竟然擅自离去。去,把她喊进来。” 韩嬷嬷垂眸出门,扬声道,“大小姐,请等一等,老夫人请大小姐进去。” 颜含玉脚步顿住,折回去。 她刚踏进门,就听里面一道声音传到耳中,“穿这样一身素净的来给我请安,心里巴不得我早死是不是?” 颜含玉怔在原地,犹觉得这话很熟悉,上一世祖母说的是什么? 穿这般鲜艳,是因为我病了,你心里高兴是不是? 上一世颜含玉从外祖家回来,因为离家太久,不免心中激动高兴,又因为路上劳累,面色苍白,所以回来就先换了一身艳色的衣服,也想衬得脸色好看些。 在祖母的眼中,颜含玉做任何事都是不对的。 “祖母言重了,含玉不敢。”她只觉得疲惫,今日的事情已经太多,多得让她喘不过来气。她已经没了反驳的力气。 满脸卑谦,低眉顺眼。说完那句话,颜含玉就静默不语。 “去,弄些茶水来。”颜老夫人开口吩咐,“伺候我喝了茶水,你再回去。” 颜含玉欠身,站在一侧等着婢子把茶水端来。 祖母的爱好是手里捏着念珠,一颗一颗数着。 颜含玉默然无声。 等青梅进来,双手端着托盘呈到颜含玉面前。 颜含玉伸手,只指尖触到茶沿,就能感受到这是一杯滚烫的茶水。她望着青梅红唇勾着,刚端起茶杯,“哐当”掉在青梅的面前。 “你好大的胆子,让你伺候我喝茶水,你竟然丢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颜老夫人怒斥声刚落,颜含玉紧跟着开口。 “祖母,不是我好大的胆子,大胆的是您身边的青梅。她端上来的茶可是刚刚烧开的,刚才若不是含玉打翻,被烫的人可就是祖母。”颜含玉不给祖母说话的机会,继续道,“青梅,你可知错?” 青梅此刻前胸被烫了一片,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她匍匐跪着。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在外面住了三年,回来就教训这个婢子,杖打那个婢子……” 颜老夫人说到此处一顿,颜含玉趁机就接上话,“外祖母请息怒,含玉住在外祖家,是经过了祖父的同意。”她话语立刻一转,“劳烦祖母让人再弄些茶水,含玉好伺候祖母喝茶。” 颜含玉话刚落,就听外面一道清脆的声音,“祖母,静香来给祖母请安。” 听到静香的声音,颜含玉高兴的想回头迎她,想到祖母在面前,忍住了没动。 “青梅下去换身衣裳。”颜老夫人半眯着眼,“叫二小姐进来。” 颜含玉目光抬起的瞬间就看到一个高挑的靓丽身影,眸色清亮,望着她粲然一笑。 两个人只相视一笑,颜静香紧跟着半弯身姿,唤了一声,“祖母。” “你这次胡闹,离开家,可知错?”颜老夫人厉声问道。 “静香知错,外祖母已经教训过静香,把静香送回来了。” “虽说你幼时在陆家长大,可如今你也大了,应该懂事,明白自己是谁家的人,不能万事都逾了规矩。” 静香垂着眼,“静香听从祖母的教诲。” “嗯,回去吧。” 颜静香口中应着,脚下却没有动作。 “还在这里做什么?”颜老夫人细长的双眼睁开。 颜静香回答,“我在这里等含玉姐姐。听说祖父明日要给含玉姐姐办生辰宴,母亲让我来问问含玉姐姐喜欢吃什么,含玉姐姐是寿星,所以要准备些含玉姐姐爱吃的东西,今天晚上就要开始准备了。” 说到这里,颜老夫人又眯起了眼,口中吐出几个字,“都出去吧。” “谢祖母。” 听到这句话,颜含玉开口道谢,上前牵着静香就出了门。 到了门外,两个人还没有出院子,欣喜的开始说话。 “静香。” “含玉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咳,咳。”后面的屋子里传来咳嗽声。 两个人同时回头,又同时相视一笑。 颜含玉小声道,“去我那边说话。” “含玉姐姐,你不知道,我娘心里不如意就找我出气,昨天我跟她吵了一架,所以就去了外祖家。今天听到含玉姐姐回来的消息,我马上就回来了。”颜静香雀跃的说着话,声音低低高高,“我外祖母派了人跟我一起回来,让我先去我娘那里,说是给我娘道了歉,服个软。我外祖母派人监督着,我也不能混来,只能跟我娘服软。不过她在忙,也没跟我多说什么。她原本吩咐采绿来问你爱吃什么东西,列个单子给她的。我就跟着一起去了含玉姐姐的院子,听说含玉姐姐来了祖母这边,我就跟来了。” “对了,我刚才听说含玉姐姐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孩儿,是含玉姐姐的表弟吗?听说他落水了,是弟弟他们做的对不对?这几个弟弟真是太不像样了,我娘都把瑾轩都宠坏了,好东西样样都留着给他,出了这样的事情,竟然只是把他关在院子里,这样的惩罚根本就是敷衍了事。浩轩也是,三叔母平时看着性子软,可哪有好好管教浩轩,那小子在祖母面前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就会在祖母面前说好听的话,小小年纪心思蔫儿坏。还有闻轩这小子更淘气,都是祖母宠坏的结果。你说这三个弟弟合起来欺负一个傻子……” 颜静香说到这里嘴里呸呸呸了几声,“含玉姐姐,真是对不起,看我这张嘴怎么说话的!” 静香向来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话说什么话,颜含玉摇头,“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静香不是有心这样说话,但总有人在她面前有心提。 “一口一个小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颜含玉扬手刮她的鼻。 静香平时看着温婉,可一旦说话就会暴露直爽的性子。 “嘻嘻,含玉姐姐,我真的好想你。”颜静香口中说着,摇着她的手。 “我也想你,快去我院子,我给你带了东西送给你。” 颜含玉回到院子,就让周嬷嬷列了她爱吃的东西给采绿带回去。 这边静香还在含玉这边,不肯回去。 一直到夜里,静香在明若院用了晚膳,就直接歇在了含玉房里。 颜静香问了她关于苏州的事情,颜含玉说起她在苏州的所见所闻,还有沿路发生的趣事,静香听得津津有味。 颜含玉还说自己在苏州练了八段锦的功法,是她外祖母教的。 听含玉姐姐的外祖母亲自授教她功法,颜静香羡慕极了,向往的神色溢于言表。 颜含玉心里清楚静香对学武的渴望,虽说只是一套内功心法,颜含玉还是愿意教她,以后跟她一同练习。 听含玉说教她,静香高兴的一夜失眠。 静香知道含玉姐姐路上劳累,只敢躺着辗转,不敢惊动姐姐。她太高兴了,她练的那几鞭子根本毫无杀伤力,全都是花架子。虽说她以后没甚么机会行走江湖,可她对会武功的人充满了钦佩和景仰,渴望自己也能做一代女侠。 前朝的杨门女将,是她的终极理想。 虽说当朝女子被困于内帏,女子以三从四德为标准,可颜静香骨子中就是一个不受拘束的人。 颜含玉第二日一早醒来,颜静香就说起跟她练内功的事情。见静香眼窝一圈黑,颜含玉就知她是一夜未睡,不肯答应教她,说让她好好休息,有精神了再教她。 昨晚睡的时候,她还点了安神香,可静香却没睡着,尤可见静香的渴想心情。 ps: 推荐一本小伙伴的书:《华锦里》 作者:百柏桦 简介:相依为命的哥哥遭遇意外丧生,头七还没过,她就遭遇夫家和娘家下毒谋害,命丧黄泉。 临死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人一起拖下地府。 有幸重回金钗之年,哥哥健在,一切都来得及。 这一次,她要守护好哥哥,撕下那些所谓“人”的虚伪面具,将他们全部踩到脚下! 践踏!碾压! 且看她在复仇路上,如何在华锦堆里谋得一世锦绣。(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重阳 因为含玉答应静香学武的事,颜静香亢奋了整整一夜,睁着眼一宿未眠,第二日含玉刚睁眼就说起练武的事。 若不是周嬷嬷提醒,她怕是都会忘了含玉姐姐的生辰就是今日。 她自责不已,连连道,“含玉姐姐,我真是……我真是……真是对不起,我竟然忘了含玉姐姐今天生辰,昨晚就想了一夜练武的事情。” “嘘,这话在我院子说说就行,别大声在外面说。” “嗯,我知道的含玉姐姐。我也是知道你的院子最清净,没什么人才敢说的嘛。” “你呀,现在就睡一觉。你忘的不仅仅是我的生辰,还忘了今日是重阳,等二叔母那边都准备妥当,我们便要出门了。你这会儿再不休息,到城郊去爬山,你哪里来的精神?” “我现在也睡不着啊!” “总要睡片刻,闭上眼心里别想事情。等会儿二叔母怕是就要来寻你了,别到时候一副没精神的样子,二叔母还以为你在我这里做什么了呢。” “好吧好吧。” 颜静香被劝着去补眠,颜含玉趁着这功夫去看了翰儿。 洪嬷嬷和方姑轮流守夜,翰儿夜里睡的安稳,恢复的也快,精神看着不错。可毕竟现在天气凉,便令方姑和小柳儿好好看顾翰儿。 翰儿乖巧,有方姑陪着他,给他讲故事,翰儿只安静的听着。看到含玉来,也是笑盈盈喊她“大姐姐”,也没听他提起四叔。 见翰儿对落水的事情并未记在心上,她也放下心来。没人提及落水的事情,翰儿心思澄明,倒是一切如常。 嘱托方姑她们好好照应着翰儿,颜含玉又去了母亲那里。 颜含玉在母亲面前并未隐瞒翰儿的身份,直言说翰儿是四叔在外生养的孩子,毕竟母亲不是喜欢闲言碎语的人,告诉母亲也是无妨的。 昨日林素馨已经见过林谦生,林素馨身处异乡,举目无亲,久见亲人,喜极而泣。少时,林素馨对幼弟幼妹就极爱护,林谦生带了林老夫人的话,林素馨听罢更是哽不成声。 今天是颜含玉的生辰,林素馨一早就给含玉开始准备吃的,一碗长寿面,知道静香也在,还做了其他早点,足足的两人份。 颜含玉直接在母亲那边吃了早点,刚吃完二房那边也派了人来,说是马车已备好,准备出发。 出门到大院,看到二叔母带着瑾轩,颜含玉垂眸隐下情绪。 倒是静香看不过去了,气冲冲的上前,“不是说让瑾轩禁足吗?怎么把他带着了?” “不要胡闹!” “人家的命不是命吗?一条性命在你们眼中竟是犹如蝼蚁?您惩罚他们禁足也就算了,如今才一夜就把他们放出来?这般言而无信,也不知娘您是怎么做这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这般放纵他们!”颜静香对于母亲的所为忍无可忍,可因为是在大院子,只敢压着声音连番讨伐。 一连串的话让陆氏气的脸色铁青,她低声呵斥,“住嘴,你姐姐好不容易过个生辰,带你弟弟去城郊只是给你姐姐庆寿,等回来我自然会继续禁他们的足。” 一句话堵住了静香的口,她鼻息之间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她,不再同母亲言语。 重阳节或赏菊,或登高,这是重阳习俗。 颜老爷的意思是在城郊给颜含玉办生辰宴,到了城郊,还可以登高,亦可以赏菊。 时下菊花无处无之,有粉红色的叫桃花菊,花朵很大纯白色的叫喜容菊,黄色花朵呈圆形的叫金铃菊,亦有枝干黑紫、粗细不一的深紫色墨荷菊,还有花蕊像莲房似的黄白色菊花叫万龄菊。 各色的菊花争相斗艳,让人望之流连不返。 更有古时留下的赞菊诗曰,“芳熏百草,色艳群英。” 颜静香因为困倦,刚才又跟陆氏吵起来,这会儿只觉得更累了,靠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颜含玉听外面热闹的声音,忍不住探头观望,却见各家酒楼用菊花扎缚成门洞,观之风雅。 此次重午出行,几乎是全府成员都出门往城郊而去。 荣轩今年八岁,长高了。他从马车上跳下来,看到颜含玉和静香,连忙上前,“含玉姐姐。” “姐姐!” “荣轩。” 荣轩小时候性子腼腆,不若几个弟弟这般张扬肆意,如今年纪稍长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容易害羞,倒是看着比幼时开朗许多。 “昨日从书院回来时辰有些晚,没来得及去看含玉姐姐。” “今日能见着也是一样。在哪个书院读书?何时去的?去了多久?” “在嵩阳书院,去年去的,也就一年。” 这边颜含玉还在跟荣轩说话,抬头就见母亲到了跟前。 “娘。” “大伯母。” “大伯母。” 颜含玉上前挽着母亲的手。 荣轩揖手。 静香欠身。 “莫多礼了,快快起来吧。”林素馨温和道,“含玉,我要跟你祖母一起去仁王寺,晚些回来。” 颜老夫人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去寺庙给长子做法事,年年风雨无阻。今年她染了风寒,亦是跟着出门,到这外城的仁王寺去斋戒。 颜含玉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看着母亲的马车跟着祖母的马车离开,颜含玉莫名的心慌了一下,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她今年才十岁,母亲不会有事才是。 她回头刚要进去,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吩咐道,“平安,你悄悄跟着我母亲。” 平安是张卫的女儿,这三年在府上学了些拳脚,会两招功夫。 这一世颜含玉是第一次见秋姨娘,但见她鹅蛋脸,丹凤眼,驼峰鼻,心形嘴,妆容精细,又是一身罗衣素裙,轻裾随风,倒显得几分别致。 秋姨娘样貌上就把二叔母压下,而且比二叔母年轻漂亮,性子又温又软,二叔自然更宠爱秋姨娘一些。 颜含玉不喜欢秋姨娘,上一世不喜欢,这一世更甚,她一直觉得秋姨娘这人太不简单,能把二叔迷得神魂颠倒已经是太反常,竟然到死还能让二叔给她一个名分。 一个寄养在卢家的孤女,不知不觉的迷惑住二叔,让二叔纳为贵妾,便是这份能耐就足以让人警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卢老爷官位不低,亦是朝中重臣。 要说这秋姨娘若依着卢家的权位,想要嫁个小官小户为正妻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竟然会愿意给颜家二爷为贵妾。这妾即使前面加个贵字,姨娘依旧是姨娘,依然在家中是毫无地位可言。 情意所动?所以甘愿为妾? 颜含玉不敢苟同。 秋姨娘不远不近的跟在颜二爷身后,倒是看不出逾矩之处,安分守己,看到颜含玉她们上前,盈盈弯身,细声道,“大小姐,二小姐,大少爷。” “爹。” 颜静香目光看着颜二爷,倒是瞥都没瞥她一眼,只一旁的荣轩淡淡回了一句,“秋姨娘请起。” “二叔。” 三年过去,颜二爷倒是看不出多大变化。 他温声开口,“含玉,独乐冈那边有菊花宴,城里各种各样的菊花在那边都能看到,你们可要同行,去赏菊?亦或者你们想去登山也可以?” “二叔,我想去登山。” “爹,我也要去爬山。”静香自然跟着含玉姐姐,紧跟着开口。 “爹,我陪着姐姐们一起去。” “也好,你们路上小心,让人跟着,不可独行。下午早些回来,到时还要给含玉庆祝生辰。” 只颜含玉、静香和荣轩去登高,其他人都去了独乐冈参加菊花宴。 登山时,她们特地还带上了纸鸢,准备到山顶放纸鸢。 颜含玉在府上早就让人备好了点心和水葫芦带着,说好了去登山,她们也很快就出发了。 他们坐了一辆马车,到达通往山顶的近道,是一条小道,只能攀爬,马车无法上去。另一条宽道是出了内城之后盘旋而上的弯道,马车也可通行,道路只通往半山腰的仓王庙。 一路往上,颜含玉坚持爬到半山腰未歇。这三年她学了内功,对她还是很有好处的,到了半山腰她只觉得腿脚有些酸痛外,气息舒缓,并没哪里不适,反而心肺畅通无比。 颜静香以往精力最充沛,可因昨晚一夜未睡,只早上小憩了片刻,爬到半路的时候就开始喊累了。颜含玉明白要是歇息,只会越歇越觉得疲惫,所以一路都没停下脚步。 “姐姐,你在苏州经常爬山吗?”颜静香虽然喊了一路累,可嘴巴一直没闲着,一路都在说话。 “苏州的山没汴京这么高,苏州郊外的山也就跟我们家别院的后山那般高度,坡一点也不陡。”颜含玉爬山时嘴里还在说话,也没觉得很喘,她继续道,“在苏州跟着我小舅舅倒是爬过两次山。” 上一世她因为身体不好听从未爬过山,这一世总算是能够如愿登山。 想起在苏州的时光,颜含玉觉得比上一世要快活很多。除了习医,她尝试做了很多不曾做过的事情,依着本心,不束缚自己。 “姐姐,我真的不行了,爬不动了,好累。”快到半山腰,静香跟在她身后喊着。 “我们去庙里歇息歇息,这个时辰也是饿了,该用些午膳了。” 仓王庙很热闹,有大师坐在石狮上讲经诵佛,更有不少信徒盘地而坐,听经。 梵音回荡在山中,清彻的声音不绝于耳。 “含玉姐姐,含玉姐姐你等等我。” 颜含玉听着静香在身后的声音,笑着转身,哪知下一刻从门口跑出来一个人正撞上她的肩,含玉身子前倾,荣轩跟在颜含玉身后,大步上前,扶着她。 她稳稳站直,回头见却是一个行色匆匆的娘子。 “对不起。”她说了句抱歉,连忙就走了。 “喂,你撞了我含玉姐姐,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了吗?”颜静香不依不挠的挡住那娘子的道路。 “这位小姑,烦请让路,我有急事,刚才我已经道歉了。” “你是谁家的婢子?这般无礼,我倒要知道你家主子是谁?” “这位小姑,我家主子可不是你这个小姑能问的,快请让开,我真的有事。” “我就不信了,把你家主子喊出来,到时候你就等着受罚,撞我姐姐不说了,在我们面前你还敢趾高气扬……” “我家主子突发疾病,需要立刻请大夫,到时耽搁了我家主子的病情,你们才是罪责难逃。” 静香还要争辩,颜含玉上前拉着她。 “是我妹妹失礼了,耽搁了娘子的事,娘子请。” 颜含玉说话的同时把静香拉到了一边。 “含玉姐姐,你怎么把人给放走了?” “你呀,也是无意碰撞到我,何必大惊小怪?再说你没听见她说她家主子病了要找大夫吗?我们不能耽搁人家的事情。” 颜含玉看得出这娘子举手投足之间就是个规矩极大的,不像是一般世族的婢子,极像宫中出来的宫女,因此才没让静香纠缠。洪嬷嬷是医女,从宫里出来的,跟了她近五年,她早就看习惯了洪嬷嬷,对这娘子是宫女的身份也是确认无疑。 进了仓王庙,找到小僧,请了斋饭,三人和洪嬷嬷他们在庙里草草的用了午膳。 静香平时爱吃荤食,在庙里自然无荤,都是素斋,静香吃的没滋没味。 含玉和荣轩倒是不会这般挑剔,每样素斋都吃了些。 在仓王庙她们并未停留很久,用了斋饭,歇了半刻钟,就准备离去。 离开的时候门口站着刚才那撞了颜含玉的娘子,另一个是仓王庙的和尚。 “怎么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那娘子的目光一直看着下山的路,神色紧张。 “施主,还请你稍等,到山下。他们弄到药会尽快赶回来。” “我怎么能不急,我们主子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这次的事是老衲之过,等宋施主恢复,老衲愿意请罪,还要请宋施主放过庙里其他的僧人。” “这事还要等我们主子定夺,当务之急应该尽快给我们主子抓到药才是。” 路过门口,又错过那娘子身侧,颜含玉点头应好。 那娘子右手托着左手,站在门口,脚下未动丝毫,目光微垂,礼数不多不少,却是正正好好。 “刚才听说有人病了需要用药,也不知病者症状如何?” 那娘子没回话,回她话的是那和尚,“回小施主,病者用过斋饭之后呕吐,吐了几次,脸略青,舌微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善缘 和尚回了颜含玉的话,话音刚落,那娘子紧跟着问道,“这位小姑,你来问话可是因为你身上有药?” 颜含玉摇头,只道,“听大师所言,病者脸青有中毒迹象,我身上虽然没有药,但救治贵主有把握。” “小姑会医?” “懂一些。” “不知小姑姓什么?可是从城里来的?” 颜含玉一笑,答非所问,“胸前俞府穴可止呕缓解,银针平刺,没入半寸,局部酸胀,针感可放散至胸腔。” 那娘子听后一脸茫然。 “我姓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子是否信我?” “你还未及笄,让人如何能信?”那娘子自然不相信,就算及笄的小娘子说她会医她也不敢轻信。 “我明白了。”颜含玉说着浅浅点头,抬脚准备离开。她年纪小,也没指望人家会信她,只是想试一试,广结善缘罢了。 “阿弥陀佛。“那和尚双手合十,“小施主,请留步。听小施主刚才所言,却是最快的解救之法。”他说完转而对那娘子道,“施主,这位小施主懂医,老衲觉得可信。” 那娘子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向山下,未见僧人上山的身影。她暂时选择相信老和尚的话,引颜含玉去见她家主子。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施主会有善报的。” 颜含玉双手合十,垂首回礼。 颜含玉让静香和荣轩他们在门口等等她,她很快就会出来。 到了厢房,那娘子先进门,颜含玉等在外边,不一会儿出来一个衣着体面的老嬷嬷。 “听说你会医?”苍老的声音开口。 颜含玉抬起眼,猝不及防对上那双三角眼,目光幽深,一抹凌厉,又似是一眼就看到人心里,让人躲避不及。 但见她头发花白,脸孔四方,眼窝很深,眼角还有几道皱纹,看着年约半百的年纪。 洪嬷嬷教训底下婢子时也是这样的神情,颜含玉太熟悉了,丝毫不会觉得害怕,她应,“是,我会医。” “你进来吧。” 颜含玉跟进去,闻到屋内一股酸味,她只顺着视线看了一眼,见那榻上靠着一个宽额大脸的妇人。 颜含玉盈盈弯身,“夫人有礼了。” “小姑请起。” “请先让我搭脉。” “坐吧。”声音无力,却也能感受到平时说话该是中气十足的。 旁边老嬷嬷端了一张椅,颜含玉坐在一旁,伸手搭脉。结束后抬头观其面色,但见贵主面色苍白萎黄,眼下隐隐有青影。 “夫人呕吐应是吃了相克食物,喝了菊花茶,又吃了芹菜?”她刚刚进门闻到的酸味中就有芹菜和菊花的味道,这两者不能同食,芹菜和怕是吃的有些多了,才会造成呕吐不止。 “小姑说的正是。小姑,听说你懂针灸?” “锁骨下缘,前正中线旁开两寸。请替夫人更衣。”颜含玉已经习惯随身带银针。 只一根银针刺入俞府穴半寸。 “请夫人忍一忍,有点疼。” 颜含玉轻捻银针,但见这贵主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颜含玉心中钦佩不已,这夫人看着就是养尊处优的,却不怕疼。 银针拔出来后,那贵主开口,“你是谁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会医术真不简单。” “祖父姓颜,我是颜家长女含玉。”颜含玉如实道。 “含玉?”那夫人思考着,片刻疑问,“你是十年前颜状元的女儿?” “是。” 贵主惊喜道,“哎呀,真正是想不到,十年太快了,你这丫头幼时我还见过一次,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贵主看着身边的老妇人,笑着道,“时光催人老哦,我们都老了。” “夫人不老。”颜含玉都目光清澈,真诚道。 那贵主这会儿倒觉得比刚才有劲儿了,“这孩子真会说话,医术还精,一根针就把我给扎好了。”她让人扶着坐起身,“扶我坐起来,我这会儿倒觉得胸前一股热流,不再反胃了。说你小神医都不为过。” “正是呢。”扶她起身的人附和。 贵主继续道,“你这孩子可真是我的救星,不然还要让我难受很久了,肚子里没了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颜含玉道,“夫人这两天只能喝一些清粥,若是需要用药可以下山了再找大夫另行开药。” “你年纪虽小,可到底也是个医者,我会听的。” 颜含玉一番嘱托之后并未久留,又留了一些话,“前些年我在外祖家,外祖母疼爱我,我想学医并未阻拦,这才学会了一身医术。如今我祖父并不知晓此事,刚才问夫人身边这位娘子时我还是避着身边的护卫说的。夫人认识我祖父,还请夫人为我保密,不要把我会医术的事情告诉我祖父。”她说这话也是希望不能宣扬了她会医的事情。 贵主答应为她保密,说不会泄露这件事。 颜含玉谢过之后又说还要上山登高,不能久呆。那贵主原本也是来登高的,可吃了一顿斋饭让她前行不得,如今也不能耽搁人家,便放她离去了。 颜含玉虽然能确定贵主身边的人都是宫女,却不能想到那贵主的身份。贵主看着已过四十,面部保养的不错,不显苍老,甚至右手还有茧,握着她时感受得到,握着她也很有力,似是练家子。这样一个主子在宫里是什么身份,颜含玉还真的想不出来。 颜含玉对内宫的主子并不熟悉,她也是从那一老一年轻的两个宫女身上揣测的,她们行为举止已经有刻意压制,可在宫中呆久了,她们的习性会慢慢改变,有些习惯会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所以这个夫人定是内宫的贵主无疑。 那贵主还说见过她,她却没什么印象,许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 “姐姐,姐姐那人是谁啊?你认识那人吗?为什么要去救她?” 颜含玉笑着回答,“不认识。” “那姐姐为什么要去啊?” “刚才那个大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门圣地,遇人有难,若是不救,我心里过不去。” 颜含玉虽然这样说,也只有她心里明白,她选择救人,自然是想知道里面的贵主是谁?她广结善缘,只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若是落难有人能助她一臂之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安 从半山腰爬上山顶,用了近一个时辰。不过见到了山顶的景致,只觉得一切疲惫都值了。 润红的骄阳为四周风景凭添了几分色彩。 仰头望天,是蓝底白云的无尽天幕,片片白云似是触手可及。 山上视野开阔,山下景致尽收眼底,河流、农田、庄园宛然成了一副天然绝妙的画作。 俯视山底,条条河流都成了蜿蜒小溪,又似是一条长长的银龙。 青一片,红一片,白一片,美不胜收。 到了山顶,颜静香席地而躺,呈大字型,气喘吁吁道,“太累了!” 颜荣轩看不惯静香无所顾忌的性情,上前推她,“姐姐,你真是太不成体统,快起来坐着!” “起不来,就我们几个在这里,没外人,你这会儿又端什么世家子弟的架子!” 一句话反驳的荣轩无言以对。他端着世家子弟的架子了?只是想让姐姐在外面有点礼数而已。 静香的性子一向是随心所欲,含玉太清楚。上一世静香的话谁也不愿意听,只愿意听她两句话,因此二叔母还嘱托过,让静香注意言行举止,温雅端庄之类的话。后来静香还曾因为这事跟她闹过别扭,就因为含玉也跟二叔母一样经常管束她。 静香跟她吵架,含玉那时候也会委屈。彼时她就极羡慕静香,静香至少有人愿意管束她,而她却无人问津,在家里成了孤苦伶仃的孤女。 含玉仰面望天,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就会弥补上一世自己缺失的东西。 她坐在静香旁边,笑道,“你呀!爬山的时候嘴巴都说个不停,说话也会耗费精力,现在知道累了吧。” “含玉姐姐你是知道的,如果不让我说话就跟关我禁闭一样难受。” 颜含玉笑出声,确实如此,让她不说话确实挺难。 “休息片刻,我们放纸鸢。” “好啊好啊,我也要放。”说到玩,颜静香总是第一个附和。 “小芽儿,小喜,去拿些水来。” “再拿些点心。”静香紧跟着道。 “饿了吧?” “庙里都是斋饭,我吃不习惯嘛。我跟荣轩一定投胎投错了,我应该是哥哥才对,荣轩是妹妹。”静香笑嘻嘻道。 荣轩面上窘迫,“你才是妹妹!” “我是姐姐,臭小子,哈哈哈……”静香大咧咧的笑出声。 颜含玉眯着眼,感受着清风拂面,听着他们说话,唇边弯着,只觉得静逸安稳。 颜静香吃了些点心,喝了几口水,精神就足了,起来拿着纸鸢就要去放。 “荣轩,快来帮我放起来。” 山顶风大,地方又空旷,想要把纸鸢放起来也不难。 静香扯着线在前面,荣轩拿着纸鸢,跟在后面跑了几步,手一松,纸鸢缓缓飞起来。 颜静香一直在放线,纸鸢越飞越高。 “我要把我的纸鸢放到天上去摘一朵云彩下来!纸鸢,你听到了吗?”静香仰面大呼,声音似是传到天际。 “你就不怕云彩太重,把你的纸鸢压掉下来。”荣轩在一旁揶揄她。 “哼,才不会,云彩能飘到天上,肯定比我的纸鸢要轻很多!” 颜含玉跟过去。 “姐姐姐姐,含玉姐姐,我的纸鸢放起来了。”颜静香高兴极了。 “嗯。” “姐姐,我放的纸鸢高不高?” 颜含玉仰面应声,“很高。” “含玉姐姐,你来拉着线。”颜静香把线放在她手中,一只手也没有丢开,一扯一松,教她,“含玉姐姐就这样拉着,会吗?” 在静香记忆里还没跟含玉姐姐一起放过纸鸢,见她点头,静香松开了手。 颜含玉突然感觉到手上的重量,须臾之间,下一刻手中的重量却突然没了。只见飞到天际的纸鸢正盘旋下落。 “哎呀,怎么断线了!我的纸鸢!”静香惊呼,“颜荣轩,你是个乌鸦嘴,说什么云彩把我的纸鸢压掉下来,这下好了,真掉了!” “风太大,这也没办法。” “就是你的乌鸦嘴!” 姐弟二人争辩着。 颜含玉捏着手中的线,心里却突然一空,神色莫名恍惚,胸口闷的难受。线断了,就像她心里的一根弦崩断一样,似乎有个人离她越来越远。她渐渐升起不安情绪,“静香,荣轩,我要先下山?” “含玉姐姐,你怎么了?下山也找不到了!”颜静香还以为含玉姐姐是因为纸鸢断线了想下山去找。 “不,不是,我不是去找纸鸢。我心里很不安,必须先回去。” “含玉姐姐我们一起走嘛。” “不,东西你们带着,后面慢慢走,我需要尽快下山回去。小芽儿我们走。” 颜含玉匆匆交代完,就往山下而去,留下静香姐弟面面相觑。 “含玉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说走就走?” 颜含玉忘不掉上一世母亲离世的那天。 那天,林嬷嬷来求她说母亲要见她,颜含玉没去。没去的结果就是跟母亲再也说不成话。 颜含玉在外祖家住了整整五年,还是没办法不去怨母亲。外祖母也早劝过她,可颜含玉没办法接受。五岁那年母亲把她推下水,她一直耿耿于怀,因为那件事她伤了身,一到天寒地冻的天气她就没办法出门,每天只能窝在暖阁。 她伤透了心,认为母亲是故意的,母亲想杀了她。 她怨,她恼。 她没跟母亲说上最后一句话,母亲就闭上了眼。 彼时她痛不欲生,她恨自己为何要跟母亲赌气,堵了一辈子气,怨了那么久,连最后一面都不愿去见。她错了! 她其实早就想跟母亲说话,只是因为母亲从前不理她,而她趁着那次的事出,顺应母亲的心思不再跟母亲说话罢了。 世间没有后悔药,即使她再悔,母亲还是离开了她。 “大小姐,您慢些,小心摔着。”小芽儿跟在后面提醒着,连她都弄不清楚为何大小姐走的这般匆忙? 下山的路其实比上山还要难,可颜含玉也顾不上,遇到陡的地方几乎是滑下去的,划破了衣服,刮破了皮,她都顾不上。 她有着上一世的记忆,这是老天给她的预知力。然而她中途改变了很多轨迹,所以她不敢确定母亲会不会出事,她必须尽快赶回去看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惊险 此山因仓王庙命名,名叫仓王山。 仓王山的山路曲折,山道常年有人登山,早就成了一条道,道路可以两人横行。行走在山间的路人断断续续,上山下山的大多都是男子,有看着文弱的,也有看着精瘦的。 颜含玉一路上脚步不停,思绪紧张低落,却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小芽儿径直从陡坡滚落到草丛中。 “小芽儿!” 她惊叫一声,刚要追下去,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小姑,可要慢慢走,小心跟她一样滚下去。” 她回头,见身后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身灰衣。这人似乎跟了她一路,不远不近的,不过她也没多想,从这条山路走的人很多,也不能说这人是在跟踪她。人家要下山,她也不能拦着不肯人家下山。 她来不及细想,那人脚尖轻点,瞬间就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颜含玉只觉得不对劲,刚要回身离开,身后一只手大力把她推到。她重心不稳,径直从山道滚落下去。 她的小腹撞上了一块尖石,疼的她几欲昏厥。 那灰衣男子一个跃身,脚落在颜含玉面前。 颜含玉捂着肚腹,强忍着疼痛,垂眸目光一扫,再往下面就是仓王庙。 小芽儿躺在不远处,不知生死。 “你是谁?”她攒足了全身的力气,面对那灰衣人。 “要你命的阎王爷。”声音冷酷无比。 “前面就是仓王庙……”颜含玉肚腹疼的面色发白,脚也发麻,她有些喘,却还是尽量平复,“那边山道,来来往往上山下山的人,只要……我大声呼救,就会有人来,你敢青天白日……杀人灭口?” “那你可以试试看,我的刀会不会更快些?” 他的手握住刀鞘,拔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 那双眼是灰瞳,唇上续胡,高瘦,颜含玉已经记住了这人的相貌,如果她今日能逃过这一劫,她必定要查出是谁不想让她生! “至少让我死的明白,死了做个明白鬼,是谁让你来杀我?”她问。 那灰衣人的刀逼近她的脖颈,不回答。 “难道我快要死了还要让我做个冤死鬼吗?” “谁让你命不好,只怪你自己投错了胎。” 灰衣人说话的同时,挥刀而下。 “砰!” 生死之际,惊险万分。 只听一道刺耳的鸣叫,那把刀锋一偏,颜含玉身子后倾,明晃晃的白刀从眼前掠过,她堪堪避开刀锋。 一把长剑出现在那灰衣人面前,长剑和灰衣人的刀相撞,发出刺耳的鸣叫。 “****脚下,罔顾律法,胡作非为,小爷看你是不要命了!” 那灰衣人看清楚来人,眉间微拧,竟闪身往树林逃去,不再纠缠打斗。 一身蓝衫,手持长剑,来人正是赵峰。 赵峰连忙追去。 颜含玉捂着肚腹往小芽儿那边去,手放在她的鼻下,还有气息。 她拿出一根银针,扎在她的人中位置,小芽儿悠悠转醒,眼前还有些模糊。 “大,大小姐。”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芽儿撑着手坐起来,“我没事小姐,倒是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刚才撞到了肚子,很疼。你没事就起来吧,一起下山,去仓王庙休息一下。” 小芽儿滚下来的时候受了惊吓,磕了头,才会昏迷。这会儿听大小姐说肚子很疼,她连忙站起身扶着颜含玉往山下走去。 颜含玉和小芽儿刚到仓王庙门口,赵峰也回来了,一脸歉意,“我没追到,那人逃的太快。” “没关系,这次多谢你,不然……”颜含玉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当时想的就是从刚才那地方再次滚下去,若是速度快,到了仓王庙后面,兴许能逃过死劫,却想不到赵峰从天而降救下了她。 “颜小姐,你没事吧?仓王庙的空明大师会医,我去找他给你看看……” “没大碍,累了。就是想进去喝口水。”她刚才受惊不少,这会儿还很疲惫,只想休息一下。 “我带你去。” 进了寺庙,颜含玉用凉水净了面,喝了一杯热茶,才觉得舒服很多。 “赵峰,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赵峰说明来意,“我们主子让我给你送礼。” “临哥哥人呢?” “主子已经走了。他听说你登山,就让我等在这里,把东西亲手交到你手上,我再行离开。刚才我就坐在庙后面那颗大树上,能看到上山下山的人。不过我听到这上面有动静就跟上来了。” “临哥哥是来接宫里的人吗?”颜含玉猜测。 “你怎么知道?” “山上到仓王庙停留的时候我见着了。”颜含玉说的模糊。 “你怎么会认识宋皇后?你没见过才是吧。”赵峰有些疑惑,但想到她是太傅大人的嫡孙女,认识宋皇后应该不足为奇,也没细思,接着道,“我们主子听说你出城到郊外来了,带了礼,专门来找你的,哪知半路听说宋皇后在庙里出事,就亲自上山把宋皇后接下山,还送回了宫。” 颜含玉也总算知道那贵主是谁了,原来是先皇帝的皇后。先皇后曾跟先皇驰骋沙场,上阵杀敌,也能算得上一代女将。 “宋皇后在庙里吃错了东西,回去吃些药修养两日就不会有大碍。” 赵峰听她这样说又觉得哪里不对了,“皇后娘娘说在庙里遇上一个大夫救了她,那个大夫就是你啊?” 颜含玉点头。 “这还真是巧。”赵峰说着,转念问道,“你怎么会一个人上山?没人跟着吗?” “我弟弟和妹妹都在山上山上,我下山有急事,不能久留此处,需要尽快下山。你能不能送我?” 赵峰听她请求,一口答应。 小芽儿撞了头,颜含玉这会儿没功夫给她探脉,只能问她,“小芽儿,这会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若是不舒服就在这里等他们一起下山。” “我真的没事,大小姐,我跟您一起下山。” 有赵峰护送她,颜含玉平安到山下。 坐上马车,颜含玉越来越心神不宁,思绪游离。 她刚到别院的大门口,还来不及进门,平安从对面急匆匆的赶回来。 “大小姐,出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娘,你不再管我了吗?娘!” 马车路上急行,颜含玉恍惚的坐在马车里,有些不知所措。她抓紧了衣摆,又松开,抓了松,松了又抓,如此反复。 “平安,这不是去仁王寺的路,这是去哪里?”颜含玉只想尽快赶到,帘子掀开,又见路途不对,开口问。 “大小姐,大夫人她们已经在去往虚巳庵的路上,老夫人说到了那里就找师太给大夫人剃度,所以我们要尽快赶到,若是迟了,恐怕大夫人就已经剃了头。” 这一刻,颜含玉恨透了祖母。 “我母亲要剃度为尼,这是谁让她这么做的?” “奴婢偷偷打听了,听说是大夫人自己的意思,说是为大爷祈愿。” “祈愿?为我爹祈愿?我娘自己的意思?”颜含玉苦涩一笑,眼里无泪,却是红通通的,“我娘她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大小姐……”平安这会儿想不到劝慰的话,看着失魂落魄的大小姐,话语哽住。 “大小姐,奴婢帮你把衣服理一理。” 颜含玉闭上眼,摇头。 庵堂清苦,母亲的身子骨弱,能在庵堂活多久? 她还没及笄长大,母亲就要离她而去了吗?她不相信,她只相信肯定是祖母从中作梗,跟母亲说了什么话,母亲才不得不这样做。 下了马车,平安跳下马车,转身扶大小姐下马车的时候,大小姐已经跃下来,可是身形没站稳。 平安连忙弯身扶起。 颜含玉站稳,偏头看到庵前的马车,正是母亲和祖母走时坐的马车。 “去问问我娘在哪里?” 平安应声大步进了庵堂。 虚巳庵,青门灰瓦,斑驳的树影遮住了大半的院墙。 踏上石阶,颜含玉跟着进了庵堂。 即使今日是重阳佳节,庵堂来的香客也仅有陆陆续续的几个。 庵内清净,抬头只能看到袅袅青烟飘在半空,然后化作无影。 “娘!” 独立厢房内,母亲坐在偏坐,目光无神。 “含玉,这是怎么了?”看到一身狼狈的女儿,林素馨急的站起身。 “娘,你不要问我怎么了?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她一脸控诉。 林素馨扬手触着她的颊,声音轻缓,“含玉,你长大了,懂事了。娘现在离开,心里放心。” “今日是我的生辰!娘!你为什么?”颜含玉大声质问。 “含玉,娘会诚心祈福,祈祷老天爷保佑我们含玉一生平安、无忧、康健。” “我不要!我只要娘!我只要娘在我身边。” 见含玉反应这么大,林素馨闭上了眼,无声低叹,好半晌才回,“为娘苟延残喘数年,来这里清修是为娘最好的归宿。” “施主。” 颜含玉回头就看到祖母,她身边站着一个海青袍衣的师太,双手合十,一只手挂着佛珠。 “师太有礼。”颜含玉双手合十,垂首道,“我有几句话想跟我祖母和母亲说,请师太给个方便。” “入了佛门,便要断去一切前尘往事,施主可要细想清楚。” “多谢师太。” 目送那师太出门,颜含玉才开口,“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祖母说,平安,你出去,听雪,你也出去。”她说着目光看向祖母身后的韩嬷嬷。 “韩嬷嬷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就说吧。”颜老夫人走到上首位置坐着。 “就怕有些话说出口让祖母觉得没面子,祖母真的要让韩嬷嬷留着?”颜含玉面露讽刺的笑。 颜老夫人面上倒是看不出多大的情绪变化,倒是林素馨伸手扯了扯她。 “含玉,不可对你祖母这般说话。” “祖母,我想请问祖母,我娘削发为尼,我祖父同意了吗?” “有我同意就行了。”她依旧坐的端正,声音余威犹存。 颜含玉勾着唇冷笑,是呢,祖母掌管内宅,这种事确实有决定的权利。 “祖母莫不是忘了我爹封号世忠侯?虽说是追封,可是我娘在,好歹是个侯爷夫人,我娘要削发为尼,至少也要请示皇后娘娘吧。” “此事我自会进宫跟皇后娘娘说,你娘寡居,如今要为你爹削发为尼,这是好事,说不定到时还会赏赐你娘一块贞洁牌坊。” 颜老夫人自始至终都是半眯着眼,看着威严庄重,如一尊佛像。 “你这样逼迫我娘,只怕就恨不得我娘为我爹殉节,是也不是?”颜含玉怒声质问。 颜老夫人的眼突然睁开,直勾勾的看着她,“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孙女想跟您好好说话,您愿意听吗?” 颜含玉继续道,“祖母,您这不是让我娘守节,是在逼我娘死。” “砰!”颜老夫人气的拍桌。 “祖母,我现在是不是要跪下来求您饶我母亲一命?”颜含玉面露讽刺,上一世她一直在服软。 “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含玉,不要乱说话!”林素馨还从没见过这般态度冷硬的女儿,上前阻拦她。 “娘,我说错了吗?我说的都是实话。祖母就是恨不得你跟着父亲殉葬!她就是自私,她不顾及我的感受,若是你也走了,我就剩孤苦伶仃的一个人!”颜含玉说到这里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来。 颜老夫人脸色铁青,一只手渐渐抬起,如斗筛一般。她下唇颤着,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颜含玉看着她的神色,慢慢平静,问着,“祖母,我爹有进入你的梦吗?我爹在梦里跟你都说过什么话?你还记得我爹生前最爱重谁吗?” 她自问自答,“是我娘。我爹生前最爱重我娘,爱重到舍不得我娘受一点委屈,爱重到会为了我娘跟您争辩。我爹只希望我娘过的好,活的好好的,不是希望我娘跟随他一起去殉葬。” 颜含玉说到这里,林素馨双眼也润了。 “您以前糟践我娘,我爹都不会进入您的梦问您话吗?我爹问您,他的妻可好?他的女儿可好?祖母您怎么回答?祖母怕是没梦到过,平时说的好听,你最优秀的儿子没了,您最爱的儿子没了,您心里难过,心里疼,可是我爹都不进您的梦。为什么?因为我爹不愿意来见你,你也不敢看到我爹……” “老夫人!”韩嬷嬷惊呼一声,连忙扶着仰面而倒的颜老夫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颜老夫人悠悠转醒,目光正对上一双深若幽谷的眸,看不尽双眸眼底的神色。她的脸孔稚嫩,抿着唇,表情坚毅。 颜老夫人移开视线,张了张唇,声音却没出声,“韩嬷嬷。” “老夫人。”韩嬷嬷站在身后,看到了老夫人的嘴形,连忙上前。 “我们走。”颜老夫人说着,扬起一只手。 韩嬷嬷搀着颜老夫人站起身。 “祖母。” 颜老夫人刚踏前走了一步,颜含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怎么!你还想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是准备把我气死?” “祖母言重了,含玉不敢。含玉只是想说,祖母慢走,路上小心。” 颜老夫人轻哼一声,“你母亲的事我不再过问。”说完,丢下一句话,头也未回,出了厢房。 颜含玉的那些话句句戳中祖母的心,颜含玉明白。然祖母步步紧逼,颜含玉只能用这些话来激怒她。 上一世,颜含玉绵软的在祖母跟前毫无尊严可言。临到病重的时候,她还祈盼着祖母哪怕派个人来过问一下她的病情也就够了,可这只是她的痴心妄想。别说没个人来,哪怕是送点药,送点吃的都没有过一次。 祖母的脾性,颜含玉在上一世就摸透了。好面子,对待亲近的人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却不是那个跟祖母亲近的人。 祖母不善待她,这一世颜含玉就不会继续软弱下去。 即使祖母再怎么讨厌母亲,不喜欢她这个孙女,祖母也不得不接受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这件事实。 所以颜含玉强势,强势的巩固自己的地位,让祖母无法践踏。 “含玉!” “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这样跟祖母说话是我的不是,可我不能接受祖母一直糟践母亲。” “含玉,我已经决定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娘,你以为我才五岁吗?说这样的话我会相信?娘若是早就想过出家,也不会等到现在。娘不要看着我长大成人吗?我还没有及笄,没有说亲,你就舍得离开我?” “含玉。”林素馨哑口无言,垂首想起婆母在仁王寺说的话。 “这里多清静!”颜老夫人跪在佛前,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跪在一旁的林素馨听,“若不是那个家还需要我看着,我还真想剃了头,到那尼姑庵去,为我儿祈愿,余生清修。” “母亲,不可。庵堂清苦,母亲体弱,身子怕是吃不消。” 颜老夫人冷笑出声,“你这话的意思是,要是让你代我去出家,你还不愿意了?”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你的意思是去?” 林素馨冥思良久,“母亲,我去。” “这不是小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母亲,我想清楚了。” “不管你女儿了?” “含玉已经长大,我也没什么可操心的。”林素馨现在越来越能看出女儿极有主见。这样也好,自己有想法,不被人左右,她心里也踏实些。 “虽然含玉长大成人,可毕竟年纪还小,还请母亲代为照顾含玉。” 林素馨明白婆母的心思,婆母丧子之痛不比她好过,平时让她侍疾伺候,但也无可厚非。于孝,是她必须做的。就算有时挨了骂,受了罚,她也从没怨愤,那是她必须受的。 林素馨这会儿面对自己的女儿,看着她一身狼狈,满面悲伤的样子,又不忍心离她而去。 她不怕苦,她怕的是女儿受了委屈没人在边上,一个人孤零零的。女儿还没说亲,她又担心女儿年纪大了心事谁解。就像她刚嫁进颜府的时候,无依无靠,悲凉至极。 林素馨活着,就是为了女儿活着的,若是女儿有个好歹,她看不到帮不到,自己活着还有什么用! 颜含玉看母亲的样子有所松懈,可迟迟不说话,她咬着唇继续道,“娘,你若真要继续留在这里,那我也不走了,我也留在这里。你剃头,我也剃头!” “傻囡囡,休要胡言乱语!” 颜含玉生气的撇开头,“母亲尽管一试,我这就去找刚才那位师太。” 她说着,腿迈开步子就要出去。 “含玉!”林素馨拿她真是没办法,拉住她,“我不剃了,不剃了可好?” 颜含玉垂着头不说话。 “含玉,是娘不对。” 林素馨说着,手慢慢松了。 颜含玉突然就往外面走,步子极快。 “含玉!”林素馨急了,紧跟上去,一路喊着她的名字。 林素馨真怕女儿也会剃度,女儿年纪还这般小,大好年华怎能就在庵堂清修呢? 林素馨追了一路,等她跟上的时候,看到颜含玉拿了一锭银子放在师太手中,听到她说的话,这才放心。 “这是我娘为虚巳庵添的香火钱,请师太收下。” “阿弥陀佛,多谢小施主。不知施主贵姓,贫尼会记上施主的功德。” “我祖母是太傅夫人,就记我祖母的名字吧。” “善哉善哉。” “打扰师太了。” 跟母亲回去的路上,颜含玉一言不发,林素馨自知有愧,欲言又止了几次。 颜含玉偏着头不看她,只当看不见。 林素馨低头就见她的手腕下面一到划伤,焦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下山时候摔跤了。”她面孔一撇,负气着回答。 “今日是我不对,囡囡,对不起。”林素馨软声说着。 “娘以后还会离开我吗?”颜含玉问的语气特别委屈。 林素馨听得心纠疼,垂泪摇头,“不离开,含玉,娘不离开。” 颜含玉哭了一路,回到城郊别院,天色已经垂暮。 颜老爷这边也是刚到别院门口,颜二夫人等在院子,这会儿还在犹豫要不要准时开宴,见公公回来,她连忙上前行礼。 颜二夫人说是,宴席就快开了,含玉和大嫂还没回来,要不要准时开宴? “含玉去了哪里?”颜老爷问。 “回公爹,上午的时候含玉,静香和荣轩爬山去了。不过下午近申时含玉一个人急匆匆回来,也没见进门,就听母亲和大嫂去了虚巳庵,她也跟着去了,儿媳也不知去做什么。母亲刚刚也到了家,大嫂和含玉没见一起回来,儿媳问了韩嬷嬷,韩嬷嬷又不知大嫂和含玉何时归。” “派人去了吗?” “儿媳刚刚派了人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生辰礼 颜二夫人陆氏才说完话,就听到门口的马车停靠声。 颜含玉进了院子,见祖父背着手站在院子里。 “祖父。” “公爹。” 颜老爷的目光在颜含玉身上扫了一下,“身上怎么回事?” “下山时候摔着了。”她垂首回答。 “可有伤着?” “擦伤,没大碍。” “嗯,回去换身衣裳,伤处擦些药,一个时辰后开宴。” 颜老爷也没说别的事,那句话说完也转身进了院子。 颜含玉刚到院子,颜静香也到了。 “含玉姐姐,你总算回来了。”颜静香一路跑过来,“含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摔跤了吗?伤的重不重?疼不疼?” “没事,皮外伤。”颜含玉没多解释,只说,“我去换身衣裳,你在外厅等等我。” 林素馨想跟着她一起进去,也开口说可以帮她擦药。 “娘,洪嬷嬷在,让洪嬷嬷来就行,娘你且去吧,也好准备准备去前厅开宴了。” “含玉……” “娘有什么话晚些再说。”颜含玉一直垂着眼,不愿多说话。 林素馨看得出女儿的疲惫和神伤,应了一声就先回房了。 颜含玉这里进了房间把身上的衣裳换了,四肢这里一块青那边一块紫,磕伤不少地方。 洪嬷嬷给她擦药这会儿功夫,颜含玉就听静香在外面大呼小叫,也不知道静香在厅里做什么事,好像在喊谁。 颜含玉就觉得肚子和膝盖处有些疼,别的地方都还好,所幸就止住了洪嬷嬷的手,出了房间。 刚出房门,颜含玉就见静香钻在桌底下,这会儿只看到一条裙摆和一双脚,整个身子都看不见了。 “静香,你这是做什么?” 颜含玉刚问出这句话,下一刻就见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像肉球一般滚过来,紧跟着就踩在了她的脚上,两团肉乎乎的小爪伸起来,抓住了她的裙摆,正努力的往上爬。她定睛一看,脚边站着的正是一只小奶猫,水润的蓝眼睛,一身雪白的绒毛,可爱到让人能忘记一切烦恼。 “哪里的小猫?真可爱!”颜含玉弯腰,把它抱在怀里。 “是大小姐让人送进来的。”洪嬷嬷回答。 颜含玉反应慢了半拍,“这是我下午回来让人送进我院子的?” “正是。” “原来他送了一只猫,刚才路上没心思看,黑布蒙着,还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活物。这一路我竟然没听它叫唤一声。” “含玉姐姐,这是谁送的猫?谁送给姐姐的?我刚才看到这小家伙,喜欢的紧,想要抱它,它却一直逃,不给我抱。” 颜静香从桌底爬出来,一脸渴望的望着那只小奶猫。 小白猫看到她过来,却是爬到颜含玉的肩上,长尾巴提起,圆眼睛瞪着,一副要跟她打架的意思。 “你看你看!它竟然瞪我!” 颜含玉一把抓住它,含笑道,“怕是第一次来,认生。” “它不像是中原的品种,是蓝眼睛呢,还有身上的毛这么长!我以前还没见过这样的猫种。”颜静香惊叹。 小奶猫使劲儿往颜含玉怀里钻,只恨不得钻进她的衣领里。 “这是西域的猫种,是很温顺的猫,不会挠人,平时也不大爱叫,很安静。”洪嬷嬷说道。这种猫洪嬷嬷在宫里见过一只,是宫中贵人养的,她这才知道这猫与平常的猫种不同。 “它一点也不温顺。”颜静香伸手要碰小奶猫,小奶猫直接从颜含玉手上跳在了地上,颜含玉惊的吓了一跳,但见它在地上滚了一圈,长尾甩了一下,阔步就要走。 颜含玉弯身连忙又把它抱在了怀里,“可不能让它跑了,洪嬷嬷,守着它罢。” “算了,我还是不碰它了,等它在这里呆熟悉了我再抱抱它,可好?含玉姐姐?” “自然好。”颜含玉把小奶猫给了洪嬷嬷,“嬷嬷,把它安置好,莫让它跑丢了。” 等洪嬷嬷下去,颜静香递给颜含玉一个四方长形小盒。 “你送我的吗?”颜含玉笑道。 “姐姐打开看看。” 那盒子是紫檀木所雕刻的,盖沿镶着金边,上下扣着铜锁,三面都精雕着活灵活现的画,顶面是蝶戏花,前后雕着花鸟,左右两面较小,刻着的是大字,一边是安,一边是康。 但看这盒子就能看出主人送礼的用心。 颜含玉便觉得这不像是静香会送她的东西。 她打开锁扣,但见里面是一根翠绿的簪子,怔了一下,抬头看着静香。 “这不是你送的吧?” “含玉姐姐真聪明,这是我大表哥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我回来的时候大表哥已经等在府上了,他专门来送礼的,也没想过留下用膳,一直等不到你回来,就让我把东西转交给你。” 颜含玉合上木盒,扣好锁扣,还给她,“还给你大表哥,这个礼物我不能收。” “为什么?”颜静香困惑极了,别人送含玉姐姐礼姐姐收了,怎么她大表哥送礼,姐姐就不收了? “你还给他就是了。” “含玉姐姐,你也曾住过我外祖家的,我大表哥你也认识,今天你生辰,过来给你送礼,你怎么就跟我大表哥生疏了?” 簪子可不是随意能送的!簪子的意味那是许诺正妻之位,她若收了,可不就是在私定终身?颜含玉这话憋在心里。 “这东西有人看到吗?” “大表哥说最好别让人看到,所以只有我看到了。” 颜含玉庆幸,静香现在还没懂送簪的意味。若是在上一世她这个年纪,怕是就会稀里糊涂的收了。 “那你就听你大表哥的话,别让人看到,东西尽快还给他。” “含玉姐姐,我不明白。”颜静香拿着盒子,一脸困惑。 “这样的生辰礼物太贵重,我真的不能收。你就这般跟你大表哥说,他不会责怪你。” 颜静香还睁着一双圆眼睛看她。 颜含玉伸手点她的鼻子,“我的静香妹妹,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是什么?” 颜静香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等到夜里再送给姐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进宫 一只小奶猫的出现让颜含玉一下午都沉郁的心情瞬间转好。 颜静香说是宴席之后送她生辰礼,可是她却没打招呼就回了自己房。 颜含玉也不知道她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只得自己先回了后院。 “小芽儿怎么样了?” 小芽儿从山上摔下来比她摔的严重,去虚巳庵就没跟着他。听洪嬷嬷说她回来的时候就说头晕,想睡一会儿,这一睡就睡到刚才,吃了些东西也全部都吐了。 “小芽儿撞上了头,正在后脑位置,怕是要修养几天,过了这两天能恢复应该就不会有事。” “她娘还在吗?”小芽儿她娘孔娘就在这城郊的别院当差,管着后院。她爹贺管事管着旁边的一大片农庄。 “在呢。孔娘刚来看小芽儿,还喂了她一些吃的,见她吐了,又在旁边清理,这会儿还没走。” “那就让孔娘多烦心几天,去跟她们说一声,小芽儿明日就别回去了,等她康复了再回去不迟。” “大小姐,大夫人在外面。”平安站在门口。 颜含玉连忙起身,见母亲站在幽暗的院中,心中一疼。上一世,母亲像这样的身影怕是没少,母亲总是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看着她。她怨母亲,母亲就只能在背后关心她。 “娘,快进来啊!站外面冷。” 林素馨踩着莲步进来,垂着眼,望着她的目光温柔,“含玉。” “娘,你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亲人,谁也越不过娘去。” “含玉,你不怪娘吗?娘太自私了,没有好好守着你。” “不怪。” 几句话说开,两个人也终于相视而欢。 颜静香这会儿也来了,林素馨嘱托她们早些休息,就先回了房。颜含玉也嘱托母亲夜里不能做针线。 看着大伯母离去,静香羞答答的送给含玉一个绢帕。 颜含玉抿嘴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是你亲手绣的!” “这,这不算宝贝吗?” 颜静香觉得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个绣品,让她做针线,简直比她练鞭子的时候甩了自己更难受。 颜含玉连连点头,这算个惊喜,上一世静香也曾想送她一件绣品,可那绢帕只绣了一半,就搁置了。静香不爱习字,绣花,让她做这个还真是难为她了。 “若是这边加几针,这里勾一下,这朵花也算完美了,这方绣帕也完美了。”颜含玉指着那方绢帕上红艳艳的花。 “哎呀,含玉姐姐,你就是嫌弃它,不然你还给我算了,我明天回去重新给你备一份礼。”颜静香想夺回去。 颜含玉藏在身后,“别的礼物哪及得上妹妹亲手绣的绢帕好,我就要这个礼物。” “那我重新绣一件。” 颜含玉摇头,“不可不可,谁知道你那件东西会什么时候绣好?” “姐姐!你就会寻我开心!” “你说,你刚才回自己房间做什么了?是不是还差几针没绣好?躲在房间绣花去了?” 颜静香羞的挠含玉痒痒,两个小姐妹打闹着进了内室。 “含玉姐姐,这猫竟然睡在姐姐榻上!” 她们同步的趴在榻边,直直的望着小奶猫。 颜含玉说着,“给它取个名字吧。” “它胖乎乎的,不如就叫小胖球?”静香随口说着。 “小胖球?”颜含玉跟着笑,“你看它睁眼看你了,它在抗议,说我不要叫小胖球,我不要叫小胖球。” 颜静香也笑,得意的看着小奶猫,“你以后就叫小胖球,小胖球,小胖球!” 小奶猫眼睛一眯,表示不想跟你说话。 “它的毛色是白的,又通灵性,就叫小胖仙吧。”颜含玉弯眉笑着说,“小胖仙,欢迎你!” 次日,天气阴沉沉的,颜含玉他们刚回城到府邸,还没走到后院,就听宫里来了人,说是找颜大小姐。 颜含玉不得不折回去。 那宫里出来的是个年长的宫女,她身后跟着两个内侍,抬了一个箱子。 “见过颜大小姐。” “有礼。”颜含玉福身回礼,“却不知宫人如何称呼?” “奴婢姓郎,是福宁殿的宫人,我们娘娘听说大小姐昨日生辰,派我们带了一些东西,给小姐贺寿。” 那身后的内侍打开了箱子,一箱子绫罗绸缎出现在眼前。 内廷福宁殿的主子,正是宋皇后所居。 “皇后娘娘厚爱,含玉惭愧。”颜含玉弯身。 “我们娘娘说今日身子爽利了很多,也不知颜小姐是否有闲暇进宫,陪我们娘娘用个午膳?还有颜大夫人,我们娘娘也许久不曾见了,不知大夫人可愿意进宫叙旧?” “娘娘亲自派人送了礼,含玉自当谢恩。请郎姑和大人进屋小坐,喝杯热茶。含玉进去换身衣裳,很快就会出来。” 颜含玉回了后院。 林素馨身子骨弱,原本就因为颜老夫人风寒,她在一旁侍疾也染了风寒,昨天那一来一去的折腾,今天风寒却是更加严重了。只能亲自见了郎姑,跟郎姑表示歉意,说没办法病躯见娘娘。 如此只有颜含玉一人进了宫。 颜静香听说含玉姐姐进宫,匆匆来问她,“含玉姐姐,你要进宫了?” 颜含玉附耳对她道,“昨日那个撞上你的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我救了皇后娘娘。” 颜静香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住。 颜含玉没想过皇后娘娘会如此慷慨,竟会亲自派人赏赐了东西。她如今进宫谢恩是不可免去的。 这是颜含玉第一次进宫,心中颇有些忐忑。她在马车里坐的端正,也不东张西望,一路目不斜视。 马车从东华门进去,颜含玉下了马车,跟着郎姑走进内廷。 高墙红瓦,深宫幽静。 颜含玉这一世还没想过会进宫,这样的机遇或许就是改变她们家族命运的开始。 先帝虽丧,皇后依在。因此现今皇帝登基后不曾立后,只有两宫贵妃,由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内廷。不过皇后娘娘近年身子越发虚乏,也没以前健朗了。 颜含玉记得上一世宋皇后大丧正是她母亲去世后的几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颜含玉还没走进内廷,迎面而来的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的身姿清瘦挺拔,一身熟悉的清白衣袍,唯一不大相同的是他身上的白云绣是用银丝线所绣,似是闪着银光,远远走来只觉得贵不可言。 “郡王爷。”郎姑连忙上前道万福。 “起吧,我有几句话要跟她说,郎姑可好等上片刻?” “是。”郎姑应声向前走了几步,等在前面。 颜含玉脱口而出就想喊他“临哥哥”,想到这是在宫里,福身道,“郡王爷!” 赵贤弯唇一笑,问她,“送你的礼可喜欢?” “喜欢。”颜含玉眉眼弯弯,眼里尽是笑意。 “你喜欢便好。” “谢谢临哥哥。”她低着声音回答,“对了,赵峰昨日救了我,还要多谢临哥哥给我送礼,赵峰这才有机会救我。如此我也欠了临哥哥一条命,我们就扯平了。” “好,扯平了。”他的声音清浅,神色温润。 “那你的东西我也该还给你。”颜含玉伸手触到腰间,腰上挂的不是那块鱼形玉坠,她歉意道,“忘记带了。” “无碍,值不了多少银子,你留着罢。送给你了。” “你不是说拿着它可以见到你吗?那肯定是你的贴身之物,即使不贵重那也是很重要的吧?” “这是打算跟我清算了?” 颜含玉诧异的“啊?”了一声。 “去吧,我母后这会儿呆在宫里正等着你呢。” “哦。” 赵贤刚走了半步,颜含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话,仰面道,“我给它取了名字,叫小胖仙。” 赵贤停住脚步,意会,浅笑道,“小胖仙它娘听到这名字怕是要来找你了。” “小胖仙它娘?是你养的猫吗?” 赵贤迟疑了一下,“也不算我养的,只不过会经常跑到我那里。” 颜含玉不好再问,跟赵贤道别,跟上郎姑。 赵贤还没出宫,回头看了看那隐在宫院之后的身影,说道,“赵峰,你去跟着她,等她出宫你再回王府。” “主子,这宫里真有人要伤她不成?” “这皇宫可不是个好地方!去吧,有事等你回去再说。” 先帝太祖在位期间,致力于统一全国,袭占荆湖,攻灭后蜀,平定江南,一生戎马,战绩无数。半生都骑在战马上的太祖皇帝也因此后宫虚空、子嗣单薄,宋皇后育有三子两女,两位长公主早已出嫁,其中两子早夭,长大成人的也就只有武功郡王赵铭。 赵贤不是正宫所出,然宋皇后宽厚仁德,自小就把他养在身边长大,待他若亲子。 另有一个公主也不是正宫所出,已经出嫁。 现在看来先帝的子嗣只剩赵贤一人。 自古皇帝驾崩,都是由其子继位。太祖皇帝一夜暴毙,尚未册立太子,驾崩之后,太宗皇帝却是立刻上台,称国不可一日无主,先帝的两个子嗣年幼,尚不能执政,再有太后临终前留下一份“金匮遗诏”。 金匮遗诏的内容正是说太祖皇帝百年后传位给其弟赵廷宜,当今皇帝登基乃是名正言顺,奉太后遗诏行事。 彼时满朝官员众说纷纭,各持己见,可当朝的宰相赵普站出来力挺当今皇帝登基,如此朝中即使有人提出异议,也很快被压下。 赵廷宜登基之后,继续统一全国的事业,接连灭亡漳泉和北汉,如此天下大定,江山一统。 福宁殿乃是正宫殿宇,院墙高筑,深幽宁静自是不必言说。 见过赵贤之后,周遭一切颜含玉都觉得索然无趣。她想了一路,直至抬脚进了宫殿,她垂眸敛眉,收起心神。 “郎姑你可算回来了。” 颜含玉抬眼,正是昨日在仓王庙见过的小娘子,她一身红橘色襦裙宫装,笑着上前迎她。 “颜小姐万福。” 颜含玉浅浅回礼。 “颜小姐,我们娘娘可等了许久,请跟奴婢来。” 福宁殿很大,青瓷地砖,玉色花瓣点缀,脚踩下去,只觉得步步生花,美的惊人。再看其中装饰,一张精雕凤纹的高椅摆在上首,梁上的雕花纹路正是百鸟朝凤,栩栩如生。 到了后堂,院中各色的菊花开遍,争奇斗艳,绝俗清丽。 颜含玉还想多看几眼菊花的时间,正听到一道和善的声音,“你来了,怎得只是你一人?你娘呢?” 颜含玉抬眼瞬间,只见那妇人站着,绾着髻,上身蓝色比甲,下身玉色裙,只一支凤头玉簪横在头上,全身上下却看不出一丝穷极奢华的饰物。 这样一个妇人若是站在宫外,谁都不会想得到是一国之母皇后娘娘。 颜含玉叩首跪下,“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无需拘礼,起罢。” “谢皇后娘娘。”颜含玉起身回答,“我娘受了风寒,昨日劳累,今日病情加重,病躯之体不敢来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恕罪。” “原来是病了,何罪之有!一直听说你娘身子弱,近些年都没见你娘进过宫,我也只是想跟你娘说几句话,病了就让她好好休养就是。我那里有一颗百年的人参,等你回去就带着,送给你娘。” 跟宋皇后说了几句话,都是宋皇后问,颜含玉答。宋皇后问了她祖母的事情,还提到了她的父母。 宋皇后是知道的,颜太傅长子过世之后颜老夫人和颜大夫人悲恸不已,相继缠绵病榻,多年来沉浸在丧子和丧夫之痛中无法自拔。也因此这么多年朝中凡遇祭祀仪式之类的大场合,颜家的命妇有可以不出场的特权。 说起颜老夫人,颜含玉回答说,近些年身子好了许多,平时礼佛,笃信佛教。 还有她的父亲,颜含玉回答说,父亲去世时她年幼,早已不记得父亲音容样貌。 宋皇后感慨岁月无情,她都快年过半百了。感怀之后又问她平时在家都做什么,学了哪些本事之类的话。就像普通交谈一般,宋皇后很是亲善。 颜含玉如实回答,说是自幼身子不好,便立志学医,就算不能自救,也要学会养生。因此她平时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医书,琢磨穴位针法。(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五皇子 宋皇后平易近人,可颜含玉毕竟初次进宫,在国母面前不敢多言,一直谨言慎行。 宋皇后看出她的拘谨,让她陪着一起用过午膳之后,也没多加挽留,让人拿了她一筐柑橘和一根百年人参送她,让她带回去。 颜含玉受宠若惊,再次跪谢。 宋皇后托着她手,“快快起来。你这孩子性情稳重,不骄不躁,是个好性子,比宫里的那几个公主都强多了。” “公主千金贵体,含玉不敢相提并论。” “去吧。芷卉,送颜小姐出宫。” 出了福宁殿,一上午都灰蒙蒙的天空此刻竟然出了太阳,云开日出,微风拂面,她微微眯了眼,长吁了一口气。 端华尊贵的身份,精雕细琢的宫苑,在这里她却读出了孤冷和落寞的感觉。 青砖铺地,红墙高筑,颜含玉也不知走了几道门,终于到了宫门口。 芷卉见前面有个贵主正站在宫门口,有心避之,却见那贵主目光直直的看过来,还往她们这里走来。 芷卉知道避之不及,连连走上前。 颜含玉抬眼就见一身玄衣的赵惟吉迎面而来,他咧着嘴,眼中神色似乎全写在脸上。 芷卉弯身行礼道,“五皇子万福。” “是芷卉啊!”他说着,目光看着她身后的颜含玉,“你这是去我皇伯母宫里了?” “五皇子万福。”颜含玉垂眼道了个万福。 “起吧起吧。芷卉,这是去哪里?” 芷卉垂眼回答,“皇后娘娘命奴婢送颜小姐出宫。” 赵惟吉眉眼一挑,“出宫?如此正好,我也正要出宫,你就留步吧,我送她回去。” “五皇子……” “怎么?我亲自送颜小姐回去难道我皇伯母还不放心?” “不是,只是……” 赵惟吉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那不就得了?你且回去,告诉我皇伯母让她老人家安心,我跟含玉妹妹是认识的,肯定安全的把她送回去。这是我皇伯母送她的东西吗?一并给我,鲁南,拎着。” 赵惟吉直接从芷卉手上拿走她的篮子,给了他身后的侍从鲁南。 芷卉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应声折回去。 颜含玉抬眸看了他两眼,又垂下眼不说话。 赵惟吉望着比他矮一截的小丫头,一身红裙飘摇,倒是跟他身上的衣袍颜色很衬,他笑着垂首低语,“我可没有骗你,我姓赵,字惟吉。” 谁说你骗我了?颜含玉心里这么一说,垂眼还是不说话。 “我去陆家,可要同去?” “不去,我要回家。”她跟着他去陆家做甚? “也好,我先送你回府。” “多谢五皇子,我自己回去便可。”让他一个皇子送回去到时候还不知会起多少波澜呢。 “那怎么行?说好了亲自送你回府,我怎能食言?你哪辆马车?” 五皇子赵佐是当今皇帝的长子,听说为人机警聪慧,性情开朗,深得皇上宠爱。 颜含玉想到上一世从祖母家回来发生的事情。 雍熙二年,齐王谋划篡夺皇位,皇帝罢免了其开封府尹官职,可念其手足之情,并多次立有战功,仍令其为西京留守。 雍熙三年正月,齐王和兵部尚书卢英达频繁勾结,事迹败露,又被削去一切官职,只保留齐王空名,闲居在家。齐王闲居在西京后被将爵位为涪陵县公,举家迁往房州。 同年,赵佐册封太子,入住东宫。 想到了这里颜含玉似乎明白了什么事情,脑中灵光乍现,却转瞬间抛于脑后,化为虚无。 额上的疼痛让她惊醒回神。 “含玉妹妹!”赵惟吉的面孔就在她的面前。 这个人自己有马不骑,偏偏要钻进她的马车里!颜含玉捂着被他敲疼的额说道,“五皇子有话好好说。” 他靠过来,低语道,“我皇伯母应该没欺负你吧,怎么魂不守舍的!” “皇后娘娘待人和善,没欺负我!”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颜含玉看着这个风流少年,突然想到了谢婷,开口就说,“想到了在金陵认识的谢家姐姐,也不知谢家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有口无心,在我面前竟说想着别人!” 颜含玉没明白,“想着谢家姐姐怎么了?” “你就没想过我吗?” “想你做甚?”颜含玉这话说出口,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歹被你叫一声赵家哥哥,竟然都没想过我。”赵惟吉满口埋怨,下一刻却换上嬉笑的神色,“你今日怎会进宫来?” “皇后娘娘听说我生辰给我送了礼,我进宫谢恩。” “今日你生辰哪?满岁生辰?” “昨日。” “我皇伯母都送你礼了,这满岁生辰我可不能少了,你喜欢什么?等到了街上给你买一个去。” “我要回去了。”颜含玉小声回答,她能说不想要吗? “等我给你挑一个礼,不然明日我再出宫一趟,送来给你。” “不用了,五皇子送我礼不合适。”她可不想他再来找她。 “含玉妹妹这是要同我疏远了。” 赵惟吉面有怨念,颜含玉只当瞧不见,这人总拿这神情对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他的刁蛮妹妹。 “真不要吗?”他又问。 “不要。”颜含玉摇头。 “不若我去摘一串茱萸果,插在你头上当成珠花吧?”他转念又说。 茱萸果是椭圆形,跟她小指节大小的红果子,好几粒结成一串,若是当成珠花还真是合适。 这他都能想到,只是在城里他能找得到茱萸果吗?颜含玉莞尔一笑,点头道,“这个可以。” “城里也没地方种着茱萸,也摘不到新鲜的茱萸果。你这丫头憋着坏!” “这可是五皇子自己提的,我说可以还怪我不成?” “当然。” 赵惟吉跟颜含玉说了一路的话,也到了太傅府门口。 赵惟吉一跃下了马车,转身还想扶她下马车,却见她从另一边自己下了。 他走过去,“真不要礼物?” “五皇子的心意我领了,多谢。五皇子慢走不送。” 赵惟吉听她一口一个五皇子,只恨不得再去敲她脑袋,好提醒提醒她,说好了叫赵家哥哥的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送走了赵惟吉,颜含玉进了府。 她回到明若院,先去见了母亲,又听她二舅舅在前厅跟母亲说话,瞬间明白二舅舅此刻面见母亲,无非是来道别的,二舅舅要离开了。 “你此去一路小心,回去之后且把这封书信给娘。” 颜含玉刚到门口就听到母亲说的这话。 “大姐放宽心。” “含玉回来了。 “娘,二舅舅。”颜含玉进去。 “含玉,你二舅舅要走了,特来告别。” “娘,我送二舅舅出去,等会儿回来跟娘说话。” “也好,去吧。” 出了厅堂,便是阔院,院子里整洁干净,靠右是屋角起翘、连着三间的屋子,靠左是通着圆门的院墙,地上青石铺路,整整齐齐的,一般大小。 汴京的房屋建筑跟江南大不相同,明若院正厅连着后堂都是往上砌起的,廊下几根石柱挺立,显得巍峨大气。 门上的花纹精雕,窗格细琢,一梁一柱上的每一处雕纹都彰显着清贵。 然诺大的明若院,只能看到一两个婢子走动。 颜含玉早已习惯明若院的清静,林谦生却是感慨不已,他大姐这样的日子才是最难熬的。身处豪宅,却是寡居。 “含玉,好好照顾你娘,照顾好自己。”林谦生嘱咐道。 “我会的。”颜含玉应,“二舅舅,回来的这一路含玉一直有话想问二舅舅,如今二舅舅要离开,我若是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林谦生侧耳倾听。 “二舅舅此去可会直接回苏州去?” “此话何意?” 颜含玉继续道,“二舅舅当知外祖母的心结,外祖母因为大舅舅在海上出事郁郁不得,再也受不了刺激。我只是想告诉二舅舅,莫让外祖母再为二舅舅伤怀。” “你听说了什么?”林谦生诧异不已,难道他要做的事被她知晓了? “二舅舅提出送我回汴京,此举本就不符二舅舅的作风,虽说含玉以前跟二舅舅没亲近熟悉过,可含玉到底在林家呆了三年,我耳清目明,看得出二舅舅是什么样的性子。而且我临走前外祖母亦嘱托我,你有任何反常,让我书信告知于她。” “含玉此话又是何意?” “二舅舅这几年眠花宿柳,其中因果我知,正是因为大舅舅在海上出事之后,你曾提出出海寻大舅舅,外祖母大骂过二舅舅,更是差点气的醒不过来。因为外祖母不同意,你才打消出海的念头,后来你便渐渐不归家。外祖母以为这么多年你早忘了这事,哪料你一直暗中打听海上的事,意欲找寻大舅舅的下落。” “你怎会知道这么多?”林谦生到如今才算知道这个小侄女是真的早慧,就如同第一次见面时,明明才六七岁的年纪,却沉稳内敛,目光幽深,她对所有人都恭敬有礼,对父亲还能侃侃而谈,手书也是极好,这样的性子和才智也难怪小六总跟在她身后马首是瞻。 他惊讶的问,“难道我娘一直知道我暗中做的事?我娘告诉你的?” 颜含玉知道这些事都是源于上一世,上一世毕竟在外祖母身边呆的久,难免会听说一些话。 上一世外祖母后来知道了这些事,颜含玉并不能确信外祖母现如今知道与否,但她能肯定外祖父定是有派人寻过大舅舅,而最终的结果是毫无音讯。在广阔无垠的大海,沉船之后大舅舅焉能活下来? “二舅舅能否告诉我,此去是否赶往松江县,二舅舅要从那里出海?” “含玉,即使你知道这些事,我也必去无疑。” “二舅舅为何不能先回去请示外祖母?” “我娘不会同意,回去只会徒增烦恼。” “外祖母不同意,二舅舅为何又执意前去?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林谦生见所有事情摊开,索性直言道,“是,我查到了一些大哥的线索,我想去找找看。” 林大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说林家的每个人都侥幸林大爷在哪个地方还活着,可这么些年林大爷都不见踪影,每个人心底都是绝望的。 颜含玉毕竟是晚辈,她说这么多原本就是劝二舅舅回去,听他去意已决,此刻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她低语,“海上凶险。” “我知。”林谦生遥望天际,“可要是大哥还活着,我把大哥带回去,到时候我娘便不会再有心结。” “二舅舅,若是……你也出事,岂不是让外祖母痛不欲生?” “如果我也难逃此劫……家中还有一个幼弟,娘疼他,小六又聪慧,虽说淘了些,可现在年纪大了,他会慢慢懂事。家里托付给他,我放心。再有,我在家里原本就是最没用的那个,我能做的只有这件事……”说到这里,林谦生颓然垂眼。 颜含玉哑口无言。 “含玉,我这次执意要去,正是因为这次的消息可靠,所以我期望很高。大哥虽然离开这么多年,可到底是我们的亲人,如果那人真是我大哥,我会把他带回来。” 至少在上一世她没听说有大舅舅的消息,颜含玉面露乞求之色,她不希望二舅舅出事,外祖母会受不住的。 林谦生偏头,“含玉,可否帮我先隐瞒一段时间?” “隐瞒总会有一天会知道。” 林谦生低叹一声,“也罢,随你,我要走了。”他去意已决,母亲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二舅舅珍重!” 林谦生毅然转身。 颜含玉上前一步,“二舅舅,一路平安。” 她劝不住,能说的只有这些,如今她只有求佛,求佛祖保佑大舅舅还活着,让二舅舅找到带回家。 颜含玉实在太累了,也没跟母亲说上几句话。 林素馨看她神色倦怠,连连让她回去休息,有话等她醒来再说。 母亲风寒未愈,有洪嬷嬷守着,她也放心。颜含玉回了自己的小院,窝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再也没精力深思。昨天下山出现的刺客暗杀原本就是藏在她心底的事,她没告诉家里的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让母亲知道。今天又有皇后送礼,她生平第一次进了宫。想到前世今生,朝堂发生的一切都似乎跟颜家有所牵扯。 颜家荣与辱都离不开朝堂。(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睡的迷迷糊糊之间,颜含玉听到静香的声音,可又觉得太累,没睁眼,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一直到夜里颜含玉才醒来,还是平安把她喊醒的,说是洪嬷嬷给她熬了药膳,让她喝几口再睡,她靠榻上喝了几口,又漱了口,昏昏沉沉的歪在榻上又睡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她起身练了一套功法,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十足。 颜含玉去看了母亲,看着母亲喝了药才离开。 翰儿在府上这两天听方姑说还算安稳,只有一次在府上四处走动,找了许久才找到。 二舅舅天亮就告辞离去,没带走翰儿,如今自然有人要猜测这孩子以后是不是要住在颜家,以后让颜家养活了。 静香上午就来问她,“含玉姐姐,翰儿以后是不是不回去了?”在她们不知情的人眼中,翰儿的身份就是她林家的表弟。 颜含玉清楚静香来她这里问话定是二叔母去问过她,静香不知内情,想不到别的层面上,肯定都是如实回答了。 “翰儿暂时会住着,我会去问祖父,听从祖父的意思。” 若祖父同意,到时候二叔母也不会生出别的意见来。 颜含玉自然希望翰儿能留下,到了下午的时候让人去门房那边守着,有祖父回来的消息,她就会去见祖父。 也不是颜含玉不想告诉静香,只是静香不会隐瞒,若告诉了她,二叔母套两句话就能从她口中得知。 午后小憩之后,听说祖父从外面回来,身边跟了客人。 祖父会客,颜含玉也不能去打扰,靠在榻上看书的时候听小院外面有人传话,让她去祖父的书房。 颜含玉放下书就去了。 哪料祖父招待的客人正是赵惟吉。 “祖父。”颜含玉弯身行礼,“五皇子万福。” “请起,不必多礼。” “我皇伯母昨日送了礼来,又觉得礼轻,今日听说我出宫,便托我带了一样东西来送给含玉妹妹。” 赵惟吉的眉眼上扬,说话的同时递给颜含玉一只漆的溜光的木盒。 颜含玉伸手接过,打开那盒子,却见里面静躺着一支珠花,红莹莹的,跟茱萸果甚像。 茱萸果的珠花? 她一瞬间明白这其实是他送的,根本不是皇后娘娘送的。原来他是借着皇后娘娘来送她礼! 颜含玉刚抬眼就对上他的目光,只见他对着她眼睛一眨,面色又瞬间恢复如常,继续道,“太傅大人,东西送到,我也没其他事,这就离去。” “五皇子慢走。” “太傅大人止步,不用相送。” 颜含玉垂首微笑。这人竟然在他祖父面前扯谎! 颜老爷目送赵惟吉离开,回头问了一句,“他送的?” 颜含玉先是愣了一下,下一刻注意到祖父的视线正望着她手上的漆盒。祖父竟然知道! 颜含玉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点头应,“嗯。” “不要跟皇家的人走的太近,更不要对五皇子上心。” “祖父多虑了,含玉没对他上心,只是因为五皇子性情洒脱,视为友而已。” “我知你早慧,有些事尽早跟你说也无妨,五皇子宽容大度,聪慧机警,确实是良才,可他毕竟身在皇家,婚事不能自主,你们多接触无益。” “含玉明白了。” 说完五皇子的事,颜含玉还记得今日原本是要寻祖父的,便问,“祖父,四叔就在城里,祖父何时有空能见一面四叔?” “昨日见着了。” 颜老爷的神色看不出多大变化,颜含玉弄不清楚祖父的心思。 “祖父如今是何打算?” “他执迷不悟,执意要守着那个女人,他想留在外面就在外面吧。”一个从小没带在身边教养的孩子果然留不住,颜茂华已经看透。虽说见了老四,开口说要把他从宗谱上除名,可到底狠不下心来真的除去这孩子的姓名。 看来四叔是回不来了,颜含玉心知四叔留不住,可还有个翰儿,她怎忍心让他流落在外。 “那翰儿怎么办?我想把翰儿留下,翰儿在家里有人照顾他,至少不用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四叔身在江湖,人在刀光剑影下生活,再带着心智不全的他,难保会出意外。翰儿是无辜的,他到底是祖父的亲孙,我的堂弟,要是跟着四叔漂泊我心中不忍。” 颜老爷眯着眼,拧着眉,许久都没说话。 颜含玉小心翼翼的开口,“祖父,我有一个提议,不知祖父能否答应?” “你说。” “我想让翰儿以养子的身份过继到长房,由我娘抚养。”这件事颜含玉在路上的时候就开始琢磨了。如果四叔不回家,她觉得翰儿一定要留在家里,可用什么身份留在家里?颜含玉觉得只有这个法子最合适。 “这事容我再想想。” 祖父能答应考虑,颜含玉也不再多说什么。 离开前,她又问,“祖父哪日沐休在家?” “你有何事?” “祖父沐休在家那天,我想来给祖父把个脉。” “无病无痛的,把脉做甚!” 颜含玉心知祖父不答应,她只能软磨硬泡,“就让含玉把个脉吧,我学了这三年医术,好歹能有个用武之地,祖父也可顺便考考含玉。” 颜茂华见她兴冲冲的模样,伸出手,“现在就可。” “不可。”颜含玉摇头,“诊脉通常是以清晨的时间为最好,此时人还没有劳于事,阴气未被扰动,阳气尚未耗散,饮食也未曾进过,经脉之气尚未充盛,络脉之气也很匀静,气血未受到扰乱,因而可以诊察出有病的脉象。” “说的有礼。”颜茂华笑道,“过几日沐休让人去喊你。” 母亲的这场风寒一直到持续到寒衣节都没痊愈,颜含玉每日都盯着母亲吃完药,又叮嘱林嬷嬷她们守着母亲,到了夜里一定不能让母亲熬夜做衣。 如此过了立冬节气,母亲的风寒总算好了。 自重阳回了府之后,颜含玉没见到过祖母,去寿安堂请安也被以念经为由把她拒之门外。 颜含玉心里明白,许是她说中了一句话,父亲不入祖母的梦,祖母心有所愧?还是恼怒?颜含玉不得而知。 颜含玉不是狠心之人,若不是祖母步步紧逼,她不会句句诛心。 她的本心是能开解祖母,愿生者平安,死者安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养子 在祖父答应让母亲收养翰儿之后,颜含玉就去见了四叔,一番言语说中四叔的心事,翰儿年幼,再加上心智痴愚,漂泊在外很是惊险。 想到翰儿跟在他身边行走江湖,几次凶险,或走失不见,或差点丧命,颜学武毅然决定放手,愿意把翰儿留在汴京。 有翰儿在家,颜学武不是不想回去,他不想翰儿离开他身边。只是他若回去就要选择弃了阿蓝,对阿蓝不管不顾,他才真的成了那无情无义之辈。 阿蓝无心骗他,生了翰儿之后,又为他斩断和唐门的关系,早已经无家可归。 天地为媒,日月为鉴,许下的诺言怎可轻言就弃? 让颜学武放弃阿蓝,他做不到。他唯有陪她四海为家。 颜含玉把翰儿留在身边也有私心,母亲多照顾一个人,也算多了一分依托,如此才不会只顾着回忆故人。 翰儿在颜家呆了半个月开始委屈的要找爹,他也不敢大哭,每天都小声的喊爹。 彼时颜学武已经离开了汴京。 四叔走时,颜含玉并没把翰儿带着见他,她怕两人见了只会徒增伤感,依依不舍,不如不见。 后来翰儿看到了小胖仙,喜欢的不得了,每天都恨不得抱着睡觉。 只是半个月的时间,小胖仙每日只是吃和睡,长得非常快,渐渐褪去奶猫的稚嫩。 如此熬过了几天,翰儿还是想见爹。 静香性格活泼,翰儿也愿意跟她,静香就会想尽办法逗他开心,让他忘记想爹那回事。 再后来林素馨风寒也痊愈了,每天都会陪着翰儿。 立冬那天,颜老爷当着全府上下人的面说,翰儿以长房的养子身份入住颜府,并给翰儿取名颜瀚华,大有让颜翰华的名字加入族谱的意思。 若是平常人被冠了颜姓,那可是极为荣耀的事,名字能写在族谱更是对身份的肯定。 不过近来府邸上下都在传翰儿是颜四爷在外的私生子,此番家主提出翰儿是长房养子,倒是没人有意见。 若翰儿真是颜四爷的私生子,哪怕是过继到长房都不会有人提出异议,毕竟这是个痴儿,成了嫡长房的继子,对二房也构不成威胁。 这是陆氏的心思,她不忧心儿子能不能继承家业,谁会把家业交给一个傻继子手上?显而易见是没有的。 她忧虑的是大房生出掌家的心思,对于一个劳心劳力掌管内宅的人来说,想要她放手不掌家就相当于交出大权。眼看着颜老夫人如今已经彻底不再过问内宅事,陆氏早已把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捏在手里紧紧的,真要卸了这担子,陆氏心有不甘。 不过陆氏反复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林素馨母族离的远,性子还软弱,让给她管家她怕是都无心应手。 “含玉姐姐,你又要去祖父那里啊?” 颜静香来找她的时候,颜含玉正要出去。 “我熬了药膳给祖父送去,你可要同去?” “派个人送去不就行了,姐姐每次都要自己去送。”前两天她来找姐姐的时候,姐姐可都是在祖父那边。 亲自送去才能跟祖父说上话,还能有机会知道外面的事,更可以跟祖父打好关系。颜静香不懂含玉姐姐的心思,颜含玉却懂静香的心思,让静香站在祖父面前怕是比站在二叔母跟前还要难受。 “我要看着祖父喝下去才放心。”她笑着道。 “我在这里等姐姐好了。” 颜含玉刚回来的那些天,两个人几乎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过了生辰,颜含玉又教她八段锦的功法,颜静香练的认真,这般如此两个人更加形影不离了。 颜静香一直呆在玉笙居不肯回去,如此陆氏肯定会有意见,派人把颜静香领了回去。 等颜含玉从祖父的书房回去,颜静香在她的院子练鞭子,她手中的软鞭甩的“啪啪”作响。 颜含玉身上这会儿还披着斗篷,静香却一身单衣在院子里,可因为一直手脚未歇,但见她脸上红扑扑的。 “含玉姐姐你可回来了。”颜静香收了鞭子,直接把鞭子束在腰带里。 “又在我这里偷练鞭子,小心二叔母知道又要说你了!” “我都习惯了,耳朵都被她说出老茧了。” “你是习以为常的脸皮也厚了!”颜含玉嗔她,“让我看看你的手。” 颜静香伸出两只手摊开。 “自己看!”颜含玉指着她的右手掌,“这只手都出茧子了,再这样练下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武将出身的小姐,哪像是书香世家的闺秀!” 颜静香岔岔的笑出声,“嘿嘿,姐姐,没关系。” “我那里有香膏,是洪嬷嬷制的,你等会儿带回去一盒,还有晒干的桃花瓣,也带回去一些,每天睡前用桃花水泡一泡手,手洗过之后涂些香膏再入睡。” “我怎么说含玉姐姐的手这么软呢,是因为姐姐用了好东西吗?” “我每天最多也只是执笔写东西,哪像你这般使力耍鞭。” 陆氏这些天忙的脚不点地,为入冬做准备。 立冬这个时候上到宫廷,下到平民百姓,家家户户都忙着贮藏蔬菜,以作一冬天的食用。 在十一月冬至前,颜含玉听到了一个消息,秋姨娘有孕。 在上一世,颜含玉的印象中秋姨娘无子女,后来怀的那个孩子还是造成二叔出事的起因。 上一世这个时间颜含玉还没回府,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可她再无法坐以待毙。 亲人的命运能不能改变,全看她能掌控多少。 这天去给祖父送药膳的时候,听说祖父在里面议事,颜含玉进了旁边的偏门。 颜含玉上次来祖父这里的时候她得到了祖父的允许,可以随时进出祖父的书房。这于她是最好不过的事,进了偏门,她便有机会听到朝堂之事。 这偏门是进书房的暗门,祖父把这暗门告诉她,尤可见对她的信任。 “老爷,这兵部尚书之职实在是个好差事,老爷为何会拒绝?” “我闲赋几年,突然落个好差事给我,我怎能轻易答应?只怕皇上已经容不下我……” “老爷的意思是皇上想趁着这次机会……” 兵部尚书?皇上让祖父任职兵部尚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议事 &nb只隔了一道屏风,颜含玉坐在背后的椅上听得分清。 &nb任职兵部尚书? &nb兵部尚书! &nb上一世齐王谋反,不正因为和兵部尚书卢英达来往密切?密谋篡位? &nb卢英达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卢老爷所任的一切官爵以及三代祖先的封赠、其妻子的官封,一并削夺追毁。全家人口,一同流放到崖州,所到各地由驿马遣送,即使有大赦,也不在宽赦之列。 &nb皇上容不下祖父?还是容不下整个颜家? &nb朝中局势多变,如今卢英达身为宰相,朝中重臣,今年年底被贬斥成了兵部尚书,再后来就是雍熙两年发生的事,再次受到贬斥,官爵被削,雍熙三年全家流放。 &nb卢英达是真的和齐王密谋造反?还是另有隐情? &nb他们颜家是琅琊临沂颜氏的直系后人,先帝荣宠祖父,不仅是因为祖父才学斐然,更因为颜门几代忠烈,他们颜家是琅琊颜氏的直系氏族,是流传了。 &nb前后细想,颜含玉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皇帝制衡朝堂的局。 &nb颜含玉脑中突然出现一道灵光,她在想,如果是祖父做了这兵部尚书之职,朝局大改,祖父有了实权,这是否会是另一番光景?亲人的命运会不会都有逆转? &nb只是若皇上真的要对付他们颜家,颜家是否能承受的起后面的结局? &nb“祖父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 &nb不试一试怎知道后果?虽说结局有可能惨烈,可却好过亲人一个个丧命。 &nb跟太傅大人议事的正是颜家的门客,乍然听到屏风后清澈柔软的声音,扭头看去,却见那道黄花梨木所雕刻的木制屏风旁边站着一个眸光幽深的女童。 &nb那门客想不注意她的眼睛实在太难,那双眼实在太引人注意,若只单看面孔也仅仅是个年幼、长相更漂亮的小姑,可她的眼却深若幽谷,丝毫不像是养在深闺的千金。 &nb“是含玉来了。”颜老爷对她突然出现并未显露不满。 &nb“祖父。” &nb含玉而生的嫡长女,取名含玉。 &nb那门客知其身份,站起身连连揖手,“大小姐。” &nb“先生有礼。”能,都是祖父信任之人,颜含玉自然不能失了礼数,回礼的礼数周全。 &nb“含玉无意听到祖父在这里议事,听到皇上有意让祖父任职兵部尚书之职。”颜含玉继续道,“圣人敬小慎微,动不失时。含玉认为祖父不应该错过这次的机会。” &nb“那那句置之死地而生又是何言?” &nb听祖父开口问她,颜含玉暗吁了一口气,朗声道,“祖父是先帝信任的大臣,而先帝早已大去,这是新帝的江山,换了一个天下之主也就是换了整个朝堂,洗旧换新,这是每个帝王都会做的事。自皇上登基以来,祖父渐渐被撤去参政知事,迁太傅之职,位居一品,多年来都无实权。现如今皇上却一反常态,给祖父任职兵部尚书的机会,却有跌落尘埃的危机。祖父心中所想,无非是为了家族谨小慎微,可说到底若皇上真想打压我们颜家,定会有后招。任职兵部尚书确有打压之嫌,祖父若过分小心谨慎,不敢放手去做,这才会给皇上有机可乘的机会。因此含玉才说置之死地而生。” &nb颜茂华坐在上首位置,不语。 &nb那门客听罢这些话,感慨道,“大小姐极有魄力,真是妄为女子。” &nb颜茂华沉吟道,“你先回去吧,此事再议。”目光却是对着那门客的。 &nb“是。”那门客弯身道。 &nb“先生请等一等。”颜含玉上前一步,“含玉今日所言,实在是因为祖父,不忍心见祖父为家族忧心,含玉愿为祖父分忧,可我说到底是内宅小姐,不能走在人前,还望先生出了这个门便忘了我今日所言。” &nb“是是是,大小姐放心,小人出了这道门必定缄口不提。”那门客连连应声。 &nb等那门客离去,书房内只剩颜茂华和颜含玉,见祖父眯着眼沉思,颜含玉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nb“这三年你在苏州除了学医还做了什么?”颜茂华突然睁眼问她。 &nb“苏州离汴京太远,实乃静幽之地,含玉除了看书做不了别的事。” &nb“看了哪些书?” &nb“医书,也会看史书和兵书。” &nb“就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你有何解?” &nb“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首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颜含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祖父跟皇上的关系是君与臣,不能立为敌。但从君臣上来说,皇上想换去朝堂旧臣,重用心腹,但祖父为官以来行无差错,皇上揪不到错处。祖父一直以来固守以自保做的很对,却不是长久之计。含玉说的都很浅显,但听祖父教诲。” &nb“含玉,你说的无错。”颜茂华站起身,背着手缓缓道,“朝堂之事,瞬息多变,你能说到这些已经全然足够。只是你到底还是想要走到这一步?”颜老爷毕竟是老谋深算,孙女三天两头的来他这里,为的肯定不仅仅是调养他的身子。 &nb“三叔祖父跟我们分了家,二叔庸碌,三叔深沉,四叔不羁,这个家里没人能帮助祖父,含玉愿意做那个人,帮助祖父。含玉还有许多事都不懂,还望祖父能多多教诲。” &nb祖父上次就答应她能够随时进入他的书房,明面上是不想让她站外面受冻,其实还是顺了她的心意,让她能够听政辨事。今天祖父当面问她,含玉自然不能错过机会,表明心迹。 &nb“以后来了就来了,坐在后面别出来,事后我会问你的想法。” &nb颜含玉笑着应是,又突然道,“把祖父的药膳差点忘了,祖父且等一等,我让人把祖父的药膳温一下再端来给祖父。” &nb颜茂华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笑着摇头,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喜形于色!也不知他现如今答应让她议事的做法是对还是错?(未完待续。)</dd>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冬至 冬至前天,颜静香来找含玉。 “含玉姐姐,你看你看!你那个香膏真好使,这些天我按照含玉姐姐说的做,这手上的茧子竟然消下去了。” 颜静香摊开她纤长白皙的手,又小声靠着含玉说着,“含玉姐姐,洪嬷嬷制的这种香膏外面是不是没得卖?” 颜含玉点头,“洪嬷嬷原是宫中医女,伺候宫中贵人,自然有一些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些养颜的方子还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如此说来,洪嬷嬷的本事肯定不小,含玉姐姐真是得了一个宝。”颜静香托着腮,“这东西如果卖出去也不知道能值多少银子?” “我看你对银子甚是上心,何不跟着二叔母身后学着管家?” “我才不要跟着我娘,我在她眼里就是最笨的,这个做不好,那个不会做,跟在她身后,我肯定会被她折磨死掉的。” “瞎说话!”颜含玉轻斥,“别把那个字挂在嘴上!你们到底是母女,没有一辈子的母女仇。” 就像上一世她对母亲的怨怼,似是结了一辈子的仇,同时又悔了一生。 “我娘太偏心了!她对两个弟弟的态度哪像对我这样?她何曾骂过两个弟弟?哪怕我平时说话声音大了点,都会招她一顿责骂。”颜静香说到这里满肚子的抱怨,“瑾轩多淘,爬树翻墙,野蛮撒泼,我娘却从来没大声骂过他。甚至在我管束瑾轩的时候,我娘也只会说我的不是。她分明是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我。” “静香,不要想太多了。” 静香满不在乎道,“我不想,我都不在乎了,还想那些作甚!” 颜含玉望着着静香,她的眼中是渴望的神色,她那句不在乎也只是心里的怨念,静香明明还是祈盼着二叔母也能对她和颜悦色做个慈母。可这些年二叔母的性子越发好胜,只想着让静香能安静的做个名门闺秀,不那么跳脱,不那么天真。 她们母女之间的心结早已结成了一圈又一圈,解不开,难消散。 活泼如静香,是因为陆老夫人给她的宠爱。 霸道如陆氏,是因为这些年在颜家的顺遂。 “含玉姐姐,不说我娘了。你不知道,秋姨娘那个狐媚子,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术法,让我爹整日整日的都去她的院子,都不理我们了。” 狐媚子? “狐媚子!跟谁学的话?” 颜静香吐了吐了舌,“听我娘说话偷偷听到的。” “别在你娘面前说这话,小心你娘又要训斥你。” “我就在含玉姐姐面前说,就算在我娘那边说也没什么,就是被骂两句而已。不过这狐媚子形容真贴切,我看书中说狐狸最是狡猾,最会装可怜博人同情。就看秋姨娘那副样子,我娘责难过秋姨娘,秋姨娘只需摆出屈膝顺从的样子,我爹哪次不是为了秋姨娘说话?他们也没少为了秋姨娘争吵。我爹还说秋姨娘怎么说都是从宰相府出来的,我娘不能欺人太甚。总之,自从秋姨娘到了我们家,我爹都不大跟我说话了,以前我爹还会问荣轩的功课,也经常会去看瑾轩,如今他老人家倒好,那个女人有了身孕,简直就要把她供起来,就差点当作正妻了。” “秋姨娘平时可有不妥当的举止?” “这……我倒是没看到。我就是觉得不喜欢她,有时候端着架子,还以为自己是名门望族的嫡女呢!整天弹弹琴,写写字,还把自己作的画挂在我爹的书房里,真以为自己是才貌双绝的才女!我看都比不上我们含玉姐姐三分!” 秋姨娘跟卢家的关系,颜含玉只听说是远房表亲,却也了解的不甚清楚。会琴棋书画,那应该是教养极好的。 “秋姨娘跟卢家什么关系,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好像是卢相爷哪个庶妹的女儿,卢相爷有个小庶妹,以前跟家里的家丁私奔,卢家为了遮丑就说庶妹死了,连人都没去追回来。后来他们流落在外,然后生了个女儿,可卢相那个庶妹毕竟是个小姐,在外面的请苦日子过不惯,身子又越来越不好,临死前把秋姨娘送到汴京,恳求卢相爷能够照应一二。这秋娘,说什么卢家远方表亲,其实都是掩盖身份。” 颜含玉惊了,“这是真事?若是真的,也应该是秘事吧?你怎么会知道?”跟家丁私奔这事,谁会愿意让这事泄露给外人知晓? “嘿嘿,偷听我娘说话听到的。我娘让人去查的,毕竟他们卢家说的时候也是说的不清不楚的,没说出秋姨娘到底是哪一房表亲,我娘心里疑惑,就派人暗中去查,查了一年才查清楚这事。” 颜含玉还在琢磨这事,又听颜静香道,“姐姐,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记说了。我娘在准备礼,九堂叔过了年就准备成亲了。我娘说到时候带我们一起去三叔祖父家祝贺。” 九堂叔成亲? 回来这么久,事情太多,她竟然差点忘了九堂叔的事情。 该走到那一步的到底还是要走到了那一步。 颜含玉意欲改变他们的命运,带沉香一起去往苏州,意欲断了他们的联系,哪知最后九堂叔还是娶了郭家娘子。 颜含玉想到建议祖父任职兵部尚书的事情,突然有些怕,她建议任职是对还是错? 辗转,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自己是对的,还有什么结局是比家破人亡还要惨烈的?九堂叔的命运不代表他们的命运,她还有机会,一定要改变祖父的命运。 冬除过去,正是冬至。 十一月冬至,汴京城最重视此节气,即使是最贫穷的人家,一年当中,也要用家中所有的积蓄,哪怕是借贷,到这一天也一定要添换新衣,置办饮食,祭祀先祖。 冬至这一天既称亚岁,亚岁迎祥,履长纳庆,家家户户热情的往来庆贺,就像过年一样。 往年一到冬至,颜含玉就开始用炭火,生炉子,怕冷怕的要命。今年却不同,她没以前那么怕冷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nb &nb每三年皇帝都要亲自去南郊祭天,今年冬至正赶上这盛大的祭天仪式。(百度搜更新最快最稳定r>&nb皇帝在冬至前三天夜宿大庆殿,次日五更,由禁军的铁骑在前面开路,从三更时相继出发,一路浩浩荡荡的往南熏门城外相导。 &nb冬至这日正是皇帝车驾经过御街的时候,到时候还说不定能一观皇帝尊容,因此这一天的汴京更是热闹非常。 &nb即是极热闹的节气,颜静香在家里是呆不住的,去找含玉一起出门。 &nb谁知她们正出门的时候,遇上了翰儿。 &nb颜含玉叮嘱方姑她们看顾好翰儿,准备出院门的时候,她突然回头,却见翰儿怔怔的望着她们的背影出神。 &nb她到底没忍心把翰儿留在家里,带上了翰儿一起。 &nb翰儿回来以后,一直呆在府里就没出去过。 &nb她回头问他,“翰儿想不想到外面玩?” &nb翰儿扬着笑脸,点头。 &nb颜含玉已经看出来,翰儿虽然比一般小孩儿痴愚,可却不是个傻子,他分得清好坏,还特别听话,从不会大吵大闹。他爱笑,很多话不会说,心里却明白。 &nb即使看不到四叔,翰儿经常会流露出失望,可从没哭过。 &nb正是这样的性子,颜含玉看的才更心疼。 &nb到了门口,荣轩、瑾轩和闻轩都在。 &nb颜静香抱怨不已,“怎么把他们都带上了?还能不能给人好好玩儿了?到了街上,眼睛还不都要看着他们?” &nb“娘听说我们要出门就让跟着了。”颜荣轩无奈的回答。 &nb“她怎么自己不带?” &nb颜静香嘟囔了一句,率先出了大门。 &nb几个人身后跟了两个护卫一同出了门。 &nb城中今日放宽关扑禁令,因此御街上的游人聚集玩乐,观看车象的人络绎不绝。 &nb街上的关扑生意都各种泥塑的、木雕的、面捏的小象儿,以及纸画的象,游人就买上一些带回作为小礼物赠送他人。 &nb颜含玉看翰儿盯着路边的小象眼睛一眨不眨,就给他买了个木雕的小象儿。 &nb他拿在手上,欢喜的眼睛弯着。 &nb颜静香也特别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荣轩倒是不感兴趣,只是瑾轩和闻轩一脸祈盼着也想要。 &nb静香再怎么不喜欢他们,可也不能对他们视而不见,给了他们一人一个。 &nb静香正欲掏银子,颜含玉制止,开口问那摊主,“老板也纸画的小象儿,不知能否以物换物?” &nb“可以可以,小姐有什么东西不妨让我看看,若是值当,自然就能换。” &nb“不知笔墨纸砚可有?” &nb“有,小姐是想当场画?” &nb颜含玉笑着点头。 &nb“小姐,这里。” &nb那挂着一串纸画的后面摆着一张简单的桌椅,桌上笔墨纸砚整齐的摆放着,摊主伸手引她到后面。 &nb“翰儿在这里等姐姐,不能乱走知道吗?”嘱咐了翰儿,颜含玉跟着走过去。 &nb“小姐,我们都是小本生意。”那摊主老板笑着道,“小姐这画若是不值,我这纸墨……”说到这里摊主顿住。 &nb颜含玉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画的不好,银子要给,纸墨的小钱也不能少了。她紧跟着开口,“如果不值,分不少。” &nb那摊主见过的人多了,像这小姐这般有自信的人他见过不少,可最后的结果都是不如人意的,所有他并不觉得这个年幼的小姐能画出多好的东西,站在一旁恭维的笑着。 &nb“小姐请用,墨还是刚刚才研的。” &nb颜静香也凑过来,“姐姐,你画什么呢?” &nb“你说。”她还没落笔。 &nb“不如就这小象。”颜含玉指着她手里泥塑的小象,只见那小象长鼻上扬,一只脚微微抬起,姿态活跃,“这只泥塑的真好,神采奕奕的。” &nb“好。”颜含玉应,下笔开始画起。 &nb颜静香下笔极快,勾出的线条流畅,只落了几笔,便能看出一只象的轮廓。不过颜含玉并不满意,毁了这纸,重新画了一遍,一连换了三张纸。 &nb那摊主耐性好,面上依旧笑着,丝毫看不出怒气。他已经看得出这小姐是个会画的,刚开始这三张纸只是练手。不过,这样一幅小象的纸画儿即使画的再好也不值多少银子,所以他很平静。该他赚的银子还是不会少的。 &nb这一次颜含玉没再废了纸,一只小象渐渐跃然出现在纸上。 &nb那小象鼻子顶着一颗绣球,尾巴甩在一边,一只脚还轻轻抬起,活灵活现,犹似真的一般。 &nb此时荣轩也围过来,瑾轩和闻轩想要走,奈何哥哥姐姐不走,只好围在旁边观看,就连翰儿都看得入神。 &nb那摊主笑着赞叹,“却是比我这的纸画多了几分神韵。” &nb颜静香还在想着含玉姐姐只一会儿就画好了,哪知她还没放下笔,继续在纸上勾出下一条线条。下一刻,却见那小象旁边又多了一只象,这象背上搭着带花纹的缎子,上面安放着莲花状的座位,脖子上还骑着一个驯象师。 &nb这象画完紧接着又是一只象,它蜷着鼻,抬着两只前脚,立在原地。 &nb画完,总共后十只象,各个神态迥异,栩栩如生。 &nb有四只象相互蜷着长鼻圈成一个结,那中间站着一个戴帽的男子;另有一只象长鼻子套着圆环似是在转圈。还有一只象垂着眼,匍匐的趴着,最后一只象在最前位置,气势十足,霸气外露的正面站着。 &nb那摊主见了,不得不佩服,连连称赞,“好好好!此乃上!” &nb“不知可值那些东西的银子?” &nb“值,值。”那摊主呵呵笑道。 &nb京都不乏极好风雅之人,喜欢收集各种笔墨丹青的人更少不了,这样的一幅画挂出去,这摊主少说能赚个好几两银子,他完全不亏。 &nb“姐姐,我想要你那幅画。”颜静香有种想把手里的东西还给那摊主的打算。 &nb此刻不止静香想把那幅画占为己有,就连荣轩也是一脸渴望的神色,恨不得把那幅画带走。 &nb瑾轩和闻轩此刻望着大姐姐的神色也是从敬畏害怕变成现在的一脸崇拜。 &nb颜含玉拉着静香离开,“回头画更好的送你。” &nb“含玉姐姐可不能反悔。” &nb“不悔。你的生辰就快到了,就拿那幅画当作生辰礼。”(未完待续。) <font 第一百八十八章 颜含玉那张象演图在她们离开不久之后,果然有几个人争相抢要,最后被高价拍卖出去了。 刚出朱雀门,就听御道的前面传来敲锣的声音,远远的,还有响亮的吆喝声,“闲人避让,御驾通行。” 宽阔的御道上空无一人,行人都在廊外行走。 颜静香最爱凑热闹,开心的呼喊,“皇上的车驾快要来了,我们往前走吧!” 皇帝的仪仗经过必定是声势浩大,千乘万骑为皇帝保驾,寻常人看到威武的军队大多都会腿脚发软,可静香不同,想到能看到成队的军队走过甚是激动,随着御廊一路向城外的方向而去。 不一会儿,只听齐刷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十几个士兵一路小跑过来,他们清一色的头戴小帽,黄绣巾裹头,身穿黄绣宽衫,走在最前的手持大锣,跑一段路敲两声。身后十多个士兵手持长矛,每个人都动作一致,在御道上小跑,整齐且速度快。这是走在最前面的通卫兵。 半盏茶的时间,仿佛能感觉到脚下在震动的声音,却原来是一群骑着黑马,从御道上奔驰而过的禁军,禁军的铁骑做前导。 马蹄声铿锵有力,绵延不断,大概有一两百策马而过的人。 铁骑通过,跟在后面的依次是高举的大旗和硕大的扇子、画戟、长矛,身穿五色盔甲的武士。 骑马的武士,有头戴小帽身穿锦绣并有丝巾缠头的,有戴黑漆圆顶幞头的,有戴着皮革头盔的,有戴着漆皮如犀角酒杯形状的武官帽的,又穿着红、黄等杂色锦绣的服装的,有穿着青黑色服装的,有头裹交脚幞头的,有用锦绳像蛇那样缠绕在身上的,有几十个人一起喊叫着举着大旗而过的,有手持长竿上面挂着豹尾的,还有手拿着段棒槌。 那些长矛、大戟上都系着五彩结带的铜铃铛,那些大旗和扇子上面都画着龙、虎、云彩或山河等图案。 又有一面大旗高约五丈,这叫做“次黄龙”。 再后面就是皇帝的车驾,皇帝乘坐玉辂,几十个随侍左后跟随。 颜含玉想到这仪仗还需要很长时间,交代洪嬷嬷看好翰儿,她去去很快就会回来。 她这次出城原本就想顺便去看一眼杏林医馆,索性杏林医馆离这里并不远,就在御街后面过了两条街的街巷中。 这会儿街巷里走动的人不多,零零落落的几个人。 她刚转弯,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只是眨眼睛的功夫,那人就不见了身影。 颜含玉匆匆跟上,她急切的想知道是不是那人。那人从未穿过黑衣,这会儿却在街巷中走动,她甚是好奇。 她跟上去,却是走到了一个巷子的尽头,前面是一道窄门,这似是一座宅院的后门。 她这会儿却是怀疑自己跟错了方向。 “临哥哥!” 她喊了一声,下一刻却是一双温热的手把她的嘴一捂,说不出话来。 她一惊,努力的想挣脱那人,人已经被带进那道窄门内,赵贤站在她的面前。 “赵峰,放手!不得无礼!” 赵峰连忙放开手,连退了两步,站在颜含玉的身后。 “你你!”颜含玉刚才被吓了一跳,这会儿见是熟人,气的要跳脚,“怎么会是你!你捂着我的嘴干嘛!” “吓到了吧!”赵贤上前一步,温声问她。 颜含玉点头,“可把我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 感觉到主子的视线,赵峰说话有些结巴,“这,这,这不是想要告诉颜小姐不要随意跟着别人吗?万一遇上了歹人,可没我这么温柔!”声音越来越低。 “你还有礼了!”颜含玉嗤笑道。 赵峰垂头不敢言,半跪着道,“请主子降罪!” “你说怎么罚他?”赵贤的目光却是看着颜含玉。 “看在临哥哥的份上今天先饶了你。”颜含玉问道,“临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没去祭天吗?” 此刻的赵贤一身黑衣,站在那里分外英挺。他今日给人的感觉很是不一样。 “刚回来。”他启动唇,眼神不见以前的温和,却是格外幽深。 “刚回来?”颜含玉不明白。 身为皇亲,应该跟着驾銮后面才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哪里?”颜含玉没问出来,她环顾四周,周围假山树木,小路曲折,紧紧凑凑的,颇有种江南园林的感觉。从这后院就能看出这家的门庭不大。 “随便进的一家宅子。”他扬着唇回答。 颜含玉惊讶的半张着嘴,随便进了人家的宅子?正要问他是不是真的。 此时却听御街方向传来急促的号角声,她回头刚要赵贤御街上是不是出事了,却见他偏着头,似是静听远处的动静。 颜含玉恍然,“是不是御街上出事了?” 他轻应,“嗯。” “我要走了,我妹妹和弟弟都在那里。” 赵贤伸手拉住她,“那里不安全,你在这里躲一会儿,让赵峰去吧。” 颜含玉紧张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开,看着赵峰离去,她又偏头看了眼赵贤。他的神色复杂,令人看不透。 “莫担心。”他安抚她。 赵贤话音刚落,却突然听到其他声音。 赵贤拉着颜含玉往那假山的洞中躲去。 却听外面的声音说道,“不得了了,御街上出现了刺客要行刺皇上!也不知道是谁胆子这般大,竟然敢行刺皇上!” “这样的大事千万别凑上去,都把门闭好,各自做各自的是去。” 行刺皇上? 颜含玉莫名的联想到此刻握紧了她的手的人。他的手不再跟以前那般冰冷的刺骨,灼热的感觉传到她的手上。 这个假山的洞有些矮,也比较窄,外面有林荫遮着,里面黑漆漆的。 因为空间狭窄,她与他面对面站着,他半屈着身,她整个身子几乎要靠在他的身上。 他们的目光都是看着洞口。 听到外面的谈论,她偏头,哪知唇却碰到他的脸颊。那种感觉麻麻痒痒的,让颜含玉怔住了,刚才脑中想的一切全都忘记了。 他微微往后退了退,状似没在意。 颜含玉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是她自己却忍不住心跳加速。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这样的碰触让颜含玉乱了心扉,虽说她只有十岁的童颜,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心是沧桑的,历经生死,重生的际遇足以让她明白很多。她的心已经过了碧玉年华,可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肌肤之亲燃起了内心的火花。 从初遇,她对他的好感就不曾减少过。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亦感受不到他的情绪波动。 他似乎只在专注外面的动静,就似乎刚才的事只是她的虚想。 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远,却见一个蓝衣家丁独自一人跑到后门口探出头望了望,又插上后门的门栓,叉着手嘴里还在念叨着,“入冬了,天冷了!”边说边慢悠悠的哼着小调儿走了,最后周围一片寂静,只剩冷风呼呼。 颜含玉鼻子有些痒,没忍住,捂着嘴,“阿嚏”打了个喷嚏,脑袋往后仰的动作,后脑正磕在后面的石头上。 “嘶!”她轻呼。 赵贤扬起手附上她的后脑,轻声问她,“撞到这里了吗?” “嗯,好疼。”她窘迫极了。 “没人了,出去吧。”他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扬着帮她挡着头顶,压低着身子出了假山。 “还疼吗?”他温声问她的同时,扬起了手。 他的手修长,只是手背上有一道伤痕,还有青苔擦过的印记。 颜含玉紧张的握住他的手,“你受伤了?” “我不疼,这点伤没事。” 刚才他的手放在她的头顶,就是怕她再磕了头才会被划伤的吧。 颜含玉抿着嘴不说话,她身上没带药,只有几根银针是没有用处的。 她掏出帕子,避开划伤的地方轻轻细心的帮他擦了青苔的印记。 若没这道伤痕,他的手是极好看的,这伤口极碍眼。 她想起三年前他帮她避开火星,自己却被伤到的事情。 颜含玉心中掀起层层涟漪。 “头还疼吗?帮你揉一揉。” 他伸出手附上她的后脑撞到的位置轻轻揉着,轻声交代,“有些肿,回去让人给你揉一揉,会散。也要注意些,多休息。” “嗯,我知道了,临哥哥。你也是,回去记得上些药。” “好。” 等他放开,他又低声开口,“冒犯了。” 冒犯? 他说的是哪件事?是他碰了她的头?还是她亲了他的脸?若是在假山洞里的事,是她冒犯了他?还是他冒犯了她? 颜含玉突然笑了,又换上严肃的表情,说道,“是我冒犯了。” 赵贤被她的神情逗笑了,笑出了声,笑声低沉悦耳。 听着他的笑声,颜含玉垂下水眸,羞红了脸,不敢再说话。 不得不说,她被他迷惑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毕竟是人家的后院,也不能久留于此。 赵贤带着她出了那户后宅的后门。 两人刚出了后门,邓广突然出现在巷中。 “主子,可以离开了。” 赵贤低应,回头对颜含玉道,“我要走了,你也尽快到城门口,跟你的家人会和之后早些回去,莫久留外城。” 颜含玉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这才想起来她刚才还有很多话没问出来。 有人行刺皇帝,赵贤却在这里躲着,这是何故?皇帝的行刺是否与他有关?皇帝是他的皇叔,是亲人。颜含玉不相信赵贤是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事情的人,可事情却很复杂,她想不通前因后果。 颜含玉来不及深想,也跟着出了巷子,走到这家宅院的门前。“杨宅”,这家主人姓杨,跟赵贤又有什么关系?颜含玉觉得赵贤不会随意进一家宅院?不过她不能确定,毕竟刚才来人的时候他们是一起躲着的。若是这家宅院的主人跟赵贤认识,赵贤也没必要躲着吧? 看到这家宅院的大门口,颜含玉心里惦记着静香她们,也没来得及去杏林医馆,往城门口走去。 此时的御街还有血腥味,作为一个习医的人,她对气味尤为敏感,血腥味淡淡的,受伤的人应该不是很多。 御道上来回的奔马匆匆,是禁军;还有大批的官兵手持长矛在四处盘问,像是在抓什么人。 城门口守卫森严,进城的人都堵在城门外,需要一个一个清查身份才能进城;出城的亦是如此。 颜含玉看到颜静香他们聚在一处,正等在城门外,脚步加快了些。 瑾轩和闻轩抽噎的大哭,静香站在一旁安抚,她的面色也有些白,都感觉像是受了惊吓。洪嬷嬷蹲着身安抚翰儿,翰儿面色平静,倒是看不出受了惊吓。 “大小姐,您回来了。”洪嬷嬷起身。 “你们大家可有受伤?”颜含玉紧张的问道。 “含玉姐姐,你去哪里了?”静香上前问道,“我们没受伤,只有瑾轩刚才摔了一跤,有些磕伤,一直哭到现在。” 瑾轩磕伤了手肘,颜含玉掀开看了,仅是擦伤,有点血印,该是磕在了碎石上,袖子都破了洞。 “回去洗一下,擦点药,几天结疤就会好。未伤根骨,不用担心。” 瑾轩抽噎着,眼睛还是红红的,闻轩连鼻子都是红的。 看到哭的甚是委屈的幼弟,颜含玉起了恻隐之心,温声安抚,“小小男子汉,可不能再哭了!” “这里混乱,我们需要尽快进城。” 进城的时候,彼时赵惟吉坐在马车中也进城,他身为皇子,自然能轻松进城,到城门口的时候看到颜含玉,便引她们一同进了城。 瑾轩摔跤,磕伤了手,陆氏知道,颜静香又被无辜的受到一顿责罚,说她不知道照顾幼弟。 静香白着脸跑到含玉的玉笙居,就坐在外面的秋千架上吹冷风。 颜含玉听说她来了就坐在外面也不进来,出了房门。 “今日的事吓到了吧?怪我,当时没在陪着你们。”颜含玉站在她的身后,见她精神萎靡,心中有些自责。 “含玉姐姐你那会儿去哪里了?”她的声音囔囔的。 “外城有家杏林医馆,那家医馆的人我认识。那家的沐大夫听说出事了,我想去看看他们的店铺是不是被封了,哪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一片江山 颜静香对于母亲的偏袒失望到极点,在城外发生的事情还未平静,她原本还心有余悸,刚回到家却紧跟着受到母亲的责骂。 她忍不住出言顶撞,跟母亲争吵起来。 陆氏气极,扬手打了她一巴掌。 颜含玉站在她的身后,还在开口解释。 颜静香却是在神游状态,想到母亲对她的冷漠和那一巴掌,当时即使再疼,她都没哭。 颜含玉的话说到一半,却听静香突然垂着头大哭起来。 颜含玉急了,走到她跟前劝道,“静香?你别哭,怎么了?” 颜静香扑在颜含玉肩上。 看到她半边脸的青肿,颜含玉想要劝说的声音止住,她瞬间明白静香应该是被二叔母打了。 颜静香就这么哭着,似是要把一肚子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姐姐,我恨她!我恨她!”她大声哭着,嘴里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 这样的声音任谁都能听得出灰心和绝望。 “静香,别在院子里哭好不好?我们回屋子。外面吸了冷气,会受凉生病的。” “哪怕……哪怕我病了……她都不会……不会关心我……她……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儿子!在她眼里我连庶妹都不如……” 母女之间的心结旁人最是难化解,是需要两个人的正面沟通,能互相退让,还能互相明白各自的心思。陆氏解不出女儿的心思,把训斥当做让女儿成长的历程,强硬的要静香改了性子。被陆老夫人宠爱的静香看不懂母亲,失了宠爱,她开始怀疑自己,心里抗拒母亲,把母亲拒之千里。 颜静香当天夜里没回去,早早的用了晚膳就直接睡在颜含玉的房里。 颜含玉看了会儿书才去睡,睡时却发现静香睡得不太安稳,摸了她的额头发现原来是有些烧。含玉生怕她夜里会更加严重,令人连忙去抓药。 药房里缺了一味药,只能派人出门去抓药。 彼时已入夜,到了入睡的时间,府门也闭了。颜含玉让人去二叔母那边说明缘由,去拿出府的牌子,出府抓药。 听说静香病了,陆氏派了个人来,问了几句还说晚上要照应着二小姐。 煎好了药,静香迷迷糊糊的醒来,颜含玉让她喝了药再睡。 静香看到伺候自己的是陆氏身边的侍音,扬起手就洒了她手上的药。 “哐当!”整碗药撒的满地都是。 颜静香一句话未说,闭上眼,继续躺着,背对着身。 以静香的脾气,这会儿看到二叔母身边的人确实会大发脾气。只是侍音以听从二叔母的吩咐为由,定是要留下来伺候的。颜含玉也不能执意拒绝,毕竟侍音是二叔母身边的大丫鬟,在二叔母面前很有体面。这会儿发生了这事她正好能理所应当的把人赶回去。 她跟侍音说了些歉意的话,“侍音你在这里,静香不好好吃药,不若你先回去早些休息吧,跟二叔母说我这里有人伺候。” 侍音被药溅了一身,本来就要去换衣服,听大小姐这般说,行了礼退出去。 等侍音离开,颜含玉靠在榻边幽怨的说,“静香,你这是不想让我睡觉了吗?” 静香连连回头,一下子坐起身,“哎呀,姐姐,我竟然忘了!” “快快被子盖好了,在这样明天就没得好了。” “含玉姐姐,我没事,不用让人熬药了。我就是有点嗓子疼,我再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了。” 颜含玉压着她躺在床上,“你睡你的,等药好了我喊你。” “姐姐,你对我真好。” 颜含玉给她掖好被子,朝她一笑,“那你可得乖乖听话,把病养好了,也不枉我熬到现在都没睡。” “姐姐,你也睡吧。” “你先睡,快闭眼!” 颜静香闭着眼,倒是睡着的很快。 颜含玉守在一旁的烛灯下看书,一直等平安煎好了药,喊醒她,一碗药亲自喂她喝完。 颜静香喝药的时候还昏昏沉沉的,嘴里还一直在念着苦,一口一口艰难的喝,才喝了两口,差点要呕,躲着不肯继续喝药。 一直磨蹭到三更,才总算安静,颜含玉也睡下了。 第二天醒来时,静香已经精神抖擞的在院子里练功。 “小姐,我的好小姐,您昨夜还烧着,大小姐也辛辛苦苦守了半夜。今天您就穿这么单在院子里,可别又病了。”小喜在院子里念叨着劝她。 “行了,小喜,你才十二岁就这么啰嗦可怎么好?” “这这这……” “这也是为你好!”颜含玉的声音在小喜身后响起。 “含玉姐姐你醒了。” 颜静香收了鞭,一个回旋的动作,人跑到含玉面前。 “今天好多了吗?” “好了,全好了。” “全好了也不能穿这么单,回去多加身衣裳吧。” 她起身时就感受到了凉意,如今已经过了冬至,这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好,姐姐等我回去换身衣裳,我很快还到姐姐这里来。” 颜含玉拿了她的披风给静香披着,看着她离去,转身进去洗漱。 颜静香再次回到她院子的时候,搬来了好些东西,从衣服首饰到笔墨纸砚,一副要搬家常住的意思。 颜含玉给祖父准备药膳,颜静香说要练字,倒是让含玉吃惊不少。 不过她说要练字,颜含玉也没打击她的积极性,拿了几本字帖,问她喜欢哪种字迹,随她挑一本先临摹练着。 颜含玉去了祖父那里,颜静香在她的小书房练字。 到了祖父书房的时候,只有祖父一个人,他背着手面对着一幅江山图,似乎看的专注。 颜含玉也好奇的抬头细看,却看不出异样来,只得问,“祖父,这幅画上有什么吗?” 颜老爷如今喝着药膳,倒是习惯了,端着碗几口就喝完了。听她问话,他放下手里的碗,问她,“含玉,你在这幅画里看到了什么?” “日出,高山,流水,长帆,丛林……” “还有吗?” “还有隐于万物之后的人……” 颜老爷抚须,“这,就是一片江山!” 一片江山?(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十国时期 祖父说的话,颜含玉未懂,可祖父并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而是说起了昨日的事情。 “昨日皇上车驾快要进城的时候遇到刺客,听说你们去街市的时候也遇上了。”颜老爷开口说道。 “当时皇上的车驾已经经过,我们倒是没看到刺客,只是禁军护驾,当时又有百姓围观,场面有些乱,御道上都是刀剑声,百姓吓得全都往外冲散,静香和荣轩年纪小,从没遇上过这样的场面,乱了分寸,瑾轩和闻轩年纪小,都受了些惊吓,翰儿还好,听说夜里睡得还算安稳,并未受到惊吓。”这些还都是颜含玉听洪嬷嬷说的。 “我那个时候去上南桥的那条街上走了一圈,并没看到当时的场景,回到城门口的时候,御街上已经平定风波。”说起到上南桥的缘由,颜含玉解释道,“那年去苏州的时候,上南桥那条街上有家医馆,叫杏林医馆,医馆的大夫沐大夫,他的女儿跟我一起到苏州,在苏州住了一年多,也算是旧识。哪知回来的时候听说杏林医馆出事,我就一直想去看一眼。他们爱看热闹,我就想趁着这点功夫去看看杏林医馆,哪知当时御街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对于皇帝被行刺的事,她心中还是有很多疑惑,不解,问道,“如今天下大定,盛世太平,也不知是谁想要行刺皇上?” 颜老爷抚须,竟说起了当年十国战乱时期的事情。 当年十国战乱,晋国、蜀国、楚国、北汉、大周、南唐、南汉、吴越、南平和闽国。各国君主纷纷想争霸中原,先后晋国被北汉取代,蜀国被大周逼退,楚国进而和大周瓜分了蜀国。南平王被南唐战败,归降南唐。 当时大周朝国都在汴梁,君主柴宇聪慧骁勇,继位后就开始亲临战场,先后击败北汉,夺了太原,攻打南唐,使南唐节节败退,不得不割据了长江以北的地区给了大周。再后来,又去攻打契丹,意欲夺回幽云十六州。 可就在此后不久,柴宇病重身亡。其幼子柴永权登基。 柴永权年幼,继位时只有七岁,符太后主政,却毫无执政能力,朝局动荡,政治不稳。 这就有了后来的兵变,致使柴永权禅让。 大周朝易主,改朝换代,改了国号,称为“宋”。 当年十国战乱,史书亦有记载。上一世颜含玉极少看史书,这一世她全都补上了,大宋立国前后,史书全都有记载。 大周朝显德七年,元月初一,忽闻契丹联合北汉大举入侵,在边境作乱。时任归德军节度使的赵元受命前往御敌,正月初三日夜晚,大军在汴梁城外二十里的陈桥驿发生哗变,将士于次日清晨拥立赵元朗为帝。 手握全国兵力的赵元朗率军回师,兵不血刃的控制住了京城,逼使柴永权禅位,轻易的夺取了大周朝的政权,将周帝柴永权为郑王。 由于赵元朗在大周任归德军节度使的藩镇治所在宋州,遂以宋为国号,定都开封,建立了赵宋王朝。 史书上虽是短短数句,可兵不血刃夺得帝位,尤可见先帝的聪敏和野心。在那个战乱纷纷的年代,改朝换代似是最常见的事。 赵氏先祖骁勇,手握兵权,先帝聪慧过人加之雄心大志,夺得大周朝轻而易举。 先帝自登基以来,整肃军纪,军法严明,即使改朝换代,也不许烧杀抢掠,在说服周朝大小官吏上,他也并未强杀棒打,还善待周帝及符太后,得到大批的官员拥护,更有手握重兵在外执行巡边的将领大多表示拥护。 如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势必会让皇位落在赵氏身上。 先帝在位时,果然不负众望,平南伐北,小国纳土归宋。 南唐国主被俘,吴越国归降,闽国紧跟着被灭。 安邦治国,平定天下。 短短不到五十年,汴京城繁华的景致早已让人忘记当年烽烟四起的年代,各处修葺一新,商贸四处通达,通往盛世之路。 江北的扬州,古韵的金陵,江南的杭州,处处都是繁盛。 “祖父,却不知楚国当时国力应该不弱,怎会愿意屈就我朝?” “楚国女帝归顺,是有私心,不过这也是先帝留下的后患。如今刺杀皇上的刺客正是当时楚国留下的组织。” 颜含玉更是诧异,楚国女帝归顺是因为有私心?难道是因为先帝才愿意归顺?这其中怕是又有不少隐情。 她想到了昨日躲避的赵贤,难道赵贤跟楚国有什么关系不成? “祖父……”颜含玉慢了两步才问,“昨日没有别的意外吧?” 刺客是楚国留下的组织,不是贤郡王派人刺杀皇上的? “昨日的意外?”颜老爷抚须道,“昨日刺客皆被抓获,却没问出话来全都服毒自尽了。皇上倒是没受什么伤,可在后面的贤郡王受了些伤,又因为旧疾复发撞在一起,听说到如今还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颜含玉惊了,赵贤旧疾复发?难道寒毒又发了? 从苏州回来遇到过他两次,她都没来得及问他寒毒的事情。那一路她都在提心吊胆,到最后还是复发了? 回到玉笙居,听说颜静香还在练字,颜含玉还去看了一眼,夸她认真。 原本还想着坐在府里等消息,可想到赵贤旧疾复发,颜含玉怎样都坐不住,只能跟静香说出去走一圈,很快就回来。 静香难得没跟上她,还在书房认真的练字。 颜含玉在花园走了两圈,索性喊上小芽儿一起回了房间,让她拿了一套男装过来,换上,长发束起,活脱脱一个漂亮精致的小少年出现在铜镜前。 小芽儿也换上男装,她带上小芽儿一同出了门。 贤郡王府离太傅府邸不算太远,只是需要绕点小路,一辆马车过去也就一盏茶的时间。 颜含玉下了马车,小芽儿刚说出口要求见贤郡王,那边守卫就回,“我们郡王爷病重,任何人都不见!”(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郡王府 颜含玉拿出一个鱼形的玉坠,那玉坠是白玉雕琢,通透到极致,似乎透过玉坠看到另一面。 ≥ 这正是赵贤送给她的玉坠。 她递过去,开口道,“请把这个交给赵峰,不知能否见他一面?” 那守卫拿着玉坠,翻看,下一刻连连换上恭敬的神色,弯身拱手道,“请问小公子贵姓?” “姓韩,名玉。” “韩小公子请稍等,我这就去传话。” 颜含玉颔道谢,转身拢了拢衣袖,往墙边靠了靠。 那守卫应声之时大步跨进府门。 那守卫进去没多久就看到一道清丽的身影。 “这是去哪里?行色匆匆的?” 守卫退了一步,回答道,“回管事,门口有个自称姓韩的小公子求见郡王爷。郡王爷病重,小统领早已吩咐任何人都不见。那小公子给了这个,又说要见小统领。这是王爷的玉坠。”他说着递上玉坠。 “人呢?现在在哪里?” “还在门口等着。” “知道了,你去吧。我把那小公子引到客厅等着。” 颜含玉并未等很久,却见郡王府走出来一个袅袅婷婷的娘子,她的五官端正秀丽,脸上很素净,开口的声音如空谷幽兰,很是动听。 她微微福身,说道,“奴家媛娘。让韩小公子久等了,请进。”她说着,身形让到一边,请颜含玉进门。 颜含玉道了谢,跟着媛娘穿廊入厅,直到一间雅致的厅堂。 那厅堂正对着一波碧水,石板桥围着正四方形的池水,水波清清,能看到满池的锦鲤闲游。这厅堂上挂着匾额,写着“会客厅”三个字,字迹明秀。 会客厅正面的上方是四个端正的大字,“宁静致远”。 颜含玉这一路自始至终都未说话,进了客厅,媛娘让人上了茶。 “请韩小公子用茶。” “多谢。” “韩小公子第一次来,奴家从未见过,也不知小公子是哪个府上的?找我们郡王爷有何事?” “难道郡王爷认识的所有人媛娘都认识?” “韩小公子说笑了。”那媛娘面上温婉的笑着,继续道,“郡王爷深居浅出,除了公差,大多时间都在府上,来寻郡王爷的人也不多,故而奴家才会有此问,请韩小公子莫怪。” “我欠了郡王爷东西,来还给他。赵峰知道,赵峰来了,我自然就会说。”颜含玉淡淡的道。 媛娘见此,也不再继续追问,立在一旁,“请韩小公子稍候。” 幽幽青竹,一片宁静。 从青竹后面的宅院内传来清脆的落子声,紧跟着一道声音传来。 “爷,颜小姐来了。” “她说了什么?” “自称韩玉,穿了男装来。她见不到爷,就说要见我,肯定是想问爷的情况。” “这个小丫头!”温润的声音透着无奈。 “爷,是打了吗?” “带她进来吧。” “媛娘把人引进门了,媛娘那边……”赵峰为难道。若从媛娘手上把人接到暖阁,媛娘还不问个明白? 为何一个外人能进暖阁? 主子多年来寒毒复的时候,都是闭门不出,除了几个亲卫能近身主子,其余人主子一律不见。即使有客也从来都是见不到本人,认识主子人都知道,因此在主子病重时也不大有人来探望主子,只会有人上门送医或者送药,而真正能见到主子的也就只有主子的几个亲卫。 “我寒毒痊愈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次没受伤的事自然也不能泄露出去。那个小丫头知道我寒毒痊愈,回汴京的路上每天给我诊脉,今日来怕是听说了我寒毒复的事情,她想要知道个究竟。” “不如让我去说……” “你怎么说?” 赵峰难住了,他也不知道如何把颜大小姐打走。 “爷,媛娘那边……” “无需多言,带人进来便可。” 赵峰明白,郡王府没有女主人,如今媛娘管着内宅,偶有逾矩之处已经另主子心生不满。 到了客厅,媛娘迎上去,“小统领。” “辛苦媛娘了,我有话跟她说,媛娘径自去忙吧。” 等媛娘离去,赵峰也不多话,领着颜含玉往后院而去。 如今已入冬,园中大多树木都已凋零。颜含玉跟在赵峰后面,一路眼观各处景致。一直经过一片方形池塘,走过长板石桥,赵峰才开口。 “颜小姐怎么会来?” “我来看看他。” “我们主子病着呢,来了也看不到你。” “都把我带到这里你才说这话?谁信!”颜含玉紧跟着低声问道,“你们主子真受伤了?” “颜小姐去了自会知道。” 颜含玉应了一声,却问了另一句,“刚才那个娘子是谁?” “你说媛娘?”赵峰偏头问她。 “嗯,媛娘。” “是我们府上的管事。媛娘跟颜小姐说了什么?”怎会开口问起媛娘了? “原来是管事。女管事倒是少见。刚才在前院遇上,心中疑惑,随口问一问罢了。” 再多的话颜含玉也说不出,赵贤内宅是否有女眷,有多少女眷,颜含玉到底问不出口,也不是她应该问的。 过了石桥,是一片竹林。竹林幽深,看不到尽头,其中条条道路似是透着玄机。 若没有赵峰带路,颜含玉觉得若是她独行一定会在竹林中迷路。 过了竹林,面前景致豁然开朗,白墙青瓦,又是一座院落。 那院落需要上十多层台阶,进了门是一方三尺白墙照壁,壁顶是庑殿式,两边檐角翘起,姿态优美,高雅秀丽。檐口墙上四边是各种山水奇画,中间却是白墙。 从廊道上向后走去,仰头只见重门后面是一座青瓦阁楼。 颜含玉脚下步履不停,进了两道门,终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清白的身影。 他坐在四方阁楼中,此时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如黑瀑一般的长半梳在头顶,玉冠戴着,盘成一个髻。 他的面容白皙,鼻梁高挺,唇瓣抿着,一身清绝的气质只觉得浑然天成,雅人深致,气质高贵。 “临哥哥。” 他未受伤? 赵贤的回头,却见他的眼眸深邃,难以探视。 颜含玉扬起笑意,又喊了一声,“临哥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颜含玉见到赵贤的第一件事自然是为他把脉,探他脉象不急不缓,平稳有力,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 颜含玉恍然,看来所谓昏迷不醒只是对外的传言。 “昨日朱雀门外有刺客行刺皇上,不知这事是否与临哥哥有关?”如果不是昨天遇上他,她怎样都不会把行刺这件事跟赵贤牵连在一起。 “如果我说与我有关呢?”他轻敛眸色,沉声说道。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望着面前温如润玉的公子,颜含玉心思百转,怎样都不信他会做出弑君的事情来。 亭阁寂静无声。 他抬眸,触到她紧张的神色,心底百味陈杂。 “临哥哥,你为什么会信我?”便是在外面都在说贤郡王病重,可他还是见了她,足可见对她的信任。就是这点信任让她更加坚信面前的公子霁月清风。 “虽说你年纪小,可也算得上一个知己,我们下一盘棋如何?”赵贤不再提刺客的事情,说起下棋,他眉眼神情变得温和。 “好,我也许久不曾下棋了。”颜含玉点头应。能得一知己是她重活一世的幸运。 他不想提,她便不问。肚子里的困惑很多,可有些事,她不适合开口问。她来这里也只是探探他的病,知道他身体无碍她也就放心了。 几年前去苏州的路上跟赵贤同行,那时就遇上了刺客追杀她,再结合上一世他早亡的命运,颜含玉基本可以肯定此事跟夺位脱不了干系。 上一世赵佐后来成为太子,颜含玉不觉得一个年仅十岁的皇子就会夺位。再说赵佐性情率真爽朗,看着也不像是会勾心斗角的人,为赵佐谋皇位的定是和现在高高在上的天子有一定的关联。 棋下到一半,赵峰来报,“爷,近午时了,这是孙老给你熬的药。” 颜含玉望着赵峰手里的那碗药,没看到赵贤苦恼的表情。 “给我看看可好?” 赵峰递给颜含玉。 颜含玉刚端到碗,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苦味。“嗯?都是黄连?一碗黄连水?” “正是。” “为何?”颜含玉困惑不解,“为何要喝黄连水?” “从扬州回来,我们爷病好了,孙老提出离开郡王府回老家养老。我们爷说他病没好,不放孙老离开。昨日我们爷又要以重伤示人,孙老就趁机给我们爷熬苦药,让我们爷一定给喝了。” 赵峰说的有些混乱,颜含玉却听懂了。怕是赵贤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寒毒好了,所以近身大夫不能离开。 “那就别喝好了。” 赵峰还要说话,却见亭阁外面站着一个青袍老者,白发白须,他背着手,仰着面,声音洪亮有力。 “你这个小丫头!不如你替他喝了这碗黄连水?今日我就不再给他熬药了!” “如果我喝了,以后都不能这般为难临哥哥。”颜含玉讲条件。 “嘿,你倒是跟我讲起条件来了!凭什么听你的?” “她是个小丫头,孙老莫为难她了。”赵贤说着就要端走她手上的碗。 颜含玉不肯他端走,“临哥哥,这得多苦啊!不能喝。”没病还喝那么多黄连水,这种苦水喝下去,味觉都会没了! 孙老哈哈大笑,“小丫头,你是太傅家的大小姐吧?太傅嫡孙女这是准备嫁到我们郡王府了吗?不然管着我们郡王爷做甚?” 颜含玉话头止住,竟无言以对。 “咳咳!”赵贤咳了两声,“孙老,我喝了就是,她还小,莫拿她的声誉开玩笑。” 孙老甩袖离开,嘴里还在念叨着,“年轻人,喝点黄连水,压燥去火,平时没个女人,我可是为你着想!” 一连串的话赵贤只当没听到。 赵峰背过身憋着笑。 “自幼孙老就跟着我,为我做了很多,这些年他年纪大了,反而越活越回去,偶有孤僻,所以我待他很宽容,他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颜含玉摇头,垂眸不说话,她确实管的多了。 “饿不饿?”赵贤抬眼望着她,“带你去外面用膳可好?” 他的目光诚挚温和,颜含玉对上他的眼就会毫无抵抗力,答应。 “还是这一盘下完我们再去吧。”好容易下一盘棋,颜含玉也不想没个结果,哪怕是输,也得下完才是。 一盘棋落完,赵贤看着满盘的棋局,笑道,“棋艺有进。” 听了这话,颜含玉不免脸红。她还是破不了他的局,相对于三年前来说,她的这艺一点也没涨进。她只顾着学医,这三年很少碰棋,偶尔碰一次棋也就是琢磨一下赵贤的棋局,可一直没琢磨出来。 “这两年鲜少碰棋,临哥哥这般说真是羞煞我也。” “能自断后路,逼我断了虎口位置的棋,赢了一半的棋,实属精进。” “实在难破临哥哥的棋局,只能如此兵行险招,可是作用并不显著。” 赵贤站起身,“带你出去用膳。” “临哥哥若是带我出去不会被人发现吗?”即是重病休养,若是出门被人发现,传到宫中,怕是会误了他的事吧? “府上没什么吃的,你既然来了也不能委屈了你,带你去外边用膳。我去换身装束,带你去的地方是一处私宅,不会有人发现。”他以昏迷不醒外传,哪怕是府内也没多少人知道此事是虚。 再从房间出来,赵贤已是一身交领袄衣,他头上戴着巾帽,看着就是个文质彬彬的儒生。 “今日再当一回你的叔叔。” 颜含玉噗嗤笑出声。 “走吧,玉儿。” 每次他唤她的名字,她都会忘了反应,迟疑的跟上他的脚步。 赵贤没走后门出去,更不会走前院大门。 颜含玉跟着他进了暖阁,一踏进门,颜含玉只觉得阁楼里面温暖如春,若有若无的百合香袭来,里头的布置却是处处精简,丝毫看不出奢华。 阁楼后有一个小间,小间的窗门雕花精细,上面挂了个匾额,“画斋”。 开了门,正面对着的就是一堵画满彩墨壁画的墙,上面画着的是一幅莲池锦鲤嬉戏图,笔墨挥洒,画技精湛。左右两边摆着两排置物架。 这间画斋并不是颜含玉想象中的那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开了门,正面对着的就是一堵画满彩墨壁画的墙,上面画的是一幅莲池锦鲤嬉戏图,笔墨挥洒,画技精湛。一张长桌长椅摆在正中间,桌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 这看着就是一间画室,画室左右两边摆着两排置物架,置物架上摆满了书卷和卷轴。 画斋地面铺着的是青石板,每一块方形青石板上都雕着一模一样的圆形纹路,都是精雕细刻的纹路。 赵贤向右走,双手推开那置物架,那置物架下面似乎有轮子,向两边移开,原来这置物架后面藏有乾坤。 这基本是间两人宽的空室,只摆放了十多个大小不一、形状不等的陶器,陶器上纹着各种图案,不像精制的陶器。 颜含玉只能站在赵贤身后。 后面的置物架应声而合,合上之后里面一片黑暗。赵贤手里多了一颗晶亮的珠子,幽幽的发着光。 往前走,是往下而行的台阶,赵贤回头牵她的手,说道,“下面是冰窖,莫怕!” 颜含玉跟着他,点头。 进了冰窖,里面到处寒冰,凉飕飕的,冷意入骨。 手上丝丝暖意,从指间到心扉。 冰窖不小,在里面转了两个弯,又到了一道石门。 石门推开是一条三人并排,那么宽的暗道,往前走了二十多步,又出现一间暗室,浓浓酒香扑鼻。 赵贤手中的夜明珠愈发光亮,照的暗室四处通明,只见暗室满处摆放的都是酒坛子。 “这是酒窖?” “是。” “郡王府怎么会有这么多地道?” “这都是后修的,方便出去。”赵贤道,“上面那是暖阁,一年四季我都住暖阁。” 赵贤说话的同时,找了一坛酒拎着。 “临哥哥的地盘真是处处内藏乾坤,进竹林的时候我就感觉有阵法。” “你懂阵法?” “不懂,只是感觉。我看过《石氏星经》,不过没细细研究。” “石氏星经是星象入门,你的感觉对了,竹林确实有阵法,不过是小阵,都是一些雕虫小技。” “冰窖也有阵法?” “有。”赵贤知无不言,她问什么都如实回答,回头望着满窖的酒,继续道,“这酒窖中的酒都是我酿的。” 颜含玉惊诧,他连酒都会酿!还有什么不会做的吗? “等你及笄,送你一坛好酒。” 颜含玉欣喜的点头。 过了酒窖,又到了一道暗门,暗门后面是长长的暗道。 黑漆漆的一条路,颜含玉跟在赵贤身后竟然不会害怕。她似乎坠入梦中,可手心传来的温度真实。 他们断断续续说着话,又到了一道暗门,进去之后是一间空旷的屋子。 赵贤拉了拉一根悬挂在墙壁上的绳子,不一会儿前面的一堵墙多了一扇门,往右侧开。 暗门侧开,豁然明朗,面前出现了一间雅致的屋子,一个清秀的少年站在外面。 “主子。”他躬身道。 赵贤随手把手中的夜明珠放进袖间,开口问道,“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主子请上楼。” “好。先打些温水来,再上菜。” 上了楼,颜含玉走到窗口探头观望,问,“这里是西后街?” “正是,这是明堂斋的后院。” 明斋堂,西后街的酒楼。 “竟然走了这么远。”颜含玉惊叹,“明堂斋是你的酒楼?” “不是,杨家的。” 颜含玉记得杨家,昨天赵贤躲藏的人家不正是杨家的宅院? 杨家的酒楼和郡王府竟然是通着的。 刚才那少年打了盆水来,两人净了手。 颜含玉让赵贤伸出手。 昨日躲藏在杨家后院的假山中,他伤了左手手背,今日到郡王府之前她就带了药来。 “手上的那点伤无碍。”他说着伸出手来。 他的骨节分明,完美的手背上却多了几条红痕,看着尤为惊心。 帮他擦了药,颜含玉的动作极为温柔。 她把药盒递给他,“回去之后别忘了涂药。” “多谢。” “临哥哥为我受伤,实不敢担一句谢。” 用午膳的时候,颜含玉喝了一口酒,只觉得酒香沁入心脾,喝到口中是甜甜的滋味,又觉得齿颊留下,妙不可言。她头一次觉得酒竟然会这么好喝,就多喝了两杯。 用过午膳,颜含玉只觉得困。 赵贤看她的模样,知她应该是醉了。 “睡个午觉再回去?” 颜含玉虽然困,眼睛也有些迷糊,可到底意识尚清醒着,“还是回去午休吧。”她出来已经够久了。 “我送你。” 颜含玉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小芽儿还在你的府上,我跟她一起回去。”再说她进了郡王府,却没出门怕是不妥吧。 “走到我那里,你都要睡着了。”他笑道,“我让人备马车,这里离太傅府没多远。你的婢女我会让人送她,你安心。” “我突然在郡王府消失,怕是不妥,进门却没出去,这不是让别人知道你们府上有暗道吗?”颜含玉虽然有些晕晕乎乎,可自觉脑子很清醒。 “放心,我府上不止一道门,后门守卫都是亲信,就算只有婢子一个人离开也没人外传。” “好,我就从这里离开好了。”西后街坐马车回去也就一盏茶的时间。 颜含玉哪知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会那么快睡着,她垂着脑袋,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就算是这样丝毫都没知觉。 赵贤伸手扶着她。 一直到太傅府院门口,他唤她,“玉儿。” 颜含玉低低的应了一声,却是喊了他的名字。 “赵贤……” 她呢喃了一句,径自往他怀里靠着,继续睡去。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颜含玉彻底睡着。 赵贤却因为她喊那一声,心底生出莫名的情绪,久久未平。 “主子!”马车内一直没动静,外面驾马的少年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回明堂斋。” 等颜含玉午休醒来已经是申时三刻,眼前是陌生的地方。 她连连起身下榻,出了内间,看到外面坐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才安心。 “临哥哥。” “你起了。” “我睡了很久啊?” “嗯,申时三刻。” “过申时了,那我要快些回去才是。” “玉儿。” 颜含玉抬头。 他的笑容温和,扬手触到她的巾帽,“帽子未戴好。”说着正了正她的帽子。 “谢谢。”她垂眸道谢,唇边溢着笑意。(。) 第一百九十五章 离别前,颜含玉说,“你寒毒痊愈的事情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他托病避居在家,定有他的谋算。若是她把这事跟别人提了,他岂不是成了一个毫无信义之人。可颜含玉相信赵贤品性端良,此番作为定是被逼无奈。 “多谢!”赵贤揖手,却欲言又止,还是开了口,“你上次去仓王山遇到的歹徒我命人去查过。” “临哥哥可是查出了结果?” “嗯,那人是从宫里出来的。” 颜含玉想不出是谁要杀她,如今查出是宫里的人,颜含玉更加惊讶了。她与宫中的哪个人有仇? 赵贤又道,“你可回去告诉你祖父,如此也能多几分戒备,若是外出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颜含玉离开后,赵峰出现在赵贤身后,“爷何不直接告诉颜小姐?” 赵贤沉吟,“告诉太傅大人,亦是一样,太傅大人会明白的。她年纪小,心思又通透,直接告诉她是谁,无疑是让她徒增烦恼。” “颜小姐知道爷的很多事,难保不会把爷的事情泄露出去。” “我信她,若是她会说,我寒毒痊愈的事早就会传遍汴京。” “太傅大人举政清明,国之栋梁,如今身居高位,却不敢肆意而动。若是太傅大人在朝中暗中帮助爷,也是得了一个助力。爷何不借机拉拢太傅大人?” “她救过我,我便不能开口让颜家为我卖命。” 赵贤有过拉拢太傅大人的心思,为了颜含玉待他的那一份诚挚,他到底还是心有不忍。 颜含玉回到府上,下了马车,送他的马车刚走,就见迎面而来一辆马车。 见马车上下来的是祖父,颜含玉垂着头。 “这是去哪里了?穿成这样?”颜老爷威严的声音传到耳中。 颜含玉抬头,“这样祖父还能认得出?” “我这眼睛好着呢,进府!” 跟在祖父身后进了大门,“老爷回来了,老爷。”门房弯身行礼。 “大小姐!”周嬷嬷此刻等在里面,连连迎上来。 “老爷。”周嬷嬷行了礼。 “出去也不带个人,女扮男装成何体统?这衣裳谁的?” “在外祖家做的衣裳,有些小了都。”她垂着眼答,又仰头笑着道,“祖父,这样出门方便。” 抬头对上祖父严厉的双眼,颜含玉缩了缩头。 “回去把男装都收拾起来,以后不可再穿。不成体统!” 是要收起来了,怕是别的男装都小了。 即使受了责骂,颜含玉也没回自己院子,而是继续跟着祖父。 “还有事?跟着我做甚?”颜老爷背着手,回头问。 “还有话跟祖父说。” “就在这里说吧,我不去书房。” 颜含玉低头不说话。 颜老爷只能往书房去。 颜含玉继续跟着。 “说吧,何事?”到了书房,颜老爷坐在上首位置。 “皇上是不是容不下祖父,想杀祖父?” 问完这话,颜老爷顿了一下,“听谁说的?” 颜含玉正色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代代顺应此理。” “此言确实有理,可有些话不可乱说。” “祖父,我生辰那天去仓王山,遇上歹人,差点丧命。” 颜茂华惊的站起身,“那天怎么不说!” “我生怕你们担心,索性有惊无险,所以就隐瞒了下来。如今我得知那是宫中出来的人,我年幼,与人无怨,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答案。” “今日你去了哪里?见了何人?” 颜含玉呐呐道,“去了、去了郡王府。” “哪个郡王府?” “贤郡王府。”到了这个地步,颜含玉索性直言,“从苏州回来的时候,贤郡王在扬州差点遇害,我遇上了,把他救出了扬州,后来同行回了汴京。” 她当时以病为由,下了船,停了行程,在扬州多逗留了两天。这事家里的人都知道,因为耽搁的时间不长,也没人疑心。 “那天在仓王庙遇上歹人,多亏了郡王爷身边的护卫相救才得以生还。上午听祖父说贤郡王病重,我这才去探病……” “是贤郡王查出来的?” “是。”颜含玉应。 “含玉,你已年满十整岁,虚年十一,以后切不可独自去别人府上。” “我换了男装的。”颜含玉低低的回答。 颜老爷鼻息之间哼了一声,倒是没多加责问,而是说,“以后就别出门了,就算出门也得带上两个护卫。其他的事都交给我,你不要多想。朝中之事纷杂,我不愿你牵扯太多,你还年幼,还是以学习为主。如今我既然知道这件事,以后我会多加注意,让人多留心。” 听祖父没继续深究她穿男装的事情,颜含玉暗吁了一口气,她应了一声,“知道了祖父。” “早些回去吧。” 颜含玉出了祖父的书房,周嬷嬷等在外边,迎上来。 “大小姐。” “小芽儿回来了吗?” “回来了,午时过后回来的。” 回到小院,听说静香还在练字,颜含玉去看她。 她走的时候静香就在练字,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她竟然还在练字。 “二小姐今日也不知怎么的,练了一天的字,哪里都没去。二夫人还来了一趟,见二小姐在练字什么话也没说,又走了。”周嬷嬷道。 到小书房门前,颜含玉隔着窗看到静香端坐在桌前,眉间轻颦。 她抬着右手,右手似乎酸了,另一手托着,咬着唇还在坚持一笔一划的写着。 “含玉姐姐,你回来了。”颜静香看到她,眉色终于恢复,放下笔迎来。 颜含玉踏进门,过去半掩了窗户。 “天气冷,开着窗有风进来,你还开这么大的窗户。昨夜发烧你都忘了!”颜含玉嗔怪道。 “我不冷的,含玉姐姐,我热才让开着窗。” 她这怕是练字练得心浮气躁,才会不热。故而颜含玉又道,“听说你练了一天的字?” “我总是写不好,都练了一天了,你看!还是这样!好丑的字!”颜静香指着桌案上的纸张。 “别跟自己憋着气,慢慢来,不要急。”一整天都在练字,这样的转变,不是憋着气是什么? 静香叹气,“我什么都做不好。”她的言语之间都是气馁。 “任何人都不是天生能做好一件事,静香,你要慢慢来。”你不必逼着自己把字练好,颜含玉劝导她。 “我觉得姐姐天生什么事情都能做好。” “静香,你可知道我三岁就开始执笔了?看书、习字,是我每天都会做的事情。这是日积月累下来的成果。静香,答应我,别逼着自己做任何事。心平,任何事都能做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劝过静香之后,静香似乎是懂了,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靠着说了会儿话之后,静香心情舒坦很多。 不过天黑前,陆氏那边派了人来请她回去。 静香心中不愉,可到底没开口反抗,跟着来人回了自己的小院。 清点了药房中的药,颜含玉列了一个单子,让洪嬷嬷明天出府一趟,有些药需要添置。 寒风冷冽,暖阁中却是温暖如春。 颜含玉坐在桌前,时不时把身上的白猫放下去,下一刻它却又跳上来,窝在她的腿上。 才一个多月的时候,小胖仙现在养的又肥又胖,比之前壮实了更多。 颜含玉指着一旁的长榻,长榻的角落是一个圆形的软垫,铺着厚厚的棉花,正是周嬷嬷给小胖仙做的小窝。 “看到没,那是你的地盘,不可以睡在我的腿上,你这么胖,很累的。”说着把它抱回榻上。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小胖仙特别喜欢跟着她,喜欢睡在她的榻上,窝在她的怀里,睡在她的腿上。 颜含玉想,兴许就是那么一次,允许它睡在自己榻上,没把它赶下去,然后它就开始得寸进尺了,每次早上醒来它都在自己的榻上。 夜里准备睡觉时若是没进她的房间,它便会彻夜叫唤,让人睡不安宁。 弄清楚它只是要呆在她身边的时候,颜含玉哭笑不得,到底不忍心让它叫到嗓子嘶哑,允许它睡在她房间。周嬷嬷还特地做了好几个小窝,放在它时常出没的地方。都是圆形的,铺着厚厚棉花的软垫。其实这些地方也是颜含玉常进出的地方,她的卧房,书房、暖阁和小药房,甚至连颜大夫人和翰儿那里都有一个。 除非她出玉笙居,只要留在小院子,她的脚边时常会看到有只圆团团的小东西跟着她。 洪嬷嬷还说,这只猫的品种一点也不像它原本的样子。这种猫种原本是不爱叫唤的,可是小胖仙不顺心就会闹个不停;它不爱动弹,可总爱窝在人的怀里,遇上一个熟悉的人就会跳到人怀里,让抱着才行。 小胖仙绕着软垫转圈,这也是它最爱做的一件事。 颜含玉展颜笑了,这动作像是追它自己的尾巴,不过颜含玉觉得它应该是在找一个舒适的睡觉位置。 “大小姐。” 颜含玉回头,洪嬷嬷已经掀帘进来,“洪嬷嬷回来了,这么快!” “药都买齐了,杏林医馆奴婢也打听到了。” “嬷嬷坐吧,让你辛苦了。” “为大小姐做事,奴婢应当。”等颜含玉坐下,洪嬷嬷才坐在一旁,只坐了一半椅子,开口说了在外面打听到的事情。 杏林医馆的沐大夫因卖毒药,闹出了人命,毒死的正是城南厢南鲜楼的掌柜。在结案之后,沐小娘子和其徒弟因不知情无罪释放,可医馆铺子全数充给南鲜楼掌柜的家属作偿,沐大夫被判秋后问斩。 沐小娘子从牢房出来之后跪在衙门三日,为其父辩白喊冤,诉其父实属冤屈。只是沐小娘子人微言轻,无人听其辩白。 后来还是郭家人出面为其父说情,原来那南鲜楼是郭家名下的酒楼,郭家人去安抚了掌柜的家属,又跟官府解释,沐大夫拿错了药也是无意之举,判死罪实在是刑重了。沐大夫这才免了死罪,改流放之刑。 如今杏林医馆已经换了招牌,成了他人的铺子。 颜含玉已经错过了许多。她想即使她身在汴京,怕是对沉香的事也无能无力。 她深觉愧意,结交沐沉香,想着能助她有难之时,可到底没帮上她。 她帮不上她,到底还是因为她没管着家,没有话语权。 “大小姐,还有秋姨娘那边的事,奴婢也打听了。” “把你打听的一并说了吧。” “秋姨娘刚进二爷房的时候,二夫人并不太把秋姨娘放在眼中,常让秋姨娘在旁边伺候,因为这事二爷没少跟二夫人吵起来。后来卢老爷官拜相位,二夫人自此跟秋姨娘鲜少正面相对,对待二爷房里的几个姨娘倒是比以前都宽和许多,只在掌家上面比以前更加严苛。秋姨娘在二爷房里几乎是深受独宠,若不是老夫人劝告二爷不可独宠妾室,二爷还能听一二,如今二爷的后院还不知要乱成何等地步。” 论起京城的大家,陆家不必卢家差,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陆氏是陆家嫡女,秋姨娘仅仅是个外家亲戚。再说秋姨娘仅仅是个姨娘,颜二爷若是宠妾灭妻,这颜家的脸面在京中也不好看。 颜二爷听了颜老夫人这番劝告,幡然醒悟,可面对正妻,他总会想到白桃,因此对陆氏的芥蒂已深,只要陆氏不跟他闹,面对她他也会相敬如冰。 陆氏对待颜二爷是彻底死了心,初嫁时的恩爱不复存在。爱过才会有失望,吵闹不休她也会累,累到疲倦,索性放任他,他爱谁宠谁,她只做好自己贤淑的妻,养大她的孩儿。她已有两个儿子,护好两个孩子长大才是她最重要的事。 “秋姨娘这一胎怀相不稳,今日听说去外面请了大夫。”颜含玉说。 洪嬷嬷抬头。 颜含玉明白她的意思。 要知道府上有个会医的嬷嬷,就时常会有人请她去把脉。不过下面的婢子没多少人敢直接找洪嬷嬷的,洪嬷嬷平时严肃,对人不大爱笑,很多婢子都怕她。 可若是主子请她探脉,洪嬷嬷也不得不去。 今天秋姨娘动了胎气,却没让人来请脉,自然是因为秋姨娘只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只能到外面请大夫,不敢轻易请大小姐身边的嬷嬷。 “秋姨娘可不敢来请你,若是我二叔在,怕是要让人来请你了,到时你自管去就是。”颜含玉道,她正想知道秋姨娘这一胎是否能保住。 “是,奴婢明白了。” 颜含玉正说话的功夫,小胖仙两只肥肥的前爪伸直放在颜含玉腿上,径自伸了个懒腰,又蜷着身子,窝在了她的腿上。 这小家伙只有睡软垫的时候才会不停打转,睡到人怀里或腿上的时候从来都不含糊,利落的攀上去,眯上眼就睡。(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颜含玉很少去二房嘉庆院,大多都是静香到玉笙居。 静香也住独院,是个小院子,叫暖香居。 今日十一月十一,是静香的生辰。 因颜含玉生辰宴未大办,陆氏深觉静香也不好大办,总不好越了含玉去。 陆氏觉得含玉如今太精明,时时都往颜老爷身边凑,请安送药膳,让颜老爷不宠着都难。含玉小的时候总往颜老夫人身边凑,不过颜老夫人因为长房大爷过世的事情对含玉心有芥蒂,含玉越凑,颜老夫人越讨厌她。 陆氏这个局外人看的明白,因此陆氏对待长房从不苛刻,如此对外她也好交代,毕竟长房就含玉她们娘俩,长房大嫂还是个吃斋念佛的。 陆氏只下了几份帖,都是亲属。陆氏的娘家陆家肯定是要请的,还有陈家,这是含玉提出来请的。因为含玉未大办幼礼,生辰宴只有一家亲眷,如今静香生辰,陆氏就去过问了含玉的意见,问她可有想请的小姐妹,也算是一个补偿。陆氏认为含玉很久没回汴京,去问她意见也就是走个形式,哪知含玉还真说了一个人家,就是陈家。颜含玉在几年前落马,陈家人救了她,于她有恩,她一直记着。 陈家跟颜家偶有往来,陆氏一口应了,如此就多请了一个陈家。 陆氏还给颜含玉的二姨母下了帖子,美其名曰为了含玉请的,是林氏的亲妹妹。 十岁生辰乃是幼礼,大户人家大多都会邀亲属和往来频繁的人家,为其大办宴席。 请了陆家和陈家,自然不能少了同宗亲属,还有颜二老爷和颜三老爷家肯定是要请的。 颜静香今日穿的一身大红袄裙,胸口位置绣着珠花,上衣下摆是两只向上飞去的飞燕。她头上梳着两只小辫儿,盘成花辫儿一左一右的,再加上两朵绢花儿,衬得双颊红润。 坐在梳妆台前刚梳好头的静香看到颜含玉从门口进来,她连忙笑着迎上来,“含玉姐姐,你来的真早!” “今天打扮的真漂亮!” 静香笑时纯粹,双眉扬起,颊边梨涡深深,很有灵气。 “姐姐才是最漂亮的!”颜静香双臂展开就环抱着颜含玉的肩,“姐姐怎么不穿红衣服?我还想着跟姐姐穿一样的颜色呢。” 颜含玉褪下披风,却见她穿着乌色短袄,粉色的里衣从领口露出一片,两条红色绑带在腋下系着,胸口位置绣着清雅的木兰花,下面是粉白的襦裙,长裙上绣着一枝梅花,清艳无比的梅花如同胭脂一般,艳而不妖,秀美十足。 “这是大伯母做的衣服吗?真好看,太好看了!”颜静香看到这身衣服赞叹不已,“含玉姐姐身上也有红色,就是这些梅花,还有这根绑带。” “好了好了,我们先不比美,赶紧洗漱,要去祖母那边给祖母磕头了。等会儿回来送你礼物。” 含玉早上一向起的都早,这会儿到了她这里自然要催她了。 颜含玉依约送了颜静香一幅画,却不是水墨画,而是丹青,是一副双猫戏蝶图。 午时前,该宴请的客人都到了。 陈家来了陈老夫人和陈三姐,陆家来的是陆老夫人和两位孙小姐。两位叔祖父家来的也是老夫人带着孙小姐。 颜含玉也是多年未见陈三姐,如今陈三姐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娘子,跟幼时相比倒是变化了很多。 陈三姐比含玉大两三岁,和陆若琴一样大,都已经满金钗之年,这已经是一年的年末,跨过这个年就是豆蔻年华了,也到了能许人家的年纪。 如今的陆若琴比之以前变化更大,样貌开了,连性子都不再是幼时那般咄咄逼人,看着沉静温和了许多。 陈三姐只觉得样貌上张开了些许,性子倒是没多大变化,俏皮活泼,见到含玉,便开始说个不停。 颜静香早就回了家,不在陆家住,陆若琴对颜静香的反感也渐渐少了,这一次来颜家,还送了静香一个绢帕,说是自己绣的。 陈三姐送的是一个荷包。 还有几个姐妹送的东西都是大同小异,没多大区别。 颜静香兴致勃勃带她们看含玉送她的丹青,听她们夸赞只觉得与有荣焉。 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凑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 如今这时节正是梅花含苞之时,等到腊月,寒梅就会争相开放。也有些许早早就开了花的,挂在枝上零零散散的一两朵。 颜府后院种了两颗腊梅,颜含玉她们就坐在花厅里,窗半掩,只开了个缝,厅里熏着香,清香四溢,窗外梅枝曲折映在窗户上只觉得像绢画一般。 花厅里是高高低低的嬉笑声,陈三姐很多年没见含玉,就像是攒了许多话,滔滔不绝的话题。 听说陆佑涵来了,颜静香连忙起身去见。 “大表哥,你也来了。”看到陆佑涵,颜静香半跑着到了他的面前。 “你的生辰我怎能不来?送你的。”陆佑涵面上扬着温和的笑,手里的食盒递过去。 “哇,好多吃的!” “会仙楼的点心和李家铺子的小食,买的都是你最爱吃的东西。” “谢谢大表哥。” “里面还有客人,你就早些进去吧。” “大表哥这是准备去哪里?” “我去给你祖父祖母请个安。” 颜静香道了别,准备回花厅的时候,却见陆佑涵还在院子里站着,眼睛还望着厅里。她想了想,折回去,“大表哥是不是还有事?” “上次送你姐姐的东西她没收,我想见她一面。” “原来是要见我姐姐啊,大表哥你等着。” “静香,等等!”陆佑涵喊住她。 “不要喊姐姐了吗?” “不是。”陆佑涵笑着摇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我要见她,明白吗?” 静香仰面思考,“我明白,大表哥你等着。” 等颜静香进去,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对着颜含玉说道,“姐姐,刚刚大伯母好像在外面。” “我娘来了?是来找我吗?” “我不知道,姐姐快去看看就知道了。” 颜含玉出了花厅,看到站在廊下的陆佑涵,颜含玉瞬间明白刚才静香这是骗她出来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陆佑涵已年满十五,个子高了不少,变成了一个俊俏温和的少年公子。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高而徐引,天质自然。 这便是陆佑涵。 “含玉妹妹。”他温和的笑着,笑容如沐春风。 颜含玉亦浅笑,“涵表哥。” “上次你的生辰送你的东西是我想的不周,含玉妹妹,抱歉。”陆佑涵郑重的倾身道歉。 颜含玉回礼道,“涵表哥多礼了。” “这是补给你的礼,希望你能喜欢。” 陆佑涵手上是个四方的东西,薄薄的,用红绢布裹着,看着像是书。 颜含玉伸手接过。 “含玉妹妹可以翻开看看,你应该会喜欢。” 颜含玉翻开,看到上面的两个字,惊了。 陆佑涵继续道,“听静香说你习医,所以想来想去就送了你这本书。” “涵表哥,这本《灵枢》太珍贵,我怕是不能收。”颜含玉即使渴望极了这本书,可想来想去,实在觉得收下不妥。 要说《黄帝内经》两部古书《素问》和《灵枢》早已失传,如今留下的两部都是前朝补订的,可《灵枢》本来就不流于世,也一直没人知道这书在谁的手上珍藏,哪会有人轻易能够得到。 “这是誊抄本,含玉妹妹收下便是,我留着它也无甚用处。” 对于习医者,这本书的诱惑无疑是大的,颜含玉听他这样说也没拒绝的借口了,笑着开口,“如此多谢涵表哥。” “含玉妹妹不怪我唐突就好,不必言谢。” 送走陆佑涵,颜含玉站在原地随意翻开几页。 黄帝曰:余闻寿夭,无以度之。伯高答曰:墙基卑,高不及其地者,不满三十而死。其有因加疾者,不及二十而死也。 颜含玉默念,下一刻就听周嬷嬷的声音传到耳边,“大小姐,二姨夫人在夫人那边,您去看看吧。” 颜含玉对二姨母原本就没有好感,可人都请来了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听闻二姨母在母亲那里,连连提步回了明若院。 颜含玉没想到母亲竟然分了一半外祖母给的东西送了二姨母,而二姨母却贪婪的觉得少。 “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分二姨母一半东西就够了,这么多东西都给了她,我们都没了。”颜含玉忍不住开口制止。 一旁的林素英不满道,“含玉,不是我说,你去一趟苏州,带回来这么多东西,说都不说一声,如果不是你二婶娘下了请帖请我来,你还准备把我娘给的东西全部独吞了!” “二姨母,我外祖母可没说要分给你一丁点东西,独吞一句话又从何讲起?”母亲好心的分给她一般东西,她不谢反而说这样的话来,实在让颜含玉为母亲不平。 颜含玉继续道,“如果二姨母觉得不公,尽管写信回苏州去跟我外祖母说,说什么话全由你。” 母亲自作主张分了一半的东西给二姨母,颜含玉不是不愿意,她不短缺这些东西,她不满的是二姨母原本就是个不知足的人,你给她多少东西,她还是会有意见。母亲性子本就绵软,在上一世可没少吃亏。 “含玉,别说了,都是姐妹,应当的。”林素馨温声开口。 “这是外祖母给含玉的。”颜含玉表示不依,她如何能让二姨母还占母亲的便宜? “给你的东西娘都没动。”林素馨细声说道。 “娘的意思是外祖母给娘的东西全都给了二姨母?” “母亲用不了那么多东西,都给了你二姨母无妨的……” 林素英听她们争辩,插话了,“含玉,我娘对你不薄,给你了那么些东西,如今你却是这样对待我的?我好歹是你的二姨母,你娘的亲妹妹,同是姊妹,总要分一些东西给我。” “我娘正是念及你们姐妹情意,愿意分一些东西给二姨母,如若不然,二姨母休想得到一个物件。因此,请二姨母不要得寸进尺。”颜含玉不客气的回道。 “大姐,不是我说你,你性子软,可也不能这样惯着含玉,让她这般毫无礼数,对长辈连个尊卑都无,以后谁会愿意娶她!” “娘给含玉的东西,有一半都分了你。”林素馨淡淡的道,“我的女儿我自会管教,不容你操心。东西都给你装了箱,临走前,你别忘了带走就是。那边也该开宴了,我让人带你过去。” 林素英最不喜欢大姐软硬不吃的模样,“两个箱子的东西,我先让人把东西送回去。” 颜含玉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样的行为明显是不相信她娘,还让人尽快把东西送回去! 林素馨听她说把东西先送回去也没多说什么,让人出去叫了两个家丁把东西抬出去。 “含玉,以后切不可如此咄咄逼人。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是维护我,可她到底是我亲妹妹,你外祖母给的东西我们怎么能全部都留下?她跟我同嫁在汴京,还是要相互依持的。” “娘,二姨母那个性子最会得寸进尺,你忘了她每次来都说那么难听的话了吗!” 林素馨清楚,素英无非是因为母亲一直偏袒于自己,心中不平,才会养成如今这样的性子,怪不得她会得寸进尺! “娘不在意。含玉,娘只想看着你好好的长大成人,无病无灾的。” 颜含玉倾身头靠在林素馨胸前,轻声道,“娘还要看着我嫁人,生孩子,听我的孩子喊你外祖母,娘,可好?” 她太怕母亲心里没个念想,想不开就会出家,离开她身边。颜含玉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会对母亲多一分担忧。 “好、好。”林素馨扬手轻抚她的发,神色温柔,目光愈发飘渺。 忽如一夜寒风来,时节已经渐渐步入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这日颜含玉醒来只觉得凉意刺骨,出了门才知道外面这是下雪了,到处白皑皑的,积了厚厚的一层,美似仙境。 梅花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全都绽放,一片白雪中点缀着朵朵红梅,只觉得颜色艳丽无比。 小芽儿折了两枝梅养在房间里,清雅的香气沁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跟母亲往后厅去的时候,小柳儿匆匆跑过来。 “大小姐、大小姐!” 小柳儿如今跟着方姑身边,一同伺候翰儿。 颜含玉见是她,连忙问道,“发生了何事?如此行色匆匆?” “是小胖仙……”小柳儿还有些气喘,话语一时间接不上。 “小胖仙怎么了?气平了再说话。” 小柳儿喘了两口气,说道,“翰少爷想找小胖仙玩,奴婢找了大半圈,在主院后花园找到,看到的时候小胖仙挠了郭小姐,然后就逃走了,奴婢刚才来找大小姐的时候,还一直没找到。这会儿二姨夫人也在,二夫人怕是也到了后厅。” “小胖仙一向温顺,怎会挠人?” 颜含玉到主院后厅的时候,林素英也在,怀里搂着一个梅红色衣裙的女童,七八岁的样子。 正是林素英的二女儿,名叫郭莹,此时正埋在林素英怀里抽噎的哭着。 陆氏也在后厅,看到林素馨和颜含玉过来,笑盈盈的迎上来。 “大嫂,你来了。” “二叔母,二姨母。” “大姐,含玉,你们可算来了!你们看看,自己看看!我女儿的手被那只畜生挠的!哎哟喂,这细皮嫩肉的,刮伤了以后留了疤可怎么见人哪!”林素英连连张嘴讨伐。 “小胖仙挠人,作为小胖仙的主人,我代小胖仙向郭莹妹妹道歉。”含玉上前一步道。 “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足够了?”林素英哪肯罢休。 “郭莹妹妹手上的伤,我那里有药,涂了之后不会留疤,我这就让人去拿。” 林素英不接受,对林素馨冷言道,“大姐,我早就说过你们家含玉需要管教,瞧瞧、瞧瞧,她这是说的什么话!被一只畜生伤了,道个歉,涂个药,这事就这么过了?” “你想怎么样?”林素馨开口。 “怎么样?”林素英冷笑一声,“挠了人,那畜生就这样轻松的逃过一劫?到底是个畜生!你们想的也太简单,别哪天挠了你们自己人,就应该抓住立刻棒杀了!” “我那只猫叫小胖仙,一向温顺,又灵气十足,挠人定是有理由的,也不知郭莹妹妹是不是淘气了,弄疼了小胖仙!如若这般,一个人欺负一个不会说话的畜生,那岂不是……”颜含玉后面的话却没说完,而是目光看着二姨母,似笑非笑。 “你这说的什么话!”郭莹年纪小不懂颜含玉的意思,可林素英却是懂得,脸气的肝红,这不是说她女儿不如一只畜生吗! 她起身道,“大姐,你可听见了!我女儿多娇贵的小人儿,她却拿一个畜生跟我女儿比较,这是何居心!今日你不给个交代,我还就不走了!” 陆氏也不想这里闹着,毕竟是她女儿的生辰,吵得不可开交,传到客人耳中总归是不好的。而且又到了开宴的时候,再僵持下去,别想好好用膳了。 陆氏上前拉着含玉往角落走了两步,低声劝道,“含玉啊,就是一只猫而已,你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二叔母改日再给你找个更好看、更温顺的!” 陆氏的话浅显明白,而颜含玉怎能答应。 她坚决道,“我不要,别的猫我都不要!” 这是赵贤送的猫,颜含玉怎愿意轻易说棒杀就杀了,就算不是赵贤所送,那也是她养了两三个月的,哪怕是草木都会有感情了! 陆氏面色沉下,看向林素馨,见她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还要劝说,就听外面传来熟悉的清脆声音。 “含玉姐姐,含玉姐姐!” 陆氏撒手,出了门,见是静香,连忙赶她离开,低声呵斥道,“没你的事儿,快去陪客!别到这里凑热闹!” “含玉姐姐是不是在里面?” “我说的话没听到吗?” 陆氏厉声叱责。 颜静香伸头看了看后面,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这边林素英坚定的坐着,一副事情不处理就不走的架势。 陆氏进了门,缓了缓神色,上前继续做和事佬,“郭家夫人,你看这会儿那猫一时半刻也寻不到,那边宴席又开了,不若等用过膳我们再处理这事?不好让郭家夫人饿着肚子在这里等。你看,如何?” 林素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站起身,“二夫人,我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是你女儿的幼礼,我现在不给二夫人添乱。” 颜含玉冷眼旁观,看她们出门,让小芽儿去药房把伤药拿来。 就算她此刻心中有再多的不平,可小胖仙挠伤郭莹是真,这药还是必须给她的。 颜含玉不知滋味的用了午膳,跟着客人聚在了茶厅,一个个都圈坐着,也有站着的,喝茶、吃甜点。 颜老夫人坐上首主位,陆老夫人和陈老夫人一左一右坐着,陆氏站在陆老夫人旁边,下面依次是林素馨和颜含玉,林素英和她的两个女儿,还有颜二老爷家的大媳妇孙氏,颜三老爷的大媳妇文氏,她们身边都带了两个女儿,颜二爷的一个庶女也在其中;还有颜三爷颜学智的妻朱氏和他的两个女儿。 颜老夫人不待见林氏,自然对她的亲戚林素英也没什么好感。且林素英是郭家郭三爷的妻,郭三爷跟颜嘉慕定亲的郭小娘子是亲兄妹,如此这样的关系,更让颜老夫人不待见了,脸色都不愿多给一个。刚才开宴前发生的事情也不愿当众过问,只跟两位老夫人说话。 可陈老夫人想到开宴前发生的事,关切的问道,“听说你女儿被猫挠了,这会儿没事了吧?” “劳烦陈老夫人过问。”林素英堆着笑回应,“那只猫可凶了呢,看我女儿这腕,刚才血淋淋的,可把我吓坏了!”说着还撩了自家女儿的袖子,状作悲妆。 郭莹细嫩的藕臂多了一道细细的划痕,倒是看着没那么血淋淋的。 陈老夫人温和的笑道,“这还好,郭家夫人莫担心,养些日子就好了,上点祛疤的药,半个月就看不出来了。” “用膳前上了药,所以这会儿看着好多了。”林素英尴尬的笑笑。 “做母亲的忧心女儿也是难免的!我们都是过来人,明白!”(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做母亲的忧心女儿也是难免的!我们都是过来人,明白!” 林素英的夸大其词,陈老夫人又岂会不懂,说这样的话无非是不下她的面子。 “陈老夫人体谅。”林素英顺着陈老夫人的话继续道,“可想到我女儿受的苦,我这心里就跟着疼。若是被人无意伤了,开口道歉此事也能罢了,如今却是被一只畜生挠伤,不把它抓住棒杀了,我这心里难以平复啊!” 见二姨母惺惺作态,颜含玉不以为然,心中冷笑,面上不显。 “善哉善哉。”陈老夫人连连摇头,“我们年纪都大了,见不得血腥。到底是一只畜生,郭家夫人何需跟一只畜生计较?这里都是孩子,可别吓坏了孩子!俗话说的好,打狗看主,郭家夫人可要三思而行。” 只几句话就让林素英哑口无言。 面前的毕竟是长者,又是有身份的。林素英即使心中再多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还不得不挤出笑容。心里却对陈老夫人的话嗤之以鼻,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说的轻松! 几家客人也没有久留,喝了茶,吃了点心,陆续的告别离去。 陆氏一个一个亲自拿了回礼送给离去的客人,又是笑脸相送。 林素英揪着郭莹被猫挠的事不放,没有离开。 林素馨请她移步明若院说话,林素英哪里肯,就要当着颜老夫人的面说要给她个交代。 “着人问一问,那只猫为何会挠人?可有人看到?” “你们府上的一个小丫鬟可亲眼看到了,那畜生挠了我女儿就跑,也不知老夫人还要问什么?畜生到底是畜生,挠人还能有什么理由?猫挠了我女儿这是事实,手上的印子还在,难不成老夫人不想解决这事不成?” “谁看到了?命人传话过来。”颜老夫人不回答她的话,反而让人传话,说完这话才对林素英开口,“郭家夫人要解决此事,必定要问清楚事情起因的,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郭家夫人急什么?” 那句畜生到底是畜生,似乎戳了颜老夫人的脸。 正是那句俗话说的,打狗看主,郭家夫人这般毫无脸色的在她们府上叫嚣,让颜老夫人心生不满。虽说颜老夫人不喜欢这个孙女,可怎么说血缘断不了,她可容不了别人当众打自家人的脸。 “不如让郭莹妹妹把事情起因说出来?”颜含玉开口道。 郭莹此刻站在林素英身后,半垂着头,听到有人说到她的名字,抬头望了望,又怯怯的低下。 “莹莹,你说。”林素英推了推女儿。 “我想抱一抱它,它就把我挠了。”郭莹声音低低的开口。 “听到了没?我女儿只是想抱抱它。” 等进来两三个目睹一切的婢子,都垂着头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小胖仙常在府上走动,所以府上每个的婢子都是认识的,平时只看它在院子里四处走,走的也不快,都是慢悠悠的,昂头散步,灵气十足。遇上小胖仙好几次的婢子,小胖仙都会主动上去撒娇,故而大多婢子都很喜欢它。 郭莹也喜欢猫,可小胖仙跟生人不愿意亲近,想走,却被郭莹揪着厚厚的尾巴不撒手。 小胖仙的毛又长又密又软,郭莹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品种,只想抱在怀里好好揉搓一番。小胖仙只想逃,趴在地上,被揪着尾巴拖行了几步。郭莹正要抱它的时候,小胖仙伸爪挠了她,趁着郭莹松手时飞奔着逃走了。 “虽说是个畜生,可到底也是条命,郭小姑强抓它,也怪不得它挠人。含玉,你就道个歉,给点医药钱,送客吧。” 颜老夫人说着,看也没看林素英的脸色,身边的韩嬷嬷扶着起身就出了后厅。 颜含玉自然清楚祖母的性情,祖母肯定是向着自家人的,即使祖母再厌恶她,也会帮着自家人。就这一点,正是颜含玉在上一世一直坚信,祖母总会有一天对她和颜悦色的原因。 “取三两银子来,给我二姨母带走。”颜含玉脆声开口。 林素英却因为这事的结果心中不平,气的脸都变了形。给她三两银子?这是打发叫花子离开吗? “不用送了,我自己走。” 搁下这样一句话,林素英连银子都没要,领着两个女儿就走。 小胖仙一直没寻到,颜含玉也是心急如焚,令人去找,半天都没人看到,后来好不容易一个婢子说看到在后偏门,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要知道太傅府,一个府邸,肯定是好几个院落,院门就不少,小胖仙穿过好几层门才能到后偏门,出了后偏门就会到府邸外面。 若是小胖仙到了外面可就难寻了。 颜含玉心里担忧,当下集结了几个婢子亲自出门寻找。 在上一世颜含玉没养过宠物,如今养了这么个小东西,自然生出了几分情意,若是丢了她心里肯定难受。 颜含玉带了几个婢子从后偏门出去。那条巷子叫担水巷,背靠着的府邸是杨将军府。 颜含玉让另一行人往左走,她带着小芽儿往右走。 往左出去是宽行大街,往右出去是巷子,虽说是巷子,可宽度也不窄,能容一辆马车通行。 颜含玉庆幸出门来寻,她和小芽儿并没走太远,还真的在巷子里寻到了,只是小胖仙旁边有一只同样雪白的猫,唯一不同的或许是小胖仙的一只前爪是黑绒绒的颜色,而另一只猫全身都是雪白的。 两只猫对着鼻相互轻嗅,似乎在试探着对方,又似乎在认识对方。 小芽儿上前的时候,另一只雪白的猫却是跳开了。 “小胖仙,快回家了。” 颜含玉还想制止小芽儿,可见那只雪白的猫轻轻的一跃,跳开了好远的地方,索性就没制止。 小芽儿抱起小胖仙,“小胖仙,你可真会跑,跑丢了可怎么办?” 回了府的小胖仙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只不过比以前更少出门,整日都窝在房里,因为天气更冷了。 忽如一夜寒风乍起,时节已经渐渐步入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这日颜含玉醒来只觉得凉意进门,出了门才知道外面这是下雪了,到处白皑皑的,积了厚厚的一层,美似仙境。(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意外来客 梅花似是在一夜之间全都绽放,一片白雪中点缀着朵朵红梅,只觉得颜色艳丽,衬着银白的雪又觉得清雅脱俗。 小芽儿折了两枝梅养在暖阁里,淡淡的香气沁鼻。 “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藏。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 玉笙居的暖阁中传出清脆的声音,音调抑扬顿挫。 现在已是腊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静香独自在小院,窝在房里练字,坚持了几天,实在觉得憋闷,还是在含玉姐姐那里轻松,故而就去求了陆氏说是到含玉这里住几天。 陆氏原本就不肯她们姐妹太亲近,心里又明白静香对林氏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那感觉就像是林氏才是静香的生母,而她是个继母一般,陆氏为此着实苦闷,不答应。 一句不行,静香的倔性子立刻就显现出来了,忍了那么些天,当场不顾陆氏的脸色,径自往明若院走。 陆氏心知她这些天好不容易改了性子,放软了话,就跟她讲条件,说是住几天可以,但是住在玉笙居几天便要背出几首诗来,否则便不能出门。 只要能去跟含玉姐姐住,颜静香倒觉得这条件不算什么,爽快的答应了。而后几天陆氏因为要过新年的事情在忙,顾不上她,颜静香更坦然了,每日读一首诗就这样应付过去。 “姐姐,我读的好不好?” “好,读的很好。”颜含玉抬头,笑着回答她。 颜静香放下手中的书,“又要过新年了!” “往年你最爱过年,今年这是怎么了?听你这口气怎么像是不喜欢了?” “小时候在外祖家,年年新年有红包,人多又热闹,我当然喜欢。可这两年姐姐不在家,没人陪我说话,我又被我娘管束着,这里不能去那里不能去,收了红包就觉得无趣了。” “说明静香长大了,心智自然会不一样。” “含玉姐姐说的比我大好几岁似的,姐姐不爱过新年吗?” “过了年就是年长一岁罢了,说不上喜欢不喜欢。” “含玉姐姐说的真对,年长一岁就会被我娘拘的更紧,唉,宁可不要过这个年……” 颜静香说的真正是小孩子话,到底是没心思的人才会说的话。 颜含玉心里是很羡慕静香,在上一世就很羡慕。她自小心思就多,上一世想着博得祖母欢心,事事顾念别人的情绪和感受;这一世她一直学习,耳听八方,就是为了自己能有未来。 颜含玉从上一世开始就不爱过年,可这一世在外祖家的时候心境放开了,外祖母和外祖父又不会拘着她,因此到了这样的节日还是会感受到热闹的氛围。 处处清扫的干净整洁,房里的陈设也焕然一新。 临到除夕当天,每个院落的走廊下五步就挂了一个灯笼,灯火通明,彻夜点亮。 除夕当天,聚首,围炉夜话,年年都是如此。 聚在中堂用了晚膳,颜老爷从儿子问到每个孙子,个个都恭敬的回话。 过了亥时正,颜府前院连续放了一炷香的焰火,年纪小的都登上阁亭观看焰火的绮丽景致。 直到焰火结束,颜老爷散了众人,让各自回各自的院落守岁。 颜含玉还想留着,颜老爷笑着回绝了。 “回去吧。我跟你祖母守着,还有你二叔和三叔在这里,你年纪小,晚些累了就睡,无需守一夜。” 颜含玉和翰儿跟母亲回明若院,静香和荣轩他们跟着陆氏回嘉庆院。 回了明若院,翰儿最先睡下。 母亲说是要守岁,颜含玉坚持陪着母亲,围着炉对坐,跟母亲说起在苏州的事情,提到霸道的大表姐,张扬的小舅舅,还有最疼她的外祖母。 听到这些,不免勾起林素馨身在闺阁的往事,禁不住泪水涟涟。 颜含玉说这些也是想让母亲跟她提在林家的生活,更想让母亲有些念想,至少不会忧郁成伤。她想告诉母亲,这世上还有外祖母惦记着母亲,还有她这个女儿忧心于她。 她觉得对母亲并不算了解,母亲温柔和善,骨子里透着坚韧,还是免不了积郁成疾。母亲常年以来都不愿与人讲心事,这怕是就是成疾的最根本原因。 母子围炉谈心说到半夜,子时正,颜含玉看着歪在软榻睡着的母亲,忍不住心酸。 上一世她错了,跟母亲形同陌路,不跟母亲说话,让母亲孤苦一人。 这一世她选择原谅母亲是对的,跟母亲围炉夜话也是对的,如此母亲才会卸下心神,轻松入睡。 这会儿颜含玉倒是没了睡意,吩咐听雪好好照顾母亲,便裹着毛绒绒的氅衣出了屋子,说是就在外面走一会儿。 小胖仙刚刚还一直窝在炉边睡觉,看见她站起身的时候,它拱着背,伸着前爪,又打了个呵欠,悠悠跟着她的脚步出门。 夜半的天气更冷,瑟瑟寒风吹过脸颊,颜含玉只觉得清醒了不少。这是一个无月的夜晚,天空连颗星星也没,漆黑的夜,只长廊下的灯笼照亮了道路,夜已深,院子里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 “小胖仙,你跟着我出来做甚?今天不怕冷了吗?”她蹲下身问它。 “喵、喵……”小胖仙跑到院中,却是对房顶叫了两声,声音不大不小,不会吵着屋子里的人,颜含玉也听的清楚。 颜含玉甚是不解,站起身刚到院子里,准备开口说话,下一刻却有一道黑影从面前掠过。 她的心口一提,还没叫出声,肩胛骨一下疼痛,便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了。 “是我!”压低的声音传到耳中。 颜含玉瞪大了眼,可嘴巴不能说话,只能换了目光,怒目瞪着这个深夜来的意外来客。 可恶!竟然点了她的穴! “我,我是替我们主子来送你东西的!” “喵……”小胖仙又叫了一声,还往他腿上蹭了蹭。 颜含玉表示,小胖仙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该打,都已经是她的宠物了,还对别人撒娇,她不满! “嘘,小喵别叫,别把人叫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不眠之夜 “原本我是来探路的,第一次来太傅府,不知道你住在哪个院子,所以找了好一会儿。到这里的时候看到颜小姐没睡,还在跟颜夫人说话,索性我就等在房顶上,想着今日就把主子送的礼给了你。” 解了颜含玉的穴道,赵峰连忙压低着声音解释。 房门应声而开,是小芽儿走出来。 颜含玉只是一个扭头的功夫,赵峰就消失在原地。 “大小姐,您怎么站在那么黑的地方?”小芽儿在院子里四下望了望才看到颜含玉站在那颗梨树下,“夜深露重,大小姐小心身子才是,已经很晚了,大小姐可要进屋子去?” “不进去了,去跟听雪说我回玉笙居睡,晚上不睡这里。” “玉笙居没生炉子,奴婢要回去准备一下。” “也好,你先去,我等等便回。” “大小姐,天黑路滑,奴婢给大小姐点个灯笼。” 遣走小芽儿,赵峰又现身,伸手递过来一个四方小盒子,盒子跟她的手差不多大小。 她站的地方暗,也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就没打开盒子,只问赵峰,“今日除夕,你们主子没进宫?” 除夕这日,宫中有家宴,赵氏族亲都会进宫参宴。 “我们主子还在病中,皇上体恤,赐了几道菜送到府上。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主子经常一个人,也习惯了。” 这个“病中”,只有知情者颜含玉明白。 “不是第一次?往年他都是一个人?” 颜含玉刚问了话,见赵峰迅速往树后隐去。 她转身对着小芽儿说了句,“不能走!”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往这里来的小芽儿肯定是能听到的,停住了脚步,困惑不解,“大小姐,您是在跟我说话吗?”小芽儿不明白大小姐为何突然对她说不能走? 颜含玉拿着盒子的手放下,索性接了刚才那句话,走在前面道,“现在走吧,先回玉笙居。” 回到玉笙居,颜含玉去了暖阁,让小芽儿去准备炉子,别惊动了她们。 打开手里的盒子,却见里面是一对精雕细琢的葫芦,葫芦跟她巴掌那般长,看着像玉不是玉,像木不是木,颜含玉也说不清是什么东西雕刻的。 “这是犀角所雕。” “葫芦寓意平安,犀角有辟邪之意,替我谢谢临哥哥。”颜含玉很喜欢这对葫芦,欣喜道。 这一世的意外之喜绝对是遇见赵贤。 “颜小姐,可还有其他事?” “我刚才问你,你们主子往年都是一个人过节?” “魏王过世之后,我们主子就不大进宫了,宫宴也甚少参加。府里就郡王爷一个主子,自然只是主子一个人过节。” 赵铭大去之后追封魏王。 孤独一人的苦,颜含玉比谁都明白。上一世母亲过世之后,为母亲守孝那三年,她与世隔绝,深在闺院,一方寸土无人伴,临死之前都只是一个人。那种孤寂的苦楚她受过,凄凉无比。 “你能不能带我出去?”她低声问道。 赵峰还没有回答,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就躲那帘子后面。” “大小姐!”洪嬷嬷进了门。 “嬷嬷怎么还没睡?” “听到动静奴婢便醒了……” 颜含玉信任洪嬷嬷,让躲进帘子后的赵峰出来,又说起自己的想法。 “嬷嬷,我想出去。” “大小姐去见郡王爷于理不合,更何况若是被人发现,于大小姐名声有忧。”洪嬷嬷劝道。 赵峰紧跟着洪嬷嬷的话说,“颜小姐瞻前顾后,不如不要去。” “赵峰这话说得对,嬷嬷,处处都要合礼数,这一世活的又有什么意思?”在上一世她已经是个温婉有礼的千金小姐,处处拘谨,实则憋屈。这一世她不想继续拘束自己。 “还请嬷嬷帮我,不要让别人知道。小芽儿那边让她早些睡吧,我尽早回来,只要不被人发现,就不会有事。” “颜小姐还是不要去吧。”此刻赵峰犹豫。 “为何?” “我自作主张把颜小姐带回去,我们主子定会让我把你送回来,还必定会罚我。” “是我自己要去,又不是你让我去的。我会跟临哥哥说,免你一罪。新年头里,不宜罚人。”颜含玉笑道。 一直到贤郡王府的暖阁门外,颜含玉才突然反应过来,取下绒帽。 “赵峰,你刚才原来是故意的?” 激将法? 一路轻飘飘的,颜含玉就没怎么实在的踩在地上,突然脚下落地,心也踏实了,她突然后知后觉察觉刚才被算计了。 赵峰是故意跟她说赵贤一个人过节吧? “颜小姐这、这是什么意思?” 颜含玉扬着眉,笑着开口,“跟我装傻!”不过她并未深究,环顾四顾,转身就见一身白衣的赵贤站在门口。 “临哥哥。” “你怎么会在这里?”显然是诧异极了,目光看向赵峰,“赵峰,怎么回事?” 没等赵峰回答,颜含玉上前一步,“临哥哥送的东西我很喜欢,我是来回礼的。” “让你明日再送,为何今夜就去了?” 赵贤的面色看不出怒气,也听不出怒火,可赵峰最怕这样的主子,垂首回答,“属下没去过太傅府,白日里寻颜小姐容易被人发现,晚上是去探路的。正巧颜小姐没睡,所以就把东西送去了。” “临哥哥,你别生气。”颜含玉走到赵贤身前,伸手扯了扯他的袖,软声开口。 “我没生气。上次那个玉坠你还与我,就想着另送一个东西。若是回礼让赵峰带回来即可,如何能让你深夜来回?已经很晚了,我让赵峰带你回去。” 果然被赵峰说中!刚来就要赶她回去。 颜含玉好不容易出来,哪肯离去,“都已经到这儿了,好歹也是个客,临哥哥不打算招待我吗?” 显然她也不高兴了! “嘭!” 赵贤还没回答,就听空中一声巨响。 “放焰火?哪里在放焰火?”刚才还准备闹脾气的颜含玉听到这声音,连连惊喜的问。 “是宫里在放焰火,会放半个时辰左右。” “临哥哥快带我去看吧。”能听到声音,在这里肯定是能看到的。 颜含玉进府已经成事实,赵贤到底不好把她置之门外,让赵峰去准备热茶水,拿手炉,引她上阁楼。 这终究是一个不眠之夜!(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生者如斯 一场焰火的盛宴,时断时续,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彻底结束。 不过颜含玉他们在阁楼上也没闲着,面前一方棋盘,下棋的同时一边欣赏绽放的焰火。 暖阁后面是一座三层高的阁楼,坐在三层阁楼上,一扇窗大开,正好能看到绽放在宫墙之内半空的焰火。 他们旁边是一盆碳炉,炭火烧的极旺。颜含玉盘腿而坐,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只袖珍的手炉。 棋下到一半,颜含玉突然开口,“临哥哥的病何时能好?难不成临哥哥准备呆在府上一辈子也不要出去?” 颜含玉觉得赵贤假病之托,一直避世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会儿下棋的功夫她并未集中精神,毕竟外面还有焰火,听到声音抬头看一眼,没了声音垂头,手里落一子,心里还又想着其他事。 一心三用! “时机到了,我便会病愈。”赵贤面色沉淀。 “你,有没有夺位的心思?”她压低着声音突然问了一句。 “你想多了,皇叔皇位已坐稳,怎容他人冀位?高处不胜寒,那个位置我不想要。” 赵贤这话却是实话,当今皇帝登基已近十年,且春秋正盛,一个容不下亲侄的皇帝,哪会轻易松懈皇位? 颜含玉以前就对当今皇上没好感,如今知道一个野心勃勃的上位者,为了私心伤害亲人,更加觉得皇帝无情。偏偏她父亲还为了这样的帝王去世,这愈加让她觉得不值,心里还会愤恨! 这一子颜含玉落的很慢,她看着棋局,似乎看的很出神,心思却早已飘远。 赵贤信任她,她是不是也应该信任赵贤? “你可记得在扬州救我时,我险些丧命扬州。”赵贤见她神情,轻声开口。 他昏迷不醒,颜含玉为救他煞费苦心,这事颜含玉自然记得。 她点头应,“记得。” “在十江镇我醒来之后,你对我说,我是父皇的子嗣,是皇叔的亲侄,是皇族贵亲,是百姓口中的八贤王,可我却没有求生意念。彼时我以为自己难逃死劫,因此全然放松戒备,把自己的命交由老天。我也说过,既然能够醒来,以后我便不再轻易放弃。命只有一条,我想保住。” 颜含玉也记得,她当时回答他的是,可不能辜负救他的一番良苦用心,把他从扬州救出来,又把他带回汴京,她这一路受了不少苦。 救他,是因为不想他死,不忍看着他的命劫早早的结束。她不仅仅是为了改变他的命运,更因为心底对他存着那份好感。 赵贤的目光幽深,继续道,“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若不争,就会死。” 颜含玉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的,若不争,便会死。 “上次皇上被行刺一事,听我祖父说是原楚国人行刺。” “太傅大人会与你说这些事?”赵贤好奇。 “我希望能为祖父分忧,常去祖父的书房,有心听了几回,因此朝堂之事略知一二。” “太傅大人一向清正,在朝中从未有攀附结党之心,这等作风是为官楷模。是以,我钦佩不已。以前一直觉得太傅大人虽说清正,可到底有些迂腐……”赵贤眉眼轻扬,温声道,“如今看来不尽然是。” 颜含玉触到他的目光,只觉得此话有深意。 说到迂腐,颜含玉以前也会觉得祖父严厉。 颜家门风长久以来甚是严苛,这是因为颜氏先祖遗留几百年的承训。 琅琊颜氏,代代相传,在琅琊郡颇有威望。到了颜太老爷那一代,先帝为求颜太老爷辅政,出征时亲自到琅琊郡孝悌里相请。 因前朝女帝登基,以致前朝风气日渐开放,即使仅此一个女帝,可前朝经济鼎盛,天下太平,女子抛头露面已然是常态。后来又到了战乱的年代,几百年后的汴京还会残留一些前朝的风气。 直至时代渐稳,前太傅王溥提出女子应当恪守妇道,遵循礼教,内外有别,男尊女卑,男主外宅,女主内宅。 儒家礼教《仪礼》有云,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周礼》曰,九嫔掌妇学之法,以九教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宋皇后一国之母,作为表率,不再与夫出征,执掌内宫。 如此汴京的风气渐渐保守,大户人家以此礼教为荣,争相约束自家女儿,养在深闺,教育成为德容兼备的淑女。 颜含玉幼时一直紧守规矩,后来经常跟祖父接触,才知道原来祖父并没想象中那么严厉。 颜氏家训,颜含玉在上一世就看过。 圣贤之书,教人诚孝。 礼为教本,敬者身基。 序致、勉学、治家、慕贤,男丁有男丁的家规,女子有女子的训诫,册册都列的都极为清楚。 却听赵贤继续道,“我父皇生前最是敬重太傅大人,还有你父亲,我还记得他,当年有幸一睹其风姿,宗之潇洒美少年,举殇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你父亲的风姿和文采在那时可谓是无人能及。那年他中了状元,父皇有意让你父亲进宫做我和二哥的师傅,承授学问。哪知父皇旨意还没来得及下,便突然暴毙。皇叔登基为帝,此事便搁下了。” 颜含玉垂眸不语。 “抱歉,我不该提你父亲才是。” 如此早慧,怕是对她父亲还是有印象的。 “没了的人没办法让他回来,还在的人一定要努力活着才是。”她抬眼望着他,神情专注,她的眼波如水,烛光下熠熠生辉,“在扬州能够活下来,于临哥哥来说是不是重生?” 她改变不了父亲亡故的事实,可她一定要努力活着,她也希望面前的人也能好好活着,不是避世而居,而是正大光明的走出去。 宫中有人想杀她,她猜测是皇帝,可却不能断定是他,毕竟皇帝要杀祖父,就会对祖父直接下手,杀了她又有什么意义? 还有许多未解之谜,她必须一一弄清楚。 面前的赵贤,在上一世他是在扬州亡故。如今朝堂的格局却没多大的变化,是因为他避世而居? “你这么小便能领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这句话,果真聪明灵透。我竟才明白这话的含义。”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适愿兮否 得赵贤一句夸赞颜含玉不免觉得惭愧,她能明白这些道理无非是因为多活了一世,一个经历过生死,又重生的灵魂若是还不懂,重生又有何意义? 新的一年,她知道很多事的轨迹都没发生改变,可面前的赵贤,他活着,他也在努力求生。 如此就够了! 她相信这是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开始。 前生他们素不相识,此生他们多次邂逅。 她突然想起那句诗来: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她垂眼敛笑,他会是良人吗? 邂逅相遇,适愿兮否? 可她年纪太小,等她长大他会不会已经成亲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颜含玉不免黯然。 皇家子弟到了十六七岁,出阁入仕的同时亲事也会定下,只他是个例外,出阁之后并未定下亲事。 “临哥哥,皇后娘娘没给你安排亲事吗?”她垂眸敛眉,手中的棋子落下,状似无意问道。 他是庶皇子,先帝仅剩的一个皇子。 “我未满十五出阁,年岁尚幼,二哥丧期也未过,说亲事实在不便。后来母后念我身体孱弱,婚事允我自主。” “你们府上为何是个女管事?” “另有一个童管家主掌府邸,媛娘是我母后赐的人,我见她学识尚佳,便让她做了女管事。” 她抬头,目光对上他的眼,每次一眼就能入他的眼,却是看不尽他的眼底,探不出他的内心。 皇后娘娘赐的人?怕是不是让她做女管事吧? “原来是这样,我就随便问问。”颜含玉一笑置之。 直至焰火结束,面前的棋还没下完,赵贤见她心思不在棋盘上,便开口问她,“肚子饿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已经过了三更天,一夜没睡,说到吃东西,颜含玉还真觉得饿了,点头说要。 颜含玉没想到的是,赵贤竟然亲自进厨房做的夜宵。 身为皇子的赵贤,会做膳食,颜含玉实在想不到。 一碗梅花羹颜色晶莹,能看到碗底沉着一颗红枣,面上一朵红梅绽放,入口易化,爽滑鲜美。 还有一份爽甜可口的点心。 赵贤的厨艺让颜含玉惊叹,连连称赞。 这个不眠之夜,颜含玉在午后醒来之后一直都觉得那是一场梦。 十五闹元宵,十六月儿圆,十八正是颜嘉慕的大喜之日。 颜含玉最意外的是看到了沐沉香,沉香成了郭家娘子,不,应该是叫堂叔母,沉香竟然成了郭氏的婢女。 那一刻颜含玉不得不觉得事事逃不过天命。 沐沉香因为沐大夫未被处死,保住了一命,心中对郭家感恩,愿卖身郭家成奴,成了郭氏陪嫁。 颜含玉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想找机会跟沉香说话,却寻不到时机。 以沐沉香的性子会卖身为奴?她就担心此事是一个交易,若当中另有隐情,不正是如了郭氏的意?让沐沉香注定为奴,不得上位。 从甜水巷回来,天色已黑,刚进府就听二房那边出事了。 秋姨娘流产,终究没保住这一胎。 秋姨娘这一胎原本就不稳,前些日子还受了寒,咳的很厉害,不得不吃药,风寒这才有起色。只听说今日秋姨娘在院子走动的时候,摔了一跤,当场就见红了。 洪嬷嬷从嘉庆院回来之后,跟她说了秋姨娘那边的异状,“奴婢当时听说秋姨娘见红,很快就赶去了。奴婢敢去的时候秋姨娘已经见红,胎儿保不住了。奴婢当下就诊了脉,秋姨娘体内似乎有逆气,很弱,若不细诊很难察觉。” “逆气?”颜含玉不解。 “孙先生曾说过逆气之脉,是他人催动内力所传之异气,潜伏脉动之后,隐藏极深。” “我记得。”颜含玉道,“这种逆气之脉若是传给普通人,普通人没有武功,不懂内息调整,异气便会造成内息紊乱,头晕目眩,昏迷不醒。若是有武功的便是助力。若真是逆气,秋姨娘岂不是他人所害?” “秋姨娘虽然体弱,可若好好安胎,这一胎能保住是没有问题,摔那一跤动胎气是必然的,奴婢去的并不慢,可到了那里胎儿已经保不住。” “秋姨娘在院子走动,是谁陪着?有哪些人在秋姨娘身边?” “奴婢打听了,是秋姨娘身边的婢子婵儿陪着,去了后花园散心。秋姨娘下台阶的时候的崴了脚,当时春枝正好撞见,听说秋姨娘肚子疼,还在旁边帮忙守着,婵儿忙着回院子喊人,后来又遇上了三爷,三爷当时还上前扶了两步。秋姨娘回到院子的时候就已经是一摊血水,回天无术。” 婵儿?春枝?庶三叔? 令人怀疑的对象就是这三个人。 春枝是家生子,以前跟着她,肯定是不会武的。 婵儿是秋姨娘跟来的丫头,庶三叔从来没听说他会武艺,只一个文弱书生而已。 “大小姐!”洪嬷嬷迟疑的开口,“奴婢从未诊过逆气之脉,若不是听孙先生说怕是还不知道逆气之脉似散脉,其实又比散脉多了一个结脉……” 颜含玉明白洪嬷嬷的迟疑,毕竟这是第一次遇上,没个人在身边指引,到底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诊脉结果。 “不管这次的事是不是预谋,我三叔其人我一直都觉得可疑。” 三叔的生母是祖母的庶妹,听说生了他之后身子状况愈加不好,没两年就没了。 颜含玉的记忆中,即使三叔不是祖母的亲子,可祖母对三叔并没多少偏驳,除了对她父亲偏爱,对二叔和三叔都无甚区别。 在秋姨娘刚刚流产之后,又听春枝有孕在身,已经怀有一个多月,迎来了二叔在上一世的最后一个儿子。 一事忧,一事喜。 同年春,二月,齐王赵世林加任开封尹,永兴军节度使。 贤郡王赵贤加任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 在去年腊月被皇帝贬斥,撤了宰相之职的卢英达,加任兵部尚书。 户部尚书陆老爷晋封宰相。 陆家大爷升殿前副都指挥使。 太傅大人颜茂华加封安华军节度使。 颜二爷颜学义加任秘书少监一职。 颜三爷颜学智升开封少尹。 跟太傅府隔了一条巷的杨家,杨重杨将军晋升辅国大将军,加勋位上柱国。 当然升的升,也有贬的贬,总归几家欢喜几家愁。 祖父低调多年,如今加任官职,连同儿子晋升,是颜氏一门的殊荣。(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陈家寿宴(第三卷始) 盛安年间,两年内实在是不安稳。 丁朝宫廷发生内乱,邕州州官上奏皇帝,趁丁朝内乱之机南下讨伐。皇帝应允,然白藤江之战先胜后败,统一丁朝的计划化为泡影。 紧跟着边城庆州旱灾,又是衡州发生水灾,还有潮州一代的蛮民暴乱。 天灾人祸,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使得朝堂有颓丧之气。 总算到了年尾,各处安宁下来。直到新年正月,皇帝又改年号,雍熙,有一改朝堂低迷之势。 汴京百姓的生活依旧平静。 在上一世颜含玉正是在雍熙元年从苏州回到汴京。 而对于颜含玉来说,早回来两年是对的。 如此,汴京各处的风向转换她可以知道的一清二楚。 还有她娘生病,她也能时刻守着照看。 林素馨的一场风寒从年前就开始了,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个月都没痊愈。 一直到开春,新芽初发,垂柳渐绿,百草丛生,林素馨总算是痊愈了。 这一场风寒,颜含玉可没少跟着操心,母亲那些年空度一人,早已有体虚之症,脾虚体弱,极难调养。这两年她一直琢磨给祖父配药膳的同时,也有给母亲调养身子,可每到冬天,一场风寒下来,就会发现见效甚微。就算效果不显著,可母亲身子没日渐衰弱,就这一点让颜含玉很有自信,母亲至少是能突破今年年底的这一大关的,而她也有信心改变母亲的命运。 春暖花开,繁花的盛宴。 玉笙居里,颜含玉坐在铜镜前,周嬷嬷给她梳头。 颜含玉身边,梳头手法最好的莫过于周嬷嬷,其次是小芽儿,周嬷嬷提过很多次,都说小芽儿的手真巧。 周嬷嬷细致又认真的给颜含玉梳头,突然手上一松,惊道,“大小姐,这、这……” “何事惊慌?” “大小姐!” 颜含玉顺着视线看去,却见一根银丝在阳光下显得尤为突出。 “大小姐,你怎么会生华发?”周嬷嬷的手几乎是抖的,她不敢说出那一句话。她们家小姐那么小就生华发,是不好的预兆啊! 少年生华发,红颜易早消! 这句话颜含玉在上一世就听过。 “梳里面去吧,没事!”颜含玉面上淡然,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与上一世同样的事情,这是要重蹈覆辙吗? 她的手心被自己掐的生疼,又松开,琉璃般的眼眸闭上,再睁开已是一片平静。 只是头发而已,她这一世重生就是回来逆命的。 今日是陈老夫人的寿宴,母亲风寒才刚痊愈,不得出门,颜含玉随着陆氏、静香她们一同去了陈家。 一片桃园中,亭阁林立。 “碧纱衣,白罗裙,袅袅婷婷,芳香盈路……”说这话的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白面公子,他的目光似是放着光,手拿折扇一合,偏头看着身边另一个青衣男子,惊喜的问道,“那是谁家的小娘子?生的竟如此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窈窈神女颜,潋潋初若玉!这小娘子身量还未张开,若张开了,就是人间极品哪!美,美,美,实在太美了!” 身边的青衣男子容色淡淡,只偏头往下看了一眼,就知他说的是哪个人,薄唇开启,只回了一句,“太傅大人的嫡孙女。” “太傅大人!哦天哪!我竟忘了太傅大人曾有个风华绝代的儿子,这就是他的女儿吧?”这白面公子滔滔不绝,“今日来你家这一趟真是值了……” 夸赞的话太多,可身边两个人一言不发,他抗议了。 “陈博源,你这个人太无趣,好歹是个美人,你还是一点脸色都没。”认识他几年,都是一幅冷若冰霜的脸,他若不是看他可怜没朋友才跟他结交,他这会儿肯定就是一个人站阁楼看风景了! 只听那清朗明月般的声音继续道,“看看,看看,我们小王爷这会儿已经目不转睛,眼睛都看直了!这才是看到美人的正确表现方式。你这样下去可别出个断袖之癖,到时我可要跟你划清界线了。” 白面公子说的正是站在他另一边的锦衣公子,这会儿那锦衣公子的目光随着阁楼下桃园中的几个小娘子移动。 陈博源又干脆的回了两个字,“不会。” “不会?不会什么?”卢琦已经心神荡漾,听他突兀的两个字没明白,可看到桃园中的身影越来越远,他拍拍另一边的锦衣公子,“小王爷,人再走就要走远了,我们快下去,能说两句话也行。” 陈博源还站在原地。 卢琦回头,“快走啊,你这个主人不陪着我们像什么!虽说有我二嫂在里面,可毕竟还没进门,我这个做小叔子的不能太唐突不是?” 陈老夫人的寿宴,借着寿宴举办春宴,请了不少人,来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 桃园不大,整个园子只种了十来棵桃树,桃枝头上点着花苞,又有几朵争抢着想要绽放美丽的,挂在枝头摇曳生姿,清艳无比。 阳光和煦,微风徐徐,陈菲菲领着颜含玉和静香到了前面的亭子停下,请她们歇一会儿。 “我祖母别的不爱,就爱桃花,所以移了这个院子栽了十来棵桃树,已经快五年了。”陈菲菲说着,“含玉妹妹上次来的时候这个院子还空着呢。看那边的阁楼,也是后来修的,在上面能看到桃园,听相国寺的钟声最为清楚。” “我们能上去吗?”颜静香兴致勃勃的问。 “当然可以。只是,带你们走了这么久,你们渴不渴?我让人弄些茶水来,让她们直接送到阁楼上。” “嗷哟哟,这不是我二嫂吗?” 颜含玉她们刚出凉亭,就见三道修长的身影走来,中间的最高两边的略矮些。 陈菲菲满脸通红,“休要乱说,谁是你二嫂!” “我在说你吗?我在说你吗?”卢琦双手一摊,满是无辜的样子。 陈菲菲提着裙子一跺脚,羞道,“好你个耍嘴皮子的卢三,你二哥还没下礼呢!” “大嫂莫急,已经在准备了。” “你你你!”陈菲菲一下子结巴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转向陈博源,“哥,你妹妹受欺负,你倒是说句话啊!” “陈三妹莫气,开个玩笑!卢琦在这里赔罪了!”卢琦说着倾身大大的做了个揖。(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卢琦,汴京出了名的风流子弟,自称婉约派诗人,旁的能耐没有,只风花雪月的诗词信手拈来,就这个本事足以让他在汴京有几分名气。又因其为人随和,颇得很多汴京小娘子的欢心。 颜含玉以前没见过他,可在上一世听过他的名号,毕竟在诗词上颇有成就。 这会儿见到真人,倒觉得有些这人很有意思,虽说刚才那话语轻佻,却让人生不出厌恶的感觉,也难怪在上一世关于他的风流韵事从来都没减少过。 这人生的很白,可总算眉宇英挺,面孔棱角分明,身形颀长精瘦,不会让人觉得这男子太文弱。 陈博源,颜含玉自然是认识的。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面前,垂眸,目光淡淡的,就那么望着她。 眸深若潭,窥之不得。 颜含玉颔首浅浅一礼,再抬起的时候目光已是投向另一个锦衣少年。 这少年颜含玉从未谋面,实在不认识,他看着不到十五岁,比陈博源要矮一些。他生的很俊秀,剑眉,凤眼,鼻子高挺,五官端正完美到极致,尤其是左眼下的一颗泪痣,不觉破坏美感,只觉得相得益彰,凭添三分风姿。 她突然想起吕家的那位公子,男生女相。他却不一样,他少了一分女相,多了两分英挺和三分俊美,这样的少年若是长大成人还不知是怎样魅惑众生的。 卢琦倾身道歉,站直身躯的时候目光却是看着颜含玉,唇弯着,作揖道,“两位小娘子好。” 卢琦望着人的目光澄清,不会让人觉得轻浮。 “卢三公子有礼。”即是看着她,颜含玉少不得回礼。 “在下卢琦,这位是齐小王爷。” “齐小王爷万福。” “不必多礼!”声音如玉石击声,着实好听。 卢琦再次开口,手里的折扇指了指另一边的陈博源,“这是陈家的,你们应该都认识。” “卢三,我和我哥才是主家!”陈菲菲无语望天,她真的是看不下去了。他哥需要他来做介绍吗? “你哥不说话啊!”卢琦摊手,神情无奈至极。 如此自然而然的反客为主,怕是只有面前的卢琦才会做的如此毫无违和感。 颜含玉轻眉一笑,回眸对陈菲菲道,“陈三姐,小王爷在此处,我们不便打扰,不如回花阁那边吧。” 陈菲菲还没有回话,就听陈博源清冷的声音开口,“不必。请小王爷和卢三公子移步,你们在此处便可。” “几位小娘子慢行。” 陈博源领路离去的时候,卢琦走在最后面,回头又加了一句。 他们还没走远,陈菲菲望着他们的背影低喃了一句,“这个卢三!” “恭喜陈三姐。”颜含玉笑着道喜。 “陈三姐你要成亲啦!”颜静香惊喜道。 “你们……都拿我寻开心!”陈菲菲垂首羞红了脸,娇嗔道,“别只顾着说我,你们也快了!” “我们还早呢。”颜静香话语一转,“反正我不会那么早就嫁人!难怪陈家姐姐说以后要被关在闺房了,看来这个嫁衣是要加紧绣了。” 说起嫁人,陈菲菲既是新奇又觉得害羞。 “也就媒人刚过门,八字刚和出来,还没定聘。” “我大表姐跟陈三姐同年,不过我大表姐的婚事在去年就订下了,是梁国公的嫡长孙。我大表姐过几日便要行笄礼,陈三姐是几月的?” “四月二十一。” “还有两个月!哎呀,两个月其实也很快!到时候陈三姐的定礼说不定也下了。” 下了定礼之后代表婚约已定,就等着定婚期成亲了。 梁国公此人,正是卸任宰相之职的赵普。 赵普以病重修养为由,卸任宰相之位已三年有余。皇帝念及劳苦功高,任命其西京留守,河南尹,仍旧兼任太保和中书令,且享受宰相待遇,恩宠依旧。 从陈老夫人的寿宴,到陆若琴的笄礼,中间差不了几天,可上一世颜含玉参加过陆若琴笄礼之后就再也没出过门。 然这一世她定会改变命运,因为如今她已不再是上一世孱弱多病的颜含玉。 陆老夫人亲和,颜含玉幼时在陆家又住过几天,因此颜含玉跟着静香到了陆家参加陆若琴的笄礼之后,陆老夫人就邀请她们在陆家住两天。 长者邀不可辞,如此参加过陆若琴的笄礼之后,颜含玉跟着静香住在了陆府,陆氏一个人回去了。 陆家的门宅似乎比以前更宽了些,前院也阔了,后面多了一个新的花园听静香说已经修了三年了,还多了一个贡竹院。贡竹院位置偏静,不失为一个静修的地方,听说是专门为陆大公子陆佑涵建的,为了让他静心念书不被打扰,便休整出一个偏僻空置的院子来。 在陆家住的第二天,颜静香就带含玉去了贡竹院,经过那片新的花园,隔着一道院墙,过去就是竹园,竹园旁是一条河塘,青幽幽的嫩竹长成一片,似是一片竹林。 过了竹林就是贡竹院,到了门口,颜静香畅通无阻的进去。 颜静香带着含玉在院子里到处走。 这贡竹园的位置相比竹林偏高,院子里面很冷清,仅有前后两套连顶房,并未豪装,只窗门纹路看着新,却看不出一丝奢华之处。 “我也就来过一次,就去年,不过当时我大表哥在,我也没四处走,就在院子里坐了会儿。”院子有四角亭,红漆绿瓦,亭子里还有桌椅,可作休整。 静香幼时在陆家长大,对陆家一直有很深的感情,哪怕这些年住在家里,可每年都会在陆家至少住上一夜,因此颜静香这般堂而皇之在陆家行走已是习以为常,陆家的仆从也不会相拦,任她在府上走动。 “含玉姐姐,你看,这好像又是我大表哥的书房。” 颜静香好奇,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探头进去看。 颜含玉也只是在外面看了眼,觉得跟刚才那间房的布置无甚区别,窗棂很阔,光线充足,房间里书册很多,桌椅、笔墨纸砚齐备。 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听陆佑涵没在,因此颜静香这会儿很是肆意,前面几间房看完,就说要去后面。 颜含玉可不好在陆家那么随意,就说在这里等她。(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楚王 小院不大,却很幽静,又无奢华陈设之物,于读书来说确实是一个清静的学习之地。 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宽。 颜含玉靠坐在四角亭中,仰面观望,屋角起翘,映衬着碧蓝的天空,只觉纤巧秀丽。春光明媚,清风和煦,莫不惬意! 在陆家,陆老夫人和陆大公子待静香最好,因此静香也只在他们面前不拘礼数。 颜含玉正仰头冥思之时,听得声音由远及近,回眸之际就见两道修长的身影站在小院门口。 颜含玉不曾间断修习内功心法,如今耳清目明,耳力肯定比以前更敏锐。 如此看到赵惟吉眼中神采飞扬,大步上前,朝她这里走来。 “你竟在这里?”声音熟悉的清朗,眉眼熟悉的英爽。 赵惟吉如今身量高了很多,一身玄色便装更显得身姿修长,他脚上蹬着马靴,行走时脚下带风,衣摆飘逸。 如今的赵惟吉已不是两年前的少年,脸略长了些,身型略瘦了些,可却觉得精壮了,犹看着精神十足。 “楚王万福。”颜含玉俯身微微一礼。 “涵表哥。” 当今皇帝长子赵佐自幼习武学文,文韬武略都不在话下,深得皇帝钟爱。 赵佐少年时就跟皇帝出征,上阵杀敌,处变不惊,临危不惧,心思机敏,又立有功劳,可当时赵佐年幼,因此未封官职。 去年潮州的蛮民发起暴乱,当地官员被斩杀殆尽,士兵也被劫杀数十,死伤无数,引起朝堂注意。 赵佐听说,当机立断请旨赶往潮州平乱,皇帝拟旨恩准。赵佐赶往当地,查明实情,原来当地官员贪腐,税收已是当地百姓不能接受的范畴,可偏偏官官相护,引起底层百姓不满,这才发生暴乱。赵佐凭着仁德礼亲自安抚当地一众百姓,并成功平乱,立下大功。回朝之后,皇帝论功行赏,封五皇子为楚王。 “我祖母甚是欢喜含玉妹妹,便邀请她跟我表妹在我家住几天。”陆佑涵上前道。 “原来是这样。” 没等他们提出疑惑,颜含玉歉意道,“唐突进了涵表哥的院子,无礼之处还请涵表哥海涵。” 陆佑涵温和笑道,“我祖母已经吩咐过,你可以在府上随意走动,无需拘礼。” 颜含玉道,“静香……她也在这里,应该到后面去了。” “只是一个简居的院子,后面没什么东西,看不到好玩的东西她怕是很快就会回来。还请五皇子、含玉妹妹先入座,我去让人上茶,请稍候。” 陆佑涵刚离开,已经坐下的赵惟吉对颜含玉勾勾手,说道,“来来来,站起来!站直了!” 颜含玉知道他心里又出了什么小九九,可面前的人总归是身份高贵的王爷不是? 她依言,挺直小腰板站起身。 赵惟吉也站起身,抬手,却是伸手比了比两个人的个子,哈哈笑道,“小丫头没长个子,还是这么高!” 跟他相比,确实没长个儿,还是在他胸口的位置。可这般稚嫩的行为,如此幼稚的比身高,不免让颜含玉对他暗中翻白眼。 “真是可惜,赵家哥哥也没长个儿!”她惋惜回答。 “哈哈哈,都没长个,这才是绝配!”他言笑晏晏的开口,下一刻下巴微扬,“也不知是哪个浪人混说,说你跟恭弟金童玉女,天生一对!”说到这里赵惟吉哼声继续道,“含玉妹妹的个儿明明最配我!” 如此孟浪的言语,没让颜含玉羞红脸,倒是把颜含玉说乐了。 他所说的恭弟若颜含玉想的没错,应该是赵恭,齐小王爷。 “瞧把您美的!”颜含玉目光看到小院里插着的几根青竹杆,手指着那竹杆道,“难道不是那根青竹杆跟楚王最配?” 那竹杆的高度跟她身高相差无几。 赵惟吉也乐了,“你好大的胆子!”声音毫无威慑之力,“竟让我跟竹子配!”言语中颇为不满。 “竹,宁折不弯,傲然挺立,高风亮节,配楚王难道不合适?”颜含玉目光投向那青竹杆反问。 赵惟吉垂首,脑袋就凑到了颜含玉的面前,咫尺之间,倒是把颜含玉惊了一下,退了两步。 怎么每次见她都这样!她忍不住腹诽,想骂他两句。她好歹都快成大姑娘了,言语调戏她就算了,还每次都要靠她那么近。 他们也没见几次面,真的有那么熟吗? “牙尖嘴利!”他笑着话头一转,咧着嘴问道,“小丫头,许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颜含玉即使垂着眼,还是能想得到面前的人定是眼里放光,咧着嘴,露出齐排排的牙来问她这句话来着的。 这般直白的言语也只有面前这位敢这么跟她说了。 “楚王英姿勃发,怕是想您的人齐排站着都能围成汴梁城一圈了。” “你也在其中?” “都已经那么多人了,当然不缺我一个!” 颜含玉话音刚落,就听后面传来声音,“含玉姐姐,含玉姐姐,你看我抓来了什么!我在后院抓了……” 颜静香头发凌乱,她两只手捧着一只鸟,小跑过来,看到院子里还站着一个人,她“咦”了一声,“这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静香!”陆佑涵到了颜静香的身后。 “大表哥,我在你的后院抓了一只金翅雀!” 颜静香这会儿兴奋极了,能抓住这只雀鸟也是好不容易的事情。 “王爷,这是我表妹静香。”陆佑涵道,“静香,这是楚王。” “楚王啊?这么年轻的王爷!王爷万福,小女子不便行礼,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此次我乃私行,无需见礼。”赵惟吉笑道,“含玉妹妹,你妹妹真是女中豪杰,竟然能徒手抓住一只金翅雀。” 一听女中豪杰,颜静香更高兴了,女中豪杰可是她的终极梦想。 不过…… “其实是因为这鸟一直在跳,飞不起来。” “莫不是伤了翅膀?” “伤了啊?”颜静香一听受伤,忍不住可惜,“含玉姐姐,你会医,这只雀鸟你能治吗?” “它眼睛有神,毛色光润,应该是一只刚脱了稚羽的雀,不能飞起来,怕是真的伤了翅,你放这里我看看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颜含玉给那只金翅雀鸟检查了翅膀,翅上有掉羽的痕迹,还有轻微伤痕。 “被石子打下来的!不过伤的不重,养两天就好了。” 颜含玉刚确认,就听院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大公子,三少爷和四少爷在外面,说是想进来到后面找一只鸟,不打扰大公子招待客人。” 颜静香当下就反应过来了,“好啊!肯定是陆佑宁打伤的,他是来要鸟来了。这雀鸟是我抓到的,我可不给他。” “我听见静香声音了,静香也在这里。”院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三少爷、四少爷!” “静香她也在,拦着我进去做甚?”陆佑宁这会儿拦不住了,走在最前面,径直进了院门。 不一会儿就见进来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 “大哥,静香,含玉妹妹,你们都在呢。”陆佑宁双手背在身后。 “大哥。” 另一个陆佑柯,同父的庶弟。 “楚王在此,不得造次。” “楚王爷。”两个人齐齐的揖手,喊道。 “无需多礼。” 陆佑宁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颜含玉手里的雀鸟。 “这是我打的雀鸟?” 颜静香护犊似的往怀里一抓,“这是我的!” “明明是我打的。”陆佑宁自然不服气。 “我抓住的。” “我不打掉下来你怎么抓得住?” “谁抓住就是谁的。” 这两个人每次碰到一起都会争辩不休。 颜含玉见那雀鸟被她死死攒在手里,为雀鸟的小命捏了把汗,适时插了一句。 “静香,可别闷着它了。” “你要鸟做甚?给你你都会养死!”陆佑宁见此更不愿意把雀鸟让给静香了。 “我愿意,我就养在笼子里,哪天开心就把它放了。” 一来一去的争辩实在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陆佑涵自然不能看着他们继续争吵下去,“静香想要,你是哥哥让着她一些。” 陆佑宁心里那个不屈,嘟囔了一句,哪一次不是让着她! 颜静香听到这话开心了,“大表哥,哪里有笼子?我想把它养着。” “佑宁,去给静香找个鸟笼子!” 千般不愿,陆佑宁不得不应声。 颜含玉想跟着静香离开,却被赵惟吉喊住。 “你别走!” “王爷可还有事?” “自然有事。” 颜静香听楚王让颜含玉留下,便说等她找到鸟笼子再来找她。 看着他们出了院门,赵惟吉开口道,“你妹妹性情天真,倒是比你可爱……”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小时候就比你可爱。” “嗯。”她应声。 “你嗯是什么意思?” “王爷说的是。”她轻勾着唇角,回答。 她若是还天真,岂不是枉为多活一世了? 赵惟吉对上她的目光,“明日陆佑涵、吕青杨、郭擎三人跟我一起去城郊骑马,你跟你妹妹一同去?” 不去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却听他继续道,“不许不去!你若不会骑马,我给你找个温顺的小马跟在我们后面慢慢遛也行。” “王爷盛情,自然不能推辞,小女子只能唯命是从。” 颜静香得了一只雀鸟,高兴的一下午都在逗鸟儿,听说第二天去城郊骑马,更兴奋了。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 如此春风和暖的天气,去城郊踏青却是极好的打算。 从陆府出门的时候,门口等着一人,骑在马背上,他身后还跟着一匹白马。 “陆公子。” “颜小姐请上马。” 陆佑涵和颜静香骑的是从陆家马厩牵出的两匹马。 颜静香不是第一次骑马了,因此上马速度很快,踩上马蹬就胯在了马背。 “含玉姐姐,我们城门口见。” “在城里你可得骑慢些,不要太快。”颜含玉提醒她。 “知道了姐姐,你小心。” 颜静香说着,就拍马而行。 出了门,静香就像放飞的鸟儿,抓也抓不住。 陆佑涵紧跟在她身后。 颜含玉倒是不急,慢慢上了马,然后跟那人聊天。 “你是赵宽?” “正是,颜小姐好记性。” “不知赵宽身居几品?” “我是四品带刀侍卫,派职在王府当差,以保护王爷安全为主。” “赵大人英武,让赵大人跟着我,委屈了。” “颜小姐言重了,属下在王爷身边当差,一切都听从王爷的吩咐,颜小姐直呼其名便可。” 一直悠悠到了外城,颜含玉才开始策马而行。 说起骑马,颜含玉还是在苏州学的,林沪生教的。上一世她不曾骑过马,这一世学骑马的时候,着实受了苦。 幼时她从马车上坠下,其实对马一直心有余悸,坐上马不敢策鞭,生怕被带出去,从马背上掉下去。 林沪生教她的时候哪里懂女孩子的娇气,丝毫不知怜香惜玉。她练马的那些日子双手都磨出血泡来,腿上也都是淤青块,那些天双脚走路都是打颤的。索性过了那几天,她坚持下来,终于会骑马,也总算不会再惧马了。 城郊风光旖旎,颜含玉到围场的时候,对面正来了两个一红一绿的两个小娘子,也刚好驾马停下。 红色衣服的看着大概有十五岁,绿衣服的看着跟颜含玉年纪差不多大,十三岁左右。 “三公主、郡主。” 赵宽下马迎道。 那红衣娘子停了马却是没下来,看着颜含玉,清脆的声音开口,“这是谁?骑的马怎么这么眼熟?” “回三公主,这是太傅的嫡孙女,颜小姐,马是我们王爷带出来的。” 三公主扬眉,爽朗一笑,“原来是大哥的,我怎么说这么眼熟。” “三公主万福,郡主福安。” 颜含玉下马行礼。 “不必多礼。” 三公主一跃下马,手里的马鞭递给身后的侍从,直勾勾的目光却是没移开。 “颜如玉,肤胜雪,真是生的好相貌!” 颜含玉能看得出这个三公主性情爽朗,是个很好相处的。夸赞她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厌妒的神色。 “承蒙公主过奖。” 颜含玉对这个三公主还是有印象的,实在是因为这个公主的结局让她无法忘记。 是什么样的事情让这个明媚的公主最终选择落发为尼?(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三公主赵嘉秀明媚活泼,却不张扬,随性又无骄纵之气,跟颜含玉她们很快就熟络了。 另一个绿衣的郡主是昭庆长公主的女儿,婉华郡主。昭庆长公主是先帝和宋皇后的女儿,下嫁镇国大将军王衍。 婉华郡主今年十三,跟颜含玉同年,大她几个月份。 “我大哥来围场竟然让赵宽去接你,这还是头一次!”赵嘉秀言笑晏晏。如今大哥已到了婚龄,父皇有意给大哥选妃,看来太傅家的小娘子是大哥想选的人。 她继续道,“这不是宫里,你也不必多礼,我们进去吧。” 围场在近郊,临着龙亭山,又靠杨湖,地方宽广,是皇家围场,专供皇室狩猎之处。 进了围场,就能看到几匹马上的身姿,各个手里都拿着一根鞠杖,正围在一起打马球。 颜静香站在附近高台,看得兴致勃勃。 马儿从左奔到右,马上的人手持鞠杖,鞠杖长数尺,其端如月,坐于马上的身姿弯身勾球,一个漂亮的弧度,那拳大的球飞身而起,射进圆门。 赵嘉秀雀跃的拍手,大叫一声,“大哥必胜!” 颜含玉甚少看马球,这还是第一次。马球也只是王公贵族的娱乐,前朝女子玩马球的甚多,当今已经看不到了。 马在中原本来就很精贵,就算有银子,平民百姓想买一匹马也是很难的。也就是说马是中原权贵家族身份的象征。 场上赵惟吉、陆佑涵、郭擎、吕青杨都在其中,明显分两对人马,你抢我夺,球杖起落,马蹄飞奔,马声嘶鸣,争抢画面好不精彩。 要是世间男子事,不须台省竞飞翔。 马背上的男子各个都是英姿夺目,神采飞扬。 颜静香也是第一次看打马球,这会儿她比谁都看的入神。 颜含玉站在高台下,把婉华郡主的眼神看的真切,婉华郡王看人不看球,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吕青杨。 想那吕家八郎样貌绮丽,性情内秀,看着温柔敦厚,也能排上汴京八公子其一。 所谓汴京八公子,正是要集文采武略和样貌,各个风采不一,却都是到极致的俊俏少年郎。 赵惟吉打进最后一个球之后,也终于落幕。 场上每个人都驱马散开。 赵惟吉已经解了头上汗巾,这会儿站在高台之下,身后还跟着一个清秀少年。 赵嘉秀从高台上下来,迎上去,“大哥,昶弟。” “你怎么来了?偷偷出宫,小心皇伯母罚你!” 赵嘉秀撮着嘴,“皇伯母才舍不得罚我,我出宫,皇伯母可是同意的,你看还让婉华一起来了。” 赵惟吉和赵嘉秀不是同母,可是感情却很好。 原来赵佐的两个弟弟也来了,刚才也在马场上竞技。 是以,赵佐为大皇子,跟同宗兄长的的子嗣分开排算。站在他身后的清秀少年,正是赵佐的同母弟弟,三皇子赵昶。 还有一个身型略高的是赵熹,是二皇子,跟楚王同天进封为广平郡王。 再次见到郭擎,丝毫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个大嗓门,感觉整个围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吕青杨变化的应该是样貌,脸没以前那么白净了。他幼时脸稍圆,前两年倒是瘦了些,可看着像极了姑娘。如今肤色略暗了些,身形又挑高了,精瘦了,风姿却丝毫不减。 他这会儿也解了汗巾,脸色还是潮红,到了颜含玉身前不远处。 “含玉妹妹。”笑容依旧腼腆。 颜含玉浅浅一笑。 婉华郡主翩身而来,青嫩的声音开口,“吕八郎,你跟颜小娘子也认得吗?” 吕青杨还没回答,郭擎的大嗓门已经率先响起来,“怎么会认不得?我们以前在金陵就见过。” “颜小娘子也去过金陵?” “那年我在外祖家,得缘而见。”颜含玉浅声回答。 赵惟吉的目光看过来,说道“今日邀你们出来散心,大家都不必拘礼。”他介绍道,“那是太傅家的两个孙女,也是我请的,等会儿一起赛马,可别欺负两个小娘子。” “大哥,我跟婉华就不是小娘子了?” “是是是,大哥说错了,四个小娘子。” 众人哄笑。 少年少女围坐一圈,清风之下饮了两壶茶。 蓝天碧草,远山绵延,近湖清水荡漾,真如丹青彩绘。 婉华郡主穿了身绿衣,身上又抹了甜香,因此极招飞虫,坐那里没一会儿就闹着不舒服。 颜含玉解了身上的香囊送她,说应该会有些效果。 婉华郡主只觉得那香囊绣线极好看,香囊气味很淡,谢过之后就给自己戴上。 “多谢颜小娘子,等回去我就还给你。” “郡主不必客气。” “等会儿去赛马,一起。”赵惟吉坐到了颜含玉身的边,“马球输了会罚,赛马输了不会罚,你就放心跟着吧。” 赵惟吉心里想着她应该是初学者,可跟在后面遛马总归不是问题。 “王爷怎知我肯定会输?” 赵惟吉眉眼上扬,“那你也不会赢。” “那可不一定。”颜含玉表示不服,赛马她不能赢吗? “小丫头还不服气?现在就来比。” “赢了又没好处,我才不要。” “你赢了,当然有好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赢了大哥有赏吗?”赵嘉秀站起身。 “如此说来,你们都要赢我了?”赵惟吉左右看了看。 “我们这么多人,只要有两个人在大哥面前,拦着大哥的马,让大哥难于前行,赢了大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赵惟吉笑道,“哪个跟你是我们?他们可都是我的人。” 赵嘉秀一跺脚,“二哥,昶弟,你们要不要帮我?” 赵熹开口,“我跟大哥最多并驾齐驱。”想要跑大哥前面比较难办。 赵昶表示,“我的马术不精。” 赵嘉秀目光看向颜含玉。 “公主信得过我?” “你刚才说要赢过我大哥,真的能赢?”她很好奇刚才颜小娘子的话是不是随口说的。 颜含玉站起身,“既然公主信得过我,那就比吧。不过……”颜含玉一顿,“一局定输赢,谁选的马跑前面就算谁赢?我只需赢过王爷就算赢了吧?” 赵惟吉不疑有他,一口答应,“好,就这么定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赛马 赵惟吉没见识过颜含玉的马术,可他的马术精湛,京中没几个人敌得过他,他自然有这份自信能赢。他想着许是小丫头想用什么小把戏赢他一把,他倒是想见识一下。 “你想用哪匹马都可以,这里的马随你挑。”赵惟吉道。 “就用雪球。” “雪球?” “雪球就是王爷的那匹小白马,唐突给它取了个名字。”颜含玉因那马通体雪白而取名。 赵惟吉点头,“既然是你取的名字,以后它就叫雪球。” 颜含玉问,“王爷打算用哪一匹马驹赛马?” 赵惟吉指着他刚才打马球骑的黑驹,这可是他的爱骑! “就是它!” 那马毛色棕黑,鬃毛黑亮,身形健硕,胸廓深广,马蹄矫健,到马背的高度都比她的个子还高。 颜含玉伸手触到那马的时候,那马颇有灵性,点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甚至还甩脖子,目光斜睨,傲气凌人,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好马!”颜含玉不遗余力的夸赞。 “你认为好,给你骑?” “不用了,王爷的雪球温顺,我还是骑它比较好。”难驾驭的马她现在可没那本事征服。 如此等一行人都上了马,手持缰绳,端坐马背,蓄势待发。 就听旁边手拿红旗的赵宽,举着旗,说道,“准备!” 紧跟着旗落,开始。 “驾!” 一时间夹马而行,鞭声四起,马蹄四溅。 颜含玉慢了好几拍,还在原地,可偏头看了眼同样在起跑线位置的赵惟吉,她莞尔一笑。 赵惟吉只觉得这丫头笑起来真是太好看了,心里哪还有心思比赛,原本就想让着她的。 颜含玉夹着马蹬,起跑。 赵惟吉见她跑起来,这才夹马慢行了两步,可等他鞭马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马儿不不对劲。 如此落到后面极远的位置,倒是激起了赵惟吉的好胜心,他大力鞭马,偏偏马儿只抬了马蹄,又落下,悠悠闲闲走的极慢,跟遛马一般,就是不跑。他扯动马绳,下一刻马蹄前起,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前蹄落下,还是没跑。 颜含玉策马跑了不远,想来想去又停下,她紧攒着缰绳,折回来,见他大力鞭马,忍不住扬声提醒,“你别大力打它,它跑不起来!” 话音刚落就见那马蹄扬起,赵惟吉紧持缰绳,险些从马背上落下。 他不慌不忙,攒紧缰绳,正要点足下马的时候,目光正看到颜含玉在不远处一脸焦急,心思一转,松了手中的缰绳,整个人从马背上滚了下去。 赵宽是第一个惊到的,匆匆上前,“王爷!” 颜含玉见他落马,更是受了惊吓,急忙下马就往他那里跑。 地上都是泥,赵惟吉倒是没伤到实处,只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看着很惊险罢了。 “王爷!” 赵宽去扶的时候,赵惟吉抬眼给他脸色,倒是让赵宽一时间不知所措,扶着主子爷的手有些僵硬,愣愣的。 他这是做错了什么? “你没事吧?”颜含玉是吓到了,跑到他跟前焦急的问。 “属下去找军医。”赵宽匆匆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做戏要全套,赵惟吉一身狼狈,喊出的声音也没精神了,“别急着找什么军医去,这里有现成的大夫。” 赵宽半抬的脚落下。 “你哪里疼?” “胳膊疼,腿疼。”赵惟吉指着胳膊,又指着腿。 “还是叫军医吧。”从马背上摔下来无非是外伤,胳膊和腿疼,说明都是外伤,外伤颜含玉虽明白,可到底医治也不方便。 “不用军医,你给我看看就行,给我看看这条胳膊,真疼,哎哟,不知道是不是脱臼了?你瞅瞅?”赵惟吉慢悠悠抬起右手,脸还皱着。 赵宽倒是看明白了,他们家主子爷受伤了何曾这样大呼小叫过? 咳咳,这戏有点过了吧? 颜含玉隔着他的外衫,从手腕处开始触骨,一直捏到肩胛处,没脱臼断骨的迹象,抬眸看他时却见他奇怪的神色。 “没事。”她浅声回答。 连衣服都没有刮伤的迹象,自然胳膊也不会被划伤了。 赵宽看到这里,进退不是,问道,“王爷可有伤了别处?” “腿疼,还有腿,含玉,快来给我看看腿。” 赵惟吉就坐在地上,随手指了一只腿。 颜含玉这会儿半跪在地上,问他,“哪里?指给我看看。” “就这里就这里,扭了一下。含玉妹妹不若帮我揉一揉,揉一揉就好了。就别请军医了,把军医找来了多丢本王的面儿,骑个马还能从上面摔下来,本王以后还怎么做人!含玉妹妹你说是不是?含玉妹妹的医术高超,这点小伤对含玉妹妹肯定不算什么!” “手伸出来。”一直等赵惟吉止住话茬,颜含玉不冷不热的开口。 赵惟吉紧张了。 “要把脉吗?”颜含玉再次开口。 “要,要要。”即使是装的,也要装个全套。赵惟吉很听话的伸出手。 颜含玉才刚触到他的腕,他便僵直了不再动弹。 “放松。”口中吐出两个字。 赵宽此刻有种错觉,他们威武神明的王爷若是娶了颜小姐,以后还不惧内? 颜含玉的手碰到他的时候,赵惟吉就觉得自己不能动了,身体僵直,心跳加速,再多的情绪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他的一切情绪皆隐在心里,面上丝毫没显。 小丫头的手又细又软,他这会儿都后悔让小丫头骑马了,她那双细嫩的手勒着缰绳会受伤吧? 赵惟吉心思百转,颜含玉从容不迫,松了手。 一排银针出现在面前,“来,告诉我哪里疼,帮你多扎几针就不疼了。” 赵惟吉抽了口气。 “颜、颜、颜小姐!”赵宽差点结巴了。 放置银针的软绸一卷,颜含玉收回袖中,斜睨着眼,看向赵惟吉,“能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腿会多疼!刚才摔下来故意的吧?” 一个上过战场的人,连仰马都不会控制?摔下来那点疼就经受不住了?脸色正常,脉象正常,除了脉象有些急 赵惟吉知道是瞒不住了,一摸脉马上就知道他装的,小丫头的医术果然不是三脚猫! “你说说看我的马为何不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赵惟吉趁着颜含玉没扭头的时候反问她,“你说说看我的马不跑是怎么回事?” 颜含玉站起身,“王爷可没规定不许耍赖。” “哈哈哈……”赵惟吉捧腹大笑,小丫头果然弄出了小把戏!他道,“好好好,小丫头!不过我真的很好奇,我的马为何不能跑?” “小小把戏应该逃不了王爷的眼。” “碰了我的马我是看到了,可你下手我真的没注意到。”赵惟吉亦站起身,“你刚刚碰了我的马,又随身带了银针,难道是银针刺穴?”他问,“如果是这样,我就更好奇了,什么样的办法会让马儿只走不跑?” “银针刺颈下三穴,让马儿失了知觉,如此马儿没有痛意,又毫无知觉,便只知走,不知跑了。” 颜含玉垂眼,但见他左手的手背有一道擦痕,有丝丝血迹。 到底还是伤着了? 颜含玉递过去一个药瓶给赵峰,“你们主子的手,给他涂个药。” 赵峰还没伸手接过,赵惟吉的清朗的音调响起来,“你是大夫,你来给本王上药。” 连自称都换了,颜含玉不得不应。 “你随身都带着这些吗?” 她站在他面前,垂着眼,长睫掩住眼中的神采。赵惟吉看不清她的神色。 颜含玉知道他说的是银针和伤药,轻应,“嗯,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擦伤,倒是不严重,涂了一层伤药。赵惟吉只觉得那药膏清凉无比,淡淡药香,抹上伤处很是沁爽。 她的指轻轻在伤处按擦,药的痕迹渐渐消失不见。 颜含玉正要放下手,赵惟吉却一把抓住她。 他的手心灼热,目光炯炯。 气氛变得暧昧不明。 赵宽尤觉得自己站在后面都是多余的,悄无声息的隐退。 只是瞬息之间,颜含玉抽手,下一刻就听他开口问道,“做我的正妃可好?” 他的神色颇为认真,可颜含玉不习惯他突然这么正经的问她话。 对上他的目光,颜含玉莞尔一笑,“王爷,您脸红了。” 这位性情爽朗又随性的楚王爷脸上出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晕,颜含玉觉得真是稀奇。 他面露恼色,竟生出挫败感,“你这个小丫头,我说的是真的。” 颜含玉这才明白,原来他是认真的。 她收敛神色,垂眸轻言,音如莺转,细润如玉,“王爷的抬爱,含玉铭记。” 赵惟吉却突然觉得问这话他问错了,他不该问的,她怕是不会同意吧? 颜含玉一顿,继续道,“可含玉自幼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含玉不愿……” 她直接拒绝才能干脆的打消他的想法。 赵惟吉一梗,莫名心生悔意。 “含玉……” 他悔了! 他真应该直接去求父皇的旨意,让父皇直接下旨赐婚。可这会儿看她的神情他又不忍心强求,他希望她是心甘情愿。 他问出来的初衷不正是要听到她亲口答应? 强求于她,他实在不忍。 “谢家姐姐要进京了吧?” 他道,“谢家再过一段时间进京,不日父皇便会有旨意下来,册封谢婷为侧妃。”跟谢家联姻是父皇早与他提过的事情,不论正妃是谁,这个侧妃一定是他的,他跟谢婷之间的关系只差一道明旨。 “先恭喜王爷抱得美人归,谢家姐姐德才淑容,性情温和,跟王爷是极配的。” 颜含玉敛眉。 神色之间没有少女的娇羞,言谈反而冷静沉着,这般性情的颜含玉让赵惟吉又爱又恨,挫败感更甚。 谢家来京,到时来汴京的可是不止只有谢家!郑家也会那个时候来汴京。如此朝局又要一番大变故。 “驾……” 凌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几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最先到的却是三公主,其次才是二皇子和几家公子,然后是婉华郡主,颜静香和三皇子跟在最后。 “大哥,看看我们抓到了什么?” 三公主坐于马背,笑容灿烂,脸色红润。 陆佑涵手上拎着一只白兔,正是他们刚才的成果。 “这可是我们一起围马才抓住的,不过还是多亏了陆家公子的功夫好,身手敏捷。” 郭擎这会儿馋了,大着声音道,“不若我们再去抓几只来,一起烤着吃。” “不可。”赵昶开口,“万物皆灵,开春不宜狩猎杀生,可别坏了规矩。”赵昶看着就是个文弱秀气的少年,书卷气很重。 赵惟吉一笑,“先生说的话郭子怕是从没记住过。” 郭擎表示国子监上课那会儿他都在睡觉。 “如此这兔应该放了才是。”陆佑涵说着正要放归那兔子。 三公主拦下了,“别放,好不容易抓了只活的,我还想回去养着呢,养着总可以吧,我没想着杀生。” “表哥跟颜小娘子未赛马?”婉华郡主问道,余光却是看着吕青杨。 “正是呢。大哥还说赛马,结果大哥……”三公主接住她的话茬,说到这里话语一转,眉眼弯着,连音调都转了个弯,“大哥怕是觉得我们碍事,这才支走我们,是想跟颜小娘子单独说话罢?” 郭擎突然来了句,“王爷想跟颜小娘子说话尽管说好了,干嘛支走我们?” “噗嗤……” 场中几人只郭擎一个格格不入,除了郭擎都是聪明人,赵惟吉对颜含玉的态度他们都看在眼里。 吕青杨眼中神采不减,陆佑涵眉峰不显。 笑闹之间,时间过得最快。 三公主收获了一只兔子,也没闹着赵惟吉要赏赐了。 进城之后已经到了午时,各回各府,各进各宅。 赵惟吉因颜含玉的那句“不愿”不免颓丧,可还是把那匹白马赠送于她。 颜含玉刚回陆家,就听她们府上来人了,是周嬷嬷。 听了周嬷嬷带来的话,颜含玉不得不跟陆老夫人告辞,歉意说道,“含玉叩谢陆老夫人款待,这两日多有叨扰。母亲那里有事,实在不能久留陆府。” “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回去代我这个老婆子跟你娘问个好。” 一番客气的言语之后,陆老夫人还让人准备马车送颜含玉回府。 颜含玉回府,颜静香却还没住够,不想回去。 颜静香昨日才得了一只雀鸟,这会儿把它当宝贝似的守着,说不准等她回府的时候雀鸟也会带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颜含玉回了明若院,就先去母亲的院子,听说来人还在,她紧步而去。 听雨站在门外,刚要行礼,让颜含玉制止了,示意她别说话。 屋里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大姐,你可要帮帮我,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 “当初跟姐姐来汴京的时候,姐姐就答应要保护我,可如今我若被休弃,我何去何从啊……” “姐姐,我的大姐姐!” 又是一阵哀嚎,哭声之凄惨让颜含玉听了只觉得脑仁儿生疼。 她娘活的好好的,不需要她这么哭丧! 颜含玉厌恶极了。 “呜呜呜……” “我被休,我那几个女儿可怎么办才好?她们年纪还小……” 林素馨轻柔的声音响起,“这次的事你有错,需给郭三爷请罪才是,我本不是无情之人,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常年寡居,唐突去郭家实在不合适。” 林素英哭了一阵,此刻一抹泪,责怪道,“你不肯帮我,无非还是怪我……” “都是自家姐妹,我怪你什么?” “这些年看你孤苦一人,过的不好,我挤兑你,你心里可明白着呢,如今你怎么会愿意帮我……” “到底姐妹一场,你是我妹妹,我不会怪你。”林素馨的声音带着无奈。“只是这次的事你真的有错,那是一条人命,你实在不能如此狠心下手!” “十月怀胎,那贱人进门都不足十个月,却已产子,生下的孩子谁知道是不是我们三爷的!我这样做何错之有?”林素英的音调一下子拔高了很多。 “唉。”林素馨也劝说了许久,可她仍然执迷不悟,不免觉得累。 “三爷都要休了我了,婆母也不会帮我说话,我,我……我一个人,我可怎么办才好呀?休了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林素英继续哭诉,“这么多年,三爷何曾对我用过真心?如今我被休弃,我的几个孩子哪还有活路可言?” 从哭诉到质问,林素英的话锋转硬,“当初你出嫁的时候,我陪着你,陪你到汴京来,你跟爹娘说过一定护我周全,如今呢,我都跟死差不多了,你却见死不救,你这个姐姐如今哪里照顾我了?” 满口的抱怨,句句都是她娘的错,颜含玉只觉得怒气横生。 林素馨目光悠悠,想到十多年前,她出嫁,当时只剩迷茫和不舍。 母亲曾为她夜夜抹泪,父亲也因此惆怅。从深闺的少女到深宅的妇人,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可老天给了她最短暂的快乐。 她这个妹妹也算是有一个好归宿,偏偏自己不懂珍惜,弄出这样的事情来,还让人如何帮她。 门外的颜含玉往门口一站,“娘!” “含玉,你回来了。”林素馨站起身。 “嗯刚回来。” 背着身子的林素英抹了几把眼泪。 “二姨母也在?” “你二姨母有事来找我,我们在说话,你先回院子去。” “二姨母在,我应该也陪着才是,娘你们说话吧,我不吵你们。” 林素英的脾气林素馨明白,一言不合除了哭就是闹,因为父母的偏爱致使这个妹妹养成了无理取闹的性子,她是长姐,一向谦让她,从小到大她让过这个妹妹哪止一次。 一句话左右来回的劝,林素馨实在觉得累,开口道,“你且先回去吧,郭三爷是个讲理之人,好好回去道个罪。我着人给郭老夫人下贴求见,今日帖子就会送出去,你在府上静心等着,别再做傻事。” 颜含玉护母,林素英记得清楚,这会儿在她面前说她家里的那些事指不定会被这个外甥女冷嘲热讽,便没再继续留着。 等林素英离去,林素馨问她在陆家的事。 “听你二叔母说你还要在陆家多住几天,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老夫人友善,一应所有都是给最好的,吃的、用的,住的,样样都是精选,临走前还让我跟母亲问好。不过在外面终究是住不惯的。” “住不惯就住家里。”林素馨轻声回答。 看着如今亭亭玉立的女儿,个子已经过了她的肩头,没两年一定就比她高了,想到这些,林素馨心中甚是安慰,眉宇之间更加温柔。 “刚刚在院子里听到了二姨母的几句话,娘,二姨母的事情……” 林素馨制止她,“你是小孩子,就别打听了。郭家那里我会去一趟。” “娘,我都快十三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是啊,过的真快,都快成大丫头了。” “娘,我陪你去郭家?” “我知道你担心我,你二姨母的事我会尽力去说。” 林素馨不想女儿跟着,可到底没争的过女儿,去郭家的时候还是带上了她。 见了郭家老夫人,林素馨请罪道,“我妹妹鲁莽,给老夫人添麻烦了。” 这个郭家老夫人是郭七老爷后娶的小赵氏,小赵氏是原配赵氏旁支的妹妹,款额大脸,臀宽胸大的女子,许是因为这样的面相旺夫,又好生养,当初便选了小赵氏。小赵氏一向没什么主见,掌管内宅也是从原配赵氏手上到大媳妇手上的。 小赵氏进门之后连生三子,后来又生了两个女儿,对郭七老爷也算有恩,如此性格又是不争不抢,在郭家自有一席之地。 小赵氏亲自迎接林素馨,毕竟是太傅大人的大媳妇,她不能怠慢了。 “颜夫人太客气,快快进屋说话才是。”语气温和,毫无责难的口气。 颜含玉站在母亲身侧,目光低垂,尽量不抬头。 “这是颜夫人的女儿吧?长的多灵气的一个小丫头,真是好看!” 如此见到她,又是一番夸赞。 且不说此行来的目的,只颜含玉听这位毫无主见的老夫人说的这几句话,便知这小赵氏定然不是外面所传言那般,是个任人揉捏的主子。 “小女性子一向傲娇,老夫人的这番夸赞可是会让她自负。” 小赵氏点头道,“这小丫头生的如此好样貌,有自负的资本。” “承蒙老夫人夸赞,我此行实属为了我那鲁莽的妹妹而来。” “我这就让人去喊,颜夫人先喝杯茶,稍等。”小赵氏扬声道,“来人啊,去把老三家的媳妇带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林素英进来的时候目光低垂,神思恍惚,许是一夜未睡,脸色暗沉,面上倦容尽显。 “娘。”她垂首福身一礼,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嘶哑。 “颜夫人来看你了。” “姐姐。”林素英抬头看到亲人,声音哽咽,只是一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次的事原本是家事,颜夫人是三媳妇的是亲姐姐,今日既然来了,我也就当面说了。”小赵氏端坐上首位置,看着坐在一旁的林素馨,继续道,“三媳妇这些年跟着我们老三怎么说夫妻情分也是有的,可现下老三的一个妾侍生了子嗣竟差点被她活生生的闷死,如此恶毒妇人,我们郭家上下实在因她为耻。” 说到这里林素英的头垂得更低了。 颜含玉看向小赵氏,目光无厌腻之色,只剩满目悲痛。 “因为这事,老三勃然大怒,吵着郭家容不得此恶毒妇人,休了罢了。要我说啊,三媳妇此次的事也确实太过了……”小赵氏一口一句三媳妇,倒是还把林素英当成郭家人来说,她面上悲痛万分竟忍不住落泪,“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几个子嗣里面只育有一个孙子,如今好不容易又得了一个孙子,却这么被人糟践,我这心里更是难受啊,就算是我们老爷也在盼着他们多生几个孙子。休妇之事兹事体大,我们老三可是铁了心了,这会儿连休书都拟好了,就等着我们老爷回来,到时候免不了修书一封送到苏州,告诉林家,三媳妇去留我们会尊重亲家的意思。” “伤害无辜性命,是舍妹之过。素英,你可知错?”林素馨对着林素英问道。 林素英哭着跪下,跪在小赵氏和林素馨面前,“姐姐,我冤哪,我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看到血都会晕,怎么忍心下手去伤害一条无辜性命?实在是因为石妹妹进门不足十月产子,我以为石妹妹怀的孩子不是我们三爷的。我伤害无辜性命有过,我认错,我道歉,娘,我错了,我道歉,我对不起石妹妹,我真的错了,我也是自责极了。”她的哭声悲切,言语情深意切,“可是我心里也委屈,照顾三爷这么多年,跟着三爷在外,生活再苦我都没埋怨一声,我处处为三爷着想,可三爷丝毫不顾情分,三爷何曾听我一句解释?休了我不如给我一根白绫直接把我吊死。我生是郭家的人,死是郭家的鬼!三爷不能休了我呀!” 林素英越说越伤心,满脸都是泪痕。 她认错,可她却是无意之过,她说这些话无非是给自己洗白,而这些话郭三爷却是丝毫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唉。”小赵氏往后靠了靠,眸色从晦暗转而忧伤道,“颜夫人,我家老三新纳的妾侍石姨娘,进门不足月生产实在事出有因,这些年我们老三对三媳妇也是真心实意,我们老三有了个妾侍还担心三媳妇知道心里难受,便一直养在外面的院子,后来这事我知道了,我就跟三媳妇说给老三抬个妾侍,三媳妇大度,也答应了。我就让人找了个吉日把石姨娘抬进了门,哪知石姨娘进门的时候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这也是孩子生下来之后我才知道的。” 从忧伤的神色又到无奈,这小赵氏的神情变幻,颜含玉却是真正感觉到小赵氏此人的心机之深。 小赵氏说的这些话无非是让外人听的,其中自然另有另一番隐情是外人不知道的。 石姨娘出身卑贱,是勾栏歌女,以卖唱为生,有的是一副好嗓子,郭三爷回到汴京遇上这个歌女之后,就喜欢的不得了,自此经常光顾。 且不说歌女身份卑贱,郭三爷才不想把这妾室抬回家,而是把她养在外面,最重要原因还是因为这歌女的样貌像极了一个人,郭三爷只想藏着。 林素英对自家丈夫的喜好自然是清楚的不得了。早听说郭三爷在外面养着外室,可她一直忍着,正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本就在郭家不受喜,她不能张扬。 等事出,郭三爷纳了妾,而她自然不会让一个歌女出身的妾室压在自己的头上,孩子出生之后是个男丁,林素英就彻夜彻夜的睡不着,如此才想出这样的法子,干脆不知不觉的弄死了这孩子。 说起未进门就怀了身子,小赵氏面露羞愧,“幼子草率行事,实在惭愧。” “舍妹固然有错,可到底对郭三爷一片真心,若是被休弃,对舍妹实在是打击太大,还请老夫人给舍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林素馨说着起身跪在小赵氏面前。 “使不得使不得。”小赵氏也起身,把跪在地上的林素馨扶起身,“颜夫人有诰命之身,老妇人区区平民实在不敢接受颜夫人大礼。” “舍妹之过,我这个做姐姐的实在不知如何代她请罪,只有一拜表示歉意。” “颜夫人言重了。幼子一向有主意,他自己做的决定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我实在无力相劝。” 劝不劝都是小赵氏的一句话,小赵氏这话自然是半真半假。外人看来,她这个后进门的妻室大不过原配,可谁又知道她小赵氏并不是任人随意揉捏的。 外人都以为是她姐姐大赵氏大度,为了老爷子嗣,自甘下堂,谁又知道她姐姐大赵氏其实是个妒妇,容不下她的存在,可又为了自己的名声,不得不守着佛堂过日子?谁又知道她小赵氏若不是先怀了郭老爷的孩子,如此她才能正大光明进了郭家的大门?谁又知道她小赵氏的儿子若不是因为得了她的允许,才会对她姐姐大赵氏恭敬?如此不仅赢得了郭老爷的心,更让她在这个家里存有一席之地。 说来说去,小赵氏的意思来回就是对休妇一事无能为力,做不了主。 也难怪林素英只能找林素馨诉苦求情,然而林素馨如今也无可奈何,她毕竟是孤寡之身,人言微薄,她也无力可出。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也不知这孩子如今可好?”林素馨关怀的问道。 “那孩子命大,总算是闯过了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小命,如今还未满百日,以后怎样,还不尽知晓,只盼着孩子健健康康长大。”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小公子会好好的。”林素馨双手合十,回身从林嬷嬷手上接过一个锦盒,“初次登门,不敢唐突,薄礼一份,还有给孩子的长命锁,护佑小公子长命百岁,一生顺遂,还请老夫人一定要收下。” “颜夫人真是有心了,夫人的一片心意不敢辞。”小赵氏双手接过,打开那锦盒,里面是阿胶,另一只小方盒子里是实打的一只金锁。 虽说没说上话,可礼一样要送出去的。 “多谢颜夫人。” 林素英哭着又说想跟林素馨多说几句话,小赵氏便让人领着她们下去。 在小赵氏那边,林素馨并未成功为妹求情。 颜含玉真正没想到的是二姨母竟然请她母亲来是另有打算,去小赵氏那边只是个过场,二姨母真正让她娘去求的那个人竟然是郭三爷。 颜含玉跟着母亲去了二姨母院子那边,就被支走了,让她跟着两个表妹在一起。 可颜含玉到底不放心母亲,从表妹那边找了借口,说是要小解,离开去寻母亲。 林素馨当年出嫁,林素英当年跟着到了汴京,住在颜府,看过了阔气的汴京城,吃过了汴京的美味食物,就再也不想走了。 颜家大爷如清风明月,少女时候的林素英迷恋的不行,可是她怎么都不想做小,更不愿活在自家姐姐地下,她一定也要做个官夫人,成为正室。再说颜家大爷眼界又高,平时跟她说两句话都爱理不理,后来林素英就死心了。 为了能嫁到汴京,彼时的林素英想尽了法子,还求姐姐帮她找汴京合适的人选。 林素英当年没少动颜家二爷的心思,颜二爷相貌也是俊俏温和的,可颜二爷跟陆家的嫡女说了亲。 颜三爷沉默寡言,是个庶子,林素英更不喜欢。 机缘巧合,她认识了郭三爷,彼时郭三爷少年儿郎,俊俏如斯,问过她的名字,还给她丢下的锦帕。 再后来,她竟听说将军府郭家的公子意欲求娶于她,她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一口就应了。当年父母书信劝告她,还派了人来接她回家,可她执意要嫁,不肯回去。 将军府,她做梦都要做官夫人,怎么肯回去到那个偏远的州城嫁个没有底蕴的人家。 彼此的郭三爷对她相敬如宾,单纯的林素英以为只要对他更好,他便会回以真心。没成亲一个月,她几乎倾覆全身心,把夫君奉为上人。可到头来现实狠狠的给她一击,她发现自己错付真心。 原来他娶她,竟是因为他心底那最隐晦龌龊的心思。 他喜欢的竟是她那已经嫁了人的姐姐! 她恨极了,可她谁也没说,她就当不知道,不告诉任何人。 她跟姐姐疏远了,再也没那么密切的来往。 再后来颜大爷亡故,她还曾庆幸没跟着那个薄命的,长的再好也没用。 她姐姐守寡,她曾庆幸过,如此更不想见她了。 她姐姐足不出户,郭三爷再也见不到她姐姐,他们离开了京城,去了襄州。 颜含玉站在柱子后面,却听那边的声音。 “你这些年还好吗?” 母亲的身子背对着她,郭三爷却是正对着她。 他的神情颜含玉看的真切,他的目光紧锁,直直的看着她母亲,似是遇上故人。 “承蒙三爷挂念,我很好。如今我妹妹出了这样的事,还请三爷手下留情。我妹妹对三爷真心相待,三爷应是顾念夫妻情分,饶她这一回。人谁无过?我妹妹到底还是被我宠坏了。” “这么多年了,我竟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颜含玉此刻是懵的,她还不知面前的状况。她母亲怎么会跟郭三爷在这院子说话,旁边没人,二姨母也没在。 林素馨此刻退了一步,“见三爷原是逾矩的,可我到底经不住妹妹的请求,我妹妹如今育有几个女儿,年纪都还小,三爷若是念及几个女儿,还请三爷不要休了我妹妹,给我妹妹留一条活路,也给几个孩子一条活路。” “你来求我,我自然会答应的。”郭三爷的声音很低沉,“原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你,终是还能再见你一面。” 她娘此刻垂着头,颜含玉几乎能想到母亲此刻的复杂心境,她抬脚扬声喊道,“娘,娘你在哪里?” “含玉。”林素馨回头。 郭三爷倒是惊了一下,抬头就见一个青衫少女,模样青嫩,却依旧美的惊人。 “娘,我找你找了很久。”颜含玉迎上去就牵着母亲,使得林素馨又退开两步。 “这是你女儿?” 颜含玉抬眼,入目的是个身型高瘦的男子,他唇上续着短须,眼珠呈褐色,目光深沉,凝视着她。 “含玉,这是你二姨母的夫君,喊一声二姨丈吧。” 颜含玉喊出口的却是“郭三爷”。 “我是你二姨丈。”郭三爷一笑。 “听说我二姨母要被休了,姨丈以后自然不必叫了。” “我女儿向来骄纵,让三爷见笑了。” “不会,你女儿很可爱。”郭三爷并未生气。 “娘,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颜含玉此刻只想拉着母亲尽快离开这里。 “三爷,多谢三爷对我妹妹手下留情。”林素馨对郭三爷浅浅一礼。 “好,我让人送你们出去。” 颜含玉离开的时候都没再看郭三爷一眼。 一直等坐上马车,颜含玉才问,“娘,为什么你会跟郭三爷在那里说话?” 她娘什么性子她最清楚,怎么会跟一个男子单独说话呢? “唉,含玉,你就别问了。”林素馨是不想让年幼的女儿知道那些烦心事的。 “不,我一定要知道。” “是你二姨母求我,让我去求郭三爷。” “娘您寡居,她却让您跟一个男子单独相处,她安的什么心?”颜含玉很不满。 “郭三爷狠心要休了她,她也是无可奈何。”(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因为二姨母的事,颜含玉真想母亲跟二姨母断绝了关系才好。 连外祖父和外祖母都不大过问二姨母,她母亲又何苦对二姨母真心相待? 尤其是郭三爷看母亲的眼神,颜含玉不喜欢。 回去之后,母亲就说累了想休息,颜含玉就去了翰儿那里。 翰儿住翰堂居,离母亲院子不远。 翰堂居里。 “傻子,天天磨这个东西多无趣,我们一起去玩会儿呗。” “快点快点傻子,我们都等你很久了。” “我,不去。”垂头坐着的小男孩抬了抬头又低下。 “不去我可把你的工具拿走了。” 小孩儿哼了一声,“放下,我,去。” 翰儿比幼时多了情绪,可说话依旧如此,只比以前多说了一些字,让他连着说话还是很难的。 两个年级大点的是瑾轩和闻轩,今日因为先生病了在家休养没来给他们上课,他们才有了空闲来找翰儿。 “快!快走!” 翰儿刚站起身,瑾轩一把拉着他就往外跑。 颜含玉来的时候,只看到堆在外面桌上的工具,还有一块他磨了一年的玉石。这些东西还是四叔送回来的,颜含玉没想到的是翰儿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翰儿心智不全,难得对一件事如此专注,颜含玉就没令人制止他。 哪知这一年翰儿还真的琢磨出如何磨玉。 “大小姐。”方姑端着托盘走过来。 “方姑,翰儿呢?” “刚刚还在呢,三少爷和四少爷来了,奴婢去烧了壶茶,怕是被两位少爷拉着出去了。” “嗯,那就让他去吧,你去跟着看着些他们。” 瑾轩和闻轩如今见着颜含玉都会怕,不敢在她面前放肆,自是不敢随意欺辱翰儿。 颜含玉刚回到玉笙居,颜静香气呼呼的跑来。 “含玉姐姐,我今天真是要被气死了。” “怎么了?谁惹到你了?” “秋姨娘她算什么!竟然教训我!你说气不气人?她什么身份敢教训我!仗着我爹宠她!不过是个贱妾!” “她教训你?”颜含玉反问,“如何教训你?” “这狐媚子早上站在我爹身后,我爹还让她坐着,跟我们同席用膳。我看不过去,不过说了两句,我爹竟然为了她训斥我,说我不尊重长辈。她算哪门子长辈?还能跟我娘平起平坐不成?我爹现在真是越来越糊涂!”说起上午发生的事情,颜静香滔滔不绝,她哼了一声,继续道,“如此恃宠而骄!更可恨的事就是刚才我爹回来了一直护着她。” “早上我来找你,你没在,后来我又回院子,竟然看到她把明轩推到在地,明轩才多大?她竟然还能下手!我就说她虚伪做作,果然不假!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还敢说我乱说话。” “你亲眼看到秋姨娘推到明轩了?” 要是上一世,静香说什么颜含玉都会信了,可她这一世见过秋姨娘,秋姨娘在家里从不出头,很是隐匿低调的一个人。 去推一个一岁多的幼童,她感觉秋姨娘不会那么做。 “廖姨娘亲眼看到的,明轩哭了很久呢,我看到的时候她抱着孩子哭呢,还能有假?” 廖姨娘就是春枝。 原来静香是轻信了春枝的话,春枝的话颜含玉是不敢全信的,明轩才一岁多,话都说不全,什么话自然都是由春枝说出来的,静香本来就看不惯秋姨娘,自然不会相信秋姨娘。 造成上一世的悲剧,正是因为静香对秋姨娘的偏见,颜含玉自然不想让上一世的事情重蹈覆辙。 “眼见为实,静香,可别被别人的一句话就蒙蔽了。明轩年纪小,刚学会走,秋姨娘不小心碰到兴许是无心的。” 颜静香愣了一下,“含玉姐姐,你怎么帮着她说话啊?” “我且问你,秋姨娘辩解了吗?” “她当然要辩解,她不辩解岂不是承认自己是恶妇?” “秋姨娘辩解了什么?”她辩解,颜含玉就信她没有做这事。 “她说自己走在转角位置,没看到明轩过来,就不小心撞了,她是无心之举。明轩摔倒了,她是准备把他扶起来。”颜静香一顿,“可廖姨娘亲眼所见,秋姨娘伸手推了。我是听到她们在那里争辩才知道事情起因前后的。我实在看不惯秋姨娘摆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就出去帮廖姨娘说了两句。后来这事我娘也知道了,就罚秋姨娘跪在佛堂,还没半个时辰我爹就回来了,我爹一回来就把秋姨娘领了回去。我就去找我爹,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告诉我爹,秋姨娘在我爹面前还继续辩解,我爹竟然不相信我说的话,只相信她的话。我爹训斥我,秋姨娘那个狐媚还假惺惺的为我说好话,说是我年纪小容易轻信别人的话,以后长大自会明辨是非。我如何?我怎样?还需她来说?” 静香对秋姨娘的偏见无非是二叔偏宠。幼时二叔对静香也是疼爱有加,可她渐渐大了,二叔也疏远了静香。静香把这一切的原因都加注在秋姨娘身上。 “静香,以后别管二叔姨娘的事。” “哼,姐姐!你竟然帮秋姨娘说话!我不想理你了。” 颜静香来的时候原本带着怒气,这会儿听含玉姐姐的意思句句都是秋姨娘没错,心里更气了。她说着人转身就跑走了。 颜含玉都来不及喊她,垂眸低叹。 种种事情可以改变,然心结难解,前途命运不知。 静香的气性通常不大,常常说翻开这一页事情就会过了。 颜含玉做了一份甜点亲自送过去,跟她道歉。 彼时静香闷在房里睡觉,听说她来道歉,一骨碌就爬起来了。 “姐姐!” “给你做的枣圈糕,吃一些。”颜含玉手里端着托盘,笑盈盈的递过去。 “正饿着呢。” 静香因为上午跟颜二爷赌气,没去用午膳,后来饿了也没去厨房找吃的,只窝在房里睡觉。颜含玉也听说了这事。 颜含玉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这是我亲手做的,来给你道歉,上午的事情你不会再跟我生气了吧?” “我也有错,不该跟姐姐生气才是。” 相视一笑,上午还在闹别扭的颜静香这会儿终于放开心境。(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肚中有了食物的颜静香终于舒坦,拉着颜含玉说是陪她玩花绳。 颜含玉哪喜欢玩这些,都是小女孩儿打发时间玩弄的小游戏。含玉陪她了些许时间就说还有功课,要回去做功课。 “含玉姐姐的功课永远都做不完。” 颜含玉粲然一笑,“学海无涯,书囊无底。世间书怎读的尽?你可要跟我一起去练字?” 颜静香一个人索然无味,可想到练字又不免气馁,“我那字练不好了,练了两年连个端正都不算。” “功夫不负有心人,急不得。” 静香这两年还算用功,两年来倒是没断了练字,字迹变化是有的,可跟颜含玉的字是完全不能比较,逊色太多,静香看了就会觉得灰心。 颜含玉一番劝言,静香总算是会听,跟着她去了。 哪知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听说府上出事了。 翰儿午膳时就没回来,祖母那边来了人传话,说是留翰儿在寿安堂用膳。 翰儿的五官比较像四叔,祖母即使有多年不曾见四叔,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见过翰儿几次之后也就明白了翰儿的身份,对翰儿的态度大有改观,常让人送些吃的,拿些用的东西来。 小柳儿来的时候气喘吁吁,连哭带喘的说话,“大小姐快去看看吧!三少爷和五少爷都出事了……” “洪嬷嬷呢?” “洪嬷嬷已经过去了,两个少爷命在旦夕,刚刚去的匆忙没来得及跟大小姐说。” “到底怎么回事?” “三少爷伤了头,五少爷溺水,都说是翰少爷推的,大夫人已经过去了,方姑在那边受了罚,快被打死了……” 听到这里,颜含玉连忙问她,“他们如今在哪里?” “在主院,老夫人……” 没听小柳儿话说完,颜含玉抬腿就走,这一路她几乎是跑的,她从没在府里走过这么快! 方姑是她带进府的,上一世是因为照顾出天花的她病故,难道这一世她还是逃不过死劫? 刚到主院的大门口,颜含玉就听一道沉闷的声音,“啪!”还夹杂着清脆的哭声。 颜含玉心下一沉,抬脚进了大门就见两个仆从手持棍杖,重重落在已经瘫软在地的方姑的背上,苍黄的衣衫上满背都是殷红的血,刺痛了她的眼。 “住手!”她大喝一声,人已经站在方姑身后。 颜含玉抬头看去,就见母亲跪在院中,祖母端坐在正厅的上首位置,容色肃穆,眼睛微眯,听到她的声音甚至眼睛都未睁开。 瑾轩站在陆氏身后,两个仆从拉着翰儿站在一边。整个主院除了翰儿的哭声,再无其他声音,沉寂的可怕。 颜含玉从没见翰儿哭,即使当年跟四叔分开翰儿都没掉过一滴眼泪,这是第一次。 “接着打!”颜老夫人那苍哑的声音响起。 “祖母!”颜含玉上前,喝止,“方姑是我的人,有何错处我来罚。” “桂轩溺水,到现在还生死不明,闻轩头上也受了伤,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若不是瀚华伸手去推,怎会有此劫难?方嬷嬷受命教习瀚华,今瀚华之过,是方嬷嬷平时教养之责。杖刑必受!” 方姑读过书,原是顾府顾大爷的妻室,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翰儿受方姑教习,大夫人教养,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娘,翰儿受儿媳教诲,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媳亦有错,愿受罚。”林素馨跪了许久,身姿依旧挺直。 翰儿的过错,不仅是方姑要受罚,连她娘都免不了。 颜含玉眉峰一敛,反问道,“祖母确定查出了事实真相?是翰儿推了桂轩和闻轩?” 她自是不会相信,哪怕是无意碰了他们她都不会信。 “瑾轩在旁边看的真切,后面来的两个婢子都看到了,若不是他伸手,闻轩如何会摔倒?闻轩撞在了桂轩身上,桂轩落水,闻轩撞上尖石。有人亲睹,还需要查什么真相?” “瑾轩,我问你,翰儿真的推了闻轩?”颜含玉的目光看向站在后面的瑾轩。 “我……”瑾轩的目光对上颜含玉,又很快低下。 瑾轩垂头不说话,一只手使劲的揪着衣衫。陆氏推了他一把,瑾轩才继续开口,“闻轩站在河边,没站稳,我就想拉他一把,可是翰弟伸手碰了闻轩,闻轩就倒了,我没来得及拉住闻轩,闻轩撞在桂轩身上,桂轩落水,闻轩又撞在旁边的大石上,头撞破了。” “你们几个为何会站在河边?” “闻轩把球踢到了后荷塘边,我们去捡。”瑾轩垂着头,手攒着衣衫紧紧的。 “既是球落在荷塘边,你们几个如何在荷塘边推搡玩闹?若是不在荷塘边推搡玩闹,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时守着你们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她厉声反问,一连串的问话,使得瑾轩缩了缩脑袋,根本不知道怎么作答,直往陆氏身边移动。 陆氏垂目看了眼瑾轩,抬头接着回答,“含玉,你没看到当时的情况,如何说他们在荷塘边推搡玩闹?闻轩把球隔着一道院墙踢了出去,几个孩子跑得快,去捡球,守着的嬷嬷腿脚都没这些孩子跑得快,到的时候慢了一步,就已经出事了。” “两个弟弟出事,把所有责任都推在翰儿身上。没人正面看到事实又如何能确认是翰儿之过?你们又怎知不是小孩子玩闹相互推搡所引发的结果?” 颜含玉步步紧逼,她每往前走一步脑子愈加清醒,“翰儿心智不全,可却不是真傻,什么地方可以玩闹,我相信他是最为清楚不过的。” 翰儿幼时跟着四叔在江湖上行走,很有危险意识。如此他们在荷塘边捡球,就应该知道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他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颜含玉这话却是直接推翻了刚才颜老夫人那句瑾轩亲眼所见的话。 陆氏拧眉。 颜含玉继续道,“方姑已受杖责,剩下几个嬷嬷所受责罚祖母可要一视同仁?今天让颜府多添几个冤灵!” 冤灵两个字犹如魔咒,颜老夫人的目光几乎是圆睁着,却又很快半眯着,冷冷的吐出几个字,“拖出去,扔到城外,让她自生自灭!”(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颜桂轩是颜三爷的二子,跟翰儿年纪差不多大。桂轩前几日风寒刚痊愈,今日落了水,淤水进喉,生死垂危,救上来时气息全无,若不是洪嬷嬷来得及时,一条小命休矣。 颜含玉记得上一世桂轩的命运,早夭。 她出天花的时候,他同时也出了天花,她最后得已生还,他却没撑过去,早早夭折。 桂轩这一次落水之后,几天都高烧不退,吓得朱氏每天都哭,又请来宫中最善医治小儿病症的太医入府医治,洪嬷嬷还日夜坚守,几天过后终于烧退,人醒。 闻轩撞上了荷塘边上的大石,撞破了头,血流了许多,令人看着甚是骇人。可总算只是失了一些血,人倒是无大碍,只需多休养几日便可。 方姑受了杖刑,又被赶出家门。 其他三位少爷的奶娘都被赶出了家门,再不得进府。 方姑被送出城外,颜含玉一路跟着,把人救下,安置在城外,并派平安每天出去探望她。 翰儿受了惊吓,哭了整整半天,跟他说什么都不回应,问他什么都不回答。 这次的事出之后整个府邸都觉得比往日冷清了些许,一向淘气的瑾轩好些日子都不敢在府上随意乱跑。 翰儿没了方姑陪着,每日都不愿意多说话,只整天对着那块他磨的发亮的玉石。 方姑陪了翰儿两年多,除了她和她娘,方姑可是翰儿最亲近的人。 出了望春门往东是朱家桥,下桥南斜街有一家酒楼,牌匾挂着丰乐楼三个字。 平安这天出府,正是进了这家酒楼。她进去之后却是直接进了后院,一路畅通无阻。 平安刚进后院,就见门口站着一个高瘦的男子,他对着那扇门,出神的站着,丝毫未动。 “朱掌柜。” “哦,是平安啊。”那男子回头,“平安来了。” 这个朱掌柜正是来自苏州的朱三,痴恋方姑的朱家三爷。 “我来看看方姑。朱掌柜站着这里做甚?” “想来看看她好些没?” “朱掌柜想进去,何不敲门?” 两年前得知方如云从苏州离开,朱三一路追到汴京,可太傅府难进,而方姑当时又是初入府邸,守卫根本不知其人,朱三如何能问到。 见不到方如云,他身边又无多少银两,只能为人做工。 如此过了大半年他终于遇到出府的洪嬷嬷,也见到了方如云。 春意盎然,园中各处增添了许多鲜亮的颜色,绿叶的青嫩,鲜花的娇艳。 年年开花落叶的杏花再次绽放。 书房的门窗开着,正对着这株杏树,娇美的姿态随清风摇曳生姿。 平安回来的时候,正看到颜含玉对窗而坐。 她难得临画,笔下是一方绢帛,正是照着窗外的杏花临的。 “方姑今日可好了些?” “好多了,方姑已经能动了,我去的时候人醒着,跟她说了几句话,说话还挺精神。” “那就好。”颜含玉垂下双眸。 那一顿杖刑已经造成了方姑的重创,方姑元气亏损,后半生怕是都会病痛缠身。 正此时小芽儿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白巧姐姐来了,可是有事?” “二夫人请大小姐过去一趟,有事想问大小姐的意见。” 陆氏早有心让静香跟着她学着掌管内宅,毕竟过了今年静香就要满十三了,到时候长大成人,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嫁人也是没几年的事情,时间一晃就会过去,临到最后才抱佛脚是没用的。 因为上次的事,陆氏对颜含玉原本是有些不满的,可她是个长辈,若因为那事跟一个晚辈介怀,她这个长辈岂不是显得吝啬? 静香身带反骨,不听其言,陆氏对她无能为力,对含玉的话倒是能听两句。所以陆氏想了许久,只能让含玉帮忙说两句话。 陆氏知道含玉整天呆在书房里看书习字,还经常往公公书房跑,许是心思不会在这上面,自是不知道颜含玉早有心想要跟着陆氏学掌家。 陆氏又不能表现的偏驳,毕竟这个家里她执掌内宅,含玉她娘不问世事。她想请含玉帮忙把静香稳住,便先问含玉可要学着掌家。 颜含玉去的时候就想到了二叔母要问她这事。 上一世陆氏自是问过她,不过因为她无心学之,身子又不好,事情便一拖再拖。她只记得静香跟着陆氏身后半个月后,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争吵,气的陆氏差点掀桌,后来静香干脆就不再跟着陆氏。从那以后静香叛逆的性子尽显,没再听过陆氏的话。 一家主母所管的事琐碎又繁杂,可也代表着内宅的权威。 颜老夫人早在三四年前就卸去一应内宅大小事,庄园、农庄、所有颜府名下的铺子,一切账目全部交给了陆氏掌管。 颜家的良田美铺都是公中之物,不得私囊。 颜含玉早有敛财之心,但不是打着颜家的名号。她曾在苏州就向钟老板求教,问过生意经。当时她也只是想着能在汴京城内外多一些耳目,让她能够打听汴京城内外的事情。 如今她既然要做,就想着一定要做好,要做大。她的计划都已拟好,南斜街的丰乐楼正是她买下的第一家酒楼。她还是从母亲那边借的银两,卖了没有用的金银首饰,如此才有银钱买下。如今酒楼开业一年,生意已略有起色,朱三正是颜含玉雇请的掌柜。 朱三对方姑的痴情颜含玉看在眼里,从苏州一直寻到汴京,舍弃了富足的生活,离了家族,到汴京吃苦做工,这等勇气颜含玉对他刮目相看。可方姑如今已卖身进了颜府,朱三又身无分无,如此方姑若跟了朱三,方姑只会吃苦,颜含玉自然不会放人。 颜含玉便早拟了计划,凑足银两,让朱三在汴京寻一家门面做生意。 颜含玉出身官家,几代清贵。上一世的颜含玉读的都是诗书,心性不免清高,想到银钱都会觉得俗气,对行商之人也会有些轻视。 重生的颜含玉这点心境完全改变。母亲嫁的太远,在汴京毫无依托。父母当年的事她不尽知,可母亲不入祖母的眼,父亲早亡,母亲自然失了掌家的权利。 二叔母精明能干,偌大的颜府她打理的有条不紊,有值得颜含玉学习的地方。 母亲生性柔弱,不喜争抢,只会退让,如此自是少不得他人轻贱。 颜含玉若跟母亲一样的性子,只会沦为上一世同样的命运。 掌家,是她懂账目的第一步,所以她必须要学。(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有了颜含玉的游说,答应陪着静香一起,颜静香同意跟着陆氏学掌家。 静香想让含玉搬去她的院子住,可含玉不忍心让母亲一人住着空落落的院子,即使来回辛苦些,总归每天都要看母亲一眼才好,所以含玉并未答应。 从每日跟着陆氏,看她处理些琐碎事,再到后来陆氏给了一本账簿给她们,说是先给她们看看,熟悉熟悉,颜含玉心里终于有了一些底。 索性太傅府就那些人,各个院子住着一个主,都是清清楚楚的。且先不提庄园和城郊的仆从和婢子,只说太傅府各房各院的主子和奴婢,从前院到后府,仆从、护卫、守门,上下统共百余人,各个各司其职,算起来明明白白。 主院的慈航院,大房的明若院,二房的嘉庆院,三房的榆荫院,还有一个蔷薇院。 内宅几个院子最大的就是主院,其次明若院跟嘉庆院。蔷薇院最小,原是给四叔成家准备的,只等他回府,说了亲事就把那院子整修一番待他成亲之后便可给她居住。后来四叔常年不回家,蔷薇院便一再空置。 祖母自父亲过世后便一直住在寿安堂,寿安堂原是慈航院里的佛堂,后来保留了佛堂又整修了一番,祖母为了虔诚礼佛,住了进去。 三叔添丁三子两女,朱氏所出两子一女,浩轩和桂轩都是朱氏所出,妙姨娘所出一子一女。 三叔为人阴沉,颜含玉不常与之说话。这一世经颜含玉多次注意察看,可知朱氏和妙姨娘在三叔面前都极恭顺,顺从到害怕的地步。若是三叔其人没有手段,颜含玉万万是不敢相信的。 二叔添丁四子三女,陆氏所出静香和荣轩、瑾轩,白桃所出闻轩,春枝所出明轩,凌姨娘所出两女。 二叔为人温善,可性子不免有些软。 二叔母精干,待人不算苛刻,可性情中带着刚烈,喜欢较劲。这也是静香最不喜欢二叔母的原因,样样与人比较,静香样样缺失,二叔母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京中高门都以自家女子端容淑静为殊荣,她的女儿却打小身带反骨,喜欢逆命而行。 半月下来,静香和含玉经常凑一起看账本,遇到问题就交颈讨论,如此静香对繁琐的账目却是一点既透,陆氏也因此喜闻乐见,顿时觉得心情轻松了。 却不知那日含玉从丰乐楼回来,听说静香跟陆氏吵了起来,吵得不可开交。含玉不知道瑾轩做错了什么,静香动手打了瑾轩,陆氏怒不可遏,两个人争吵了许久,婢子只在院中不能进去,只在外面听得摔杯争吵的声音。 嘉庆院里,颜静香这会儿只觉得她娘面目可憎,俏目圆睁,目光中含着怒怨,神色中带着失望。 以前母亲打过她,可如今她都快忘了那事,今天得知的这事令让她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瑾轩站在陆氏身后,手足无措的绞着衣衫,就差哭出声。可刚才被姐姐呵斥不准哭,他这会儿一直忍着。 陆氏咬着牙,只恨不得她没生这个女儿! “瑾轩是你弟弟,你不帮他却为一个外人说话,你到底是不是我颜家的女儿吗?” “我是,正因为我是,所以我才有良心。外人?谁是外人?翰儿是大伯母的养子,是祖父和祖母承认的,也是我颜家的一份子,怎么就是外人了?也难怪我爹现在不愿意跟你多说话,自私自利,还专横,我爹怕是都不知道他如何娶了个毒妇?” “放肆!”陆氏气的手打颤,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颜静香眸中含泪,抬眸看她,刚才的话她显然没有说尽,咬牙继续恨声道,“你这是要害了瑾轩的一生!教他自己做错了事之后不用去承担后果,你这是逼他误入歧途!” “他做错了事我如何没有罚他?那天回来我罚他跪了一宿,难道你没有看到?我是你娘,你说这些话,简直是句句诛我的心。”陆氏含恨道,“瑾轩无意闯了祸,他心里也害怕,若让你祖父知道他闯了大祸,他那日可不是只被罚跪!” “你就是自私!”颜静香哭着大叫道,“瑾轩这样的品性就是要被打板子,狠狠的教训一顿!” 那天的事她怎么没看到? 方姑被打的血肉模糊,后被扔出府邸。 大伯母在佛堂跪了半宿,米水不进。 翰儿每天都不说话,不愿意搭理人。 这种种后果皆是因为她弟弟瑾轩推搡的缘故。 翰儿原本就很安静,每次跟着瑾轩和闻轩他们在府邸上下走动,都是被动拉扯。无疑在那件事中翰儿最无辜!可翰儿却承担了一切。他们怎么可以让一个心智不全的人承担一切?他们不会觉得难为情吗?不会自责吗? 回到院子,母亲罚瑾轩跪了一夜,当时她还以为母亲责罚瑾轩是因为他们几个弟弟胡闹,如此让桂轩差点没命,母亲才会责罚瑾轩。却不知道原来母亲早知不是翰儿推了闻轩,而是瑾轩推了闻轩。她帮着瑾轩隐瞒真相,让半痴的翰儿承担责任,这样的行为让颜静香厌恶。 这个令人憎恶的面孔是她娘!如此自私到令人痛心! 颜静香说不出她心里的复杂心情。她是不是应该告诉家人? 可如此她娘的形象崩塌?她娘如何能在府上立足? 颜静香矛盾极了,她恨母亲,可是也不想看着她母亲被含玉姐姐厌恶,她不想让大伯母看轻母亲。 方姑对含玉姐姐很重要,却为了那事受了重伤,还被赶出府邸。若含玉姐姐知道是因为她娘隐瞒了真相,一定会讨厌她娘吧? 静香去了翰儿那里,只有翰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磨那块玉石。 那玉石原本是粗糙的,翰儿磨了整整一年,如今光滑的透亮。 他每次做这事的时候,都异常认真,垂着头,一言不发。 “翰儿,对不起。”她垂着眼,许久才艰涩的继续开口,“我应该让瑾轩来道歉。” 还红肿着一张脸的静香,这会儿看着一声不吭的翰儿自责极了。 “翰儿,你其实一点也不傻。”静香哽咽道,“你当时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 “你才是天底下最单纯最善良的弟弟!”(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含玉看到静香的时候,静香满脸都是眼泪,正对着翰儿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燃文小?说??.?r?anen` 等她喊了一声,“静香。”静香听到,却是连头都未抬,错身就跑走了。 颜含玉心知她这会儿心中沉闷,可对她不理不睬倒是显少见,心中疑惑不解。 以前再怎么样都会对着她哭两声,抱怨几句,今天却是不愿意跟她说了。 她刚要跟上去安慰她两句,却听从祖父那边来人说是请她过去。 颜含玉只能先去祖父那边,没想到的是,原来她师父进府拜访。 师父离开已近三年,那年她跟赵贤一起同行回汴京,赵贤昏迷不醒,赵峰遣人去关中寻医,她以为是有机会再见的,后来却没等到师父前来。只听闻孙家太老爷寿命已至,长眠不醒,孙呈作为玄孙,应守孝于前,不能离开。 孙家世医,虽未朝中为官,可威望犹存,受人敬重。 颜老爷亲自接待了孙呈,问了孙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孙呈一一作答。 颜老爷知道含玉拜孙呈为师,且对孙家的老爷子也是多有耳闻。 孙呈面对颜老爷自是一番恭敬,一因为颜老爷年长,二因为颜老爷的身份尊贵。 几句话说完,颜含玉也来了。 久别重逢,颜含玉自是欣喜不已。 颜老爷留他们单独说话,率先离开。 “只三年未见,这身量倒是高了许多。” 颜含玉亲自接待孙呈,孙呈目光从上到下相看,眉间一抹惊叹,道,“差点不敢认了。” “师父!”颜含玉揖手,却是恭敬的弯身行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起吧。”孙呈伸手虚扶。 颜含玉盈盈起身,脚下都觉得飘飘然很多,眉眼尽是笑意,“真想不到师父来汴京还会来找我,我以为师父不想认我这个徒儿了呢。”言语中带着埋怨。 孙呈一笑,“今日刚到汴京,我可是先来的太傅府。” “师父等会儿便要离开了吗?”才刚来就要走了? “我是来给你送个东西的。”孙呈说着,递给她一个拇指大小的玉哨,“这是孙家子弟皆有的东西,我既然答应了收你为徒,这东西必是要给你准备的,好好收着。” 他曾说过孙家不收女弟子,如今他却为自己准备了这个玉哨,看来她的身份终于得到了师父的认同。 颜含玉双手接过,道谢,“多谢师父。” “这玉哨代表了孙家弟子的身份,每个所收的徒弟当中只一个人能得到这玉哨,得到这玉哨的人代表着天分最高的弟子,名字可记入孙氏医家的宗谱当中。” “师父的意思是,我是师父的最得意弟子?” “到如今我也只收了你一个徒儿,你的天分跟家中叔伯公爷他们的弟子相比都不差。”他一顿,继续道,“到我这一辈,也只我一个人收了弟子。” “如此说来,这玉哨岂不是很宝贝?师父就这般轻易给了我?” “你的名字若当真要记入孙氏医家的宗谱中,还需要亲自进医行堂拜师行礼,一套很繁琐的规矩下来,如此才能把你的名字记上去。” 颜含玉不解,“既如此,师父为何给我这玉哨?” “即是给了你,自然是有用处的,收下便是。这次来汴京我是应秦王之约,帮他看看病症。” 秦王,以前的贤郡王赵贤。 赵贤避府两年有余,请来孙呈是因为不想继续避居? 自那年除夕陪他守岁,她已有两年未曾见他。 秋寒春华,她时常会想到他,挂念着他的病症是否会复发,想去看他一眼,又觉得不该去。 那年除夕跟他在一起让她有种错觉,如若能和他相依,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两年唯一让她犹豫的事就是赵贤,她年纪小可心思不小。对赵贤心存好感,她承认,可是他们的年纪相差有些大,她担心她还没长大,他就已经被赐婚,娶妻。他早过了娶妻的年纪,若是她还未长大他便娶妻,她生再多的情都是徒然,如此只能远离。 送走孙呈,颜含玉还想去找静香,可听静香去了陆家,她只能回小院。 原本跟陆氏学掌家学的好好的,还没到一个月,静香跟陆氏大闹一场,去了陆家。 只剩颜含玉一个人,她也知道陆氏定是无心教她,让小芽儿尽力去打听陆氏那边发生的事,去问问看有没有人听到陆氏她们争吵的内容,她如今不知内情也不知该如何劝静香。 颜含玉希望静香能想得开,别老跟陆氏闹别扭。 除了孙呈,当月进汴京的人还有许多。金陵的郑家几乎是举家进了汴京,听说在保康门外买了户宅院,入住汴梁。郑老爷原是州官,如今遣派回京,升礼部侍郎。 听说郑老爷刚到汴京就下了不少帖子,说是新户入住,应与人善交。 同样也成为京城新贵的还有一个谢家,皇帝下了旨意,赐一套靠金水门栗乌坊的宅院给谢家,并封谢老爷为观文殿学士,其孙谢仪直接封官,授国子博士。 蜀地的文家,岭南的姚家,都是汴京新晋官家。 且说当月在城中发生的大事,还另有一件,便是住城内的顾家,汴京四大商户之一,只一夜之间落魄,举家被抄,彻底败落。 顾家被人检举与江淮匪徒勾结,强抢官银,监守自盗,官兵围府搜查,搜出丢失官银两箱,并查出与江淮匪徒勾结的书信。如此证据确凿,顾家被抄家,男丁下狱,女丁充入官妓。 一个京城大户被举家抄家,不是小事,几乎只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内外,紧跟着顾家人被流放的旨意也很快颁下。 这件事发生的极快,快的令许多人都措手不及。 颜含玉莫名想起上一世卢家的命运,也是这般。 昨日迎人笑,今日入狱时。 风云变幻无常,只是瞬间。 颜含玉没让人隐瞒方如云,方姑知晓只是早晚的事。当年顾家对她的薄情,方姑记着,可她也不是狠心之人,听说顾家人被流放,带着身体病痛前去送行。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因谢十三进京,汴京许许多多的少年英才相继传于坊间。 谢仪时至弱冠,风姿翩然俊雅,文采斐然,颇有当年颜素公子的盛名。 亦有陆相嫡长孙陆佑如皎若月,衔华佩实。 有卢琦放诞风流,惊才绝艳。 有陈博源少年老成,形貌清俊,才藻富赡。 更有音容出众,令人惊艳的齐小王爷,赵恭。 还有皇家智勇无双的楚王,赵佐。 这都是汴京当下最为出众的几位公子,整个汴京闺院的小姐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是内宫深院的嫔妃公主也都知道。 颜含玉到母亲那边的时候,那个几年前来找她母亲的宫妃李娘娘坐在她娘对面,只觉得她容色略显疲惫,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给娘娘道个万福。”颜含玉盈盈福身。 那李娘娘笑容绽开,面色终于红润些许,她招手,“快过来让我看看。” 颜含玉依言上前。 “好多年未见,这丫头真的是长大了。” 林素馨温声开口,“上次娘娘来的时候她还在苏州未归。” 李娘娘的目光几乎是盯在颜含玉的脸上,从上往下探看,似乎在她的脸上探寻什么,又似乎想把她看个仔细。 “真是越来越像了。”她的目光似是虚无缥缈,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林素馨却是垂眼。 颜含玉疑惑,是因为她爹? “这些年没丢了书罢?”她没接刚才的话,开口问她。 “没有。”颜含玉回答。 “如此便是极好,你……你爹才华横溢,你一定不会差的。” “学之辨理,不为传世。” 李娘娘听闻她这话,笑着点头,“正是这话。心思真是通透!京城那么些个少年英才,我却觉得都没一个配得上这丫头的。” “娘娘抬爱了,小女倨傲,这点性子令我最是头疼。” “你能有个挂念,有个人让你头疼,这是你的福气,我却是连个念想都没有。”李娘娘说这话的时候满眼羡慕,又是失落。 这边颜含玉并未逗留很久,就被母亲打发走了。 因着母亲跟李娘娘的关系,颜含玉见李娘娘气色不佳,乃是郁气不顺,长此以往对她的身子极其亏损,于是回去写了一副理气的方子想赠予李娘娘。 却没料到方子写好,回去之后听到了几句令她困惑的对话。 “你要好好活着,守着她长大成人。” “我会的,娘娘你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我如今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你那孩子我看的出,性情虽傲,可是对你极上心,这是个好孩子。” “含玉另我宽慰。” “如此便好。这东西你留下,交由你保管,本来应该留给你的东西。” “这,娘娘,我不能收。” “收下吧,我不想死后跟着我入土,给你或许有用。以后出宫的机会怕是更少了,早晚要给你的,尽早给了你罢。” “娘娘……” “收好了罢,等你女儿大了给她也行。” 一片寂静沉默。 “时光匆匆,十多年了……”无声的低叹,令人不自觉的悲伤。 李娘娘跟她娘的关系令颜含玉着实好奇,她送了什么东西给她母亲颜含玉也没看到,只觉得她们之间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再跟洪嬷嬷打听,洪嬷嬷道明其由。 颜含玉年幼时就见过李娘娘,那时也问过李娘娘的身份,洪嬷嬷当时却觉得不适合跟她提,便未说。 这么多年洪嬷嬷早把颜含玉的性情摸的清楚,知她完全不和同龄的小娘子一般幼真,知她心思极多,便告知了她。 李娘娘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无疑,可李娘娘的身份却不是一般贵族小姐那般简单,她的身份在宫中早已传开,很多人都知道,暗中窃窃私语,却没人敢在台面上议论。 李娘娘的身份在后宫薄册上记载的事李后主的堂妹灵柔郡主,入住后宫被封淑仪,李淑仪。 兴国元年,状元郎颜学仁去世的那年,被留滞汴京的南唐李后主也去世,史书记载是饮鸠自尽,亦有传言是毒杀。 这李后主有一位用情极深的皇后周氏,听闻在李后主自尽后亦跟随而去。 可宫中有老人,自是见过李后主的皇后,那李淑仪长得跟李后主的皇后一模一样,着实令人震惊。 如此,宫中便传出这样的流言来,皇上为夺周氏,把李后主毒死了,宫中的李淑仪就是李后主的皇后周氏。 因谢十三进京,汴京许许多多的少年英才相继传于坊间。 谢仪时至弱冠,风姿翩然俊雅,文采斐然,颇有当年颜素公子的盛名。 亦有陆相嫡长孙陆佑如皎若月,衔华佩实。 有卢琦放诞风流,惊才绝艳。 有陈博源少年老成,形貌清俊,才藻富赡。 更有音容出众,令人惊艳的齐小王爷,赵恭。 还有皇家智勇无双的楚王,赵佐。 这都是汴京当下最为出众的几位公子,整个汴京闺院的小姐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是内宫深院的嫔妃公主也都知道。 颜含玉到母亲那边的时候,那个几年前来找她母亲的宫妃李娘娘坐在她娘对面,只觉得她容色略显疲惫,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给娘娘道个万福。”颜含玉盈盈福身。 那李娘娘笑容绽开,面色终于红润些许,她招手,“快过来让我看看。” 颜含玉依言上前。 “好多年未见,这丫头真的是长大了。” 林素馨温声开口,“上次娘娘来的时候她还在苏州未归。” 李娘娘的目光几乎是盯在颜含玉的脸上,从上往下探看,似乎在她的脸上探寻什么,又似乎想把她看个仔细。 “真是越来越像了。”她的目光似是虚无缥缈,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林素馨却是垂眼。 颜含玉疑惑,是因为她爹? “这些年没丢了书罢?”她没接刚才的话,开口问她。 “没有。”颜含玉回答。 “如此便是极好,你……你爹才华横溢,你一定不会差的。” “学之辨理,不为传世。” 李娘娘听闻她这话,笑着点头,“正是这话。心思真是通透!京城那么些个少年英才,我却觉得都没一个配得上这丫头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重复章,请明早订,修改后这句话会删除~~ 祖父犹豫谢家的提亲,无非是看中谢十三的人品。 颜含玉自是明白祖父跟她提这事的原因,祖父想听她的意见,尊重她的意愿,这一点让她很是受宠若惊。 却说静香去了陆家两天,第三天陆氏遣人去接她回来。 哪知遣出去的人回来说,二小姐一早就回府了。 陆氏听罢连忙亲自去了陆府,去见陆老夫人。 亲自登门拜访,陆氏才知静香趁着这机会离家出走了。 陆氏又急又气,陆老夫人在身边,安抚她,说派人帮她一起找。 颜含玉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正从祖父那边回来。 同时离家出走的还有小胖仙。 小胖仙每隔几个月都会离家出走几天,颜含玉现在都习惯了。 只要小胖仙回来,颜含玉也不会急着找它,只是他每次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时每次都是满身泥垢,至少要洗三次澡才能洗干净。 静香孤身一人,离开时身无分文,颜含玉不免忧心。 上一世诸事她也不会记得格外细致。如今静香离家出走,她才记起上一世静香第一次离家出走未遂,出城的时候正被陆家人看到,把人给送了回来。 另一边静香跟陆老夫人说了要回去之后,陆老夫人要派人送她回来,静香谢绝了,说是自己回便可。陆老夫人心里不放心,派人远远跟着她,派出去的人一直看到静香到了颜府门口才折回去。 静香到了门口却没进门,只在门前转了两圈,远远看到陆老夫人派的人回去,她也离开了。 祖父犹豫谢家的提亲,无非是看中谢十三的人品。 颜含玉自是明白祖父跟她提这事的原因,祖父想听她的意见,尊重她的意愿,这一点让她很是受宠若惊。 却说静香去了陆家两天,第三天陆氏遣人去接她回来。 哪知遣出去的人回来说,二小姐一早就回府了。 陆氏听罢连忙亲自去了陆府,去见陆老夫人。 亲自登门拜访,陆氏才知静香趁着这机会离家出走了。 陆氏又急又气,陆老夫人在身边,安抚她,说派人帮她一起找。 颜含玉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正从祖父那边回来。 同时离家出走的还有小胖仙。 小胖仙每隔几个月都会离家出走几天,颜含玉现在都习惯了。 只要小胖仙回来,颜含玉也不会急着找它,只是他每次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时每次都是满身泥垢,至少要洗三次澡才能洗干净。 静香孤身一人,离开时身无分文,颜含玉不免忧心。 上一世诸事她也不会记得格外细致。如今静香离家出走,她才记起上一世静香第一次离家出走未遂,出城的时候正被陆家人看到,把人给送了回来。 另一边静香跟陆老夫人说了要回去之后,陆老夫人要派人送她回来,静香谢绝了,说是自己回便可。陆老夫人心里不放心,派人远远跟着她,派出去的人一直看到静香到了颜府门口才折回去。 静香到了门口却没进门,只在门前转了两圈,远远看到陆老夫人派的人回去,她也离开了。 祖父犹豫谢家的提亲,无非是看中谢十三的人品。 颜含玉自是明白祖父跟她提这事的原因,祖父想听她的意见,尊重她的意愿,这一点让她很是受宠若惊。 却说静香去了陆家两天,第三天陆氏遣人去接她回来。 哪知遣出去的人回来说,二小姐一早就回府了。 陆氏听罢连忙亲自去了陆府,去见陆老夫人。 亲自登门拜访,陆氏才知静香趁着这机会离家出走了。 陆氏又急又气,陆老夫人在身边,安抚她,说派人帮她一起找。 颜含玉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正从祖父那边回来。 同时离家出走的还有小胖仙。 小胖仙每隔几个月都会离家出走几天,颜含玉现在都习惯了。 只要小胖仙回来,颜含玉也不会急着找它,只是他每次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时每次都是满身泥垢,至少要洗三次澡才能洗干净。 静香孤身一人,离开时身无分文,颜含玉不免忧心。 上一世诸事她也不会记得格外细致。如今静香离家出走,她才记起上一世静香第一次离家出走未遂,出城的时候正被陆家人看到,把人给送了回来。 另一边静香跟陆老夫人说了要回去之后,陆老夫人要派人送她回来,静香谢绝了,说是自己回便可。陆老夫人心里不放心,派人远远跟着她,派出去的人一直看到静香到了颜府门口才折回去。 静香到了门口却没进门,只在门前转了两圈,远远看到陆老夫人派的人回去,她也离开了。 祖父犹豫谢家的提亲,无非是看中谢十三的人品。 颜含玉自是明白祖父跟她提这事的原因,祖父想听她的意见,尊重她的意愿,这一点让她很是受宠若惊。 却说静香去了陆家两天,第三天陆氏遣人去接她回来。 哪知遣出去的人回来说,二小姐一早就回府了。 陆氏听罢连忙亲自去了陆府,去见陆老夫人。 亲自登门拜访,陆氏才知静香趁着这机会离家出走了。 陆氏又急又气,陆老夫人在身边,安抚她,说派人帮她一起找。 颜含玉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正从祖父那边回来。 同时离家出走的还有小胖仙。 小胖仙每隔几个月都会离家出走几天,颜含玉现在都习惯了。 只要小胖仙回来,颜含玉也不会急着找它,只是他每次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时每次都是满身泥垢,至少要洗三次澡才能洗干净。 静香孤身一人,离开时身无分文,颜含玉不免忧心。 上一世诸事她也不会记得格外细致。如今静香离家出走,她才记起上一世静香第一次离家出走未遂,出城的时候正被陆家人看到,把人给送了回来。 另一边静香跟陆老夫人说了要回去之后,陆老夫人要派人送她回来,静香谢绝了,说是自己回便可。陆老夫人心里不放心,派人远远跟着她,派出去的人一直看到静香到了颜府门口才折回去。 静香到了门口却没进门,只在门前转了两圈,远远看到陆老夫人派的人回去,她也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身份特殊 “收了我的东西,我跟你银货两讫,休要再指使我做事!”静香哼声道。她鼓着脸,瞪着眼,俏丽十足。 想她太傅府的嫡孙女,如今却要给人端茶倒水,卑躬屈膝的捏肩揉腿,活这么大,她外祖母都舍不得让她动手! “脾气倒是不小,我可是帮了你,你才能进来……”那紫衣少爷扬起下颚,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现在戏看完了,就不用谢谢我这个恩人了?” “哼,我早谢过了,东西还在你手上,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样?”紫衣少年话语一转,“你带我在城里四处走走,我就放你走。” “你说真的?” “本少爷从不虚言。” 就这样,颜静香被拐走了,跟着紫衣少爷当个临时婢子。 紫衣少年身边多了小丫头,只觉得另有趣味,可那个灰衣男子跟在后面,却是一脸防备。趁着小丫头走在前面的时候,他低声道,“主子,我们不知其身份,为何要让她跟着?” “我乐意,我喜欢,不要多管闲事。”紫衣少年低声呵斥。 “可是……” “停!萧继,我可告诉你,别总拿她来压我,再跟我提她,你就别跟着我了。好不容易脱离了她的掌握,你还句句不离她!” 萧继垂头,“属下只是担心主子的安全。” “你废话少说,我就安全无虞了!” “喂,你们在后面干什么?”颜静香回头道。 跟在紫衣少年身后,颜静香完全没自觉是个临时婢子,路上走走就会走到他前面。这几年,她显少出府,这一趟独自出府更是毫无拘束,自在的可以随心所欲。 “你叫什么名字?”等他走近,她问。 “路燕隐。”他答。 “你也姓陆啊?我外祖家就是姓陆。”听他姓陆,颜静香不自觉对他多了几分亲切。 “你外祖是谁?” “才不要告诉你!你一看就是个外地人,谁知道你是好人坏人?” “我若是坏人,刚才就不会领你进瓦子里去。”路燕隐诱她的话。 “你不带我,我哪天也可以自己进去!”颜静香不买账。“那先说说看,你是哪里人?” “正如你所说我不是本地人。” 问了他不说,颜静香并未追问,反正带他在城里转上一圈,她就回去了,他不是本地人,以后更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颜静香带着路燕隐从马行街一路到汴河大街,遇上自己感兴趣的都会逗留多看上两眼。 临近午时,颜静香又介绍起城里的几张酒楼,皆是汴京美食,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垂涎欲滴,所有感叹美食的词语都会脱口而出。 路燕隐听的认真,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路过酒楼门口不进门,令饥肠辘辘的颜静香腹诽不已。 “你说你外祖姓陆,可是当今宰相那个陆家?” “哼,不告诉你。”他不带自己进酒楼吃饭,还想从她嘴里问出话来,简直是想得太美了! “会仙楼的点心酥而不腻,王阿婆的糖饼香甜软糯,李家铺子的馄炖鲜美清爽……” “停停停!”颜静香制止他,“我肚子饿了,你就别再说了。” 这都是她刚刚介绍的,他却一个一个的重复一遍。 “哈哈哈哈……”路燕隐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本少爷心情好,请你吃一顿饭。” 另一边颜府和陆府都派了人在城里四处找人。 路燕隐进了一家南食店,进门就说要一个小间。 店小二精神的回了一声,“好嘞,客官里边儿请。” 南食店是岭南或东南沿海一带的风味饭馆,其主要菜肴大多都是海产和鱼类。 路燕隐看着那菜单,一排排精致的菜名看得他眼花缭乱,菜单一搁,抬头道,“你来点!” 颜静香拿起菜单,笑盈盈的就答应了。 “我点了几样都是南食店最特色的菜,味道鲜美,保管你喜欢。” 路燕隐折扇一合,潇洒道,“你喜欢就行。” 等上菜的功夫,路燕隐问她,“你是宰相大人的外孙女,为何身边连一文钱银子都无?” “哼,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宰相大人的外孙女了?” “难道不是?” “京城姓陆的人家可多了。你又是哪个陆家的公子?”颜静香反问,她可不信他是普通人家的公子,这一身的气度怎么看都像是个世族贵府出来的子弟。 路燕隐一笑,这小丫头看似纯真,可颇有心眼。 这家店名为泉州黄家,端上来的碗是琉璃浅棱碗,各个精致不俗。等一个个菜肴上来之后,颜静香毫不客气的坐在他面前。 “萧继,来,一起坐下吃吧。”路燕隐道。 萧继头一低,垂首,“属下不敢,属下到外面去吃。” 颜静香这会儿的心思全在吃上,执箸就道,“多谢请客,我不客气先吃了。” 吃饭的空档,她又道,“我跟你说,泉州黄家的白灼海虾,炸鱼丸子,煎鱼饭都很有好吃,是旁的食店都没有的。” 从泉州黄家出来,颜静香跟陆家的家仆相错而过。 那路燕隐吃饱,离开之后总觉得脸上很不舒服,忍不住啧声道,“我这脸怎么会这么痒?” “主子,您的脸!”萧继大惊! 颜静香回头一看,只见他原本白净的脸上起了几个红疹。 她先是惊了一下,“你别用手抓!”说完“噗嗤”笑出声,“你对海产有敏症吗?” 萧继停下脚步,“我看是那家店有问题!” “他那是敏症,跟人家店家可没关系,别冤枉了人家,你看我吃了这些东西就没事,我可好好的呢!” “什么敏症?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还要多亏了她姐姐习医,“我姐姐习医,她告诉我的,花粉敏症,海产敏症,就是你这个样子,你的脸是不是很痒?” 萧继一脸紧张,“我回去把那掌柜抓起来。”他可不能让主子出事了! “诶!”颜静香喊住萧继,“去抓点药才是正经,抓人家掌柜的,人家掌柜的又不能给你开药!难不成你还想大闹一场不成?” 路燕隐脸上痒的难受,拧着眉道,“大闹一场也解决不了事情,去医馆!” 萧继也明白他不能去大闹,他们主子的身份特殊,本来就不能引人注目。(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悔之晚矣 颜静香带着路燕隐去了医馆,三剂止痒药,大夫说吃了药之后能止痒,三五天过后就能消疹。 “我姐姐那里有外用药,那个药抹着才舒服,都不用喝药,不仅止痒,而且一夜就会恢复如初,比这大夫开的药好多了!” 颜静香对花粉有敏症,一到开春就容易生桃花藓,症状不严重,可是每次都痒的难受,前两年姐姐带回来的那药她涂上之后就不痒了,而且恢复的也很快。 “即是如此,你何不回去拿?” 颜静香原本想说,她回去之后怕是没那么容易再出来,但此刻心思一转,说道,“也可以。不过你们既然想要,银子可不能少付给我,要先付我银子,我才能给你……” 萧继心系主子,未想很多,还认为她姐姐习医,想必她们家就是医药世家,便问,“你要多少银子?” 路燕隐却觉得这丫头怕是想趁机溜走。 颜静香想了想,伸出一个巴掌,“唔,不收你们多,就五十两银子,你们住哪里?我回去拿了再给你们送过去……”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嗤笑,“你当本少爷是傻子啊!本少爷一顿饭都没有五十两,抓的这两剂药只要二十文,你那药收我五十两?天山雪莲做的不成?”路燕隐面露讥笑。 他就不信有这么贵的药! “当然是天山雪莲做的,我姐姐做的药都是极珍贵的药材所做,收你五十两还是友情价!”颜静香不满他的话。 萧继半信半疑,“主子,不如先给她一半银子,等她拿来了再给她全部好了。” “我姐姐做的药膏平常人想要还没有呢!”她可不会求着他要,“不要你就等着喝苦药吧!” 这句话显然说出了路燕隐的短处,他最讨厌喝药,最怕苦! “先给她十两。”路燕隐改变主意,对颜静香道,“若是药有用,再给你一百两都不是问题。” “我也不要你的一百两,若是我的药效显著,你只需要给我五十两,再把我的玉观音还给我。”她可还惦记她的玉观音,她当时真是太冲动了,竟然把外祖母的东西给了他,越想越后悔! “好。成交。” 她可不希望他反悔,故而道,“君子一言……” 他接,“驷马难追!” 约定好后,颜静香拿着十两银子欢欢喜喜的走了,临走时还回头,笑着招手,“等我!可别走了!我会来找你的!记住你的诺言,不能反悔了,反悔的人会长长鼻子,比怪物还可怕的长鼻子!” 这话路燕隐听得更稀奇,笑着跟她招了招手。 路燕隐总觉得这丫头笑的刺眼,她像是在琢磨着坏心思。 一直等到看不到颜静香的背影,路燕隐才反应过来,指着她离开的方向,悠悠开口,“那个方向是不是去城外的?” 未等萧继反应过来,路燕隐恨声道,“这个臭丫头敢骗我,快追去看看!” 颜静香拿着银子得意的笑,脚下的步子跑的飞快。 她答应给他药,答应他会回来,可没说今天就把药送给他!等到了明天再给他送去也不迟,她今天还是先去城外逛一圈才是正事,让他再痒一天。 哈哈哈…… 她差点得意忘形,可也没得意很久,刚到城门口就被陆宏山看见。 陆宏山刚进城,胯下的马行的慢,和颜静香遇个正着。 陆宏山早上才见过颜静香,也听说陆老夫人送她回府。 她躲都没来得及躲,见陆宏山下了马,她退开的步子不敢再退了,仰头笑着喊道,“大、大舅舅,你回来了!” “这是去哪里?怎会你一个人?你出府都没个人陪同?成何体统!” “我,我……”她脑子转的飞快,想出的原因才到嘴边,还来不及扯谎,那边又来了两个陆府家丁,一路跑过来,还喘着气。 “表小姐,终于找到你了!” “大爷!” 陆宏山点头应,“你们来这里所为何事?” “回大爷,我们正找表小姐!可算是找着表小姐了!” “嗯?”陆宏山的目光看过来,疑惑。 颜静香垂头,不敢看大舅舅的目光。 “表小姐早上说是回府,哪知没进门,颜家也派了人找表小姐,一上午都没找着人,老夫人在府上急坏了。” 听说陆老夫人急坏了,陆宏山把颜静香先带回了陆府。 到了陆府,见到静香好好的,陆老夫人终于安心。 “你这丫头,以后可不能不告而别!可急坏人了!” 让外祖母忧心,颜静香也愧疚不已,“让外祖母担心了,真是对不起。”她上前靠在陆老夫人身上。 陆老夫人一向舍不得责罚她,轻拍她的背。 “你娘也很担心你,回去可要好好说话。” “哦,知道了。” “用过午膳了吗?要不要吃些东西再回去?” “我吃过了,外祖母别担心。” 陆老夫人点头,“没饿着自己就好。” “外祖母,我那个玉观音是什么玉啊?” “是暖玉。那可是求之不得的玉,外祖母费了不少心思才得到的。” “啊?”颜静香觉得自己做蠢事了,悔之晚矣!她还以为那是普通的玉,就那么随意的当给了一个陌生人! “怎么了?今日怎么会问这个?是不是弄丢了?” 颜静香抬起头,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嘿嘿,没弄丢,我刚才在街上进了玉器店,我不懂玉,才想到问问外祖母的。” 颜静香面上虽笑着,可心里自责的要命,她的暖玉!她的宝贝啊!她竟然不识货的把宝贝送给了别人!亏死了! 不过总算是有机会拿回来,她回去找含玉姐姐拿药,到时候怎么样都要把玉换回来才是。 “外祖母,我要回去了。”她得赶紧离开才是,不然外祖母再多问几句,她就要露馅儿了。 谁让外祖母太了解她! 陆老夫人知道陆氏还在担心静香,没继续留着她,派人把她送了回去。 一回到颜府,颜静香不可避免的被训斥了一顿,被罚关禁闭半个月。 颜静香哀嚎,半个月的禁闭对她来说简直会生不如死。 被关在小院的第二天,入夜之时,颜静香在她们都睡着的时候翻墙出了小院,趁着月色正浓,她偷偷到了明若院。 颜含玉还没睡,洪嬷嬷正在把她一些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收拾,颜含玉在一旁指引。 今天收拾了一天,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颜静香到了玉笙居小院里就见屋里亮着灯,她上前轻轻敲了门,在门外低声喊,“含玉姐姐!” 颜含玉去开门,却见是静香,“静香?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 “我娘关我禁闭,不能出来,我是趁她们睡下才偷偷出来的。” “没被人发现吧?”被人发现告诉二叔母她怕是又要受一顿责骂。 “没有,我走的暗路,又没带灯笼,没人看到。” “你啊,真是胆子大!”颜含玉引她进门,掩了门。 “含玉姐姐,你在做什么?” “我在收拾东西,收拾半天了!” 桌上还摆了几个物件,几本书,一只锦盒,还有一支短萧。 颜静香拿起那短萧,问着,“含玉姐姐,你竟然有萧,也没听你吹过啊?” 她说着,拿起来吹了两声,只觉得声音悠扬,动听极了。 “姐姐这支萧声音真好听。” 颜含玉见她对这支萧很感兴趣,便道,“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真的吗?”颜静香觉得这萧外表很是精致,“这上面还刻有字。”细看之下,她问,“是吕字?” “嗯。” “人家送姐姐的呀。” “我留着也没有用,你喜欢就拿着吧。” 颜含玉说的也是实话,这一世她显少再碰琴箫。当时吕青杨送她短萧时,她回绝了,然而吕青杨却因为她拒绝生了闷气,想把那萧丢进湖里,郭擎执意把萧塞进她手里,说是吕青杨亲手做的,她只觉得若是拂了他的一片心意真是太绝情,只得收下。 这么长时间这短萧她还从未碰过一次,如今静香喜欢,给了静香也能让这支萧有用武之地,也算不拂了吕青杨的一片好心。 颜静香从没见过姐姐吹箫,听她这样说,倒是想收下了。她不会抚琴,可对萧声有些痴念,而且这短萧的长短正合适,做的也精巧,她都能随身携带。 “收下吧。” 见静香目光痴迷的看着那支短萧,颜含玉再次开口。 “好,多谢姐姐!”颜静香可没忘了来这里的正事,“含玉姐姐,送来是有一件事要姐姐帮忙。” “你说吧,到这里坐着吧。”颜含玉拉她进了内间。 “我上一次用的那个外用药,用来治桃花藓的,若是海产敏症,也可以用那个吗?” 颜含玉点头,“可以。” “姐姐可不可以给我一盒?” 颜含玉掀她的衣袖,紧张道,“又犯了吗?” “不是的姐姐,不是我,我身上没红疹了。” “不是你就好。”颜含玉吁了一口气,静香想要,即使是送给别人,颜含玉也是会一口答应的,“我那里还有,在小药房,可要现在拿给你?我们一同去拿?” 颜静香想到她的禁足令,往旁边的榻上一座,唉声叹气,“可是,我现在被关禁闭,出不去可怎么办才好?” “你想出门?” “哎,姐姐,你不知道……”颜静香再次低叹,“我那天从外祖父家回来,没进府跑到街市去了。我身上没带银子,想去进瓦子看戏,就把我的玉观音给送了出去,到后来才知道那玉观音是暖玉,价值不菲。” “即是如此,可要把东西赎回来才是。” “那个拿了我玉观音的人海产敏症,我就跟那人说我有药,药效显著,还问那人要了五十两银子,若是治好了他的脸,他就得给我五十两银子,把我的玉也还给我。” 若不是颜含玉了解静香,都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静香的胆子也着实大,在外面行走,怕是已经结交了好友。 “我给你想办法,明天带你出门。” “真的吗姐姐?”颜静香高兴的跳起来,“真是太好了!” 当夜颜静香跟颜含玉说了悄悄话之后就回去了。 到了第二天,颜含玉一早起来,洗漱净面,用过早膳之后就去了嘉庆院。 彼时陆氏正在训斥一个婢子,正是秋姨娘房里的婵儿。 陆氏听说颜含玉来,命婵儿回去,让人请含玉进来。 “二叔母。” “含玉啊,你今天怎么会来?”陆氏热络道。 颜含玉躬身行礼,“回二叔母,前几天跟静香学着掌家,我跟静香还商量着,等有机会就去铺子里看一眼,也算是帮二叔母分担一些。静香旁的不感兴趣,可对账目颇有兴趣,单这一点静香若做的更好,都可以做二叔母助力了。今日我正想去一趟,就是来问问二叔母,让静香一起跟着可好?我知道静香还在禁足期,也只是来问问,若是静香不去,我只好一个人出门了。” 陆氏的心目中,颜含玉是不会撒谎的人。她也想不到是她们事先商量好的,听她这么说也就信了。 “也好。”陆氏嘱托,“含玉,静香顽劣,还要麻烦你看着点她,别在城里到处乱走。” “二叔母尽管放心就是,含玉会照顾好静香的。我们不去逛街市,看过两间铺子就回来。” 颜静香能够出府,只觉得她姐姐太有本事了,在马车上惊叹,“含玉姐姐,你是怎么说服我娘的?你是怎么做到把我带出府的?” 颜含玉无非就是抓住了陆氏的弱点,陆氏喜欢拿她跟静香较劲,就想着静香能越了她去,上一世静香为这事就抱怨过多次,抱怨陆氏总说她不成器,学不好东西。 静香的功课原本就落了她很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静香这些都治学了个浅显,只一手字还算可以,旁的都不成。跟二叔母说带她去商铺,二叔母自然不希望这件独独让颜静香感兴趣的事情也落在她的后面,颜静香那仅仅的兴趣也会化为泡影,故而才会答应。 路燕隐跟颜静香早说好了他住在保康门外的同门客栈,天字二号间,进了门让店小二引路就可。 颜含玉她们出门,自然有人跟着,她们的所作所为都有人看着,自然会传到陆氏耳中。 静香不能随意离开,颜含玉一路都在就帮她想法子。 到了尚衣坊,颜静香说是看上了一件衣裳,那衣裳是尚衣坊仅此一件的红隐花纱裙,她想试一试。进去试穿衣裳之后就听她把衣裳的袖口扯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那红色隐花纱裙原本是给郑家的小郡主订做的,尚衣坊的掌柜急的冒汗。 “二小姐这可如何是好?下午就会有人来取,如今破了个口子,我可如何交待?”二位小姐进来的时候他刚要封这套衣裳,哪知让二小姐看见了,就说想试试这裙子。他本来就提醒过,可二小姐执意要试一试,说是她如果穿着好看,她也用那布料做一套裙子,她试好就还给他。 “田掌柜难道没有法子补救?”颜含玉反问。 “这是罗纱衣,最难补救,若直接给郡主送去,让郡主发现损坏的地方,我以后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颜静香乞求的眼神看着颜含玉,她姐姐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颜含玉触着流云丝滑般的袖口,艳红的纱裙如晚霞般灿烂,肩头里衬是金丝绣线的金凤凰,从外面看,轻纱一动,金凤凰犹如活物,盘飞而升,活灵活现。衣襟和袖口都是金丝绣边,裙子下摆绣的是俏皮春花,这裙子整体看着既华贵又不失雅致。 颜静香喜欢这衣裳,只是觉得好看,可平时显少穿,她更喜欢轻盈的衣裙,试穿也只是试穿而已,给自己做一件只是她试穿的借口。 “下摆是春花,拿绣珠在损坏的地方勾成一朵春花,田掌柜你觉得如何?” 轻纱难在上面绣花,绣珠倒是可以一试。 “用绣珠?”田掌柜哭丧着脸思考,犹豫道,“这……绣珠……绣珠在袖口……我干这一行十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的做法,只怕不好看哪?” “这衣裳的样子在袖口加个绣珠不会不妥。“颜含玉回答,”田掌柜也没其他办法,找个绣娘用绣珠勾成春花,一个时辰就能做好,不若试一试,这衣裳若是扯纱重做,怕是两三天都做不好吧?” 田掌柜无奈应允,“只能如此了,我让人试试。” “汪嬷嬷,还要劳烦你在这里看着点,若是田掌柜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去找我们。”汪嬷嬷是陆氏身边的人,一路跟着她们,这样甩掉她的好机会颜含玉可不会放过,她继续道,“静香无意闯祸,可如今我们都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然我们这一趟门却是白白的出来了,我们去下一个铺子,只看两间铺子就会回来。” 等两个人出去,颜静香苦恼,“姐姐,我怕是又要被我娘骂了,说不准还会加长关禁闭的时间。”她的禁足令也只有今天解除了,明天还得继续,半个月的禁足期得补齐。 “等会儿回来,你把田掌柜上个月的账本细细看一遍。” “姐姐刚才不是看过了吗?” “那本账目待你细细看之,回去跟二叔母讲,即使你闯了祸事,二叔母都不会生你的气。” 颜静香“啊”了一声,“没问题我讲什么呢?”她转瞬之间恍然大悟,“难道那账目是有问题?含玉姐姐,有什么问题,你跟我说说嘛。” “你呀,毛毛躁躁的,不是说要去保康门?去吗?” “去去去,这就去。” “快走吧,等你回来自己再看一遍那账本。”静香也只有学账是学的最快,她相信她可以看得出问题来。 颜静香跟上她,“姐姐真是聪明,尚衣坊离保康门最近,我们从尚衣坊出去先去同门客栈,再去铺子,她们也不知道。” 颜含玉忍不住打击她,“谁说的?若是路上遇上一两个熟人,可不就容易传到你娘耳中?” “哎呀,说到这个,我那天真是这样,到了城门口就被我大舅舅看到了,陆家的人还找到了这里来,真是倒霉极了!”颜静香道,“不过今天有姐姐在,不会倒霉的!姐姐是福星嘛!” 这句话说的颜含玉笑出声。 到了同门客栈,也是来的正巧,路燕隐跟萧继正出门客栈门,来晚一步他们怕是就不在了。 “好你个臭丫头,你还敢来!竟然失信于我!”路燕隐看到颜静香几步上前,他说着手里的折扇就要敲在颜静香头上。 说好的等她把药拿来,他等了整整两天,闷在客栈里早就憋坏了! 颜静香尖叫一声,“啊!姐姐救我!”她身形一转,躲开他的敲打,往颜含玉身后躲去。 路燕隐追上去,手生生的在颜含玉面前停住了。 想他出身贵族,又千里迢迢来到汴京,什么样的美人他没见过?可面前的小娘子只看一眼就觉得世无其二。 汉人有句诗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姓陆的你不识好人心,我来给你送药,你竟然打我!”颜静香不满的叫道。 路燕隐听她说到这个就觉得气,说好的送药,却是两天后送来的!她还有理叫嚣了! “我都快痊愈了,你还送什么药?” “自然是灵药!”一只玉瓶递到他面前,“诺,药在这里,把我的玉观音还给我。” 路燕隐双手叉在胸前,下颚抬起,“休想!” 颜静香跺脚,从颜含玉的背后站出来,“你!说话不算数!” “你才是言而无信!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把东西还给你?” “我哪有言而无信,这不是把药送来了?只不过迟了两天而已,我答应把药送来,可没说当天就送!” “原来后招在这里,你……”他说着手又举了起来。 颜静香连忙躲在颜含玉背后。 “你!”路燕隐指着她,“你,你出不出来?不出来我打你姐姐!” “不准你打我姐姐!” 颜静香刚站出来维护,当下头上就被吃了个毛栗子。 “哎呀!”颜静香捂着头,“你!你竟然真打!” “让你失信于人!”路燕隐这辈子还没被人失信,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爽约,他自然是恨的牙痒痒,打她脑袋完全不解气。 颜含玉垂眸浅笑,这紫衣男子明显是诓静香站出来。 看静香跟他的相处模式,颜含玉几乎都不信他们才认识几天。不过颜含玉更清楚,也只有投缘的人才能熟络的快。 这紫衣少年贵气十足,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怕是身份不低。 “我妹妹因为私自出门,在半路就被家人找到带了回去,回去之后又被家中长辈关了两日,并不是无意爽约,还请公子勿怪。”颜含玉缓缓开口,“那玉观音是我妹妹自小带在身边的,她性子一向鲁莽,须不知把贴身之物给了公子实在不合礼数,还请公子能把玉观音归还。”(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有颜含玉在旁边帮忙说话,颜静香成功的拿回了玉观音。 带出来的药也给了那紫衣公子,不过颜含玉没收银子,只当他帮了静香的谢礼。 瓦肆是京城中其次勾栏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在看戏时许多龌龊肮脏事都可能在幕后发生,而且极难查证,常听在瓦肆有良家女子和幼童被拐卖。若是静香孤身一人进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身边跟着人才是最安全的。 紫衣男子性情傲娇,可到底不是恶人,颜含玉自然不会恶交。 拿回了玉观音,颜静香介绍道,“这是我姐姐。” 颜含玉浅浅点头。 “鄙人路燕隐,有礼了!”路燕隐拱手,目光在她们姐妹面前游移,“我看着你们也不像是姐妹。”这话听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她们却听得分清。 颜含玉未回应,他这话却有打探她们身份的嫌疑。 “为什么?”颜静香当下就反问。 “你长得这么丑!”路燕隐折扇指着颜静香,言语之间毫不客气回道。 颜静香被他气的一噎,在她姐姐面前她确实成了陪衬,可说她丑,真是忍无可忍! 颜静香拉着颜含玉转身就走,“姐姐,我们走。” “诶,你不会生气了吧?”他在后面叫道,“后会有期啊!” 颜静香气的不轻,理都不想理他,去他的后会有期,最好以后都不要再见! 颜含玉回头,浅笑点头,微微一礼。人家跟她们道别,总要回应一声才有礼貌。 “姐姐走啦走啦!别理这个外地人!”颜静香拉着颜含玉。 路燕隐看着她们的背影,缓声道,“她们怕是京中世族,萧继,去后面跟着,别被她们发现,看看她们是哪个府上的,知道了再回来找我。” “主子,我们在京城逗留太久……”萧继心里再多的好奇也比不上他家主子的安慰。 “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路燕隐手里摩挲着那只玉瓶。 “其他人都被主子甩了,您一个人……”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客栈等你。” 去了另一家铺子的颜含玉和颜静香,哪知身后有人跟了一路,还跟着她们看了场戏。 在另一家铺子逗留的时间不长,回到尚衣坊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她们刚到门口的时候,汪嬷嬷匆匆出来。 “大小姐,二小姐。” “何事如此行色匆匆?” 颜含玉话落,就听门内青嫩的声音传出来,“我的衣裙呢?我的衣裙呢?我的衣裙呢?” “怎么回事?” “回大小姐,刚刚郑家的小郡主亲自来拿衣裙,可是还没修补好,田掌柜不敢给小郡主看,让小郡主外面等着,这一等就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小郡主早急了,怕是要闹起来了。” “不是说今天肯定能好吗?”里面又传来那稚嫩的声音,“这都快一个月了,谁家的一套衣裙需要做这么久?我看你们是要关门了吧?” 还有田掌柜讨好卑微的声音,“小郡主息怒,不是,不是,我们衣裙真的做好了,就是出了一点小意外,所以才迟了一会儿,请小郡主一定息怒,小郡主不如回府等着?我到时让人送到府上,若是有不合身之处,尽管拿回来找我。” “这衣裳怎么回事?让你们做衣裳,也是看中你们家的信用,如今拖着不拿出来,不就是没做好?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郑家的小郡主,芊芊郡主,正是下嫁给郑家郑保石的延庆长公主的女儿。 这驸马都尉郑保石郑家与金陵郑俊熙郑家是同宗兄弟,同一个老祖宗。京城的郑家属于一宗的主家,金陵的郑家已经成了分支。 延庆长公主跟昭庆长公主同是宋皇后所出,昭庆长公主年长两岁。 颜含玉进门,就见一个身宽体阔的小娘子站在门口。 要说郑芊芊今年才十来岁,可是体型真的不小,看着跟十三来岁的小娘子一样,个头跟颜静香她们差不多高,方脸,面白,细眼,几乎看不见眼珠子,鼻子高挺,唇瓣也厚,也因此颜静香刚才在试衣裳的时候就觉得衣裳很宽,忍不住多扯了几下袖口,这才酿成了大错。 “你们进来做衣裳?还是买衣裳?我跟你们说啊,这家衣坊快关门了,订了一个月的衣裳都做不出来,可别在他们家做衣裳,不然你们可亏了,还是快快走吧,去别家看看。他们家的衣裳又不好看,布匹也不行,可别看了。” 她们刚进门,郑芊芊就开始拉着她们贬低尚衣坊,怂恿她们离开。 “小郡主啊,我们开门做生意,一直以来以诚相待,从不欺客。”田掌柜急忙解释。 “诚?诚在哪里?我都等了两刻钟了,衣裳还没出来。你们就是要骗我,不要看我年纪小你们就骗我!” 颜含玉此刻问道,“不知小郡主要的衣裳可是那件红色隐花纱裙?”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你怎么会知道?” 颜含玉回答,“还请郡主宽宏,这其中是因为有个误会。” “误会?” “刚才我姐妹二人进来看衣裳,掌柜的正在封给郡主的那间衣裳,准备着送给郡主。”颜含玉解释,“郡主不知,那件衣裳实在好看极了,我们姐妹二人看着欢喜不已,只恨不得自己也有一件,两个人争着想要试穿,就不小心扯坏了那衣裳袖口的珠花。此刻她们才不得不去补救,去换个春花绣珠,如此才耽搁了时间。” 郑芊芊年幼,听说性情还有些怪异,而且话极多,自幼受宠,还有些刁蛮,却不会野蛮到什么话都不听,还算明白事理的一个人。 颜含玉刚才想到这番解释还是因为想起芊芊郡主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因芊芊郡主的体型宽胖,京中无人愿意娶她,就连那个最没心没肺的郭擎都不愿意娶她。 全京城都知道郑芊芊想要嫁郭擎,可是郭擎直言拒绝。 延庆长公主为了女儿,想去宫中求旨意赐婚。郑芊芊去郭家哭了三天,郭擎每天躲着她不见,郑家人都被她哭怕了。等她再次回去之后就不肯延庆长公主进宫,说他不娶,她就不嫁,不要求赐婚。 只这一件事颜含玉就相信郑芊芊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就编了一句解释的话。 田掌柜不敢说出来,无非是怕他把事情推到静香身上,若是小郡主找上了静香的麻烦,田掌柜就会受到陆氏的责难,他不敢说,只能让郡主等着。(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颜含玉的一番解释似乎很合理,郑芊芊一双细眼看着她说话,偏头似是琢磨心事,然后点头,竟信了,转而对田掌柜道,“你怎么不早说?你不是有病吧?人家弄坏你的衣裳,你还帮人隐瞒?你生意不想做了是吧?” 田掌柜此刻头上还在冒汗,被这个小郡主说的竟是语结,“我……我……” 即使没病,今日一天下来他肯定还是要被吓得大病一场! 先是两位小姐突然到铺子里来说是查账。不过田掌柜觉得她们两个年纪小,不会看得出他账本的误差,说是看账本,其实不过是做样子。再接着是二小姐弄坏了给小郡主的衣裳,最后小郡主竟然亲自上门来取衣裳!一连串措手不及的事可不得被吓病? 田掌柜没回答,郑芊芊点头继续说了,“看来是因为掌柜的领会了不能得罪客人的真谛!” 这话说得却是颇有道理,竟令人无言以对。 “对了,你们是谁家的姐姐?” 那么大一个块头,站在颜含玉和颜静香面前,个头不比她们俩矮,叫她们姐姐,竟让人难以适应。 颜静香回答,“回郡主,我们是太傅颜家。” “原来两位是颜家姐姐,我叫芊芊,你们来订做衣裳吗?”她一顿,继续道,“不对,你们之前来过的,怎么又回来了?” 这话静香不知怎么接了,颜含玉回答道,“弄坏了郡主的衣服,我们有责任,故而回来看一看。” “那没什么,我就是等久了,在这里发发牢骚,如果是因为他们没做好,我肯定要找他们算账的。说好的时间却没做好,我这个人最讨厌没诚信的人!现在原因也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气的,谁没个意外?对不对?” 郑芊芊表现的极为宽容,另田掌柜暗暗吁了一口气。这小郡主的脾气真是让人难以琢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位小姐在此安抚了她。 “郡主宽宏大量,我跟妹妹感激不尽。” “不要叫我郡主郡主的了,叫我芊芊好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含玉。” “我叫静香。” 郑芊芊的话多,倒是令颜含玉见识了。颜静香却跟她格外投缘,你一言我一语,话语不歇。 后来衣裳终于送了出来,田掌柜亲自奉上。索性坏的地方不大,袖口添了一朵春花样子的绣珠完全看不出被扯坏的痕迹,还凭添了几分优雅。 郑芊芊到里面去试穿。 郑芊芊不算很胖,可身形很壮,肩宽臂长,这点完全随了郑驸马,一点也不像个少女。然而面容随了延庆长公主,方形脸,眼睛细长的只剩一条缝。整个外形看来,也只有面孔白皙,一白遮三丑,不致于入不了眼。 郑芊芊进去试穿之后,出来,那衣裳不大不小,正合适。 “这裙子是好看,可是我又不喜欢这种衣裳,我娘却偏偏要让我做这样的衣裳。”她抱怨着,抬头道,“你们两个喜欢这样的衣裳,不如你们也做一套吧?” 这敢情穿个衣裳,其他人也要跟她穿一样的她才会穿? 郑芊芊这样的性子却是完全跟宫中的公主性情相左的。常人都希望自己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宫中贵人尤其是这样的表现更甚,只郑芊芊希望有人跟她穿相同衣裳,带一样的首饰,挂一样的配饰,这样她就会表现的十分亲厚。 “这衣服贵气,适合郡主!”颜含玉未直言拒绝,却是有婉拒的意思。 “对对,适合郡主。”颜静香也明白这话的意思,笑着附和,她可不希望跟郡主穿一样的衣裳。 “那便算了。”郑芊芊摆摆手,“快午时了,感觉饿了,你们可要一起去用膳?” “郡主的好意,我们铭记,只是我们出府已久,家中长辈还在等着,今日之过,改日我们定当登门道歉。” “你们找我玩就行了,道什么歉?我可在家里等着你们。” 如此送走了郑芊芊,颜静香终于有时间再看一遍账簿,看完后也未表现出更多的神情,还跟田掌柜道别。 回府的路上,颜含玉她们并不知道后面有一条尾巴一直尾随。 萧继在尚衣坊外等的都想离开了,担忧主子的安全,可主子又说要知道她们是哪个府上的,如此硬撑着等了一个时辰,她们终于离开尚衣坊。 半路上,还真是巧,又遇上了郑芊芊,不过还有个郭擎。 郑芊芊扯着郭擎的马绳,不放他离开,马横着,正挡在路中间,半条路都被他挡的严严实实。 “郑芊芊有人过路,你不要再胡闹,放开我的马,我要出城。”郭擎厚重的声音传开。 这京城最大胆的千金怕是就着这位郑芊芊了,直接人肉拦马,害得他停马的时候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她倒好,他的马刚停稳,她的人上来就扯住他的缰绳,问他去哪里。 “你告诉我去哪里,带上我一起,我就不拦着。” 郭擎咬着牙,他的马鞭捏的极紧,他生怕自己一鞭子下去打花了郑芊芊的脸。要不是看她是郡主,这一鞭子他真的会打下去! 颜静香掀开车帘。 郑芊芊回头见是她,“是你们啊,你们还没回去?来的正好,帮我拦着他点。” 这路不窄,要说颜含玉她们过去也是可以的,可郑芊芊又说了这话,让她们走也走不得。 “车马来往的,郑芊芊你不要胡闹,我还有正事!手快松开。”郭擎怒的都想脚踢下去,总之对郑芊芊没一点好感。 “你有什么正事?你说啊!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事。” 如此一辆马车跟一匹马相对,倒是添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颜含玉也探出头来,清着声音开口,“芊芊,我最近琢磨了一种酸糖果子,又酸又甜,味道极正,郡主可要到府上尝一尝?” “酸糖果子?”听到吃的,郑芊芊回头了,左右看了看,松了手,“你去吧你去吧,我到颜姐姐家里玩去。” 颜含玉也不想他们一直这样僵着,只能用这样的借口把郑芊芊支走,放行了郭擎。 郑芊芊没有别的爱好,仅这个吃方面全汴京就没人能比得上她,这也是她能长得这般高的原因。 郑芊芊一松手,那郭擎逃也似的驾马就跑。 颜静香低声道,“都不跟姐姐道谢,姐姐还帮了他。” 颜含玉笑道,“他就是个粗人!”她可是见识过郭擎的没心没肺,她可没指望他谢自己,只想自己好好过路罢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沐沉香的选择 回到府上已经是午时过后。 郑芊芊跟着颜含玉去了明若院。 颜静香听了颜含玉的话,回去跟陆氏先认错,说了在尚衣坊发生的事。陆氏虽气可到底还是先忍下来了,问她两家账目看过之后的感想。 颜静香说了自己的疑惑,物价每个季节都会有变化,冬衣有冬衣的价,春衣有春衣的价,每种料子也是会有很大的差别,可若普通的棉料跟绫罗绸缎一个价那肯定是有问题的。 陆氏听闻,也是把她的话记在心上了,令人去尚衣坊拿最近两个月的账本来看。 往年陆氏查账都是年中和年末,抽查月账,对个总账,没有区别便会无大问题。 田掌柜在尚衣坊做掌柜也有六个年头了,因为为人诚恳、信用良好被陆氏雇佣。如今贪了银子,虽说算不得多少银子,都是些零头,可到底还是贪了。 正因为贪的不多,田掌柜存了侥幸心理,趁着一年当中不查账的晚春时间从中牟利,到了年中之时账目就能做平,送到陆氏手上的账目便是天衣无缝的账薄。如此田掌柜学了这个本事,贪了利,这两年让家里生活富裕了起来。 这一次田掌柜的事被陆氏查出之后,自然不会继续雇佣他,解雇了。 因为田掌柜这几年也是尽心尽力的打理铺子,陆氏并未收回那些银子,只解雇了田掌柜。 陆氏对颜静香这次的表现极为满意,她家的姑娘总算不是一无是处。 郑芊芊第一次到颜府,阔门高宅,庭院深深,跟驸马府无甚区别。只明若院清清冷冷,没什么人走动,另她疑惑不已。 “你住的地方都没人吗?太傅大人府上这么冷清啊?” “这是明若院,就我跟我娘住。” “你爹呢?” 还没一个人这样问过她,颜含玉愣了半晌,敛眉轻应,“过世了。” 郑芊芊更是没想到,连连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的,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郡主不必自责,不知者无罪。”没人一定要知道别人家的事情。 再说她爹过世这么多年,能记得的人又有多少? 颜含玉喜欢的就是郑芊芊纯粹的性子,跟静香很像,只不过比静香更爱说话罢了,所以才愿意结交。 “你这里这么冷清,以后我经常来找你玩。” 颜含玉笑道,“多谢郡主好意,只是我平时功课比较多,怕怠慢了郡主。”偶尔来一两次可以,次数多了她真的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招待。 “你也有功课呀?”郑芊芊埋怨道,“我娘没少让我学东西,那些个玩意儿能吃吗?她自己也就认识几个字,看过几本书罢了,竟然还让我学琴,下棋也要学,为了让我学那些竟然还饿我肚子,我宁可多吃两碗米饭,学那些个东西又不能吃……” “我祖父说看书是为明辨事理,习字是为磨练韧性,不过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正是这个道理,回去我要跟我娘说,人各有志,怎么能强加我的学业?” 颜含玉苦笑道,“郡主可不得说是我说的,不然含玉可得受长公主责难了。” “你放心,我不告诉我娘,你是我的好朋友嘛。” 仅仅半天,郑芊芊视颜含玉为闺中密友,无话不谈。 惊雷阵阵,化出片片乌云。 颜含玉坐在书桌前,听着窗外青砖碧瓦上,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春去且夏至,这场大雨正预示着炎夏将近。 今年的雨水充沛,却是一个好年月。 颜含玉呆在府上,突然听闻有人拜访,此人正是颜嘉慕。 看到颜嘉慕带着沐沉香跟来,颜含玉倒是有些惊讶。 “九堂叔突然拜访,真是让含玉受宠若惊。” 现在的颜嘉慕没了几年前的稚嫩,凭添了三分沉稳。逢年过节,她也鲜少能看到他。 颜嘉慕爽朗一笑,“当初的小丫头如今出落的更好看了,我险些不敢认。” 颜含玉扬眉笑应,“多谢九堂叔夸赞。” “你倒是丝毫不知道谦虚。” 颜含玉抿嘴一笑,问道,“九堂叔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的吧?” 颜嘉慕把跟在身后的沉香拉到跟前,“是沉香想来看你,我就带着她来了。” 看着他们毫无避讳,颜含玉心下一懵,“九堂叔和沉香……” 话语未尽。 沐沉香目光垂下,敛住神色。 “你们有话说,我就先出去了。”颜嘉慕避开这个话题,垂首对沐沉香轻声道,“我在外面等着你。” 这语气却是完全没了以前的张扬无度。 沐沉香点头应,“嗯。” 等颜嘉慕出去,沐沉香盈盈福身,“大小姐。” “我这里没别人,何需拘礼?”颜含玉扶起她,“坐这边说话吧。” 沐沉香坐下时也只是坐了个半角,颇有些手足无措。 “许久没跟人好好说话了,就是想来找你说几句话。”她低声道。 “沉香姐姐……” 沐沉香抬头看着那双清亮明澈的眼睛,当下眼里含了泪,几乎哽咽道,“多谢大小姐还愿意把我当成朋友。”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卖身为奴,我便会对你视如草芥?如若我是这般的人,我又为何会愿意同你结交?”颜含玉自责道,“只是你出了事,我竟无法帮你。而且那两年你对我也不理不睬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 沐沉香已经卖身为奴,如何敢再认她做好友? 她垂首,吁了一口气,“有大小姐这句话,我沐沉香这辈子活的也不算憋屈。” 这句话让颜含玉忆起从前的沐沉香,那是个灵动活泼、无拘无束的小娘子,如今却丝毫看不出以前的影子。她眼中蒙着一层郁色,举手投足的尽是卑屈驯服。 颜含玉忍不住一阵酸涩。 “沉香姐姐,如果你想脱了奴籍……”她想帮她! 沐沉香谢绝了,“大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现在很好,大小姐不必为我费心。” 颜含玉看不出她现在哪里好,可是沐沉香不需要她的帮助,她也无可奈何。 “沉香姐姐……” “我已经决定为妾。” “沉香……” “这是我的选择,这是我的命运。”沐沉香道,“大小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已经选择走这条路。即使那个时候我不甘为人妾室,我爹更不愿意。可是现在这世上除了颜嘉慕,我再无其他亲人,我只能跟了他。” 这是她的选择! 那个明朗的少女再也回不去,她认命了,她妥协了!颜含玉再也说不出劝解的话来。她尊重她的想法! “如若有一天你需要帮助,一定要来找我。”她能做的只有这些。(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巧遇 这一年的炎夏安稳而又静逸,颜含玉的生活依旧充实。 方如云终于痊愈,如今她无处可安身,颜含玉让她在丰乐楼住下。 丰乐楼的生意早已渐入佳境,且有蒸蒸日上之势。 朱三本来就是商户出身,做丰乐楼的掌柜也已得心应手。 方姑留置之后,自知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忙,索性识得几个字,答应学账,做个账房先生。 从城郊避暑回来,颜含玉便开始晒书。 到了七月,七夕乞巧的前几天,潘楼街东宋门外瓦子、城西梁门外的瓦子、北门外、南朱雀门外街及马行街里,全都是卖磨喝乐的。 临近傍晚,颜含玉她们的马车到了丽景门外就停下了,颜静香跳下马车,就到了支在街上的一家小铺子前,门前撑着青布伞,当街支起床凳。 “老板,给我一碗沙糖绿豆,一份冰盘甜瓜,冰雪……” 颜含玉跟在她身后下来,“这都入秋了,少吃些冷的。” “含玉姐姐,你要不要也来一份?” “就再添一份细索凉皮、素签,带回去给翰儿吃。” “姐姐时时刻刻都惦记着翰儿。老板,再添一份细索凉皮、素签。” “好嘞,两位小娘子请稍等。”小店老板扬声笑应。 “姐姐,快来坐。”颜静香拉着颜含玉当街坐下。 要说颜静香最大的爱好,莫不是每年这个时节到丽景门外卖冰雪冷饮的小店,来吃上一次冰雪凉水的了。 卖冰雪冷饮的唯有丽景门外的两家生意最为兴盛,故而她们也来了这家小铺。 “姐姐,过了中元节,就再也吃不上冰饮了,我这也是今年的最后一次了,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多吃一些?”她们在家里并不是吃不到,只是这冰饮太冷,静香已经快十三岁,陆氏看的比较严,生怕对她身子不好,不让静香多吃,也只有在最炎热的三伏天才肯她吃上两口解暑,如此颜静香也只能在外偷着吃了。 她们这一次出门也是因为过几天乞巧,陆氏同意她们出门置办些乞巧的物件。 颜含玉并不敢吃冰饮,主要还是因为上一世冬天落下的寒症,致使她临终前葵水都未至,所以这一世她很注意这一点。 “我一向不爱吃这些。倒是你,吃这么多,回去是不想用晚膳了?这个时辰明明没那么热,你还吃那么多,小心回去肚子疼。” 彼时,晚霞西落,垂柳依依,清风拂面,周身只觉得舒适无比。 颜静香吃的舒坦,离开之后颇为心满意足。 七夕习俗,供一土偶。 她们接下来就是去置办七夕应时之物。 那些小佛像是以土木雕塑,加以彩绘装饰,之后装在一个又栏杆的底座上,亦或者用红纱碧笼子装着,有的用金银珍珠、象牙翡翠精心装饰。 宫中及富贵人家和普通士大夫百姓,都会买些应时物品作为陪衬。那些用黄蜡浇铸成凫雁、鸳鸯、龟鱼等动物的形状,加以彩绘和雕刻,这些叫做“水上浮”。 有在一块木板上面铺一层土,土里种上谷子,使其长出苗来,还在木板上布置小茅屋和各种花木,在制作些农家小人儿,呈现出一个村落的小景观这叫“谷板”。 有把瓜雕刻成各种花样,这叫做“花瓜”。 还有用油、面加上糖蜜为原料做成咧嘴笑的娃娃头,这叫做“果食花样”。 更有其他各种各样新奇的物件,一对身穿盔甲模样的小人,像门神的模样,形象逼真,这叫做“果食将军”。 有把绿豆、小豆、小麦放在陶瓷器皿中用水浸泡着,待其长出几寸长的嫩芽,再以红、蓝彩色不跳把青苗扎起来,这叫做,“种生”。 所有这些物件,都在街当中的彩幕或帷帐中进行售卖。 七夕的前三五天,车马最多,身穿锦衣的人满街都是。 颜含玉选了碧纱笼所装的泥塑磨喝乐,那小佛像光着头,面相圆润,眉眼笑着,一手持着玉如意,脚下是莲花座,做工精细,惟妙惟肖。 颜静香却是选了一个支手躺地姿势的磨喝乐。 颜含玉和静香在路边看的认真,言笑晏晏,却不知有一双目光看着她。 等颜含玉感觉到,偏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一道白色的衣角。 颜含玉心中一动,却不知是不是他出来了? “含玉姐姐,我选好了,就买这个。” “嗯。” 颜含玉回神,付了银子,转身离去,哪知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小娘子,请等一等。” 颜含玉回头,却见是喊她的。 那是个头上扎着布巾的小贩,他笑着伸过手,“这是一位公子送给小娘子的东西,那公子付了银子让我送过来。” 那是未开的荷花做成的双头莲,造型可爱,颇为有趣。 “不知是哪位公子?” 那小贩道,“公子未留姓名,我也不知。” 颜含玉收下。 等那小贩离去时,颜静香笑着问道,“是谁送给姐姐等呀?” 颜含玉摇头,她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他。她甚至没看到那人的背影。 两个人东西买的差不多的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可巧遇上了陈菲菲。 那陈菲菲身边站着两个小娘子,一个略高挑穿着撒花烟罗衫,一个身型娇小的紫绡翠文裙。 “陈三姐。” “陈家姐姐,你也来了。” “含玉妹妹,静香妹妹,今日真是巧。”陈菲菲高兴的上前,“对了,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韩家的韩丹。”说的正是那略高挑的小娘子。 “韩家姐姐。” “这是韩丹姐姐的表妹萧梦。我也是刚才才遇上韩家姐姐的,还没说是三句话又看到你们两个人了,今日真是巧。” 颜含玉是认识这个萧梦的,正是那年她回汴京时,路上同行的小娘子,她也没想到会再次遇上。 “丹丹,这是颜家的两个妹妹,这是含玉,这是静香。” “原来是颜家的两位妹妹,我这厢有礼了。”韩丹说话干脆,额宽面长,面和亲善,看着很是亲和。 “颜家?”萧梦低声细语。 萧梦声音有些低,可韩丹还是听到了,疑惑道,“莫非阿梦认识颜家妹妹?” 颜含玉目光清澈,直言道,“三年前得缘跟萧姐姐同行回到汴京,想不到萧姐姐还记得我。彼时为了行走方便,改名换姓,还望萧姐姐不要怪罪。” “不怪不怪,颜妹妹当时救我一命,是我的恩人,萧梦不敢忘,如何敢怪罪恩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宫宴 陈菲菲还在跟她们欢喜的说话,那边就听下人来催促,“三小姐,大少爷说天黑了。” “我哥哥在催我了,我今天是跟他一起出来的,他怕是等我等的不耐烦了,我得走了。今日天色已晚,改日我们再约说话。” 望着陈菲菲离去的背影,颜含玉又似乎看到了那白色的衣角,一时间疑惑,送她双头莲的难道是陈家公子? 困惑! 若是他送的,为何不报姓名?这样暗中送她东西又是何用意? 陈菲菲道别之后,颜含玉也跟韩丹她们道别回去。 到了七月七夕这日,颜静香也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只蜘蛛,拿过来给颜含玉看。 “姐姐,你看我抓了什么?” 颜含玉并不知她锦盒装着东西,待她打开,却被那好多脚的虫子吓到了。 “啊呀!”颜含玉差点惊叫出声。 颜静香锦盒一盖,哈哈笑道,“姐姐,你竟然怕这个!” 颜含玉嗔怪,“原本是不怕的,可是你突然打开,我哪里有防备,更何况它还往外在爬,可不被吓到了?” “今年许多人家都抓蜘蛛放在这锦盒中,都说若是蜘蛛结的网又圆又正,便是得巧了!”颜静香解释道,“姐姐,你要不要?我帮你也找一只大的来。” “不了,我不要这东西。”颜含玉摇头,“我娘说,若是我能对月成功穿七孔针,便是得巧了。” “对着月亮,一根针我怕是都穿不进,还七孔针?”颜静香道,“我看我还是多找几只蜘蛛去,一只不行,总有一只会织的好。” 当天,颜含玉还收到了师父的礼,是一个象牙雕镂的荷叶莲蓬。 这还是头一次收到师父不一样的礼,以往她收的最多的就是书。 颜含玉欢喜的跟什么似的,拿在手中把玩了许久。 月上柳梢头,薄薄的一层月光犹如轻纱铺洒大地,轻轻柔柔的,莹润的光芒温柔而恬静,就像母亲的笑容柔和却又带着孤寂。 每次看到月亮,她都会生出亲切的感觉来,在幼时的印象中,她总觉得父亲宛若这天空的皎月一般,明润倾世,缥缈而又遥远。她甚至已经记不起父亲的五官轮廓,可她就是感觉父亲气质跟天上的皎月无甚区别,风姿遗世,再无其人。 是的,这世上没了父亲,她还是要继续生活,可她的母亲能想明白吗? 偏头看向母亲,母亲的视线与她无异,半仰面望月,神思缥缈,眼神郁色难消。 她即使医术再高,可却是医不了人心,不免觉得无助。 离上一世母亲去世的时间越来越近,她会越来越慌张。 明明这一世许多事都在改变,可她还是会紧张,她还是害怕。母亲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怎能不担心? 她想选择忘记上一世的事情,可偏偏那些事犹如浇刻在心间的画面,怎么抹也抹不掉。 从七夕到中元节,中间也只是相差几天,紧跟着就到了立秋日。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过了立秋,再没几日就是中秋。 中秋当日,也是皇帝的寿辰,宫中设大宴,为皇帝庆寿。 前几天从宫中传出旨意,中秋宫宴三品及以上官员都可以参加,还有所有诰命夫人都可携带家眷进宫。 林素馨甚至另收旨意,言明带着颜含玉去宫中参加寿宴。 如此颜含玉这一趟是必须去的了。 这样的旨意颁布下来一时间京中波澜四起,议论纷纷,人人都知道,宫中几个皇子都已经到了适龄婚嫁,诰命夫人可携家眷,这意思很明显,皇上这是准备给几个适龄皇子选妃。 如此,这一趟宫中之行热闹非凡,马车牛车络绎不绝,都是赶着去往宫中。 这些年皇帝勤勉政事,另有契丹失土未全收复,且皇帝还想成为四方霸主,让四方领土皆臣服大宋朝之下,如此边城战事常有发生,皇帝立志于此,宫宴自然就少了。 这样盛大的宫宴好些年才难得有一次,城中百姓听闻此事都不免津津乐道。 女眷入宫,皆是先去内廷拜见宋皇后和两宫贵妃。 如今内廷宋皇后因身体经常困乏,卸下掌管后宫之责,交由郭贵妃掌管,孙贵妃协管。 要说这内廷,皇帝原是有一房原配妻室,乃符大将军的女儿,可她命薄,为留下一子一女就病逝。当家皇帝登上皇位之后追谥符氏为懿德皇后,奉神主入太庙。 先皇帝的宋皇后在世,如此皇帝登位,最高只册封了贵妃位。 林素馨带着颜含玉和静香进了宫中,刚到宫门口,就见同一时间下马的谢十三。谢仪一跃下马,风度翩翩,来往的小娘子都忍不住侧目,脸颊凭添几分红晕。 他身后的马车上下来的正是谢婷。 谢十三见是她们,径自阔步而来。 “颜夫人。” 林素馨第一次见谢仪,轻笑道,“我一向不出门,不知这位小郎君是哪家的?” “小郎谢家,谢仪。”他说着,伸手指着身后的谢婷,“这是小妹谢婷。” 谢婷今日穿着荷花柔色曳地长裙,配上柔美的容颜,只觉得盈若莲花盛开,娇美多情,她盈盈上前,柔声道,“给颜夫人请礼了。” “快快请起,原来是谢家的,常听含玉说起你,婷婷独立,毫无俗态,我见了你也甚是喜欢。”林素馨上前扶起她,又抬头看着身姿隽拔的谢仪,赞叹道,“谢家无俗子,谢小郎君颇有谢家先祖之风。” 谢仪谦逊道,“颜夫人谬赞了。” 紧跟着继续说道,“颜夫人,我母亲今日突生寒疾,不得入宫,可我姐姐受娘娘旨意入宫,只好我带着她进来,我是男眷,进入宫中多有不便,我妹妹又是初次进宫,不懂宫中规矩,不知颜夫人能否带着我妹妹进去,照看一二?” “这有何难?跟着我们罢,含玉还正想跟她说话呢。” 颜含玉笑着对谢婷点头,“嗯。” “多谢颜夫人,改日我母亲病愈,定当入府道谢。” “不用客气。”林素馨回答的同时,瞬间想起来,她之前好像收到过谢家的帖子,只是她拒了。 她一直不大收帖见客,如今看到谢家小郎君却是觉得谢夫人可以一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宫宴(2) 万里碧空如洗,远处高殿云集,雄伟壮观,近景青瓦白墙,格局清新。 八月十五,宰相、亲王、宗室、百官入朝为皇上祝寿,在集英殿举行盛大的朝贺典礼。 除当朝文武百官,还有那契丹竟然派出使臣前来贺寿。 我朝与契丹的关系一直不尴不尬,边城三次战事,第一战胜利,易州纳入中原,可后面两战皆以失败告终。如今人家契丹派出使臣,抬着贺礼给皇帝贺寿,如此我朝自然不能推拒。 各府诰命夫人都领着一两个十多岁的小娘子,各家小娘子都是妆容精致,衣衫翩然雅致,身形窈窕,如同娇美开放的花儿,姿态万种,风情各异。如今闺阁女子都以素雅、含而不露的风情为美,鲜少有穿着华丽张扬的。 从这些小娘子身边走过时都有一股淡雅香气,也有身上香气很浓的小娘子,只觉得站在她身边一尺之外都能闻到那浓香。 颜静香对那些浓香颇为不适,会忍不住要打喷嚏,只好不知不觉避退的远远的。 陈老夫人领着两个小娘子,都是陈菲菲的堂妹。听闻陈菲菲的婚事已经订下,如今已在闺中待嫁,自然不会入宫。 陆老夫人领着陆四小姐陆若娴,那陆若娴是陆若琴的妹妹,今年十四,看着文静娴雅,不过颜静香跟她不大合得来,说不上几句话。颜静香只拉着陆老夫人亲和的说话。 后来郑芊芊找来,说是找了她们许久。原来她身边还带着一个人,那人正是颜含玉在金陵见过的郑家二姐儿。 林素馨知道郑家二姐儿是她娘家小姨的孩子,自然亲切的不得了,拉着她就问她祖母如今身体如何,来汴京了没。 郑二姐儿本身就善言,令人讨喜,亲切的喊林素馨姨母,又一一回答了她的话。 说起郑老夫人林氏,因为她身子不适,不宜长途奔波,至今还滞留在金陵,不曾到汴京来。 那郑芊芊得知她们还有这层关系,欢喜的拍手说,“真想不到我们郑家跟你们颜家也是亲戚!” 后来又有宫女来传话,说是淑仪娘娘请林素馨前去。林素馨领着颜含玉姐妹,还有一个谢婷,她们跟着自然会不便,如此嘱咐颜含玉不要在宫中乱走,等她回来,说完就跟着宫女去了。 颜含玉一向喜欢清静,可一下子聚了那么些人,三五成群的说话,可不热闹极了! 此次颜含玉倒是认识了不少人,都是文官武将出来的小娘子,年龄在十二三岁到十六七岁的之间,也都是陆老夫人介绍才认识的。 陆老夫人乃宰相夫人,又有一品诰命之身,在场大大小小的夫人都比不得她,对她恭敬不已。 郑二姐儿能说会道,认识了好几个小娘子,如今正在说话。谢婷在汴京认识的人也少,刚认识了陆若娴,正凑一起品茶论道。郑芊芊在这里面也没几个合得来的朋友,只觉得跟颜含玉和颜静香最亲近,拉着她们说她内急,陪她一起去恭房。 颜静香觉得这里太无趣,颜含玉还真以为她去恭房,都陪她去了。 哪知她一直在往外宫墙而去,颜含玉虽没在内宫行走过,可还是反应过来,“芊芊,我们这是去哪里?” “在那里太无趣了,我带你们去看打马球。我跟你们说啊,他们都聚在西林苑呢,等我们去怕是还能看一会儿。” 听说是西林苑,颜含玉懂了,那可都是男子进出的地方! “芊芊,我们去不妥。”颜含玉停住了。 “不会啦!”郑芊芊拉着她就道,“我几个表姐和公主姐姐都在那里,我来悦华苑就是来找你们一起去的,真的没事!” 郑芊芊自认是一番好心,可颜含玉觉得被她坑了,“难怪你说不用宫女跟着,原来你是打的这心思?” “颜姐姐,已经到这里了,很快就到了,去吧去吧。” “姐姐,我也想去看看打马球,一起去好不好?”颜静香也劝,她的性子自然是哪里更热闹就往哪里去,怎会愿意错过这机会? 离开悦华苑,颜含玉本来是想寻求一会儿清静,可去马球场那里只怕是更闹。而且她不想去是因为怕是又要见到赵惟吉,那人每次看她的目光丝毫不收,着实令她头疼。 郑芊芊年纪小,可是力气不小,拉着还在犹豫的颜含玉,干脆道,“走吧,别想了!” 颜含玉就这样被拖去了,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西林苑靠着金水河,有马球场和射殿,也是武举科考的场所。 此刻西林苑围的人也不少,都是年轻一辈的青年才俊,打马球的,看马球的,在射殿比射箭的,青衣玄服,聚首议球论箭。当今不少少年公子文武兼备,颇受皇帝重视。 爽朗的大笑声,恣意的奔马,一片欢腾的场景,西林苑明显比悦华苑自在,这便是男子与女子的区别。男子可以放肆大笑,可以自由奔马,有机会参加科举、议政为官。 少年公子不知愁,殊不知在以后的几年中,那些潇洒公子还是否依旧洒脱如故? 马球场上战况激烈,就听敲锣的声音,然后是一道浑厚的声音,正是那停止敲锣的卫兵,“楚王爷队进九个球,宰相公子队进七个球!” 颜含玉也不知站着在想什么心事,却突然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看过来。 她连连垂首避开。 她本来就站在人群后,悄无声息,个子又不高,应是不惹人注意的,站那么老远位置他还能看到她? 下一刻就听一道响亮的声音从高台上传下来,“颜姐姐,颜姐姐!” 是郑芊芊,偏偏要把她喊过去。这下好几道目光都回头看过来,让人不注意都难了! 颜含玉一抬头,就看到马球场上那张笑容满面的脸,他骑在俊马上,高姿挺拔,衣袍飞扬,目光正望着她。 这一次才是真的看到了。 越是不想看到的人越是会看到你! 颜含玉偏头,还是往郑芊芊那里去。 郑芊芊上了高台,站在那上面看马球场看的更清楚。 高台前面是木头栏杆,三公主赵嘉秀站在前面,看到她来,明润的脸上挂着笑容,“你也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意外 既来之,则安之。 更何况马球场上的比赛本来就热火朝天,激烈无比,颜含玉也看的入迷。 马上的年轻公子各个英姿勃发,神采飞扬,球进洞时,只听的阵阵喝彩声。 她正看得入神之时,却听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这是谁家的姑子?怎么没见过?” 颜含玉循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一个柳眉桃脸的粉裙女子,眸中审视的目光一览无遗,可见其人高傲骄纵无比。 姑子一词说出来却是颇为不善,平民百姓家的小姑才称谓姑子,有轻视鄙夷之意。若是平常百姓家的又怎会进入宫廷? “这是颜姐姐,太傅的嫡亲孙女。”郑芊芊连忙凑过来,大声回答。 许是跟她走过来靠的太近,那粉裙女子一脸嫌弃,目光斜睨,都不愿正眼看过去。 “郑芊芊你走远一点,说话声音能不能别那么大,吵死了!” 郑芊芊不服气,仰着头,“我就是声音大,怎么了?下面那些人声音还要大呢,你怎么不说吵?” 粉裙女子眸光一转,看到高台下有几个公子侧目,她忍了忍,只从鼻息哼了一口气,转而对颜含玉道,“原来太傅府上的家风仅是如此?见了本公主不知行礼?” “嘉敏!”赵嘉秀喊了一声,有喝止之意。 她这话在太傅嫡孙女面前确实有些妄语了。 原来这粉裙女子正是四公主赵嘉敏。 颜含玉敛眉,说她就算了,何必添上她颜家的家风? 这公主的言辞之间傲气十足,颜含玉自是不会嫌恶这种人,只是那句太傅府上的家风仅是如此,这句话令颜含玉厌恶。 见了未封号的公主本来就不需要大礼,弯身行礼无非是一种尊重。 然而尊重是相互的,若她人不尊重她,她如何去尊重她人? 刚才她只是站的有些远,没过去打招呼罢了。 未说亲的公主都无封号,说亲的公主也不会到这里来,这位公主看着比赵嘉秀小,定是无封号的公主。若无封号,身份等级跟她又有何区别? “不知公主是何封号?”颜含玉问着,却毫无请礼的意思,继续道,“刚才的失礼之处还请公主海涵。”她这意思是我不知道你是哪位公主,是哪个封号就报出来,我给你行礼,若无封号,这般趾高气扬的姿态又给谁看? 赵嘉敏向来娇宠惯了,哪成想她问出这样的话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尤其是她眉宇间的傲色,还不曾有哪个人在她面前这般盛气凌人。 “大胆!”她怒声道,“我堂堂公主,岂容她人轻视!” “公主金枝玉叶,小女子不敢轻视。” 一道声音怒火冲天,另一道声音不急不缓。 “你还说没有!你明明有!还没有哪个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小女子愚钝,不知言语有失,惹恼了公主,还望公主见谅。” 连着歉意的声音,外人听来却是公主句句紧逼。 听她们来回言语,郑芊芊实在看不过去,站到颜含玉前面发声,“嘉敏姐姐,明明就是你不对!颜姐姐性子最好,你作何这般凶颜姐姐?”郑芊芊常受赵嘉敏轻视,她的脾气也不好,两个人碰一起常吵架。 赵嘉敏讨厌极了郑芊芊那张脸,气急之下伸手就推郑芊芊。 颜含玉站在郑芊芊身后,察觉之时只来得及伸手一推郑芊芊,以防她摔跤。她毫无防备之下郑芊芊的体型哪是她立的起来的,而自己站在栏杆边上,身形一歪,又毫无支撑力,就倒向了栏杆外面去。 “姐姐!”颜静香惊恐之下,大喊一声,只来得及伸出手。 颜含玉不慌不忙,素手扬起,缠于臂间的素纱一端紧缠臂上,一端飞跃而起,轻纱薄如翼,又如灵蛇一般紧缠在栏杆上。靠着这道力,她当下运气,踮脚轻踏壁墙,身形一转,展臂而落,落下的同时手松开了那段素纱,素纱随风飞起,翩若蝴蝶。 颜含玉身姿轻盈的落在地面上。 一众人都惊呆了,谁也不曾想过一个闺秀能从高台脱险。 那落在地面上的女子,貌比天仙,衣袂飘飘,飞身而下的时候犹如九天玄女下凡,美的让人目不斜视。 颜含玉此刻面色微红,是刚才运气所致,她敛神收心,气运丹田。 时隔上一次从山上滚下去,虽说已经过去两年,可这一次她明显镇定多了。 她一直在坚持练习八段锦,功力已经练到第八段,可一跃三五尺之远。 这高台算不得多高,摔下来不至于死,可落个残伤那是肯定的,颜含玉怎肯让自己受伤! “小丫头,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着?”赵惟吉匆匆而来,焦急的问道。 颜含玉垂首,摇头,表示无大碍。 赵惟吉见她气色正常,长吁一口气。刚才那样的场景可把他吓到了!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真正是惊为天下人!”卢琦也不知从哪个角落走过来,手中折扇轻摇,连连赞叹道。 “含玉姐姐!”颜静香拿着颜含玉的素纱就跑下来。 颜含玉把素纱勾在臂上。 “含玉姐姐,有没有哪里伤着?” 颜含玉轻声安抚道,“我没事,没受伤。” 西林苑的一场意外,惊艳的是多少双眼睛! 赵嘉敏差点闯了祸事,心中受到惊吓,可听到卢琦那句话,妒忌的脸上红成肝色。 看到颜含玉清淡的目光看过来,接着大哥也顺着她的目光对着她,她一时羞愧难当,不敢前行,转身就跑开了。 赵惟吉看到的实景,是颜含玉从高台上落下之时,没看到她是怎么掉下来的。可他到底是聪明人,只用看颜含玉的神色便知这事跟赵嘉敏脱不了干系。 若无干系,颜含玉目光又何需看着她?赵嘉敏又何须惊恐逃离? 赵嘉敏在后宫本就受宠,因为受宠,她的脾气也是深宫内廷出了名的刁蛮。 西林苑终不是她们该滞留的地方,颜含玉对着赵惟吉弯身一礼,离开了西林苑。 郑芊芊同行,面有歉意,“我应该道歉,是我领你过来才发生这事的,对不起,颜姐姐。” 赵嘉敏觉得郑芊芊肥痴,看不起郑芊芊,故而时常言语不和。 郑芊芊却怎么也想不到赵嘉敏对颜含玉的敌意也很深,第一次见面就这样气势汹汹的! 颜含玉没来得及开口,颜静香先说话了,“是那个公主太野蛮,我小时候一直认为我大表姐最可恶,总背地里找我麻烦,可现在我才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可恨!”她愤慨不已,恨恨道,“哪有一见面就这般野蛮的,你都说了我们是颜家的,那公主还言语紧逼,甚至还动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难道是去私会 从西林苑往悦华苑的路上,颜含玉、静香和郑芊芊三人同行。 郑芊芊爽直的性子,颜含玉是真的喜欢,就刚才她挡在自己面前跟赵嘉敏斗嘴足可以看出她的率真,故道,“芊芊,这事与你无关,你无需道歉。” “都怪我非要把你拉过来,发生这事我心里实在自责,不跟你道歉我更难受。” 颜含玉一笑,该道歉的人没道歉,不该道歉的却是自责在心。 “芊芊,我姐姐说的对,你根本不用道歉,应该道歉的是那位公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们都看见是那个公主动手,她却在做错事后转身就跑,如此刁蛮任性不说,还想逃避责任,敢做不敢当,真不怕丢脸。”想她也有小脾气,可也不会这么欺负人! 郑芊芊努着嘴,“赵嘉敏一向刁蛮。” 郑芊芊跟赵嘉敏遇上就会吵架,可她是转头就会忘记的性子,不会记仇,所以每次遇上都会喊她一声“嘉敏姐姐”! “颜姐姐今日是怎么做到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还能稳稳的站住,我真是太佩服颜姐姐了!” “那是因为我姐姐……”颜静香差点说漏嘴,她们修习内功一事还无人知晓,连家人都不知道。 颜含玉接着道,“我自小修习内功,如今身姿轻盈,这才逃此一劫。” “颜姐姐修习内功了?”郑芊芊的音调都拔高了。 她的眉眼一向眯着,这会儿竟让人看到了黑眼珠子,眸光满含惊讶和崇拜。 颜含玉点头,“嗯。” 颜静香朝着颜含玉眨眼,无声问着这事告诉别人无妨吗? 颜含玉朝她颔首,表示告诉郑芊芊无妨。 颜静香这才接口,“幸好我姐姐自小修习内功,不然我姐姐今天可是难逃一劫。” 颜含玉认为告诉郑芊芊也无不可,她今日从高台落下没受伤,有功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习过内功。而且她一直没隐瞒祖父修习内功的事情,原本就是强身的功力,祖父对这事并无意见。 郑芊芊捏紧了双拳,很是激动的模样。 “我也练了,我是跟我姐姐学的,我们练的是八段锦,我姐姐练到了八段,能踏足五尺之远,我才练到五段,只是觉得脚步轻了许多。” 郑芊芊兴奋道,“我也要练,我也要练,颜姐姐能不能教教我?” “长公主同意,我自然不会有问题。”延庆长公主那一关,郑芊芊怕是很难过去。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郑芊芊犹豫道,“你们的娘为何都那么宽容,都答应你们修习内功?” “我幼时住在外祖家,外祖母宠爱,眷顾我身子不好,才教我修习内功,助我强身健体。” “竟有这一层关系!看来我要找机会……”郑芊芊说到这里止住,她真不知道找自己有什么机会,抱怨道,“怎么就我娘****!我要想办法才是。” 郑芊芊满肚子都在想着脱离母亲的管制。 颜静香想到事情起因,忿忿不平道,“那个公主看着娇娇弱弱的,力气倒是挺大!竟然动手推你。”再说她姐姐可是站在栏杆边上,又是背着身子站着,一个不小心可不就会掉下去! 真是空有好皮囊,实为毒蝎妇! 说起这个,郑芊芊回道,“她自幼痴迷练舞,孙贵妃娘娘还专门找了一个宫廷舞娘教她习舞,她最善长袖舞,臂力能不大吗?我听说,她今晚还准备了一段舞,说是给皇上贺寿。” “这么说,那公主很受皇上宠爱了?” “嗯,确实。” “若是这样,那公主仗着皇上的宠爱,更不可能给我姐姐道歉,这可如何是好?” 颜含玉径自眉开,她完全不关心她会不会道歉!赵嘉敏今日过失之后却是仓皇而逃,失的是皇家颜面,她何愁那公主不会道歉呢? 果然等她刚回到悦华苑就有宫女来请,说是孙贵妃请她过去说两句话,且只请她一人。 听到这话,颜含玉没来由的心中不安。 她差点忘记了一件事。 赵嘉敏傲慢,无非是有孙贵妃撑腰。 如今孙贵妃派人前来请她过去,肯定是有道歉的意思,可是她从洪嬷嬷口中知道孙贵妃其人,容色看似温婉,却手段狠辣,心思深沉。 而洪嬷嬷当年正是因为孙贵妃才锒铛入狱。 孙贵妃有两个女儿,二公主已出嫁,嫁在符家,另有一个未及笄的四公主赵嘉敏。 孙贵妃貌美,在养颜方面颇为执迷,因为如此,在生了两个女儿之后终究不孕。 若孙贵妃真如洪嬷嬷所说心狠手辣,她绝不能孤身前去,只得当下找寻借口,“我这会儿肚子疼的很,想去一下恭房。” 那宫女颦眉,却道,“奴婢陪着颜小姐。” 颜含玉拉着静香一起去恭房,进去之后小声对她说让尽快去寻楚王,说她去了明月宫,求他前去带她出来。 “为什么,姐姐?” “我心中不安,其中缘由还是等我出宫再跟你慢慢细讲。静香,帮帮我。” 颜静香答应。 颜含玉拖了一路的时间,还是到了明月宫。 明月宫院落秀美,布置清雅,让颜含玉一时间觉得误会了孙贵妃其人。 其室看其人,难道孙贵妃并不是狠辣之人? 彼时颜静香听了含玉姐姐的话连忙去找楚王,可宫宇太大,她一个人行走实在难寻,就想着回去找郑芊芊,让她带个路也行,哪知又迷了路,四周陌生,还没个人来往。 后来终于遇上了巡卫,她就问楚王现在何处。那些巡卫只负责在宫中巡查,哪里知道楚王的哪个位置,只把她带回悦华苑。等她回悦华苑的时候,那里聚着的人听说都到了升平殿外,就等着进殿落座了。 如此她只能赶去升平殿,行至半路,却遇到一个人,令她瞠目结舌。 “臭丫头!” “你,你们……你们怎么在宫里?” “当然是给你们皇帝老儿贺寿。” “你知不知道楚王哪里?”颜静香这会儿还惦记着姐姐的嘱托。 “臭丫头,你找楚王做甚?难道是去私会?” “呸呸呸,你才跟楚王私会!”颜静香只恨不得瞪穿他,羞愤道,“我只是找楚王有事,不知道就算了,我还有急事,要走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迷了眼 颜含玉进殿之后,那引她进来的宫女说是去喊她们娘娘,请她稍坐片刻。 宫女退下,又来一个宫人给她上了茶,退去。 诺大的殿里只剩她一人。 她垂首,正殿铺着洁白的玉石,地面光滑的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又抬头环顾四周,上首的位置是一张贵妃长榻,长榻后面是一座宽大的屏风,屏风上有一幅画,画的是美人卧榻,那美人看着竟有些熟悉,应该是见过的。 她抬头,垂首,又抬头,看了三次,想不到是谁。 想来这屏风后面还有后间。 这一切装饰说不上多贵重,可处处能看出别致。 颜含玉眯眼静听,周遭寂静无声,整个宫殿静的跟没人似的。 她睁眼的一瞬间却突然听到脚步声,然后是窸窣声,就在后间。 那后间应该是有后门的。 “唉呀,不得了了。” 紧跟着刚才给她上茶的宫女急匆匆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到她急忙道,“颜小姐,听说你会医,能不能进去帮虎儿看看?它这会儿烧的似乎更严重了,也不知道晕在后间多久了,这才找到。颜小姐,求您进去帮忙看看吧,我还要赶紧去找太医来。” 颜含玉并不知虎儿是谁,还当是个人。那宫女走的又太快,几乎是跑着离去的。 她来不及细想,总归去看看应是无妨。 从屏风旁边她踏进后间,后间是薄如蝉翼的粉纱垂挂,挂了一层又一层,微风吹来,轻飘飘的扬起,如梦如幻的场景。 她进退不是,又惦念着那宫女说的虎儿。 学医几年,她早已成医,作为医者,她怎能见死不救? 她素手扬起,拂开轻纱往前走,又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静听到里面很细微的呼吸声,她循着声音前去。 “哐!” 正此时外间传来瓷杯碰撞的声音,周围太静,声音来的又太突兀,颜含玉惊了一下,回头,却踩到了一颗圆珠子,脚底打滑。她稳稳站住的时候,撞在后面的架子上。 下一刻背后的架子应声而倒,满地碎瓷,更重要的是架子倒地的同时还有尖细的哀叫声,只一声便歇止了。 颜含玉回头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脸色渐渐发白。 “啊!”循声而来的宫人尖叫一声。 “贵妃娘娘到!” 颜含玉拂纱才走了两步,就有一连串的宫女快步进来,拂纱垂首,站立在一旁。 刚才尖叫的宫人伏地,颤巍巍道,“贵妃娘娘!” 那走在最前面的紫色宫装女子生着柳叶眉,桃花面,跟赵嘉敏极像,原来正是外面屏风上的美人。 跟在后面的赵嘉敏上前,不满道,“发生了何事?” 颜含玉却突然明白了这是一场算计,垂眸掩住情绪。 “贵妃娘娘!” 下一刻就听赵嘉敏的哭诉声,“虎儿!我的虎儿!” 赵嘉敏正要扑上前,被宫人拦住,“公主小心受伤!” 颜含玉心中冷笑,好一场恶毒又精心的算计! 派人请她过来,却让她一个人等在殿里,然后出来一个宫女诱骗她进到后间,这殿里伏了多少人她不知道,可她的一举一动却都在别人的眼里,还有刚才撞上背后的雕木架时她并没使多大力,全靠自己支撑站稳的,如何会把它撞倒? 那雕木架此时正压在一只白纹猫的头上,那白纹猫的条纹像极了虎,看着体型不大,显然是一只幼猫,它细短的四肢僵直着,显然已经死了。 粉纱被倒下的雕木架撕成两半,残破不堪,亦溅了几滴凌乱的血渍,还有瓷器碎了一地,场面惨烈无比。 “是你!是不是你砸死了我的猫?”赵嘉敏指着她质问。 颜含玉对着孙贵妃跪下,“还请贵妃娘娘明察,不是我。” “这是自然,快快起来吧。”孙贵妃虚身扶她,摇手吩咐道,“快快收拾了,一地的瓷可别伤了人。” 颜含玉从头解释了一番,宫人请她去看看虎儿,再到她进后间,“进了后间,因为轻纱四面围挡,我找不到虎儿,就想着回头到前殿问问看,哪知不慎脚下踩到了东西,等我站稳的时候后面的雕木架就倒地上了。” 等颜含玉说完,连她自己都生出是自己不小心造成了这场祸事的错觉。 孙贵妃低叹一声,“哎,我劝了敏儿好久,原本请你来是让敏儿给你道歉的,可如今发生这事,敏儿平常最爱猫儿,把猫儿当成宝贝一样……” 孙贵妃这话的意思却是直白了说就是颜含玉做的。 是啊!请她过来让四公主道歉,却发生这样的事情,这难道不是一场阴谋? 颜含玉抿着嘴,如此她还有何话说? 她只能再重复一遍,“贵妃娘娘,不是我,我撞上雕木架的时候没多大力。” “孩子,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我不会怪你。”孙贵妃大度道。 这话却是死咬着是她不慎弄的了,颜含玉噎住。 赵嘉敏的爱猫死了,这会儿伤心极了,哭的眼泪都止不住,“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那架子是自己倒的不成?就是你,就是你,你弄死了我的猫!” “颜小娘子也是一片好心想帮虎儿看病,后来不小心而已,别哭了。”孙贵妃温声劝道。 “虎儿才养了半年……”赵嘉敏委屈,她养了好几只猫,可没一个活过一年的。 “娘娘。” 孙贵妃颦眉,明显不悦,“何事?” 那进来传话的宫人身形一抖,回道,“秦王爷在外面侯了许久。” “秦王爷?哪个秦王爷?”孙贵妃一时没反应过来。 然而那宫人更不知道如何回复,秦王爷就是秦王爷,只有一个秦王爷她该怎么回? “哦,是他啊!他有何事?怎到我这里来了? 宫人垂首回,“秦王爷说在等颜小姐,想知道娘娘何时跟颜小姐说完话。” “既然如此,你就去吧。” “母妃!” 孙贵妃嗔怪道,“你还想如何?死了一只猫,你还想让人陪葬不成?” 颜含玉遍体生寒,这话不正是说给她听的? 赵嘉敏轻哼了一声,不服气,“还有碎的瓷瓶,损了那么多东西,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到时自有她娘来请罪,你无需操心。今日皇上大寿,别把事情闹大,宴上到时你还要跳舞,别哭肿了眼睛。”孙贵妃似有疲意,对着颜含玉摇手道,“你去吧。” 颜含玉刚出明月宫,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瞬间就迷了眼。 他走近,温声问道,“怎么了?在里面发生了何事?” 颜含玉垂首,不说话。 “不怕了,我在这里!”他垂首低语。 只顷刻之间,颜含玉红了眼。 有几年没哭了,她竟忘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使臣 颜含玉垂着头,泪意萌生。 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坚韧。 即使在母亲面前,她如今都不会以哭泣博得母亲怜惜。她现在长大了,坚强如斯,一直以来都以行动告诉母亲她已经长大懂事了,她能护住母亲。 然而如今被人算计,她还是生出满腹委屈来。 他只是站在她的面前,却是无声的给了她支撑力。 她眼中的泪只来得及在眼中打转,听到远处熟悉的声音。 “含玉姐姐!” 她生生的忍住泪意,抬眸望着眼前的男子,目如朗星,玉颜如画,雅人清致。 他眉色舒缓,温润一笑,安抚了她的心。 “莫怕!”他说。 想起刚才差点在他面前哭出来的窘状,她不免眉有羞涩,半垂眼眸,点头。 “含玉姐姐!” “四哥?” 颜含玉再次抬眼的时候眸中已是一片清亮。 颜静香远远走过来就看到了她,提着裙子就跑过来,拉着颜含玉的手就急忙问,“姐姐,你没事吧?” 一个秦王,再来一个楚王,都聚在明月宫门口让人瞧着,实在不妥,颜含玉只给赶来的赵惟吉浅身一礼,又回头跟赵贤行了礼,并道了声谢,跟颜静香离开。 一路上颜含玉并未解释太多,只道有话回去再说。 晚霞余色,夜幕渐渐降临,皇宫各处灯笼挂起,四处灯火通明,三步一盏明灯,亮犹如白昼。 皇帝寿辰,举国上下欢庆,宫中盛宴更是热闹不已。 今年皇帝的寿辰,群臣朝贺却是跟往年不同。 往年皇帝的寿辰百官身着官服,按照礼节在集英殿朝拜,场面是官员内眷从未见过的。 先是百官内眷从升平殿偏门一一进去,跟着内监落座。 然后是大小官员相互谦让着进门落座。 大小官员都身着常服,也未曾头戴官帽,头上戴着梁冠帽可以看出那是文官,或头上带网巾的是一些武职官员,这些最容易分辨的清楚。武职官员大多品级较低,位置在殿外。所有官员身上都会身挂锦绶、玉佩,或玉钏,或玉剑,下着黑色皮履。 大小官员身上的锦袍颜色可以区别出官员的大小等级,还有腰间佩戴金、银鱼袋的官员都可以分辨出官员的大小等级。皇帝意有家宴之意,故而在旨意上明示无需穿着官袍参加宴席。 而殿外也有桌椅,是官位低些的官员而坐。 颜含玉和颜静香到了升平殿的时候,已落座近半的官员。 此时升平殿都是压低声音的说话声,文武百官入座,身份尊贵的都在后面,听到哪个长公主到,或者国公爷、郡王爷,又或者亲王,官员都要立起接见。 又听得内监尖细的声音,“陆相爷到!颜太傅到!” 众人立起之后就没再落座,揖手弯身拜见,齐刷刷响亮的声音。 “参见陆相爷!” “参见颜太傅!” 一左一右的位置,两位大人相互揖手,各自走到各自的位置。 “秦王到!”门外又一声传告。 那一袭织有如意云纹的锦衣男子进入大殿,百余双目光都看过去。 秦王因病居室,多年不曾离宅,若不是突然出现在宴席上,只怕百官都忘了有这一号人物,后知后觉的行了礼。 彼其之子,美无度,行走无风却衣袂翩翩。 明明不久前才见过面,可远远的看过去的时候,她还是心头咚咚咚跳个不停,只觉得要跳出喉咙口。 众人神色各异。 那内监一路相引,位置正在太傅大人的上首位置。 赵贤的脚步确实在颜太傅面前停下了,眉目清朗,温声道,“太傅大人。” “王爷。”颜太傅颔首。 在亲王面前,宰相、太傅这种一品大员是居于平等位置,无需行礼。 “太傅大人乃国之功臣,劳苦功高,又是长者,我虽列王位,可一直无功,比不得太傅大人,还请太傅大人上座。” 颜太傅站起身,揖手道,“王爷宽厚,下官若坐王爷上首位置,实在不合礼数。” “楚王到!”这一声却是比刚才那声“秦王到”来的还要响亮。 只见一袭朱鸟绣纹的玄衣男子阔步进了殿,大步朝着颜太傅的位置走去。 他爽朗一笑,朗声道,“太傅大人不必谦让,本王的位置也居于陆相爷之下。太傅大人快快上座才是。” 楚王的位置跟秦王是并排相对的,而陆相爷是在楚王之上。 除台上金座和两宫贵妃的偏坐,陆相爷的位置是在最前面,可是比太傅大人上了两个位置。若说这是礼部有意为之,可同是身为一品大员和亲王,礼部大人再怎么放肆也不敢私自把太傅大人屈下宰相大人两个位置,无非是得了圣上的意思。 亲王年幼,皇帝为了防止他们养成倨傲的性情,告诫他们必须尊重朝臣,即使位列亲王,可在年长的国之功臣面前,若需求教必恭谦之。 颜太傅都来不及辩言,就听楚王扬声笑道,“来人,在这里加个座,本王要跟我四哥坐一起,好好喝一杯。” 颜太傅生生的被两个王爷挤了出去,只得揖手坐于上首位置。 “齐王到!” 齐王赵世林是皇帝幼弟,座位在皇帝的下首,位置跟陆相爷相对。 一声“皇上驾到”,百官及内眷齐齐站起。 升平殿此时竟比元旦朝会还要热闹,整个大殿满满的都是人,整齐跪拜一旁,伏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如钟,回响不止。 皇帝走在最前面,两宫贵妃跟在后面,还有一群宫人紧随其后,浩浩荡荡上了台阶。 “众爱卿平身。”皇帝俯瞰下方,抬手,继续道,“今日中秋,乃团圆之意,今日宫宴也可是家宴,众爱卿不必拘谨!” 皇帝高坐主位,亲王及官员的座位按照品级大小区分,家眷皆坐于身后,很容易区分是哪家哪家的人。 “契丹使臣到!” 皇帝话落,伴随着洪亮的笑声,几道身影大步跨进大殿。 为首的男子蓄着长须,肩宽体阔,身姿英拔,大笑着进了殿。 他双手合十,半屈身,“契丹使臣萧宝善参见贵国皇帝。” 众人目光全都看着契丹使臣,只颜含玉和颜静香看着那使臣身后的熟悉身影。 颜静香惊讶的半张着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宫中盛宴 契丹,这么多年来跟我朝对立,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一直征战不断。 如今契丹是年幼的皇帝在位,掌政的是萧太后,萧太后虽是女流,可威名远播于汉地。 萧太后其父乃四朝元老,权倾朝野。 萧宝善此人正是萧太后的堂兄。 他身后的两个使节正是路燕隐和萧继。 皇帝赐位于殿中,坐下之后,众人亦落座。 皇帝目光巡视,却看到楚王和秦王坐于一桌,开口问道,“那不是太傅大人的座位?如何我儿跟小侄坐在那里?” 赵贤起身答,“回皇叔。容皇叔眷顾,封小侄亲王,然小侄毫无政绩,坐在上首位置极为不妥,故而才跟太傅大人换了位置。” “父皇,四哥病居多年,如今终于见着了,儿臣自然是因为想跟四哥多说两句话,请容我们坐一桌。 “如此甚好,小侄德行俱善,便罢。”皇帝说道,“坐吧,今日宴席你们无需站着回话,众卿一样,即是家宴,无须拘谨。” “谢父皇!” “谢皇上!” 每桌分别排列着一份由月团、环饼、油饼、枣塔等陈设的看盘,其次是各色的水果。只有契丹使臣面前又多加一份猪羊鸡鹅兔带骨熟肉,都用小绳系着。每桌上又有生葱、韭、蒜、醋各一碟,还有三五人公用的面汤一桶,桶边立着数把勺子。 有教坊色长两名,站在大殿前的栏杆旁边,裹着头巾,身着宽大的紫袍,腰系金带义襕,负责查看盏斟御酒。 看盏时,礼官高声唱令,“绥御酒。” 众人酒杯斟满。 酒满之时,宰臣齐齐敬酒。 “恭贺皇上万寿无疆,祝国运昌盛。” 那契丹使臣也举杯道,“恭祝贵国皇帝圣体安康。” “契丹使臣有心,请饮。” “请。” 颜含玉抿了一小口那酒,却发现是甜的。 原来给内眷斟的酒都是甜米酒,江南米所酿,味道清甜,又有桂花清香,滋味极美。 这第一盏酒敬皇帝,却是要饮完的。 酒尽,就听礼官继续高声唱,“绥酒。” “开宴!” 这一声开宴却是歌舞开始。 “咚、咚……” 只听洪亮的鼓声缓缓响起。 又听石破惊天的箜篌声随之接上,声音震耳,似乎能传遍满京城。 教坊司的乐部列在山楼下的彩棚里,乐手们都头裹长脚子幞头,身穿紫、红、绿三色的宽衫,腰间束着黄义襕以及镀金凹面的腰带,在他们面前排列着拍板,十串为一行。 下一排是清一色的画面琵琶,总共五十把。 再下一排是箜篌两台,每台箜篌二十五根弦,一人跪地用手交互弹拨。 再下一排是两面高架大鼓,鼓声彩绘花底金龙,击鼓人背上反系着两个宽大的袖子,胳膊上另外套着黄色的窄袖,手里拿着襄果着金箔的鼓棰子,棰子上还垂着两根丝穗,击鼓人两手高举着互击鼓面,动作如流星一样快。 后面又有羯鼓两座,如同普通的番鼓,放在一张小桌子上,击鼓者两手皆拿着鼓棰子击鼓,杖鼓和羯鼓的节奏相呼应。 再后排罗列有萧、笙、埙、龙笛等乐器。 两旁两两相对地罗列着杖鼓两百面,击鼓者都头戴长脚子幞头、紫绣抹额,身上背着系带的紫色宽衫,两臂为黄色的窄袖,腰间系着黄义襕。 演杂剧的艺人,身着个子角色的紫、红、绿三种颜色的宽衫,腰系义襕,镀金腰带,从殿外边的台阶处两两相对站立,一直排到乐棚那边。 歌舞竞起,曲调从“入破”到“歇拍”时,只见一袭曳地红裙的女子随着筝声起而入殿中,此人正是赵嘉敏。 她的妆容精致,脊背挺得笔直,披帛垂地,进到大殿中间便开始翩然起舞,长袖扬起,扬着眉眼,如若仙女临世。 悠悠笛声伴着筝声,音韵明朗流利,婉婉腔音悠扬深长,又听悦耳的歌声渐起,歌声配着舞曲,殿中的舞姿更显曼妙。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仙人垂两足,桂树作团团, 白兔捣药成,问言谁与餐? 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 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 歌声渐渐歇止,只觉得余音袅袅,清音绕梁。 直到沉闷的鼓声响起,但见殿中灵蛇一般的长袖舞动的更加快。赵嘉敏翩然而起,裙摆飞扬,身姿轻盈优美。 直到曲终,乐声止。 清脆的声音响在殿中,“孩儿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皇帝拍手笑道,“我儿如此有心,朕心甚悦!今日这一舞朕观之赏心悦目,简直是惊为天人。哈哈哈……” 底下有群臣附和,“四公主舞艺精湛,真是不凡啊!” 赵嘉敏听到称赞颇为得意。 “赏!” 那皇帝身旁站着的内监尖细的嗓音传遍大殿,“赏四公主羊脂玉如意一对!” “多谢父皇!”赵嘉敏跪拜谢恩。 “给小四赐座,就坐朕的旁边来。” “是。” 跟皇帝同桌的殊荣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到的。 第二盏酒杯执起,却听座下洪亮的嗓音笑道,“哈哈哈,贵国皇帝,我在敬你一杯。” 那萧宝善手中拿着的却是一只大碗所装的酒。 如此皇帝便道,“来人,给朕也换成碗。” 赵嘉敏坐在一旁很有颜色给皇帝斟上酒。 皇帝持碗隔空跟萧宝善相敬,仰头饮尽。 “哈哈哈,大碗喝酒才是痛快!”萧宝善持碗却是一口饮完,大袖擦嘴,在我朝子民眼中看着,却是极觉得为粗鄙。 契丹本是游牧民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放荡不羁是他们的本性,可在礼教严明的宋人眼里却是放浪形骸,毫无礼数。 萧宝善看着上座的皇帝饮尽一碗酒,眼底一抹幽光,却很快闪过,大笑道,“贵国皇帝真是豪爽,我们契丹人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我也该送上我们契丹的贺礼!” “啪啪!” 他击掌两声,朝着大殿外扬声说道,“来人,呈上我们契丹的贺礼!” 契丹使节坐在殿外,八人稳稳的抬着一只黑布遮盖的大木箱子进入大殿。 直到黑布坠地,只闻殿中一声惊恐的尖叫,伴随着众臣苍白的脸孔和后面内眷低低的抽泣声,殿中氛围一瞬间降到冰点。 “啪!”酒盏掷于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听皇帝怒道,“萧宝善,你好大的胆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惊才 升平殿中间置着一只困兽笼,那笼中关着的却是一只眸光幽绿的狼,凶狠的眼神无人敢迎面直视。那匹黑狼血牙显露,阴森可怖至极,而最令人恐惧的是狼爪下有只白纹幼虎,幼虎血淋淋的躺着,肚腹残破,模样残忍。 浓郁的血腥味使得整个大殿都充斥着腥臭的味道,更让人恐慌无比。 那只幼虎还半睁着眼,显然是没死绝,却一动不能动了。 “萧宝善你简直欺人太甚!”楚王拍案而起。 说是给我朝皇帝送贺礼,呈上的却是这样一个画面,简直无人能忍! 一只幼虎在狼身下垂死,这样的画面呈现在众人眼中,这又是意喻是何? 众臣惨白着面孔不只是为木笼子里面的场景惊恐,更多的也有气愤。 汉人认为龙虎乃是傲视群雄的王者,视为祥物。 契丹人以狼为尊,把狼画成图腾,恭敬的敬奉。 虎死于狼手的场景,不正是在说宋人灭于契丹人手中?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斩你们来使?”皇帝愤而站起,怒不可遏道。 紧跟着却见皇帝的禁从纷纷围堵在契丹人周围,只等皇上一声命下便立刻将他们押下惩治。 萧宝善视死如归,脊梁骨挺直,“我萧宝善何惧之有?我大汗听闻宋主大寿,特遣我来给宋主贺寿,却被宋主手刃,却不知宋主如何对天下百姓交代?”他讽刺一笑,“还是说宋主想昭告天下你宋人不敌我契丹,杀我几个使节来泄愤?” 斩了来使,泄一时之愤,却让百姓误会,毁了贤明君主的名声,实在亏。 亦或者全天下百姓都会知道大宋江山不敌契丹,宋主惧怕了契丹才会斩了来使,如此大宋子民不安,若是有农民起义,成为祸乱,更是雪上加霜。 大殿静的针落有声,气氛一时间紧张无比。 楚王目光忿恨。 陆相爷第一个站出来,“皇上,契丹来使此举有挑衅之意,意图宣战,我宋人亦是铮铮铁骨,收复燕云十六州势必为之。然,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皇上切莫被贼人激怒,只遣人把他们驱使出境便可!” 那齐王亦站出来,道,“今日皇兄寿辰,可契丹献上这样的画面,实在卑鄙,若是不斩难以平愤。” 皇帝的脸色铁青,不语。 萧宝善毫无畏惧,仰视而望,傲气十足! 皇帝不说话,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几乎所有内眷都垂着头,不敢抬头,却在此刻突然从后面传来一声嗤笑声。 “嗤!”突然不和谐的声音,使得所有目光齐聚一处。 这笑声有讥讽之意,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目光齐齐都看了过去。 萧宝善更加不明白,粗声问道,“小女娃,为何作笑?” “契丹送来的大礼可是最好的贺礼,自然要笑。”颜含玉款款站起身,清亮的声音传至大殿内外。 “此话怎讲?”皇帝眉宇怒色不减,语气不甚好。 赵嘉敏正坐在皇帝旁边,她心中恐惧下面笼子的狼,可更怕父皇的怒火,全身抖得跟斗筛似得。 “容小女子禀明。”颜含玉神色从容,步履轻盈,行至大殿中,缓缓道,“敢问萧大人,契丹的图腾是什么?” “狼。”萧宝善背手,目光睥睨,“狼智勇无双,群狼围击,无人能敌,又是我们契丹的保护神,是以狼才是这世上最厉害之物。” 颜含玉淡然一笑,问道,“不知这礼是谁相送?” “自然是奉我朝大汗的意思送来。” “如此说来真是要谢谢契丹幼主,你们幼主竟愿意把江山拱手相让!如此甚好!甚好!” 一语惊出,无人莫不惊呼。 萧宝善双手一抖,瞪着她,“小女娃,可不要乱说话。” 颜含玉的目光一扫,正看到路燕隐。他的身影被萧宝善遮了大半,而萧继却是一直站在路燕隐的身后,不曾越前,那双目光在她说把江山拱手相让的时候掩了太多情绪。 她不及细想,继续道,“狼乃契丹图腾,代表着契丹,契丹大汗却将这只狼双手奉上,不正是把江山拱手相让的意思?” 颜含玉的声音清缓,连那殿外都能听到,“再有我大宋朝这么多年慑南镇北,一统江山领土,早已不是这笼中幼虎。十国战乱,汉人领土四分五裂,小国纷纷出世,三年、五年、十年,或者二十年,却最终都无疾而终,这难道不是那不曾长大的幼虎?幼虎年幼,而契丹族却狼子野心,伺机攫取燕云十六州,一口吞下。殊不知,我朝应是那猛狮,谁若来犯,必驱之。” 最后一句话只觉得掷地有声,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撼。 一个不曾及笄的少女,这一篇辩言却是精彩至极。 “哈哈哈……”皇帝豁然开朗,仰面大笑道,“好,说得好!萧宝善,你还有何话要说?” 萧宝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脸黑了大半。 路燕隐脚下动了两步,开口道,“小娘子的诡辩,我们大人无话可说。”他的话锋一转,“小娘子大才,屈于内宅实在可惜!且不知小娘子是否婚配?我朝可汗愿聘小娘子为正妻,成为我契丹的皇后。” 一语刚落,全场哗然。 聘为契丹的皇后! 颜含玉还未答,就见楚王上前,站在她身旁。 楚王笑道,“这位大人看着年幼,不知官俸几品?是何职位?如何能代契丹可汗说话?大话说的倒是响。” “真是我妄语了,如何能替我朝大汗说话!”路燕隐大义凛然道,“今日之事,还请快些给个结论,要杀要剐,我们契丹人悉听尊便!” 皇帝此刻已无杀心,这些契丹人都是使节,杀了使节毫无意义,不妨赶走,“把这些契丹人驱使出境!” 路燕隐离去时看向颜含玉的目光幽深,颜含玉亦是如此,她似乎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们眼神交流之时,其实已经说了很多话。 她的意思是这次放过他,不揭露他的身份。 他无声回复她,这次放过他,他日若有机会必报之。 一国君主,敢潜入他国,这个契丹幼主胆量非凡! 等把契丹人赶出去之后,就听皇帝笑道,“太傅大人,你这孙女可是大才!如此惊才可比得上满朝官员,不愧是第一公子的女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不求赏赐 燕云十六州,亦作“幽云十六州”,包括幽、蓟、瀛、莫州、涿、檀、顺、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共十六州。 幽州,亦是燕京,因古时为燕国都城而得名。 十国战乱时期,后晋的开国皇帝石敬瑭,原是后唐河东节度使,起兵,反唐自立,遭后唐军兵围堵太原,石敬瑭向契丹求援。契丹出兵扶植其建立晋国,辽太宗与石敬瑭约为父子。石敬瑭按照契丹的要求把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使得辽国的疆域扩展到长城沿线。 后来,周帝柴宇率领水陆两军北伐,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收复了宁、莫、瀛、易四州。然而周帝就在此后病重不起,最终英年早逝。 直至今日,皇帝对燕云十六州的收复决心毅然不改。 殿中的困兽笼被抬出去的时候,那殿前的礼官对着殿外扬声大喊。 “契丹幼主送上贺礼,虎狼一只,意欲把江山拱手相让!” “契丹幼主送上贺礼,虎狼一只,意欲把江山拱手相让!” “契丹幼主送上贺礼,虎狼一只,意欲把江山拱手相让!” 一连说了三遍,余音在殿中转了好几个弯才歇止安静。 这句话不需要半个时辰就能传遍京城内外,而传遍天下的结果是契丹人将会成为笑柄。 升平殿中有内监换了熏香,腥臭的血腥味不知不觉的散去,清雅莲香弥漫在殿中,在场众人的心渐渐安稳。 众臣跪拜,“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皇帝抬手道,“此事最大的功臣应是太傅大人的孙女,当年颜卿在世时,也是惊才风逸,如今也是后继有人了!” 说起第一公子,少年惊才,闻名天下,谁人不知?即使现在的小辈都有所耳闻。 颜氏娇女,嫡长,含玉而生,故名含玉;坊间传言她是九天玄女转世。她少聪颖,不到一岁便会说话,周岁识百字,当年第一公子说起他的女儿,句句宠溺之言,简直羡煞旁人。 颜含玉此刻手心已经满是汗,她也是怕的,那笼中的虎狼着实可怖,她完全不敢直视。 她半垂眼眸,神色不显。 却听皇帝继续说,“颜小娘子胆色惊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 “回皇上,我……”颜含玉犹豫,“不知道。” “哈哈哈……”皇帝大笑,“性情诚挚,这点跟你的父亲也很像。” 有一个官员站出来,“皇上,不如给颜小娘子赐封个品号。” 颜太傅道,“皇上,幼孙不曾及笄,赐封品号实在不合礼数,望皇上三思。” 又有官员道,“皇上,不若赏些金银珠宝。” 众臣各持己见。 “皇上,楚王如今独当一面,可至今未娶,不如册封楚王妃,如此订下亲事,便可以赐封品号。” 楚王虽未封太子,可年前迁居东宫,辅理朝政,实行太子之职,满朝大臣都心知肚明,皇帝这是要封楚王为太子。 皇帝沉吟。 却听颜含玉道,“承蒙皇上眷顾,受皇上隆恩,祖父官居一品,已是满门清贵,含玉不求任何赏赐。” 最后那官员的话甚得赵惟吉的心,让颜含玉做楚王妃他求之不得,可颜含玉一口回绝,他便知她无心嫁他。 这是她第二次拒绝嫁他。 赵惟吉想不明白她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父皇,今日父皇寿宴,我们原不该被契丹人扰了兴致,颜小娘子的功劳自是要赏的,只是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此事不若隔日再议,今日宴席继续。” “皇儿所言甚是。”皇帝颔首,“朕有些乏了,由皇儿在此为朕主持,歌舞继续,众卿随意,尽可享美宴。” 皇帝离去之后,殿中氛围明显放松了一些。 楚王一声吩咐,就见宫人手持托盘鱼贯而入,各色美食摆上桌面。 颜含玉刚要回席,一只大手紧握着她的腕就往殿外而去。 赵惟吉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就把她带走了。 他走的太快,颜含玉不得不小跑跟着。 皎月圆满,如金盘,光华灿烂。 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举目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他只把她带到这个小亭中,却一言不发。 颜含玉站的腿都僵了,听不到他说话,她悄悄抬头,却见他眼中满是不甘,直直的看着她。 他明明真心待她,为何却换不来她的心? 为了她,册封谢婷为侧妃的明旨他背着父王一拖再拖,不曾下发。 就为了再拖上一年半载,等她年纪再大些,她或许就能改变主意。 她年纪小,却事事都懂,聪慧过人的她,难道就只是不懂他的心? 颜含玉缩了缩脑袋,这是怒了? 也是,她三番两次拒绝他,作为天之骄子的他怕是怎样都不会甘心! 她还能说什么? 他性情爽朗,为人光明磊落,应是良人,可却不是她的良缘。 皇帝有意打压颜家,怎会答应她嫁给他最钟爱的太子? 最重要的是她对他没那种心思,她不想委曲求全。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道。 她低低回应,“不知道王爷想让我说什么。” “哼,你知道。” 那声哼明显不满,可她心知肚明却也开不了口。 “王爷,我出来太久了。” “想不出来要说什么就不准回去。” 那个在朝堂上英明神武的楚王真的是这个人吗?竟让颜含玉觉得他在闹小孩子脾气。 她抬头望天,“明月何皎皎!” 他又哼了一声。 “今天中秋,难道不是说这个?” 他气的转身。 颜含玉走到他跟前,问道,“王爷,你饿不饿?”主要是她饿了,很饿!殿中的菜肴怕是都放满桌子了吧? 赵惟吉在她面前真的发不出脾气,差点弯嘴笑了,连忙忍着咳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腕就走。 “王爷,我能走。”她小心的挣脱,可被他攒得太紧,挣脱不开。 “不准说话。” 刚走了两步,就见赵贤站在不远处,身姿临立。 “四哥,你也来了。” 赵贤轻轻颔首。 “今日未跟四哥说上几句话,升平殿人多,不如我们去繁英阁,我让人另备酒席,我们兄弟也可促膝长谈。” “好。” 被禁言的颜含玉原以为自己能回升平殿去,可被赵惟吉拉着不松手,她只能认命的跟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心有所属? 中庭地白树栖鹊,霜染无声湿桂花。 升平殿的管弦之音声声入耳,乐声美妙。 可颜含玉空着肚子,凭他是天宫仙乐,她此刻也听不进去。 颜含玉刚要说话,却听清润的嗓音率先开口,“佐弟,此刻升平殿中已经开席,不若你放含玉回去,今日宴席开的晚,她怕是都饿了,就让她回去吃些东西。” 听到赵贤为她说话,颜含玉真觉得他是救世主。 她饿的都快没力气了,还要跟着赵惟吉小跑。 “不行,我要让她在旁边伺候着。”赵惟吉这会儿的怨气未消,哪里肯放她离去。 “既然要带着也无妨。”赵贤温声道,“知道你想娶她,可她到底年纪小,亲事未订下,你也不可如此唐突。” 颜含玉适时小声开口,“你捏痛我了。”这句话她可是忍了好久,全因为他的怨念给咽下了。 赵惟吉这才反应过来,颇有些尴尬,松开手,“好好跟着。” 他并不是易怒之人,可想到她当众拒绝嫁他就不免烦躁。 “四哥跟小丫头也认识?”他随意问道。 “她幼时就见过,自然是认识的。” “幼时?原来小丫头认识的人还真不少。”他知道的几个世家公子基本跟她都认识,可小丫头还能认识四哥,赵惟吉觉得不可思议,四哥平时甚少出门,小丫头怎么能跟四哥认识了? 颜含玉抬头望天,满月飞明镜,同样的满月,她第一次见赵贤也是月圆之夜,只不过那次是元宵,转眼已是经年中秋。 现在一想,却是时光匆匆飞逝而去,再也不复回! 赵惟吉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颜含玉。 彼时那个说话软软糯糯的小丫头,年纪小,个子也小,可样子生的比汴京城中任何一个小女娃都漂亮,肤白如雪,五官端正,无不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深若清潭,又似乎能洞察一切。明明年岁那么小,却眼眸幽深,丝毫不像一个小丫头。 再后来就是去金陵的时候,他奉父皇的命令到金陵请谢老先生出仕,谢老先生以年老体迈为由婉拒为官。 他在金陵多逗留了些时日。 那日在画舫他们聚众玩乐时,看到莫愁湖里的三尺长鱼,无人不惊叹!他被郭擎游说下水捉大鱼,说是谁抓住谁赢,下了水他才知道被摆了一道。他刚跳下水,鱼就游跑了,而郭擎和吕八郎看着他大笑,他气的在湖里扑腾水,正准备上岸就看到岸边一个小丫头。 想到这里,戛然而止。 “啊呀!” 颜含玉原本是走在他们后面的,也不知怎么就踩上了赵惟吉的履鞋。 赵惟吉一顿,颜含玉自然就撞了上去,身子往后倒去。 赵贤及时伸手正拉住她的手,颜含玉堪堪逃过往后摔倒的危险。 指尖传来薄薄凉意,丝丝扣心。 这只手的主人却很快松了手。 刚才那么一瞬间就好像只是颜含玉一人的臆想。 “走路都走不好!” “是王爷突然走慢了,可怪不得我。”颜含玉细声回应。 赵惟吉哑口无言,他一甩手,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颜含玉抿嘴一笑,见赵贤看着她,她低声道谢,“谢谢临哥哥。” 赵贤容色温和,摊开手,那双手指节纤长,骨节分明,在月色下更如玉质雕琢。 他的掌中多了几颗红枣,声音温润,“饿了吧?虽说不能填饱肚子,但总比没东西吃强些。” 颜含玉拣起就塞了一颗嘴里。 源自于最深的信任,她对他就是没来由的信任。 “慢慢吃。” 可没哪一日跟今天一样糟心的。下午在悦华苑是有点心供应的,可被郑芊芊拉着去西林苑,她就没吃上东西,到了晚上的宴席她早就饿了。偏偏契丹人在席间还要寻衅滋事,如此又耽搁了开席。她强撑了那么久,还要被楚王给拉出来站岗,饿肚子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 “佐弟的性情爽朗,待人一向宽厚,这样的脾气连我都是极少见的。” 赵惟吉走在最前面,也不等他们。 颜含玉轻应,赵惟吉的性情她也是了解一二的。爽直,无骄纵之气,这样的品行在皇室已是极为难得。 片刻,她问道,“临哥哥这两年可好?” “一切安好。”他答。 他好,便好! 那年除夕知他多年无人陪着守岁,她心有不忍,放肆了一回,去陪他守岁,可以后的三年他们都不曾有任何交集。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许是因为他看着温和,实则清冷。她不找他,她也不去找他,带了一点负气的成分。 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命数她已经不知变数,她心有顾虑,便忍了一年又一年。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一首颂月诗,她悠悠吟道。 他回道,“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 一句诗对完,他们相视一笑。 他们相见的初始不正是对诗? 走在前面的赵惟吉回头,恰恰看到颜含玉对着赵贤笑,笑容甜美,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 繁英阁靠内廷,近东宫。 一桌佳肴端上来之后,颜含玉也跟着上了桌。 她一向没伺候人的自觉,就等着两个王爷执箸她也能开吃了。 赵贤扬手刚要拿酒壶倒酒,赵惟吉率先拿了,放在颜含玉跟前,“倒酒!” 还真把她当婢女了! “时辰不早了,让她吃吧。”赵贤在他们中间是和事佬。 颜含玉来时饥肠辘辘,也不差这一会儿斟酒的功夫,端起酒壶,给他们斟酒。 给赵贤斟酒时,腕上一道青印正清晰的暴露在他的面前。 颜含玉本来也没留意,突然发现多了道印子下意识缩进去。 酒盏满,还洒了一些出来。 “小丫头,你会不会斟酒?”赵惟吉抢过她手中的酒壶。 她今日许是把他气炸了,不然脾气怎会这么大? 赵贤起身,说是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看着四哥出去,赵惟吉问道,“小丫头,你不答应嫁我是不是因为有心上人了?” 颜含玉垂头不答。 “你是不是喜欢我四哥?” 她可以忍受他的怒气,却无法接受他一个大男人这样窥探她的心,着实可恶,撇头怒道,“不知道。” 这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心思,外人怎能随意剖解? 恼羞成怒! 赵惟吉当时说不上什么心情,紧了紧拳,又松开。 四哥形貌比他好,性子更好,难道小丫头不答应他真是因为心有所属?(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亭亭明月临瑶席,灼灼华灯照玉颜。 赵惟吉看着那张恼怒的脸,俏脸晕红,面有愠色,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会生气。她一直端静镇定的不像个孩子,却因为他的这句话恼了! 一时间他的思绪万千。 等赵贤进来见他们二人脸色都不太好,笑着道,“我才出去一会儿,你们这是又吵架了?” 颜含玉垂眸不语。 赵贤温润如玉,听他说话都觉得让人如沐春风。 赵惟吉豁然,撇了颜含玉一眼,故作姿态,“我才不会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颜含玉心中腹诽,她不跟他计较才是!堂堂楚王,竟做起窥探小女子心思的事情来! 赵贤跟赵惟吉坐在一旁饮酒交谈,颜含玉静静坐着一旁,顾自填饱肚子。 以颜含玉这一世对朝堂的了解,赵贤身为先帝幼子,皇帝若是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帝,那么赵贤的身份就颇为尴尬。 先帝当年死的太突然,死时太子未立,亦未明降诏旨,群臣无首。 当年的晋王,便是现在皇帝,站在高殿之上,说出“金匮遗诏”,内容是皇帝百年之后,传位于其弟。 拟定遗诏的是先帝、杜太后、当今皇帝和赵普共同商议的结果。 此遗诏藏于金匮之中,故而史书记载,“金匮遗诏”。 先帝驾崩,杜太后也在先帝驾崩前些年薨殁,朝堂只剩晋王和赵普知道实情,赵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话自然颇有分量。朝堂一时间分为两派,一派让先帝之子赵铭登基为帝,另一派支持“金匮遗诏”,由晋王登基。 当年赵铭已经十九岁,要说独当一面,那也是可以了。 赵铭出阁并未直接封王,先帝有意磨练他,只封他为贵州节度使,后来又增加他的食邑户数,一直到先帝驾崩,赵铭还未封王,只是山南西道节度使、兴元尹、检校太傅。 部分朝臣以赵铭年幼为由,向支持赵铭为帝的朝臣施压,立晋王为帝。 而遗诏的内容,至今都未公之于众。 赵贤几次遇险,处于生死关头,若真是跟皇帝有关系,赵贤还是否还能和赵惟吉如此亲近? 他们的情义深厚,感情丝毫不比亲兄弟之间差。 “也不知四哥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前些年在扬州我险些遇难,后来遇上一个神医,机缘巧合竟解去了我的寒毒。这两年在府上修养,已经好了很多。听那神医的意思,寒毒不会再复发。” “四哥的寒毒解了,可要庆祝一下,敬四哥一杯。” 赵惟吉一饮而尽,颜含玉此刻已经填饱了肚腹,主动拿起酒壶给他斟酒。 这样献殷勤,赵惟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眼。 颜含玉面色不显,给他斟满酒,又给赵贤添酒。 没到半盏茶的时间,赵惟吉突然觉得不适捂着肚子,拧着眉。 “小丫头,你给我下药?”他咬牙道。 赵惟吉后知后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才是这丫头的性情! 他可是见过她以前对郭擎曾下过手的,当下就反应过来。她刚才殷勤的给他斟酒,原来藏了这么一招。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站起身道,“王爷,我可要回去了。我祖父和我娘该担心我了……” 肚腹之中翻山倒海,赵惟吉窘迫。 “休想,你给我等着……”咬牙说完这句话他急匆匆的就跑出门去。 等他出了门,颜含玉心情愉悦不少,可偏头就见赵贤的目光看着自己,面上一红。 “就是一点点泻粉,不会多大事情,我这里有解药的。”她小声说着,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没事就好。”相信她不会肆意胡闹,赵贤并未责难。 “临哥哥,我要回升平殿。”她得趁着赵惟吉回来之前赶紧溜走才是,她才不会等着他回来。 “那边宴席也快散了。” 如此她更要快些离开才是。 “我祖父会等我的。” “我已经派人去告诉太傅大人,到时我会送你出宫。” 颜含玉一笑,“好啊,我们现在就走。” 跟着赵贤出宫的时候,宫宴果然已经散去,朝臣陆陆续续出宫。宫墙外的雕车宝马早已散去。 出了宫门,赵峰停在不远处。 “王爷,颜小姐。” “东西拿到了吗?” 赵贤问话的同时,赵峰递过来一个贝壳状的盒子。 “刚才看你腕上有些淤青,我让赵峰给你拿的药,是你师父制的。” 赵贤在繁英阁出去,正是在看到她手上有淤青之后,他去吩咐赵峰回去拿药,然后让赵峰等在宫门口。 听说是师父制的药,颜含玉欣喜接过,“多谢临哥哥。” 雕车上,颜含玉在腕上的淤青处擦了一层药,心里还是忍不住抱怨赵惟吉粗鲁。 在宫里被他抓着手腕走,这淤青竟一直都不散去。 “佐弟性子爽直,怕是只有在你面前才会这般失态。”赵贤轻声道。 “我不想嫁他,不想做楚王妃。”颜含玉道, 赵贤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个。可转念一想,如今京中小辈,才学样貌出众者颇多,颜含玉又是极敏慧之人,不喜欢佐弟也算是情理之中。 “听闻京中的新辈谢仪,时至弱冠,风姿翩然俊雅,文采斐然,颇有当年颜素公子的盛名。” 谦谦君子,譬如谢仪。 颜含玉想,或许她先认识的是谢仪,她也不会答应嫁他。 谢仪确实完美,比之她父亲也不会差很多,可她对他生不出其他的心思来,除了敬重,再无其他感受。 谢仪可以为友,却不会生情。 她唯独对赵贤心思不同。 幼时就觉得他脾气好,性情好,总之见过他第一次就想见他第二次,见了他第二次就想着下次见面。每次见到他都欣喜不已。 三年后的初见,她见他心有悸动,那是她对所有人都不曾有的感受。 上一世孤苦一生,可她到底读过不少诗书,情.爱之事她一知半解,可总会渴望嫁给良人。 这一世见他,她就觉得那是她上一世痴想的良人。 “唔……”颜含玉突然捂着胸口,颦眉。 那突如其来的刺痛竟跟上一世的疼痛如出一辙。(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月老祠 那疼痛只是一阵,眨眼就没了,使颜含玉困惑。 赵贤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变化,问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颜含玉摇头。 也许是她想到了上一世的事情才会产生的错觉吧。 “无大碍的。临哥哥,街上那么热闹,不若下去走走可好?” “好。”赵贤应,对驾马的赵峰道,“赵峰,找个地方停车。” 街两旁的灯火通明,夜市极为热闹。 中秋佳节的夜市跟元旦大朝会的夜市相比丝毫不差。 颜含玉难得逛夜市,幼时在元宵因为逛夜市,跟赵贤第一次相见。后来她也极少在夜里出门。 在月光下,映入眼帘的是青楼画阁,秀户珠帘,薄霜微染,如天上仙宫,秀丽多姿。 因为是中秋,城门放宽了宵禁,城门关的极晚,不管进城还是出城的百姓,到了这个时辰还是来往不断。 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 在城内闲走了一圈,却见一颗老槐树旁边的门庭,是个很小的门庭,门前挂着两盏灯笼,照亮了周围的光景,门牌上面刻着“月老祠”三字,模模糊糊的,也能看得见。 平时这月老祠没什么香火,清清冷冷的,处在那个角落位置,也没什么人去注意。除七月七夕节,要数月圆之夜许愿之人最为多。这一会儿月老祠门口站着好些个小娘子对着门内跪拜。 月老祠外面摆着一张桌椅,一个老先生端坐桌前,桌上摆着两根红烛,笔墨砚台样样齐全。 这是城内唯一的月老祠,是很小的一座祠堂,里面的院子只一颗参天的槐树就占了大半的地方。槐树枝头挂满了许多红绸,都是许愿之人所挂。据说在月圆之夜对着月老许愿之后,把自己的愿望写在红绸上,一端绑着铜板,把它扔到槐树的最高处,月老就会帮他实现愿望。 上一世她曾看着这棵老槐树擦身而过。 颜含玉停驻不前。 月老祠的墙面上还提着字,却是: “灵鹿车,逍遥挂。斗酒对弈桂树下。 红尘事,情人结,悲欢离合,红线手中捏。 鸾凤配,鸳鸯鸣。道是无晴却有晴。 化碟意,破镜圆,渔樵江渚,笑看百态全。” 停留在此处,赵贤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她,看着她静静站在那边,双手合十,接着又对月老祠里的月老像敬拜。 传说月下老人掌管男女姻缘,由他牵引红线,两个人才能凑到一起。 她无意走到这里,便觉得是上天指引他们过来。 她敬拜之后,默默许下一个心愿,回头看了赵贤一眼。 她担心她来的会不会晚了些,若他已有心上之人,她又该如何? 他这个年纪的男子都是成了亲的,如今他身子大好,怕是婚期也不会远了罢。若是他成亲,又会娶了哪家的贵女? 许了心愿,她走到那老先生的桌前,问道,“老先生,你的墨遇水会消吗?” “老朽在这里多年,从不欺人!”老先生写下一个字,“等这墨干,小娘子尽管一试。” 如此颜含玉也相信了。如今这种不会消失的墨是染料所做,因需求量少,世面产量也不多,质地也比不上墨的轻盈,有些浑厚,行书也略微困难,因此买的人自然会少。 买了一段红绸,颜含玉并未让老先生执笔,亲自提笔写下了心愿。 写好之后,她才发现身边并无铜钱,还是赵贤给了她一块玉石,说那玉不值钱,她尽可以用。 那块玉石打磨的有些粗,只是很普通的玉石,并不精致,颜含玉虽好奇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种粗糙之物,可到底没多问。只见它是个圆环样子的,且玉石面薄,颜含玉便未多想,两端结在红绸上。 她轻释内力,扬手往老槐树上一扔,那红绸飞到最顶端,正挂在一根槐树枝上。 颜含玉欣喜不已。 旁边有人羡慕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她,惊叹不已。 “让赵峰帮你,把那根红绸绑紧了些。” “嗯嗯。”颜含玉连连点头,转而对赵峰道,“有劳了赵峰。” “颜小姐客气。”赵峰一句客气,提身,身子一个旋转,人就落在那棵老槐树上,一绑一系的动作,那红绸即使刮风大雨都不会落下来。 赵峰刚落地,就有几个小娘子围上来。 “公子,帮帮我。” “公子,帮我系紧了些吧。” “公子,也把我的红绸绑上去吧?” 赵峰被一群小娘子围着,又不能推不能躲,走都走不出来。 颜含玉在旁边看热闹,看的笑出声,拉着赵贤就道,“临哥哥,我们快走!让他醉在美人香里。” 赵贤轻笑。 “我师父是不是还在临哥哥那里?” “还在。” 颜含玉还来不及回答他,赵贤却突然紧握着她的臂往身边一带,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里。 四个高壮的黑衣蒙面人却像是从天而降,手持大刀。 明晃晃的大刀在月光下极为刺眼,周围的一群百姓都惊叫连连,四散开来,逃去。 那四个蒙面人也未伤无辜,只重重围住颜含玉和赵贤。 为首的持刀男子大声道,“妖女,妖言惑众,我契丹人与你不共戴天!受死吧!” 一句“受死吧”话音刚落,四个黑衣蒙面人围堵上来,目标全是颜含玉。 赵贤以身相挡,站在她身前,那些黑衣人似乎是颇有顾忌,遇上赵贤就会收手,只砍杀颜含玉。 赵峰此时一个跃身,已经挡在了他们面前,挡去了两个黑衣人的攻击。 另外两个黑衣人冲上来的时候,两名巡街匆匆赶到,加入打斗。 那巡街只跟一个黑衣人过了一招,就觉得那人的身法有点眼熟,一时间失神,差点被伤。 趁着巡街失神,黑衣人避开四个人一同逃走,飞檐走壁,武功不浅。 巡街紧步跟上,赵峰却没跟着。 “有没有伤着?”赵贤问她。 一连串的打斗场面太快,令颜含玉反应不及。 此刻又见颜府的几个护卫跑来,“大小姐!” “出了何事?” “太傅大人回府的路上遇上契丹人行刺,似乎是为了找大小姐泄愤,太傅大人担忧大小姐安全,命我等来护大小姐回府。” “我祖父他们有没有事?我娘呢?” “太傅大人无碍,大夫人只是受了惊,二小姐无碍。” “好。” 契丹人由官兵押解,遣出宋地。如今却突围出来,就为了杀她?(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却说被宋兵驱赶的几个契丹使节,刚出城郊之外就和宋兵大打出手,契丹人那边来了两个黑衣人相帮,宋兵落于下乘,连连败退,契丹人趁此机会逃脱宋兵的追捕,躲进林中。 等逃至林中,路燕隐招手让他们围着说话。 “刚才那两个救我们的不是我们的人。”他低语,说的正是标准的契丹语。 “主……” “嘘,注意不可泄露我的身份,我只是路燕隐,在他人地界只可以把我当成契丹商人。”路燕隐压低着声音,“我们当中还是你最大。” “我们身后有人一路跟着,要小心说话。”萧继低语。 “他们想做什么?帮了我们,还要跟踪我们?”萧宝善愠怒。 “他们既然只是暗中跟着,那就让他们跟,你们一路回国。汴京城不安全,不可久留,我和萧继跟你们分开走,避开他们的视线,我会派人去查清楚这件事。” 而另一处,只剩月光照进来的幽黑屋子里,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进来,跪在背手站立的男子面前。 “回禀主上,刺杀颜大小姐的事败,秦王在她身边,我们不好下手。” 那人背着身子,看不清面孔,连衣角都未露,只听声音却是低沉的。 “秦王?秦王在你们就不能下手了吗?真是一帮废物!”那低沉的声音怒道。 “请主上恕罪。” 许久,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她的命大,饶她一回。”他冷笑,那双眼中闪着幽光,“想让她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就看她能活多久。” “主上所言甚是。” “契丹那边的情况如何?” “契丹人已逃走,不过另有一队人跟着,我们借机撤了。” “好,这桩事总算是跟我们撇清了干系,做得好!” 画面再转。 月老祠前的一场杀戮来的太快,颜含玉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跟赵贤道了别,坐在马车上心神不宁。 赵贤看着她离去,这才上了马车。 “王爷所料不假,果然有人要杀颜小姐,若非王爷早有安排,颜小姐怕是……” 赵贤止住他,“此事我们回去再说。” 赵贤刚回府,刚才在街上的其中一个巡街衙役也到了王府门口。 “杨简到了。”此人正是杨家的杨五郎,在京都府尹当差。 “王爷。”杨简拱手道。 “辛苦了,让你跑这一趟。”赵贤引他进门,温声道,“请到里面喝杯茶。” “多谢王爷!” 杨简一直跟着进了书房。 “那刺杀太傅孙女的几个黑衣人一出来就说他们是契丹人,因太傅孙女在宴会上所言,心有恼恨,故而前来诛杀她。杨简,对于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依卑职所见,他们的武功应是远在我之上,却刻意隐匿功夫,幕后人怕是不容易查出。那几个是不是契丹人,卑职保留意见。不过,卑职跟踪的人越墙进了宫。” “看来又是那位所做,瞒天过海,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赵峰愤愤道。 赵贤沉吟,“他确实存了心,但这次动手的该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那个黑衣人明显避着我,不伤我……”说到这里赵贤却顿住不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该是有些人快要坐不住了。” “王爷此话是何意?” “静观其变。” 等他们都散去,赵贤独自在书房,低声呢喃了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刚回到颜府的颜静香,心里担忧含玉姐姐,才刚踏进府,想了想又出了大门,准备跟着那几个护卫一同去接含玉姐姐。 哪知她还是慢了几步,刚才去接含玉姐姐的护卫这会儿都不知道走的哪条路上去了。 颜静香徘徊在路口,正犹豫走那条路,下一刻却被一只温热的手一扯,身形影在黑暗的窄巷。 她刚要呼叫,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至耳中,“是我。” 颜静香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是谁,下一刻跳到半尺之远,“是你!你还敢回来!你们刺杀姐姐,还敢回来!” “这事不是我们做的!” 颜静香可不管什么误会,他们契丹人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不成! 她刚要开口大叫,下一刻却被人点中肩胛,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一双眼。 “是谁在里面?”一盏灯笼照进来。 路燕隐抱着颜静香就扣在怀中,有些恼怒道,“给本少爷滚!谁那么不长眼!不知道我们家小娘子会害羞吗?” 微弱的光正照在窄巷中,那老人家看到一个少年公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娘子,那小娘子看着像是害臊,头埋在那少年公子怀里,不露面孔。 那老人家也被羞臊的不行,可那少年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少年,怕是得罪不起,只敢回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说你们年轻人,真是有伤风化!” 颜静香又羞又怒,皎白的月光下,能看到她灼灼明辉般的双眼,怒目圆睁,瞪着他,只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了才行。 “本少爷何曾会说假话!”路燕隐望着她,不屑一顾道,“杀你们国家一个小娘子泄愤,我们还不如杀你们皇帝更解气!” 颜静香很想回一句,皇宫重重戒备,你们杀得了皇帝吗? “你姐姐是不是有仇人?你姐姐仇人是谁,让本少爷知道是谁一定大卸八块了他,竟然敢把这种事情嫁祸到我们头上……”路燕隐也觉得冤屈,刚偷偷进城就听他们契丹人当街去杀颜含玉,这种事简直不能忍!送礼一事颜面已失,再加个他们 颜静香不能说话不能动,急的眼睛一闭,索性不理他! “我让你说话,可是你得好好说话,这样可行?”路燕隐跟她讲条件。 颜含玉眼睛睁开,表示同意。 刚张嘴,她发现能说话,即可开口,“我不能动!解了我的穴道!” “我问你几件事,你如实回答,我就给你解穴。” “你们这些卑鄙的契丹人,我跟你无话可说。”颜静香咬牙道,“你身为契丹使节早就到汴京,就此事而言,说明你是契丹的奸细,我若把此事宣扬出去,你还能活着出汴京城?” 路燕隐知道跟她说不下去了,又点了她的哑穴,让萧继出来带着她出城。(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令颜含玉措手不及。 那些黑衣人却直言是契丹人杀她泄愤。 若是她没见过路燕隐,此事是契丹人所为她还不会怀疑另有隐情,然而她私下是认识路燕隐的,路燕隐为人虽傲慢,可却不像会使这种卑鄙手段的人! 如此卑劣的手段,他真做得出?还是他并不知情,是萧宝善命人所为? 颜含玉刚进府就听门房说道,“大小姐,二小姐刚才出去寻你,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我没见到她。”颜含玉眉间一跳,连忙命人道,“快快去寻人!” 在街上发生的事情还没让她平缓,又听颜静香出去找她未归,她心慌不已。 她不知道刺杀她的黑衣人到底是谁,若真是契丹人所为,他们会不会找颜静香下手? 她越想越心惊。 虽说知道静香在上一世私自离家几次,最终都安全归来,可这一世的种种事迹已经脱离了上一世的轨道,她已经预测不到未来。 颜含玉没进小院,还在大门内徘徊,心思百转,突然脚下一个软软绵绵的东西在蹭她的腿。 她垂眸看去,见是小胖仙。 小胖仙白色的绒毛上染了一层灰泥,一看就是从外面回来的,也许是烛光昏暗,只觉得它的毛色已不是亮白,它还拿茸茸的脑袋往她腿上蹭着,鼻子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小胖仙,你又去哪里了?”小胖仙隔一段时间就出门的习惯,两三年都未改,颜含玉关也关不住它,早已习以为常。刚开始颜含玉还会出门找它,后来她习惯之后也就放任了,就等它自己回来。 小胖仙长尾一甩,“喵……”叫了一声。 “今日没空抱你。”她道,“静香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心里担心,你自己回院子,可好?” “喵……”小胖仙矜傲的又叫了一声,在她脚边徘徊不走。 颜含玉似是跟它心有灵犀,惊诧的问道,“你是不是知道静香在哪里?” “喵……”小胖仙前爪一抬,就跳出了大门。 “来一个人跟着我!”颜含玉吩咐着,匆匆出了大门。 那守门的其中一人连忙提着灯笼趋步跟上。 小胖仙出了大门就蹭颜含玉的腿,不愿意自己走,无奈颜含玉只能抱着它。 只要在她面前小胖仙的懒病就犯,这个坏习惯很可能就是她平时给宠坏的。 到了路口,小胖仙抬头朝左边叫了一声。 颜含玉意会,顺着同乐街继续走,行至路口,小胖仙从她怀里直接跳在了地上,往刚才颜静香进的那个窄巷进去。 窄巷是个死胡同,颜含玉困惑,还是让门房拿着灯笼走在前面照亮。 “喵……”小胖仙叫了一声。 颜含玉顺着视线看过去,低头就见落在地上一样东西,近身一看,她弯身捡起,原来是只玉佩。 静香平时很少带这些东西,因为今天进宫才带的玉佩,竟然掉在了这个隐蔽之地,怕是静香真的出事了。 她连忙道,“快快回去让人出城去找二小姐。” “大小姐,你一个人……” “我在这里四处看看,你先回去尽快把这事告诉我祖父。就说是我说的,让人出城去寻二小姐,这里出城最近的是望春门,让人从望春门一路出去找。官府如今也在搜查契丹人的下落,二小姐失踪一事不要在外声张,让府里人找就可。” 静香若真是被契丹人带走,现在肯定不在城内。 门房领命去了。 马行街上疏疏落落的还有行人,颜含玉手里拿着静香的玉佩,在那窄巷附近走了几步,四周张望。 柔白的月光,又清又冷。 颜含玉觉得有些凉,抱紧了双臂。 小胖仙又蹭上来,一副要抱的姿态。 颜含玉顾不得它,看到不远处摆着一个地摊,她上前。 “老人家,不知这一刻钟之内可有一个小姑娘,跟我一般大,从这里过去?” “小老儿这一刻钟就看到好几个你这般大的小丫头,却不知你说的哪个?” 颜含玉也知道在这样大晚上的问人家也问不出容貌,道了声谢就准备离开。 “诶,小姐!”那老头儿喊住她,“刚才小老儿在那边儿的巷子里倒是看到一个跟小姐差不多高的丫头,不过那丫头好像在跟一个少年公子私会,小老儿没看到那丫头的脸,只知道衣裳却是跟小姐一样,穿的都很好,一看就是贵人家里的。” 这老头儿指着的正是她刚才出来的窄巷,颜含玉连忙问道,“多久之前?” “没多久,不到一刻钟之前。” “他们往哪里去了?” “小老儿摆摊在这里,也看不到那里的光景,实在不知。” “多谢老人家。”颜含玉急急道了谢,往城外方向而去。 小胖仙却咬着着她的裙子,不肯她走。 她刚要蹲下身,却听马蹄声渐进,一匹骏马停在自己跟前。 抬头,却是陈博源骑在马背。 许是月光柔和,他的目光却没以前那么淡漠,也少了一些疏离。 他熟悉清冷的嗓音道,“你去哪里?” “我,”颜含玉停滞了片刻,“出来找我妹妹。” “可要我帮你?” “能不能借你的马一用?我想出城。” 他伸出手,“我带你!” 颜含玉心里担心静香,只想着能尽快出城,这会儿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借他的手身形一提,就落在他的身前。 离开前,颜含玉回头嘱托,“小胖仙你快回去,不要在外面乱走!” “走吧,从望春门出城。” 外城比里城更觉得凉些,陈博源空出一只手,扬起自己宽大的披风就遮住了她半边身子。 “多谢!”颜含玉道谢。 陈博源性情冷清,平时与人疏离淡漠,更是惜字如金。因为和陈菲菲的关系,颜含玉跟他见过多次,却始终没跟他说超过十句的话。 颜含玉心系静香的安危,不再想其他,脑筋转的飞快,想着静香可能会去的位置。 静香身上的玉佩在最不起眼的窄巷找到,人又在城里失踪,她的第一想法是被契丹人挟持走。刚才那老人说的少年公子应该就是路燕隐。 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临近城门关闭也只剩一个时辰。她差点在城中出事,静香就应该知道在这种混乱的时候不能乱走,如此让人凭添担忧她的安危才是。 静香年幼,与人没有冲突,如此只剩契丹人会带走她。(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颜含玉寻静香全凭直觉,她心中的感觉清晰的告诉她静香被路燕隐掳走。 因契丹人出没京城,里城已经开始戒备,衙门巡街多了三对人马出行,四处巡查是否有嫌疑人出没。 颜含玉他们刚驾马出城,几个角门紧跟着关闭,只剩下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开放,守卫也多了刚才一倍。京中街上出现契丹刺客,皇帝听闻此事,大发雷霆,命龙神卫指挥使领兵到城门戒备,搜查可疑之人。到了这个时辰已经不再放行百姓进城,有人进城也需是城内之人才能放行,百姓出城也都必须一一盘查,以免放走了契丹人。 陈博源策马奔驰,一直出了外城,行至城郊。 夜中骑马进城目标太明显,路燕隐若是回城必定不会太引人注目,很可能是避人耳目进城,出城也会走最近的路。 而她是骑马出城的,速度必定比他快些,她如今只需在这条路上守株待兔。 她也庆幸遇上了陈博源,带着她出城让她有机会追上路燕隐。 种种猜测,颜含玉已猜中大半。 若是她猜中,路燕隐带着静香不久之后就会出现在城郊的这条道上。 果不其然,她所料全中,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路燕隐他们的很快出现在她的面前。 “静香?” 萧继肩上扛着的人正是颜静香。 路燕隐看到前路挡着路的人不惧反笑,“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竟然能拦在我的前面来!”这样的思维可不是平常女子有的。 飞檐走壁,不走寻常路,他们出城的速度已经足够快,还是让她追上来。只听他继续道,“若是另一个女人知道有你的存在,一定对你很感兴趣。” 如此聪慧的女子,本是世间少有!他除了认他们契丹最至高无上的那个女人聪明之外,另一个聪慧的女人非她莫属! 颜含玉不辩其他,只问,“在城里行刺我的人是不是你们契丹人?” “不是,我们的人已经离开汴梁,我也是进了城之后才听到这个消息,我并未下过这个命令,他们自作主张做这事我也会知道,所以一定不是我们的人所为。” “好,我信你!你放了静香,我放你走。” “你相信不是我们所为?”对于她淡然的回应,路燕隐觉得惊讶。 颜含玉坦言,“我信自己,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路燕隐一笑。他很喜欢听这句话,他的为人不容他人怀疑。 萧继放下颜静香。 “把你的蠢妹妹还给你,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路燕隐说着,伸手就把颜静香推了过去。 颜含玉连忙上前扶着,但见她纹丝不动,还一语不发,便知她被点了穴。 她手中多了一根银针扎在她的肩胛穴位。 “银针解穴?”路燕隐的目光惊疑,问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很多。” “好一个很多,谦而不逊,这性子真是讨人喜欢!小娘子真的不考虑跟我走?” 许是这句话太过轻佻,陈博源身形移动的飞快,已经到了路燕隐跟前,扬拳就要打过去。 萧继哪肯主子受伤,当下就接过一招。 一时间两个人拳脚相加,缠斗在一起。 颜静香刚解了穴,手脚麻的动都动不了,可她一腔愤怒无处可泄,强撑着起身就骂,“路燕隐你这个卑鄙小人!” 她口中骂着还要冲过去,颜含玉拉住她,此时可不是吵架的时候! 萧继年纪毕竟大些,又是近身伺候路燕隐的,怎可能会没有两下子? 陈博源已落于下风。 “还不让你的人住手?”颜含玉道。 路燕隐一摊手,“他自己要动手,强做英雄,可怪不得我!” “既如此,就继续打吧。”颜含玉自然不会急,一副看戏的姿态。 即使陈博源落于下风,可如今这般拖延时间,到时候她们府上的府兵也会到了,该着急的可不是她了! 她的话音刚落,路燕隐下一刻就道,“住手!” 两人双双停下手,退到一边。 萧继胸口中了一拳,只退后一步,也看不出受了伤。 陈博源亦中了一拳,整个人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颜含玉连忙上前扶了一把,但见一抹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颜含玉递过去一方绢帕。 陈博源站稳,容色依旧清冷,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绢帕,却是没有用,直接塞进衣袖中。 颜含玉当下也来不及说什么,只听路燕隐道,“好一个郎情妾意,这还是你们汉人的话。据说你们汉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跟别人走得太近,也不知你们那个楚王看到会不会醋意大发?” 只一句话就把她说成水性杨花的女子。路燕隐是契丹人,民俗本就不同,路燕隐虽没有这个意思,可他们汉人听在耳中就是有这层意思。颜含玉并未被激怒,开口道,“有人倒是悠哉,呆在他人地界还如此张狂,在宫里放你离开那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这一次我可不会再放过你……” 作为契丹的一国之君,若是能成宋国的人质,还不让他们契丹士气低迷? 即使再相信他的人品,他终究是契丹人!他们终究相对,是敌人! “哈哈哈……”路燕隐丝毫不惧,张狂的大笑道,“未雨绸缪,那可是你们汉人的计策,你以为我没有万全之策便会踏入这汴京城?我现在完全有机会让人杀了你再离开,可心里舍不得,如此美人,才智惊人,若是香消玉殒,真正是可惜了。” “路燕隐,你这个无耻之徒!”颜静香咬牙切齿,腰间的腰带变成长鞭捏在手中,往对面直挥而去。 萧继身形直接挡在前面,扬手就抓住了她的长鞭。 “你姐姐不跟我走,你想跟我走?”路燕隐笑着问道。 颜静香瞪着眼,“你想得美!” “噔噔噔……”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两个小娘子,后会有期!” 萧继撒手就松了手里的鞭子,颜静香被那道无形的力量震的退后三步才站稳了脚跟。 路燕隐不再纠缠,只听一声口哨声,两匹黑马快奔而来,他们的身后同时出现十来个身影如鬼魅一般的黑衣人,远远的立在后面。 路燕隐和萧继上马,策马而去。 刚才那一番打斗倒是让他们换了位置,正让他们趁此机会逃脱。 等府兵到时,路燕隐他们已经扬长而去。 “大小姐、二小姐,你们没事吧?” 颜静香看着路燕隐离去的方向愤恨,回了一句,“我没事。” “此次救静香的恩情无以为报。”颜含玉看着一旁的陈博源道,“若以后你有相帮之处,我必还之。” “嗯。”他轻应一声,旁的话倒是什么都没说。 “可要我帮你把个脉?”因为帮她,他才受伤,这个恩情总归是要还给他的。 陈博源伸手。 这么直接的伸出手,颜含玉还是愣了一下,扶起他的袖给他探脉。 须臾。 “你受了内伤,怕是要修养一段时间,我今日未带药,府上是有的,明日我让人送给你。” “好。” “刚才那个绢帕你没用……”颜含玉犹豫着说,“能不能还给我?” 陈博源却是一句话未答,牵起马绳,走在前面。 跟寡言少语的人说话简直就是煎熬,不能也好歹说出来,回应一句有那么难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明旨 中秋这一日实在是累,回府已经是三更天。 索性有惊无险,颜含玉把静香带回来之后,陆氏和林素馨都还未睡,站在门口翘首期盼,听说她们回来,连忙出府迎上去。 林素馨牵着颜含玉的手问她可有哪里受伤,哪里不适。 颜含玉摇头,只轻轻靠在母亲怀里说很困,想回去睡觉。 陆氏听闻静香出府,满心的担忧,在院子也睡不着觉,就到大门口来等着,等人的过程是煎熬的,她也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什么时辰,但见颜静香回来只喊了她一声娘,便头也不回的往院子去。 偏头再看林氏她们母女亲亲热热的,陆氏的脸色渐渐发紫。她担心她出事,等她等到这个时辰,她却这副脸色对待她!简直不能忍! 中秋在宫里熬了一天,在宫外又是惊险,一整天的际遇实在让她疲惫,颜含玉整整修养了半个月才完全恢复。 府上照旧安宁平静,京城各地、大街小巷更多人交谈的都是太傅大人的嫡孙女,一时间声名盖过了当年的“第一公子”。 十多年前就有一句话传遍京城内外,公子有女,含玉而生,九天玄女,降临于世。 这话还是一个跛足道人所传。 听闻颜含玉出生那年,一个跛足道人途经颜府,闻沁鼻之香,停留,掐指一算,在颜府门前侃侃而言,“颜氏添女,衔玉降世,女贵不凡,容止于此,九天玄女百年转世一次,如今降临人间,喜哉,哀哉!” 颜老夫人听说此言,连忙叫住那道人,问他,“喜在何处?哀从何来?” 也因为这句话颜老夫人一直耿耿于怀,颜学仁的过世,颜老夫人就认为是这个孙女的命盘跟她儿子相克所致,这样的心结整整困了她小半生。 那道人只回了一句,“命由自生,天命不窥。”命运由人自己掌控,凡人不可窥视天命。 原是十多年前在颜含玉出生时就已经传遍了京城内外的事情,随着第一公子的离世,此事几乎被人遗忘,京中多年无人提起。如今此事再次在京中流传,并迅速蔓延,几乎人人得知汴京城有个衔玉而生的太傅嫡孙女,美容止,才辩无双,善医道,通武艺,惊动天下。 三日后,宫中明旨下达,太傅府上满门得益。 颜老夫人原本就是一品诰命夫人,已是极贵,如今赐封一品夫人。官员妻子得这样的封号最为尊贵,京中原有三府老夫人是一品夫人,一个是杨老将军的夫人,另一个是梁国公赵普的夫人,还有一个郭老将军的夫人,如今再添一个太傅夫人。就连陆家的陆老夫人都没有“一品夫人”的衔号。 颜大夫人林氏升一品诰命夫人,颜二夫人陆氏封三品诰命夫人。 颜含玉聪慧敏捷,风姿雅悦,德才兼备,举世无双,特册封清容县主。 未及笄就册封的公主郡主的本来都没有几个人,更何况是官员之女。也只有梁国公赵普的女儿出嫁之后册封为县主,颜含玉未行笄礼,册封县主,这样的殊荣只颜含玉独有。 旨意下达次日,下朝之后,那齐王赵世林喊住颜太傅。 “太傅大人请留步。” “王爷。” 那齐王赵世林身形颀长,头戴官帽,一身玄色官袍,腰间金鱼袋配身,气质翩然,贵不可言。他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眉心的朱砂痣凭添了几分妖艳,只需站在那里便像一幅画。 汴京城第一美男的称号并不是虚名,他笑起来时最为魅惑人心,轻笑如云烟上的朝霞,明媚妖艳。 “恭喜太傅大人,满门殊荣,这满堂朝臣都比不得太傅大人了!” 颜太傅丝毫不倨傲,“得皇上恩宠,颜家满门才得此荣耀,自当谢主隆恩。” “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则·民谨于言而慎于行。太傅大人这性子十多年不改,真是难得,难得!” 谨言慎行,这些年颜太傅为了家族却是不得不如此。 赵世林笑言,继续道,“本王今日还有些私事想跟太傅大人说,太傅大人可否移步长庆楼,本王请太傅大人饮酒。” “齐王爷请。” 长庆楼乃京城最大的酒楼,毗邻宫城,修得三层高,三座楼高耸相对,各楼之间有飞桥和栏槛,或明或暗互相通连,珍珠门帘,锦绣门楣。 珠帘之后,齐王赵世林和颜太傅相对而坐,窗外临河,水波潋滟,清越的琴声时低时高,清婉优越,又有悦耳的歌声相伴,惬意无比。 赵世林修长的指轻敲桌面,发出的声音正与琴声相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好歌喉,好琴曲,京城双姝的名号果然不是白来的。太傅大人,您说这琴技可比得上你那孙女?” “含玉的琴技难登大雅,比不得。” “哦?我可听说你那孙女不只是才华横溢,就连音律医道武学全都精通,这般全才整个汴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外人传言,不得全信,含玉平时爱看书,懂些医术,音律武学这些只是略通罢了。” “太傅的孙女今年十三了吧?” “过了九月满十三。” “不瞒太傅大人,今日请太傅大人来此,正是因为我儿痴缠,清容才貌双全,我儿心慕已久,也不知太傅大人看得上哪家的公子?我那儿子如何?我儿相貌不俗,年满十五,他们样貌年岁全都匹配,也不知太傅大人能否看得上?”清容正是颜含玉的封号。 他虽是太傅,可也不能直接拒了王爷的提亲,然含玉的想法他还是要顾念着,开口道,“齐小王爷尊贵不凡,下官不敢妄言。含玉年幼,她母亲孤苦,誓言要多陪她母亲两年才会提及婚事,此事我已应允。” “如此也是大孝!” 几句不咸不淡的话,酒盏中酒水饮尽,颜老爷以醉酒为由离去,归家。 此事不提,一直到了颜含玉生辰那日,颜家一时间热闹无比,竟然比得上颜大爷那年高中状元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请自来 颜含玉的生辰在九月初九,重阳节。 她的十三岁生辰,颜家并未下帖宴请宾客,可在这一日多家公子小姐,还有郡主,甚至是公主、王爷,全都不请自来,像是说好了似的,都聚在颜府门口,就为了送上生辰贺礼。 单不说那风度翩翩的谢家公子谢仪带着礼物上门为其庆生,还有温文尔雅的陆家公子陆佑涵也来了,不仅谢家和陆家公子小姐,还有有卢家的卢琦、吕家的吕青杨、郭家的郭擎、陈家陈博源兄妹、郑家的郑俊熙兄妹,凡颜含玉认识的那些少年公子基本都来了,后来连齐小王爷和楚王也到了。 那齐小王爷骑着马,后面几个人跟在后面,抬着两个箱子,哪里像是来为颜含玉庆生送贺礼的,却是更像来提亲的。 楚王倒是一身清减,也没见带多大的贺礼。 赵惟吉看到郭擎的时候甚是惊讶,“我说锅子,你为何也在这里?” 新封的清容县主,要说人人都争着求娶,他可不信这其中包括郭擎这厮。 “我娘一定让我来送礼,我也没办法。”郭擎表示无奈,他娘执意让他来送贺礼,他是被赶着来的。 一时间京中的年轻公子全都聚在颜府门口,陆氏也没了主意,这婉拒了不是,请进来也是不妥,只得让人去问林氏的意思。 如此一抛,就把这难事抛给了林氏,让她去处理。 含玉说到底不是她陆氏的孩子,如今这么多人不请自来,冲着的全是大房长女,她中间这一掺合,搞砸了事情都成了她的错处了,不如让她们大房自行处置! 郑芊芊最是个大咧咧的性子,因为不是头一次来,门房也是认识的。四公主赵嘉敏从宫里出来,如此让她等在颜府门口,也是没什么耐心,跟着郑芊芊就直接进了颜府大门。 门房哪敢拦着公主,只能看着她们进去。 颜含玉听说这事的时候正在招待师父。 孙呈一早就来了,送给颜含玉的只是几份药引,对颜含玉而言都是极为贵重的礼物。 “师父,这是红景天?”颜含玉手中拿着一只透明的琉璃瓶,里面装的是一株红色的花,花序伞房状,密集多花,它连着根茎,整株花在空瓶中毫无枯萎的迹象。 “嗯。”孙呈应,“切记用的时候再打开,若提前打开瓶盖就要提前制成药,以免它失了药效。” 红景天,生活在最高最冷的地方,极难采摘,世面少有,是珍稀的灵药。 “本经上品,祛邪恶气,补诸不足,是补益药中罕见。”颜含玉道,“东夷的玉盏明瓶,黑汗雪山的红灵草,如此珍稀之物,师父都要赠予我吗?” “你就收着吧。”看她满是惊喜的神色,孙呈笑着回答。 她又拿了一包粉末状的散剂,打开轻嗅,便开口道,“这是七叶一枝花的碾制的散剂。”说起七叶一枝花,颜含玉娓娓道来,“七叶一枝花根状茎粗厚,外面棕褐色,密生多数环节和许多须根。茎通常带紫红色,先端短尖或渐尖,基部圆形;叶柄明显,带紫红色。花梗是由一圈轮生的叶子中冒出一朵花,花的形状像极了它的叶子,它分成两个部分,外轮花和内轮花,外轮花与叶子很像,内轮花通常比外轮长,叶心如轮状会开花,花萼为绿色,花瓣呈细丝带状。七叶一枝花味苦、性凉,归经,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晾肝定惊之功效。用于疔疮肿痛,咽喉肿痛,蛇虫咬伤,跌扑伤痛,惊风抽搐。” “看来你的功课都没有落下。”含玉果然没让他失望,毋庸置疑,颜含玉就是他的得意门生,在他看来收徒只需要一个得意门生就足够了。 “这些全都记在徒儿的脑子里不曾忘过。” 孙呈环顾她的小药房,屋子虽小,可五脏俱全,瓶瓶罐罐,每一层都摆的很有讲究,由此可见她在习医上面下了不少的功夫。 “师父真是有心,每次送来的都是那么好的东西!” “我只有你一个徒儿,好东西不送给你还送给谁!” “师父所言极是。”颜含玉笑道,她把几样药引归置,又从面前的架子上拿下来一个青瓶,“师父,这是我前两天做的。” 孙呈揭盖轻嗅,“人参、桂心、干姜、白茯苓、陈橘皮各三钱,诃黎勒九钱,厚朴六钱,白术、木香各三钱,研细,炼蜜和丸,这是人参丸?” “嗯。”颜含玉应,“我祖父脾胃虚弱,中焦虚寒,虽然看着没什么病容,可长此以往对他的身子无益,以前一直给祖父熬药膳,可祖父常忙着公事,我这里每天都给祖父送药膳实在不方便,后来想想干脆就做了这种丸药,让祖父每天按时吃。” “温中健脾,做的不错。” 师徒正说话的时候,就听小院子外传来的声音。 “颜姐姐,颜姐姐,我来了……” 这声音稚嫩,听着却是郑芊芊的。 颜含玉出了小药房,都来不及听院子里的婢子传话,却见她的玉笙居门口一群人聚着。 原来不止郑芊芊来了,还有三公主赵嘉秀,四公主赵嘉敏,王婉华,郑家二姐儿,谢婷,陈菲菲…… 更有每个人的婢子不远不近跟在身后,如此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让颜含玉愣了半晌。 “大小姐,郡主她们来的快,奴婢来不及通传。”小芽儿靠着她小声道。 颜含玉低应,对三公主和四公主浅浅一礼,“公主,郡主……” 孙呈跟在颜含玉身后从小药房出来。 “你今天生辰,我们可是来给你过生辰的。”郑芊芊笑眯眯上前。 “这是谁?为何会在这里?”那王婉华声音清脆,好奇的问出声。 孙呈毕竟是男子,从颜含玉的小院子里出来人人都好奇。 “这是教我行医的师父。” 孙呈也并未多言,微微一礼,低眉对颜含玉道,“你有客人,我就先走了。” “嗯,多谢师父赠药,师父慢走。”颜含玉颔首,“平安,送我师父出府。” 看着师父离去,颜含玉歉意道,“贵客临门,含玉未曾远迎,实在抱歉,我的院子小,还请移步花厅。”颜含玉说着就要请她们去大院坐着。 那赵嘉敏虽然看不上她的小院子,可总觉得不能这么直接走了。在宫里的杀猫之仇她可还记着,若不是母妃劝她这个时候不能胡来,她早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她的语气不甚好,扬起声音道,“这么急着就赶我们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 “四公主慎言。”颜含玉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就是!”郑芊芊直言道,“赵嘉敏,你现在是在太傅府上,还以为这是明月宫不成?今天是颜姐姐的生辰,你若是真的来庆生的就别在这里找麻烦!” “嘉敏。”赵嘉秀也道,“芊芊所言极是,我们今天不请自来,原是我们的不是,我们不可在太傅府上无礼。清容,还请你不要怪罪。”(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事生非 颜含玉的生辰,亦是她父亲的祭日。颜学仁英年早逝,时过境迁,更多人似乎都把这事给遗忘了。 林素馨听闻府上来客,来的还是各族子弟和王公贵族。 陆氏做不了主,无非是不想开罪他们,直接谢绝了,以后两家还要往来,陆氏自觉以后无颜相对。 林素馨为了女儿却不得不直接作出决定,果断谢客。 女儿的婚事原本就是她的心头事,颜家未下请帖,可纷纷不请自来,明说是为了庆贺她的女儿册封县主之事,可她女儿如何能亲自接待男眷? 寡居多年的她亦有不便,只得令人到门口谢客。 女眷跟含玉都是熟悉的,如此已经进了门,她也不能直言驱赶,只能让人准备宴席。 明若院这么些年都是冷冷清清的,突然聚了这么一群人,就连枝头上的鹊都觉得雀跃跳高了几分。 赵嘉敏被郑芊芊和赵嘉秀的一番话说的脸上不自在,可还是忍了忍。 “我……我当然是来庆生的。”她继续道,“来人,把清容县主的礼呈上来。” 赵嘉敏送的礼,颜含玉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那宫人呈上礼物之后,颜含玉接着,迟迟不曾打开。 “怎么?都不打开看看?这是看不上我的礼物不成?” 听她挑衅的口气,颜含玉都觉得她今日是故意来找麻烦的。 打开盒盖,却是一箱子碎玉。 果真是一堆麻烦! “公主这是何意?”摊开碎玉,表示疑惑。 “你不懂吗?”赵嘉敏挑着眉眼,上前一步,“你摔坏了我们明月宫的东西,我母妃说全当贺礼不用还了。” 颜含玉眉峰轻敛。 她母亲前些日子去明月宫,她没跟着,孙贵妃跟母亲说了哪些话她也不知道,孙贵妃是让她们赔偿那些摔碎之物吗? “我母妃宽宏大量,你弄坏了整个架子上的琉璃玉盏都不让你赔一金。可是我的虎儿你要还我……”赵嘉敏道,“听说你有一只猫,叫小胖仙,就拿只胖猫来抵好了。” “公主恕罪,小胖仙已经懂事,怕是不会听公主劝言,公主若是想要猫,我自当会给公主找个更好的。” “我只要你那只胖猫。”她执意道。 颜含玉总算看出来,赵嘉敏今天来根本不是来给她庆生的,而是来找她麻烦的。 碎玉相赠,索要小胖仙,如此这般的行为还真是刁蛮的公主能做得出。 赵嘉敏在后院找颜含玉麻烦,却不知此时前院更加热闹。 门口的各族子弟刚被谢客,就听热闹的喇叭击鼓声,一路到颜府门口停下。 许多人都不明其由,围着看热闹。 那领头的是个身穿紫色坎肩的媒婆,声音脆而亮,扬声在颜府门口说道,“孙家来讨八字咯!” 孙家? 汴京还有几个孙家?只有孙贵妃的母族,孙将军府上是个大族,看前头媒人和后头一群人敲锣打鼓的阵仗,怎么看都是官媒,不是个小户人家请得起的! 讨八字? 讨谁的八字? 亲事未提,彩礼未下,便要问名? 问谁的名? “诶诶诶,别在我们太傅府前上乱吼乱叫!”那门房出来赶人。 “我们可是麦秸巷孙家请的媒人,请你们大夫人出来说话,她可是在贵妃娘娘面前亲口答应了跟孙家的婚事,孙将军的嫡长孙跟太傅大人的嫡长女,门当户对,那可是天生良配,如此你们还想反悔不成?”媒婆说着,手里的金帖往那门房手里一递,神色傲慢。 门房打开帖子一看,果然是孙家的,一人匆匆往后院跑,一人守门。 彼时一众子弟都未离去,围观。 颜大夫人答应跟孙家的亲事,人人心里都疑惑重重。 那孙将军的嫡长孙谁不知道? 孙将军两子皆丧,战死沙场,这唯一的嫡长孙还是寄养的孤子,叫孙承嗣,天生残缺,生有六指,且性情孤僻,不与任何人往来。如今已年满二十,一直未说亲事。 “颜家答应孙家的亲事,这是何时的事?” 这在场的楚王虽说衣着轻减,可威势犹在,开口问出这话,那媒人自知得罪不起这些贵人公子,笑盈盈的卑谦道,“这位公子爷,贵妃娘娘下了价值千金的聘礼,那可是贵妃娘娘所有的家当,至于其他还不便细说,小人也只是贵妃娘娘所请的媒人,来为孙家的公子讨颜大小姐的八字来的。” 下了价值千金的聘礼来讨颜大小姐的八字? 围观百姓哗然。 颜含玉听说这事的时候原是在气头上,赵嘉敏的无事生非使她气忿,又添一件糟心事! 明月宫摔碎的玉器让她当成礼物相赠且不说,还要抱走小胖仙! 小胖仙陪了她整整三年,早已感情深厚、心思契合,如今让她拱手送人,她如何能愿意? 在明月宫发生的那场冤屈竟让她不得翻身! “她在明月宫弄死了我的猫,本公主如何不能让她再还一只给我?” 郑芊芊忍不住帮着颜含玉辩解,可赵嘉敏哪能就此放弃。 “颜姐姐怎么会弄死你的猫?你养的猫哪一只能活个一年半载的,都是短命猫,说不定它就是快要死了,你把这事诬陷在颜姐姐身上!” 倒是郑芊芊的这句话提醒了颜含玉,赵嘉敏的猫可都是未养很久的,若不是颜含玉亲眼看到当时的场景,她甚至也会怀疑此事的真假性。 她亲眼看着那架子倒在那只猫的身上,她又如何辩解? 赵嘉敏恼羞成怒,“郑芊芊你闭嘴,我没跟你说话!就是她弄死了我的猫,有本事你让她自己说!” “今天是清容的生辰,嘉敏,你今天真是太无礼了!”赵嘉秀比赵嘉敏大不了多少,小时候还经常玩在一起,长大之后,赵嘉秀觉得赵嘉敏刁蛮傲慢,倒是来往越来越少了些。 “还请四公主宽宏,今日是颜妹妹的生辰,其他事四公主何不找其他的时间再提?”谢婷也道。 赵嘉敏眼睛一红,很是委屈,在场没人帮她说话,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我说了,我就要我的猫,不给我,我就不走。” “嘉秀表姐,嘉敏表姐也是爱猫心切。”王婉华此刻也开口了,对着颜含玉继续道,“一只猫而已,清容县主竟也舍不得割爱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怒而驱之 赵嘉敏在玉笙居里泪眼汪汪,外人不知其中缘由的还以为是颜含玉这个主人欺客。 赵嘉敏眼中的泪倔强的不肯流下来,依旧昂头站着,一副受了委屈又毫不妥协的模样。 下一刻只觉得什么东西在扯她的裙子,她一惊,低头就看到一只浑身灰泥的胖猫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哪里来的野猫!”她尖叫一声,嫌恶的抬脚就踢过去,那胖猫虽胖,可却格外灵活,一跃跳起,避开了那只脚。 这便是喜欢猫的四公主? 简直令她“刮目相看”! 颜含玉眸中一抹幽深,开口唤,“小胖仙!”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胖仙摇着胖身子走过去。 颜含玉弯身就把它抱在怀中,告示着它的“身份”。 “这事你的猫?”赵嘉敏惊声问。 她的猫竟然这么脏,真是太恶心了!她才不想要! “这就是小胖仙。” 一只猫的争执还没有结束,就见一个婢子匆匆进来。 “大小姐,不好了,外面出事了!” 颜含玉是谁?那是皇帝亲封的清容县主,是太傅大人的嫡孙女,是已逝第一公子的女儿,才貌双全,聪慧过人。 颜太傅祖籍山东琅琊,乃琅琊颜氏的后人。颜氏代传孝恭,严于礼法,家教严明,代代皆有德才兼备的传奇人物。身为颜氏后人,自然是人人清贵,不流于世俗。 孙家是武官,掌实权,管兵马,孙大将军跟郭老将军同为一品骠骑大将军。 孙家镇西,郭家镇北,两方同是重要兵马阵营。 然孙承嗣其人,只是孙家的养子,还天生残缺,手有六指。 如此对比,京中众贵族子弟心中纷纷鸣不平。 清雅脱俗的人儿嫁给一个残废,任谁都觉得可惜。 颜太傅为人恭谦有礼,那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可今日之事着实令他气愤。听闻孙家请了官媒上门讨要大孙女的八字,他二话不说,让人直接把媒婆驱赶。 这样干脆利落的行为即使有些傲慢无礼,可观望者看得是大快人心。 哪怕直接驱走媒人会得罪了孙家,跟孙家为敌,可这攸关自身颜面的事情,没有正大光明的说媒下聘,便堂而皇之的来讨要八字,明显是居心叵测。 颜家门房驱赶孙家来的媒人,那媒人哪能就此罢休,在颜府门口大叫道,“颜大夫人亲口跟孙贵妃娘娘应承的,怎么能说赶我们走就赶我们了啊!” 媒婆在门口大吵大闹,颜太傅挺拔的身姿就到了颜府门口。 “我孙女的婚事由我做主,其他人说的都不算数!”威严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 “太傅大人,您高高在上,可是也得讲理啊!”媒婆面对太傅大人的疾言厉色虽然心中畏惧,可面上还是得强撑着,继续道,“颜大小姐在宫中不小心毁了孙贵妃娘娘的宝贝,可都是价值千金的东西,是皇上御赐的宝物。孙贵妃娘娘把御赐之物当成宝贝供着,可颜大小姐这么一去明月宫,所有的玉器琉璃盏全都摔碎了,那可是孙贵妃娘娘的所有家当。孙贵妃娘娘说了,御赐之物虽然珍贵,可颜大小姐在皇上寿宴上有功,功补过,此事不追究。可孙贵妃娘娘一向清减,除了皇上御赐的那些宝物,再无其他东西,摔坏的物件总要以银两兑换赔偿吧?” “孙贵妃娘娘跟颜大夫人商量,颜大夫人又没银子还,如此那些玉器琉璃盏就当聘礼,帮孙大公子下的聘,等八字和好,彩礼自然还会另送,以后两家结为亲家,两家和和气气的,如此万事大吉。” 颜含玉从母亲那边得知这事的时候,也总算明白母亲这些日子为何总背着她神神秘秘的。 原来是去变卖东西去了! “娘,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早说?你是想一个人担着这千两吗?你是想变卖了自己所有的金银珠钗,去送给孙贵妃?若是还不清这些银子,就把我卖给孙家?” 孙贵妃其人果然心机颇深! 她母亲上次进宫,孙贵妃竟然以这样的条件逼迫她母亲! 一个架子的东西倒下,破损,如今全都算在她颜含玉头上,让她偿还,她怎么肯答应? 她娘竟然也会答应这种条件? “不,含玉,我不会答应的,孙家的婚事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的。”林素馨也自责不已,“含玉,都怪娘没用,我在京中不认识什么人,也没处去借些银子,担心你祖父知道这事责骂你,我又不能在府上去支取银两,我只是没想到孙贵妃竟然今天就请了媒人来……” “娘,你别想了,她那些东西破损跟我根本没有关系,孙贵妃这事让我来解决。” “你怎么解决?贵妃娘娘请了媒人来就怕是皇上允许的,若真是这样,你还如何逃脱这桩婚事?” 颜含玉担心的也是这点,若是皇帝默许的婚事,到时候只怕一纸诏书,婚事就会板上钉钉,再无转圜的机会。 尤其是她知道孙家这位嫡长子在上一世的命运,上一世她及笄那年,听闻出征幽州,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颜含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皇权社会,内宅的女子最为卑微,婚姻于女子而言有多少人是美满的? 听闻媒人的解释,一向温和的颜太傅当场冷哼,“想娶我的孙女,让孙大将军亲自来跟本官说!” “祖父!” 颜含玉出来的时候正听到这句话,心中颇暖。 祖父一向待人谦和,少与人疾言厉色,如今为了她的事竟不惜得罪孙家。 “你出来作何?” “祖父,有一件事我需要禀明,这话让孙贵妃娘娘请来的人一起听听才是。”颜含玉娓娓道来,“皇上寿辰当日,四公主把我推下高台,许多人亲眼所见,若不是我自幼为强身练了浅显的功力,只怕是会摔个伤筋动骨。” 这件事许多贵族子弟确实亲眼所见,甚至是四公主连声道歉都没说就离开,也是很多人都看在眼里的。 明眼人看在眼里的事,颜含玉并未继续提,只道,“后来孙贵妃娘娘派人寻我去明月宫,我便去了。等孙贵妃娘娘回来的时候,就说我不小心弄倒了她的博古架,才导致御赐之物破损。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明月宫的博古架是海南黄花梨木,那种木质又沉又重,哪怕是一个大汉想直接把它推倒都难,我竟不知我如何能不小心弄到孙贵妃娘娘的博古架?”(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颜含玉,你竟然污蔑我母妃!”那紧随而来的赵嘉敏听了颜含玉那些话,一脸怒容。 颜含玉并未继续争辩,只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多说无益,不如就此打住,让别人来明辨是非。 她不信外表温柔贤淑的孙贵妃娘娘还会给她欲加之罪。 一件不给她任何机会解释的事情,就此定下她的罪状,她万万是不会依的。她如今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颜含玉。 “说得好!好一句是非曲直!” 颜含玉话音刚落,就听一道低沉的声音。 也不知何事,颜府大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帘掀开,正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眉心的朱砂痣格外显眼。那坐在马车里的男子身着玄色衣袍,再添一身贵气,身份不言而喻。 马车旁边站着一个同样俊美的少年,容貌神情跟端坐于雕车内的齐王有六分相似。 “皇叔。” “王爷!” 在颜府门前未散去的各家子弟纷纷上前。 赵世林眉眼温和,缓缓道,“嗯,不必多礼,佐儿也在这里。” “我和含玉妹妹一向亲厚,她的生辰我自是要来道声喜。” “哦,原来如此。”赵世林目光一扫,眉眼似笑非笑,“今日太傅府上真是热闹,来的人不少,都是世家子弟!” 要知道,这十多年颜家从未大摆筵席,颜府一向清静,颜太傅为人清贵素简,那是全汴京城都知道的事。 就连颜家的门房都觉得稀奇,他们颜府门口何曾这般聚集过这般多的人? “皇叔,您刚才那句话我可不依。”赵嘉敏跟颜含玉的梁子现在是越结越大了。 “哦?哪句话?” “您说颜含玉说得好,岂不是同意她污蔑我母妃的话?她弄坏了明月宫的东西,我可是亲眼看到的,如今还在这里颠倒黑白,明明就是她的不对。皇叔不帮着我们说话就算了,却帮着一个外人。” “这事可是你母妃的不是。”赵世林容色不改,言笑自若,“你堂兄跟清容的事那可是本王跟太傅大人说好的,只是清容年纪小,太傅大人要多留两年,如今你母妃却因为此事跟本王争一个媳妇,我可不得出来说两句话?” “皇叔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让恭哥哥娶她!你不能让恭哥哥娶颜含玉!”赵嘉敏神情颇为激动,说着说着连音调也高了很多,“母妃是不会答应的,颜含玉要嫁给我承嗣表哥!不可以嫁给恭哥哥。” 齐王赵世林神色微敛,眼中一抹幽光稍纵即逝,“嘉敏,可不能在外面失了你的公主身份!” 赵嘉敏满腹的委屈,竟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扭头就道,“我要回去告诉我母妃。” 她转身就上了马,命人驱车匆匆回宫。 赵嘉秀看着赵嘉敏哭着离去,不得不跟着,对着颜太傅行礼道,“舍妹无状之处还请太傅大人海涵。今日不请自来,是我们无礼。清容温柔聪慧,我跟她很投缘,故而她的生辰带了礼物来送她。” “三公主不必客气。” 赵嘉秀命人呈上礼物。 颜含玉想婉拒。 赵嘉秀道,“一个小物件而已,还请清容妹妹收下。” 一口一个清容,颜含玉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 如此颜含玉不得不收下,跟赵嘉秀道了别,目送她离去。 婉华郡主是同赵嘉秀一起来的,跟着一起上了马车。 四公主在闹小女孩儿脾气,众人看在眼里,也只能一笑置之。 那带着一群吹唢呐敲锣鼓前来的媒婆看着四公主离去,又一个贵人来临,上前伏地行礼,“王爷万福。” “你就是孙贵妃请来的媒?” 媒婆迎着笑,“回王爷,是。” “回去告诉孙贵妃,本王可是跟太傅大人说好了的,刚才清容也说了,明月宫毁的东西不是她造成的,若孙贵妃还是有异议,尽管来找本王,本王代清容来填补那些亏损。” 媒婆笑着应承,“是是是,小人这就离去。” 媒婆带着一群人离去,总算是感觉清静了许多。 齐王赵世林道,“太傅大人,路过贵府,看到众人聚在这里,便过来凑了个热闹,还请太傅大人勿怪。” “王爷多礼。” 齐王赵世林刚才那声媳妇颜太傅听在耳中,在场众人也全都听着。 若说齐小王爷跟颜含玉订了亲事,许多人的目光都是看着楚王的。 楚王的心思昭然若揭,在皇上寿宴之上楚王出面维护清容县主,众目睽睽之下拉着颜含玉出去。 可皇上似乎没有赐婚的意思。 楚王身居东宫,如今未娶正妃,楚王妃那个位置能坐上去,那很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后。 “听闻今日是清容的生辰,恭儿就想来贺生辰,略备薄礼,不请自来,实在是唐突。” “齐王爷过虑。明月宫之事,若真是含玉的过错,下臣自会担着,亲自去请罪。”颜太傅回绝的意思已经明显,“今日含玉生辰,只备了家宴,若王爷不嫌弃,还请进寒舍,下臣略备薄酒恭迎,只是含玉小寿,实在受不起贵重的礼物,还请王爷收回。” 颜府的一场宴席终是避免不了。 颜荣轩虽年幼,可自幼沉静稳重,颜二爷命他出来见客,礼数周全。 “言行,君子之枢机。”齐王称赞。 还有几个女眷在府上,颜含玉陪着,赵惟吉把她喊到一边说话。 “小寿星,祝你花灿金萱,萱花挺秀。” 他说祝语的时候,手上递过来一尊手掌般大小的陶制开屏孔雀。那孔雀的大尾屏上,是五色金翠线纹,像是一把折扇全开,外涂彩绘,栩栩如生。 这种摆设的物件颜含玉看着倒是甚为欢喜,再有孔雀开屏原是很少能看到的,而这一只孔雀开屏竟然捏制的格外细致,很是讨喜。 若是其他物件,颜含玉还不一定会收,可这样的东西她很喜欢,收下也无妨,开口道谢,“谢谢。” “你喜欢便好。”赵惟吉眸色幽深,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望着她便不再言语。 “谢家姐姐在那边,你可要跟她说话?” “不了。”赵惟吉撇开眼,清淡回答,“恭弟没你那么聪明,可性子温敦,待人诚挚,不失为良配,可若娶了你,我总觉得太吃亏了。” 前一句话尽说赵恭的好,下一句颜含玉却是不懂了,诧异的看着他。 他潇洒的一拂袖,继续道,“你放心,你无意恭弟,你跟恭弟的亲事就不会成。”(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怀春一梦 赵惟吉的话不难琢磨,可颜含玉觉得难捉摸的是他这个人。 她会看不懂赵惟吉! 偶然的初遇,他说他叫赵惟吉,她便把他当成赵惟吉。 那个性情豪爽洒脱的赵惟吉是楚王,亦是她幼时叫了他一声的“赵家哥哥”。 赵惟吉帮她,护她,她铭记在心。 可有些情难付,错付一次,抱憾终生。 她重活一事,不想卑屈,更不想苟且。 正如赵惟吉所说,赵恭性子温敦,待人诚挚,不失为良配,却不是她的良配。 遣走了孙家人,来了一个齐小王爷,她的婚事竟真的难以让自己做主! 十三岁? 上一世的十三岁她好像也有期盼,她期盼长辈给她说个好亲事,听从祖父安排,可后来母亲离世,这一耽搁就耗去了她的一生。 送赵惟吉出明若院的时候,遇到了翰儿。 翰儿蹲在树下面也不知在画些什么东西,等颜含玉过去的时候他竟涂抹了刚才用石头在地上做的画。 “翰儿。” 颜翰华站起身,头微微垂下,声音有些低,“大姐姐。” 颜含玉到底还是看到那幅画,画作并未全部抹掉,画的似乎是一个人。她知道翰儿心里还是会惦记着四叔的,不然他画个人做什么? 翰儿虽然资质愚钝,不会表述,可写得出一手好字,也画的了画作。这样的潜质都是方姑在时教他的,后来家里又请了先生,翰儿跟着瑾轩和闻轩一起跟着先生做功课,如此也认识了不少的字。 颜翰华看到大姐姐身边站着一个人,头再次低下。 “这是楚王爷……”颜含玉柔声介绍道。 “这是谁家的孩子?”赵惟吉好奇他的身份。 “这是我弟弟。” 看颜含玉对这个弟弟的态度,却是跟别人完全不同的。 赵惟吉笑道,“如此,叫我赵家哥哥便好。” 颜含玉抬头看了一眼颜含玉,又偷偷看了眼赵惟吉,还是半垂头,不说话。 “翰儿,要知礼数,就叫他赵家哥哥。” “赵,家哥哥。”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翰儿真乖,告诉姐姐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周嬷嬷人去哪里了?” 颜翰华指了指后面的屋子,那是厨房的位置。 “是不是饿了?”颜含玉问他,“等会儿就会有好吃的,你要不要去荣轩那边,我让周嬷嬷带你过去,让你荣轩哥哥带着你吃好吃的东西。” 颜翰华摇头。 “你不去,我等等便让人送来,可别乱走,不要让周嬷嬷找不到你。” 颜翰华点头。 还没用午膳,颜含玉却听周嬷嬷来说翰儿不知道走哪里去了。 在各处找过之后才知道翰儿去了中堂,还在那边用了午膳。 周嬷嬷把人带回来的时候悄声回禀,她找去的时候郑家的公子正拉着翰儿说话,还要送翰儿东西,翰儿不肯收,拉着翰儿磨了许久才肯罢休。 郑家仗着跟母亲那点亲缘关系,二姐儿每次来都跟母亲表现的异常亲厚。若今天不是个特殊的日子,母亲怕是还会拉着郑二姐儿亲热的说话。 午后客人散尽,客人陆续离去。 颜含玉去看母亲,只听林嬷嬷说母亲在佛堂呆了半天都未出来。用午膳的时候她就让林嬷嬷喊母亲出来,可母亲只说还想多呆一会儿,如此一直等她们用过膳食,客人都已经离去,母亲还是没有出来。 “娘。”她站在门外轻声喊,“出来用些膳食罢。” “嗯,我知道了,忙了一上午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林素馨温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颜含玉悄无声息的等在门口,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母亲还是没有出来。 “娘……”她又喊了一声,期待母亲给个回应。 佛堂依旧没有动静。 若不是颜含玉清楚母亲的性子,定是要胡思乱想,以为母亲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 一个人整整没了十二年,早已在这个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母亲竟还在惦记,惦记了十多年都不曾想明白一件事。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颜含玉无力望天,她努力改变很多事情,唯独对母亲她还是无能为力。 她如何能改变一个人的心境? 恼怒?劝言?委屈?责怪? 她都尝试过,可收效甚微。 到了这一天,母亲还是这般,关在佛堂,一坐就是一整天。 母亲看似绵软的性子,却执拗的谁也拉不走。 她独自回房静修,看了一会儿书,又躺在榻上,躺了没多久便睡过去了。 没睡下多久,她却在一阵轻悠悠的琴声中醒来。 暗佩清臣敲水玉,渡海蛾眉牵白鹿。 琴声美妙绝伦,声音如玉佩相合,水玉敲击。 颜含玉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周围清幽宁静,安详无比,绝美的琴声丝丝扣心,缠绕着她的心。 她循着声音而去,琴声正是从前面的亭中传来。 却见亭中一白衣男子端坐于一方古琴之前,修长白玉般的指尖轻拨琴弦,发出美妙的音调。 他的身姿如松柏,侧开的面容如玉琢,青丝半解,随风而起。 真如墨画一般的人物! 颜含玉忍不住怦然心动,欣喜的喊了一声,“临哥哥。” 他转头,果真是赵贤,容色温润,笑容和煦如一抹暖阳。 “玉儿。” “临哥哥。” “玉儿。” 指尖轻触她的脸颊,颜含玉面若桃花,声音低媚,“临哥哥。” 她轻踮脚尖,在他颊边印上一吻。 赵贤骤然转醒,惊动了在外面守着的赵峰。 赵峰进门就看到面颊嫣红,眸色迷离的主子。 “出去!”赵贤轻启唇,微微恼怒的呵斥声。 赵峰连连退出去。 他竟头一次看到主子失态的模样,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怀春一梦! 赵贤微微闭眼,压下心口的荡漾,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澄明。 “进来。” “主子。”赵峰进来时垂着眼。 “孙先生呢?” “孙先生回来了,在孙老那边。” “嗯。”赵贤低应一声。 “爷,今天是颜小姐的生辰……”赵峰道。 赵贤突然看过去,目光幽深如潭,一眼看不尽。 赵峰只觉得主子的目光看得他瘆得慌。他说错什么了吗?只是想提醒一下主子未送颜小姐生辰贺礼,难道不该说?往年不都有送?(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见面 颜含玉是被胸口的灼热感惊醒,一直贴身挂在她身上的玉石像是被火烤了一般,灼伤了她。 她拿出那块玉,胸口莹白的肌肤没有一丝伤痕,刚才的疼痛也是瞬间,转瞬即逝。 那感觉如同是在梦中,醒来疼痛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留给她的只是一场惊梦。 原是梦到赵贤的,一场美梦戛然而止。 待看清那玉的颜色之后,颜含玉望着它,惊的黑宝石一般的瞳仁缓缓放大。 在上一世,这玉也是在无形之间变了颜色,原是一半血色玉,一半白脂玉,现在整块玉都近乎血色,另一半原是白脂玉像是布了一层红血丝,丝丝相缠,望之触目惊心。 这预示着什么?难道就是想告诉她,这一世她的命运并不会改变? 那一瞬间颜含玉竟生出毁了这玉的感觉,毁了它,她的命运就不会重蹈覆辙? 这是她的玉,她出生就带着的玉,她是不是该选择相信它? 直到洪嬷嬷唤她,她起了榻,去了母亲那边。 母亲在佛堂里还是没有出来过,颜含玉觉得生气,隐隐想朝着母亲发怒,想告诉母亲面对现实。抄一天的经书,念一天的经,父亲就会回来吗? 她觉得疲惫,重生的秘密她竟只能独自承担。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颜含玉这会儿只觉得是一种负担,不知道的话她或许更轻松吧。 “小姐,你这心思就是太沉了,大夫人过了今日便好了,小姐不要想太多。”洪嬷嬷看得出颜含玉的心事重重,忍不住劝解。 少年生华发,原就是因为心思太多导致的。可偏偏大小姐幼年早慧,幼时就很有主见。也怪不得谁,父亲早亡,母亲软弱,诺大的明若院大小姐孤身而立,如此也不得不坚强些。 “谢谢你,洪嬷嬷。” 有不离不弃的洪嬷嬷和周嬷嬷相陪,颜含玉觉得是幸运的。 “大小姐说的哪里话,大小姐放心,奴婢会想办法治好大小姐发。” 洪嬷嬷最擅长的正是女子养生术。颜含玉的情况本来就是极少见的,洪嬷嬷试过好几种法子,可都无甚效果。 “嬷嬷,我出去一趟,晚些时候回来。” “大小姐可会回来用晚膳?” 颜含玉回头看了眼佛堂,“再说吧。” 换了身衣裳,颜含玉就出府了。她原本想出城,去一趟丰乐楼,看看方姑,出了路口她竟鬼使神差的走了反方向。 也不知为何,她现在最想见的就是赵贤。 往年她两年未去寻他,可到了她生辰那日,他都会送一些吃的给她,果子、糕点,都是她爱吃的东西,价值不高,可心意不浅。 秦王府。 日光辉辉,微风习习,古雅的六角亭中端坐着一个白衣男子,白衣飘飘,青丝微扬,面前一把长琴,一双修长的指拨动琴弦,发出铮铮悦耳之声。 其声幽也不知为何,她现在最想见的就是赵贤。,似落花流水溶溶;其声高,似风清月朗鹤唳空。 “王爷。”赵峰站在亭外喊了一声。 指尖轻触琴弦,乐声停止。 “何事?” 声音有些冷,明明艳阳天,赵峰还是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 “颜小姐来了。” “她来了?”赵贤神色一凛,目光幽深。 “以孙先生的徒儿名义进来的,现在在孙先生那边。” “那丫头长大了是不是?”他只是呢喃,问自己而已。 十三岁,也快长成大丫头了! 赵峰可是练武之人,耳力自然好,可实在不明白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目光看着主子。 赵贤想起午时的那场梦境,那丫头在他眼中还是个孩子,他竟会对她生出那种心思! “下去准备一些果子,还有点心送过来。”他道。 赵峰领命下去。 袅袅琴声再次响起。 颜含玉来的时候正听到熟悉的琴声,若不是她今日下午才做的梦,她险些以为她曾听过他弹琴。 她停驻在原地,一时恍惚,以为是梦境。 直到琴声歇止,她才发现他的目光亦是看着她。 他温润一笑,眉目如画,笑容如清风和暖,清贵公子,玉质天成。 “怎么站在那里,快上来坐吧。” 颜含玉唇瓣勾起,笑意在脸上漫开,“临哥哥。” “让你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你吃吃看,可好吃?” 红莹莹的果子,晶莹如玉的点心,盘盘精致。 “今日是你的生辰,原想着让赵峰给你送过去的。” “谢谢临哥哥,我今日来可有扰到临哥哥?” “不会,我本来就是个闲散王爷,怎会扰到我?” 说的也是,他这个王爷是全汴京都已经快要忘记的王爷。 颜含玉坐在一旁,看着他墨色的古琴,“临哥哥,你再弹一曲可好?” “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 赵贤触到她的目光,只觉得她的眉宇间明显蒙着一层郁色,化不开,便开口说道,“不如你来弹,如何?” 用他的琴弹曲,颜含玉自然愿意,跟他换了位置。 琴声渐起,其声低,似听儿女语小窗中喁喁。 这是一曲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 声声入心,赵贤只觉得心底是一泓碧玉般的深潭,潭水在缓缓化开,荡起一层层细碎的涟漪。 曲弹到最后她明显放缓了速度,原不该是这样的。 曲由心生,她果然有心事。 颜含玉抬眸触到他的目光,面上一红,连话都差点说不出口,低低的声音道,“我,我弹得不好。” 如水的眼波,如玉的容颜,嫣红的脸颊,带着少女浅浅的娇羞。 他神情一敛,气息一凛,想起了那个梦。 二十多年,那种感觉太让他陌生,就像是罂栗,让他克制不住想要好奇的去探求寻知。 “听说今日孙家去求亲。”他垂眸抿了一杯茶,说道。 “临哥哥也知道这事了?” “满京城都在传,我自然也知道了。” 颜含玉的情绪低迷,“上次皇上寿宴,孙贵妃明显要找我麻烦,却不知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且宽心,太傅大人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孙贵妃在宫中得宠,她想要做的事怕是都不难。”她最担心的是皇帝的一纸诏书,便成了毫无转圜余地的定局。 祖父身为一品大员,若是抗旨不遵,便是一记大过。 到时候她做的任何努力,可还有用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悠悠我心 “若是齐王想要跟太傅府上结亲,这桩婚事怕是会……”赵贤欲言又止,颜家跟齐王府的婚事也算是门当户对,极有可能会成。 孙家是武将世家,百官虽以文官为首,可武将沙场拼搏,功不可没,皇帝都会指婚武将嫡子,将公主下嫁。 因此太傅府跟孙家结亲可能性不大,而齐王真的想要跟太傅府结亲只需向皇叔求旨,旨意一旦下来,婚事就会订下。 不管是孙家的孙承嗣,还是齐小王爷,亦或者是楚王,谢仪,颜含玉都不想。 婚事不能自主,命运不能掌控,颜含玉不知道自己这一世的努力,到底于她有何用处? 即使上天给她重生的机会,可她依旧只是个人,她不是神,不能书写别人的命运,不能逆天改命,她能做的到底是什么? 满腹诗书,她还是看不透自己的命运,读破万卷书,她依旧对前途没有希望。 前面的路太寂寞,多年来她独自承受,支撑的太累,太疲惫! 她想做静香那般的女子,乐观开朗,可以肆意挥洒,笑时就笑,哭时就哭,心情不好时找她这个姐姐随意宣泄,亦或者有郑芊芊那般的性情,喜欢就是喜欢,毫不隐瞒。 且先不提她的婚事,她还不知自己能不能活过十六。 空有惊世之才把自己立于众矢之的,又有何用? 他的父亲就是先例! 十多年的宫中行刺,父亲成了箭靶子,丧命宫中,她多次想从祖父口中查探一些内幕,可祖父从来不提。 她知道的事情只是满京城都知道的,听闻宫中出了内奸,刺杀皇帝,父亲为其挡了一刀,最终殒命。此事在外并未有更多线索,颜含玉亦难打探。 原是没什么好深究的事情,可颜含玉执着查探,实在是觉得父亲的死太不值。 而她觉得父亲的死可能另有隐情,这是她在中秋那天遇上刺客之后想了半个多月才想明白的。 契丹因她在宫廷宴席上的话恼羞成怒,杀她灭口,如此卑鄙又下作的行为他们契丹人来暗杀她竟会自报家门,岂不是太笨了? 如此刺杀她的人十有八九跟上次在仓王山杀她的人是一伙的。 那是宫里出来的人。 她还不能确定那人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如若是,那位上位者为何暗杀她?又有什么理由?还是说她父亲的死另有隐情? 她的才华成了杀她的利器? 父亲的惊才成了他死的原因? “天下第一公子”,那是全天下百姓所给的名号。可那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他会觉得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唯他独尊吧? 心有忌惮? 如此便顺理成章,父亲死,而她也不会活过十六。 颜含玉苦涩一笑,如若她改变了什么,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齐王一家的命运,她心中清楚,如若皇帝真的同意赐婚,尤可见他对颜家满门的居心。 齐王是谋逆之罪,而颜家一旦摊上,便会成了同谋。 这一招才是最狠辣! 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秋日的凉意,片片落叶随风飘舞,一种说不出的凄楚之美。 夕阳的影子将亭院的影子拉得很长,淡淡的余晖撒在她的脸上,霞光映着她的面颊,恬淡而又宁静。 时辰已经不早,可颜含玉丝毫没回去的心思,只怔怔的坐在那里出神。 身上传来暖意,颜含玉抬头,见是赵贤帮她披了一个斗衣。 “我去帮你准备一些膳食,你在这里等着可好?” 她颦着眉,失神许久,竟是不知他把她的所有情绪都看在眼中。 听他说亲自做膳食,颜含玉就要跟他一起去。 “你今天是小寿星,只需在这里等着就好。” “好吧。” “若是无趣,可以去书房找本书看看。” “嗯,我知道了。” 暮色降临,颜含玉坐在亭中已有凉意,进了他的书房。 赵贤的书房素净清雅,墨香浅淡。书房很宽,藏书也很多,更多书角都做了标记,望之一目了然。 她原是没多少看书的心思,但见书桌上放着压着镇纸,笔墨都在一旁,便想着练几个字。 落笔写下几个字她才察觉自己写的内容很是不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干脆,落笔。 她轻吹纸墨,放在一旁晾干。站在书架前,颜含玉准备去挑本书看看,因书册众多,她也就随意挑了本册子。 翻开,但见上面的笔记隽秀,写的都是药名,甘草、黄芪、人参、穹穷等等,药名,气味,主治,一一都列得极为清楚。 刚才的纸墨已晾干,她轻折起来,正想收入袖间,下一刻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直接夹在了册子里。 一直有烛光亮起,颜含玉抬头见是赵贤已经过来。 “天色黑了,怎么不点灯?” “看忘了,这是临哥哥写的?” “嗯,我幼时写的东西你竟然也能翻到。” “哈哈……”颜含玉笑,“我从下面找的。” “走吧,去吃些东西。” 颜含玉把册子放在书桌上,离开时还回头看了一眼。 如此做,连她自己都觉得藏有私心,她希望他能看到,又希望他不要看。如此复杂的心境,这般做只盼天意给她做决定。 赵贤做了一碗长寿面,味道极好,鲜香四溢。 颜含玉欣喜的道谢。 长寿面一根极长,吃了一口,她问,“临哥哥,你的酒呢?我的生辰没有酒多没意思。” “你想饮酒?” “嗯,想。”颜含玉点头。 见她神色祈盼,赵贤去酒窖拎了壶酒出来。 颜含玉想跟着他一起进酒窖挑酒,“我也想去。” 面也吃了,赵贤没理由拒绝,答应。 酒窖很深,颜含玉以前跟着他下去过,这一次却是直接进的酒窖,地道门在后院中,未从冷窖穿过去。 酒窖比较黑,赵贤持着灯笼引路,颜含玉一路紧跟,后来干脆扯着他的衣袖走。 “这里黑。”扯着他时,她解释。 赵贤甚至能感觉那双细嫩的手已经碰到了他的手,可又换成拉他的衣袖。他心思微敛,握住了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一直行至深处,一道暗门开。(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醉酒 “这是梨花白,味道清冽,比较烈,不适合你喝。” 赵贤提着灯笼一个一个介绍。 “这是桂花酿,酒香且醇,可后劲十足,也不太合适。” “这是青果酿的酒,有果香,醇度和味道都适中,你应该会喜欢。” “好啊,那就这个。” 赵贤拎了一坛青果酒,又挑了一坛,拎着,“走吧。” 颜含玉觉得少,走在他的身后悄悄拎了一坛,抱在怀里。 赵贤注意到她的动作,展眉一笑,“拿的多了不怕喝醉吗?” 她含喜微笑,“不怕,有临哥哥在。” 她对他一直都是信任无比。 月挂梢头,白墙碧瓦似乎都镀了一层银。 月皎疑非夜,林疏似更秋。 拢月阁,建三层高,暖阁后面的水榭。 阁楼四面俱是游廊曲栏,盖造在池中水上,二层四面是雕镂格子糊着绢纸,三楼是四角亭阁,珠帘垂挂,在风中摇曳生资,清铃铃的脆声悦耳的像乐声。 微微烛光下,颜含玉盘腿而坐,正坐在赵贤对面。 酒坛揭盖,甜香扑鼻,飘散在周围。 “小寿星,先祝身体康健。”赵贤斟满酒杯,敬她。 她有两愿,一愿身体康健,二愿母亲福安。听他的祝语,她想如若这一世有一人相守到白头,这一生才是美满。 一杯饮尽,她添上一杯,敬他,“我希望临哥哥也是。” 赵贤这一世的命运已经改变,从今以后她也未知他的命运,她希望他能一直好好的,不再出事。 碌碌无闻也罢,籍籍无名也罢,就算汴京城没人记得他这个王爷,兴许这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再祝一生无忧。”赵贤又敬她。 天下第一公子,那个最完美的青年公子,却英年早逝。 容颜如花,他不希望这个同样聪慧的女子也跟她父亲一样,若昙花一现。 她应一生无忧,活的自在。 酒,那是喝了就容易上瘾的东西。 古有一句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颜含玉迷上了酒香,因为几杯下肚,她尤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会飞升上天,那种感觉很轻松。 这一夜颜含玉也不知自己喝了几杯酒,她只知后来赵贤说酒没了,别喝了。 她闹着还要喝。 她觉得自己没醉,她还是清醒的,只是脚步站不稳而已。逞强着站起身,下一刻却腿上一软,正要摔去。 赵贤只觉得她的身姿如翩蝶忽落,伸手及时扶着她。 跌落在他怀里的时候,颜含玉轻轻靠了过去。 有个依靠的感觉是什么? 颜含玉不想告诉任何人,她会沉溺其中,不能自己。 她的脚底软的不能站稳,只觉得下一刻就会歪倒在地,便揪着他的衣襟,紧紧的攒在手里,如此她便不会摔跤。 她低声低喃,“临哥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声音又低又软。 想到中秋的一场刺杀,还有三年前在仓王山的行刺,赵贤扶着她的手收紧。 他轻声道,“你不会死。” 原是想劝她,可颜含玉瞬间眼里含满了泪,她垂着头,泣道,“我会死,我会死的,我活不过十六岁,还有两年,我只有两年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贤哪里知道她说的是她自己的前生,只当是中秋月圆之夜的那场刺杀惊到了她,才使得她胡思乱想,今日饮了酒这才开始胡言乱语。 “我要把那玉给毁了,毁了它,毁了它我便不会死对不对?” “玉儿,你不会死。”似是承诺,他的言语坚定,“玉儿,不怕。” 这话奇异的安定了她,颜含玉低声哭了一阵,终于安静。 听不到声响,他垂首看着她。 但见她的玉肤如雪,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痕,观之令人疼惜不已。 赵贤心口一紧,缓缓伸出手帮她擦净泪痕。 听到门口动静,赵贤偏头看到一抹衣角隐在门后。 “主,主子,我没偷看。”赵峰的声音几乎是抖的,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他那个角度看过去,主子垂着头像是要轻薄颜小姐。他家主子是个正人君子,应该不会做那种事才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赵峰往门外退了又退。 “去打些热水,再叫个婢子过来。”赵贤放下手,清声道。 赵峰应声,刚要退去,又听声音传来,“算了,别叫人了,把水打过来就行。” 小芽儿是跟着颜含玉一起出门的,后来赵贤说做晚膳给她用的时候,她便让小芽儿先回去,跟洪嬷嬷打声招呼,说不回去用晚膳。 颜含玉还不知道自己醉了酒的一番失态,睡得沉沉,却突然感觉到唇边一清凉,弥漫着甜甜的果香,沁鼻。 她悠悠转醒,缓缓睁眼,目光还有些涣散,待对上一双温和的眼,她的脸染上一抹酡红,似清莲芙蓉一般,美得惊人。 她星眼微扬,面容娇嫩,开口问,“我醉了吗?” “嗯。”他应。 她垂下眼脸,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着,细细碎碎的正拂着他的心。 “还有些醒酒汤,喝完吧,会舒服些。” 颜含玉低应一声,撑着手坐起身,端着一碗饮尽。 “什么时辰了?” “你睡了半个时辰,刚到两更天,时辰也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莫让太傅大人忧心了。” 心高气傲的颜含玉觉得这话像是在赶她走。 颜含玉心里一堵,说了一句,“我自己回去,不用送。” 她站起身,甚至不曾道别。 “等一下。”他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颜含玉站定,却没回头。 肩上一重,她的身上多了一件披风。 他低低道,“外面风大,路上要小心。”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他久久不曾释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住,如何能拥有她?如何能护得住她? 出了门,外面明显凉很多。 颜含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若隐若现的莲香跟他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她抿着嘴,刚才那一番举动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有什么资格跟赵贤赌气?她本来就应该要回去,连她自己都觉得如今这性子也是越来越骄纵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汴京城的夜市一直都是热闹无比,再说今日也是九月初九重阳节日。 街上多的是各种菊花,菊影散散,叠叠重重,开遍满地。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从秦王府到太傅府这段路算不得远,颜含玉路上走的也不快。 明月高悬,灯火荧荧,路上还有来往的行人,零零散散的还有几个小铺也未关门。 凉风习习,颜含玉的酒意早已尽散。 行走夜路的机会原本就少,更何况今日只有一个人。 颜含玉观菊赏月,一路看的出神,却突然从路口出来两个勾肩搭背,走路摇摇晃晃的醉鬼。 颜含玉让到一边。 哪知那两人晃到她跟前,挡住她的去路,“美人!嘿嘿,这是个小美人……” 两个喝醉的人,颜含玉原本不予理会,再次让道,走到另一边。 可那两人摇摇晃晃的就是挡住她的去路,不肯放她离去。 颜含玉站定。 “美人,这月黑风高的,怎么……一个人走街上?”那其中一个头戴儒巾的男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继续断断续续道,“哥哥,送你回去,可好?说说看,你,住哪条巷子?啊?” “是啊,哥哥们,送你回家去!” 两个男子发出阴阳怪气的笑声。 颜含玉的手伸进袖间,她出门的防身之物早已是随身带着的。 “或者陪哥哥们喝两杯也行!哈哈哈……” 颜含玉觉得晦气,瞧他们衣冠楚楚、锦衣玉帽的,喝醉了酒竟是这般无耻之态。 那双大手刚伸出来,颜含玉身前就多了一道黑影。 “啊!”只听一声尖叫,又听“咔嚓”一声,那醉酒之人被拧了胳膊,半昏半醒的,差点要断了气。 那男子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什么人!敢伤小爷,可知小爷是谁,小爷能要了你的命!” “梁国公府的赵小三爷!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人物?” 另一个男子见跟他一起的人被人拧了胳膊,跌跌撞撞的转身就跑,哪里敢继续逗留。 “救命啊!”他发出一声尖叫,幽静的夜,几条街都能听到刺耳的尖叫声。 “以后可还敢不敢调戏良家妇女?” “不敢了,不敢了。”胳膊疼得他冒冷汗,哪还敢继续蛮横,连忙求饶道,“壮士快放手!快快放手!” 赵峰又是伸手一拧,这一次却是接上了他的骨,可这一次比刚才更疼。 那男子又是一声大叫,比屠猪场的杀猪声还要难听,“啊!” 赵峰一推,那男子摔的老远。 赵小三爷连连爬起来,抱着疼痛的胳膊,跑到老远的位置,手指着他,大声道,“你有本事等着,就等在那里别走,小爷有你好看的,你别走,你别走!” 梁国公的赵小三爷,正是梁国公赵普的孙子,排行第三。 全京城都知道的一个荒唐人物,好色成性,常眠花宿柳,满京城的妓院怕是没有他没进去过的。 这赵小三爷前两个月才成的亲,如今又在外花天酒地,甚至调戏良家妇女,如此荒唐也休怪梁国公直叹家门不幸,出了这样一个孙子。 因赵小三爷的荒诞,梁国公婉拒了皇上让这个孙子在朝谋职,只说此子碌碌无庸,不该让他恃宠成骄,不需给他任何职位。 这样的行为让皇上大大的称赞梁国公大义。 “我又不是傻子!还等在这里!”赵峰自言自语的自嘲一声。 “跟着我作甚?”颜含玉开口。 “若不是属下跟着……”赵峰没继续说下去,可不只有他跟着。他们主子也跟在后面,不过没现身罢了。 赵峰忍不住感慨,多年前他好像说过让主子认个义女来着,如今看这状况应该可以成为王妃?这样的转变让他一时间有些不好适应。 “得罪梁国公府的人,真的会没事吗?”颜含玉问。 “颜小姐可是担心我们王爷?” 颜含玉瞥了他一眼,神色清亮。 赵峰轻咳一声,正色道,“我们王爷会处理,颜小姐放心。” 赵普的宰相之位虽退,可朝廷势力犹在,颜含玉只担心赵贤会因此时被推到风口浪尖。 赵峰不远不近的跟着颜含玉,如此一直把她送进门。 赵贤才从暗中出来。 “主子,颜小姐进去了。” “嗯,回去吧。” “赵小三爷的事情该如何是好?” “明日你去梁国公府跟梁国公请罪,说明事情前因后果。梁国公不是不讲理之人,不会拿你怎么样。” “是。” 他又道,“别提她。” “哪个她?”赵峰的声音不大不小。 赵贤斜瞥了他一眼。 赵峰只觉得这眼神跟刚才颜小姐看他的如出一辙,噎了口唾沫,垂首拱手道,“是,属下明白了。” 回了府,听闻祖父在书房,还找过她,颜含玉便直接去了祖父的书房。 祖父书房的灯还亮着,还在书房内。 颜含玉敲门进去,房内比外面暖和多了。 她摘了披风,走上前,“祖父。” “这么晚,去了哪里?” “秦王府。” “不可跟秦王走的太近,几年前我就跟你说过。” “可是,”颜含玉一顿,垂眸回答,“我做不到。” 颜茂华抬眼望着面前还稚嫩的孙女,眉眼三分跟儿子相似,尤其是那骨子气场毫无违和感。 这丫头才十三,可是一骨子气场似乎是天生的,给人以月之清皎,玉之凝润的感觉。 最得意的孩子,却也曾是最令人无奈的性子。 人人都称那孩子温润如玉,却不知那张明辨天下的嘴在家里亦是这般噎着他的! “这便是你拒绝谢家的理由?” 京中各族看来看看去,颜茂华最看重的还是谢家那孩子,且比之他家的孩子更温厚一些。这样的样貌和性情望眼全京城已是难得。 “我知道祖父看重谢十三,可是我不想自己的终生大事委屈。” “跟谢家说亲便是委屈?” “不喜欢便是委屈。”颜含玉说。 颜茂华一瞬间惶然,这话恍如隔世,很多年前另一人站在他面前亦是说的这句话。 不喜欢便是委屈! “那你可知道你父亲?” 颜含玉抬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拦旨 “那你可知道你父亲?” 祖父原本甚少提及父亲,听了祖父这句话,颜含玉抬头望着祖父,神色隐隐带着期盼。 颜茂华起身道,“你父亲的婚事,便是先皇赐婚,而当旨意下达之后,他千般不愿,若不是我拦着,他只怕会进宫抗旨不遵。皇上的旨意一旦下达,事情便毫无转圜的余地,即使他进宫皇上也不会撤了旨意。” 抗旨不遵那是对皇权的轻视,罪责一旦放大,就成了死罪,甚至殃及全族。 听了这话,颜含玉心口一紧,如若父亲不愿意娶母亲,如何会对母亲那般好?父亲难不成会委曲求全不成? “如此,父亲为何后来会娶了我娘?”终究是大不过皇权,因此不得不娶吗? “他去了一趟江南,回来之后对婚事便不再有异议。” “父亲去江南做什么?”难道父亲婚前去见了母亲? “他不细说,我也不知其中内情。他离家出走,独自前去,去了近半年,我以为他是为婚事,四处查探才知他去了江南,却不知他半年后归来主动提出婚期。” 去了江南,回来便同意婚事,难不“父亲对我娘很好。”成是因为见了她娘,见了她娘之后一见钟情? “是。”颜茂华应了一声,却不细说,只道,“含玉,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告诉你,皇权难挡,如若皇上给你赐婚,你不嫁也得嫁。” “祖父是想尽早给我订下婚事?” “今日太晚,此事以后再说,你回去歇着吧。” 颜茂华是有这个想法,可如今齐王势在必得,他担心齐王会捷足先登。可这些话他不能直接告诉含玉,告诉她无非是凭添烦恼。 颜含玉不愉,祖父每次都是这样,父亲的事只提个开头不说结尾。 她俯身行礼,跟祖父道,“祖父也早些休息。” 等回了明若院,颜含玉看到母亲站在院子边,心头一疼,连忙上前,“娘,这么晚了,你不回房休息,等这里作甚?” “听说你出门一直没回来,我就到门口看看。” “娘。”颜含玉依身靠过去,低低的喊了一声。 面前的少女面容已经张开,个子也越来越出挑。 林素馨满心欣慰,轻声问她,“喝酒了吗?” “嗯。”颜含玉小声的回应,“对不起娘。” 她不该抱怨母亲,母亲心中孤苦,她该拿什么去化解? “傻孩子,你已经十三了,喝点酒娘不会怪你,只是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颜含玉没说她是因为下午的情绪责怪母亲才道歉的,只道,“娘,我会保护自己。” “时辰不早了,快回房歇着。” “娘……”颜含玉欲言又止。 还是别提罢了,父亲本来就是母亲的禁忌,提了徒增伤悲罢了。 “娘也早些歇着。” 夜里在路上发生的事情,颜含玉怕他们担忧,且此事于她并未受到影响,赵小三爷没见过她,自然也不会知道她是谁,此事也不会宣扬的众人皆知,因此她并未跟祖父和母亲提及。 梁国公府的后续之事颜含玉也并不知情。 且说在次日一早颜含玉就收到一封书信,从苏州来的,是林萍儿的书信,先提及颜含玉的生辰,说道,也不知她的生辰之前书信是否已经到了她的手中,还提到林萍儿今年十月的婚期,如今她整天都关在绣阁绣嫁衣,诉苦日子有多无趣,又说外祖父和外祖母身子都很健朗。 还有小舅舅出了学堂,跟大表哥一起参加了秋试,大表哥考中了,小舅舅没考中,被外祖母拉着继续去学堂读书。 林萍儿信中还说,二舅舅出海,回来说大舅舅有可能没死,二舅舅很有可能会找到大舅舅的踪迹。 颜含玉看到这句话,都能想到林萍儿写下这话的时候一定满心期待和雀跃。 可二舅舅怕是也找了有整整三年了罢。 另有一些随心的话,洋洋洒洒的写了满满的两张纸。 跟书信一起装着的还有一个绣工细致的绣帕,信中说是她自己绣的,也是送给她的生辰礼。 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身子健朗,颜含玉自是欣喜不已。久违的来信让她忍不住怀念那些年跟林萍儿之间的“明争暗斗”。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见面就没有好脸色的两个人如今也成了怀念的对象。 那次的惊吓颜含玉原应该是恨透了她,可到头来还能离别时伤感,多年不见时怀念。 她吓了她一次,她亦回敬了她一次。骄傲的林萍儿能低头,她颜含玉又何尝不能既往不咎? 终究是姐妹,连着亲,最终冰释前嫌。 颜含玉把林萍儿十月婚期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当天就准备了一箱子东西找人送到苏州林府,给林萍儿添妆。 再有孙贵妃在颜含玉的生辰当日找媒人上门讨要八字,第二日就有孙家的人拜访,来的是孙将军长子,求见太傅大人,说是孙贵妃自知此事处理的不妥,她是来代孙贵妃娘娘向太傅大人道歉。 既然亲自登门道歉,如此,事情揭过,哪知紧跟着一道圣旨还未颁布出来时,消息已经在京中渐渐四散。 “王爷,王爷,皇上下旨了,下旨了……”赵惟吉宫中的近侍匆匆而入。 “下什么旨?” “下旨赐婚,齐王今日进宫向皇上请旨赐婚给齐小王爷和颜家大小姐,旨意刚从文德殿送出,怕是都快到宫门口了。” “给本王去拦着宣旨内监,不得比本王快!本王先去一趟太傅府。” 赵惟吉拍案而起,手里的笔直接扔了,满张清俊的字迹化成了一滩越扩越大的水墨。 宫中的旨意传出来并没有那么快,颜含玉还不知道此事的发生。她正在院子帮母亲准备送到苏州的东西,又觉得她自己也得给林萍儿准备一件小礼物,就回到小院里挑,挑来挑去没一件称心的,如此就跟母亲说想去一趟街市。 哪知刚到大门口,就见驾马而来的赵惟吉。 一身玄衣锦袍,行色匆匆,神情沉重。 颜含玉鲜少见这样的赵惟吉,一时间不解。 下一刻他却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赵惟吉站在颜含玉面前,神情凝重的问道,“我问你,你可想嫁给恭弟?” 颜含玉还未及反应,就看到他身后不远处刚进路口的内监。 那内监骑着大马,一手高举着明黄的卷轴,随着那内监越来越近的身影她好看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那是什么?”她感觉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圣旨。” 颜含玉呆若木鸡,须臾之间她却莞尔一笑,容色嫣然无方。 她笑着说道,“果然皇权大过天,婚事不由己。我不想嫁,可是圣旨已经到了家门口,我还能拒绝不成?楚王现在来问我还有什么用?” 聪明如颜含玉,她怎么能不懂这道旨意的内容是什么? 赐婚的圣旨! 赵惟吉曾答应过她,如若她对齐小王爷无意,齐小王爷和她的婚事就不会成。 然而现在明晃晃的旨意已经到了府门前,楚王他再有通天的本事,还能帮她毁了这旨意不成? 她果然还是逃不过赐婚这一遭! 而且事情来的如此快,这么突然,没给她任何缓冲的机会。 这样也好,她也总算看透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的心思。 她已经笃定,那个万人之上的皇者容不下颜家! 祖父再怎么谨言慎行,皇帝都容不下他们! 如此也好! 她以后还需顾忌什么! 颜含玉对着赵惟吉翩然一笑,眸光流转,走到他刚才骑来的骏马前,回头道,“借你的马一用,我出去散个心,想些事情,回头把马还给你。” 赵惟吉被她的笑惊艳,怔住,可心底升起怜惜之情,她的目光是认命之后的决绝。 眼看着内监已经到了颜府大门口,颜含玉毫不犹豫,一跃而上,策马奔驰离去。 “小姐!小姐!”小芽儿原本是跟着颜含玉出门,突然见大小姐跟楚王说话,说着说着竟骑着马跑了。她连忙跑上前就要追上去。 刚下马的内监看着策马离去的颜家大小姐,也是满头雾水。 “颜小姐,圣旨到了,接旨了,要接旨了!”内监的声音又尖又细。 可颜含玉头也不回,骏马很快隐在路口,没了踪迹。 “快把你们小姐找回来,这旨意可是给你们小姐的。”内监连忙道。 小芽儿不知内情,连忙应,“嗳嗳嗳,我这就叫人去找。” “王爷!”看到楚王也在此处,内监停下脚步。 “连公公,把你手上的圣旨给本王。” 旨意一旦宣明,此事就此成了定局,她不想嫁,他又如何能看着她就此嫁给别人! “王爷,这,这,奴才还要宣旨!请王爷恕罪。” 连公公是奉命宣旨,楚王想要旨意他自然不能轻易交出。 赵惟吉一脸威容,神情肃穆,伸手道,“给本王!” 楚王一向没这么严厉,连公公还是头一次见,吓得颤巍巍的递上圣旨。 秦王府。 赵峰匆匆进了赵贤的书房。 “主子,皇上下旨了!” “嗯?”跟自己对弈的赵贤神色未改,只轻应了一声。 “主子,这次可是给颜小姐的旨意,是赐婚的圣旨。” 赵贤神色不显,可刚要落子的手微微一顿。 “主子,您都不急吗?”赵峰觉得他家主子对颜小姐一定有那么点意思,不然总大费周章的护着颜小姐作甚! 颜小姐救主子那一命,三年前在仓王山他救过了颜小姐一命,都帮主子还了一命。总不能还欠着她不成? “早晚的事情而已。”赵贤低语,再次垂手落下一子,问道,“是谁?” “是齐小王爷。” “恭弟形貌无双,性情温厚纯净,毫不骄纵,如此也好。” 赵峰觉得真是为主子操碎了心,急忙道,“颜小姐出走了,没接旨。” 赵贤手中的棋子滑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主子!” “她一个人?” “是,听说太傅府上下都在找颜小姐。” 颜含玉从没这么快骑过马,她一路策马狂奔,第一次发现策马狂奔原来是如此的畅快。 她不应该惧怕的,只要她没死,任何机会都会有。 不过是一份旨意而已,婚期未定,以后的事她便努力去改变。 颜含玉紧紧攒着缰绳,从街市林立的城内到大路畅通的城郊,再到人烟稀少的树林,匆匆而去的画面让颜含玉感受到淋漓尽致的痛快。 天空艳阳高照,让原本弥漫着微微凉意的周身只觉得暖融融的,舒适无比。 颜含玉停马远眺,远处整片山都是红彤彤的树叶,都是红枫。前处一条长河,碧波荡漾,宛如银链,鼻息之间淡淡幽香,随着微风似有似无。 此处空寂的像是一片世外桃源,远山近水,颜色分外鲜明,景致美得可以称之为天外之境。 颜含玉一路狂奔,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觉得这里很舒坦,便下马坐在河边。 她今日此举怕是这这两生做过最放肆的事情,不接圣旨,离家出走。 上一世逆来顺受,从不会拒绝任何人。 这一世她改变了又改变,却斗不过皇权。 离家出走,她以为这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做的事情。 静香跟二叔母闹了别扭放肆的离家出走,她曾觉得荒唐,可同时又羡慕静香能肆意的性情。 她也想离家出走,可是她不能,她只能逃离一会儿喧嚣,让自己安静一会儿再回去。 她席地而卧,抬头望着净蓝的天空。 那里很高,高的他们凡人都上不去。 即使她是重生的,她亦是凡人,不是能凌空而飞的神仙。 别人说她是九天玄女转世,就算是,那也只是转世的一介凡人而已。 她闭着眼小憩,缓缓忘记一切,不去想任何事情,哪知却睡着了。 直到耳中传来一阵刺耳惊慌的马鸣,她睁眼就见刚才骑来的那马腾空而起。 颜含玉连忙起身,那马绝尘而去,丢下她一人在原地。 天生的敏锐感让她觉得后面有东西盯着她,她不敢动,可又觉得心惊,缓缓回头,却对上了一双犀利的豹眼。 亮黑的皮毛藏在草丛之后,只露出一双凶狠的双眼。 骏马逃离,那躲在草丛后的黑豹长身一跃。 颜含玉胆战心惊,没跑两步就摔倒在地。 只听“嗖”的一声,长箭从空中划破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倾诉 颜含玉来不及思考,只听“嗖”一声,利箭擦身而过,刺破长空的声音。 那长身的黑豹重重的摔在颜含玉的身后,发出沉闷的声响。 颜含玉缩了缩僵硬的脚,转头见那黑豹离自己只有三尺之远,利箭刺破它的喉,鲜血滚滚。 “你一个人跑这里做什么?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听到熟悉的声音,颜含玉回头的瞬间,但见一道清白颀长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他的身影背着光,宛如神祗降临,触不可及。 他弯下身,清润的嗓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我若是晚来一步……” 他没有晚来,正及时。 她活的好好的,他亦活得好好的,如此这便是机会。 颜含玉展颜一笑,接着他的话说,“我就成了猛豹的肚中餐。” 她说的云淡风轻,殊不知赵贤心里颤的厉害。 刚才那一幕他观之心惊,只觉得自己若是晚了一步,便再也也见不到她。 他洁白的额上薄薄的一层细汗,眸中焦虑一览无遗。 “你可知这是哪里?”他问。 “郊外。” “这是红台山,靠猎场很近,偶有猛兽出没,如今是盛秋,正是猛兽出没之际,你可知独自出城会有多危险?” “以后不会了。” 态度颇为良好,赵贤不再提,伸手道,“走吧。” 颜含玉不动,只说,“动不了,起不来。” 赵贤无声喟叹,弯身把她抱起,只觉得她的身子柔若无骨,轻盈的像一只猫。 颜含玉顺势攀着他的肩,头靠在他怀里。 幽幽雪莲沁香萦绕,颜含玉心中一动,轻轻喊了一声,“赵贤。” “嗯。”他应声。 她说,“你不欠我的命了,是我欠你。” “是。”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是不是应该以命相许? 颜含玉心思百转,停了一会儿,低语,“能不能葬了它?” 万物皆灵,即使是个兽,那也是个生灵。 赵贤意会,“好。” 跟着赵贤一同来的是邓广和楚凡。 赵贤吩咐他们去把那只黑豹葬了,再跟上来。 颜含玉坐在马背,赵贤牵着缰绳慢慢行走。 “刚才那一箭是谁射的?”颜含玉随口问着。 赵贤未回答,他会箭术没多少人知道,也不是他不愿意告诉她,而是他心系她的事情,根本没心思说。 他只道,“太傅大人在派人四处找你。” “他们没找到,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的人在城门口遇上你,留了心,便跟着了。” “真的吗?” 如此巧合的事情,颜含玉怀疑它的真实性。 赵贤不回答。从中秋那天颜含玉被人行刺之后,她出府的行踪他就一直派人密切关注。他如何能言明是这个原因? “我现在不要回去。”颜含玉用力一拉缰绳,马停在原地。 “去哪里?” “清静的地方,不想我祖父那么早找到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的目光澄清而又明亮,望着他眼神似乎要看到他的心底。 清风的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莺啼鸟鸣,除此之外再无声响。 丝丝不明意味的气息的萦绕在他们周身。 “坐稳。” 赵贤翻身上门,坐在她背后,单手缠上她的腰肢,跨马而去。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天阔云高,溪横水远。 颜含玉站在山顶,望着山下之景,一时间忧思烦恼尽消。 “这是哪里?”一路爬上来总算是没白来。 这座山并不高,爬上来都不需两刻钟。此处正是背着山的景致,站在山顶,山下风景一览无遗。 “金明池。” 颜含玉席地而坐。 赵贤递过来一颗拇指大的青果。 颜含玉接过,拿着就咬了一口,哪知又酸又涩,连忙吐出来。 “这不能吃吗?好酸,还涩。”她还从没吃过这么涩的果子。 “能吃,昨夜你喝的青果酒就是它酿的。” 口中生津,润口香甜,颜含玉觉得嘴里的滋味变了,小小的咬了一口,细嚼,初食之时味涩又酸,久嚼后余味无穷。 青楼倚畔,池水依依,颜含玉远望山下景致,心思渐渐清明。 前世今生,从小到大经历的种种,她已算得上是九死一生。 颜含玉缓缓道,“犹记得幼时初见,元宵灯会,满城珠彩,我们因一只灯笼结缘……” “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小小的灯谜在那时对我已经算不得什么。” 赵贤心思一转,亦想到第一次见她,那个聪明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出挑的少女,姿态盈秀,貌可倾城。 “那个时候我虽然年幼,可年幼时的记忆我一直都不曾忘记,许多事情印象都很深。父亲在世时,就常抱着我念书,或许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从我会说话的时候就喜欢看书,哪怕不认识字也会捧着书卷,还喜欢习字,拿我父亲的笔迹临摹,那便是我幼时最常做的事情。祖父怜惜,三岁的时候就给我请了先生,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读完一卷书,识得数千字了吧,也可能远远不止。” “先生常夸我聪慧,可我觉得自己痴愚,除了爱看书习字,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好,祖母因父亲的亡故对我抱有偏见,觉得我是不祥之人。母亲孤苦也受不到祖母的顾恤,我常常自问,我要如何做祖母才会待我们母女友善。” “五岁那年我被母亲无意推下水,差点丧命,我怨恨了母亲半生,却不知母亲那时已了无生意,亦有寻死的念头。” “可也是那次落水使我劫后重生,大梦一场。我梦到母亲离世,而我一生病弱,做了一辈子的书呆子,亦在大好的年华死去。” 赵贤突然想起她昨晚的抽泣声,声音凄切,低低的抽泣声流转在他的耳边。 “赵贤,我不想死。” 想起她昨夜醉酒之后哭泣,那一声声悲切的说着她不想死,原来内情竟是如此! 死后重生,匪夷所思。 颜含玉想或许那一生就是一场梦而已。 “赵贤,你相信前生吗?” 她的眼波如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尽的情绪。 “我信。” 把一切倾诉出来,颜含玉只觉得轻松无比。 她明媚一笑,“前生命薄,这一世我一定好好活着,不苟且,不贪生,心之所愿,必不违之。” 她不会再做违心之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告白 (重复章,勿订,半小时内改内容) 颜含玉来不及思考,只听“嗖”一声,利箭擦身而过,刺破长空的声音。 那长身的黑豹重重的摔在颜含玉的身后,发出沉闷的声响。 颜含玉缩了缩僵硬的脚,转头见那黑豹离自己只有三尺之远,利箭刺破它的喉,鲜血滚滚。 “你一个人跑这里做什么?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听到熟悉的声音,颜含玉回头的瞬间,但见一道清白颀长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他的身影背着光,宛如神祗降临,触不可及。 他弯下身,清润的嗓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我若是晚来一步……” 他没有晚来,正及时。 她活的好好的,他亦活得好好的,如此这便是机会。 颜含玉展颜一笑,接着他的话说,“我就成了猛豹的肚中餐。” 她说的云淡风轻,殊不知赵贤心里颤的厉害。 刚才那一幕他观之心惊,只觉得自己若是晚了一步,便再也也见不到她。 他洁白的额上薄薄的一层细汗,眸中焦虑一览无遗。 “你可知这是哪里?”他问。 “郊外。” “这是红台山,靠猎场很近,偶有猛兽出没,如今是盛秋,正是猛兽出没之际,你可知独自出城会有多危险?” “以后不会了。” 态度颇为良好,赵贤不再提,伸手道,“走吧。” 颜含玉不动,只说,“动不了,起不来。” 赵贤无声喟叹,弯身把她抱起,只觉得她的身子柔若无骨,轻盈的像一只猫。 颜含玉顺势攀着他的肩,头靠在他怀里。 幽幽雪莲沁香萦绕,颜含玉心中一动,轻轻喊了一声,“赵贤。” “嗯。”他应声。 她说,“你不欠我的命了,是我欠你。” “是。”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是不是应该以命相许? 颜含玉心思百转,停了一会儿,低语,“能不能葬了它?” 万物皆灵,即使是个兽,那也是个生灵。 赵贤意会,“好。” 跟着赵贤一同来的是邓广和楚凡。 赵贤吩咐他们去把那只黑豹葬了,再跟上来。 颜含玉坐在马背,赵贤牵着缰绳慢慢行走。 “刚才那一箭是谁射的?”颜含玉随口问着。 赵贤未回答,他会箭术没多少人知道,也不是他不愿意告诉她,而是他心系她的事情,根本没心思说。 他只道,“太傅大人在派人四处找你。” “他们没找到,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的人在城门口遇上你,留了心,便跟着了。” “真的吗?” 如此巧合的事情,颜含玉怀疑它的真实性。 赵贤不回答。从中秋那天颜含玉被人行刺之后,她出府的行踪他就一直派人密切关注。他如何能言明是这个原因? “我现在不要回去。”颜含玉用力一拉缰绳,马停在原地。 “去哪里?” “清静的地方,不想我祖父那么早找到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的目光澄清而又明亮,望着他眼神似乎要看到他的心底。 清风的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莺啼鸟鸣,除此之外再无声响。 丝丝不明意味的气息的萦绕在他们周身。 “坐稳。” 赵贤翻身上门,坐在她背后,单手缠上她的腰肢,跨马而去。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天阔云高,溪横水远。 颜含玉站在山顶,望着山下之景,一时间忧思烦恼尽消。 “这是哪里?”一路爬上来总算是没白来。 这座山并不高,爬上来都不需两刻钟。此处正是背着山的景致,站在山顶,山下风景一览无遗。 “金明池。” 颜含玉席地而坐。 赵贤递过来一颗拇指大的青果。 颜含玉接过,拿着就咬了一口,哪知又酸又涩,连忙吐出来。 “这不能吃吗?好酸,还涩。”她还从没吃过这么涩的果子。 “能吃,昨夜你喝的青果酒就是它酿的。” 口中生津,润口香甜,颜含玉觉得嘴里的滋味变了,小小的咬了一口,细嚼,初食之时味涩又酸,久嚼后余味无穷。 青楼倚畔,池水依依,颜含玉远望山下景致,心思渐渐清明。 前世今生,从小到大经历的种种,她已算得上是九死一生。 颜含玉缓缓道,“犹记得幼时初见,元宵灯会,满城珠彩,我们因一只灯笼结缘……” “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小小的灯谜在那时对我已经算不得什么。” 赵贤心思一转,亦想到第一次见她,那个聪明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出挑的少女,姿态盈秀,貌可倾城。 “那个时候我虽然年幼,可年幼时的记忆我一直都不曾忘记,许多事情印象都很深。父亲在世时,就常抱着我念书,或许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从我会说话的时候就喜欢看书,哪怕不认识字也会捧着书卷,还喜欢习字,拿我父亲的笔迹临摹,那便是我幼时最常做的事情。祖父怜惜,三岁的时候就给我请了先生,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读完一卷书,识得数千字了吧,也可能远远不止。” “先生常夸我聪慧,可我觉得自己痴愚,除了爱看书习字,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好,祖母因父亲的亡故对我抱有偏见,觉得我是不祥之人。母亲孤苦也受不到祖母的顾恤,我常常自问,我要如何做祖母才会待我们母女友善。” “五岁那年我被母亲无意推下水,差点丧命,我怨恨了母亲半生,却不知母亲那时已了无生意,亦有寻死的念头。” “可也是那次落水使我劫后重生,大梦一场。我梦到母亲离世,而我一生病弱,做了一辈子的书呆子,亦在大好的年华死去。” 赵贤突然想起她昨晚的抽泣声,声音凄切,低低的抽泣声流转在他的耳边。 “赵贤,我不想死。” 想起她昨夜醉酒之后哭泣,那一声声悲切的说着她不想死,原来内情竟是如此! 死后重生,匪夷所思。 颜含玉想或许那一生就是一场梦而已。 “赵贤,你相信前生吗?” 她的眼波如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尽的情绪。 “我信。” 把一切倾诉出来,颜含玉只觉得轻松无比。(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上有皇权镇压,颜含玉不想继续委屈求全。 不苟且,不贪生,不畏死,颜含玉现在活着的目的只想好好肆意一回。 一场戏也罢,只要赵贤愿意陪她演下去,她便当这是真的。 回去一路,颜含玉都靠在赵贤怀里,似睡非睡。 天色已暗,她其实也饿了,还有些累,如此困倦袭来,即使坐在马背她都差点能睡着。 他们身后跟着邓广和楚凡,邓广骑着马,后面还牵着一匹,正是颜含玉借楚王的马儿。 刚进城就有太傅府的人迎上来。 “你可算回来了!” 太傅府的人刚上前,就听后面一阵马蹄声,紧跟着是一道不善的洪亮声音。 原来是骑着马正面而来的郭擎,他夹着马横拦在他们马前,指责道,“好一个太傅孙女,清容县主!你是一走了之,躲了半天,你可知道楚王爷为了你在宫中跪了整整一个下午!触怒皇上不说,到头来还被皇上遣出东宫。” “郭子!”陆佑涵跟在后面喊了一声。 “我哪里说错了!你们一个个都帮她说话,而她无情无义,抗旨这种事让王爷一个人承受,全是为了这个女人,王爷受了难。” “秦王爷有礼!”陆佑涵对着赵贤拱手道。 “楚王为了我在宫中跪了一个下午,此话怎讲?”颜含玉已经清醒了大半,急忙问道,“我祖父呢?” “怎么?原来你还记得太傅大人!”郭擎讥讽,句句不善,“王爷为你的婚事抗旨,你还想着太傅大人能置身事外?” 陆佑涵见她神色紧张,说道,“楚王爷听闻赐婚圣旨,出宫夺了圣旨,回宫请皇上收回旨意。皇上不应,王爷跪了整整半天,皇上大怒,令楚王爷立刻遣出东宫居住,幽闭宫外,太傅大人后来也赶到了宫中。” 原来她离开之后,楚王拿了圣旨回宫。 颜含玉震惊极了。 “陆大公子,那是楚王的马,还请交给楚王。” “好。” “多谢。” 颜含玉道谢之后不再多说,半偏着头跟赵贤说了一句,“我们去齐王府。” “是齐王请婚求旨,你去见齐王又有何用?我就说你这个女人没心没肺,楚王爷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置之不理!”郭擎看着她的背影扬声怒道。 “郭子,好了别说了。”陆佑涵轻责。 “我别说了?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都鬼迷了心窍,我郭擎可清醒着!王爷为那个女人连东宫之位都可以舍,她要是不回报,我郭擎第一个饶不了她!你们谁也拦不住我!哼!”郭擎哼声说完鞭马回去。 风带着丝丝凉意,汴京的城内外都是形色匆匆归家的身影,天空越来越沉,四处已经安静了大半,只听得倦鸟归巢的鸠鸣声,最后留下一片静谧安详。 “这是最后的机会。”颜含玉低声呢喃。 赵贤和颜含玉驾着马来到齐王府门口。 高门阔府,齐王府的门上的灯笼已经点上,幽幽的放着光。 “秦王请见齐王,还请通告。”赵峰跟在后面,下马,对着守卫扬声道。 赵贤率先下马,又扶着颜含玉下马。 守卫拱手道,“秦王爷,我们王爷已下令今日任何人都不见。” 颜含玉清声道,“请告诉齐王爷,太傅府的孙女也来了,齐王昨日还说我什么时候我见他都行,不知这话可是算数?” 那门口的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守卫进了大门。 “阿嚏!” 风有些凉,颜含玉捂着鼻,低头小声的打了个喷嚏。 赵贤站在她面前,正帮她挡着迎面而来的风,他伸手解了身上的披风为她批着。 颜含玉扬眉一笑,人虽疲惫,可他一路陪着,她便觉得安心。 来见齐王爷她也清楚是下策,可有楚王在宫中为她推波,在皇上面前为她拒婚,她如今找齐王就会多了三成的机会。 颜含玉没想到的是楚王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垂眸掩住眼中情绪。 听闻金匮遗诏内容是杜太后最先提出。 先皇、当今皇帝和齐王三人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听闻他们兄弟自小长在一处,先皇年长两个幼弟许多,对两个幼弟多有照顾,兄弟感情自然毋庸置疑。 如若金匮遗诏内容属实,齐王以后登基便是名正言顺,而当今皇帝却让楚王入住东宫,虽无太子之名,却行太子之职。 皇帝存心逼迫齐王。 齐王为人贵不期骄,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跟当年晋王的地位无甚区别。 可当今皇帝的作为不同,先皇信任自家的兄弟,信任晋王,才让晋王有机可乘,当今皇帝却是处处压着齐王,齐王早已心有成见,心生不满。 然而不管楚王有没有遣出东宫,齐王若是不收敛还是会沦为上一世一样的命运。 不一会儿,从齐王府大门出来的是赵恭。 这少年一身娇贵尊容,样貌无双,性情也无他父亲的骄横,敦厚纯善,却因为皇帝的不容,齐王的野心,受到牵连,在房州那种凄苦的地方生活多年。 “四哥。”赵恭拱手。 “恭弟。” 月上半梢,薄纱一般的云遮着,只剩齐王府门口的灯笼闪着幽光。 赵恭的目光看着颜含玉,望着她清白无暇的面容,薄弱的夜光之下,只觉得如若仙子降临。 赵恭的样貌不差,看中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颜含玉周身的气韵,温华清贵,柔顺雅致,让人觉得舒服。 他浅声问道,“你来找我父王吗?” “嗯,我有话想跟王爷说。” “是不是因为赐婚之事?五哥在宫中为你拒婚,你来齐王府,是因为你不想嫁我对不对?”赵恭喜欢颜含玉,可今日的事一出,他已经明白她无心于他。 父王独断,突然到宫中求旨赐婚,连他都觉得惊讶。 赵恭的一番直言,令颜含玉心生愧疚。 “有一半的原因,我还有其他事想跟齐王爷说。” “那四哥呢?”赵恭看着赵贤,“你们怎么会一起来?” 赵恭见颜含玉身上披着的月白披风,长的已经曳地,明显不是她的披风。 他问着话,却也没给他们机会回答,继续道,“你们进来吧,我带你们去见我父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劝齐王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赵恭一路相引,把赵贤和颜含玉引进屋子。 齐王赵世林正坐于长案后。 他的长发披散,只随意扎着,一身紫色燕居服,显得随意而轻便。 见他们进门,他也未停下手中的笔,垂眸挥洒。 他的面前是一张素白的绢纸,上面笔墨挥洒,正是一篇词。 “父王。” “王叔。”赵贤行礼道。 “王爷。” “坐吧。”赵世林随意道,“恭儿,让人去上点茶来。” “是。”赵恭应是出去。 “清容你过来。”赵世林道。 颜含玉浅身一礼,上前,“王爷。” “可知这是谁做的词?”他引她上前。 颜含玉上前一步,一眼看尽,回答,“南唐李后主的词。” “正是。”赵世林眸中闪过一抹幽光,继续道,“一首绝命词。” 颜含玉不明其意,但还是认真倾听。 “十多年前李从嘉被俘汴京,由本王抵达汴口亲迎。虽说李从嘉是为俘虏,可为人雅仪,本王甚为钦佩,彼时与之谈诗论道,互相引以为知己。”说到这里,赵世林顿住,看了她一眼,这才继续道,“他写下这首词,引皇兄不满。我也真正没想到的是皇兄竟然借着我的手把他毒杀。” 赵世林说到这里,神情晦暗不明,不明意味。 颜含玉却是不懂齐王因何与她讲这些事情,无甚关联的事情如何会说与她听。 颜含玉心想,作为一国之君,一个亡国之君都容不下,气量未免太狭隘。 先皇为人宽厚,在位时李后主从金陵被俘汴京,并未苛刻。 颜含玉回道,“若是皇上亲自动手,不免落人口舌,说他气量小,容不下一个亡国之君。”齐王动手,却不一样了。 赵世林一笑,笑容清魅,笑意耐人寻味。 “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 赵世林站起身,从长案后走出来,“贤儿甚少来本王府上,今日贤儿上门,真是稀客。” 赵贤揖手站起身,“侄儿来给王叔请罪。” “哦?请什么罪?” “侄儿身子不好,不常来给王叔问安,是侄儿的不是,此为一罪。二罪……”赵贤一顿,“佐弟在宫中跪了半日,清容亦无心嫁给恭弟,求王叔进宫说服皇叔收回赐婚旨意。” “这句话我倒是不懂了,你来求我让皇兄收回赐婚旨意?是为佐儿?还是为清容?”赵世林说着往旁边椅上一坐。 赵恭此事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婢子垂头端着茶水放在桌案。 等那两个婢子出门,赵恭并未出去,只安静的立在一侧。 “正好,恭儿在此,清容你说说看,你无心恭儿,有心谁?是佐儿?还是另有其人?”赵世林继续道。 “我心悦谁,王爷难道会成人之美?” 赵世林又是一笑,不应。 “王爷既然不会成人之美,我回答了便不会有任何意义。”颜含玉道,“今日来见齐王正是有其他的事要说,事关齐王一府安危,不知齐王是否有兴趣听?” “这么重要?”赵世林漫不经心道,“不如你来说说看?什么样的事会事关本王全府上下的安危?” 颜含玉上前,“不知王爷的府邸是否安全,有些话说出口若是成了大逆不道之言,让人听去传到皇上耳中总归有损王爷威名。” 赵世林抬头,“恭儿,清容既然如此说,你便到外面守着,也不知清容会说些什么话,可她到底是你未来的妻,可别让清容的话传出去,让人来找她的麻烦。” “是。”赵恭应声出去,掩闭了门。 等赵恭出去,颜含玉接着说,“楚王爷激怒皇上,被皇上遣出东宫,幽闭宫外,怕是连齐王都未想到楚王会有这样的结局,齐王如今怕是满心欣喜,以为自己做了一件最正确的事情。” 赵世林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如何?你是来猜的本王的心思?猜对了可没奖。” 颜含玉侃侃道,“我只是如实说一些事情。齐王莫不要忘了,楚王幽闭,还有广平郡王,除了广平郡王还有三皇子。齐王得确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金匮遗诏,若说储君应是齐王,可皇上偏偏让楚王入住东宫,协理内政,压制齐王。齐王近些年多被压制,早就心生芥蒂,然齐王不懂收敛,朝政处理不当多会被皇上斥责,不消一年,皇上便会生出千百种办法置齐王于死地!” 听完,赵世林面色微愠,“真是天真,你以为本王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会对你心服口服?本王位居高位,谋士遍府,如何行事,还不需你一个小丫头来评论!” 颜含玉早知齐王不会听劝,齐王专横骄恣,一言两语根本难以说服。 她刚要继续说,就见赵贤上前,清润的嗓音出声,“王叔,你怕是忘了我二哥,二哥的死因想必王叔心知肚明。” “我倒是没想到你一向深居,却知道这些事情。” “二哥死的突然,我不得不去查。” “呵。”赵世林冷笑一声,“可不止铭儿死的突然,大哥死的更突然。” “王叔既然知道为何要还要这般行事?” 赵世林未言,只闭上了眼,“你们回去吧,我是不会进宫的。今日清容的话本王可以不放在心上。” “王叔。” “你还有事?” 赵贤看了眼颜含玉,颜含玉意会,许是有些话她不方便听,便行了一礼,退去,“王爷,清容先行退下。” 颜含玉出门,冷风袭来,偏头见赵恭站在廊下。 月白的影子照在他身上,凭添了几分清华,多了几分清美的意境。 “小王爷。”跟赵恭亲事犹在,跟他相对,她颇觉尴尬,半垂着眼。 赵恭浅笑,再次抬头望着天,道,“清容,你看今晚的星星的多亮!” 颜含玉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却见满天的繁星点点,像是萤火,又像是灼灼生辉的宝石。半圆的月儿,隐隐地悬在天之一隅,像是被吃人了一半的饼。 颜含玉这才想起来,她已经一天未进食,饿的实在是没力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齐王性情骄横难制,来之前颜含玉就想过不会那么容易说服于他。 颜含玉心里清楚,她刚才说的那些话现在是起不到作用,她说那些只是来推波助澜而已。 她对齐王所说之言肯定不会比他的谋士所说的话中听,可她句句戳中他的心思,待有人与他进言时,到时她的话便会起大半的作用。 齐王如今说不答应,只不过是心有怨怒而已。 “恭儿。”颜含玉正出神之际,听房间里齐王喊道。 “孩儿在。”赵恭听到父王喊他,转身对着房间回道。 “让人下去准备点吃的,带清容下去让她吃些东西。” 赵恭偏头看了颜含玉一眼,应,“是,父王,孩儿这就去。” 这个时辰齐王让赵恭带她下去吃东西,必是赵贤跟齐王说了她不曾用过晚膳。 “你没用晚膳吗?” “嗯。”颜含玉跟着他,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轻声道谢,“劳烦小王爷了。” “不用跟我客气,你跟五哥他们关系都好,到了我这里却生疏极了。”赵恭道,“听说你跟五哥早就相识,如若我们也很早就认识,你该不会对我这般疏远吧?” 颜含玉不知道。 楚王性情如火,与他相识也是顺其自然。 赵恭则不同,为人慢热,亦步亦趋。他们若自小认识,怕是也没那么快熟识。 在齐王府用膳的时候,赵恭等在她旁边,只让她不要客气,多吃些。 后来她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安静的等在一旁。 菜式备的不少,颜含玉自是不能拂了一片好意,吃了不少东西。 后来赵贤来接她,赵恭亲自把他们送出了府。 临行前,颜含玉自是一番道谢。 这一日京城着实不平静。 赵小三爷新婚不久还在外花天酒地,险些被梁国公送出京城。 孙家为唐突到颜太傅府讨要八字而上门道歉。 齐王进宫为幼子和颜太傅孙女求旨赐婚。 皇上答应,一纸诏书送出宫中。 楚王为清容县主拒婚,毁了圣旨,惹恼皇上,被皇上遣出东宫,幽闭宫外。 颜太傅也足足在宫里跪了好几个时辰。 又有清容县主不知所踪,京中多个世家公子满城寻找。 而这一日只是个开始,待明日清容县主颜含玉心悦秦王赵贤一事传遍京城,京中必会哗然。 而她,太傅大人的孙女曾在中秋宫宴上立有大功,朝中官员可是人人都知的,到时只要有一两个官员为楚王求情,就会有人为她说话,而她的婚事便会有机会不受牵制。 此举虽险,对她声誉亦有影响,可这却是唯一的办法。 彼时,齐王府门前停了一辆马车,赵峰亲自驾了马车来接。 赵贤领颜含玉上了马车。 等上了马车,颜含玉伸出手,笑意盈盈的对着他,“你看我带了什么?” 吃点心的时候,她顺手拿了两块糕点。 看她的动作,赵贤轻笑,“你喜欢吃这个?” “好吃,带给你吃的。” 她说着扬起手就要塞他嘴里。 已经到了嘴边,赵贤下意识张嘴,指尖触到他的唇,两人双双一怔。 颜含玉一缩手,眼波如水,双颊渐渐发热。 赵贤敛住心神,缓声道,“跟齐小王爷的婚事你放心,齐王那边不会有问题。” “真的?”颜含玉欣喜不已,高兴道,“如此说来,齐王答应跟皇上提出收回旨意?如此说来,我跟齐小王爷的婚事就可以解除了?” “嗯。”赵贤轻应。 “是临哥哥跟齐王说了什么吗?” 赵贤不答。他许诺王叔给他助力,她得知必会深究其原因,他信任她,可是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一脸期盼的望着他,想知道原因。 他心思一转,却道,“齐王答应解除婚约,如此你说的一场戏也可以不用实行。” 颜含玉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她说的一场戏,是她心悦秦王赵贤。 几个皇子当中,皇上最钟爱的还是楚王,若有齐王向皇上开口,皇上就算再愤怒,可为了给楚王一个台阶下,必定是会答应的。 她原本计划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心悦秦王,即使此事于她声誉有损,可却能让众人都知道她无心齐小王爷,从而有人帮她说话。 然而现在赵贤却对她说此事不必实施。颜含玉心里不舒服,他这话却更是像在拒绝她。 他无意于她?他不喜欢她? 她转身掀开车帘就道,“我要下马。”怒气已显。 赵贤哪知她反应这般大,拉着她的手就让她坐回来,“你这是做什么?” “我自己可以走回去,不劳烦秦王相送。” 明明不是一句真心话,可颜含玉就是说了口。 赵贤还握着她的手,这会儿见她神色愤慨,一句秦王更是乱了他的心神,急忙道,“若是那件事满京城都在传,于你声誉有损,你实在不必这般做。” 她不必这般做?更不该对他表白对吗? 赵峰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他只觉得稀奇,他们家主子竟这般急切的与颜小姐解释。 “停车,我要下马!” 赵峰这会儿很听话的停了马车。 马车刚停,颜含玉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头也不回的就走。 赵贤追上去,跟了几步,突然喊道。 “玉儿!” 颜含玉心中一软,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她哑着声音,背着身,缓缓道,“如若只是一场戏,满京城的世家公子都可以,为何独独与你说?” 赵贤身形一顿,那一身清白颀长的身姿孑然而立。 他容色复杂的望着她的背影。 纤细瘦小的身影,她那么小,明明还是个小丫头! 可她亦是一个心思缜密,聪慧绝顶的小丫头! 然而她的早慧更让他心疼。 她喜欢他,他为何要把她拒之千里? 原本心有不忍,但见她单薄的身影孤寂的立着,他走上前拥着她,整个人都遮盖住了她的身子。 她要什么,他便给她什么!她的要求他不会再拒绝!这是他对她无声的许诺。 月光如水,薄纱轻遮,寒露淡淡,轻寒的风呜呜的吹过,吹起了他们的衣摆,相依相偎,衣袂飘飘,又有窸窸窣窣细微的声响,似是情人私下在呢喃私语,暧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朝霞晴作雨,湿气晚生寒。 红霞映天的清晨,到了晌午之前已是乌云密布,黑云压城。 关于齐王为幼子求旨赐婚一事还没落下帷幕,就有楚王即将娶妃的事情传遍京城,亦有清容县主钟情秦王赵贤一事满城皆知。 满京城都说齐王倨傲,听说清容县主连他儿子都看不上,颇有不忿,毫不犹豫就跟皇帝说君子有成人之美,请求撤旨,不再与太傅府结亲。 那些话在常人听来颇有与太傅大人断绝往来之意,如若婚事不成,太傅大人岂不是就得罪了齐王? 颜太傅是否得罪齐王,另有一些官员不知道,他们心里更加关心的是楚王,此次之事必定要为楚王说情。楚王素来行事稳重,政事无失,在朝中亦有政绩,再有楚王年轻,不曾大婚,于****之事做些冲动的事情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当然,很多官员都心知肚明,楚王是皇上最钟爱的皇子,此次的冲突缘起于齐王,齐王的性情大家也都清楚,骄横恣意,人人都已习以为常。皇上心里肯定偏向楚王,只不过楚王让皇帝没面子,责罚楚王那也是必然的。 朝堂辩论的激烈程度,平民百姓自是不得知。满京城的百姓只听说清容县主为了这桩婚事大病一场,卧榻不起。 再有鲜少临朝的秦王突然进入众人的视线,令人侧目。 而事实上,颜含玉是真的病了,受了一场风寒,那夜赵贤送她回去,睡到半夜就开始高烧,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热度都未曾降下。 洪嬷嬷寸步不离的照料,林素馨也是焦虑无比,守了整整一天。 那边告病在府的颜老爷一天派了两个人来问她的状况。 颜含玉这一病,浑浑噩噩的,有时半睡半醒,做了许多断断续续的梦,非常的不安宁。 清醒之前的最后一个梦境尤为清晰。 是楚王,被皇上幽闭宫外。 他借酒浇愁,又似乎醉酒之下神志不清,喜怒无常,怒骂呵斥,赶尽身边的侍从。他的目光前一刻还凄凉无比,转瞬之间却仰面大笑,神情不知喜怒,完全是一副癫狂的模样。 颜含玉心中自责无比,却又被梦境困顿,不得醒来。 楚王受的苦难全是为她,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待后来嗅到一股雪莲沁香,她于梦中悠悠转醒。 “大小姐!” 颜含玉缓缓睁眼,入目却见师父站在榻前。 “师父?”颜含玉撑着手就要坐起来,“楚王,我想知道楚王怎么样了?” 刚才的梦境太真实,让她不得不惊慌。 洪嬷嬷上前扶着她起身,又给她添了件衣裳,披着。 孙呈坐在椅上,说道,“伸手。” “我想知道楚王……” 颜含玉才说到一半,孙呈打断她,“都病成这样了,不问自己的身子,醒来第一句就问楚王,你这心里装的人真是挺多。” “师父!”颜含玉终于清醒了大半,脸色原本就是不正常的潮红,这会儿只有眼神能看出她的窘态,半垂双眼,神情无措,她马上转移了话题,“师父怎么会来?” “伸手,先让为师把个脉。” 颜含玉依从的伸出手。 孙呈不急不缓的给她把了脉,又给了喂了一粒丹药,还跟洪嬷嬷出去说了几句话,也不在她面前说。 颜含玉还等着问楚王的事情,见小芽儿进来,她刚要开口问,师父却又进来了,让她不得不止住话茬。 “师父,我没事的。”颜含玉低声说了句,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清楚的。 不过是强撑的太久,病情来的突然,这才引起风寒发热,休养一段时间便会痊愈。她自己是大夫,虽不能自医,却能感受到自己的状况。 “原是有东西要给你的,我看我还是回秦王府把东西交还给秦王算了。” “师父带了什么东西来?”颜含玉满心期待。 “他若有话要说,下次让他自己来说,为师可不做信使。”孙呈偏头道。 她急忙问,“临哥哥带了书信吗?” 孙呈正色道,“你的事我原本不容置喙,可你跟秦王的事我想问一句……” 颜含玉很信任师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道,“师父但说无妨。” “你真的心悦秦王?” 见师父表情严肃,颜含玉也顾不得羞色,点头应,“是,我真的喜欢他。” 孙呈半垂眼眸,缓声道,“也罢,别的事我就不多说了。” “师父?”颜含玉疑惑。 “为师先走了,等下次来看你。” 孙呈说着就要往外走。 “师父!”颜含玉急了。 他说临哥哥有书信交给她的,师父真的不给她了吗? 孙呈走了两步,还是停住,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她。 颜含玉欣喜道谢,“多谢师父。” “好好休养,过几天我再来。” 留下几个字,孙呈离开。 颜含玉连忙让人去送,目送师父出去之后,她急切的打开信封,但见里面一张薄薄素笺,字迹俊逸纤劲,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安心养病,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颜含玉唇边扬起一抹笑意,便是一句话就能让她雀跃安心,反反复复的忍不住看上好几遍,似乎解了她一切的头痛困乏。 等洪嬷嬷进来,颜含玉才收起书信。 “洪嬷嬷,我昏睡的这一天发生了哪些事情?楚王还是被幽禁着吗?” 洪嬷嬷一一道来。 关于赐婚齐小王爷和颜含玉,皇上已经撤旨。 可因为此次之事太傅大人亦备受打压,颜太傅甚至被皇上撤了节度使之职。 楚王也被放出来,可依旧被移出东宫,住在宫外王府。楚王三个月之后大婚,娶得是曹家曹老将军的孙女,另有侧妃,是谢家的小姐同日进门。 皇帝早有心撤颜太傅安华军节度使节一职,在年前心思就显,那时颜含玉就跟祖父说过,皇上既然存了心,到时祖父尽可找机会卸去。 虽是安华军节度使,可祖父一直被压制,占这样一个位置,不如早些卸去。 为了早些弄清楚楚王的状况,颜含玉还是听话的养病,让自己早日康复,她也好亲眼去看看楚王如今的状况。 那段梦境萦绕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心病还需心药 秋寒霜染,风紧夜冻。 颜含玉还想着尽快康复好去见一见楚王,哪知这一场风寒反反复复的,难以痊愈。 她的病还未痊愈,翰儿却紧跟着染了风寒,整天咳嗽。母亲两边操心,心里担心她,常来看她,颜含玉却是连连把她赶回去,生怕母亲也染了风寒。又连声嘱托林嬷嬷好生照顾母亲,别让她病着了。 母亲原本就是体弱多病,如今又过了霜降,更是风寒多发之季,自然不肯让母亲离她太近。 中间郑芊芊来看过她,叽叽喳喳的问个没停,又觉得自己太吵,连连道歉着离开,说是等她痊愈再来看她,来的快走的也快,性子如风如火。 颜含玉在府上终是等不及,听闻楚王的赐婚圣旨昭告天下之后,楚王终日呆在王府未出,颜含玉心中不安,只怕梦中的情景是真实的。 打听到祖父今天不会那么早回来,颜含玉也未及多做准备,让小芽儿给她盘发更衣,跟洪嬷嬷交代了几句,让她别惊动母亲,如果母亲来看她,就说她到外面走走,很快就回来。 出了府,穿过两条巷,就到了街口,刚到街口正面就迎上了一个人。 陈家的公子骑着马,见是她,调转马头停在她面前。 “你去哪里?我送你。” 那一身银白衣衫的清冷公子,看着人的目光永远都是清寒疏离的。可每次遇上颜含玉都愿伸手帮她,就比如此刻。 颜含玉看着对她伸出来的那只手,轻摇头,“多谢,我去楚王府,自己走就可以。” “楚王府远,你等着,先别走。” 丢下几个字,陈博源打马而去。 “大小姐,要走吗?” “继续走吧。” 陈博源之前帮过她,颜含玉不想跟陈博源有太多牵扯,人与人之间大多都是存了利益,还有一种就是情,她可不想欠别人太多的情。 比如楚王,她已经欠下楚王,亦还不起,如此只能尽自己所有的力能帮他一把。 颜含玉并未走太远,只见一台四人小轿小跑着跟上来,为首的人正是陈家的家仆,笑着道,“颜小姐,我们大公子让准备的小轿,说是送颜小姐一程。” “多谢。”颜含玉委婉拒绝,“还请回去告诉陈大公子,我自己走着就行。” 那小轿并未离去,而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她身后。 小芽儿提醒她,她走了一段,又回头。 那为首的人又上来笑道“颜小姐,我们大公子说了,如若颜小姐不坐轿子,也让我们跟着颜小姐,把颜小姐送到地方再回去。” 颜含玉这次没再拒绝,再拒绝会显得矫情。她总算是跟陈菲菲有些交情,如此便承了情也是无妨。 有软轿坐着,一路到楚王府,确实比她自己走要快多了。 到了楚王府门口,颜含玉道了谢,让小芽儿拿了些碎银子赏给那几个抬小轿的人。 几个人都谢过,抬着软轿折回去。 楚王府门口的府兵听说来人是清容县主,忙进去通告。 没多久便有人出来引她进去。 楚王府门面高阔,门前照壁大气磅礴,最为引人入胜。府邸宅院也算不得很大,跟齐王府相比,却是差了好多,且府中看不出多奢靡华贵之物,各处装饰简单,一眼望尽。 赵惟吉倒是比她想象中好多了,除了眉有郁色,其他一切都好,没有梦中的癫狂,亦未见他饮酒解闷,只是在府上的池塘里钓鱼,旁边的一桶鱼就是战果。 他神色清浅,看到她来,忙让她上前。 颜含玉见他如常,终于心安,缓步上前。 “你来看看我钓的鱼,今日钓的不少。” “夜里吃鱼羹不成?”颜含玉笑问。 赵惟吉一笑,“极好的主意,你既然来了,在我这里用了鱼羹再走不迟。” “堂堂楚王竟只请客吃鱼羹,真是吝啬!” “哈哈哈。”赵惟吉放声大笑。 想楚王府中的近侍,这些日子天天看着楚王,还从没见楚王笑过,这清容县主一来就笑了,果然心病还需心药医。 颜含玉看他这会儿神色缓和,跟梦中的人截然相反,终于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楚王性情爽朗,胸怀坦荡,心胸开阔,又有鸿鹄之志,如何会为了儿女私情癫狂? 她亦弯眉而笑,这样的楚王才是她心中的楚王。 “要不要一起钓鱼?让人跟你准备个杆子,我这两天在府上可无趣了,没别的事,就钓鱼玩儿。” 赵惟吉说着连忙扬起声音让人准备一根轻便的鱼竿拿过来。 “我听说你病了,可好了?” “好多了。”颜含玉说完这三个字,接着就是一个喷嚏。 赵惟吉一收线,钩上没鱼,饵却已经没了。 “算了,今天不钓了!”他说着,站起身,背着手走在前面。 回头见颜含玉还停在原地,他又道,“小丫头,跟上,别在这里吹冷风。” 颜含玉心里一酸,想起他一直以来对她的称呼。他的称呼没变,还是愿意与她为友的对吧? 在楚王府用了膳,赵惟吉一直面色不显,跟颜含玉如常谈笑风生。 颜含玉最后还是道了谢。 赵惟吉为她所做的事,她必是忘不掉,亦不知如何报答。 若不是他,她的婚事必定百般周折,皇上不会那么容易撤旨。 赵惟吉轻笑,问她,“你想怎么报答我?” 颜含玉一愣,望着他答不出来。 赵惟吉突然上前拥着她,声音传进她的耳中,很轻,很缓,又带着一种令她说不上来的情绪,“我只想你能好好的。” 颜含玉隔着他衣裳的手到底没推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一只手,勾着她的下巴,与她对视,轻声道,“小丫头,如果我做了什么卑鄙的事情,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颜含玉未及回答,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佐弟。” 颜含玉心中一颤,隔着他衣裳的手终于推出去,又往后连退了两步。 身后的人抓住她的臂,她站稳脚跟。 “四哥,你来了。他们竟没人通知我一声,我也好迎一迎四哥。”赵惟吉笑着迎上去。 颜含玉的目光半垂,一时间有种莫名被他撞上的羞耻感,心情极为复杂,不敢直视赵贤。(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如三秋兮 赵贤扶着颜含玉的手垂下。 赵惟吉迎上前,朗声开口,“四哥,一起来喝杯茶。” “改日我再来。今日时辰已经不早,我先送她回去。” “原来四哥竟是为了小丫头,不是来找我的,倒显得我自作多情!”赵惟吉自嘲,说后面话的时候目光看向颜含玉,“我让人送她回去也是一样,时辰不早四哥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天黑,她怕。” “小丫头她还怕黑?我怎么觉得她天不怕地不怕。” “走吗?”声音清润,目光却是对着她。 颜含玉长睫轻扬,正触到他的目光,应声,“嗯。” 给赵惟吉浅身行了礼,颜含玉道别,“王爷我先回去了。” 赵惟吉颔首,“路上小心。” 颜含玉正转身,一双温热的手包裹住她的手,她舒眉巧笑,一笑倾城。 “小丫头。” 身后突然传来赵惟吉的声音,离开的脚步双双停下。 “刚才亲了你,可不要生气。” “你!”颜含玉气急。 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眼,颜含玉这表现倒是真的像是为亲了她而生气。 “你胡说!” 颜含玉心里最清楚不过,他根本没有亲到她,他竟然在赵贤面前胡说八道! 赵惟吉嬉笑道,“胡说什么?刚才你可没有推开我。” 这句话她竟找不到错处,她真是被那句话迷了心窍,竟让他一言两语就占了便宜。 手上的力道明显收紧了一些。 这种事她怎样都不好意思当着赵贤的面继续深究,轻哼一声,扭头就走。 “四哥慢走!” 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离去,赵惟吉背着手,眉眼的笑意尽散,神情变得孤寂。 原来四哥竟也在乎小丫头!他早应该看出来才是,中秋那夜在宫中四哥对小丫头就多有照顾。 有人护着小丫头,他应该为小丫头高兴才是。 月影单只,颜含玉走在前面,步子有些快。 赵贤静静跟在颜含玉身后。 一直等出了楚王府,赵惟吉身边的近侍恭送之后进了王府。 一辆马车停过来,驾马的少年看着不大,亦或者是因为生了一张娃娃脸,所以看着年级小,生的无害。他跳下马,面上露着爽朗的笑,拱手道,“王爷!” 颜含玉见他倒是个生面孔,疑惑。 “这是康全。”赵贤道。 “见过颜小姐,属下不久才调到王爷身边,颜小姐看着才会觉得陌生。” 在赵贤身边的近侍必定都是有些官职的,颜含玉颔首一笑。 “上车吧。” 坐上马车,小芽儿跟着驾马的康全坐在外面。 马车内,悠悠的光芒闪着,静谧的只能听得到外面车轮滚动的声音。 忍了许久,颜含玉小声嘟囔,“楚王没亲到我。”声音轻的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她想解释,可又难以启齿。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赵贤端坐着。 “那么小,桃花却是不少。” 颜含玉垂着眼,正看到自己平坦的胸,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以后会长大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妥,紧跟着加了一句多此一举的话,“我说的是年纪长大!不是……”低头看了看胸,只觉得是欲盖弥彰。 总觉得哪里不对,她都在说什么? 赵贤轻笑出声,声音清润,带着别样的诱惑。 “不是什么?” 颜含玉知道赵贤是说她年级小,可她自己糊里糊涂的竟意会了另一种意思。 她脸上烫得厉害,“我已经十四了,不小了。” 若加上上一世的年纪,她跟赵贤可是一样大,赵贤怎么能嫌她小! 颜含玉手里的绢帕都快要被她扯烂了。 那双手终于再次拉着她的小手,轻轻抚平。 “我知道。”赵贤目光垂着,声音低润平缓。 “楚王没亲我。”她又说。 “我知道。”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她想知道。 赵贤不答,反问,“风寒还未愈,你出来作甚?” “我做了个梦,心里一直放不下,所以才去看看。”颜含玉如实道。 赵贤的手一顿,心中倒翻了半坛子醋,养病期间她的梦里是佐弟,还一直挂念着佐弟?那他算什么? “佐弟要成亲了。” “嗯,我知道。”颜含玉眉色一黯,半垂眼眸,“楚王要成亲了,一次娶两个妃,也不知是享了齐人之福?还是他的一场劫?” 颜含玉还不知是自己说错了话,抬头就见他目光悠悠,眼神难解。 “赵贤。” “嗯?”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她的声音轻如柳絮,似有似无,可落在赵贤的心里却如击石,击出层层涟漪。 赵贤怦然心动,鼻尖轻触到她的鼻尖。 如雪似莲的气息瞬间萦绕在颜含玉的鼻息之间。 颜含玉身形微颤,四肢僵软,眸光潋滟,熠熠有情。 一双温软的唇只是碰上了她的唇,退开。 他轻裹着她的手,一直不曾松开。 颜含玉全身无力,绵软的靠在他肩上,安心无比。 她的声音又软又轻,“去你府上坐一会儿可好?” 见到他,她不想那么早就离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养病的期间她第一次感受到相思缠心。 念他,想他!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回答,“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好。” “去明堂斋。”赵贤清声对马车外道。 康全应,“是,王爷。” 赵贤吩咐过后,马车才开始行的快起来。 听着轱辘转动的声响,马车内安宁而温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从金陵来的郑家你可熟悉?” 颜含玉不明白他怎会突然提到郑家,可还是如实说了,“从金陵搬来汴京的郑家,郑老夫人是我的外祖父的亲妹,如此也算有亲缘关系。在苏州的时候,我曾跟着外祖母一起去郑家,给郑老爷贺寿。不过,颜府跟郑家并不往来,只因为我娘那层关系……你知道的,我娘不管事,自然跟郑家也不亲厚。” “嗯。”他应声。 “怎么想起来问郑家?” “陈家呢?”他又问。 “我幼时坠马,伤在陈家门口,陈家人救了我,后来才慢慢有往来。不过陈老爷跟我祖父的关系也算不得多近。”(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赵贤问起郑家之事颜含玉还觉得奇怪,正要细想其中原因,却听他继续问陈家之事。 “陈家的公子一向清冷,只待你不若常人。” 提起陈家公子,颜含玉想起去楚王府的时候正是陈博源派人送的。 她道,“幼时跟陈菲菲感情甚笃,跟陈家公子见过几次面。” 赵贤望着颜含玉的目光幽深。京中多半世家公子皆属意她,她心里是否明白? 颜含玉在上一世足不出户,根本不认识几个人,没有知音,孤独又无依,重生之后改变了境况,能结识许多知交,自然乐意,她哪知能惹上朵朵桃花! 颜含玉原本还想着跟赵贤多呆一会儿,哪知平安寻了来,说是府上出了点事情。 平安出来寻她,多半是真的出了事情,颜含玉跟赵贤道别,依依离去。 却说颜家进了女贼,被人当场抓获,准备送到官府的时候,那女贼吵吵嚷嚷的说自己是翰儿的娘亲,她要去看自己的儿子。 翰少爷以大房养子的身份寄居大房,又可能是四爷的私生子,满府的人皆知。 突然冒出个翰儿的娘出来,下人都不敢贸然行事,忙去告诉颜二夫人。 翰儿的身份本来就很尴尬,私生子就是令家族蒙羞的事情,陆氏听闻心里不免责骂那女子不知羞耻,还敢潜进府来。 颜老爷接受翰儿,陆氏猜不到颜老爷心里的想法。那女子的身份特别,不能把人交到官府,她更不能自作主张把人赶出去,便命人先把人绑了关进柴房。 府上发生的大小事,颜含玉一直都让人暗中注意,如此这事平安得知,连连出府寻到大小姐把事情说明。 四叔每年都会有消息传回来,还会有东西送给翰儿。 今年的消息却已经迟了一个多月都不曾有,如今只唐蓝一个人回汴京,颜含玉心里不免担忧。 回到府上,颜含玉就去了二叔母那边。 进了嘉庆院,迎面而来的却是静香。 “含玉姐姐,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我去你院子找你也没看到。” “在外面逛了一圈。” 静香抱怨,“姐姐出去都不带我。”下一刻却反应过来,凑近她悄声说,“姐姐不会出去见心上人了吧?” “就你机灵!”颜含玉点她的额头,“我找你娘有事,可要同去?” “找我娘作甚?刚才府上抓了个女贼,我娘去处理了。” “女贼关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听说在后院柴房。” “我去看看。” “姐姐,我也一起。” 颜静香虽然不喜欢母亲,可喜欢凑热闹,跟着颜含玉。 “姐姐姐姐,你是不是去见秦王啦?说说看嘛!”路上颜静香凑着颜含玉就要打听小道消息。 “你这个小丫头,等回院子我们再说这个话题可好?” “好好好!到时候姐姐可不能欺瞒我。” 刚到了后院柴房门口,陆氏从柴房里面出来,看到颜静香,面色冷凝。 “静香,来这里作甚?” 颜含玉上前道,“二叔母,是含玉要来的。听说府上抓住了个女贼,因此才来看看。” “一个女贼而已,此事我会妥善处理,你就别过问了,都回去吧。” “二叔母,含玉没别的意思,来这里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一问她,问完我就回去。” 陆氏这次没再说什么,领着静香先行离去。 找了理由让守在门口的人退去,又吩咐平安守在门口,颜含玉踏进柴房。 进去的时候,颜含玉就见柴堆旁边蜷着一个女子,她散着长发,一身黑衣,双眼闭着,似睡非睡,那女子此刻双脚双手都被捆着,灯光下显得她的脸色憔悴消瘦。 唐蓝,利州唐门人,唐门家主唐世杰的幼女,幼时深受唐门家主宠爱,可最后却被赶出家门。 见唐蓝如今这副模样,颜含玉忍不住同情。 原本两个衣食无忧的人,却选择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颜含玉想不明白。 “唐蓝。” 蜷着人紧着眉,睁开了眼。 “我四叔呢?” 唐蓝哑着声音,“我不知道。你放了我,我要去见翰儿。” “你一直跟着我四叔,怎么会不知道我四叔?他去了哪里?” “他常会一个人出去,去做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一次迟了半个多月都没有回来,我找了半个月也没有找到,如今你来问我,我确实不知。”唐蓝面色悲戚,“你让我见翰儿,我想见我儿子。” “你见翰儿作甚?想带他走不成?” 她垂着眼,不回答。 “你可知你出现在颜家是最不明智的?”颜含玉又问。 “那是我的孩子!我带他走又能怎么样?你们清贵世家,容不下一个私生子为何不能放了他?”她的音调拔高,只恨不得冲上前。 “你的孩子?”颜含玉冷笑,“天下有哪个娘亲会用自己的孩子试药?你怎么配得上娘亲这两个字?” 唐蓝双唇微颤,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出口的声音沙哑又高昂,“你乱说,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没有拿我的孩子试药。” 颜含玉居高临下,看她这副模样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此事是真,她刚才那仅有的同情已经一丝全无,冷声说道,“我以为翰儿是天生痴傻,竟想不到这世上有如此狠毒的亲生母亲!” “我没有!”唐蓝尖声回答,“我没有!” “那你先说说,慢痴散是不是你们唐门的东西?” “你怎么会知道慢痴散?是他告诉你的?” “四叔那么维护你,才不会告诉我这些。”颜含玉冷哼道,“唐门的慢痴散,是为唐门禁药,可致人痴傻,长久服之则会毫不知觉的殒命。”她从师父那边得知慢痴散,得知是唐门禁药,不传外人。 “你不知道内情不要乱说,我没有,我没有这么做!”唐蓝大哭出声,”那是我的孩子!” “那你说说看内情是什么?” 唐蓝一直哭,就是不愿意说。 一个母亲伤自己的孩子,颜含玉也曾怨恨过。她曾经就怨过母亲伤她,只不过她母亲不是无心的,心里又念着她,她最终选择原谅。 她愿意给唐蓝一次机会,让她解释,如若真是另有隐情,她愿意选择相信。(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初见翰儿的时候,四叔就说过翰儿出生时曾受过重创,才造成的痴傻。 不是天生痴愚,倒是还有点机会治好。 带翰儿回府安定后,颜含玉就想着尝试治一治,哪知意外发现翰儿身体的异状。 受过重创造成的痴傻,必定是伤了脑后位置,可脑后分明没有伤过的痕迹,且他的脉软而无力,按之空虚,气血两虚,气血不足,导致难以鼓动脉博。 这样的脉象分明是常年服散剂药造成的虚脉,翰儿受过伤,经常服药也没什么可追究的,可他舌下的根筋发白,分明是因为经常服用有毒的药剂。 就算是多次服毒她也可在脉象中摸寻一二,然而她却探寻不出。 洪嬷嬷行医多年,也未诊出个所以然来。 四叔回汴京送东西给翰儿的时候,她就会找机会想见四叔一面,可四叔来去匆匆,她总是没机会弄清楚四叔的下落,每年只能看到东西,见不到他的人。 四叔对翰儿的宠爱,颜含玉看在眼里,她自然不相信四叔会经常给翰儿用毒。 可唐蓝是唐门的人,那可是毒医家族出来的人。 一直等师父到汴京,她把翰儿的状况一一告诉师父,这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毒叫慢痴散,可致人痴傻,此毒散一般不会造成殒命,只有长期大量服用才会不知不觉的死去。这药是唐门列为禁药,不传于世。 “你不说内情也罢,能不能告诉我慢痴散是否有解?” 唐蓝哭着摇头。 无解,代表着翰儿一生都会如此。 “你真的不说吗?” 听不到她回答,颜含玉转身,才走了一步,却听身后传来急切的哭声,“我说,我说。” 颜含玉停下,就听唐蓝哽咽的开口。 “翰儿出生的时候被我爹下了必死药,为了给他解毒,我才不得不给他喂慢痴散。” “慢痴散解毒?” “唐门的毒和药从来是不分的,唐门的救人之法都是用毒物做药引,用一种毒解了另一种毒也是稀疏平常之事。外人只知道服用慢痴散会致人痴傻,却不知道也是解唐门之毒的良药,只是解了药便会痴傻。” “唐门的救人之法都是用毒物做药引?”颜含玉惊问。 唐蓝哭着摇头,“你不要问了,你不要问了……” 说完这句话,唐蓝只是一直哭,不说话,颜含玉不再停留,回了玉笙居。 颜含玉还一直想着唐蓝那句话,唐门的救人之法都是用毒物做药引。 如若真是如此,几年前唐世向喂给赵贤的药岂不是也隐着其他的问题? 师父来汴京是为了给赵贤掩人耳目?还是另有原因? 想到后半夜,颜含玉实在是困了,这才睡过去。 颜含玉睡得晚,早上自然也醒的晚,醒来就听方姑在颜府大门外站了许久,说有急事,颜含玉连忙让小芽儿出去把人从后门接进来。 方姑被赶出颜府之后从未登过门,这一次匆匆而来,定是事情紧急。 小芽儿把方姑引进来,颜含玉但见如今的方姑面色红润,却是比以前在府上的气色都好多了。 之前见方姑,就听方姑说,呆在丰乐楼她除了会想翰儿,其他的都已经习惯。 听方姑这般说,颜含玉心里总算是安心。 “大小姐。”她进来便伏地而跪。 “方姑,快起来吧,到我院子又何须这般?” 方姑垂首,“我是个有罪之人。” “切勿乱说,他们不知道你,我知道你。你的卖身契我已经毁了,如今你到了我院子,他们没人把你怎么样?” “大小姐,此次来府上,是有事情求大小姐。” “方姑尽管提。” 方姑左顾,抿嘴不说。 屋子门口聚了几个婢子,都是跟方姑认识的,怕是凑过来想跟方姑说话。 颜含玉没留人,“先散了吧,让我跟方姑说会儿话。小芽儿,你在门口守着去。” 小芽儿应声出去,还掩了门。 “大小姐,我想见见太傅大人,不知大小姐能否引荐?” “你找我祖父作甚?” “大小姐,是很重要的事情。”方姑垂眼。 “这件事我不能知道?” “大小姐,我只能见了太傅大人说。” 方姑性子素来不温不缓,求人之事更是甚少做。颜含玉想不通方姑为何会想见祖父,会是怎样的紧急事让方姑来求她。 她脑中灵光一闪,问道,“是关于我的事吗?” 方姑垂首低叹,“唉,大小姐,朱三爷说如果大小姐猜中就把事情直接告诉大小姐。此事……” 方姑一顿,继续道,“朱三爷昨夜无意间听到一件事情,跟大小姐有关,事关大小姐清誉。” “是什么?”颜含玉颦眉。 “有人在京中散播大小姐早已不是处子……” “你说什么?” “大小姐勿慌。”方姑伸手安抚,“此事有人压制,事情暂时不会传出来。可朱三爷说此事事关大小姐清誉,如若满京城皆知,实在会伤了大小姐,所以朱三爷让我来找太傅大人,让我跟太傅大人说这事,好让太傅大人在城外查一查,也好抓住散播谣言者。” 上一世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临,只不过还没发生。 人云亦云,常人最容易受到鼓动,事情说的人多了便会满城皆知。 颜含玉几乎能预想到被人湮没在流言中的痛苦,还需要独自承受。 丰乐楼靠近朱家桥瓦子,在瓦肆附近传这种事确实是最快! 幸运的是有人帮她压制住这流言。 又是谁在帮她? 昨天赵贤突然问她郑家,她当时还觉得奇怪,难不成赵贤已经知道这事? 还帮她压制了流言? 他又是否会相信她? “方姑,你先回去。今日多谢方姑跑这一趟,请告诉朱三,他对我有大恩,等我有时间必定去道谢。” 颜含玉让人先送走方姑,她需要好好理一理。 上一世郑家几次上门提亲,甚至随着流言说她跟郑俊熙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来提亲正是信守诺言。 都是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他们开口说出来,就等于是让世人都相信她颜含玉不贞不洁。 被冠上这样的名声,她休想再嫁他人。 如此事情清晰,除了郑家,还会有谁会传出这种事情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祖父一早就处理了唐蓝的事情,跟唐蓝说了什么话颜含玉不知道,只听说后来把人给放了。 颜含玉还想知道四叔的下落,连忙去见祖父,祖父却回答说,“找不到就找不到,管他作甚!” 这对父子之间真的跟陌生人一样,连他的下落都不想打听。 见祖父神色不愉,颜含玉把方姑说的事情也暂时咽下,打压郑俊熙,她可是很早就想好了的,自己也能寻人处理,这会儿她也没必要告诉祖父,让祖父添些堵心的事情。 郑家人居心叵测,为了让她下嫁,不惜想出这般恶毒的法子,简直是置她于死地。 这到底是郑家哪个人出的主意? 不管是不是郑俊熙,郑俊熙此人她都应该好好回击一番才是! 他们郑家在上一世敢来求亲,就必须得承受他们妄想的后果。 哪知颜含玉还没有开始实施打击郑俊熙的行动,京中就已经在蔓延着一件事,事情也传到了颜含玉的耳中。 汴梁城保康门外的郑家,郑家大公子那也是个长相风流的人物,来汴梁城半年,只闻其人相貌出众,俊逸潇洒,哪知却是个表里不一之人。 这一早上汴城内外都在说他的风流韵事,众人只觉得荒唐无比,皆言道,郑家大公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且说昨夜郑家大公子跟一个小尼姑厮混,被人抓个正着。 庵堂那可是清修的地方,郑家大公子玩什么女人不好偏偏去碰一个小尼姑。 碰一个小尼姑也就算了,不巧的是,这小尼姑的身份却是很特别,是郑家同宗支族的女儿。 同宗子弟也就算了,这两人的关系竟还是姑侄。 又听说两家未出五服,曾祖还是堂兄弟关系。 一个官家子弟跟一个小尼姑发生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再有两个人的身份被人揪出来议论,满京城的人都爱听八卦,一传十,十传百,如此只一日事情便传遍了满汴梁城,人人皆知。 这小尼姑名叫扇娘,东水门郑家的女儿。因为曾说过两门亲事,可是偏不巧的很,说了三门亲事,却接连三个夫家都没了,如此在京中留了个克夫的名声。 没人再敢求娶,郑家便把她送到外城的庵堂清修,并未剃度,只是带发修行。 扇娘呆在庵堂已三年有余,如今年满二十,郑家人几乎都把这个幼女给忘了,平时也没个人去探望,留她在庵堂自身自灭。扇娘因为身形偏小,又生的稚嫩,常人看到她都会误以为这是个不曾及笄的小尼姑。 这种事一出,礼部侍郎郑大人急了,大孙子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他没脸,他以后还怎么有脸面对同朝官员?更让他弄不明白的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家跟东水门的郑家是连着五服的。东水门郑家早就败的成了个破落户,一个八品小官还是求驸马都尉郑保石给推荐的。他们即使同宗那也都过去百年了,还连着五服?简直是胡说八道! 郑家的大公子好歹读过几本书,相貌又生得好,郑大人还指望着这个大孙子考中进士,以后再跟个有名望的世家结亲,攀上贵族,这才显得他们郑家清贵,也能跻身名流。 郑大人打的如意算盘眼看着就要落空,在家里怒气冲冲的来回打转。 颜含玉从洪嬷嬷口中听说这事,只觉得此事不是那么巧合。 先有人意欲毁她名声,紧跟着郑大公子的污秽之事就出现了。 她急切想去找赵贤问一问是否与他有关,可又耿耿于怀那些中伤她的话,那些话本来就是无中生有,她可以安之若素,她担心的是赵贤心里介意。 郑俊熙的事出,她若再添一件事,只怕郑家人狗急跳墙,发生不可预料之事,她只能暂时搁下她的计划。 过犹不及,她还有时间等着。 一直到下午,她还是去了外城丰乐楼。 这个时辰,丰乐楼的客人不多,酒楼上下都显得静谧。 迎她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端正,个子高瘦,名叫刘顺,是朱三找的人。听说住城郊草甸子村,听说家里只有一个瘸腿姐姐相依为命。 朱三见他手脚快,做事又伶俐,便收下了。 刘顺正在大门口,见了她忙迎上来,机灵的喊了一声,“小姐!” 又看着她身后的平安,对着她挤眉弄眼道,“平安你也来了。” 颜含玉颔首轻笑,“我来找方姑。” “方姑在后面呢,小的领小姐去。” 到了后院,颜含玉就看到方姑对着窗,垂着头,手里似乎在做针线。 她的面容平静,显得安详宁静。 “大小姐!”听到动静,方姑隔着窗见是颜含玉,连忙起身。 颜含玉进去的时候,平安和刘顺也到了别处。 “大小姐来,顺子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去迎一迎大小姐,竟然让大小姐亲自进来。”方姑迎上去,“大小姐快请坐,我去给大小姐烧壶茶水。” “别忙了。”颜含玉止住她,垂眼看到她榻边的做了一半的衣物,笑道,“这是给朱三做的吗?” 方姑眼睛一低,“朱三爷对我多有照顾,我也不知道怎样回答,只好做件衣裳送他。” “朱三现在不在?” “大小姐来的不巧,朱三爷出去才一刻钟,说是晚膳前回来。” “嗯。”颜含玉应声,“上午你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问你这段日子在这里如何?” “大小姐勿挂心,我一切都好。承蒙大小姐照顾,让我不至于颠沛流离。大小姐之恩,方如云永生难忘,余生必报大小姐之恩。” “你也别急,都慢慢来。” 方姑出身商户,自小只精读诗书,知书识礼,可在账目上面从没学过,在丰乐楼才开始的学起做账,索性方姑资质本身就不差,如今帮着丰乐楼记账,已经驾轻就熟。 方姑想报答大小姐,帮助大小姐,自然不仅仅要学这些,行商为人的处事圆滑、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她自小就深谙其中。只是她不喜欢罢了,说她清高也罢,她如今想帮助颜含玉,首先就是改变自己。 方姑原本性情软和,如今倒是添了几分坚韧刚强,让颜含玉对她刮目相看。 母亲的性子又何尝不是软和的?可母亲身居内宅,守着一方宅院,让母亲改变怕是很难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许诺 颜含玉在丰乐楼并未停留太久,跟方姑说了几句话,又问了酒楼的事情,酒楼一切如常,生意也不错。 颜含玉看了几页账本,跟方姑道别离去。 她犹豫着去找赵贤,却等在秦王府门口不进去,只远远的站着,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突然出现一道清白的身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余晖照在他的身上,染了一层金光,犹如一尊神仙临世。 她站在这里发愣竟然都不知道他走过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声音隐隐有些急切,她的眼中惊喜的神色显露。 “你又站这里多久了?人来了为何不进去?”他说话的声音清如润玉,目光温和细润,好似下一刻就能化了她,让她心神荡漾。 “我,来了一会儿了。”颜含玉垂下双眸,不敢看他的眼,只怕再看下去她会腿软的走不动路。 “走着来的吗?” “送我到了外面,我就让马车先回去了。”她垂首低应,省略了去外城的话。 “这里冷,不站这里说话,进去说话吧。” 颜含玉紧随,跟上他的脚步。 等进了内院,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手,丝丝暖意入心到脾,颜含玉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暖融融的。 进了屋子,赵贤便命人端热水,上热茶。 端上来的热水,颜含玉只随意冲了下就要伸上来,赵贤的手落下正覆在她手上,压在水里。 “不是让我净手吗?” “手这般凉,泡一会儿。” 两人正面相对,他半弯着身,离她的位置很近,近在咫尺,颜含玉的脸颊渐渐泛红,可看着他的俊颜每次都忍不住想要靠上去咬一口,就像遇上了珍馐美馔,如若不能品尝一下它的味道心里就会挠的她难受。 那种感觉更令她羞怯。 “风寒还未愈,为何还要四处乱走?真是不省心。”他低声开口,漫漫的轻责,加上满满的心疼。 “我就是想见你。”她缓声回答。 赵贤为之动容。 “可以了。” 一直等他说可以了,正退去的时候,颜含玉抬头似是不经意,粉唇凑上去就碰到了他的脸,再若无其事的退开。 但见他耳根隐隐红色,颜含玉垂头窃喜,故作不知。 屋里很暖,又有若有若无的莲香入鼻。 片刻之后,茶水也端来了。 “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梁国公回洛阳了。”赵贤道。 洛阳赵家,那是梁国公的祖籍。 赵氏宗祠在年前就开始提出扩修宗祠,宗祠扩建事关重要,如此拖到上个月才开始开工。哪知才开工半个月,就开始有人因为地方分配不均,亦或者风水不好提出异议,如此一个接一个的闹。 如此闹了半个月,就有人提出让家主回来镇压,主持公道。 刚开始派了梁国公长子回去,重新分配,哪知事情还是没解决,吵吵嚷嚷的就是要让梁国公回来。 梁国公作为洛阳赵氏的家主义不容辞,带着病回了洛阳。 听赵贤解释了前后缘由,颜含玉问道,“只是回去镇压扩修祖祠一事,如此的话梁国公也不会在洛阳住上两年吧?” “梁国公虽老,可心明眼亮,他是个聪明人,等他回去查明事情前因后果就会想明白是有人故意为之。” “即使这样,他也会留在洛阳不回汴京?” “他会。有些事他比谁都清楚,他只是不敢相信那个人会连他的命也不要罢了。” “如此也太自视清高了吧?” “任何人官位达到顶峰,都会自命不凡,只不过有些人显露的清楚,有些人却是隐在内里。” 颜含玉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感。 “你今日来可是因为京城中在流传的事情?” 颜含玉抿了一口茶,垂下眼睑,“我……”她迟疑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他温声问她。 “望春门外的丰乐楼是我开的……”她什么事情都不想隐瞒他,她的秘密告诉他又何妨?就如她知道他很多秘密一样。 “嗯。”他应,眼神却一直不曾离开她。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事……”颜含玉缓缓道,“三年前在金陵我就看出郑家公子心思不轨,居心不良,处处防着他,却不知他还不死心,在京中毁我声誉,意欲诋毁于我。我原想着反击的,哪知有人先我一步。” “你不要多想,好好将养着才是。”赵贤劝她。 “此事是否和临哥哥有关?”颜含玉问他。 “其实还有一个人。” “还有别人?” “嗯,是陈家公子。”赵贤目光半垂,说道,“他帮我一起做的。” 颜含玉倒是没想到,还有陈博源也帮了她。 她与他相对而坐,此刻见他眼眸低垂,她站起身,亲在他的脸上,“谢谢你,临哥哥。” 他为她所做之事让她心暖。 如若没有认识他,这一路她又该是多孤寂! 一个人努力,没人跟她享受欢欣喜悦,没人陪她伤心难过,最后所做的事情都剩下枯燥无味。 赵贤一怔,目光与她相对。 他的目光灼灼,双手轻柔的捧着她的脸颊,低润的声音再次开口,“那陈家的公子,你要怎么谢他?” 颜含玉顿住,迟疑了一下,弯唇轻声道,“由临哥哥来谢,可好?” “好,由我来谢。”赵贤俊逸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似是盛开的清莲,又似是开在天山的雪莲。 冰晶玉肌飘清韵,滴露玲珑透彩光。 眉目如画的英挺面孔缓缓落,如雪如莲般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玉儿,再等我两年可好?” 两年,她也能长大了! 总角辨惠,聪慧过人,他对她的喜欢已经不仅仅是这些,还因为她的义无反顾,她的情结扣上了他的情结,结结相扣,他再也放不下她! 他许诺她两年,只盼着这两年能在朝堂占一席之地,能保全自己,亦能保全她。 如若他败了,他还拿什么保护她?还如何能拥有她? 所以他只能成功,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为了她,为了能娶她,能与她相守一生。 “好。” 她已经认定了他!他说等,她便等,让她等多久都行! 一生一世,都不会悔!(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烟雾氛氲水殿开,暂拂香轮归去来。 天早已黑透,也不知何时外面蒙上了水雾,只觉得湿寒无比。 屋外寒气重,暖阁却是一片温暖,熏香晕染,清幽幽的莲香时有时无。 颜含玉怎么都没想到月事初至,竟是在赵贤府上,而且血染了他清白的衣袍之上,如同点缀的梅花,分外清艳。 她原本就不太舒服,肚腹似涨似疼,人又觉得疲惫,只想着是昨夜歇的晚,才会导致天刚黑就觉得困乏。 如此她便靠着他坐了许久,直到康全来报,晚膳已备下,她悠悠转醒。 她似睡似醒,睁了眼就感觉到身下的不适感,一阵昏眩,眼前又冒出白光点点。 她的脸雪白,唇色极淡,目光迷茫,似是初醒的疲惫。 “玉儿,哪里不适?”赵贤慌了神,忙问她。 颜含玉对月事原本就很陌生,上一世她临死之前癸水都未至,满身的不适感令她陌生,一时间手足无措的望着赵贤。 她的眼中蒙着一层氤氲,如水似雾。 颜含玉往旁边移了移,不适感更甚。 赵贤亦慌了神,刚要给她探脉,垂首的瞬间一抹嫣红的血迹正露在眼前。 赵贤没有过女人,可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又熟读医书,通岐黄之术,能染在他袍子的血迹当下就想到了是什么。 他的玉儿这是长大了! 他清白的衣袍染上的殷红血迹,颜含玉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是癸水来了,她捂起脸,连眼睛都一起蒙上,口中发出低低的一声呻吟,简直没脸再见他! “帮我准备马车好不好?我要回去。”她低声说着。 赵贤留她不便,索性都是在内城,离的也不是太远,赵贤亲自送她回去,看着她进门这才离去。 回到小院的颜含玉,有周嬷嬷在旁边照顾,还有洪嬷嬷帮忙去熬药,她歇在榻上,后来又听秦王府送了药来。 她本来风寒就未痊愈,再加上第一次癸水至,这般一折腾,身体虚的只能卧榻在床。 那几日总是人倦困乏,提不起精神,再加上外面乌云遮天,寒风冷冽,呼呼吹了三天,颜含玉大多时间都在房里睡觉。 三四天之后不仅天空转晴,她的精神也终于转好,风寒慢慢痊愈。 十月入冬,凄风苦雨之后便是晴明,暖融融的日头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舒适无比。 孙呈已经来了两趟,这日来见她的精神尚佳,点头道,“风寒总算是有点起色了。” “还是多亏了师父,谢师父常来看我。”这话的意思却是因为师父常来看她,她才好得快。 颜含玉这几年鲜少生病,这一病却是病来如山倒,近两个月才终于有些恢复的起色。 还是因为她平时心思太多,再加上癸水近至,这才积压成疾。 病痛折磨在上一世颜含玉就尝尽了,养病期间又不免急躁,过于急切,如此才会反复。 孙呈笑言,“有人看到我来太傅府,只恨不得以而代步。” “他……”颜含玉当然知道是谁,可她话音止住,关于赵贤的另一件事她还未问清楚,再次开口已换了疑惑的神情,“师父,你来汴京到底所为何事?” “当然是为了给秦王治病。” “师父!”颜含玉不依,“临哥哥的状况我还不清楚吗?我就是想知道他现在是不是痊愈了?有没有没有其他的不适?” “我说徒儿,你好歹也是我的得意门生,怎的就不会自己给他把脉看看?” 颜含玉被师父说的结巴了,“我,我,我把脉了,探不出问题。”如若她能探出问题,她就不用担心了,而是会想着怎么帮他。 “既然你自己探过脉象,没有问题,缘何再来问我?” “唐门的毒素来离奇古怪,又擅长以毒养毒,临哥哥虽然解了毒,可我一直都怀疑会不会有其他问题。” “你这是不相信自己的医术?” “我不相信的是唐门。” “你呀,就是年级小小,心思多多!” 见师父怎样都不愿意透露,颜含玉嗔怪,“师父!” 孙呈扬眉笑道,“你想知道尽管亲口问秦王便可,为何要来问我?” “师父您是神医,放眼整个天下又有哪个大夫能比得过您,杏林春满,妙手回春,徒儿自然要问师父。” “还学了拍须遛马……”孙呈轻哼。 颜含玉讪笑,“师父,您来汴京这么久了,都不知道您在汴京忙些什么?” “左右你想问秦王的事,我可不是你们的中间人,有什么话你们自己当面说。”孙呈道。 师父的嘴实在太严,不愿在她面前提赵贤的事情,颜含玉表示无奈。 真去问赵贤,赵贤肯定也不会说。 “师父,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好奇,关于师父的。” “怎么?你又好奇我的事了?” “师父三年前去扬州,是有什么事吗?” “三年前的事?”孙呈思忖,“我去扬州是原是应人之约,给人看病。” “听闻是九堂叔和洪嬷嬷救了师父,师父怎么会落水?” “说起这个事,话可长了。” 三年前,孙太老爷告诉孙呈,孙太老爷曾经在江南落难,是一个姓杜的人家救了他,给了他帮助。姓杜的人家都是厚道人,说是举手之劳,算不得大恩,没要回报,如此孙太老爷就说欠下他们杜家一个人情,留了信物相赠。 扬州杜家祖上都是采药人,直到杜老爷那一辈才开始贩药。杜老爷很有经商头脑,家里慢慢富裕,二十年不足就在扬州住上了大宅,过着好日子。 家族富裕,杜家在扬州过的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可后来这唯一的儿子莫名其妙就躺在床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找了许多大夫,都寻不到原因。 没中毒,身体也没受损伤,就突然这么样了。 杜老爷不得不用了那个上辈人留下来的信物。 关中孙家,那可是药香世家。上一辈人过世之后把信物传给他的时候,他知道那孙家是有几百年威望的世家,多次有攀附之心,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让孙家报恩。 毕竟地方离得远,且信物只有一个,杜老爷并未轻易做决定,直到儿子瘫在榻上,他知道必须给找个能救得了他儿子的人。而孙家的年轻一辈有个闻名天下的少年神医孙呈,声名最盛,少年英才,堪比药王孙思邈,杜老爷当下决定要去找这个神医救他儿子。 杜老爷有三个女儿,杜三娘性情最为不羁,丝毫不像个闺阁女子。杜老爷说是找人去关中,她毛遂自荐,说自己可以去关中找孙家的少年神医,一定把神医请回来。 杜老爷哪里放心自家的女儿独自前去,可杜三娘兴致太高,杜老爷压不下去,只能命人跟着杜三娘一起把少年神医孙呈请过来。 杜三娘芳龄十八,正是大好年华,请孙呈去扬州的时候在半路喜欢上人家,热情的让孙呈对她退避三舍。 后来孙呈住在杜家,把杜少爷给治好了,杜老爷感激涕零。 而杜三娘的心思显而易见,再有孙呈确实仪表堂堂,少年英姿,杜老爷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就说愿意把女儿嫁给孙呈,以示他们孙家的感激之情。 孙呈直接谢绝。 这世上竟还有强嫁女儿之人! 来扬州原本就是还人情,如此他们孙家跟杜家就再无恩情可言。 杜老爷攀附的心思很重,怎么肯轻易放孙呈就那么走了,让人寸步不离的看着他,明说是保护他安全,其实是监视他的行踪,不肯让他离去。 孙呈哪料他们杜家忘恩负义,他想离开还不给他离开了! 明来暗往,孙呈偷偷潜走的时候被人发现,后来又为了躲避杜三娘,更是直接跳了水,哪知水急,把他冲走。 再后来就是遇上了颜嘉慕。(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孙呈的事说来话长,可告诉颜含玉只是三言两句,他说那年去扬州是应人之约给人看诊,后来病给人家治好了,人却被强留。他逃脱之后跳了水,然后遇上颜嘉慕,就一同去了苏州。 颜含玉不解,为何师父把人治好反被强留,深究其因。 孙呈也知道自己说的没头没尾,可这原因告诉徒儿又觉得尴尬。杜家的行为简直跟山大王一样,强拉他当新郎,这种事告诉徒儿他多没面子。 颜含玉想知道这些也是因为上一世,上一世她和师父是在扬州遇上,他正避开一些人,如此听师父说了来龙去脉,所有的事情能连上,此事便已完整。 显然这一世在发生的时间上有了偏差,才使得他们那次错身而去。 不过这一世许多的事情都在发生偏差。 就像汴京城传言郑家的风波还未歇,两郑之家的事情又出了。 东水门的郑家让郑俊熙娶扇娘,说是郑俊熙糟蹋了他们郑家的清白女儿,必须要负责,否则这事儿没完。 扇娘未嫁之身,只是在尼姑庵清修,并没有落发出家。 这扇娘在尼姑庵清修,开始时还有家人接济,因为家中几个子弟好赌成性,十赌九输,败光家产,有时甚至油米不进,过的很是拮据,对扇娘干脆置之不理。 这件事事出之后,他们家里的人可坐不住了,吵吵嚷嚷的让郑俊熙娶扇娘。 管他什么姑侄关系!把人嫁出去,得一些彩礼才是真的。 两郑同宗,当然就是远亲。 然而礼部侍郎郑大人看不上一个下八品的御武副尉,更加看不上一个破败的人家。 再有郑俊熙是郑大人得意孙子,他当然不想让孙子折在一个小女子手里。 事情在汴京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礼部侍郎郑大人出个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东水门郑家的人厚颜无耻,他们可是要脸面的,事已至此,想要平息这事,就要把人抬进门。 明媒正娶,郑大人是不会答应的,只一顶红轿子抬进门,给你做个小妾,就是给你同宗郑家的面子。 陈菲菲当月月底出嫁,颜含玉早答应过给她添妆,病愈之后就带了礼去了陈家。 颜静香是跟颜含玉一起去的,去陈家送添妆礼的时候也巧了,韩丹也在,也是去给陈菲菲送添妆礼。 颜含玉添的礼在送陈菲菲的一众闺蜜当中不算少,一套金打的首饰,陈菲菲欢喜的连连道谢。 韩丹个子高挑,为人简单爽快,跟陈菲菲同龄,幼时结识,后来便常往来。 颜含玉和静香到陈家先是去见了陈老夫人,后来陈菲菲又领她们去闺房说话。 韩丹之前见颜含玉的时候,颜含玉还未封县主,如今见了她自然不能再以妹妹相称。 “县主为人温善,阿梦还说想见县主,可身份卑微,不得而见。今日错过了见县主的机会,她不可得叹息许久了。” “萧小娘子今日怎会没跟韩娘子一起来?” “阿梦身子一直不太好,不常出门。” 三年前见她,便是一场惊吓就令她魂飞魄散,差点香消玉殒。她莫名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对萧梦心生惋惜。 “萧小娘子若想见我,尽管去我们府上就可。” “县主亲善,这话传给阿梦,她一定高兴的几天都睡不着。” 几个未出阁的少女围着说话,说说笑笑,欢声笑语。 后来来了一个婢子传话,说是陈大夫人想请清容县主去说几句话。 “我娘找颜妹妹做什么?”陈菲菲问道。 那婢子摇头表示不知。 陈大夫人找颜含玉,颜含玉也觉得奇怪,谁知跟着那婢子穿廊过院,到了一片树叶早已凋零的萧索桃园,面前正是一座小阁楼,阁楼上站着的正是一身银白衣袍的陈博源。 那婢子把人引过来就退下去了,颜含玉抬头望了望,又低下头,竟不是陈大夫人找她说话,而是陈大公子。 颜含玉站在阁楼下进退不是,又想想他不是洪水猛兽,怕他作甚! 上了阁楼,就听那清冷的嗓音传到耳畔,“听说你棋艺不错,下一盘?” 陈博源端坐,面前摆着一盘玉石所雕的棋盘。 包括上次他帮她寻静香,她便是欠了他两次。 轻抬脚步,坐在对面。 “陈大公子。” “你幼时都喊陈家哥哥。” 陈家哥哥? 那是她少年无知的时候才会喊的! 她幼时为了讨喜,见谁都喊哥哥! 他轻抬眉眼,目光幽幽,深不见底。 她低眉顺眼,手中轻捻一颗白子,落下。 一场棋局,除了棋子落下清脆的声音,再无其它声响。 阁楼上的两个人,一个冷若冰霜,一个静若处子。 一盘棋落了一半,两人棋子相剩差不多,然而这才是一盘棋局的开始。 既是答应陪他下一局,颜含玉自然是费了心思的,可最后还是输局。 她抬头的瞬间正对上一双静若幽潭的眼,细眼微扬,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手里的棋子“啪”落在棋盘上,乱了棋局。 颜含玉觉得陈博源的目光总能把人看个彻底,似是目光跟他对上就把她了解个透彻。 棋局乱了,颜含玉也没了心思继续下,“我先下去了,今日还要早些回去。” 从陈博源那里道了别,刚下阁楼,陈菲菲就寻来了。 “大哥,我说你要寻颜妹妹就说寻颜妹妹嘛,作何用娘的名义?害得我在娘那里受了责骂。”陈菲菲扬着头抱怨。 陈博源性情寡淡,陈菲菲却性子活泼,两个人同胞,可一静一动,完全不同的一对兄妹。 “我带颜妹妹走了,再见,大哥。” 上面没有动静,可陈菲菲还是把该说的话一一说出口,跟陈博源道别之后才走。 颜含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因为陈菲菲把陈博源要说的话都说了,所以才会有这么一个整天不爱说话的大哥。 也多亏了陈菲菲性子好,若遇上急性子跟陈博源说话一定要被急个半死。 陈菲菲拉着颜含玉,“颜妹妹,你在阁楼上跟我大哥做什么?” “下棋。” “你赢了吗?”陈菲菲惊喜问道。 颜含玉摇头,“陈大公子棋意精湛,我下不过。” “要我说啊,颜妹妹不如嫁到我家里来,到时候我们成了姑嫂,这样多好!” 毕竟是亲兄妹,陈博源即使为人清冷,可陈菲菲依旧能看得懂大哥的心思。(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要我说啊,颜妹妹不如嫁到我家里来,到时候我们成了姑嫂,这样多好!”陈菲菲拉着颜含玉,表情神往。 可颜含玉却差点被噎住,“我们成了姑嫂,你却嫁出去了,哪里好?” 她笑着调侃,“不如三姐不要出嫁,有三姐陪着说不定我还会嫁到你们家里来,没三姐陪着这可不行。” “啊?”陈菲菲当真了,这可是很为难的事情。 不嫁人她就成姑婆了! 颜含玉见她神情,捂嘴一笑,美目流盼,美艳不可方物。 “你故意的,故意这般说的对不对?颜妹妹实在太坏了。”陈菲菲羞臊至极,拿手去挠她的腰。 颜含玉连连躲避求饶,“三姐饶命!饶命!” “我大哥人很好的。” “三姐可以面对一个冷冰冰的人,我可不行。” “我……”陈菲菲此刻有种想去捏同胞哥哥脸皮的事情,她大哥太不争气了,整天冷着一张脸,谁会喜欢! “我知道了,所以颜妹妹喜欢温如云、润如玉的秦王……” 颜含玉脸上一红,半垂眼睑,不承认也不否认。 “哎呀!”却听陈菲菲惊呼一声。 “怎么了三姐?” “我怎么觉得才一个多月没见,颜妹妹就大变样儿了呀。”陈菲菲俏目对着她上上下下看着。 颜含玉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眼如秋波,丹唇外朗,唇瓣娇嫩,皓齿内鲜,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这样的容貌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惊羡无比。 她修眉联娟,双眸中满满的好奇,“哪里变了?” 陈菲菲俏目低下,眼中隐着狡黠神色,笑道,“上上下下都不一样,尤其是……”她一顿,故意吊胃口。 颜含玉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纤纤细指点在她的前胸位置,靠近她声音一低,“这里长大了!” 颜含玉脸更红了。 陈菲菲说完这话却是扭身就踩着细碎的脚步跑远。 “好你个陈三姐,你才是个坏人!” 笑笑闹闹,时间过的最快。 颜含玉和静香在陈家并未停留太久,走时陈菲菲依依不舍。 要知道她过几天就要出嫁了,她们下次见面就是陈菲菲出嫁之后,到时就不若闺阁小姐那般自在了。 颜静香是喜闹的性子,出了门自然要顺便逛个街市。从陈家的坊巷出去转了两个巷口才到街市,到了汴河大街就听到一阵喧闹声,吵吵嚷嚷的,从一个后巷中传出来,还围了好些人看热闹。 颜静香听到热闹就赶着要下马车,马车刚停就跳下去,颜含玉拉她不住,只好连忙让人跟上去。 汴河大街柳枝垂畔,萧索的冬日树叶儿早就落尽,只剩细长的柳条随风而起。 这个季节街市不若春秋之季那般热闹,可路边依旧不少行摊摆卖物品的商贩,行人都裹着棉衣出行。 入了十月冬季,城中多有行乞者,多有身上单薄之乞者,遇上衣着鲜亮者行乞者大多都会大着胆子上前行乞,施舍点吃的或银钱。 颜含玉下了马车还没走几步,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小少年,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仰着头,手里端着一只破碗扬在她面前。 “女菩萨,赏点吃的吧。” 这小少年比她矮些,肤色偏黑,头发略乱,一双眼清亮,倔强的神色隐于眸光之下,他一身衣裳满是缝补的痕迹,脚上的鞋履也是单薄的,又似乎不是他的,尺码根本不合。 颜含玉还没开口,“哐”,就听一声脆响,这少年的碗中多了一个碎银子。 再抬头的时候,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子,一身墨绿衣裳。 那小乞丐得了银子,对着那公子躬身一礼,转身就跑远了。 那公子面长,肤为麦色,五官端正,还算俊朗,只右眼下的一颗痣略破坏美感。他对着颜含玉浅浅颔首一礼,错身而去。 颜含玉随着那人的背影看过去,目光就移到那人背在身后的手,却见他其中一只手生有六指。 她脑中灵光一闪,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生有六指原本就少见,满京城只有一个人生六指众人皆知,那就是孙家的养子孙承嗣。 可这个人的特征又让她莫名联想起另一个人来,几年前方姑赠她敦煌遗书的时候形容过一个人。 右眼下的一颗痣,生有六指,而时间掐算下来,年纪也该是二十来岁,满天下能找出一样特征的人,实在少见。 孙家的养子竟不是从小就寄养的? “含玉姐姐。” 颜含玉还在出神,正听到颜静香的声音,偏头看她,却见她领着一个满身伤痕的少年。 少年低垂着头,跟在颜静香身后,看不清他的脸和神色,只见他一身单薄的衣裳,全身都在打颤,又似乎被鞭打过,还有红色血迹印出。 “含玉姐姐,我们救救他吧,他无处可去。” “马车里的棉毯拿出来给他披着吧。” 颜含玉吩咐完,平安上了马车去拿。 “含玉姐姐,我就知道你也愿意救他。”静香高兴道。 颜含玉问,“静香,你想怎么救他?” 颜静香一顿,他还没想好,“我们不能把他带回去吗?” “你觉得二叔母会答应?”府上添人都需要二叔母这个当家主母同意的。 而她当年收留方姑的时候是率先跟祖父书信提过,如此二叔母才不会有意见。 颜静香这次没话了,救人的时候她也没想那么多,这会儿倒是问题来了,救了人可怎么安置? “姐姐一向有主意,帮我想想办法嘛。” 颜含玉不是狠心之人,可满天下可怜之人甚多,她们若是各个都去相帮,那也顾不过来,更何况她不知面前的人是怎么样一个人,如若遇上心思不纯者救了别人就是伤了自己。 平安手里拿着一个织锦棉毯下来,递给那少年。 那少年一看那华丽的布料,连连退却,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还说他不冷。 “你就披着吧,本来就是旧的物价。” 那少年缓缓抬头,这才看到面前一个长的比仙子还漂亮的小娘子,连连低下头,双手接过那棉毯放在手中。 “你今天多大?被人打又是怎么回事?” 少年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我今年十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静香见他说不清楚,急躁的帮他旁边解释,“前面巷子里有个姓冷的人家,他是那个冷家的小家仆,说是他偷了家里的东西,就把他打了一顿,还说看在养了他几年的份上好心不报官,只把他赶出家门……” “我没有,我没有偷东西……”那少年连忙解释。 “这大冬天的把他赶出家门让他自生自灭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他这么老实,肯定没有偷东西,我相信他。”静香又道。 “给他些银子,让他去医馆吧。” “含玉姐姐,你不管他?” “他身上有伤,一直这样也不行。我们能帮就帮他一把,不能帮也不能勉强自己。” 颜静香没地方安置他,自知帮不上他,可她更加觉得姐姐不愿想办法。 “你跟我走,我回去求我娘安置你。” 要知道颜静香对陆氏一直心有芥蒂,让她求是很难的,可今天为了救一个人也顾不了那么多。 颜含玉了解静香,知道她这是跟自己赌气。 “静香!”颜含玉喊住她,“我没说不帮。” “姐姐怎么帮?” “我有一个地方可以安置他。” 带回府上,静香免不了跟陆氏一番争吵,她们母女说话没几次可以心平气和的。 再有太傅府鲜少收外人,留一个人在府上自然要先打探一番家世及人品,更何况这是小宅赶出来的家仆,陆氏不愿意收留自然有千万种理由不收。 颜含玉让平安把人先送到医馆,再去外城。 回去的路上,静香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刚才跟姐姐生气实在不对,开口道歉,“姐姐,对不起。” “你呀,太傅府哪是外人说进就进的?我看,你就是想跟二叔母对着来。”二叔母若是不想跟静香吵,直接收了那人,那人是死是活,下场她们都不会知晓。 静香还是太单纯了! “城郊有别院和农庄,都不能让他留着干活吗?” “我说的那个地方是家酒楼,那家酒楼的老板是苏州来的,跟我外祖家有姻亲,我也认识,方姑就在那里。”颜含玉道,“这个人我没说不好,只是太傅府不好进,我们不能擅作主张,只能把人留在城外,托那个老板安置一下,改日我们还能去看一下他的状况。” “谢谢含玉姐姐,含玉姐姐真好!” 颜静香听她解释,高兴的就抱着她的肩头道谢。 靠近府门口,颜静香掀开帘子看到一个人站着巷口徘徊。 “这个人怎么又来了?”颜静香探着头说道。 颜含玉也掀开车帘,看见的是个背影,宽肩的蓝衣男子,站在不远处半垂头踱步。 “你之前见过?” “嗯,前几天就见过两次,都在这里走来走去,也不知道是等什么人?还是要做什么?” 这个巷口只通她们颜府,静香又不认识,一定是外面的人就是了。 颜含玉并没有多大兴趣,放开下帘子。 等下马进府的时候,正看到那男子转过身来,颜含玉只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含玉姐姐,不如我去问问那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事?”颜静香的好奇心素来很重。 “你呀,就是胆子大!不知人家是好人还是坏人,你就敢跟人家搭讪。” “这不是在我们府邸门口吗?怕他作甚!” 颜静香说着抬脚就去了。 她如今这性情竟比幼时还要随性,也难怪跟二叔母冲突愈加多! 那个人刚要走,颜静香喊住,“喂,你等等,先别走!” 那男子转身见是个俏丽小姐,退后一步,身子前倾,揖手道,“小姐!” “我看到你了几次,你到我们府门口做什么来的?”颜静香素来直爽,上来就问他缘由。 “我,我……”或许事情来的太快,那个人竟结巴了。 他抬头看到静香身后的人更是愣住了。 “你是哪里人?”颜含玉也跟上来。 “我,不是本地人,从虹县而来。” 虹县? 莫怪颜含玉觉得熟悉,说起虹县,颜含玉便有了印象。 原来此人正是颜含玉在虹县见过的一个人,因为此人喜欢沐沉香,又曾有媒人来她跟前求娶,她才会有印象。 此人样貌并没有多大变化,正是那个叫温良意的。 颜含玉在虹县落水受寒,住了个把月才离开。 因此沐沉香也结识了后面那家医馆的小郎,那户人家亦看中了沐沉香,还曾找媒人提亲。 她们离开虹县时,温良意亲自来送,颜含玉这才见过他一面。 温良意只觉得这个小姐漂亮的只应天上有,这才闪了神,愣愣的站在那里。 “你叫温良意?” “回小姐,正是,正是。”温良意满目的好奇,怎么会有闺阁小姐认识他? “我幼时跟沉香一起路过虹县。” 提起沐沉香,温良意终于能把面前的小姐跟以前的女童合上影子了。 毕竟他一直都记着沐沉香,也就记得当时的那个漂亮女童。 这都多年过去,也应该是大变样了。 “你来汴京为何?我妹妹说看到你几次,为何又在这里徘徊?” 听她一一问着,温良意此时也慢慢平复,回答道,“我受人之托,是来太傅府送东西的。” “送东西?送什么?送给谁?” “徐公子说让我送给太傅府大房的小公子,可太傅府门口的人不收,说是没见过我,又说我不是城里人,不给传东西,东西也不肯收。所以我来了几趟。” 大房的小公子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翰儿,而送翰儿东西的也只有一个人,就是四叔。四叔在外化名也是徐武,看来就是四叔无疑了。 “是不是叫翰儿的小公子?”颜含玉又问。 “正是正是。”温良意只觉得面前的小姐简直跟仙人一样,什么事情都知道。 “给你东西的人现在在哪里人?”颜含玉急切的问道。 “他走了好些天了。” “去哪里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温良意摇头。 “那他怎么会让你送东西?”想往太傅府送进东西并不容易,尤其是外地人根本不可能把东西送进去。 颜家的门房也是在门口守了多年的,京城中多半什么人都认识一些。 往年四叔有东西送给翰儿,都是让庆丰楼的掌柜把东西送上门。 颜含玉也是后来才知庆丰楼是颜家名下的酒楼,如此庆丰楼掌柜送东西,门房自然不会拒。(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初见端倪 温良意性情执着,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未娶妻,鲍姑心放的再宽,那也急了,塞给他一些银两,说让他去汴京城找沐沉香,找到找不到就看他的造化。总之三年之内他必须得回来。 也就是鲍姑给了温良意三年的时间,如果寻不到沐沉香,或者沐沉香已嫁人,温良意到时都应该死心回去。 然后温良意就踏上了往汴京城的路,近汴京的途中救了身负重伤的颜学武。 后来颜学武醒来就说有要事离开,给了他一些银两,还托付他办一件事,替他送一包东西给太傅府大房的小公子。 行走江湖静香一直向往,认为快意自在,可静香毕竟身处内宅,没有尝受过在江湖上生活的艰辛,更不知其中窘迫,亦会有生命危险。 收了温良意手里的东西,颜含玉又问他住在何处。 温良意来汴梁半个多月,暂住外城。从虹县来京城也是一路行医而来,走了近两三个月才到。 四叔走的匆忙,东西都来不及送回京城,看来事情是真的很紧急。 四叔以侠客身份游历江湖,自然少不了江湖争斗,刀光剑影,凶险万分。 上一世二叔丧命匪手,四叔听闻归来祭拜,却被祖父拒之门外,甚至把四叔的名字除族。祖父失去两子,四叔回来怎么说都不应该拒绝才是,可祖父却执意不肯让四叔进门,也不知因何事对四叔心灰意冷,更甚者四叔的结局却是自刎而亡。 四叔珍爱翰儿,对唐蓝亦是至若珍宝,怎会留下唐蓝和孤苦的翰儿,毫不负责的自尽? 颜含玉想不明白。 除非上一世的事情另有隐情,是她预料不到的真相,亦或者事情是讹传。 午休之前,颜含玉都在胡乱的想四叔的事情。 哪知后来模模糊糊的她就感觉自己出现在嘉庆院。 “不过是个贱婢,你以为你是谁!”听到清脆熟悉的斥责声,颜含玉看过去,却见是静香。 颜含玉上前喊她,“静香!” 哪知她到了她们跟前,却像是无一人能看到她一般,更甚者她触不到静香,再低头看自己,她现在就像个影子一般,连自己都触碰不到。 颜含玉顿时有些慌,看向另外两个人,是秋姨娘和春枝。 只见静香看着跪在旁边的春枝,继续道,“廖姨娘再有错,这个家里还有我娘管着,我娘不在,还有我,还容你这个贱婢在这里教训她!” “廖姨娘,你站起来!” 廖姨娘颤颤站起身,垂头站在一侧。 “冲撞了二小姐,还请二小姐恕罪。”秋姨娘低眉顺眼,“只是二小姐不明其由就责难妾身,妾身心里也很委屈。” 春枝此刻红着眼,委屈的开口,“秋妹妹说的这话,岂不是在说我挑拨?我刚才是做的不对,不小心撞了秋妹妹,可是我也道歉了,秋妹妹如今这般说,我索性就认了,是我的错,二小姐,都怪我……” 春枝说到这里哽咽的泣不成声。 颜静香对两个姨娘都不喜,可对秋姨娘更加不喜,这会儿见春枝这样说,当下就信是秋姨娘刚才责骂廖姨娘,让廖姨娘跪下认错的事情。 她看到的场景就是廖姨娘跪在秋姨娘面前求情。 “等我娘回来,我倒要好好跟我娘说说这个理。” 颜静香说完转念一想,她娘回来,她爹也就回来了,到时她爹还不帮着秋姨娘这个狐媚? 她爹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两个人出府上香,她可不能等她爹回来帮着秋姨娘说话。 秋姨娘眉眼低垂,根本看不清眼中神色。 “我大伯母过世才几天?满府上下都还在守丧,你却这般衣着鲜亮的,头上簪花,到底是何居心?” 颜含玉心中一惊,她娘过世了? 只见秋姨娘一身荼白的上衣,腰带和下裙是雪青色,头上带着淡紫色的鸢尾。 “二小姐,大夫人已去三个月。” “三个月怎么了?才三个月你就花枝招展的?我爹不在府上,你穿成这样勾引谁?”颜静香说着,头靠过去,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要以为我没看到,再让我看到一次你跟我三叔走那么近,我就告诉我爹,说你红杏出墙,到时仗毙了你满府上下都没人帮你说话!” 秋姨娘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惊恐,“请二小姐慎言!” 静香仰着头,“现在知道害怕了?” 颜含玉此刻只觉得对上一世的事情从未了解过一般,静听她们所说之言。 秋姨娘微微颤抖的手缓缓遮在袖中,开口道,“妾不是害怕,妾身行的端做得正,而是二小姐所言非实,毫无依据的诋毁,这种言语实在太严重。” “好啊,你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我就相信你。”不给她一点教训,她怎能心平? “二小姐!”秋姨娘惊呼。 “怎么!又想跟本小姐顶撞了?”颜静香冷笑一声。 秋姨娘抿着嘴,垂眸,缓缓跪下。 颜含玉看着静香挺直腰板离去,还让人远远看着,一时恍惚的站着。 她总觉得这一世还是遗漏了什么东西。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婵儿也不知道从哪里过来,扑上去就哭,“姨娘,姨娘,你怎么跪在这里!” “只一个时辰而已,不会有事!” “不行啊姨娘,姨娘你忘了你的身子了吗?怎么还能这样跪着!” 主仆两人跪着说话,婵儿一脸担忧。 眼看着秋姨娘脸色越来越白,她捂着肚子,面无血色,“婵儿,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 “姨娘!” 一滩血水化在她的身下。 颜含玉想上前去看,却又觉得自己的身影越来越远。 正此时却又看到另一个人隐在她们后面。 那背影她觉得莫名的熟悉,等那人转头的时候她竟看不清楚容貌,她努力的想去捕捉更清晰的样子,却一惊而醒。 那个人是三叔! 颜含玉惊醒的瞬间却是突然想到那个人是谁。 她知道仅一个梦境就定下三叔的罪是很不理智的,可三叔其人阴沉,深不可测。颜含玉一直都不知道他是哪个姨娘生的,家中也从没有人提及祖父的姨娘之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套话 颜含玉去了祖母那里。 从方姑被赶出家门,颜含玉就没来看过祖母。 是怨?是怒? 颜含玉现在已经不想深究。 这一世面对祖母,颜含玉从不让自己委屈。 祖母被她堵过数次的话,几次被颜含玉说到哑口无言,如此祖母对她更是不闻不问。 方姑的事情让她彻底对祖母死心,也让她明白祖母的狠心。 整日佛堂念经,几欲度佛修行,颜含玉却深觉讽刺。 祖母偏心,颜含玉不容置喙。 可有些人她也只能到这里来了解。 到了寿安堂,见韩嬷嬷正在院外,这个老嬷嬷的发缕已满是银丝灰发,背也微微佝偻,可精神还算不错。 韩嬷嬷看到来人,迎上去,“大小姐。” “韩嬷嬷不必多礼。” “大小姐来不知所为何事?” 颜含玉许久不曾来,再有之前的事,她也看在眼里,知道大小姐肯定是怨老夫人,如今看到来人自是不知其因。 “我祖母身子还好吧?” “老夫人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就是没严重,颜含玉心里也总算安稳了不少。 心病还需心药医,大夫的医术再高那也治不了别人的心病。 祖母苛刻她,她一直都未真正怨恨过。 上一世颜含玉遇事容易心软,受到祖母苛责,韩嬷嬷偷偷来告诉她,不要怨恨祖母,祖母因为伤痛,转化成了心病。颜含玉听闻内情体恤祖母,从不会反抗,只想用真情打动,哪知却造成祖母的变本加厉。 这一世她便换了态度对待祖母,还真的让祖母减少了对她的责难。 “韩嬷嬷,你跟着我祖母多少年了?” “回大小姐,奴婢跟着老夫人已经快五十年了。” 韩嬷嬷忠厚,一生都跟着祖母,深受祖母倚重。 “我今日来其实是有其他事想问韩嬷嬷,不知韩嬷嬷这会儿可有空闲?” “大小姐……” “哐当!”韩嬷嬷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听房间里传出来茶盏落地的声响。 只听颜老夫人的怒斥声,“没人当差吗?怎么水都是冷的!” 韩嬷嬷垂头道,“大小姐,今日说话不便,待哪日闲暇老奴一定去找大小姐。” 韩嬷嬷歉意离开。 祖母易怒,时好时坏,全是因心病而起。 韩嬷嬷常跟着祖母,基本不离其身,这会儿颜含玉也总算是见识了。 知道这不是时候,颜含玉就先回了明若院,她也没凑上前去跟祖母再闹个不愉快。 颜含玉先回去看了母亲,母亲竟拿着锄在后院埋枯草。 远远瞅着母亲的动作,颜含玉并未上前去,而是看着母亲做完。 母亲常喜欢做这样的事情,花飞时埋香冢,草枯时葬败叶。 也不知是怜花惜草,还是伤春悲秋。 母亲的一举一动极为优雅,做事时也极细致,慢悠悠铺盖了一层泥,尽是旁若无人之境。 “娘。” “含玉来了。” “有件事想问娘,不知娘是否知道?” “何事你说吧。” “娘,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三叔不是祖母的孩子,祖母对他却无芥蒂,我是她的亲孙女,祖母怎么会待我这般疏远?” 林素馨愣住,眸中情绪复杂,“含玉,你怎么想到这件事?” “祖母待我不公,我心中不平。”颜含玉自然不能跟母亲说真话,她只想套些话出来,“娘可见过三叔的亲娘?可曾听过三叔亲娘的事情。” 林素馨摇头,“我没见过,更没听过你三叔的事情。” 她眸中尽是愧疚,“含玉,这事怪娘!是娘对不起你。” “娘,你怎么又乱说话了!你哪里错了!不关娘的事情,是祖母太偏心。” 林素馨垂下眼睑,掩住眸中情绪。 知道说这些话又要惹母亲不开心,颜含玉就转了话题,“娘,四叔让人送东西给翰儿了。” “是吗?东西给翰儿了吗?” “他这两天要读书做功课,等过几天就给他。” “好。那孩子平时一声不吭,其实还一直惦记着他父亲。” “娘,我刚才说的话都是随口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祖母如今也不苛责我了,我没什么怨恨的。” 林素馨怎能不明白是女儿宽慰她这样说的。 颜含玉不可能去问祖父,因为祖父不可能会说。 这府上资格最老的就是韩嬷嬷,她只能去韩嬷嬷那里探个明白。 一场惊梦,颜含玉能感觉到那是前生。 前生她许多事未知,都是听人所言,不是亲眼所见。 如今细想她还是错过了许多事情,必须去弄个明白。 从三叔的身世到婵儿的为人,她都要一一了解清楚才是。 秋姨娘被罚跪之后,三叔的出现在她想来绝不是偶然。 颜含玉近些日子有些烦躁,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然而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母亲无病无灾,这便是改变,她应该高兴才对。 十一月的第一场雪下下来时,颜含玉派人请了韩嬷嬷两次,韩嬷嬷终于来了。 “我这里小,让韩嬷嬷委屈了。” 韩嬷嬷恭敬的站进门,“大小姐客气了。” “韩嬷嬷还请坐,这暖阁小归小,可到底暖和。” “多谢大小姐。” “一直想跟韩嬷嬷说话,实在是因为有件事困扰着我,困扰了许久,无人解惑,想来想去,也只有祖母身边的贴心人韩嬷嬷了。韩嬷嬷忠义,祖母还曾念着韩嬷嬷年迈,意欲放韩嬷嬷归去,可韩嬷嬷还是陪着祖母身边,这样的人世间少有。” “老夫人对老奴如若至亲,老奴应当回报。” “祖母如今膝下只剩二叔……”颜含玉一顿,垂下眼睑,语气伤怀道,“我爹早早不在,四叔也离家出走……我想着,我总归是我爹的孩子,能帮着我爹孝敬祖父祖母,可祖母从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大小姐心有孝念,老夫人会知道的。” “知道又有何用?”颜含玉状似悲观道,“祖母知道也不会理睬于我,想想我好歹是长房的嫡长女,可总觉得不如妾侍所出的孩子……” “大小姐尊贵!可是皇上亲封的清容县主。” “皇上亲封了县主又如何?我祖母又何尝让人带句话来问一声?没有礼,哪怕是一句恭贺也行。” 韩嬷嬷想,大小姐相貌生得好,常受人吹捧,后来又得了个尊贵的身份,满京城的公子哥都爱慕于她,难免心思清傲了一些,也只有在老夫人那边得不到一句好,反而得了嫌弃,怕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心事重重,找她来倾诉,也好让她回去劝劝老夫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意料之外 “韩嬷嬷,祖母虽说严苛了些,可对待颜家子孙,哪怕不是己出的三叔都不曾偏颇,祖母尚且可以公平对待三房,怎么对我就不能公平些?” “大小姐别多想,三爷是老爷的孩子,自小就养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视如己出,有母子情分的。” 母子情分,颜含玉这话却是不能苟同。 祖母虽未苛刻三叔,可颜含玉从没见过他们有眼神交流,跟三叔说话,祖母从不曾正眼瞧过,若真是把三叔视如己出,怎样都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三叔对待祖母亦是如此,恭恭敬敬的站着回话,话从未超过三句,生硬疏离。 这便是有母子情分? 颜含玉心思百转,接着韩嬷嬷的话继续道,“韩嬷嬷所言甚是,是我胡思乱想了……”可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可从没听过祖父身边有妾侍,也不知三叔的生母是谁,怎会一直没听人提起过?” 颜含玉顿住,却不等韩嬷嬷回答,又说,“韩嬷嬷,我也知道不该议论祖父的事情,只是我幼时就冲撞过三叔,几次冲突,现在想来也是我不懂事,三叔就算是个庶子,可到底是长辈,我实在不应该对三叔不恭敬,我幼时做错了许多事却是不知如何补偿。” 韩嬷嬷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听大小姐说到这里,却是明白大小姐这是有意打探三爷的生母之事。 大小姐聪慧过人,被皇上封为清容县主,身份尊贵,如今娇女长成,到了这个年纪也快说亲出嫁,恐是想趁着未嫁之前有机会敬孝老夫人。大小姐心知老夫人的脾性,去见了老夫人也不一定会给她好脸色,不如先到她这里探口风。 三爷一个庶子出身,生母无名无份,身份低贱,还能得老夫人视如己出,娇贵的大小姐是长房嫡出,却不得老夫人的看重,难免会觉得老夫人对她不公。 “大小姐宽心,三爷是长辈,不会把那些事放在心上。” 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遥远到连韩嬷嬷都忘记了具体的日子。 韩嬷嬷从小就陪着老夫人,后来陪嫁,跟着老夫人入颜府,伺候老夫人的岁月就是她的一生。 韩嬷嬷思前想后,却觉得此时告诉大小姐也无妨。大小姐自小有主见,此事告知大小姐,大小姐心中定是会衡量轻重。 “大小姐想知道三爷的生母,告诉大小姐也无妨,只因为那是在琅琊发生的事情,所以京中无人知晓,而且此事甚密,又因三爷的生母身份特殊,就算有人得知都以为三爷生母是老夫人的妹妹,却不知是另有其人。” “那她现在在哪里?” “生了三爷便死了。” “到底是谁?” “是前周朝的和硕公主。” 听闻这话,颜含玉更是惊了,她没听过和硕公主的名号,可不管是哪个公主,跟着她祖父无名无份还生下一个孩子,岂不是让她诧异至极! 只听韩嬷嬷继续道,“三爷生母尊贵,却沦为庶子,这其中的因果曲折难辨,老奴难以细说,还请大小姐谅解。和硕公主曾和老夫人交好,公主过世又未得一个名分,对三爷亦有同情之意,故而养在膝下。” 徐家祖籍琅琊,是前大周朝的权臣,风光一时。 徐颜两家的婚事促成却是因着早年就定下的婚约。徐家受过颜家的恩惠,入仕更是由颜家相帮,徐家由此感念和颜家订下了口头婚约。 虽说徐家官运亨通,渐渐在朝中有了威望,可徐大人为人诚信,没有解除婚约,反主动提及,把女儿下嫁。 徐氏未嫁时,容貌出众,又闻知书达理,性情温婉可人,京中求亲者甚多,闺阁蜜友也是不少,这样自在的年少生活于徐氏来说都是不能回去的过往。 后来下嫁颜家,从一国之都汴梁到清静避世的琅琊,本来喜欢热闹的徐氏诸多不习惯,且成亲三年不得一子,心中难免憋闷。 徐氏书信回去提及自小生活的汴梁感言思念不已,却不知那闺中密友竟然化成她妹妹的身份从汴梁赶到琅琊来看望她。 此人正是前周帝的帝妹和硕公主,亦是她幼时的闺友,感情甚好。 彼时德州以北战火连连,琅琊一方净土,安宁平静。 和硕公主因许配给冲锋在战场的汤将军,来德州也是偷偷出宫,想找机会见见未婚夫。 和硕公主性情天真,爱玩爱闹,有了她的陪伴,徐氏确实比以前开怀了,后来竟然还怀了身孕,如此徐氏对待她更加亲近。 却不知和硕公主在琅琊呆了三个月,还没见到汤将军,就听汤将军阵亡战场。 徐氏还为其担忧,常安抚于她,却意外发现和硕公主不知何时起对颜老爷生了不一样的心思,甚至跟颜老爷走的很近。 自成亲以来,徐氏和颜老爷一直感情和睦,如此徐氏对颜老爷也起了私心,不愿给他纳妾。可现在看上颜老爷的还是个尊贵的公主,若是嫁给颜老爷肯定不会为妾。 公主的身份,徐氏谁都没提,满府的人都以为和硕公主是徐氏的亲妹。哪怕是颜老爷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颜老爷当时毕竟年轻,性情不羁,公主的热情追求,再加上少女的天真烂漫,常有往来,便一蹴而成。 又在那时,周帝派官去琅琊,意欲请颜太老爷出仕辅政。 颜太老爷未及答应,就传来周帝驾崩的消息。 和硕公主就在此前怀有身孕。 幼帝登基之后,朝堂不稳,和硕公主的婚事自是无人提及。 和硕公主生了三爷之后,又听汴梁换旧主,柴氏被逼退,禅让皇位。 新颜换旧朝,前周朝被占,旧朝柴氏皇室子女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徐氏更是贞烈,不奉新朝,毅然辞官。 徐家选择归隐,却是因为暗中把先周帝的一个幼子寄养身边。 新皇登基为彰显仁德,善待周朝幼帝,封周幼帝为郑王,并下令不得诛杀柴氏族人。 然而自古以来没有哪个新朝容得了旧朝皇室的,徐家忠烈,为保柴氏血脉,如此才带了柴氏一个子弟隐居。 徐氏因为和硕公主有孕,对颜老爷一直存有芥蒂,生了隔阂。 和硕公主生了三爷之后听闻周朝被占,知道大势已去,国破家亡,没有为她做主的帝兄,想要嫁给颜老爷平妻绝无可能,更甚者她需要过着躲藏隐匿的日子才能够得生。 和硕公主骄傲使然,性情又是刚烈,想到国破,又想到沦为人妾侍,和硕公主选择与国共亡,请求徐氏收养孤子。 而和硕公主的身份被自此掩盖。只剩一抹浅浅的笔墨记载,病在深宫,未嫁而亡。(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颜含玉万万没想到三叔的生母竟有另一番隐情。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送走韩嬷嬷的时候,颜含玉又拿出一瓶丹药送给韩嬷嬷,告诉她这丹药对身体有益,用了不少珍贵的药所制,只是别跟祖母说是她送的东西就是,就说大夫开的益气方子制成的丹药。 韩嬷嬷谢过离去。 没听韩嬷嬷细讲,可颜含玉听韩嬷嬷那几句话还是能感觉到其中事情的波折。她竟不知道祖父的过去竟另有一番曲折。 前周朝的和硕公主,颜含玉对这个名号特别陌生,她从未听过。 一国公主未嫁生子,她的勇气和自信怕就是来自于未亡的周朝江山。如若国在,她还是公主,有皇权助她成为祖父的妻室;然而国破,她便什么都不是,甚至可能沦为亡国奴。 在乱世中,风云变幻,和硕公主听闻国破,依托着她的一切的骄傲都没了,这种骄傲大过于生命,这才是和硕公主生下三叔就死去的原因吧? 要说前周柴氏与赵宋的关系,赵氏夺了柴氏的江山,是属大逆无道,谋朝篡位,然而在那个本来就战乱的时代,幼帝登基,四方虎视眈眈,国将不稳,手握军权的赵氏等同于坐拥江山,不管是军队拥立,还是先皇帝的野心使然,他的登基便成了必然的选择。 赵氏夺位虽说兵不血刃,可当时大军围城,有人殉国,也有人逃匿躲藏,又有多少人会相信改朝换代不需要鲜血为祭的? 第一场雪来的快,去的也快,只飘飘扬扬的飘了半天便停了,掩了薄薄的一层,雪白雪白的,和万物融在一处,像是开了遍地雪白的花儿。 寒风冷冽,吹了一场之后,雪白的花儿消失不见,只剩一片水印。 静香拉着颜含玉出门,说是去看看那天她在街上救的少年。 颜含玉也早想去一趟丰乐楼,趁着大雪还没来,跟静香一起出了门。 刚出府邸,就看到一个浅绿衣裳的身影从巷口那边过去。 颜含玉跟平安耳语,刚才那个人应该是婵儿,让她跟过去看看。 平安依言去了。 静香不解,过来问,“姐姐,平安这是去哪里?” “让她跟着一个人。” “跟踪人吗?”静香压低了声音,“怎么不让我去?” 颜含玉抿嘴一笑,“不跟我去丰乐楼了?” “去去去,当然要去。” 一坐上马车,颜静香就从手上取下来一只红绸裹的环状物,跟手镯的大小相若,能从手上轻易摘取。 “含玉姐姐,你看这个。” 颜含玉接在手上,沉的她险些丢了,“这是什么?这么沉的东西你竟带在手上?应该不是玉镯吧?” “铁环啊!”静香笑盈盈的说,“这是我的武器!我准备把它绑在软鞭上练一练。” “你说你一个闺阁女子练这个作甚!难怪二叔母要说你!再有这东西也太沉了,戴在手上也不方便。” “我还想着带两个呢!这样就对称了,不用一边沉,一边轻。”颜静香道,“姐姐你不觉得带着这个铁环也能保护自己?谁要敢欺负我,我能拿这个打破他的头!” “可要小心些,别打破自己的头才是!” “我会小心的,不过练鞭子的时候也没少受苦,这点疼不算什么。” “护着自己的头才是真的,这么重的铁环伤了自己可不是小伤。” “知道了姐姐!”颜静香胳膊缠上来,继续道,“这东西是我前两天我去外祖父家,在我大表哥那里看到的东西,我大表哥见我喜欢就送给了我。” “你大表哥若是知道你用来做武器,才不会送给你!” 颜静香嘻嘻笑,“他不送给我,我也会抢到手的。当时陆佑宁在跟前,他说他也想要,不过大表哥还是送我了!哼!陆佑宁每次都想跟我抢东西,实在可恨!” “那是因为你喜欢的东西都不是女孩子该喜欢的!” “我就说我投错了胎,我应该是个男人!”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 刚到丰乐楼堂外,颜含玉站在外面就听到里面一阵吵闹声。 一道粗豪的声音,“朱老板,听你口音应该是江南人,都说江南人做生意都极细致,最是讲究找个聪明伶俐、身家清白的伙计!朱老板也不查查这个人的身份就随便招进来,可别哪天柜台少了银子!再要是让他上个菜,他偷吃个两嘴,岂不是给客人吃剩的东西?” “这个丁阿丑,无父无母,一个小乞丐,几年前看他年纪小,我心善,领他回家,赏他两口饭吃,不是我他早饿死在丁家庄的村头了!” “捡了他到好,他现在倒是偷起我小金库的金银了!要不是因为我养了他几年我都要把他送进官府去。” “朱老板,我可忠告一句,这种小贼你要是不赶走他,以后在你们丰乐楼谁敢再来吃饭!” “谁说阿丑是小贼!” 颜静香跑得最快,怒气冲冲的进来,就见一个肩宽体阔的矮墩站着,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她速来心直口快,一对上那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就道,“是不是你这个矮胖子说的?说阿丑是小贼!” “我说这位小娘子,你、你你可得好好说!怎么一见面就骂人呢!” 那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要不是看来了个衣着精秀的小娘子,怎么样都要指着她鼻子回骂两句了。 “我哪里骂人了!你不是矮胖子吗?你刚才说什么?说阿丑偷你小金库的金银,我可告诉你阿丑是我推荐来的人!我今天倒是要问问!”她说着转而对丁阿丑大声道,“阿丑,你告诉他,你偷东西了吗?” 颜含玉进来时见那个白净的面孔双脸通红,眼里还有眼泪,双肩搭着,手垂放在两侧,一只手紧紧攒着一条棉布巾,这俨然一副刚才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丁阿丑听到问话,只摇头,头低下,却不说话。 “冷老板。”朱三见状,拱手上前道,“冷老板刚才那一席话,我可是不敢苟同。” 只听朱三朗朗道,“我们做买卖之人就算没有慧眼如炬,也得识人善用,阿丑来了这几天,做事勤快,安守本分,朱三可是都看在眼里,朱三虽不能说阅人无数,可辩人善恶这点还是有的。阿丑如此胆小懦弱,却不知冷老板平时是如何待他,惊的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刚才他也摇头了,冷老板再继续咄咄逼人怕是不妥吧。再说了,不管阿丑在你们冷家做错了什么,可俗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阿丑年纪尚幼,以后还要做人,总要给他改错的机会。也不知冷老板是否认同我的话?”(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前一刻被骂,后一刻被人反驳,冷老板那张几层肉的肥脸颤了几颤,拂袖道,“哼!不听劝告,就等着哪天自食其果!” “冷老板请等一等!”只听一声清灵的声音传来。 那冷老板转头的瞬间就见一个身上披着青碧色斗篷的小娘子款款而来。 外面明明阴沉沉的,可冷老板觉得这小娘子周身渡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金光,就像是突然从天上降下来的仙女,她周身散发的气场竟让人无法直视。 “不知小娘子还有何事?”冷老板换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孔,却不敢正眼看那小娘子。 “我觉得冷老板刚才之言必须说个清楚,你说阿丑偷了东西,阿丑说没有,这件事若不讲清楚,以后难免会让人误会。”颜含玉缓缓道。 “小娘子此话又是意欲为何?” “自然是为了你们各自的清白。”颜含玉也不等他说话,继续道,“阿丑,你既然有冤屈,今日就当着冷老板的面说清楚,如若讲不清楚不然我会劝朱老板赶你离开!” “姐姐!” 颜静香刚遇反驳,就听颜含玉继续道,“这件事需要他自己说。” 她清澈的声音颇有抑遏力。 怯懦不是病,可遇上了冤屈还让自己承受,这必须得治。 丁阿丑或许常年被欺压养成了这样的性情,可如今他已脱离冷家,走出冷家的第一步就是能和人正面说话。 颜含玉不是冲动的静香,不管此人德行是否有失,颜含玉都想知道真相,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阿丑,如果你真偷了东西,你还有改过的机会,如若你没有偷东西,以后顶着这冤屈做人,别人还是会把你当成小贼。” “这位小娘子,可不是我说,他偷的东西我可是亲眼在他房间看到的,小娘子的意思岂不是我诬陷他瞎说不成!” “冷老板怕是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吧?” “呵。”他冷哼一声,“亲眼看到的事情还需要解释!” “阿丑,再不说话,可不会有人再给你机会。这个季节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无所去处,流落在外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活下来的。”颜含玉对阿丑道,“只是说明一下事实真相,你无需害怕,如若你没有偷东西,在场这么多人都可以为你做主,如若有隐情我帮你担着。” 丁阿丑垂着头,“我没有偷东西!”还是那句话。 “那你说说看,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房间?”冷老板粗豪的身影问道。 丁阿丑的消瘦的身子抖了抖。 “东西出现在你房间,是否能解释?”颜含玉清缓的声音极有感染力。 “是,是,是小姐放我房里的。”丁阿丑终于开口,“她说暂时放我那里,以后拿走。” 声音不大,可周围几个人都听的清楚。 冷老板只差跳起来,“呸!你瞎说!好你个丁阿丑,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学会赖给别人了是吧!” 那矮胖的身躯骂咧着就要冲上去。 “冷老板!”音调不高,声音却颇有威慑力。 那矮胖的身影左右看看,愤然放下手。 “原来是监守自盗!”颜含玉的声音清澈,虽说不响亮,可却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自家女儿偷窃竟诬陷给小家仆,冷老板,可要好好管教子女才是!可别遇了事都让下面的人扛罪!” “这是我冷家的家事,你,你管不着!凭什么管你!” “冷老板刚才愤然就要冲上去,人前尚且对阿丑如此,在家还不知会怎么样呢!虽说你捡了他回家,赏了他几口饭吃,确实有恩于他,可也不能把人当个牲口对待。” 朱三此刻上前,“冷老板好歹也是商户,为人以诚这是基本原则,否则以后这生意如何做?” 冷老板的肥脸一半红一半青,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响,甩袖就走。 等那冷老板离去,朱三对着围观人群陪笑拱手道,“扰了各位喝茶,今日凡来酒楼用膳的全给各位按半价来算。” 那些围观看热闹的,挨着头离去。 朱三引颜含玉近后面。 颜静香要跟丁阿丑说话。 方姑在后院,听说她来,刚到前院迎面就见朱三爷他们过来。 “大小姐,三爷!我去给大小姐准备茶水。” 方姑如今的样子比若从前完全不差,少了眉宇间的轻愁,有的是一份淡然和柔顺,令颜含玉观之欣慰。 再看朱三爷看着方姑离去的背影,颜含玉俨然觉得这是良配。 她小姨夫是情种,只宠小姨母一人,这个朱三爷现在看来也是个情种,痴恋方姑。 朱三爷偏头见颜含玉看着自己,面色略窘,“大小姐,那个冷老板不是省油的灯,今日这事我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冷家也是商户,朱三在京城逗留已近两年,认识的人自然不少,这冷家的冷老板他也只是听说其名,并不曾说过话,可此人性情他也听说过,暴躁易怒,龇牙必报。 颜含玉道,“你之前说那些话我知道你的用意,是不想得罪了他,生怕他以后对丰乐楼下狠手,只是你不用担心,这个冷家不会在城里呆很久!” “啊?”朱三却是不懂了,大小姐怎么会知道? 颜含玉一笑,“过几天你就会知道了!” 颜含玉能知道还要多亏了上一世的记忆,而这个姓冷的她正好有一面之缘,母亲重疾之时,她去大相国寺上相,彼时此人一身脏乱的衣裳,蓬头垢面,看到她竟在她面前跪拜,“菩萨,给条活路吧。” 她刚才看到这个人便想起上一世的这段记忆,又矮又胖,特征明显,让人记不住都难,也不知此人发生了何事,正是今年发生的事情。不过此人此刻衣着鲜亮,定是还没出事的时候。 “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外城陈州门那边,杉树坊里有一个叫温良意的外地人,还请你有空去看一看他,他来汴梁寻人,你可以告诉他,他寻的人已经嫁人了。” “好。” “另有,我想开一间药铺,地点已经寻好了,你问问看他是逗留汴梁,还是回虹县,如若逗留汴梁,我请他做坐堂先生,如若不逗留,那便不提,我另外寻人就是。” 朱三有些迟疑,“大小姐,药铺难做。” “城内马行街一条街的医馆最多,其中有一家马婆子店入不敷出,租金高,生意又不好,他们想关门,我准备把那店铺盘下来,让他们继续做,他们有人采药,另有草药的事你也别担心,到时两家药铺同时开,卖什么东西我另有打算,到时你只需帮我看着些就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恼了 跟朱三谈完开药铺的事情,又跟方姑说了几句话。 颜含玉并没有久留。 从丰乐楼出来,就见刘顺站在门口,眼睛东瞧西看,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不用找了。”颜含玉眉间淡淡笑意,清声道,“平安有些事情,没跟我过来。” 刘顺一听这话,挠头,赧然一笑,“两位小姐慢走。” 颜含玉刚要上马车,余光却见一辆有些熟悉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街角,车帘只掀开了一个帘角,露出一方清白的衣角。 栗色的高头大马,旁边站着的人一身轻便,亦是她认识的。 她心中一喜,对着静香道,“先等我一下。” “姐姐你去哪里啊?” “就去见个人,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 “那我去逛一会儿。”她可是坐不住的性子,让她等,宁可去逛会儿街市。 颜含玉应声匆匆过去,只靠近那辆马车的时候,脚步缓下。 康全迎上去,“颜小姐。” “你们王爷在马车上吗?” “王爷在。” 车帘掀起,颜含玉抬眸的瞬间正对上一双温澈如水的的清瞳,那张令她朝思暮想的容颜露出来,眉目如画,五官隽逸。 颜含玉怦然心动,只一瞬间便觉得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她竟感觉他们上次见面是在许久许久之前。 那一刻又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两个,周围所有的事情都静止着。 “站外面冷,上来吧。”温润如初的声音,儒雅的气质,一抹温浅的笑意犹如暖阳。 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的指扬在她面前。 颜含玉触到他的手,指尖酥麻成一片。 他握紧她的手。 她提起裙摆,跨上小矮凳抬腿就上了马车。 也不知是不是进去的太急,颜含玉才进马车整个身子往前倾去,直挺挺的就要撞在他的身上。 一只臂膀紧紧缠着她的腰肢。 柔若无骨,软玉娇香,赵贤眸光幽深,揽着她腰身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她稳稳的落座,却是坐在他的腿上。她的脸颊如涂抹了一层胭脂,抬着水盈盈的眸子才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 藕臂缠上他的腰身,她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 想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想知道他是不是同样思念着她。 千言万语,此刻相依,只化作一个无声的相拥。 “才一个月不见,怎会瘦这么多!”他满满的怜惜,竟不知如何待她。 颜含玉眼睫轻颤,低喃,“才一个月吗?我还以为都半年了。” 梦魇缠身,再加上心事重重,难免会休息不好,连她娘都叨念着要好好她补一补,常给她做些吃的送过去。 她的心事写在脸上,他却不知如何能帮她。 “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去我府上,去找赵峰帮你,我已经吩咐赵峰,你的任何要求他都不得拒绝。” “你呢?你去哪里?” “我等会儿出城。” 颜含玉抬头,“去什么地方?” “去陈州,两三天就回。” “哦。”她低应,“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只是想见你一面,哪知还是被你看到了。” “你偷偷躲着看我,要是这么走了岂不是我没看到你。”小声的说话,言语之间颇有怨念。 “现在见到了。”指挑着她的下巴,他凑得很近,如雪如莲的气息倾洒在她的面上。 颜含玉呼吸一滞,目光正对着他轻启的绝美唇瓣上,她口干舌燥,紧张的只觉得下一刻就要窒息了一般。 街上的马鸣人语都似乎隔绝在外,车驾内静成一片。 “四哥!” 略沙哑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赵贤松开她,颜含玉往旁边坐去。 车帘只掀开一半,颜含玉往他身后隐了隐。 “是佐弟。” 一抹玄色的身影,胯下骑着棕黑色大马。 “看到了康全,便知道是你。四哥怎会在这里停着车驾?” “就准备走了,准备出城去。” “四哥这是去哪里?” “母后的身子日渐不好,如今开了药又缺一味极重要的药引,听闻在秦岐之地就有,我这就去寻。” “许久不曾去给皇伯母请安了,侄儿真是不孝,竟不知道皇伯母病了。四哥自己去寻药吗?让人去不就成了?如今天寒地冻的,秦岐之地比我们这里冷多了,四哥可要注意身子。” “佐弟也是,听佐弟的声音该是受了风寒,怎会在外面?” “闲来无事,城外随便走走,这就回去了。”声音随意,带着几分潇洒。 外面的棕黑大马往这边靠了靠,发出重重的喷嚏声。 赵贤的车驾的马也跟着往旁边动了一下,颜含玉往赵贤那边靠了靠。 正准备驾马离开的赵惟吉停下,似乎看到了一抹身影。 “四哥车里还坐了人?” 颜含玉略觉得尴尬,有点像躲着他的意思。 又听外面的声音说道,“见了我还躲着?会吃了你不成!” “哪有躲着!”她小声的回复。 “原来四哥这是遇上了她,难怪停在这里!” 绯颊碧衣,端坐于内。 赵惟吉看清里面的人儿,愣了好一会儿。 “怎么觉得一个月不见,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了!”他自言自语。 “小丫头,我四哥要出城了,我送你回去?” “我的马车就在前面。” 颜含玉还好奇赵贤刚才对赵惟吉说的去秦岐之地,这会儿让赵惟吉看到,颜含玉也不能一直留着,只能恋恋不舍的看了赵贤两眼,下了马车。 “路上小心。”她浅声叮嘱。 他的目光温和,点头轻应。 或许他有什么隐情不便言说罢。 “四哥一路保重,我就不送了。小丫头你放心,我会把她安全送回家。” 看着赵贤的车驾越来越远,颜含玉抿着嘴,垂着眼睑。 棕黑色骏马上的人纵身而下。 “打扰了你们两个道别,恼了?” 颜含玉目光看过去,恼了,恼了,当然恼了!他打扰的还是他们的好事!不恼才怪! “风寒了还往外面跑!”即使恼也不能说,出口的话却是这句。 “你这是关心我?”赵惟吉不等她回答,背着手笑嘻嘻的继续道,“看来小丫头还是挺关心我的!有小丫头关心我,这点风寒算的了什么!” “你自己风寒也就算了,现在连你的马也风寒了!” “哈哈哈哈……”他大笑,“你这是怪它打了喷嚏,让我看到了你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赵惟吉要送颜含玉,颜含玉委婉拒绝却丝毫不起作用,索性随着他。 跟静香会合之后,陆佑涵和吕青杨也在。 赵惟吉说要送她回府,可颜静香不想那么快回去,说是还要四处走走。 颜含玉可不想让堂堂楚王当护卫一路跟着她们逛街市,就劝她下次再出来,后来为了安抚她就说去一趟观音院,再回府。 颜静香还颇为不愿,嘴上却是答应了。 连楚王都甘愿做护卫了,另外两个人自然不能走,如此三个人甘当护卫一路护送。 等上了马车,颜含玉跟她小声解释,“看看外面三个人,你不想让他们逛街市的时候还跟着我们吧?” 颜静香有她大表哥在倒是不以为然,“让他们走不就成了?” “你觉得楚王爷会听你的话?” 颜静香眼睛一转,“看我的。” 她说着掀开车帘对着外面道,“楚……”她顿了顿,“赵家哥哥。” 几个人当中也只有赵惟吉姓赵,他缰绳一拉,与马车并驰。 “颜家小妹有何事?” “赵家哥哥的婚事好像还有一个多月吧,怎么看着赵家哥哥这般清闲?” 听到“婚事”两个字,赵惟吉身形一僵,目光却是看向车驾里的另一个人。 颜含玉正抬眼就触到他的目光,目光深邃,复杂的情绪令她难以琢磨。 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 新婚胜如小登科,然而他却丝毫没有喜悦。如若迎娶的是她,他便不会这般烦躁了吧? “我先回府了,你们两个护送她们。”赵惟吉突然吩咐,说完就打马离开,扬长而去。 颜静香招手,扬声道,“赵家哥哥慢走,不送了!” “嘻嘻,姐姐,你看!走了!” “嗯,是走了。”刚才见他那副神态,颜含玉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就说嘛,他楚王都快成亲了,如何还这般清闲?你看,我提醒了他,他就回去了。一次娶两个妃,可有的他忙的。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娶一个娘子也就罢了,娶两个岂不是让另一个独守空房?” 颜静香絮絮叨叨,突然就听马车外传来的声音。 “王爷明明是因为你姐姐……”声音不大不小,可马车里的两个人都听到了。 颜静香本来也没想那么多,突然听车驾外面的声音,反问,“因为姐姐?”颜静香自问自答,有些没完没了,“也对,楚王爷喜欢姐姐,娶的人却不是姐姐,可是他明明喜欢姐姐,为什么不求娶呢?反而娶了曹家娘子,还纳了一个册妃?是不是因为姐姐不喜欢他?所以他就不娶了?” 颜含玉连连捂着她的嘴,制止住她继续滔滔不绝,求饶道,“我的好妹妹,你安静些可好?再这样说下去,我以后都不想跟你出来了。” 颜静香目光幽怨的看着她,她还有很多疑惑未解,当然要说出来。 吕青杨隔着车帘朝里面望了望,什么也看不到。 他幼时就喜欢她,可是他却连一丝机会都没有! 就像现在,他想看她一眼都不行! 观音院在城内,因一座六尺观音石命名,六尺观音石状如观音,形貌相若,来源于哪里已经无人说的清,只知这是天然而生的石头,不是人所雕刻,颇有灵性。 观音石下是一个莲花座,莲花座下方是一方清池,池水清澈见底,又见许多莲花灯漂浮在池上,随着风三三两两碰碰撞撞。 整个观音院从前到后总共有三个院子,前后两座殿宇,左右两排偏殿。 颜静香说想要四处走走,颜含玉说去一趟后院,求个签文。 颜含玉这段时间一直心有不安,说是来求签文,其实也不是。 站在神佛面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或许只是想站着这里静一静罢。 签文是上签如何,是下签又如何,该发生的总是还会发生,如此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如今母亲除了身子虚一些,并无其他病症,然而上一世母亲这个时候已是病到膏肓,那个时候她心里再埋怨母亲,也生不出怨气来。 她却不知这一世老天给了她怎样的考验。 如若神佛有灵,她这一世的重生,老天应给她的是不一样的命运。 也不知站了多久,只听一道温和的声音,“含玉妹妹。” “是涵表哥。”她轻垂眼睑。 “见你来了许久,我便来看看。” “嗯。”她轻应,“涵表哥请等一等,我进去上个香就走。” 已经到了这里,虽说她不求任何东西,总要上个香再走才行。 进了殿中,她默默点了香烛,无声跪拜。 从殿中出去之后,颜含玉一路无话,跟着陆佑涵。 或许不再是年幼之时,可以毫无顾忌的说话。 却说他们刚走到一个偏殿墙角,就听屋子里面一道沉厚和缓的声音,“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缘到有时终须有,缘到无时莫强求。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得放手时须放手,眼前无路早回头。” 亦或许是这句话太有道理,颜含玉脚步顿下,就在墙角听里面的高僧说完了这句话。 紧跟着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大师,你这意思岂不是我辈子都无子?” “施主求子心切,累在心中,已成了负担,不如放宽心。不强求,不妄取,贵在随缘。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得以遂愿。” “多谢大师今日慧言。小女也着实急切了些,容我劝一劝小女。” 陆佑涵走在前面,感觉到她停下,回头。 偏殿出来一个老僧,看到院子里的人双手合十,鞠了一礼。 颜含玉和陆佑涵亦双手合十,回礼。 “咦?”那站在偏殿门口的妇人正是郭七老爷的夫人小赵氏。 “这是含玉吧?”那小赵氏面上含着笑。 “郭老夫人。”颜含玉微微一礼。 “使不得,使不得,如今你可是满京城都知道的清容县主,老妇人如何受得一礼?” “九堂婶。”小赵氏身后正是哭红了眼的郭氏,她歉意一礼,“打扰郭老夫人和九堂婶说话,真是抱歉。” “县主这是说的哪里话,相遇即是巧合,何来打扰一说?” 下一刻小赵氏的目光却是看着站在她前面的陆佑涵,“那是谁家的公子?看着像是陆家的?老妇人眼拙,也不知是不是?”她说话的同时,目光在他们前后游移着。 “晚辈陆佑涵。” “原来是陆相的长孙,失礼之处还往海涵,县主和陆公子巧合路过这里不如进来小坐片刻,一起喝杯素茶。” “多谢郭老夫人相请,原是路过这里,这就准备走了,我妹妹还在前院等着我,不能久留。” 小赵氏惋惜道,“如此,便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刚才侧殿那几句话颜含玉已听得分清,郭氏嫁给九堂叔至今无子,如今也是求子心切了吧。 那个娇嫩的郭小娘子,原本是闺阁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如今再见只觉得眉眼之间尽是怨气。 该是积了多久的哀怨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妇人? 再有上一世的事情,颜含玉不免担心沉香。 幼时她结交沉香,只是想帮到她一二,不是想拆散他们,只是想让沉香更理智的选择,可到头来沉香还是沦为跟上一世一样的命运。 说起来是她没斗过命运,其实是她漏算了人心。 九堂叔不愿意娶郭小娘子,为了一个平民女子去郭家退亲,无疑是不给郭家的脸面。 而后来杏林医馆出事,必定是重重给了九堂叔一击。 颜含玉早就想过这其中的因果,很显然这是郭家的手笔。 自古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势争。 一个平民想要斗得过官家,就是与天争斗。 更何况沉香一介小小女子,就算以死明鉴,死在公堂,也无人为其辩白伸冤。九堂叔依附的是家族,他有心相助而无力帮她。 外人只知沐大夫毒死了人,是郭家出面免了沐大夫一死。 救命之恩,你若不还情,就是你狼心狗肺! 显而易见,郭家打压沉香,无非是用沉香压制九堂叔,妥协这桩婚事。 那件事的发生颜含玉也看出颜家已经被郭家压下一头。 郭家有权,颜家在朝堂上的威势已弱。 面前的影子一黑,颜含玉站定。 陆佑涵站在她面前,扬手。 颜含玉还来不及避让,他手中已经多了一片枯叶。 陆佑涵轻笑,手里的枯叶却是捻在手中,问道,“是有心事吗?” 他的目光望着她的时候亦是一片温和。 在颜含玉心目中,满京城的贵公子中除了谢仪,当属陆佑涵,不论文采,还是相貌都是数一数二的。 颜含玉认为,谢仪是云,只可远观而触手不及,亦或者根本触摸不到;陆佑涵是月,性温清皎,月之光普照万物,他的性情与赵贤却有三分相似。 她竟然拿他和赵贤做比较? 想到这里,她微微颦眉,长睫垂下。 上一世她名声被毁,可他依旧上门提亲,这份恩情她是到现在都不能忘的。 他顶着所有的流言,愿意相信她的清白。 陆佑涵见她不说话,也不逼她。 “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如若是尽管说出来,我是静香的表哥,你也叫我一声表哥,能帮你的我一定帮。” “多谢涵表哥,没什么事,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而已。”颜含玉转念就问,“楚王爷怎么会受了风寒?他这几日是不是都这样情绪不好?” 陆佑涵摇头,“王爷不太好,他这个样子我以前都很少见。王爷一向不藏心事,这些日子却是听说不大与人说话,只在练功房练武,练了武又在外面吹冷风,就算是铁打的人都吃不消穿着汗湿的单衣吹冷风,更何况王爷本身就心事重重,这才受了风寒。” “成了亲会好的吧。”她的话有些飘渺。 “希望如此。” “去看看静香吧,别让她等急了,她一向没那性子。” 跟陆佑涵说了几句话,又继续向前走,还没到前院就听一阵吵闹声。 又听声音有静香的,如此脚步加快了些。 “静香!” 刚到前院,就见静香和吕青杨落在观音石的水池里。 颜含玉紧步跑过去。 池子本来就不深,吕青杨已经把颜静香拉上来。 脱下身上的斗篷,颜含玉连忙给静香披着。 “咳、咳……”颜静香喝了池水,咳了好几声。 “静香,静香!”颜含玉拿斗篷紧紧裹着她。 颜静香满身狼狈,连发尾都在滴着水,她全身都在发颤,唇也冻得发紫,衣衫尽湿,沉重的托在地面。 天气已经入了冬,在这种季节落水,简直是要人命! 陆佑涵也没闲着,连忙给了银子让观音院的小和尚准备火盆和两间厢房。 颜静香双脚麻木的毫无知觉,头一次感受到寒凉刺骨的切身体验,生生寒意如针锥刺骨,是疼是麻她已经分不清楚。 “能不能驱使内力?”颜含玉扶着她,低着声音问。 颜静香摇头,说话的声音都是哆嗦的,“有,有些难。” “进了厢房我帮你。” 看到吕青杨,他不比颜静香好,唇色发白,面无血色,连发都湿了大半。 也不知他们为何会落水,总归先救人再说。 颜含玉学的内力对驱寒有一些帮助,然而自己驱动内力才有用处,颜含玉的外力不足帮她驱寒。 等小和尚把火盆端进来,颜含玉连连让人出去了,让静香褪了衣裳裹着被子。 颜静香叫嚷嚷的被扎了几针。她怕扎针,看到那尖细发光的银针对着她,她满心都是恐惧。 “好了好了,最后一针!” 颜含玉因为静香落水本来满心的紧张,又听她叫嚷到现在,脑袋都开始疼了。 最后一根银针扎进去,颜静香只觉得沁骨的寒意渐渐散去。 “别动,针没拔,趴一会儿。” “姐姐!”颜静香急忙道,“为什么扎在身上不拔了啊!” “你先说说看,好好的怎么会落水?” 颜静香支支吾吾,“这个……” 她又道,“姐姐不如先去看看吕八郎。” “好啊,你这银针就这样扎在身上,不要拔了。” 她可不要做刺猬! “我,我就是去捞东西而已。”她小声的回话。 颜静香也知道自己鲁莽了,哪里还敢义正严辞的说“那满池污了池子的莲花灯实在太破坏美感”。 “天寒地冻的,你上池子里捞什么?你还真是不怕,二叔母要知道这事,你以后门都别想出了。” “姐姐!”颜静香撒娇,“我的好姐姐,不告诉我娘行不行?” “天寒地冻,入了寒气最伤身子,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哪里知道自己会掉进去嘛!”她嘟囔着,这会儿说话完全没底气。 看她这副样子,已是懊悔不已,颜含玉也不再说了,“我先帮你拔了针,你就可以运气了,等会儿我去看看吕八。” “哦。”她低低的应一声。 “这么说吕八救了你是吧?” “他笨!水又不深,救我还跳下水!” “救了你,你还有意见?” 颜静香不说话了。 “这个疼吗?”想起她刚才叫的那么厉害,颜含玉拔出银针的时候问。 “疼啊,扎进肉里,怎么会不疼?很疼的!”颜静香叫道,“不过扎进去之后又有麻麻痒痒,带点说不上来的酸胀的感觉。” 颜含玉没尝试过给自己扎银针,听她形容那种感觉她都觉得身上痒的慌,又想着她以后都不要给自己扎银针。(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最后一根银针拔下,就听两声敲门声。 给颜静香掩严实了,颜含玉才去开门。 待看清楚外面的来人,颜含玉顿了一下。 “我来给静香送衣裳。”站在外面的人道。 “姐姐,是谁啊?”静香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颜含玉避让开,让她进门,再次掩了门。 “怎么是你!” “给你送衣裳。” 陆若琴把手里的包袱放在她旁边,径自往旁边火盆坐着。 颜静香这次没再说话,却也没道声谢。 幼时陆若琴经常给静香使绊子,后来虽说她们没再有过争执,可静香从没给陆若琴一个好脸色。总之两人不可能亲近。 哪怕陆若琴如今嫁了人,颜静香对她也没态度好些。 “你在这里我还怎么穿衣裳?”这句话却是在下逐客令。 陆若琴跟幼时的变化确实很大,少了幼时的逞强好胜,多了几分隐忍,她的目光甚至没有抬起,只半垂着看着火盆里的火光,回答的声音也不大不小,“我不看你!” “别矫情!快些衣裳穿好,天寒地冻的,真想受一场风寒不成!”颜含玉催促她。 “姐姐你去哪里?” “我去看看吕八。” “吕八郎是不是也要被扎针?”她压低着声音问她。 颜含玉不解,也不知道她问这话什么意思,疑惑的看着她,“嗯?” 颜静香勾勾小指,让她凑近说话。 颜含玉轻笑着摇头,不就是她大表姐在,还需要跟她咬耳朵! 她凑过去。 却听静香凑在她耳边笑嘻嘻的问,“姐姐是不是也要扒了吕八郎的衣裳?然后在他背上戳几个洞!” 颜含玉捏着她的耳朵,“我还要扒了你的衣裳放火上烤一烤!” 颜静香捂着耳朵,“哎呀哎呀”叫着,“姐姐疼!烤熟了我也不好吃啊!” 陆若琴此刻的神色才有了几分变化,目光偏移,却也没正对着她们。 殊不知她们这样笑笑闹闹的,红了谁的眼! 颜静香注意到她的神色,也不闹了,半躲半藏的穿上衣裳。 “姐姐你去看吕八郎的时候,顺便帮我谢谢他,再说声对不起。”她穿着衣裳,一边说着。 “为什么说对不起?”只是救了她而已,要道歉? 静香紧了腰带,垂着头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那个……那个……我还是自己去说好了,自己道谢更有诚意。” “你就好好坐这里烤烤火吧,我去。”颜含玉压着她坐下,“你先解释一下,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她嘟囔着不说,这句话说的感觉她是个女霸王欺负了小娘子一样的吕八郎似的! “不是他救了你?”难怪刚才不多说,原来还另有隐情瞒着她! 颜静香长叹一声,语速极快的解释,“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去捞荷花灯,够不着,然后就抢了吕八郎的萧,哪知道我把他的萧弄掉池子里,吕八郎要去捞,然后我又拦着他,跟他说我去拿,然后我就掉水里了,掉水里的时候我还想着他能拉住我,哪知他没拉住,就这样跟我一起落水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明显低了很多。 “你去捞荷花灯作甚?” 颜静香对着陆若琴的背影伸了伸舌头,说了两个字,“好玩!” 颜静香这小孩子心性颜含玉拿她莫可奈何,明明是她拉着人家才导致两个人落水,却说成吕八郎没拉住她。 刚才背着陆若琴的眼色,看来是好奇她大表姐刚才放的荷花灯写的内容,这才起了心思去捞莲花灯的。 还说人家吕八郎笨,跳下水救她!却原来是她把人家拉下去的! 颜静香亲自跟吕八郎道了歉,又道谢,吕八郎倒是未说什么。 从观音院回去,已是未时。 只颜含玉一个人进了府,已经到了府门口,可颜静香坐在马车里,左思右想,不肯下马回府,后来便跟着陆佑涵去了陆家,说是去小住几日再归。 颜静香这意思无非是想避着她娘,过了这几日的风头再回来。 即使张扬,可静香还是怕她娘的管束。 她要去,颜含玉也不能勉强她回去,只能独自回府。 平安已经回到府上。 问了跟踪婵儿出府的事情,听说婵儿每个月固定都会出去两趟,替秋姨娘采买东西。虽说府上的东西一应俱全,可又听闻秋姨娘如今也越来越讲究,身上用的,房里摆的,样样都是好东西,就连吃的,也时常让婵儿出去买。 平安把打探来的,一一告知,颜含玉了然。 之所以让平安跟踪婵儿,是因为她如今要提防着秋姨娘身边的每个人,如此才能未雨绸缪。 颜含玉还记得赵贤说过去陈州两三天就回,可他对赵惟吉说的是去秦州替宋皇后寻药,如此她心里像猫挠似的,也不知道赵贤有没有骗她,等了两天,到第三天,颜含玉思前想后,下午出了门。 去了秦王府,问孙先生,哪知她师父不在府上。 是赵峰引她进的府门。 进了门颜含玉就开门见山问他,“你们王爷去了哪里?做什么去了?” 满京城都在传秦王大孝。宋皇后病重,缺一味极重要的药引,满汴京城都没有的药引,秦王为了寻药,不辞辛苦,不畏严寒,不远万里的亲自赶往秦岐之地。 可他明明跟她说的是去陈州,还说两三天就回来,颜含玉困惑了两天,也没人给她解惑。 “我们王爷跟颜小姐说了什么就是什么,颜小姐又何必来问我!” “你们王爷走之前跟我说,我有任何要求赵峰都不得拒绝。” “那可不包括这件事。”赵峰听她那话,差点咬了自己舌头,颜小姐可真是会找空子,他转念紧跟着说道,“颜小姐放心,我们王爷不会骗颜小姐就是!王爷一回来就会去找颜小姐。” “真的?”他回来就会找她?“满京城都说他去秦州,他回来岂不是就露馅了?” 赵峰不回答。 “还有他说两三天,而且已经过去两天,他今天会不会回来?” “如果事情顺利,我们王爷今晚就会回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赵峰听她这话愣了愣,“颜小姐……” “怎么?我不可以呆在秦王府?”颜含玉打断他的话反问。 “颜小姐尽管留下便是。”这可是主子的心上人,他可不敢赶走!(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那几日的天气原本就不好,一直阴沉沉的,颜含玉已经准备等在秦王府的时候,只见天空大片的雪花儿悄无声息的落下。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片片雪花儿飞舞,飘落的雪花儿越来越多,如若柳絮般曼舞,身姿轻盈,悠然自动。 等待一个人的滋味,最是一言难尽。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扑簌簌的下个不停,很快便积了厚厚一层。 诺大的暖阁安静极了,颜含玉靠着窗口静坐,手中捻着一颗棋子,暖融融的感觉流转周身,她的鼻息之间是悠悠莲香,目光对着面前的棋盘出神,棋子迟迟未落。 她在想,赵贤那些年避居在府,是不是就过着这样的日子? 一个人下棋,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看书习字,一个人承受病痛,比她还孤独的日子,他是如何熬过来的?他又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她至少还有个母亲,他有什么? 如若可以,她多希望在他争权夺势的时候她能帮到他。 如若可以,她多希望能陪在他身边,不管他能够与否。 天快黑的时候,赵峰让人备了几个菜,颜含玉等了一个时辰,心中焦虑,也没有吃多少东西。 “赵峰,我师父呢?怎么不见他回秦王府?” “皇后娘娘病重之后,孙先生就进了宫,进宫好些天了。” “哦。”她应一声。 有师父给皇后娘娘看诊,皇后娘娘不会有大碍的吧。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赵峰,帮个忙吧。” 漫天大雪,到处已经积满了雪。 雪下的这般大,他晚上该是回不来了吧? “颜小姐请说。” “我今日出府没跟人说,今夜又下了雪,我娘一定会去问我,麻烦你……派个可靠的人去也行,悄悄到我们府上告诉洪嬷嬷一声,给她报个平安,告诉她我今日不回了。” 赵峰没多想,领命去了。 小芽儿在她身边,等赵峰出去,低声说,“小姐,住在秦王府会不会不妥?” 颜含玉摇头,“无所谓了。” 满京城都知道她喜欢赵贤,赵贤不在府上,就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住在秦王府,又会生出多大的风波来? 只要不是胡乱的泼脏水,其他的话她颜含玉都受得住。 颜含玉独自下棋,又看小芽儿在旁边无趣,这会儿倒是想起把她给忘了。 毕竟这不是她的院子,小芽儿想做什么都是约束着,没那么自在。 “等会儿赵峰回来让他给你准备一间屋子睡觉去吧。” “小姐呢?小姐不睡?” “我不困,我等等。” 小芽儿顿了顿,片刻,“小姐,老爷知道你住秦王府会不会生气?” “许是会的吧。”颜含玉无奈道。 祖父就曾劝过让她远离赵贤,后来虽说她跟秦王走的近的事情满城尽知,祖父未提一句,可颜含玉深知祖父让她远离赵贤的原因,无非是赵贤在皇室已是孤立的存在,皇帝虽说不曾亏待先皇之子,与秦王管制最少,可皇帝容不下这个侄子,朝中老臣都是心知肚明的。 就算赵贤在朝中有权势,祖父怕是更不会同意她跟赵贤走的近,王爷有权势代表着跟皇帝对立,而现今齐王就是这样的人,有权有势,便成了皇帝的眼中钉,一根刺。 “小姐真的要嫁秦王吗?” “如果有机会,一定嫁。”她低声回应。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条路选择的是否正确,她凭着这份喜欢选择了他,更因为她没有别的路可走,她想找个靠山,找了一个最无权无势的王爷,这场豪赌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为那三分任性添加在其中。 她不愿意让别人操控她的命运,命运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最安心的。 “如果秦王爷不能娶小姐怎么办?” 颜含玉不知道,因为她一直逃避了这个问题。 如若皇上给他赐婚,那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颜含玉摇头,静默不言。 后来赵峰回来,给小芽儿准备了一个房间,让她先去睡下。 颜含玉打坐,入定,练起八段锦功法来。 八段锦共八段,她如今已经练到第八段,只要突破第八段,她便身如轻燕,能腾飞而起。 可这一段特别难,她寻不到诀窍,练到后来总容易胸闷气热,洪嬷嬷告诉她那是走火入魔的先兆,遇到胸闷气热她便不能继续练下去。 这一次不例外,她连连收了手,慢慢吐气。 “颜小姐。” 却听窗外传来声音。 “是赵贤回来了吗?”明明知道这个时辰已经关了城门,可颜含玉还是忍不住问。 “王爷没回。颜小姐是否要去睡下?” “你先去睡了便罢,不用管我了。” “颜小姐有事尽管唤我。” “好。” 听外面一片安宁,颜含玉胸口还是闷燥的难受,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去熄了两根烛,只留下一根闪着微弱的光芒。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含玉睡意朦胧之间,只感觉淡淡雪香,冷冽的气息拂在脸上。 “怎么睡在这里?不去榻上睡?” 颜含玉只听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呢喃喊了一句,“赵贤。” 她刚睁眼就晃了眼,只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满嘴的胡子,一时间愣住了。 “呵……”却听熟悉的清笑声,“易容而已,你等等我。” 他还没转身,她起身就拥着他,藕臂缠着他的腰身,不松手。 她低低的声音溢出口中,“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却是连说了两句。 “我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寒气重。”赵贤忍着没拥着她,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颜含玉摇头,脸埋在他怀里,“我不管。” 赵贤心中一动,唇凑在她额上。 颜含玉只觉得额上一痒,惹得她娇笑,连忙放开了他,“痒!” 她抬头,微弱的烛光下看不清他的脸,可他的眼神却看得分清,幽而深邃,那抹熟悉的温和显露,令她沉迷。 “等着我,我去洗漱,换身衣裳。” 只见他袍角一荡,脚步极快,转身就离开了。 如若不是冷冽的气息未散,颜含玉会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未醒。(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赵贤再次出来已换了一身衣裳,白衣清浅,墨发随意的披着,黑白分明的颜色,如若从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 见他出来,颜含玉坐在棋盘前来回摆弄棋子的手放下,忙乱的站起身。 他的衣衫半开,完美的锁骨尽显,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令人遐思。 颜含玉只觉得脑中一热,脑中竟忍不住浮现那旖丽的风景来。 羞的红了整张脸,她站在原地,一双晶莹的眸子已经晕染了一汪春水。 手上传来熟悉的温度,赵贤低垂着眼睑,目光温和,抬起另一只手臂拂开了她唇上的发,手触上了她的唇,又似乎没有碰到,撩拨的她心痒痒的。 “原本想找你,竟想不到你会等在这里。”声音依旧清润,眸光深深,竟是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颜含玉略有些局促,目光一垂,她是不是不能总这样主动凑上来? 表白的是她,主动找他的又是她! 他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玉儿,不要乱想,心思总是那么多,不好!” 他展臂把她揽在怀里,轻轻的,如捧着珍宝一般。 洗去了一身风寒的寒气,他周身一片温暖。 她轻轻的开口问他,“已经三更了,你怎么会这么晚回来?” “今日大雪,半路才耽搁了。” “外面还在下雪吗?” “嗯。” 她靠在他胸前,能感觉到他胸腔的跳动,声音传到她耳中,“咚咚咚”的似乎敲打着她的心扉。 “去陪我吃些东西可好?” “嗯。”她低应一声,轻抬脚步跟随他。 “听赵峰说你晚膳用的也不多,你也吃些。” 只是一碗清粥,颜含玉也喝了一个小碗,犹觉得清甜可口,满足不已。 赵贤望着她皎美却显清瘦的面容,眼神温柔,又开口道,“等我再给你做一样东西。” “做什么?” “吃的。” “我吃饱了,别做了。”拉着他,不让他去。 他刚刚回来,她怎么忍心让他亲手去做吃的。 “等我做好,你肯定又饿了。不然,你陪着我。” 能陪着他的事情,颜含玉最不想拒绝。 给她批了一件狐裘,又添了一个毛茸茸的遮耳帽,他也加了一件裘衣,手里撑着油纸伞,轻揽着她的肩出了暖阁。 一个近侍等在门口,手里持着灯笼。 暖阁的门刚打开,凉意扑面而来。 “好大的雪!”颜含玉望着外面的雪,如鹅毛翻飞,在静夜里犹如雪精灵一般肆无忌惮的跳舞。 穿拱门,过小院,他们迎着雪,脚下踩着雪,一步留一个脚印。 颜含玉从不知道跟着一个人走雪路竟是如此的美妙,即使迎面的冷,她还是感觉到温暖无比。 她没这么认真的数过脚步,他们的脚步一样多,他完全随着她的步调行走。 他揽着她,一直到厨房。 这样的夜,颜含玉像是回到了三年前,那年她陪着他守岁,他站着给她做吃的,模样细致认真。 她坐在一旁默默等着,看着。 只听得小磨台“呼呼呼”转动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就像是配乐一般。 小磨台旋转着,完全是因为那只修长的大手不停的旋转,他的动作不快不慢,速度均匀,容色不温不火,明明是最粗糙的低贱活儿,可他站在那里竟像是在创造着天底下最完美的食物。 “你困不困?困的话可以趴着小憩一会儿,等我做好了喊你。” “不困。”她特意回答的很大声。 看着他做事情她就像是欣赏美景一样,怎么会困? 赵贤唇边尽展笑意。 过了一会儿,她问,“外面的人都说你去给皇后娘娘寻药,可是你却去了陈州,如今又回来,还会去秦州吗?” 顿了半晌,他回答,“我母后缺的药引,孙先生其实有的。” “如此说来,寻药只是个幌子,你不会去秦州。” “嗯。”他低应,又道,“我准备去江淮,去陈州是要事先查一件事情。” 颜含玉那一刻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许诺等他两年,他在筹谋,在谋划。 许久,静默。 颜含玉只望着他的身影出神,思绪飞扬。 一直等他端来一只白玉碗,是白嫩幼滑的豆花,冒着袅袅的热气,上头还淋了一层熬制过的红糖,粘而滑,软而糯,看上去便让人食指大动。 仰面望了他一眼,颜含玉含笑道谢。 她拿着汤匙舀了一口,轻吹了两下,却是往他嘴边送去。 “第一口应该犒赏给做甜豆花的人!”颜含玉笑道。 已经送上了嘴边,赵贤张嘴就吃下了。 他弯唇,下一刻头一低,唇已经覆上她粉色的唇。 颜含玉恍神的瞬间,香甜的味道同时融入她的口中。 她的脸瞬间红成牡丹的颜色,他竟然渡了一小口到她嘴里! 那一小口甜豆花入口即化,香甜的味道意犹未尽,那种甜而不腻的感觉充斥着她整个感官。 “吃吧。”一声浅笑,满满的都是宠溺。 红着脸,垂着眼,羞着眉,一张一合的小嘴,吃完了一碗豆花。 再抬头时,见他敛着眉,半眯着眼,双手揉着太阳穴。 颜含玉紧张的问,“怎么了?” “就是有点头疼,无事。” “等会儿我不打扰你了,你早些睡。” 又牵着她回到暖阁,刚进了门,连身上的裘衣都还没退,赵贤却是一把拥着她,紧紧的,似乎要把她嵌入怀中。 这般的赵贤颜含玉还是第一次见,有些不知所措,紧张的悬着手。 许久,她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平稳有力的心跳,便慢慢平静下来。 她缓缓举手,一只手落在他的胸前,轻点,再轻点。 “玉儿!”他低唤一声。 “嗯?”她回应。 “最后一次了。” “什么?什么最后一次?” 他放开她,望着她的目光犹如古井般深邃。 这一次他却是没解释,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京中不管传什么话,你都不要相信,知道吗?” 颜含玉心中一紧,“我只相信你!”她以后都会选择相信他。 他抬起手帮她取了遮耳帽,又伸手轻抚她额前的发,一下,一下,又一下,神态认真。 听他说了这些话,颜含玉也没心思再起那些旖丽的心思,问他,“我能不能知道你去江淮做什么?” “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回汴京遇上的江淮匪徒吗?” “记得。”颜含玉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听他说起江淮的匪徒,颜含玉便知他去办的事定是与此有关。 纵使满心疑惑和忧虑,可想着他一日奔波,又在外面受了雪冻,颜含玉还是决定让他早些休息。 “说好了不打扰你的,你还是早些睡吧。” “四更天了,是不早了。你睡暖阁,寝室就在后面,我去别的房间。” “我就在这里躺一会儿就行。”她指着外榻,哪好意思进他后寝室去。 再抬头想跟他说话时,见他又拧着眉,一只手按着太阳穴,“是不是又头疼了?” “你早些睡吧,有话我们明日再说无妨。我明日晚上离开。” “不如你躺着我帮你揉一揉,反正我这会儿也睡不着。” 赵贤低头看着她。 白皙的小脸儿,染了一层红晕,粉嫩又清透,那模样装着一本正经的随意,却眉眼娇羞而不自知。 这样美好精致的容颜放眼整个天下都没一个人能比的过。 聪慧,勇敢,率真,这般性情又有多少人能比得上。 “玉儿。” 颜含玉心脏颤了颤。 “抱你一会儿可好?” 颜含玉腰身一扭,却是什么都不回答。 以前都是她主动,他今天好不容易主动了,却要先问她的意见,叫她如何回答! 哪知身手一双手拦腰就把她抱起。 颜含玉还来不及惊呼,那双臂膀已经稳稳的抱着他,她连忙伸手攀着他的肩。 时至四更,赵贤半拥着她,手又怕压疼了她,支着手虚压着。 颜含玉几乎蜷在他怀里,像只小猫儿一般。 她全无睡意,只听他略低的声音响在耳畔。 “江淮湾的水匪原本只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江湖人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可是近十年的时间却是名声越来越广,而且这么多年朝堂竟无一人能查出他们的位置。” “前几年我们在江淮遇上的水匪,被抓住的两个人,送到官府之后却紧跟着被人劫走,速度之快令人难以置信。” “这么说来这个江淮湾肯定是有人护着。”颜含玉接着他的话。 “他们不仅有人护着,更甚者他们在外海行走自如,与高丽,东瀛,琉球都有生意往来,贸易往来一直到如今都未断过。” “颜含玉惊的坐起身,“两年前皇上不是下了禁海令?不得与海商交易?” 见他眉宇轻敛,也不知是不是头疼,颜含玉屈腿坐在一旁,让他靠着,“我帮你揉一揉。” 赵贤闭着眼,轻应一声,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长发如瀑倾泻,靠着的男子姿态随意而又慵懒,凭添了几分别样魅惑。 颜含玉不自觉舔了舔唇,垂下眼睫,纤指触到他的前额两端,准确的按到太阳穴,一下一下的揉着。 只听他声音又起,“父皇在时,一直未禁海,前两年皇叔竟行了禁海令,不与海商通贸易往来,可那些人与海商贸易依旧不断。” “我从三年前就开始查那些人的来历,外人都以为这些人的落脚点在江淮湾附近,来回搜捕,都查不出来,却不知他们其实聚集在楚州外岛,更甚至他们的人早已分布在淮南东路各州,亳州、宿州、海州、泗州、楚州、滁州、真州、扬州、泰州、通州,十州遍布他们的人。如今已查不出他们内部到底分布了多少人?只知他们由两个人管制,一个叫江冲,另一个叫吴农。” “三年前那些人入淮水劫银,其实是因为他们内部发生内乱,吴农意欲在江淮湾称王称霸,与江冲反目,这才进淮水抢平民之财,吴农的人好几次被抓,意识到离不了江冲的帮助之后,吴农妥协,只得听从江冲的指挥。” “被抓的人都能被救,难不成护着他们的是朝中官员?”如若没有朝中官员相护,一群土匪支撑这么多年怕是不会这般容易吧?颜含玉脑中灵光一现,却是想到一个人,“淮南东路的节度使是周迟令,周家是陈州人,你去查周家人?查周迟令去了?” “嗯。他管辖的地段出事,肯定是查他。” 颜含玉疑惑道,“我竟忘了一件事,周迟令出任淮南东路节度使多年,江淮出现这样的水匪,皇上竟从未责难于他。” 在周迟令之前可是一连换了三个节度使,周迟令没找到江淮的土匪,反而放任那些土匪的扩散,皇帝不责问周迟令,反而任周迟令为冠军大将军,此事也颇为蹊跷? 是因对江淮的土匪无可奈何而坐视不理?还是另有缘由? 颜含玉紧步跟上赵贤的思维。 只听赵贤继续道,“江冲跟周迟令确实有暗中往来,这也是我近些天才得到的消息。” “如果这消息属实,你又何必亲自去处理这事?着人检举了周迟令不就成了?勾结土匪,还允许那些土匪与海商通贸,这可是死罪,还可以直接上升为叛乱之罪。皇帝容忍不了叛乱,这样的罪定下,满门都逃不了。” “没那么简单。”赵贤转念又问,“可知道城西厢平子巷的顾家?” “知道。”那是跟方姑有过牵扯的人家,她当然知道。 “其实被抢的官银不只顾家分了羹,京城四大商户都有。最终却唯独顾家出事,那是因为顾家知道了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才遭此祸事。这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正是我亲自要前往探查的原因。让人检举周迟令,定下周家的罪不会那么容易。” “官商匪勾结,如若真是这样,皇帝真的会一点都不知情?”颜含玉提出疑惑。 “我皇叔有一支极隐蔽的暗卫队。”赵贤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颜含玉却当下就明白这话的意思,皇帝是知情的。有禁军保护皇帝安全,另外一直别人都不知道的暗卫队,他们的任务怕不只是护着皇帝的安危。 一国皇帝能容忍这些的原因是什么?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江淮水匪其中有他的人,甚至朝野上下都有他的眼睛,如此,他操控着的不止只有朝堂,还有江湖。 “皇帝又为什么会下禁海令呢?” 与海商通贸其实得利不少,汴梁之所以繁荣的这般快,正是因为保持着与四海通贸的密切关系。 这一次没听到赵贤回答的声音。 感觉到他的呼吸平稳,颜含玉收了手。 望着他的睡颜,起身拿了条锦被给他披着,又给他把了脉,除了有点虚乏,倒是没有别的症状。(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蜡尽,烛灭。 静幽幽的夜,漫天的雪,颜含玉盯着赵贤的睡颜,撑着手痴看了许久,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之后已经是午后,睁眼就见躺在陌生的床榻,熟悉的气息沁入鼻腔。 颜含玉脸上一红,这该不会就是他的内寝室吧? 窗外的白光铺洒,透了床榻前摆着的绢纱屏风。 颜含玉醒来就没见着赵贤,问小芽儿,小芽儿根本不知道他有回来过,问赵峰,却说已经走了。 他既然已经离开,忍住失落,她只能回府。 刚回到小院,颜含玉想去看一眼母亲,就听祖父找她,不得不去了。 站在祖父的书房,面对着祖父的桌案,颜含玉立了好一会儿,都不见祖父对她说一句话,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一直没见祖父抬头,以为他在忙公务,颜含玉悄无声息的退到后面的椅子上,谁知屁股刚靠上椅子,就听一道温厚的斥责声。 “谁让你坐了!” 颜含玉惊的连忙规矩的站着,语气很是委屈,“祖父,你不理我!” “好好站着,受罚!” “我做错了什么?”颜含玉更委屈。 为什么要受罚? “你自己说呢!” 望着祖父的横眉,颜含玉不敢说了,她心知肚明,哪敢说出来,只敢小声的问了一句,“那要站多久?” “站到你祖父我高兴为止!” 祖父何曾对她讲过这样的话,颜含玉哭笑不得,“祖父你这是无理取闹。” 祖父要是忍着不高兴,她岂不是要一直站着? “你一夜不归还有理了?” “有理!”颜含玉脖颈一直,“我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她现在可是祖父的小助力。 “好啊,我倒要听听这是个多大的惊天秘密!” “惊天大秘密!告诉祖父,祖父给我什么好处?”颜含玉笑呵呵问他。 颜茂华被这句话气的够呛,一夜不归,现在又开始要起好处来了! “既然如此,就这么继续站着!” “别别别,祖父,我说就是了。” 好歹讨好了祖父那么久,别让她在祖父心目中的地位突降才是。 颜含玉把赵贤告诉她的事前前后后都说了。 颜含玉说完,但见祖父神色平静,哪里有半丝诧异? 难不成祖父早就知道不成? “祖父,你不惊讶吗?” “嗯,惊讶!”颜茂华神色平静的点头。 即使惊讶还是这般平静! 颜含玉刚要阿谀奉承两句,赞叹祖父从容镇定,却听祖父不冷不热的说,“你以为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事?告诉你这些无非是让你传话,最后让你祖父我在朝堂上身先士卒。” “赵贤才不是那样的人。”颜含玉连忙解释,又觉得祖父这话酸意特别重,加了一句,“祖父这是挑拨我们的关系。” 只听一声冷笑,“这倒好了!都跟他有关系了!有什么关系,你说说看!” 目光冷幽幽的,颜含玉脖子一缩,脸上一红。 “祖父,我喜欢赵贤也没听你有意见!”怎么这会儿这么大意见? “那是别人说的。” “那现在我说了!”学着祖父的语调。 声音更低,可颜茂华听的分明。 “你这个丫头,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快走快走!别站在我面前碍眼!” “您老人家还没高兴呢!”就可以走了? 继续犟嘴! 这话说完趁着祖父还没开口,颜含玉连忙就退出了书房。 虽说受了祖父的责骂,可颜含玉反而觉得开怀,因为她能感受到祖父对她的维护。 祖父赶她走,怕是想要好好静静,想想这几层关系。 到了母亲那里,又听母亲一夜未睡,在佛堂坐了一夜,直到午休才小憩了一会儿,这会儿坐在绣阁绣花。 颜含玉就先去看了母亲。 绣架前的妇人容颜依旧,岁月丝毫没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京中同龄妇人又有谁比得上她娘的姿容? 温柔,静逸,安详。 颜含玉踏进门,凑上前,“娘。” 妇人回头,停下手里的绣针,笑容温柔,“含玉回来了。” “娘,你在绣什么?底色还是红色,给谁穿呀?” “含玉长大了,该给含玉绣嫁衣了。” 颜含玉目光看着绣架上的云纹绣花,眼眶一润,却是想起母亲上一世也不知坐在绣架前熬了多久,临终前还给她绣好了嫁衣。 “娘,不急,慢慢绣。”她垂着眼,头靠过去,声音有些哑。 “好,娘慢慢绣。”母亲的手永远那么软,轻柔的抚着她额前的发。 “娘,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母亲已经知道她一夜未归,夜里不睡怕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你安全回来就好。”声音柔软。 这里正说着话,那边翰儿双手捧着一只鸟过来,就站在窗口,隔着窗看进来。 白净的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透过窗户喊了一声,“姐姐,阿娘。” “翰儿,这是哪里抓的鸟儿?”看他玩的开心,颜含玉走过去跟他说话。 “院子!”翰儿回头看着院子的方向。 等过来,却见那鸟雀的模样很是熟悉,问着,“这是你二姐姐的金翅雀?” 翰儿点头,“二姐姐。” 颜静香从陆家抓回来的鸟雀后来一直养着,养到现在那雀鸟已经比以前大了小半的尺寸,而且还会自己飞回来,不会飞的太远。 现在这金翅雀飞出笼子,怕是因为静香没在,有人把它放出来,它才会出来溜达。 “翰儿,你也喜欢鸟儿吗?” 翰儿先是点头,又摇头,再点头,可想想又摇头…… 来回做了几次这样的动作。 “好了,不摇头了。”颜含玉制止,“姐姐懂,你喜欢鸟儿,可是这是二姐姐的,所以你不要二姐姐的鸟儿,对不对?”颜含玉慢慢说着。 翰儿笑着点头。 “姐姐另外给你找一只鸟儿送给你好不好?” “鸟儿,陪阿娘……” “谢谢翰儿。”林素馨欣慰的笑着。 翰儿越长大越发现他对周围的人很了解,他看得懂别人的心情,会顾忌别人的感受,懂事的让颜含玉心疼不已。 他看得出母亲的孤独,平时也会来陪着母亲坐着,哪怕坐在一旁不说话,只是静坐于旁边,那种陪伴就连她这个亲生女儿看了都会觉得惭愧。 她更多时间都用在看书习字上,对母亲的陪伴还是少了些。(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又过了一日,从宫中传来旨意,说是皇后娘娘请她进宫。 颜含玉依旨进宫。 入宫门,穿宫墙,过深院,也不知是进了哪个花园,却听前面一阵莺声笑语,玩闹嬉笑的声音入耳,让这冷清安静的后宫凭添了几分娇韵。 宫墙到处都是白雪覆盖,皇宫内院的树木花草也一样覆着一层白雪,白皑皑的一片,使巍峨的宫宇都增添了两分清绝。 只有一条干净的石板道路是宫人清理过的,可以畅通行走。 “咦!那个不是太傅家的清容县主吗?”甜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循着声音看过去,正有三五个衣着锦绣的公主、郡主,采梅弄雪,笑闹不止,还有宫婢站在不远处。 “四公主。”出宫请颜含玉的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芷卉,望着来人她弯身一礼。 “是芷卉啊?芷卉怎么会带一个外人进宫来?”那一身浅红袄衣的女子即使衣着厚重,可依旧身姿窈窕,扬着头挺着背款款走过来,此人正是四公主赵嘉敏。 “回公主的话,皇后娘娘病了许久,宫里冷清,没个说话谈心的人,今日突然想起了县主,这才去宫外请了县主进宫来。” 一句话噎住了赵嘉敏,她只目光轻视的看着颜含玉,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皇后娘娘怕是等了许久,还请公主见谅,奴婢这就要退下了。” 芷卉毕竟在宫里呆了多年,能做皇后娘娘身边的心腹自然有她的聪慧之处,这四公主明显对颜家小姐不善,她是下人帮不了什么,只能选择避让。 颜含玉不喜欢赵嘉敏,可也不想在宫里起冲突,淡淡的一礼。 哪知刚走到她身边,见赵嘉敏明显有抬脚的动作,颜含玉伸手随意的一抬,席地的斗篷抬起,从她身边避让开来。 那赵嘉敏哪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没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只能望着她的背影恨的咬牙。 “嘉敏姐姐,接好了。” 另一边甜美的声音传来,颜含玉只听得耳边一阵疾风而来,素手扬起,准确的接住了一团飞来的雪球。 颜含玉循着雪球飞来的方向看过去,正是不远处的王婉华。 “郡主可要小心些,打到脸就不好玩了。”她眉眼之间似是在笑,可眼中毫无笑意。 “玩游戏而已,清容县主何必认真?”王婉华脸上尽显无辜。 “说的正是,我们只是玩游戏而已。”赵嘉敏愉悦的笑了一声,“颜小娘子不会因为这事就跟婉华生气吧?” “自然不会。”颜含玉淡然一笑,素手微抬,没见她怎么使力,手里的雪球抛起好看的弧度,正是飞向王婉华,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又漂亮,还有一些随意的感觉。 出手的同时,她笑着道,“郡主,可要接好了。” 王婉华哪成想她会有这样的动作,都没来得及避让,那团雪球竟准确无误的落在她的头上,碎成雪末,从脸上滑落。 她的脸瞬间紫成一片,眼睛瞪着。雪末化在脸上,变成点点的水滴,也不知是眼泪还是什么。 “郡主不会生气吧?”颜含玉面上一派澄清,不温不火的开口,“瞧瞧我,真是没郡主那么有心,竟扔的一点都不准,没让郡主接住。” 她刚才要扔的可是她的脸,她回敬她的头给足了她的面子。 站在前头的芷卉可怎样都想不出清容县主有这样的动作,县主看着温和,可这个动作明显是还刚才那一击,一时间站着愣住。 “一场游戏而已,郡主可别当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颜含玉继续道,“皇后娘娘还在等着,不能陪郡主和公主玩了,真是抱歉。” 这看似就是一场小女孩儿之间的嬉笑玩闹,谁会把它当真? 赵嘉敏见婉华吃了亏,也是目光忿忿,垂眼就看到她面前有一滩水坑,便举步靠着她向前走去。 颜含玉抬脚正要走,赵嘉敏往前踏了一步,正站在颜含玉的身侧。 颜含玉面前正是一滩浅浅的泥坑,若径直往前走正踩到泥坑里,可旁边的路被赵嘉敏挡着。 瞬间就明白她的意图,颜含玉可不管赵嘉敏挡在自己面前,丝毫不避让,身躯往前移动,不动声色的就把赵嘉敏推了出去,脚不沾水,稳稳的走了过去。 赵嘉敏不让路,就是想给颜含玉难堪,刚才想跘她一脚,目的未达成,这一次就算不让她摔一跤,也要让她踩着泥水过去才是。哪成想她胆子会那么大敢推她,致使她狼狈的往后退了两步,又踩到自己的裙摆,狠狠的往后仰面摔倒,一屁股坐地上,姿势狼狈不已。 “颜含玉,你不准走!”一声娇叱,怒火很盛。 颜含玉从容不迫,回头,“不知公主可还有事?” “你、敢、推、我!”一字一句,字字怒气。 芷卉此刻连连上前,意欲扶起公主。 另有宫婢连忙跟上来扶起,焦急喊着,“公主,公主,你没事吧?” “把她给我抓起来,抓到明月宫去。”赵嘉敏刚被两个宫婢扶起站稳就怒气冲天道。 “公主!”芷卉连连要说话。 可还未开口,就被打断。 “芷卉,你是皇后宫里的人,本公主今日不找你麻烦,可她颜含玉必须要跟本公主去明月宫,她以为自己是谁!竟可以在宫里嚣张!”怒气丝毫不减。 “公主,也不知我做错了什么!”颜含玉云淡风轻,面上一派不解。 “你做错了什么?你推到了本公主!”声音尖锐,如果不是还仅存一些皇家公主的修养,她早就冲上去撕破她的脸皮,丑化她的仪态。 “我推到了公主?有吗?”颜含玉面上委屈,疑惑道,“难道不是因为公主突然站出来,不小心跟我撞上才摔跤的吗?” 她一顿,继续道,“公主是否想要我道歉?其实要我道歉也不无不可,毕竟摔跤的人是公主,我没有摔跤,自然就成了我的错。”言语之中甚是无奈,又紧跟着问了一句,“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如若摔跤的人换成是我,公主是否会对我道歉?” 前后的话连起来,任谁听了,颜含玉都是无错的,颜含玉道歉只是因为两个人撞上,摔跤的人是另一个人,所以她不得不道歉。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颜含玉一副无可奈何,又不得不退让的神情。 赵嘉敏看着满目恼火,望着她的眼神似乎能喷出火来,只恨不得眼神就能凌迟了她。 她就是妒恨极了她!恨到每次看到她都想撕了那张脸。她不就是会巧言善辩?凭什么能得父皇的封号?凭什么抢她公主的风头?凭什么能让满京城都议论她?凭什么有特殊待遇? 她凭什么! 芷卉虽然能看出四公主的不平,也能看出清容县主的不妥协,这清容县主看着特别好说话,刚才四公主跟着清容县主脚步往前走的动作她也看到了,显而易见是四公主想给清容县主难堪,让县主踩个满脚的水,可最终结果是四公主没站稳摔了跤,清容县主遇上这种事心里也是不忿的很吧? 两个年轻的面孔,一个公主,一个县主,这样一对峙,芷卉一时间竟无法插上话。她到底是个宫婢,不能管制清容县主,更不能管束四公主,只能看着面前的场景,不停想着如何化解这事。 “都站在这里是死人吗?把她给我抓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本公主放肆!”娇宠的四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满腹的怒气只恨不得把她带回明月宫让母妃给她做主。 “区区不才,正是皇上昭告天下,亲封的清容县主,食邑五百户!” 面前的公主不过是出身皇家,有昭告天下的公主封号吗?更别提食邑了,满京城都找不到几个公主、郡主会有食邑户数的。 “公主抓人可要想清楚,毕竟我什么都没做,公主无故抓人总得有个理由,可别最后自己做错了事情,还牵连了几个无辜的宫女!” “你!” 那几个宫婢被这句话喝止住了,犹豫着不敢前进,她们公主好像是自己撞上去的,没理由抓人,就算有理由,面前的县主也真的不是她们能得罪的。 “哎哟,这里怎么会这么热闹!” 突如其来的声音插进来,制止了赵嘉敏的喝止。 “楚王爷!” “王兄。” “起吧!都起吧!难得进宫给皇伯母请个安,竟看到你们这么多人都聚这里,这是出来采梅花,还是集雪水?”赵惟吉一连串的话并未止住,目光看着颜含玉,“小丫头也在,真是巧了,小丫头来宫里做什么?” 那语气听着真是一番巧遇,可瞧那目光分明像是早就知晓。 颜含玉没回答,只是一礼,却听芷卉揖礼道,“回王爷,皇后娘娘今日突然念起了县主,派奴婢请清容公主进宫的。” “原来是这样,那怎么还站在这里?皇伯母病了,本王也正要去探望,随本王一同前去好了,让她们在这里玩罢。” “王兄!” 赵嘉敏刚喊了一声,见王兄目光看过来,那神情令人难测,便顿了一下,可到底是到了嘴边的话,就算是王兄偏袒总不会让一个太傅孙女越得过一个郡主加一个公主头上,继续把话说完了。 “颜含玉不能走!她刚刚推到了我,还拿雪球丢在婉华头上,先不说我的事,就颜含玉粗鲁的拿东西砸在婉华头上这件事,到时候昭庆姑姑知道婉华在宫里受了委屈,还不责怪我们没好好照顾婉华?” 她还不能侧重她的事,毕竟颜含玉拿雪球丢婉华那是在场的宫女都看在眼里的。 赵惟吉满脸不可置信,“你还会打人?” 颜含玉一摊手,表示无奈。 赵惟吉此刻哪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这小丫头平时温顺的跟猫儿一样,惹了她可会让人吃苦头! “她真的会打人!婉华头上都湿着呢。” “那嘉敏现在是要准备如何?” “自然是把她送到母妃面前让母妃抉择。”赵嘉敏一向蛮横又没什么主见,遇上事都有母妃帮她顶着,自然事事都想着让母妃解决。 “孙贵妃掌管后宫,哪有时间理睬你们这些小女孩儿之间的玩闹,事情闹到孙贵妃那边,岂不是不懂事?”赵惟吉甚是不解有些小女孩儿的无理取闹,就例如他这个妹妹,明明一件小事,非要闹到众人皆知,“谁错了道个歉不就成了?” 在赵惟吉心里,这些都是小女孩儿之间的玩闹,根本没必要当真的。 赵嘉敏被这句话堵住,可心里更多的不满激发,很快就委屈的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王兄明明是因为向着颜含玉,替颜含玉说话。这事没个结果,嘉敏不服。” “发髻乱了。” 赵惟吉还没回话,就听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赵嘉敏只觉得一阵慌乱。 颜含玉望着她又添了一句,“就是你,公主。” 却听尖锐的叫声,赵嘉敏捂着头,转身就对身后的奴婢娇声怒吼,“该死的奴婢,为什么不早说!” 她羞愧的红了脸,什么都顾不得,对着赵惟吉行了一礼,又怒瞪了颜含玉一眼,转身就离开。 在四公主赵嘉敏的心中,没有任何事情比得过发髻乱了还要严重的! “听闻公主最是看重发髻,看来此事不假!”颜含玉呢喃。 那婉华郡主还在后面,此刻比刚才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还明显的不悦。 颜含玉却不看她,她先丢的她,想让她道歉,真是休想! “刚才婉华的失礼之处还请县主海涵,本来只是想跟嘉敏姐姐玩的,却不想丢在县主面前,可说到底没丢在县主身上,县主却丢了我一身。”王婉华不是无脑的赵嘉敏,面上不开心,可道歉的话还是说出了口,还一连串的把事情解释了一遍,说最后一句话的明显有委屈。 “那真是我的不是了,还以为郡主想邀请我一起玩呢,这才丢了出去。”颜含玉试探了问了一句,“郡主不会把这事记在心上吧?我也只是不小心而已。” 她也想不通什么时候跟婉华郡主立了敌,竟会让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要说王婉华是帮着四公主,颜含玉却是不会相信的。 “县主说的哪里话,既然是一场游戏,婉华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王婉华大方道。 “还是婉华懂事。”赵惟吉开口,“虽说嘉敏比你大一些,可嘉敏自小被宠坏了,处处不饶人,婉华跟去可要好好劝劝嘉敏才是。” “是。” 说了两句假心假意的话,看着婉华郡主也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果然是有心机的婉华郡主!左右逢源的一派好手!难怪在宫里的处处都讨人喜欢! 颜含玉冷眼看着,眼前一暗,面前多了个颀长的身影。 “芷卉,你先行,本王跟她就跟在后面。” 赵惟吉一声吩咐,芷卉退步走在前面。 “砰!”脑门儿被敲了一下。 颜含玉捂着脑袋,一脸无辜,“王爷这是给你的公主妹妹和郡主表妹报仇吗?” “当然不是,我是给我自己报仇!” “我何时惹到王爷啦?” “突然想起来中秋的时候有人给我下药,这事儿我可得报仇。” “王爷小心眼,中秋时候的时候记到现在。”腹诽了一句。 他走在前面,颜含玉跟在其后。 “可别在心里说我坏话。”赵惟吉偏头说了一句。 颜含玉摇头,“没有啊,哪敢?” 赵惟吉弯唇笑起。 “我打了婉华郡主,推了四公主,王爷不问?”试探的问了一句。 “问什么?你这丫头素来不肯吃亏,嘉敏的性情我也是知道的,争强好胜,怕是她们先惹了你吧?” “楚王英明!”有献媚的成分。 到了福宁殿,赵惟吉长身弯下,“侄儿给皇伯母请安,皇伯母万福金安。” “佐儿快快起身。” 鬓发半白,仪态端方,跟前两年比起来,宋皇后面容确实苍老了好些,此刻虽面色憔悴些,可跟传言中的重病比起来,却是好很多。 赵惟吉递上一支长盒,“皇伯母,侄儿府里没什么好东西,只这一对百年人参,送给皇伯母。”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我宫里还有一颗没吃,你府上素来清减,我是知道的,自己留着罢。”宋皇后亲和道。 “带来送给皇伯母的东西侄儿哪能拿回,皇伯母可得收下。” 宋皇后为人宽厚,在后宫深得几个皇子的敬重,就单看赵惟吉对宋皇后的态度,恭敬有礼,面诚真挚。 “好,这是佐儿的一片心意,伯母就收下了。”宋皇后招手让他坐下说话,“快快坐下说话。我今日请了清容来,你们真是巧,竟一同来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颜含玉原本站在身后,此刻连忙跪身行了礼。 “你也起身坐吧。” “看皇伯母精神尚可,侄儿也安心了。” “有孙神医在,我这老骨头还能多活两日。”神情似有些无奈。 “皇伯母说的哪里话,皇伯母不老。”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宋皇后脸上一派亲切的笑容,慈祥开口道,“过些日子你要大婚了,府上都准备妥当了吗?” “有礼部在准备,我也懒得问。” “大婚一生只有一次,你这孩子竟一点也不上心。”看赵惟吉满不在乎的样子,宋皇后目光看了看后面的颜含玉,低叹一声,“佐儿,有些事既然已经注定,那就想开一些。” “皇伯母放心,我早就想开了,小丫头不喜欢我,娶谁对我来说都一样。”赵惟吉大方的开口。 楚王喜欢清容县主一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此刻他说出来也并无不可。 颜含玉心头咯噔了一声,半垂着头,只想瞬间隐身。 “你的性子一向豁达,悟性又好,伯母相信你可以想开,你母妃去得早……”说到这里顿住,“宫里是谁在准备庆典?” “郭贵妃。” “郭贵妃行事稳重又有分寸,如此,也好。” 赵惟吉站起身,揖手,“今日皇伯母请了小丫头来,皇伯母有话跟小丫头说,侄儿便不久留了。侄儿还要去父皇那里,待下次侄儿再来给皇伯母请安。” 宋皇后点头,“去吧。” 赵惟吉刚转身,宋皇后却又喊住了他。 “佐儿。” “皇伯母还有还有何事? “今日是你母妃的忌辰,上香的时候替我给你母妃多上一炷香。” 赵惟吉垂眸应,声音有些低沉,“诺大的皇宫只有皇伯母记得。” 连颜含玉都觉得诧异,宋皇后怎么会记得赵惟吉生母的忌辰。 赵惟吉的生母李淑妃早在他幼年去世,去世时位分并不高,只是嫔位,还是前两年他升楚王的时候,追封为李淑妃。 皇宫内廷妃嫔分为五等,首为贵、淑、德、贤四妃,其次以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为九嫔,更次为婕妤;第四为美人,第五为才人、贵人。 皇帝共有八子,七女。内宫嫔妃也算不得很多,楚王赵佐和三皇子赵昶同母,都是李淑妃所出。然而李淑妃过世之后,皇帝却是把赵佐亲自放在身边教养,宠爱有加,而三皇子赵昶年纪更小,自小就养在郭贵妃膝下。 孙贵妃育有两女,二公主和四公主赵嘉敏,郭贵妃无子无女,李德妃育二皇子广平郡王赵熹和三公主赵嘉秀,王贤妃生八皇子赵炎,另有几个皇子皇女都是嫔及以下妃子所生。 还有一个身份最特殊的李淑仪也是无子无女,据说在后宫之中孙贵妃得罪谁也不会去得罪李淑仪。 等赵惟吉离去,宋皇后问了几句贴心话,颜含玉受宠若惊,一一回答。 “你那医术原来是袭承孙神医,难怪小小年纪就医术高明。”宋皇后说了几句贴心话,又提起她的医术。 “含玉只是略懂皮毛,哪敢称得上医术高明四个字。”颜含玉谦逊道。 “你还小,孙神医说如若你不是闺秀千金,怕是早就会有医名,连贤儿都夸你,少年早成,聪慧过人。” 从宋皇后嘴里听到赵贤说她的话,颜含玉痴楞了一下。 却听宋皇后继续道,“贤儿自小身子不好,养在药罐子里,命运多舛,后来又遇上他二哥过世,婚事便拖了一年又一年,这孩子虽说不是我亲生,可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贤儿跟他二哥一直就亲近,他二哥没了,他无心成亲,我也不好逼迫。我只是担心一直到我死都见不到他成家,如此我真是愧对先皇了。” 颜含玉心口一紧,宋皇后说些难不成是要给赵贤立妃不成? 不对?立妃也不应该找她说这些话吧? “今日跟你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听闻你跟他走的近,自幼就熟识,我也没把你当成外人。” 没把她当成外人?把她当成自家人不成? 颜含玉耳根渐渐发红,那一刻她竟有种宋皇后在相媳妇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宋皇后在她面前并未提很多,说完那些话,就听宫人传话说是孙先生到了。 孙呈进来给宋皇后把了脉,颜含玉一直守在旁边,等孙呈准备离开时,宋皇后也没留着颜含玉,只说让他们师徒说说话,又令宫人跟着送她出宫。 出了福宁殿,却是没走多久,就见一个宫装女子远远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宫人。 “孙贵妃娘娘金安。”跟着宫婢一同行了礼。 孙呈却是往后退了一步,俯身道,“贵妃娘娘。” “看孙先生跟颜家小娘子刚才说说笑笑,原来也是相熟的。”面若桃花,目光流盼,怎么看都不像是生过两个女儿的妇人。 “孙某有幸收含玉为徒,自然是相熟的。”孙呈半垂眼回答。 “哦?难怪听说颜小娘子会医,原来是拜了孙先生为师。”孙贵妃面上一直带着笑,气度温雅,说到这里却是话锋一转,“颜小娘子,也不对,应该叫清容县主才是,清容,本宫今日来可不是为了淘气的女儿,上次那事是本宫处理不当,本宫可是来道歉的。” “不敢。” “你母亲平日深居,想见她一面都难,如今见着你,有一句话想跟你说可要听?” 这句话却是征求她的意见? “贵妃娘娘请说。” “这里自然是不方便说的。你母亲素来跟李淑仪感情甚好,李淑仪近日身子又不爽,我正要去探望她,一同前去吧。” 李淑仪独居一宫,瑶碧宫,对于一个嫔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宠。 只是这座宫苑的位置却感觉有些偏,院子也不大,颇觉得冷清。 颜含玉头一次觉得讽刺,她在明月宫曾看到一副屏风美人图,一直觉得画像上的人很熟悉,也曾以为是像赵嘉敏,可等孙贵妃和李淑仪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真正相像的人是她们。 她之前完全没把这两人想到一起,自然就想不到这两个人相像。 柳叶眉,桃花面,有六分相似的容貌,就感觉像是孪生姐妹一般。李淑仪多的应该是那种弱不经风的气质,说话温软细致,如同莺鸟在唱歌。此刻再看孙贵妃,只觉得她的笑容颇为刺眼,声音尖锐,眉眼刻薄。 “李妹妹,看我今日带了谁来?” “给李娘娘请安。”颜含玉垂头一礼。 李淑仪一脸病容,只这一点模样就比孙贵妃差了好大一截,似是年长了几岁。 “你今日来可有什么事情?”李淑仪在孙贵妃面前明显语气清冷。 孙贵妃却是把瑶碧宫当成自己的宫殿一般,径直走向上首位置,“李妹妹病了许久,又没什么人来看李妹妹,我当然是来看看李妹妹,顺便嘛,帮你把颜家小娘子带来……” “有话请直说,让颜小娘子先行离去。” “李妹妹说的哪里话?颜小娘子走了我还说什么呢?李妹妹以往出宫不就是去看她?今日她还没在这里喝一口茶这就把人赶走怕是不妥吧?还是说因为本宫在这里,打扰了你们叙旧?” 颜含玉对孙贵妃的话颇为不解。她跟李淑仪也不过是因为她娘见过两面而已,哪有那么亲近?更没有叙旧一说。 李淑仪听罢她的话,一派清冷的面容却是有了不一样的神情。 “颜家那位状元郎,出身名门,文采出众,先皇却一纸婚书,让林家那小门小户的女儿嫁给那位世无其二的状元郎……”孙贵妃摆弄着纤手,语气轻慢道,“一个小门小户配名门望族,当年也不知多少公主小娘子哭着要悬梁自尽,意欲替颜家状元郎讨个说法!” “李妹妹,你说这林家凭什么能攀上颜家?” “不过那些没嫁给颜家郎君的小娘子怕是早就不后悔了吧,谁愿意做个寡妇呢!” 听孙贵妃这般轻慢的话语,颜含玉只觉得气血往脑门上扬。 “贵妃娘娘请慎言。”颜含玉一字一句道。 “颜家小娘子生气了?”上一刻眉宇之间还带着笑意,可转瞬之间孙贵妃就变了脸色,怒道,“本宫想说什么话还轮不到看你一个小姑的脸色!” 颜含玉的眼神几乎是瞪着她,她容不得别人说她娘的是非。 她一宫贵妃,她现在斗不过她,可她不信这个贵妃能一直在主导的位置。 李淑仪一直未说话,只紧捏着手里的锦帕,听她对着颜含玉发怒,紧跟着冷声开口,“她只是个小丫头,你别针对她!” “针对她?”孙贵妃冷笑一声,“本宫要不是念着她是太傅孙女,她此刻看本宫的眼神,拖她出去乱棍打死都无人拿本宫如何。” “她娘如何无需你来议论。” 孙贵妃听了这话却是笑了,“一个没依靠的寡妇,谁想议论呢!” 她说着,起身就要离开大殿。 “贵妃娘娘,你要与我说的话还没有说。”颜含玉垂眸开口。 “那个啊,你想听?” “贵妃说了,我自然就会听。” “这事……其实还真的不好说……”她故意吊着。 “孙贵妃不说就不说罢了……”颜含玉表现出漫不经心,“只是我有一句话要忠告贵妃娘娘,女人过了三十要少发怒,对气色不好,容易老。” 孙贵妃怒火冲天,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李淑仪拦在她身前,迫使她放下手。 须臾,她冷静下来,上前附耳低语,“刚刚一直想跟你说的那句话是,你不妨问问她,她是不是你的外祖母?” 颜含玉惊得抬眼望着她。 只见那桃花般的面容勾唇一笑,妩媚生花,可那抹笑容似讥讽,似嘲弄,又似是报复了一个人之后的快意。 那抹笑意丝毫看不出是在诱骗她,而是想告诉她隐藏最深的隐情一般。 她外祖母在苏州,跟李淑仪又有什么关系? 李淑仪这般年轻,也就跟她娘年纪相仿,怎么可能是她外祖母? 这句话她只觉得是两世以来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 孙贵妃偏头望了一眼那个与自己有六分相像的女人,眼中多了一抹恨意。她怎会喜欢面对一个跟自己面容相像的人?可偏偏这个人是皇帝的逆鳞,触碰不得,又让她恨之入骨!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她曾以为那就是天底下最冷漠的男人,只心怀天下,只惦记着掌控皇位,没有儿女私情,对所有的嫔妃都一视同仁,雨露均沾,似近忽远,她本来是不奢望的,不奢望得到恩宠,可却突然冒出个李灵柔,明明晚她入宫,她冷漠,她孤傲,她却是最得圣心。圣颜为她喜怒,为她哀惧,为她深情! 她妒恨的只想杀了她,为了跟这样一个人争宠,她险些被打入冷宫,后来才知自己触到了逆鳞。(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两面三刀 也不知李淑仪何事遣走了身边的人,站在那里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颜含玉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递过去,“请娘娘服下。” “这是什么?” “解药。” 听她说解药,李淑仪接过就进了嘴。 “李娘娘为何这般信任我?” “你是素馨的女儿,我自然信你。” 这种没来由的信任让颜含玉心中一动。 “刚才对孙贵妃娘娘撒了痒痒药。”她垂着头,低声承认,“不过我的药她们查不出来就是,顶多就是贵妃娘娘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招痒。” 李淑仪轻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发。 那种感觉就像她母亲轻抚她一般。 “她平时在宫里嚣张跋扈,是要受些教训。” “李娘娘跟我娘有什么关系?” 李淑仪往旁边椅子上靠坐着,神情疲惫。 “娘娘不便说我就不问了。”颜含玉失落。 “若是论辈分,我还真是你外祖母。”她浅声开口,声音轻柔动听。 颜含玉怔怔的看着她,雪莹修容,纤眉范月,这样的女子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小外祖母才是。”她添了一句。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她低低的吟诵,声音高低流转,如林籁泉韵。 南唐李后主的诗,颜含玉怎会不知? 那一瞬间颜含玉似乎确认了一件事,李娘娘真的是小周后。 可她外祖母跟周家没有关系,除非…… 她沉默,闭口不言。 “你娘不是林家的亲生女儿……” 这话一直在颜含玉脑中回转,果然是这个原因吗? 外祖父和外祖母待她那般好,母亲怎么会不是林家亲生? “娘娘。”门口站了一个宫婢。 “何事?” “外面有人传话,说是楚王爷在宫门口等着清容县主。” “你回去吧。”李淑仪姿态疲惫,轻声道,“都是上一辈的事情,林家把你娘视如己出,如今人已去,往事随风,没什么可去回顾的。” 这件事给她的震撼远远比得上任何一件事。 她娘不是林家亲生,又会是谁?孙贵妃说对了一句话,林家于颜家来说确实是小门小户,然而颜家的状元郎却是娶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还是皇上的一纸诏书。 她娘又有什么身份不成? 小周后?小外祖母? 南唐李后主一生娶了两个妻室,前一个皇后正是大周后,小周后的嫡亲姐姐。 如此,她外祖父的身份不言而喻! 她突然想起那天见齐王,齐王写下的那首李后主的绝命词,还有对她说的那番话,她不解其意,如今也是一知半解。 齐王早就知内情? 先皇赐婚是因为她母亲的身份? 先皇如若知道母亲身份,又为何让颜家和一个亡国皇室结亲? 到了宫门口,颜含玉远远就看到一道玄色身影,迎风而立,身形颀长,气概不凡。 当今皇帝的几个皇子中,样貌最像皇帝的就是楚王,又因为楚王机敏聪慧,行事果断,如此深得皇上钟爱。 她反感极了当今皇帝,可面前这个人她生不出厌恶。 他以诚待人,风度最是潇洒。 就算不是储君,他亦可以洒脱的做个王爷。 缓缓走到宫门口。 赵惟吉见她脸色苍白,又满腹委屈的模样,焦急的问,“怎么了?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孙贵妃又找你麻烦了?” 面对这样一个楚王,每次都顾念她的安危,又让她如何讨厌他! “多谢楚王关心,我要回去了。”她垂眸就要错身离去。 不能讨厌,不能拒绝,唯有一个办法,就是远离! 颜含玉还没踏出一步,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我送你。” “不需要。” “如果你想我在宫门口抱着你上马车,尽管走好了。” 回眸瞪着他。 突然又在她脑门敲了一下,笑道,“这样的小丫头还是蛮可爱的。” 鬼才是小丫头! “要上马车总要先放开我吧。” 赵惟吉松了手,语气轻松道,“这样才对,还以为以后都不要理我了。” 等上了马车,赵惟吉对着外面的近侍道,“去宫里查一查,问问看颜家小娘子在宫里见了谁?小丫头若是受了欺负,本王可是不依的。” “受过委屈也讨回来了。”她自言自语。 “嗯?”赵惟吉紧张道,“你还敢对孙贵妃把委屈讨回来?真是胆子不小,给她下了什么药?会不会被她发现?那个孙贵妃可不是我这么好说话的,让她查出来是有人搞鬼,她的阴损手段可是多得很。” “我的药那都是无形无味的,半小时之后才会发作,她能查得出来才怪!”颜含玉得意的说。 想到孙贵妃肯定会痒的满脸扭曲的痛苦模样,颜含玉心平了许多。 她抛出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一般人想要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嘉敏养过好几只猫都死了?” “上次去她的明月宫,四公主的猫就被砸死了。”想到那个场景发生在自己面前,颜含玉就觉得心惊。 “呵。”赵惟吉笑容颇冷,“嘉敏养过几只猫就死了几只猫,各个看着都是意外死亡,嘉敏还从不知道是她娘这个蛇蝎妇人所做。” 颜含玉只觉得脑后一寒,“她怎么这么狠?” “她特别讨厌猫,可嘉敏非常喜欢,她不拒绝嘉敏养猫只暗中下狠手,两面三刀,在这个女人身上可谓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你怎么知道?” “整个皇宫都知道,宫里没几个人不怕她的。” “皇上也知道?” “我父皇,我父皇自然也是心知肚明,隔着那层纸没有戳破罢了。”赵惟吉叮嘱道,“孙贵妃这个女人心思狠毒,手段也阴损,以后离她远些。” “是她的女儿总要找我麻烦。” “嘉敏好对付,你今日不就是一句话就把人说走了?其实嘉敏心思算不得很坏,就是好胜,争强,性子其实单纯,又喜欢闹小性,也有些霸道。” “三公主的性情就是极好。” “跟我皇伯母走的近的性情都不会差,我皇伯母为人宽厚,母仪天下,在后宫是为典范,除了跋扈的孙贵妃,哪个人不给皇伯母面子?” 颜含玉能看出赵惟吉面对宋皇后是极敬重的。 上得了战场,管得了内廷,这样一个女子可称之为女中豪杰,亦被称颂贤德忠顺,母以何伟。(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英雄救美 再后来一路,颜含玉没说话,赵惟吉也没有说话。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情,撇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敛着眉,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颜含玉突然想起在宫里宋皇后说今日是他母妃的忌辰。 难不成是因为这事? 她想开口说两句劝他的话,却发现无从说起。 人已逝多年,以他的性情怕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才会愁眉不展。 从她出宫,他就一直在顾念她的情绪,陪她闲谈。 这样的赵惟吉总觉得太深沉,颜含玉不习惯,快到太傅府门口的时候,她随口问道,“你没事吧?” 赵惟吉摇头。 沉默的回应更不像楚王平日的作风。 “皇上训斥你了不成?”换上轻松的语调。 又是沉默。 须臾,他答,“不是训斥我,是训斥我王叔,父皇在朝堂上丝毫不给王叔留情面,当着文武朝臣的面叱责王叔,王叔也不给父皇留余地,从朝堂上转身就走。” 楚王重情,颜含玉深信这点。 齐王立于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如若齐王是会收敛之人,跟皇帝的冲突便不会是正面冲突。 然而齐王的性情****独裁,跟皇帝常有意见相悖,如此正面冲突必不会少。 如果是一个家族,出现了矛盾可以用亲情化解,可这是皇族,坐在皇位的那个人坐拥天下,成为孤家寡人,习惯了凌驾于他人之上,不能容忍一山有二虎,对于有意图夺位的人来说,那就是对他的威胁,变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只想拔除。 皇帝训斥齐王,无非是他的忍耐到了极限。 对于楚王,一个是父亲,另一个是叔叔,他不想看到亲人之间的争斗。 楚王心事重重,想必皇帝和齐王的冲突已到白热化,齐王随时都会加构一罪。 “我要去城郊,你去吗?” 他的目光让颜含玉不忍拒绝。 没等到颜含玉回答,马车停了,他目光依旧投向她。 说好了要远离的,可颜含玉想到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他的真诚,他的实意,再有上一世他的命运,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我下去跟门房说一声,让我娘知道一下。” 赵惟吉笑应。 “大小姐。”颜含玉到了门口有门房迎上来。 “我不进去了,进去跟我娘传个话,我去城郊一趟,下午回来。” “大小姐,大夫人也出府了,大小姐走后不久出去的。” 听到这个消息,颜含玉一愣,“我娘去哪里了?” 她娘可是很少出门的。 “大夫人说去上香,去了城郊。” “是寺庙还是庵堂,可知道?” “这个小的不知。” “就我娘一个人?是谁跟着的?” “大夫人一个,带着林嬷嬷。” “进去给平安带个话,让平安到城郊找一找我娘,接我娘回来。” 门房应声去了。 颜含玉再次回到赵惟吉的马车上。 时至午时,赵惟吉带着颜含玉先去了酒楼,说是请她用午膳。 颜含玉也没客气,点了两个自己喜欢的菜。 也是巧了,等菜的时候听到幽幽的琵琶声,后来遇上一场贵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如此又多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而这英雄正是堂堂楚王殿下。 那贵公子还真是不巧,正是认识楚王的,见来人一句“曹家公子真是好兴致”,到了嘴边想回敬的话却是在看清楚王的容貌之后生生止住了,连连俯身告罪,酒菜都来不及吃完,丢了银两,仓皇而逃。 那手拿琵琶的小娘子也就十八九岁,踩着小碎步款款走来。小娘子个子娇小,她五官生的端正,虽说不上貌美,可也能称得上样貌清秀,被富家公子强灌了两杯酒,此刻双脸酡红,美目含情。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说话慢声细语,还带着浓浓的南音。 “举手之劳。”那一身的高贵气度是自小浸淫在皇族才会有的气质,语气听得出疏离,却不会给人生以轻蔑的感觉。 “公子救了奴家,无以为报……” “如果你还撑得住,就跟我们弹个曲子吧,算是报恩。”他行事向来利落。 颜含玉听他回答的干脆,心想是不是怕人家小娘子下一句是“只能以身相许”,想到了这里她径自弯眉而笑。 “奴家撑得住。”小娘子弯身一礼,目光在这个小包间扫了一眼。 “就坐那里。”赵惟吉给她指了个靠角落的位置。 小娘子很有礼数,看着不像是平常的小民。 颜含玉便问,“你是南人?” 这个南人,却是在广南的南人。 南音不同于那中原人的口音,跟江淮官话也大有不同,广南一带的南人说中原官话口音极重,很容易辨得出来。 “奴家从韶州而来。” 颜含玉见小娘子有些礼数,又是孤身一人,卖艺为生,不免好奇,多问了几句。 了解了个大概的始末,原来这小娘子姓廉,来京中也就三个月,前三个月都在几家脚店卖艺为生,勉强温饱,今日来酒楼还是第一次。 卖艺为生是因为家道中落,父亲是读书人,早年来汴京参加科考就再也没得到消息,直到前两年母亲过世,她孤苦伶仃,又被未婚夫蒙骗,骗去了祖产,她被赶出家门,再后来一个琵琶陪着她从韶州走到汴京来,就是为了找寻父亲。 说起身世,这小娘子眼中虽悲痛,可亦有坚忍。 颜含玉倒是钦佩这样的女子,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来汴京寻父,勇气可嘉。 “弹一首你拿手的曲子吧。” “是。” 纤指拨弄,低眉续弹,弦声轻起,又低落,乐声起时音如黄莺宛转的叫声,渐入又似冰洁的泉水那般清冷凝涩。 “这是什么曲子?” “韶州古调。” “真是好听!”颜含玉不遗余力的赞美。 许是她的赞美听者觉得是真心,廉娘子扬起笑容道谢,“多谢小姐夸奖。” 颜含玉看人向来有一套,只觉得这个廉娘子不易。这廉娘子的父亲离家多年,早就没了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再有汴梁城这么大,想找一个人也不容易,不能帮她寻找父亲,她可以帮她找个卖艺之地,便道,“我知道一家酒楼,如若廉娘子信我,可以到那里谋生。”(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措手不及 廉娘子千里迢迢才到汴京,好人坏人自然都遇到过不少,也能看出面前的贵小姐是善意。她孤苦无依,当然明白在京中的酒楼求生不易,如若有人举荐,有一层保障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她至少不会再受欺负。 “多谢贵人。”颇有些激动的跪下身。 颜含玉倒了杯清茶,“过来喝杯水吧。” “多谢两位贵人。”廉娘子又一次谢了两个人。 报了平安的名字,让廉娘子去朱家桥的丰乐楼寻朱三,或者方姑都行,那廉娘子千恩万谢,离去。 等人离开,赵惟吉笑道,“想不到小丫头亦有侠义心肠。” “楚王爷也有一颗英雄救美之心。” 相视一笑。 颜含玉又问,“刚才那个曹家公子可是未来楚王妃的曹家?” 只瞥了她一眼。 “我说错了?”接到目光,表示不解。 “没错。”赵惟吉嘴角抽了抽。 “听说楚王妃曾去找过你,还说是没见过你,婚前要见一面,满京城都说楚王妃天真烂漫,性情活泼可爱。” “哪来的楚王妃?”扬手敲了她脑门。 颜含玉无辜,“过一个月娶回王府不就是楚王妃了?” 说的好听点是天真可爱,其实也是刁蛮任性,不知礼数。曹家常年在秦岐之地,近一年才回汴京,那未来楚王妃自小在边关长大,性子自然不跟京中的闺阁小姐一般。 “你可得好好护着谢家姐姐。” 她觉得这个楚王妃不是善茬,谢家姐姐性情那般温柔很容易受欺负的。 再次瞥了她一眼。 颜含玉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不说你的王妃们了。” 捻杯喝了一口,差点被呛到,“怎么是酒!” 去城郊的路上,马车晃悠悠,颜含玉喝了一口酒,睡意袭来,垂着头打盹。 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颜含玉就听有人在喊她。 “小玉儿……” 声音很有磁性,令人着迷,又让人觉得熟悉,忽远忽近,虚无缥缈。 是谁在喊她? 颜含玉努力的想要睁眼去看清楚是谁,可面前一团白雾,让她怎样都找不到是谁。 “小玉儿。” 小玉儿? 是谁?到底是谁?那是谁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四处找。 却看不见,只有白蒙蒙的一片。 “小玉儿……” 她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面容,努力追去,还是看不清楚。 不! 他手上牵着一个人! 牵着人不正是她娘? 她大喊,“娘!” 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那熟悉的背影甚至都不肯转身。 “娘,你去哪里?你不要走!”她还是大喊。 “娘!你不要走!” “娘!” 她伸出手想把她拉回来,却俯身摔了一跤。 疼痛的感觉令她清醒。 “小丫头!” 她缓缓睁开眼,一阵恍惚。 小玉儿,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声音,久到她都快忘了。 她尚在襁褓,那个抱着她的人细致的五官早已记不清,只记得是生了一张绝世倾城的面容,每每逗弄她时,笑容温和的会让她沉溺,声音亦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让她沉醉。 “小玉儿。” 这样唤她的只有她那已经记不清面容的父亲! 他的父亲! 她梦到了父亲! 父亲带着母亲走了。 她娘…… 走了? “娘……”口中发出一声呓语。 “小丫头!” “娘,我娘!”她的手在发抖。 赵惟吉何曾见过这般失态的颜含玉,连忙拉着她,“小丫头?” “王爷,我不能再陪你了,我要去找我娘。”她声音在打颤。 颜含玉从未有哪天是这般紧张过,她娘在上一世的命运瞬间在脑中浮现。 “停车!” 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他就要下马。 “小丫头,你怎么了?”遇上这样的意外,赵惟吉手足无措起来。 马车刚停,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又撞了膝盖,隐隐的痛,她也顾不得,爬起。 “颜含玉,你疯了!”后面的赵惟吉见她不要命的跳马,更是糊里糊涂。 是,她是疯了! 如果母亲没了,那她重生的意义又何在?她还能守得住什么? 她做了那么多努力,如果一切都跟上一世一样这一生她还能做什么? 拉着停在马车旁赵宽骑的马就道,“借马一用!” 赵宽对这一连串的事情更无所适从,车驾停的突然,下马的人更突然,做的事情更令人费解。 “你要做什么?”身后的赵惟吉问她。 “去找我娘!求你借我马!”她眼中喊着乞求。 赵惟吉哪能抵得住她的一个求字,吐出两个字,“借她!” 还没多说一句话,那一抹月白身影已身姿矫健的跃上马,扬鞭而去。 看着扬长而去的颜含玉,赵惟吉心中隐隐不安。 “还愣着做什么!卸马!” 颜含玉虽然紧张母亲出事,可脑子还是清晰的,她必须快些回去,如若母亲没有回府,她还要让人出城找母亲,只她一个人找她娘是不可能找到的。 谁知刚刚赶到城门口,就被一个同样策马的小娘子横马拦截。 一身红色袄衣,模样俏丽,十五六岁的年纪。 “你就是清容县主?”声音清脆,目光带着审视。 “让开!” 颜含玉在赶路,被人拦着自然不会善待。 “不就是长的漂亮一点,就看看你有什么能耐?”长鞭直直的冲向颜含玉。 她不善待,她更是干脆的拿鞭子伺候。 长鞭还没打在颜含玉脸上,一把长剑已经从中间断去长鞭。 “你!”看着来人,她娇声怒斥,模样委屈,“你断了我的鞭子!” “让开!” “不!”倔强的回应。 这胡搅蛮缠的小娘子正是未来的楚王妃,曹阿娇。 楚王喜欢清容县主一事满城尽知,曹阿娇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曾堵过颜含玉多次,要不是哥哥拦着,她都会直接进太傅府去。 看到这里颜含玉对拦路人的身份已经一目了然。 “让开!不要胡闹!” 颜含玉脸色不好,赵惟吉更是沉着脸。 “你又不能娶她,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 赵惟吉还没回答,颜含玉已经率先开口,“看在楚王的面子上,容忍你第一次。” 曹阿娇是什么人?被她这句话激出了好胜心,“你本事不小,敢跟我打吗?” 颜含玉可不想跟她继续纠缠不休,只见一道银光闪过,曹阿娇身下的马前蹄跪下。 曹阿娇是自小就练武的,反应极快,身形飞身而起,从马背落下,不过还是慢了一拍,落下马的时候仓促忙乱,颇显的狼狈。 颜含玉的预感果然是对的,事情发生之后令她措手不及。(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曹阿娇落马,气的要扬鞭子,又发现鞭子断了两截,怒目相视。 可有楚王维护,曹阿娇只能看着颜含玉扬鞭而去的背影瞪眼。 “警告你,不要伤她!否则后果自负!” 赵惟吉沉着脸,冷冷的撂下这句话,留着那张渐渐发白的俏脸站在身后,距离越来越远。 曹阿娇那一刻就在想,为什么她要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楚王做楚王妃?祖父说那是曹家的荣耀,可曹阿娇丝毫没感觉,她想嫁的那个人心里也能够有她。 从城外一路回城,颜含玉也想了许多,就算那只是一场梦,一场虚惊,可事关她的亲人如何让她不紧张? 寒风呼啸,颜含玉回到府门口时,天色骤然变黑,乌蒙蒙的天上又开始飘起雪花来。 每到寒冬腊月的下雪天,汴京城从城内到城外都会安静成一片,声音都沉默在雪海里。只这一日不同,太傅府的颜大夫人出府上香一直未归,清容县主忧母出事,心急如焚,颜府上下出动了不少人出去寻。 不是颜含玉想兴师动众,而是她的预感很不好,回府听说母亲没回来连忙召集家丁出城去找,毕竟又下雪,寻人真的不能耽搁。 眼看着雪越下越大,积雪一层又一层加厚,天色也越来越黑,颜含玉的心情就如这下雪的寒冬,越来越糟糕。 随着时辰的推移,颜含玉等待的过程煎熬无比。 她早让平安出城接母亲,可府上的家丁都已经出府半个时辰,都不见有任何消息传回,以此可见平安也未寻到人。 她平日里都会去问一问母亲,偏偏今日辰时起榻时未问,只想着母亲近些日子都好好的,哪成想今日起身母亲就言要出府上个香。 天气这般冷,母亲因何要出府上香? 问听雪和听雨,都说母亲起身起的比平常晚,母亲打算去上香的时候,听雨还劝过,说天气冷不若改日。可母亲决意要去,林嬷嬷也奈何不了。 那颜家的家丁终于在夜幕降临前匆匆赶回来,可抬回来的只有被冻晕,面色又发紫的林嬷嬷。 颜含玉一直没回院子,而是在大院,等着外面传回来消息。 听到动静,颜含玉匆匆从后堂出去,见是林嬷嬷,连连上去探脉,还有一息微弱的脉搏,忙命人把林嬷嬷送回明若院,又命人去喊洪嬷嬷救治林嬷嬷。 “这是怎么回事?我娘呢?为什么只有林嬷嬷?在哪里找到的林嬷嬷?” “回大小姐,马车困在东郊北道上,陷于泥坑前行不得,车驾里无人,小的们在附近寻到了平安,平安把林嬷嬷交给小的们,让小的们把人送回来。” “难道没找到我娘?” “没看到大夫人的踪迹,平安带着人还在东郊寻。” “跟去的车夫在哪里?” 那家丁刚要回答没有寻到,就听外面传来动静。 颜家的大夫人凭空消失,跟着出府的车夫溺水而死,满京城都说颜家大夫人肯定是没命了。 天公不作美,天寒地冻,漫天飞雪。 楚王府出动了府兵,在东郊的汴河旁捞出一具尸体,正是颜家的车夫。 由于天寒,仵作验不出死者死去的时辰。 颜含玉看到那具尸体的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她的心慢慢沉落,她怕,害怕极了。 她的眼前蒙了一层黑雾,可心底深处又觉得她母亲没死,她告诉自己母亲没死。 直到天黑过后平安回来带了一支属于她母亲遗落的珠钗,她差点要信了母亲已经殒命这话。 母亲只是去了念慈庵上香,念慈庵的师太说还是亲自送的母亲,把母亲送出庵堂,看着母亲上了马车离去。 正是回城的路上出的事。 谁知道出了什么事?还没找到一个看到真相的人。 颜含玉不相信母亲没了,没有任何证据说她母亲已经没了。 一支遗落的发簪,不是落在河边,没在河里打捞出任何关于她母亲的东西,能说明什么? 雪下的大,或许她母亲找地方躲雪去了。 虽说自我安慰,可她还是着急,她觉得要亲自出城寻找才好。还是颜静香赶回来抱着她不肯让她出府,拦住了她。 彼时天已黑透,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到簌簌的雪声,片片飘落。 颜静香听到大伯母失踪的消息就赶回来了,抱着不顾一切要出府的颜含玉就大哭,“姐姐,你还要不要命了!天都黑了,雪还那么大,你一个人上哪里找去?我们今天找不到大伯母,就明天找,明天找不到就后天找。现在你不能出去啊!” 祖父拦着她,二叔也来劝她,她险些要失去理智。 “大伯母吉人天相,许是跟林嬷嬷走散被人收留也说不定。” 颜静香劝解不断,就是不肯姐姐在大雪的时候出去做傻事。 同出府的人,一个已死一个昏迷不醒,再加上冰天雪地,颜含玉不慌是假的,她知命,却还是让命运躲不过,避不去。 颜含玉彻夜未眠,颜静香守了她一夜,第二日天未亮就听急促的声音传来。 “大小姐,林嬷嬷不行了。” 颜含玉匆匆赶去,林嬷嬷还吊着一口气,可脉息已弱,显然已至濒死阶段。 一根银针刺身,只见昏迷一夜的林嬷嬷悠悠醒来,半睁开眼。 这一针乃回生针,回生亦是回光返照,此针法只适合濒死之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使用的。 “大,小姐?” “林嬷嬷,是我。”她的目光急切,想问林嬷嬷她娘在哪里。 林嬷嬷的结局让颜含玉悲痛不已,可她已经无能无力。 林嬷嬷年岁已高,受了雪冻,能熬过这一夜慢慢将样就不会有事,只是晚年会身上疼要受些罪而已,可她到底上了岁数,受不得冻,又送回来太晚,救治不及时,没能熬过,一夜都未清醒,且脉越来越弱。 哪怕这会儿让她说话,怕是都说不了两句。 “夫,人……”声音很弱,却是连一句话都未说完,林嬷嬷永远闭上了眼。 林嬷嬷守了她娘一辈子,上一世是在她娘过世之后没的,这一世重来一次,颜含玉伤痛不已。(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离家出走 雍熙元年的最后一个月,腊月十九,颜家大夫人出城上香,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衙门的官役冒着风雪在东郊一连搜查了三天,然而一丝线索都未查出,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 腊月二十二,圣上为安抚清容县主,下封一纸诏书,封颜林氏为贞清夫人,意有固守贞操,清风劲节之意。 腊月二十四,另一件大事从秦岐一带传到京城,秦王赵贤遭遇雪灾,雪崩被埋,尸骨无存。 还有龙神卫都指挥使周邦也一同丧命雪崩之中。 龙神卫都指挥使周邦也跟着去了秦岐? 龙神卫都指挥使是四厢指挥使之一,虽是从五品官职,可却是职官,上系皇帝,是皇帝的亲卫军,直接听从皇帝的指令。 秦王去秦岐之地为宋皇后娘娘寻药,龙神卫都指挥使竟也跟在其后? 京中百姓不懂,可朝中有些官员却是懂的,他们在朝堂任职多年,若不是生了个七窍玲珑心,哪能步步高升?哪能立足多年屹立不倒?只是他们都心领神会,不便言明罢了。 楚王赵惟吉对此事更是耿耿于怀。他四哥离京轻减,离京时他当时也见到了,只带了四个府兵离去,哪有周邦? 这周邦前去秦岐定是授命父皇之意,到底是暗中跟踪,还是暗中保护? 赵惟吉不是没听过一件事,父皇容不了四哥,四哥是皇伯父之子,可父皇对四哥视如亲子,病时常慰问,派太医看诊,并送药,赵惟吉宁可相信自己,父皇不会对四哥下狠手。 父皇容不了王叔,赵惟吉心知肚明。父皇曾与他坦诚,王叔的性情骄恣,不知为民,心有贪念,自私自利,不能为帝,而赵惟吉自小被教导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济世安民,为仁义之君,故而对王叔的所为常不能苟同。 一直到腊月二十六,因和皇帝争执多日不曾上朝的齐王出现在朝堂,提出亲自到秦州查找秦王赵贤的下落。 皇帝应允。 彼时,太傅府的颜含玉已经闭门六日,颜静香这日到玉笙居看她,却听说她还是闭门不见。 颜静香已经三天没看到含玉姐姐了,大伯母没了,她也很难过,想进屋里去安慰安慰姐姐,可听她们说姐姐病了,怎样都不肯见人。 颜静香在小院子外面大喊,“姐姐,是我啊,你连我都不肯见吗?” “姐姐,你让我进去跟你说说话好不好?” 颜静香喊了半天,只听到里面说大小姐病了,需要静养。 她也知道不能吵着病着的姐姐,可她就是想见姐姐啊! 没人给她开门,她只好离去。 房间里的小芽儿刚出房门,转头惊见一人,险些吓了一跳。 “二小姐!?” “我来看看我姐姐。” “您是怎么进来的?” “爬墙喽。”指着院墙,义正严词的开口,“你们不开门我只能爬院墙进来。” “二小姐,大小姐不见……”任何人三个人没让她有机会说出口。 小芽儿话还没说完,伸手就被颜静香给推开了,站到了一边去。 颜静香推开门就进,“姐姐!” 房间冷清清的,一点声响也无,帐幔是垂放下来的。 “含玉姐姐?” “二小姐!”面对二小姐,小芽儿完全没办法阻拦。 颜静香一把掀开帐幔,锦被整齐的折叠着,根本空无一人。 “小芽儿,我姐姐呢?” 颜静香问着,也没等她回答,连忙去找了小药房。 “大小姐,大小姐不在房里,要么就是在大院的书房里。” “休要骗我,大伯母那里我刚刚才去过,你们不是说我姐姐病了?刚刚还不肯我进来?我姐姐她人呢?” 小芽儿眼看着瞒不住了,“大小姐,您能轻些吗?不能弄得满府皆知啊!” “我姐姐真的不在府上?”她的音调又要扬高,想到不能宣扬,下一句声音低下来,“我姐姐去哪里了?实话告诉我。” “大小姐出府了。” “去哪里了?” “奴婢不知大小姐去哪里了,大小姐未说,只让我对外宣称她病了,不曾回府这期间不见客,任何人都不见。” “你整天跟着我姐姐,怎么会不知道?” “奴婢是真的不知,大小姐带走了平安,没带我,连去哪里都未说。” 颜静香急躁的来回走了两步,她姐姐竟然离家出走了?去找大伯母不成? 官府都找不到的人,姐姐上哪里找去? “走了多久?” “昨天走的。” 让颜静香帮着颜含玉瞒着满府上下的人,颜静香是乐意的,可颜静香坐立不安,她总要找个机会出府才是,她要去找姐姐! 颜静香把那只金翅雀送给翰儿,嘱咐周嬷嬷好好照看翰儿。 大伯母不在,含玉姐姐也不在,整个明若院只剩翰儿一个孤子。 颜静香闹着要去城郊,说是要在城郊住几日。 这寒冬腊月的,城郊不比内城,住的地方更加清冷,只适合避暑,根本不适合冬天去住,而且过几天就是除夕,陆氏听闻她要去城郊当然是不肯答应。 颜静香性子倔,执意要去,就说不给她准备马车,她便自己走着去了。 陆氏也不知她在闹什么别扭,又想兴许是在含玉那边闹得不开心了,这才想着出府居住。 西郊远,不如去城南厢的别居,地方虽然小,可到底比没那么冷。 颜静香只想尽快出府,对她来说去哪里都一样,到了城外脱身简单。 她向来不喜欢拖沓,陆氏还说要给她准备一些东西带着,她只说不需要,有两身衣裳就够了,自己已经收拾好,不需要另外准备。 如此带着人出了府。 出城,到了外城城南厢别院,天还没黑,颜静香早早的就让人给她准备晚膳,用过晚膳,就让人都下去,说是她要睡了,不要人打扰。如此趁着身边人都下去的时候,悄悄就着夜色一个人逃走。 她可不喜欢带着累赘,身上只背着一个小包袱,再有跟她一起出城的是王嬷嬷,那是母亲让跟着看着她的人,跟着她的目的不言而喻了。 她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哪成想却遇上了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江南烟雨(番外) 水秀山清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 江南小镇跟汴京相比真的丝毫不同,前者秀雅脱俗,后者璀璨生光。 水巷小桥多,人家尽枕河。 一袭梨花绣纹的罗裙,如云似雪的女子脚底踩着水,不紧不慢的走着,她半垂的头,脚下的步子略快,可却没有急促的感觉。 细雨蒙蒙,她一手撑着油纸伞,另一只手抱着一个红色包袱,似乎只专注脚下的路,却险些撞上了前面的白袍男子。 抬头的瞬间,少女的容颜尽显,面容白皙,皓齿朱唇,梳云掠月,她颊边的发丝早已染了水汽,如雾似云,整张面容并没有多令人惊艳绝色的感觉,可她周身散出的那股气质让人觉得舒服,温缓细腻,就如轻雨细润,又如朦胧的雾气飘渺。 “真是抱歉。”吴侬软语,声音真的很好听。 白袍男子摇头,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 少女微微欠身,虽然手上撑着油纸伞,又抱着东西,可动作自然轻盈,毫无扭捏的姿态。 她往旁边走去,与那男子擦身而过。 走了两步,少女忍不住回头,见那男子竟还站在原地,竟不知是在雨下想着什么心思。 白袍男子手里没有伞,身姿独立,身上的衣衫已经湿了大半。 少女抿着嘴,眼中尽是疑惑。 “公子?” 白袍男子回头。 “你家是在这附近吗?” 他摇头。 少女折回去,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油纸伞递过去,“公子用吧,我家就在前面,很快就能到,不用伞也没事。” 青衫男子半垂着面,看着面前纯真的少女,忍不住一笑。 “多谢!”声音如玉石之声,譬如天籁。 少女见青衫男子笑起来眉眼凭添了几分姿色,微微红了脸,一手遮着头,垂下面孔,转身就往家里走。 到了家门口,一个妇人正迎上来。 “娘,你怎么到门口来了?”少女笑着上前。 “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担心你,所以来迎一迎。” “我没事,娘别担心。” “怎么淋着雨回来?去布坊不是带伞了?” 少女不知道那把伞能不能回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我不知道丢哪里了。”少女语气隐隐自责。 “丢就丢了,快快回去换身衣裳。”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少女窗下绣花,秀容半掩。她手中绣的正是一对未完成的锦鲤,底料是红色的锦缎,红艳艳的,比那西边的红霞还要红艳。 只听一道青嫩的声音传来,“大姐大姐,我们家里来客人了!”就听高亢的音调就能听出兴奋的神情。 “什么客人呀?让你这么开心?” “是从京城来的,京城来的呢,我们快去看看好不好?” 少女被妹妹拉扯着去前院看那从京城来的客人。 苏州离京城远,鲜少有京城的人来此地,上次从京城来的还是那从宫中来传旨的宦官,明晃晃的圣旨,满府上下全都跪拜接旨,却原来是一纸赐婚诏书。 这次从京城来的也不知是谁? 少女和妹妹躲在后堂从窗口偷偷看。 却原来是个青年郎君,正是上次下雨少女把伞送出去给的那白袍公子。 白袍公子样貌看不出多出众,一张脸只觉得看一眼转身就会忘,可少女记得他的笑,他面上不笑时很普通,只有笑的时候眉眼五官都生了色彩,让他凭添了几分风姿。 白袍公子自称姓薛,初次来苏州,正是来拜访少女的父亲。 他的举止从容,言谈有礼,说话不疾不徐,让人颇觉得淡然。 妹妹心生向往,神往道,“也不知这薛公子会不会住我们家里?从京城来的,也不知道薛家是不是京城的大户?” 少女的父亲请白袍公子入住,白袍公子婉辞,并道谢,说已经另租了住处。 苏州是一个使人安逸的地方,平静安详,住在那里就会让人不想离去。 至少白袍公子是这么想的。 少女再一次遇上那个白袍公子,那白袍公子说要归还她的伞,少女心里其实觉得不要那伞也没关系,可还是跟着他去了。 原来白袍公子住的地方离她家并不远,就在她家旁边,只不过大门是靠后的位置,隔了一条巷子。 白袍公子租住在那里,匾额已经换了名字,她记得以前叫简月轩,如今匾额换成了“素厢”,字体端方素雅,极端正,那字迹像极了白袍公子的为人。 难怪她近些日子常常在夜里听到琴声,原来正是他弹的。 白袍男子从容淡然,从进门的匾额到小院居的琴棋书画,只要她疑惑的开口问,他样样都讲的极细致。 少女觉得以后都不能再见白袍公子,明明才见了两面,她却心生慌乱。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让她既好奇又抗拒。 如若没有皇上的赐婚诏书,或许她还敢放肆一回,可她不能,她不能抗旨,她的家族更经不起抗旨的后果。 少女想不明白,她的父亲只是四品开国伯,官职低,又无权无势,她林素馨何德何能可以嫁给那个少年博才,风度奇秀,才思敏捷,辩才天下的状元郎? 她宁愿嫁给平常人家的郎君,安宁一生。 林素馨竟不知这一场邂逅,便成了她的挂念,可又想到她已订下的婚约就生出羞愧的心思。 嫁衣加身,发髻高梳,珠钗垂挂,盖头盖住眼前的一切,离开苏州,她便知以后再也回不来。 泪染嫁衣,她出嫁从夫。 从夫君掀开她的盖头起,她就生出一种错觉来,夫君像那个白衣薛公子。可他们明明是两个人,夫君的容颜让周围一切都能失去了颜色,精致的五官是上天最完美的赐予,倾国倾城,天下第一公子,不外如是。 薛公子那张平凡的相貌跟这个完美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 可当夫君问出那句,你心里是不是心有所属时,她慌乱无比,只觉得再无脸见他。 “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薛仁?” 林素馨摇头不是,点头不是。 她不知道。 夫君的偏宠和爱护,她早就动了心,可她还会惦记着那个薛仁,是她太贪心了!是她不好! “我们家素馨怎么那么笨!爷平时表现的那么明显,她竟看不出!”怨念极深,自己吃自己的醋,这种感觉不好受。 林素馨润了眼,原来夫君竟就是薛仁吗?她有觉得像,可哪敢问? 薛仁,学仁?她怎么忘了夫君的名字就是颜学仁?(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寒风淅沥,遥天万里,黯淡同云幂幂。 雍熙元年,年末,继颜家大夫人失踪,秦王薨于雪崩,又一件事在京中蔓延开来,轰动了整个汴梁城,也不知是从谁的嘴里开始传起,说那颜家大夫人是已经亡了国的南唐李后主的女儿。 一时间京城内外流言四起,纷纷扬扬。 这么一深究,南唐李后主的子嗣都被人全都挖出来,李后主满宫后妃,却独宠国后,前后子嗣仅有两个,一个清源公,一个宣城公,都是大周后所出,未听说李后主有女儿。 有人疑惑不解,本来是一国公主,如何会被寄养在林家?如若颜家大夫人林氏是李后主的女儿,这林家不声不响帮李后主养女儿,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林家在二十年前属于吴越国,南唐皇室李家和苏州林家相去甚远,如何会有所牵连? 如此一来,林家这个江南望族也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所议论的对象。 林家世代造船,精湛的造船技术传了几百年,真要追溯能从几百年的开元盛世开始说起,林家从那时起就受朝廷重用,官位最盛之时曾授封国公。 几百年来,林家前后出过两个国公爷,三个尚书令,一个授封伯爵位的林老爷,另有数不清楚的船场监官。 从几百年前的盛世到战乱,林家为避战乱,回到祖籍苏州,自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这样一个不露锋芒的名门望族跟南唐皇室有没有关系? 众人好奇不已。 没等继续挖出这些牵连,却又听闻从西京洛阳传到汴京的另一件事,原在西京南路郢州任职的清源公李豫病故,众人哀叹清源公之故的同时,犹记得清源公只有一子,早年就已经去世,再有宣国公早卒,如今清源公又故去,这么说来,李后主其嗣续殄绝。 想当初李后主亡故,江南人闻之,江南父老皆巷哭,设斋,悼念者甚多。 京城人多嘴杂,流言传播的最快,开始有人说当今皇帝满口仁义,实则就是容不下亡国李后主的子嗣,心胸狭隘,令人不耻。 再说起前几天秦王赵贤的尸骨无存,众人恍然大悟,不仅仅是容不下亡国之君的子嗣,也容不下先帝的子嗣,想让自己的子嗣做储君,果然另有隐情。 满府上下挂满了白布,跟未化尽的雪融为一色,清冷的刮脸。 颜含玉看到这副场景就忍不住想起很多年前颜家上下挂满的白绸,幼时的记忆很模糊,可她却还是隐隐约约的有些印象,那是伤痛,别离,她隐藏在最深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怕是这李家丧祭的萧条,稀稀拉拉的一两个来往的牛马,当年却是不知有多少人为她父亲上府祭悼,人满,但是又有几个是他父亲的知交? 清源公李豫出身高贵,幼时吃海珍,穿绮罗,读诗书,诵史经,熟举政,然而国破家亡,随父被俘汴京,作为一个皇族贵子,如何能习惯得了入了汴梁之后的清苦?顶着亡国皇族的名字在汴梁生活的压抑,他抑郁不得志,后来又经历丧子,人生遭遇可谓是坎坷。 李氏族大,却早已经不是皇室,族大家贫,李豫求治郡,拜郢州刺史,在郡以宽减为治,吏民安之。 死者为大,颜含玉不想议论李豫如何,可偷偷带走她母亲一事,颜含玉不忿至极。 颜含玉在见到母亲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差点抹泪,可看着母亲红肿的眼睛,她生生的忍了回去。 她害怕极了,如若真的跟梦中那般,母亲随父亲去了,她就真的跟上一世一样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 还好,母亲好好的活着。 在听说母亲被人带到洛阳的时候,她当时是高兴的,母亲总归是活着。 一身素白衣衫,头戴梨花白的绢花,素面临人,满身素净。 “含玉。”目光怜爱,声音带着低哑。 “娘,你有没有事?怎么不多穿些衣裳?受了寒可怎么办?”满满的担忧和责怪。 “娘没事,你别担心。”林素馨摇头,“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娘不先告诉我怎么会到洛阳来的吗?”她知道实情,可她还是要听母亲亲自说才是。 “含玉,有些事,我也不知如何解释。” 见母亲无意说那些秘密,颜含玉也不相逼,只道,“林嬷嬷没了。” 林素馨惊诧,忍不住失声,捂面痛哭,“林嬷嬷……”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母亲竟舍弃跟了你那么久的林嬷嬷吗?” 林素馨泣声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无意隐瞒女儿,可这一切的如若讲出来,如何能让女儿承受的住? 看母亲哭的伤心,颜含玉隐隐不忍,可想到李豫所为,让人偷偷带走母亲,使满京城散播流言,皇帝满口仁义的非议难道不是李豫所为?李豫到死还是心有不甘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些话传到京城去。 “娘还是不肯说吗?”颜含玉失落道,“娘可知如今满京城都在说娘是南唐遗公主?” 从嫁人之后,林素馨就开始藏了许多秘密。 从那年她知道自己不是林家的亲生骨肉开始,她就觉得亏欠爹娘很多,她不是两老亲生女,却能得两老爱护,视如亲生,竟比弟弟妹妹都还要宠溺,林素馨感恩的同时又满腹的自责。 再后来,夫君离去,她半生顺遂,从未受过大苦大大劫,到头来却是连她最重要的依托都没了,没了依靠她几欲同死,可听说女儿哭着喊娘的时候,她舍不得让女儿孤独,夫君在时把女儿视若珍宝,没了爹,又要没了娘,她如何能去见夫君? 她最自责的怕就是女儿坠河那年,她存了心,想要同死,只因为这世上有人不想她们活着。夫君离去之后,她做的错事真是太多,等女儿救上来醒来后她幡然醒悟,悔不迭已,女儿还那么小,她如何能生出亲手杀女儿的心思? 她自责的不敢面对女儿。 母亲哭泣不言,颜含玉却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心里外祖母就是外祖母,外祖父就是外祖父,从小到大的感情,比得过从未有过谋面的血亲。” 林素馨觉得养父母固然重要,可血骨至亲,就算没有自小的情意,那也是连着筋留着同一种血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鱼符 少时顺遂,又性情温软柔弱的母亲,在遇到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会不知所措,慌乱的毫无方向。 颜含玉清楚母亲的性情,即使她心知肚明,她还是选择谅解。 直到母亲交给她一只鱼形铜制的鱼符,告知她其中因果,她才明白母亲这么多年来卑屈忍让的缘由。 那鱼符的纹路清晰,形象逼真,却似乎只有一半,平整的那面刻着凸起的“同”字,还有鱼尾处的小篆,细看便知是“李唐”二字。 十多年前,李从嘉秘密会见了林素馨,把一半的鱼符送给她,而另一半鱼符是在李豫手中,如今李豫把另一半也留给了她。 当年林素馨收到那鱼符不明其由。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块鱼符掌控着江北的盐场,楚州沿海的盐场,不仅产盐,更有精锐的水军五千,是庇护南唐皇室最隐蔽的一支军队,有人称之为阎水军。 当年南唐和大周一役,南唐失去江北,无法继续掌控阎水军,再有南唐没了江北就失去了重要的产盐地,江南乏盐,年年花巨资向中原政权买盐,南唐财政日益窘迫,国力一弱再弱。 而这支战斗力极强又隐蔽的阎水军自江北跟南唐分割之后,从此销声匿迹。 阎水军在多年的隐匿中,无人势压,收留了不少落草为寇的江湖人,慢慢从军制的军队变成难攻难克的匪寇,取而代之就成了现如今江淮湾一带的水匪。 直到前几日见了清源公,林素馨才知道当今皇帝一直想得到这块鱼符,鱼符在手,便可号令阎水军,亦可掌控那片早已富饶的隐匿之地。当今皇帝意欲掌控阎水军,收为己用,成为他的暗势力。 林素馨终于把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全都告诉颜含玉。 清源公自知不起,想在临终前见一面林素馨,派亲信来汴京请见,林素馨本不想跟李家有任何牵扯,并未答应,却在回府的路上被人堵拦,带到了洛阳来。 清源公无子嗣,思来想去,还是想在临终前把鱼符交给林素馨,命人上演了一场颜家大夫人失踪记,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让颜家大夫人的身份在京城迅速传播,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今皇帝的心胸狭窄。 这样的反击虽说薄弱,史官更不会把皇帝此等卑劣的行径记录在册,后人不知,可却能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议论当今皇帝的道貌岸然,皇帝必会顾忌,也能保证林素馨的安危。 清源公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竟用拿贞清夫人这个名号来逼迫她娘。 林素馨寡居,满纸诏书全都是称赞她娘的贞烈,为父不改嫁,德操高洁,节气高尚。 现如今她娘失踪数日,于名节有损,可皇帝却赐封这样一个称号,不正是因为如果她娘就这么死了,也能对得起贞妇这个称号,这样的赐封行为不正是要逼她娘去死? 直到母亲讲出所有的事,颜含玉才明白多年前母亲为何要跟她说对不起。 那愧疚自责的语气,即使过了好多年,她每每想起都难以释怀,铭刻在心。 原来母亲竟是顾念自己的出身,因为这个身份母亲担心庇护不了她,反而会伤了她,才会踌躇、软弱。 她真的不再责怪母亲,母亲那些年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她竟只以为母亲是为了父亲的亡故才会变得懦弱。 “娘,你别说了,我明白了。”如若是上一世,母亲跟她讲这些,她还不会明白其中缘由。 说到后面,林素馨早已泪染前襟。 想到上一世,颜含玉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一切事皆由母亲一人承担,对母亲添了几分愧责。 母亲不正是为了不让她忧心多虑才不说的吗? 汴梁。 出了汴梁城的颜静香一路避着人走,可还是遇上抬着轿子赶着进城的吕家人,也不知轿子里面抬的是谁,外面的骑马的人正是吕八郎。 颜静香自然是匆匆忙忙的躲,跑了老远,本以为躲过了,哪知吕八郎却已经鞭马追上来。 “喂,你去哪里?”策马拦在她身前,马头对着她喷出雾气。 颜静香往旁边避开。 本来不是不是相干的人,颜静香也不想跟他周旋,长眉一挑,眼角上扬,“我去哪里还要你来管?” 在家被管束就算了,来个外人还要管着她。 她语气不甚好,说着径直就走。 “喂,天快黑了,你应该进城去。”吕八郎的马又拦过来。 喂喂喂,她没名字吗?竟然叫她喂! 颜静香音调上扬,“喂喂喂,我出城还是进城不要你管!好马不挡道!快快让开!” 吕八郎没让开路,如果她不是颜含玉的妹妹,他还真的不会管。一个弱质女流独自走夜路,也不知她是真的胆子大,还是太蠢! “城门快关了!” “我不回城,你要回去请自便。”颜静香让到一边,假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是城郊,到时候天黑了你一个人不会害怕?”他提醒她。 “我不怕,才不会怕!”她可是梦想做女侠的,怎会怕一个人走夜路? 听她这么说,吕八郎也不想管了,准备离开前嘱咐了一句,“那你一路小心,前面有坟场,天黑路滑,可别摔下去。” 颜静香的脸一拉,心里砰砰跳了两下。 吕八郎蹬马就走,也不看她。 颜静香瞪着着他的背影,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他竟然真的鞭马就走,头也不回。 “喂!喂喂!”她大叫,“吕八郎!” 迎着风大喊大叫,还有寒风往口灌,颜静香哆嗦了一下。 “吕八郎,你什么意思?”她气的又是大叫一句,“你走就走好了,干嘛跟我说……”后面两个字她想想就会觉得吓人! 天眼看着沉下,周围静的只有寒风呼呼,冷的她把帽檐直往下拉。 出城前她可是看过舆图的,印象中出了南薰门一直往前左转就是草甸子村,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走到那里找户人家借住一晚,明天一早继续赶路。 这会儿被吕八郎那句话吓的有些不敢往前,周围黑漆漆的,只有远处隐隐的光亮忽闪忽闪,这么看来真是有些阴森可怖。(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残月悬空,清寂皎皎。 也不知是月光,还是雪色,遍地生银光。 枯树草桥,萧条清冷。 沿河如银河的一条路上,孤独的一道身影脚步匆匆。 颜静香紧紧抱着包袱,哆哆嗦嗦的走着,连牙齿都在打颤。寒冬腊月在夜里出行简直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她现在不仅仅冷,还因为心里实在害怕。 如此走在路上的时候,颜静香心里一直在骂着吕八郎来转移注意力。 直到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她靠到路边,腰间的软鞭抽出,一身戒备。 马停在她前面,看清楚来人是吕八郎,她还一阵惊喜,可面上没显现出来。 吕青杨刚刚下马。 她手里的鞭子“啪”一声就抽在那马背上。 马儿嘶鸣一声,在寂静的夜晚声音显得格外尖锐,马蹄扬起,撒腿就跑。 吕青杨还来不及去拉缰绳,马蹄落下,他险些被踢,忙闪身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马儿跑远。 “你这是做什么?”他好心回来看她,她竟然驱走了他的马。 颜静香只想把刚才的愤怒发泄一下,可把他的马儿赶走总归不对,为了掩饰愧疚,她跺脚,“谁让你吓我!吓了我还直接跑了!” 他吓她,她便抽他的马泄愤? 这理由他竟无法反驳。 他回来是想送她回城的,失了马,就算两人现在走回去,城门都已经关了。 “吓走我的马,我还怎么回城?” “哼,我才不管,那是你的事。”她转身,软鞭往腰间一缠,包袱往肩上一甩,不再理他。 就是要让他失了马,至少让他陪着一起走个夜路,总好过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等明天就跟他分道扬镳。 吕青杨要知道她打的是这个算盘,怕是会策马就走。 他趋步跟上,走在她身后。 颜静香刚才惊了一身冷汗,身上这会儿只觉得发寒,又越来越冷,冷的直打哆嗦。她出门已经穿的够多,加了袄,又换了靴,帽檐已经遮在了眼睛上面,露出来的鼻子和脸都快冻僵了。 连走在她身后的吕青杨都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 吕青杨脱了披风,递过去,“给你穿。” 颜静香也不跟他客气,道了一声谢,裹在身上。 吕青杨只觉得她跟她姐姐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情,穿一个外男的衣裳也不知道犹豫一下,竟然接了就穿。 颜静香经常在陆家,陆家大公子对她从小就颇多照顾,她平时也跟陆家几个公子玩在一起,自然就少了一些男女大防的顾虑。 颜静香赶路,走的并不慢。 须臾,他开口问,“你姐姐还好吗?” “她把自己关在院子关了好几天,连我也不见。” 今天满京城都在说大伯母的身份,是南唐的遗公主,李后主的女儿。颜静香听了这事,第一时间就跑去看姐姐,哪知姐姐却已经偷偷离家出走。 又沉默片刻,“你明日会回城吧?” “不回。”找不到姐姐,她是不会回去的,又提醒他,“你明天回城,可不许泄露我的行踪。” 吕八郎愿意回来也只是出于她是颜含玉的妹妹,可这是人家的妹妹,不是他妹妹,他可怎么继续过问?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出城到现在,颜静香已经走了不少路,腿早软了,脚恐怕都磨破了。想到刚才把他的马打跑,后悔极了。 有匹马骑着,也能快些,干嘛自作孽把马赶走! 越想越后悔。 颜静香自我安慰,总算有个人陪着她,也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也不至于是她一个人走夜路! “我大伯母真的是南唐的公主吗?”满京城传的煞有介事,颜静香基本已经信了。 “非议已经失踪的人,定是有人别有用心,你还信这个?”后面一句话完全是自言自语,“果然是笨!” 颜静香帽檐裹得严实,没听清后面一句话,只问,“不是真的吗?” “事情真假我不知,可有人心存不良是真的。” 清源公没了,已经发丧京中,同时又传出颜家大夫人的身世,巧合的事情大多都是人为,如此这事肯定是有人故意传出的。 是好意还是坏心,吕青杨不清楚,他只是觉得颜家大夫人的失踪没那么简单。 “心存不良?”想到她姐姐离家出走,颜静香担忧,“那我姐姐不会出事吧?” “你姐姐在府上会出什么事?” “我姐姐……”不在府上。 颜静香咽下后面那句话,她姐姐私下走的,不能告诉别人。 颜含玉去洛阳的时候悄无声息,进清源公府的时候却是正大光明,以太傅孙女的身份接母亲回府,这无疑是向外人证实了颜大夫人林氏的身份。 清源公的目的无非是让全天下百姓都知道他李唐嫡支的子嗣绝迹,所谓的仁义之君不过是表象,让全天下百姓都给当今皇帝记上一笔。 这个目的达成,她母亲的身份与外人来说都没有任何关系! 她母亲的身世满京城已经传遍,齐王知道母亲的身份,当今皇帝又怎会不知? 南唐国已破,李后主薨逝,他的子嗣尽绝,她母亲更是嫁为人妇,这一切的关系已浅,留下的只是外人不知内情的闲言碎语。 当年后主被俘汴京,怕是就已经备受轻视。 母亲高嫁,又曾受过多少轻视? 南唐皇室的嫡支只除了母亲再无一人,如果她母亲无故去世,当今皇帝必然会受到更大舆论的谴责。 母亲来了洛阳,到了清源公府,失踪数日的疑案有了结果,也就不会再受名节有损的困扰。 月色朦胧,氤氲开来。 一抹黑影沿着房檐迅速移动,悄无声息,直到停落在一间闪着烛光的僻静房顶,黑影一跃,隐没在黑暗之中。 “楚凡,此次的事多谢。” 母亲失踪,查无踪迹,颜含玉六神无主之时,得知母亲到了洛阳,这还多亏了赵贤派人一直暗中庇护。 颜含玉想,或许从这一世遇上他开始,冥冥之中他们的牵连就再也不会断。 她救他,他帮她。 “颜小姐客气了,王爷说过,颜小姐的事就是我们秦王府的事,颜小姐尽可随意差遣。” “他,可还在江北?” “此事……下属还真的不知。” “他是不是要去很久?” 颜含玉想到那次他悄悄回来,却原来只是为了跟她告别。 此一去,他怕是至少要回了春才会归来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颜含玉也终于明白为何赵贤会亲自去楚州,却原来那些江淮一带出没的水匪是南唐隐匿的阎水军,连当今皇帝都想得到的一支水军。 隐匿十年,又在十多年间无形的壮大,由此可见那阎水军的不一般,精战,通商,富养一岛,这样的能力无人可比拟。与其说皇帝想得到那支水军,不如说他更想得到那块富饶的盐场。 她也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关于阎水军的记载。 阎水军的由来只有只字片语,书中记载阎水军由南唐文献太子亲自编制,文献太子忠烈武勇,练习攻战,和士卒同甘共苦,颇受拥护,服众。 文献太子是唐元宗嫡长子,正是李后主的长兄。 关于文献太子的记载似乎并不多,她在汴京从未看到过,还是在苏州,从外祖父的书房找到过一本书,正是记载文献太子的事迹。 文献太子名李从冀,初封楚江公,又迁移为南昌王。 唐元宗嗣位时,就曾在在烈祖宫前盟誓,相约兄弟相传,故而长子李从冀从年少时就被外放,留守东都扬州,封楚江公。 后来其叔封皇太弟之后,李从冀徙镇润州驻守,被封南昌王。 当年后周军队攻占广陵,吴越也入侵常州,此时李从冀驻守润州,局势危急。考虑到李从冀年少,元宗匆忙间欲召回李从冀。可金陵众将都以为,一旦主帅临敌逃离,必定军心涣散。 有部将进言:“南昌王虽年少,然元帅之重,众心所恃,忽弃其师而归,则部下必乱,归欲何之?”李从冀非常同意他的见解,元宗知道后,即日就打消了召回李从冀的想法,大举整兵备战。而李从冀也慨然决定与诸将同守润州,拼死一战,绝不独生。一时之间全军上下士气大振。 面对强敌,前军连续战败,李从冀了解到都虞侯柴克宏英勇善战,就以自己的生命担保破格提拔柴克宏为前敌主将。众人皆以为临敌换将,实为不祥,一旦战败,罔顾王命,后果不堪设想。但李从冀不为所动,而柴克宏也心念恩情,越战越勇,在稳固润州之后,又率兵解救了常州之围,大破吴越军,斩首万级,俘虏了十多位将领。李从冀考虑到局势危急,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举动,就下令把所有俘虏将领全部在辕门前杀死,全军为之振奋,众人赞其决策英明,从此拥戴南昌王。 李从冀为人沉厚寡言,少年英勇,上阵时临敌不逃,可见其有胆略;战局混乱,择良将于瞬息,可见其有眼光;以性命担保,与将士同生共死,可见其有决断,精通带兵之道;斩俘虏于军前,大壮南唐军威,吴越为之胆寒,可见其勇毅。由此可见李从冀是个有眼光,有决断,有勇毅的皇子。 随着多次战争的胜利,在军中李从冀的威望远远高于其叔,为安军心,李从冀被封为太子,入主东宫,参决政事。 北方混乱时,南唐在江南尚称强大,可后来赵宋入主中原,天下局势已经大改。唐元宗为图生存,早已对后周称臣。 正因为天下局势已变,一统大局基本奠定,元宗册立李从冀为太子,引赵宋不满,李从冀强势的性情于赵宋不容。唐元宗深知,以南唐国力已经很难对抗强大的北方政权,是后周也好,是赵宋也罢,南唐最终的出路只有覆灭一条。对抗只可能招来更多的杀戮,更快的毁灭。而屈服可能还可苟延残喘。 元宗求安,因此李从冀最后的结局就是失位,身死。 那书中笔墨洋洋洒洒,通篇尽赞文献太子之勇,结尾却是无奈的一句身死。 关于阎水军的战绩,书中竟避之不提。 留守扬州时,李从冀还未及冠,竟亲自编制一支水军,如此少年英才,勇猛无敌,竟落得身死的结局,实在可惜。 文献太子一死,元宗封李从嘉为吴王,以尚书令参与政事,入住东宫。 李从嘉善诗文、工书画,丰额骈齿,一目双瞳,自古以来,骈齿重瞳是圣人之像。李从嘉因貌有奇表,曾遭长兄太子李从冀猜忌。李从嘉为避祸,醉心经籍、不问政事,自号“莲峰居士”,以表明自己志在山水,无意争位。 正因为文献太子跟李后主曾有过冲突,那掌控阎水军的鱼符谁都想不到文献太子还是会留给李后主。 李豫无子无女,其妻因子去世悲恸,早在两年前病故。 如今整个清源公府只剩几个亲信和家仆,为李豫操办后事。 清源郡公去世早已发丧京中,李豫好歹曾是一国太子,如今也有个官职,可京中迟迟不见下发抚恤旨意。 颜含玉并不想在洛阳久留,跟母亲次日就言离开。 那留下几个的亲信和家仆,个个对清源公极忠,清源公去世,他们无主可依,听她们说离开跪求林素馨收留。 “你们快快请起。”林素馨连声道,“郡公临去前已把卖身契书还于你们,你们以后就是良民,如何还要继续为仆?” 跪在前面那两人皮肤白净,说话声音也略细,看不出年纪。 “颜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自幼伺候公爷,从金陵城来到洛阳,整整二十年,除了伺候公爷,哪还做过其他事情。”一人说着便已经泣泪而下。 另一人也是红着眼眶,声音有些嘶哑,“公爷没了,府邸无主,等皇帝的旨意下来,公爷下葬,到时候府邸换主,我们就无处可去了。” “你们……”颜含玉似是明白了,原来曾是宫中的内监,她心里明白,可也不能明说,只道,“郡公还有几个叔伯,你们为何不去求他们收留?” “那几位爷离我们公爷一向远,公爷出事,他们也不曾见哪个来看一眼的。” 语气中满满的怨怼,也难怪他们不愿意去求李家的人收留。 林素馨也知他们没了主子,亦是没了倚仗,亡国旧人在外行走难免被人轻慢,可她在太傅府不掌事,如何能收外仆? 怜悯他们的同时,林素馨犹豫不决。 颜含玉看出母亲的犹豫,替母亲说道,“我娘寡居,你们知道的,她收留你们实在不方便。” “听闻县主和楚王情谊深厚,如若县主愿意相帮,海寿和海忠感激不尽。” “原来你们的目的是楚王。”(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私奔 清源公掳走她娘,虽说曾交代过亲信等他气绝把她娘送回汴京,颜含玉不跟他们追究是因为清源公已逝,深究毫无意义,可不代表她心里不会介怀。 清容县主倾城绝色,辩才天下,袭承第一公子之风,早已满天下尽知,楚王心悦清容县主,为清容县主抗旨赐婚一事也传遍汴梁城内外。 海寿和海忠意欲觅主楚王,求她相帮却是成功率会大一些。 “你们意欲觅主楚王,是郡公的意思?还是你们自己的意思?” 海寿和海忠完全没料到清容县主反应会这般快,还来不及回答,又听那宛如莺歌般的声音继续道,“如果你们说实话,我会考虑答应你们。” “楚王气度豁达,器量宽宏,深得皇上恩宠,跟着楚王以后能得安逸。” 这话却是没提是谁的意思。 “清源公给你们留了别的话吧?” 这个清容县主的感觉实在太敏锐,下巴略尖的海寿头一低,脸略圆的海忠支支吾吾,“公爷,公爷……” “公爷念及我和海忠跟着公爷多年,又明白我们是阉人,这才给我们找了出路。”海寿连声道。 “楚王的想法我不能左右,你们意欲跟着楚王,最主要还是靠你们自己,还有楚王就快大婚,你们如今这样的身份怕是不便前去。” “我们明白,我们会为公爷孝守三个月,到时再去汴京,如若楚王不愿收留我们,我们也已经商量过,只能继续为公爷守陵。” 这样的忠仆却是难得。 母亲动了恻隐之心,意欲收留,颜含玉却没直接应,只说等他们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到了京城再说。 颜含玉和母亲从郡公府刚出大门,哪知却碰上了一个人。 另一边,一夜没睡安稳的吕青杨睁眼看着乌黑黑的墙面,颇觉的无奈。 “这一男一女,穿的又不差,到了俺们村,肯定是城里出来的,你说这不是私奔是啥?” 听到外面刻意压低,却没低下来的的声音,吕青杨眉峰跳了一跳。 私奔!? 他私奔? 跟谁? “你这么大声儿!那两人醒了没?可别让他们听到了。” “啐!怕啥,敢做还怕人说啊!”说话的能听得出是这户主人家的那个老妇人,“他们来得晚,俩娃儿都睡着了,俺也正准备睡,听着敲门在外面说话的声音就是个脆生生的小娘子,俺才敢去开门。一开门吧,你别说,俺还以为是俩神仙。俩人细皮嫩肉的,长得真是那个好看,那小娘子还穿着男人的衣裳,衣裳那料子都是上乘的,又滑又细,俺还摸了一下,真是暖和……” “诶,住你们家给你们银子了吧?” “能给多少铜板儿!”声音中明显带着喜悦。 矮泥房子,四壁空墙,住着两个妇人,婆媳,带了两个孩子。 吕青杨刚爬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抬头就看到一大一小的两双眼直盯盯的看着他。 两个男娃,一大一小,大的七八岁,小的五六岁,都略瘦,身上的衣裳也显得单薄,小脸蛋儿冻的一块一块红彤彤的。 昨晚两个男娃跟他挤在一间房,他这辈子第一次睡冷板床,盖带着霉味的被子,那滋味别提多难受! 他也没睡着多久,守了大半夜,近天亮的时候才眯了一会儿。 小的那个看着比较机灵,笑呵呵的,眼睛眯成了弯月,稚嫩的童音出口,“财主哥哥醒了。” 财主哥哥? 吕青杨对这称谓有意见。 “我可不是财主。”颇为不屑,他堂堂官家之子,竟被人成为财主,俗不可耐的财主! “俺娘说大哥哥是个财主。” 吕青杨了然,怕是因为昨天给的一两银子。 他清了清嗓子,礼貌又疏离的对那个小的说道,“能不能帮忙去看看那个姐姐醒了没?” “好嘞!财主哥哥等着。” 那个小的应了一声,哧溜跑的特别快,一溜烟就出了屋子。 “咯吱!” “砰!” 那摇摇欲坠的门关了起来。 “二虎你轻点儿,别吵着人家!” 这妇人的声音明显比二虎的声音还要大。 “知道了。” 回应的声音也丝毫没有轻下来。 颜静香正是被嗡嗡的说话声吵醒,还有哐当的关门声,惺忪的眼睁,是一个小男娃站在自己跟前。 “早上好,小二虎。”兴许是昨天走了太久,人太疲累,即使环境不好,可她完全想不到讲究,完全是沾床就睡,这会儿精神已经完全恢复,友好的跟小男娃招呼。 她的手刚伸出来就觉得一阵凉意,连忙裹紧吕八郎的斗篷,起身。 “大姐姐,财主哥哥让我来看你的。” “噗……”因为这句称呼,颜静香笑出声,这小男娃竟然称呼吕八郎为财主,“小二虎,你告诉姐姐,那个财主哥哥漂不漂亮?” “嗯嗯嗯,好看。”小二虎连连点头应,他很少进城,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那你应该叫他漂亮哥哥才是,他肯定喜欢这个称呼。” 小二虎觉得这个姐姐明显亲切多了,说,“难怪俺叫财主哥哥的时候,大哥哥不高兴哩。” “看吧,看吧,他不喜欢那个称呼。”颜静香觉得到时候又能看到他的黑脸了。 牵着小二虎,颜静香刚出了那屋子,正对上吕八郎那双眼。 对比下来,一个眼下青影严重,明显是睡眠不足,一个精神饱满,吕青杨认为明显是没心没肺。 明明都是太傅的孙女,怎么会差别那么大! “漂亮哥哥。” 小二虎稚嫩的童音响起来,他很听话的换了称呼,还以为能看到友好的神情,哪知那张好看的脸更僵了,眼神更冷了。 颜静香忍不住笑出声,整齐莹白的贝齿外露,颊边的梨涡深深,脸颊红润,气色颇好。 另一个却是冷冷的撇开眼。 “公子和小娘子都醒了。”那妇人刚从外面端着盆进来,腆着笑问道,“公子和小娘子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不用。” “好啊!” 两个不一样的声音。 妇人左看看,右看看,暗暗点头,还别说,这俩人白日里看还真有夫妻相。 “你不饿吗?我可饿了。”颜静香看着吕八郎,又对那妇人道,“大嫂,麻烦你随便准备一些,我还真有些饿了,能填饱肚子就行。” 说完这些就向吕八郎确认了一次,“你真的不要吃些东西?” “不想。”他说了一句,转头就出了那屋子。 “不吃就算了,大嫂你就给我准备点儿吧,多谢!” “好嘞,小娘子等一等啊。”妇人觉得这小娘子一点也不娇气。(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悍勇 “你是不是冷啊?”颜静香看吕八郎出了屋子,跟着出去,过去问他,“我把斗篷还你。” 她刚要解斗篷,他又制止,“不用。” “你就别逞能了!听你这声音怕是快风寒了……”她还是解了斗篷,递过去,“如果你风寒可别赖我身上,谁让你跟着我?” “哼!”确实,他多管闲事!活该饿了一夜,又冻了一夜! 再低头看看这个小祖宗,她倒是吃好喝好睡得好,在外行走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颜静香递过去一粒丹药,“喏,御寒的,也预防风寒,给你吃。” 吕八郎看了一眼,那只手掌很白,不大,五指纤长,伸在他面前。 他没接,“不需要。” 不用! 不想! 不需要! 自从住了这里,他从头到尾都是这几个字。 颜静香真觉得吕八郎不仅仅样貌长得跟小娘子一样,连性情也娇气的跟小娘子似得! 矫情那个劲儿!她都不想搭理了! “你不要啊?这可是我姐姐做的丹药,我出来也没带多少,你不想要拉到,我可要收起来了。” 哼,他不想要正好! 趁着她收起来前,这次他接了。 “谢谢!”吕青杨道了一声谢,收了,却拿在手里,没吃。 “吃啊,不是给你看的。你不会怀疑我姐姐的医术吧?” “没有。”他才不会怀疑她姐姐! 见他吃下去,颜静香道,“我姐姐说这颗丹药至少值五十两,看在你昨天陪我的份上,我就算你五十两,去除昨天你给那个大娘的一两,你还欠我四十九两,记住啊!” 她说着,笑盈盈的转身就进了屋子。 洛阳的清源公府,颜含玉跟母亲刚出大门,大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谭通,正是清源郡公的亲信,一直把她们送到大门口。 “谭通对颜夫人一路多有得罪,自知罪无可恕,等公爷的丧事办妥,谭通定当去汴京负荆请罪,任凭太傅大人处置。” 林素馨回头看了一眼堂院,目光收回,“你听主行事,此事已不予深究,我不会放在心上。” “颜夫人宽宏,谭通为公爷多谢颜夫人,谢夫人谅解。”谭通重重一揖,弯下身。 “谭管事。” 谭通还没起身,就听身后一道颇为轻谩的音调,“郡公没了,可要节哀啊!” 这声音明显不敬,颜含玉回头。 那马车上吊脚坐着一个身披白色裘衣的男子,目光转到颜含玉脸上,眼中瞬间一亮,从马车上跳下,径直而来。 那谭通清楚来人的品性,伸手引路道,“马车已经备好,颜夫人和县主请上马。” 颜含玉刚走一步,一只臂膀拦过来,“小娘子是哪里人?我们看着甚至眼熟呢,不知是在哪里见过?” “赵小三爷。” 谭通高大的身躯同时站在她身前。 “谭管事,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拦小爷!你以为你们这个郡公府还能留几日?还容你此刻在小爷面前猖狂?” “不敢。”谭通低下头,伸手把人引到另一边,“如果赵小三爷是来我们公爷祭拜,还请这边走。” “小爷我要先办正事,等一等再进去,给小爷滚一边儿去!”他满不在意道。 “赵小三爷好大的威风!” 谭通听到后面的声音,身形往旁边让了一步。 颜含玉抬起的目光清冷,出口的语气也毫不客气,“郡公新丧,赵小三爷来郡公府上的正事儿不是给郡公爷祭拜,还有其他正事不成?这话可要跟梁国公说说看,到时也好凭个理出来。” 赵小三爷赵波这辈子看过的美人无数,却没见过这般天生丽质的! 不仅小的美若天仙,年纪大的也是姿色犹存。 赵波的目光肆无忌惮,左右游移,但听到那句梁国公,眼神停在了年纪小的脸上。 “小娘子此话差异,实在是因为看着小娘子熟悉,也不知道梦里梦到过多少次,小娘子看着我不也是认识的吗?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心有灵犀,你说是也不是?”目光放肆,言语轻佻。 “还请赵小公子慎言,小女不认识赵小公子。”林素馨脸色一白,急促道。 “夫人说的哪里话?这不就是认识了吗?怎会不识?” 赵波的手一伸,就要触到颜含玉的脸。 说时迟,那时快。 颜含玉身形一转,赵波完全没反应过来,她人就已经站到了赵波的身后。 她提腿,下脚一踢,正踢在他的腿窝处。 这一连串的动作敏捷,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砰!”重重的跪地声,赵波正跪在李府的牌匾下面,遥遥相对着堂前。 “小三爷。”那赵小三爷的人大喊着就要冲上台阶。 “太傅的孙女,清容县主在此,谁敢放肆!”谭通上前呵斥道。 赵波身形僵住,此刻竟动弹不得,连张嘴说话都难。 身后几个人听不到小三爷开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太傅的孙女?皇上昭告天下亲封的清容县主?他们该是还手。还是不还手? 颜含玉回头冷冷一瞥,周围气压一低,竟给人透不来气的感觉。 “含玉!” 林素馨哪见过这般强悍的女儿,进退不是,她想要制止,却不知说些什么。 包括上次,颜含玉已经是第二次见他,这小三爷实在太过分,这次见了又被羞辱,还在人家的丧府门前,她怎能轻饶? “娘,你去马车里等我。平安,扶我娘上车。” 从清容县主独自来到洛阳,说是迎颜夫人回府,谭通便能看出这个清容县主的不一般,不仅仅是惊才天下,更有寻常闺秀没有的聪慧和勇决,这样的小娘子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如今这一番动作不免让他惊叹,更高看了。 颜含玉悍勇,可从没在母亲面前显露过,如今已经是特殊情况,让她不得不教训这个登徒子。 世上柔弱的闺阁女子千千万,她这一世不再做那柔弱可欺的其中一个! “郡公尸骨未寒,你却在郡公府门前自视高贵,如果不想来尽可以不来,何必打扰郡公的清静?”样貌清丽,嗓音清凉,掷地有声,她一字一句,字字雪亮,“谭通,还不知郡公归位了没有?赵小三爷却在郡公面前言辞下流,实在是污了此地,赵三小爷怕是也知道错了,既然跪在这里,还要请谭通帮一帮赵小三爷,给郡公磕个头,道个歉,此事才算圆满。”(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赵小三爷前来肯定是听梁国公的吩咐,梁国公身在洛阳,托病在府,给郡公祭拜的任务如此便交给了晚辈。 郡公有官职,赵小三爷却是无职的,这个头磕的一点也不冤。 颜含玉那句话刚说完,赵小三爷带来的几个人就要冲上来。 “你们小三爷都没有说话,你们却有意见?”颜含玉讥讽道,“这梁国公府的家奴还能越过主子去?也不知这事梁国公知道与否?” 目光太清冷,生生的让台阶下的几个人停住,互相张望。 “小三爷!” 大门口的身躯跪着,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应。 “谭通。” 谭通触到清容县主的目光,那双眼似乎天生就会说话,瞬间明白喊她的意思,上前按着赵小三爷的头,往地上就是一下。 “嘭!”头磕地有声。 赵波何曾在大庭广之下受过这种屈辱? 他此刻愤怒的就感觉胸腔要炸开一般,怒火中烧,在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声小贱人,只恨不得伸手掐死那个小贱人。可偏偏他的手脚都动弹不得,又觉得浑身越来越难受,僵硬的同时像是万蚁锥骨,不知是痒是麻还是疼,痛苦难忍至极,还不能呼叫。 “谭通,梁国公的孙子,可要把人完完整整的交给梁国公,前后的事情也要跟国公老爷讲个明白,郡公孤苦无依,如今刚走,府邸无主,就有人上门寻滋闹事,梁国公为人正直,从来都不徇私,发生这等事梁国公肯定不愿看到。”颜含玉声音清澈透亮,足以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她的话,“不过此事终究是郡公府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也做不得主。还要麻烦谭通原句转告梁国公,清容不追究赵小三爷的行为不代表不放在心上,相信国公爷会给清容一个交代。” 颜含玉说完那话,轻抬脚步就上了马车。 谭通低头送走了人马。 母亲坐立不安,颜含玉看在眼里。 “娘,你在想什么?” 被女儿悍勇惊到,林素馨这点还能受得住。 “含玉,这样做会不会让谭通为难了?郡公如今不在,他们无人庇佑,等我们离开,怕是那个赵小公子还会找他麻烦的吧?” “娘,不用担心。谭通在郡公身边多年,又是李府管事,如若这点能力没有,如何能成为郡公的心腹?我觉得他能自保。” 就刚才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看了眼谭通,他便能心领神会,只这点能力足以说明他很会察言观色。也难怪郡公临死前还能成事,身边有几个忠仆和心腹着实好办事。 这种人如若能收为己用,实乃助力。颜含玉有一瞬间起过这样的心思,可她不清楚清源郡公的为人,这样的想法很快搁下。 林素馨自责长叹,“含玉,娘真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颜含玉神色轻松,声音软了几分,笑着应,“娘,谁说我受委屈了?娘你别想那么多。” 林素馨如何能放宽心? “此事对你名声有损,这让我如何能安心?”她到现在还胆战心惊,她女儿险些被轻薄,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如今也大了,以后切不可再抛头露面,知道吗?” 她到底比不上女儿。 汴京不比苏州,林素馨宁可女儿是出生小户,也不想如此诸多的规矩这般拘着她。再有女儿的容貌太盛,在外抛头露面总是不便。 “娘,含玉明白。”颜含玉听话的答应。 她来洛阳的时候是身着男装来的,可身为太傅的孙女,自然要恢复女儿身,如此进李家之前她就换了女装。 “赵小公子……他没事吧?为何不能动弹了?”毕竟是梁国公的孙子,林素馨还是担心含玉别惹出了麻烦才是。 “哼!那种登徒子没让他断手就是给梁国公的面子!就是银针触穴,让他动弹不能,半个时辰就会恢复的,这点惩罚还真是轻了。” “真想不到你学医竟也能自保,还是要多谢孙先生。” “娘,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上师父,拜他为师。” “孙先生于你有大恩,含玉,以后定要敬重孙先生。” “嗯。” “含玉,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平时主意也多,可你终究是个女子,记住不可锋芒太盛,更不能太强势。”林素馨还是怕,怕女儿锋芒太盛,是非就会多。 颜含玉往母亲身边依去。 “娘,你相信我,我想保护自己,也想保护你。” 车驾内的说话声淹没在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里,颜含玉靠着母亲,感受着母亲真切的存在,心思沉淀。 偏静的山村,暖阳铺洒,让寒冷的早晨凭添了几分暖意,也不知是不是晨露被阳光照着,遍地的枯草都闪着一抹银光。 草甸子村是挨着一座山的小村庄,零零散散的农户,此刻来回走动的大多都是妇人和幼童,普通人家的男丁目不识丁的多是会入军营当兵。 颜静香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逗留,吃了两个面饼,喝了碗稀粥,出来看到吕八郎还站在外面。 “你没走啊?” 吕青杨早想走了,那个小祖宗竟然还说他没走!若不是因为她,他还会在这里? “吃好了吗?吃好了就走。” “你等我?” “等你回城。” “我不回城,就在此别过了。” “你……”想说你不回城去哪里,又想到昨天问过,她根本不愿意回答。 转瞬之间换了个话题,“我还欠你银子,你不回城我怎么还你。” 颜静香颊边的梨涡深深,“真是呢。”她状似思考,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这次就当行善积德。” 到底是谁行善积德陪着她? “大姐姐你们要走了吗?”那小二虎很活泼,跑过来问她。 颜静香回头,见那小男娃还吸着鼻子,脸上还是红的,起了恻隐之心。 她正寻思着拿什么东西送给这小男娃的时候就听一阵马蹄声,跑的不算很快,可声音明显往这个方向。 果然,下一刻三匹马前后停在不远处。 “小八!”有一道洪亮的声音朝着这边大喊。 颜静香顺着声音看过去,为首的男子披着貂裘,身后还跟着两个。 她不认识,又没喊她,说明不是找她的。 颜静香本来是偷偷出走,嘱咐小喜给她做挡箭牌,让她挡多久就是多久,这会儿让城里人看见肯定是不行的。 第一想法就是躲起来,哪知却被吕八郎扣住手腕。(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小八,可算是找着你了!” “大哥。” “小八,这是领的谁家的小娘子?”吕家大郎吕青松见吕八郎领着一个小娘子过来,还觉得惊讶,这娘子看着并不像是这村上的人。他调笑道,“不要告诉大哥你这个小祖宗一夜未归,就是因为这个小娘子?” 吕八郎点头,“嗯。” 吕大郎一愣,把他拉到一边附耳低语,“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这不会是想私奔吧?” 大哥平时会跟他开玩笑,吕八郎最是清楚不过的,可这小娘子不是别人,哪能随意开这种玩笑? 他皱眉道,“大哥,不要乱说,这是太傅的孙女。” “太傅的孙女?清容县主?”吕大郎潜意识里只记得太傅的孙女是那个满京城都知道的清容县主,声名远播,样貌才华都是一等一的好。 “吕家大哥,我叫静香,清容县主是我姐姐。” “哦。”吕大郎恍然大悟,“你是颜二爷家的呀?” “嗯。”颜静香笑着回应,梨涡深深,煞是好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吕八郎一脸恍然大悟。 再次凑到吕八郎耳边低语,“小八,你不会吧?得不到颜家的长女,你就拉着她妹妹私奔啊?” “大哥!”吕八郎想朝着大哥挥拳头,能不能说些正经话! 吕八郎摸摸鼻子,小八小时候多可爱,可如今越长大越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真是让他受够了,也让他煞费苦心的逗这个幼弟笑,他这个做大哥的真是不容易啊! 小八不回答,只能问另一个,“颜家小娘子,你怎会跟我家小八在一起啊?” 吕八郎抢先回答,“误了关城门的时间。” “你的马呢?怎会半路丢了?还是我在前面给你找到的这马。”吕大郎指着他刚才在半路找到的马,正是吕八郎昨晚跑丢的马,“幸亏路上遇了个妇人,她说她们家里住着年轻的一男一女,本来没指望是你,以你的性情也不会住这地方啊!可又想着找了你那么久,所以就想过来看一眼,哪知还真是你!” 他们吕家好歹在城郊有院子,小八平时又最讲究,还洁癖,住这个地方小八还能愿意,真是稀奇! 也莫怪,颜静香太累,一直待在外面也扛不住,草甸子村又是最近的,吕八郎不住这里也得呆这里。 颜静香尴尬不能答,他的马是她惊跑的! “别院太远。”吕八郎真不想继续站这里,“有话回去再问,我要回去。” “我不回。”颜静香拒绝。 “颜家小娘子想去哪里?不如我们送你一程?”吕大郎热忱相帮。 “多谢吕家大哥。”颜静香脑筋飞转,想着怎么脱离他们,“我家里人会来接我的,你们先走吧。” “既然要回城,一起好了,我们送你,不差这一个人。”吕大郎热情对颜静香说道,他还没弄明白这两人怎会凑在一起。 吕八郎钟情清容县主,他们吕家人都知道,那还多亏了他吕大郎在家里宣扬。 清容县主不仅仅样貌出众,还才华出众,他们颜家的门槛对他们吕家来说也不算高,然清容县主于他们吕八郎却是低嫁,更重要的是清容县主对他们家八郎无意,如此郎有情妾无意,他们家八郎也只是单相思。 正因为小八在家里年幼,又是整个府上长相最好的,平时祖母她老人家都是喊这个幼弟小祖宗小祖宗的,对小八比对任何一个兄弟都要好。 八郎并未因此恃宠而骄,性情反而比较内敛,只因为身边的几个兄弟喜欢拿他的样貌开玩笑,他如今已经很少对人笑。 颜静香想拒绝吕家人送她,因为她本来就不想回城。 “大人!” 正这时过来一个妇人,那妇人似乎是一路跟着马跑回来的。 颜静香记得,这正是她住的这户主人家的媳妇,小二虎她娘。 她刚才对小男娃萌生的怜悯之心瞬间没了,都怪这妇人多嘴多舌,把他们的行踪告诉吕大郎,这让她现在想走也走不掉。 一时间垂头愤慨。 吕八郎爽利的翻身上马,“快快上马,祖母她老人家在家里可是念着你呢。” 临行前,吕大郎吩咐道,“回头支给她们一贯钱,多谢收留我弟弟!” “大人客气了,大人慢走!”妇人腆着笑。 颜静香真想他们就此把她给忘了。 吕八郎背对着吕大郎,面对颜静香,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我可没答应到了城里帮你隐瞒你离家出走的事情。” 他说完也不看她恼怒的鼓着嘴的神情,转身就走。 深宫。 “皇上,淑仪娘娘没了!” 一道尖锐的声音在这寂静深宫尤为清晰,余音久久不散。 那一道明黄衣袍的身影身形微滞,只是一眨眼就消失在原地。 青碧色的衾枕帷幄,身着天水碧的裙衫,那静静躺在卧榻上的人儿头上戴着的亦是一只碧洗的玉簪,如脂如玉的面颊,那双晶莹如琉璃的眼闭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周灵柔平生最是痴迷青碧的绿色,他便命人把瑶碧宫布置成她最爱的颜色。 他自问对儿女情长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对情情.爱爱更是寡淡,可偏生在那一年遇上了她。 对这个女人,他给她所有的宽容,给她更多的荣宠,给她一切的恩赐,为她不顾礼教,她终究还是离开了他! 毫不留情! 义无反顾! 那个人的儿子没了她便毫无留恋。 她曾问他,“江山,美人,你会选哪个?” 他毫不迟疑的就回答,“当然是江山!” 在他看来选美人的都是愚蠢,根本不配坐拥江山!哪怕是现在让他选择,他还是只会选择江山。 只是一个女人罢了,他留恋的到底是什么? 那时候她还稚嫩,笑容灿烂,容色极为好看。他见过美人,可只有她的笑容最纯粹天然,也不知是不是那个时候让他起了霸占的心思,他迷了心窍,可等他回国准备求娶的时候她却成了那个懦弱国主的皇后。 “你知道我姐夫的选择吗?” “你姐夫选择了什么?”对那个人的选择他当然好奇。 “我姐夫选择美人,因为他说他不想要这江山,只是他不得不守住罢了。” “那岂不是昏君了?”嗤之以鼻,“难怪他守不住江山。” “我姐夫才不是昏君,那要怪你们宋人咄咄相逼,我姐夫厌战,若不是你们宋人步步紧逼,我姐夫怎会这般踌躇不得志吗?” “昏君就是昏君,沉迷女色的皇帝不可能守得住江山!” “我姐夫才没有沉迷女色,我姐姐去世几年了,他还一直惦记着我姐姐。” “有什么区别!迷恋一个和几个的区别罢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无情 “灵柔……”似有似无的一声呼喊。 “皇、上,淑仪娘娘……已经……气绝……” 整个瑶碧宫的宫人里里外外全都跪着,宫人的那句话刚刚说完殿里静的一丝声响也没有,气氛压抑的谁都不敢喘一口气。 就感觉整个宫殿空无一人。 “都出去!” 突然出现的一句声音犹如临刑一般的畅快,众宫人纷纷退去。 “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噔、噔,一只烤鸡!”那一身翠盈盈的衣裙翩然而来,她把抱在怀里的包袱打开,里面是油纸包的东西,打开油纸,只闻到浓郁诱人的鸡香扑鼻,“你说他们都不给你荤菜,我今天给你带了,香脆烤鸡。” “今天我没带吃的,就是不开心,想找个人说说话。” “把你软禁在这里不是我姐夫下的旨意,你别怪我姐夫。” “你别总说我姐夫坏话行不行?” “我姐夫就是天底下最痴情的男子!” “你自作多情,我才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我姐夫。” “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看你了!”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我是周灵柔,不是李灵柔!” “你恩将仇报,卑鄙无耻!” “我只想一个人呆着,谁都不要打扰!” “你凭什么?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你去杀啊!去杀啊!如此我走在黄泉路上才会安心!我才能干干净净去见他!” “我恨你!” 爱恨纠缠,一段段画面,如今想起却是恍如隔世。 那年他初封晋王,为平定江南,他暗入南唐,意欲窥探,却被人发现他的身份,被邀入宫,实则被软禁唐宫,然后机缘巧合认识了她。 一个青涩稚嫩的小姑娘,单纯的毫无心机,他闲来无事只是在逗弄一只小猫罢了。 那道明黄高大的身影只是静静在旁边躺着,闭着眼,无声无息。 谁都不知道那个九五至尊在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已近午时,神情看不出悲喜,只亲自拟了一份旨意,李淑仪以一品华妃礼制下葬,葬皇陵。 崇政殿里的一片人排排退出去,还没多久,就听外面的一阵声音。 “殿下,殿下,楚王殿下……”压低声音的阻拦声,丝毫挡不住脚步声。 那脚步铿锵有力,似是把来人的情绪全都表达在脚步之上。 “滚下去!”这一声更是带着怒气! 内监战战兢兢的,这小主子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还一脸怒气的,让他可如何是好! 是走? 还是留? “滚!”此刻的楚王满面怒容,眼眶隐隐红着,抬起脚就把那内监踢得翻了个身。 内监蜷着身子哀嚎一声。 龙颜已怒,目光抬起,那双眼嗖的一下剜了过来,望着他眸中更是似燃了一团火。 两双目光相视,犹如火与火之间的碰撞,只差一触就会引爆。 他赵惟吉更是在挑衅一国之主的权威。 “混账,你要做甚?想翻了天不成!”一声滔天的怒气昭示着龙颜之怒。 “四、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 那内监极有眼色,见状连滚带爬的退出去,把门掩上。 “你为什么要杀四哥?”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也迷茫,后面那句话却是音调都拔高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大声质问。 他一向信任的父皇,竟做出弑杀亲侄之事,让他如何能忍? 如若四哥有错,父皇惩戒,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四哥不争不抢,避居府邸,父皇却还是痛下杀手。 赵惟吉觉得这个把他带大的父皇他从未认识过! 有个人教他在战场上要杀伐果断,可那个人却把这种手段用在自己的亲人身上。 何其无情? 何其狠戾? 四哥有何错之有? 自幼孱弱,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与世无争,可偏偏被亲叔不容,痛下杀手! 四哥性情最是温和,也不知得知这些事如何能承受得住? 一杯茶盏“哐”一声砸在他的头上,鲜血瞬间留下。 赵惟吉不避不闪,目光直迎而上,丝毫不惧。 “秦岐之地的雪崩是不是父皇策划?” “此事是齐王派人告诉你的消息?”皇帝目光如炬,怒道,“齐王为争皇位,一直汲汲营营,对朕心怀怨念,他告诉你的事能全信吗?” “王叔对父皇的压制再心有不满,也不会做出弑杀亲人之事!王叔顾念亲情,想要构陷父皇完全可以在朝堂让父皇下不了台,可王叔没有。如此有理有据之事,父皇却还想着摆脱罪名!四哥几次三番遇刺,父皇是不是要告诉儿臣四哥的事都与父皇无关?是因为齐王叔意欲诬陷父皇?” “嘭!”皇帝拍案,“你混账!逆子!” “朕平日里真是太宠你了,让你无法无天,在崇政殿跟朕大呼小叫!”皇帝怒气滔天,“你以为就凭你是长子朕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你放肆!” “从母妃过世,我就应该明白,你不仅是这世上最最无情的,更是毫无仁义可言。你逼死母妃,给了我这样的荣宠,我却宁可不需要!”他那时候年纪小,可不代表他不明白。 为了母妃,他更努力的成为一个称职的褚君。 而现在所有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他却宁可这一切不是真的。 四哥在秦岐出事,他终是觉得蹊跷,命人去秦岐查探,果不其然事情另有隐情,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他最敬重的父皇。 天灾? 人祸? 什么雪崩被埋!都是人为所造成! 王叔是派人与他说过,四哥前后曾遭受四次暗杀,次次惊险。以前的事他还来不及查明,这次雪崩之事他紧着时间让人赶往秦岐探查,事情来龙去脉清晰,不是他父皇所为,还能是谁? 他早应该明白,龙神卫周邦是父皇的心腹,却跟着四哥同去秦岐。一场雪崩,若不是事先谋划,如何会发生? “砰!” “不想要就给朕滚,滚回你的府邸,没朕的允许不许出府一步!” 腊月二十七,因华妃终寝,行丧,本来在明天娶亲的楚王,皇上下旨婚期延后三个月。(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禁卫军步调一致,动作整齐,浩浩荡荡的排成长队出宫,来往的百姓纷纷退避三舍,远远观望,只见那齐整的队伍径直去往楚王府门外,把楚王府团团围住。 眼看着临近新年,楚王的喜事将近,可却推迟,又被幽禁,一时间城中流言漫天,说是楚王生了癫狂之症,在皇帝面前不分尊卑,惹怒皇帝,皇帝怒不可遏,命人把楚王押送回王府,幽禁府中。 寒风淅沥,遥天万里,黯淡同云幂幂。 颜含玉和母亲还没有出洛阳,就被拦下。 “清容县主。”拦在马车前的男子一身墨色衣衫,说话刚劲有力,腰背挺直,一手持剑,看着就像是练家子。 “我们主子有请,还请移驾。” “请问你们主子是谁?” “清容县主去了自然就会知道。” “不知是谁,恕难从命。”她一口回绝。 “清容真是好大的气魄!”紧随着一道不浅不淡的声音,“就知道清容没那么容易请,本王只能自己来了。” 颜含玉掀开车帘,果然看到对面的车驾帘子半掀,面容看不分清,只能隐约看到露出的半边身影。 颜含玉当然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齐王。 “不知是齐王爷,请恕罪。” “不知者无罪。”声音漫不经心,言语之间又似是含着笑,“刚才见清容教训赵家的三公子,竟不知清容还有这样的一面?以前真是小瞧了清容。” “让王爷见笑。” “来到洛阳竟与清容偶遇,可要到前面的酒楼小坐?” “王爷恕罪,我们还要赶路。” “正是呢。”一声叹息,“还有两日就是除夕,本王忧心贤儿,正要赶往秦州寻他,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个尸身物件什么的,这节日总归是过不了了!” “王爷有话不妨明说。” “哦?你要听?” “王爷说,我便听。” “呵。”轻笑一声,“贤儿如今出事,你真的不想知道其中原因?” 这次的话却是带着劝诱。 颜含玉总觉得他话中有话,须臾,她开口,“还请王爷引路。” “聪明的丫头!”一声低语,帘子放下,又听一声吩咐,“到前面的酒楼停下。” 母亲面有忧色,“含玉。” “娘别担心。” 秀阁珠帘,酒楼里比外面暖和多了。 颜含玉跟母亲准备一起进入房间的时候,母亲却被引进另一个房间。 她独自进去,见珠帘之后斜靠而坐的人,她弯身浅浅一礼。 “随便坐。”那道目光隔着珠帘轻轻抬起,眉心的朱砂红艳,一双眼透着幽光。 “谢齐王爷,我站着就可以。”只是说几句话罢了,她又何必坐着。 “清容舍我儿而选择贤儿,本王一直想不明白。” “齐王爷错了,我从未有过舍弃齐小王爷一说。” “哦?是吗?你和恭儿的婚事如若不是我,你以为你能逃得过?” “齐王爷想说什么?” 珠帘后的人站起身,一只手背着,另一只手掀帘,走出来,缓缓道,“本王就是没想到迂腐的太傅大人竟会连婚事都让自己的孙女自主?未免觉得不可思议。” “我祖父一向宠我。” “衔玉降世,女贵不凡,容止于此,又辩才天下,墨笔挥毫,堪有乃父之风,也难怪太傅大人会如此看重你!” 他浅笑,容色艳丽,转眼道,“如若贤儿遇难,你该当如何?” “齐王一向做大事,不知今日怎会对清容的私事如此关心?”颜含玉直迎他的目光。 “本王就是给你提个醒,有些事事先想好,等事情发生的时候也好有个准备,才不会觉得慌乱无措不是?” 颜含玉不应,只等他后言。 “贤儿出事,想必你也知道,是因为有人容不下他。可贤儿自幼孱弱,避居在府,构不成丝毫威胁,那个人容不下他的原因怕是你也不知道吧?” 正是这个理,就算皇帝想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可秦王在朝堂势弱,如何会让皇帝容不下他? 颜含玉面色淡然,等他答案。 果然不是一般的小丫头!足够的沉着冷静! “因为他手里有一支军队,一支连皇帝都控制不住的军队!” 声音很轻,可颜含玉听的真切。 那张艳丽的面孔很近,颜含玉退后一步,问道,“不知王爷与我讲这些所为何?” 他却话锋一转,“本王一直好奇你那块玉,不知能否一观?” 颜含玉拒绝,“王爷见谅,那玉一直随身佩戴,贴身之物不可拿出。” “如若本王一定要看呢?” 颜含玉紧紧攒着手心,用赵贤的事诱骗她来,她早应该知道齐王找她没好事。 “清容只好离去。”如今她只能退让,转身意欲离开。 “你以为你能从这里出的去?”只听一声冷笑。 颜含玉转身,“王爷到底想怎样?” “本王耐心与你讲这些,只是想知道你和贤儿之间的感情有多深?”赵世林背着手,缓缓道,“贤儿为了让你和恭儿的婚约解除,竟许诺助我?以往他避居在府,就是不想跟那位正面对上,如今为了你却不惧与那位对峙。他是本王的亲侄,本王应当信他,可就算是本王自己的孩子都给不了他百分百的信任,有些事总要加个注才有胜算不是?本王可不想临到最后一场空,让别人占了便宜。” 赵世林在颜含玉嘴里探究不出一句话,可他怎会轻易的放颜含玉离开! 皇位之争,终于要开始了吗? 上一世齐王的惨败,颜含玉最是清楚不过的。 这一世的轨迹已经改变,可齐王的野心不会改变,让她不知前途。 她缺失的信息还是太多,不知道这场争斗是否有胜算,还是跟上一世一般毫无胜算可言。 颜含玉从不知道赵贤竟然跟齐王之间有这一番交易,赵贤竟为了她的婚事去助齐王的野心,而齐王现在竟想拿她来威胁赵贤! “最好别对本王用针用药,否则本王可不保证你娘会好好的。” 那双眼闪着幽光,出口的声音更是冷酷,颜含玉此刻才明白,面前的这位不是敦厚的齐小王爷,不是温润的秦王,不是好说话的楚王。 面前的人,跟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样,有着一样的野心,一样的心思难测,且更骄横,更跋扈。 而她,终究是有软肋。(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拿她最重要的东西,去给赵贤,齐王的目的到底是控制她,还是警告赵贤? 颜含玉心不甘情不愿的交出玉,齐王却是连接都不接,只冷冷看了一眼,就道,“不是这个!” 颜含玉不知道他哪点自信认为这不是她出生带的玉,她的玉从未外露过,更从没离过身。齐王怎么可能见过? “就是这个,王爷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 “别想跟本王耍心机!”声音冷酷。 颜含玉只觉得周围的气息令人压迫,就算她不惧他,可那种感觉真的是让人不舒服。 “别妄图说你的玉没带,你若没带,本王只好命人搜身。”他的目光逼视。 她咬牙切齿,“齐王爷怎知这不是我的玉?既然不信又何必多言!” 又听一声冷笑,“还真是不巧,你爹在时,本王曾见过那玉,所以不要存着侥幸心里,更不要让本王等太久,本王的耐心有限。”他的神情已经多了几分不耐烦。 母亲在他手上,她如何敢拿母亲的生死做赌注? 颜含玉忿忿不平,还是不得不拿出那玉。 那拇指大小的玉环,色泽光亮,层次分明,大片血红的颜色鲜艳似血,细细观之又像是汩汩流动的血液。 赵世林压下心底的不适感,微微凝眉。他其实未见过这块玉,只印象中记得颜家女出生含着玉是环状之物,刚才她拿的分明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石,他才会如此笃定那不是她出生衔着的玉。 “就是这个?”如此邪门之物,赵世林已经相信就是此物,可还是多余的问了一句。 颜含玉的目光一瞥,语气不善,“齐王爷看完是否可以还给我?” 那双修长的手指一收,只听漫不经心的声音道,“本王可是帮你跟贤儿传达思念之情。” 失了玉回汴梁的路上她一直惴惴不安,可母亲在身边,她一路并未显露。 这一路总算是比较幸运,没下雪,倒是没误了行程,直到她回城当日黑云沉沉,北风肆虐,寒风冷冽,雪紧跟着飘下来。 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大些,颜含玉回到府邸的当天下午就开始飘起雪花儿来。 回到府上就听说静香被禁小院,好像是因为静香偷偷出城,已经被关了两日。 颜含玉回来,最先去看了祖父,她私自出府自然免不了祖父的一番教训。 而她自知有错,谨听教诲。 颜老爷见她这副神情,并不再多言。 “祖父,你可知我娘的身世?”她终究还是好奇祖父是不是早已知道这件事,开口就问。 “你娘就是你娘,出嫁前姓林,出嫁后姓颜,除非哪一天她想改嫁,改了姓又是一说,到时我也不会阻拦。” 祖父对于此事的宽容倒是出于她的意料,“我娘的性情怎么可能会改嫁?” “自是如此,你还想问些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祖父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娘的身世罢了。”她娘当时嫁到汴京,怕是多少人都好奇这偏乡苏州林家怎会跟京城颜家结亲。祖父当时收到旨意怕是疑惑并不曾见过''曾心生疑惑过吧。 “以前的事都已经不重要,此事便放在心里罢。” 祖父不愿多提,颜含玉也不再追问,便问了另一件京中发生的大事。 “祖父,楚王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会被禁?”她回城就听说了楚王的事情,楚王被幽禁府邸,且有禁军日夜看守,整个楚王府的人都不得进出。 “秦王在秦岐之地出事,京中流言甚多,楚王为人重情重义,听说这些自然心有疑虑,而齐王肯定不会放过让楚王和皇上翻脸的机会。”颜老爷叹道,“过了今年冬天,明年怕是不会太平了。” 让楚王和皇上闹翻,楚王便没有机会再立为太子。 颜含玉在洛阳见过齐王,可也不敢跟祖父说她的玉被齐王拿走,仅齐王的那几句话颜含玉便知齐王的心思怕不只是这些,仅仅让楚王和皇帝闹翻,这应该只是齐王的第一步。 “齐王以秦王出事为由,已经去了秦州,难不成他在找机会谋事?” “以齐王的性情来看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颜老爷转而道,“明日夜里就是除夕,你今日刚回来,好好回去休息休息,其他的事等年后再谈。” “我给祖父把个脉再走。”颜含玉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给祖父探个卖药。 踩着雪,颜含玉回了玉笙居。 在外面冻了几日,颜含玉倒是没那么怕冷了。 如今下雪天比那几日出了太阳的天气竟感觉还要暖些。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站在外面看了会儿雪,颜含玉进了屋子,里里外外的找了一遍小胖仙,没看到那只胖猫。 “小芽儿,小胖仙呢?怎么回来到现在都不见它在屋子里?”把小芽儿喊进来,颜含玉问。 这种天气小胖仙多是应该窝在屋子里睡觉,今日倒是稀奇,不在房里。 “小胖仙一早就出去了,小公子刚才也找来着,小柳儿正在府上找着呢,如若大小姐也好知道小胖仙行踪,奴婢也跟着去找吧。” “嗯,你也一起去找找看吧。” 小芽儿应声刚出去,洪嬷嬷从外面进来。 “大小姐,奴婢今日去了百草庐,这是马婆给的草药汇编。”洪嬷嬷打开手里的包袱递过去,里面还有一堆药草。 百草庐就是以前的马婆子店,由马婆一家负责草药的收集,颜含玉还是让马婆继续贩药,跟从前一样。 “这几日辛苦你了,洪嬷嬷。” 马婆子店已经换了新牌匾,正是百草庐。可颜含玉那几日因为母亲的事无暇分身,百草庐新开张,只能让洪嬷嬷去照看一二。 百草庐本来就是卖药,卖的药材跟以前没多大变化。 颜含玉盘了药铺下来自是有另一番主意,马兴街上最不缺的就是医馆药铺,而她不仅仅要卖药,更要推陈出新。 她便每个月都会推出新药来卖,都是制好的药膏,每个月不重样,如此在京城也算是打破陈规,崭露头角。 洪嬷嬷近来一直在制膏药,正是用来抹手之物,可防止寒冻和皮肤皲裂。 许是每个月卖的数量少,价格便宜,又效果极佳,关于抹手的药膏售罄的特别快,且还有人特地求的。 颜含玉觉得这一步这样走总算是对的。 药铺的生意很顺,可紧跟着府里发生的事情让颜含玉提高了警惕。(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守岁 “大小姐,小胖仙出事了!” 小芽儿匆匆赶回来,面露焦急,双手捧着一撮白毛,还有点点血迹,却像是从小胖仙身上掉下来的皮毛。 “怎么回事?” 小芽儿连忙解释,“听他们说,小胖仙跟二少爷养的狗打架,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是小胖仙身上掉下来的,怕是受了伤。” “浩轩何时养了一只狗?” “大小姐前些日子在府上忧心大夫人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就是那几天才养的,还是三爷给二少爷抱回来的狗,说是二少爷念了好久,就在二少爷生辰当日送了一只狗,二少爷喜欢的跟什么似的,还给狗取了个名字叫大金乌。” “打架,小胖仙打输了?跑了?” 小芽儿迟疑了一下,“二少爷的狗奴婢看到了,伤的不轻,脸上身上都是血。奴婢就是不知道小胖仙伤成什么样了。” “小胖仙能跑就说明没事。”听了这些,颜含玉反而淡定了。 只是她对那只名叫大金乌的狗有很大的意见。 她养只猫叫小胖仙,浩轩养只狗叫大金乌,岂不是在跟她较劲? “去跟洪嬷嬷传个话,让她跑一趟三房那里,三房的狗不能留,让他们把狗送到农庄去。” 小芽儿愣了半晌,“三爷会同意吗?” “不同意?”颜含玉轻哼一声,“我就只能找祖父去说了。” “小胖仙还要继续找吗?” “不找,等它自己回来。” 颜含玉话落,就见一道白影一掠,她的书桌前多了一只肥白的猫儿。 “喵呜!”肥猫的长毛除了有些乱,倒是还算比较干净,白色的皮毛上还有一层湿润的雪水。 书桌上白净的绢纸留下几个猫爪的水印。 颜含玉宠着小胖仙,也因此小胖仙一向在颜含玉面前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喵呜……”讨好的叫声。 “小胖仙回来了!”小芽儿惊喜的叫。 “你去吧,去找洪嬷嬷。”望着这只胖猫,她神情宠溺,小胖仙陪了她三年,又是颇有灵气之物,颜含玉对它自然不同于常物,“顺便让平安过来。” “是。”小芽儿应声出去。 肥猫的脑袋往颜含玉手上蹭了蹭,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颜含玉注意到它后腿上面的位置,伤的并不是很严重,就是少了一块皮毛,它的毛本来就很长,遮掩了一些。 “英勇的小胖仙大人,今日真是神武!” “喵呜!”肥猫扬着头,它一直都很神武! 揪着它的耳,颜含玉慢慢挠着,笑道,“神武的小胖仙,洗澡的时候可不要逃!” “喵呜!”抗议!它非常不喜欢洗澡,尤其现在还是下雪天! 小胖仙跟浩轩养的狗打架,颜含玉并没放在心上,倒是三叔那边,浩轩不答应把狗送到农庄,哭哭咧咧的。 洪嬷嬷不比别人,做事利落,言语犀利,只听说当时三叔也在,听说这事他脸色并不好。 如若家犬不宁,大多人家都不会再留下狗,更何况他们是世家,才养没几天的狗就扰人清静,必是留之不得。 颜含玉一向跟三叔不亲近,三叔为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人。 直到次日除夕,家宴过后,颜含玉陪着祖父守岁,直到很晚才回小院。 祖母今年身子不大好,受了风寒,用了膳之后就早早的回了房。 每年守岁到了最后都只剩祖父一个人独坐。 静香他们都是坐不住的性子,坐在椅上没小半个时辰就会如坐针毡,来回扭动个不停。 有祖父在,他们都不得乱动,没得自在,自然不愿意久留。 每每到这种时候,祖父就会让他们先行离开。 祖母最先回房,接跟着离开的是二叔,外面有人传话请二叔出去喝酒,二叔离开没多久祖父便遣散了众人,让他们各自回小院。 颜含玉离开时但见祖父寂寥孤独的身影,想了想又回来坐着。 雪夜很静,静的只能听到炭火轻燃时发出的噼啪声。 颜含玉一直很好奇祖父的过去,祖父为人清正,进士出身,受太祖重用。 在外人眼中祖父恪守尽职,墨守陈规,颇有些迂腐。 只有颜含玉明白祖父所做的这一切是为避灾。 当今皇帝登基的当年,怕是朝堂就受过一次清洗。 颜家能够躲过一劫,不仅仅是因为颜家在朝堂的根基稳固,更因为当年父亲犹在,睿智避劫。 “又回来作甚?” 颜含玉垂着眼,目光看着炭火的光芒,“陪祖父再坐会儿。” “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祖父怎知道我有话要说?” “愿意陪着我一个老头子除了因为有话要说,我可不觉得是为了别的。” “祖母平日里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只能把这剩下来的时间陪着祖父了。”她每次提到祖母就有些怨词。 “你祖母年轻时候好像还不是这样?” 连祖父都不太确认祖母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就这般不可理喻。 颜含玉笑道,“祖父年轻时候一定也不是这样。” 斜眼瞥她,“我年轻的时候你都能知道?” “知道啊,祖父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俊俏郎。”她一顿,轻咳一声,声音低了下来,“不然怎么会有三叔!”这句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你就跟你爹一样,敢调侃我这个老人家!” 颜含玉抬头,目光正看到祖父的鬓角,也不知何时祖父的鬓角生了华发,岁月的痕迹写在他的眉眼之间,祖父真的不再年轻! “过了今日,我就虚年十五了。”她低声道。 “你是想问你三叔的事情?”颜老爷却是看出她的心思。 “祖父会不会怪我对三叔不恭敬?” “你三叔平日里话不多,其实存了不少心思,我心眼明亮,都清楚的很。你呀,比你爹清傲,看不上你三叔是庶子,才会压着他。” “三叔会不会心眼向着外面?”她问出了积压很久的疑惑。心眼向着外面就是有可能会背叛家族,颜含玉之所以有这样的疑惑,完全是因为上一世的结局。 “这话对你三叔实在是太严重,他平时里少言寡语,可不代表他会弃家族于不顾。” “我感觉三叔不喜欢我。” “你爹在时风头就盖过了他们,你三叔从来都是避之,对你自然就不会愿意亲近。”(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祖父毕竟是长者,就算是她活了两世,也经历的比她多的多。 她深在闺宅,就算读破万卷书,阅历肯定还是比不得祖父。 “祖父能不能告诉我,当年父亲怎么会出事的?”颜含玉问出了许久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父亲……”颜老爷喟叹一声,缓缓道,“他进宫那天其实有预料会遭遇不测……” “啊?”颜含玉惊问,“难不成父亲的死真的另有隐情?是因为皇帝不容?” “这话以后切记不可再提。”颜老爷连忙阻止。 颜含玉一时间情绪激愤不已,哪能不提,“如果真是这样,祖父怎么能奉这种人为尊?” “当年晋王控制了整个宫城,得到王位轻而易举。再有朝堂多半官员保持中立,一封金匮遗诏更是让晋王登基名副其实。有异心者,皇上在位这么多年早已不复存在。我为求存,如何能生出异心来?” “祖父为何不曾选择辞官?” “在朝为官可不是想辞官就会那么容易辞去的,若真是辞了官归隐,消亡的会是整个颜氏,祖父赌不起。” “父亲为什么会死?就算是救主受伤,宫里有太医数十,难不成没一个人可以救我父亲?任我父亲血尽而亡?” “那我便从头说起。” 说起多年前的事,颜老爷难免神伤。 人说,树大招风。 也不怪别的,长子锋芒毕露,风头太盛,一个“天下第一公子”的头衔更容易让他招惹是非。 论文,他才学鼎盛,一纸“辩政论”让他一举夺魁,高中状元,名声躁动。 论武,他也是略通一二,只是当年更多人都看中他的相貌和文采,从没人深究颜家才貌双全的状元郎也是会武艺的。 当年皇帝宣旨让长子进宫之时,长子还曾匆匆找过他,说他心里不安,可又算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长子自幼博闻强记,不仅熟读史经诗书,就连五行玄术也曾学过一二,即使再聪明,到头来还是落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皇帝那时登基还未满一年,朝中上下官员多多少少还有几个固步自封的官员,认为自古以来都是帝位传于子,当今皇帝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其中官位较高的江家反对声尤盛。 皇帝当时召见三人,皇子赵铭,参知政事江文表,另有一个最年轻的翰林学士颜学仁。 江文表进士及第,学识渊博,乃先帝提拔之人,为官刚直,颇受先帝重用。 先帝驾崩,晋王登基,江文表是反对声之列的最主要人物。 自先帝太祖登基,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章,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江文表固然对当今皇帝的登基有很大意见,可却没有别的大错误,当今皇帝自然不能轻易卸去江文表之职。 皇帝召见颜学仁,自是因为他的辩论和才华,意欲请他跟江文表双方辩论。 要说江文表之才并不浅于颜学仁,毕竟年长,见识自是不少,还曾给颜学仁授过师,只因颜学仁行不苟合,与之常常意见相左,后来便慢慢疏远。 只听闻他们辩论了整整一日未歇,各执一词,唇枪舌剑。 当年辩论的那些内容就连史官都来得及记载,遗失内容颇多,如今再提起已经没人能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那一日是第一公子才学尽展之时,可也就是那一日,让他命丧黄泉。 宫中出现刺客一事,外人并不知其中具体事宜,只听闻皇帝被行刺之时,江文表胆小如鼠,避之不及,只有第一公子与刺客缠斗,不慎被伤,然刀上抹了毒,宫中太医救治不及,到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 颜含玉听祖父说完那些话,只觉得自己问错了。 祖父的悲恸从不曾在她面前表现,可听他讲完只觉得祖父用尽了一生的气力。 该恨谁?恨刺客? 刺客早已被当场诛杀。 后来查出刺客是江文表带进来的近侍,江文表被罢官职,并永不录用,江府全部被流放海岛。早就听闻江文表被罢官职之后,深受打击,还没等到被流放海岛便已经一命呜呼。 片刻的沉寂令她心中不适,忍不住开口低声说,“祖父,不如你先回房休息,这里让我守着。”她也想感受一次独自为家族守一夜的滋味。 “你还年轻,怎比得上我这种老人家?”他转头看了一眼沙漏,刚过子时,他道,“时辰已经不早,你还是回去睡一觉,明日也能精神些。” 颜含玉这会儿哪里睡得着,只觉得脚有些僵,起身动了动,来回走了两步,“我还是去给祖父做点儿夜宵,吃些热的东西坐这里也舒坦。” 她说完也没听祖父的意见,径直去了,留了一句,“祖父耐心等等。”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 每年仅有这一****才会一夜通宵不眠,她似乎明白每年守岁的意义,守来的是新的一年,一夜守下来这意喻着一整年都会平平安安。 她想,这一世她总算没有虚耗,曾陪母亲熬年,又陪祖父守岁,她渡过的这两年抵得过多活的那一世。 她习惯抬起手,覆在胸口,却发现胸口的玉消失,转念才记起,这玉已经不在。那玉从出生就没离过她,这还是第一次。 齐王若是真的拿她的玉给了赵贤,颜含玉倒是不会忧心忡忡。 她如今只盼身在异乡的赵贤能够平平安安。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漫漫情思萦绕。 上一世她缺失的所有东西老天都给她补了回来。 外面的雪已经止,颜含玉仰面望天,只听“砰”一声,她惊了一下,也不知哪里放了烟火。 颜含玉自练了内力,听觉比以前灵敏许多,只觉得在烟火绽放之时,有一声尖锐的喊叫,声音凄厉,又有些熟悉。 她连忙吩咐张卫,“叫几个人府上四处看看有没有异常之处。” “大小姐可是听到了猫叫?”张卫的武功在她之上,当然也听到了。 “嗯,听不出在哪里,还需要张卫四处找找看,别是在府上出了事。” “这声音听着似是猫受了惊吓,大小姐别担心,应该不会有大事,小的这就派几个人去看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颜含玉给祖父准备好夜宵,正要送去的时候,就听她的小院来人传话。 来不及在祖父那里多做停留,把夜宵让人送过去颜含玉匆匆回到小院。 “大小姐,奴婢刚才听到动静,才过来看的,小胖仙该是受了惊吓,不让人碰,奴婢还被它挠伤了。” 小芽儿手背上的伤不浅,有一条划伤痕迹最深。 “上药了吗?” “洪嬷嬷当时也在,给奴婢拿了药涂过了。” 小胖仙此刻蜷缩在小窝里的最里端,只能看到背部的白色皮毛,还能听到呜呜咽咽的叫声。 那是猫受到攻击才会发出的声音,很显然是受了一场不小的惊吓。 小芽儿进出都会掩住门,可小胖仙早就学会自己开门,如此一道未栓的门,或者未关严实的窗,它都能随意进出。 “它晚上又出去了吗?” “奴婢出去没多少时间,就在耳房跟洪嬷嬷说话,最多也只有两刻钟,然后就听到了动静,回来就见门半掩着,没关严,奴婢出去的时候是关严实的。一进来就听到小胖仙发出这种呜呜的声音,奴婢不知道小胖仙怎么了,手才刚伸进去,就被挠了。” “让小胖仙休息几天,别让人去碰它,跟翰儿也说一声,别让翰儿碰了它伤着了。记得每天在外面放些吃的。”颜含玉吩咐,“你去休息,让洪嬷嬷点个灯笼过来。” 这是雪天,会留下脚印,或许循着小胖仙回来的脚印能一探究竟。 洪嬷嬷来的很快,一只手提着灯笼跟在颜含玉身后。 院门是关着的,小胖仙一向不走院门,都是爬书房前的那颗杏树,攀上墙头,直接越过去。 太傅府五个院落相通,以抄手游廊互通各院,慈航院居正,明若院靠东,嘉庆院临西,榆荫院在西北角、嘉庆院后面的位置,蔷薇院在东北角、明若院后的位置。 玉笙居只是明若院内的一个小院,出去就是跟明若院相通的抄手游廊,往左走是席云阁,席云阁在慈航院的后面,楼下两间藏书,楼上正是给家中年纪较小的小辈讲学之地。 席云阁后面是后花园。 小胖仙越过墙头,出来的位置正是在席云阁的阁楼上。 小胖仙爬树越墙,颜含玉并不容易寻,可小胖仙最常去的无非是后花园。 天很黑,想要看清楚猫爪留下的印子很不容易。 颜含玉四处都看了,只有留下的人的脚印,也不知道是谁的。 猫爪的痕迹并没有,她不免有些失落,抬头的瞬间只觉得一抹黑影站在亭中。 “谁?”她惊问一声。 虚晃的黑影,亭中缓缓传来一道声音,“是我,让含玉受惊了。” “是三叔啊。”灯笼抬高,亭中的人看的并不真切,可颜含玉能分得清楚是谁的声音。 “这么晚了,含玉在这里找些什么?” 颜含玉靠近了些,趋步站在亭外,“刚刚陪祖父守岁,又听说小胖仙受了惊,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出的事,所以出来看看。三叔一直都在这里吗?不知道刚才看到小胖仙了没有?” “没有,我也是刚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含玉对这只猫真是好!” “小胖仙很通灵性,从小就在我的院子,这么多年自然生出了感情。倒是浩轩的狗……”颜含玉一顿,继续道,“此事我还需给三叔道歉,无礼之处还请三叔大人不记小人过,含玉年纪小,行事鲁莽,惹得三叔不快,是含玉的不是。” 那站在黑暗中的影子没了声音,须臾才道,“没有的事,三叔不是那般小气之人,你不必放在心上。” “三叔不放在心上就好。”颜含玉展颜,轻松道,“天寒地冻的,三叔出门多穿些才是,可别受了风寒。” “多谢含玉的提醒。” “三叔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离开了后花园,颜含玉转瞬之间心情起伏不定。 正月初一,天放晴,静香一早就来找她,颜含玉昏昏沉沉的醒来。 颜含玉早跟静香说过,去陆家的时候带她一起,颜静香来喊她正是因为他们准备去陆家。 静香跟陆家走得近,年年都去陆家,完全是把陆家当成自己家一般。 陆氏并不得空去,瑾轩不常去陆家,跟陆家并不亲近,只有静香和荣轩去,陆氏备了礼让他们带着。 颜静香见颜含玉出来穿了一身男装,颇为不解,“含玉姐姐,你就穿成这样去我外祖家?” “我不跟你们进陆府,到时就在外面等着,还要麻烦我机灵的妹妹到时跟你大表哥传个话,我想见他一面,麻烦他出府一趟。” “含玉姐姐,你是不是想通了?” 颜含玉实在不解,“想通了什么?” 颜静香不敢戳姐姐的伤疤,姐姐亲口承认过只喜欢秦王,可秦王现在生死不知,一场雪灾谁能避的过去? 没了秦王,总还要嫁给别人。 “姐姐是不是跟我大表哥私会去?”她附耳低语,讨好的笑着。 颜静香跟陆家走得近,如果她姐姐成了她大表哥的妻,到时还是一家人,那是她最乐意不过的事情。 “我找你大表哥有正事。” “哼,你们有秘密,都不告诉我!” “哪来的秘密……”颜含玉轻笑,抬头就见荣轩走过来,喊道,“荣轩。” 颜荣轩早已不是几年前的幼童,少了幼时的婴儿肥,面容瘦长,个子窜的很快,站在颜含玉面前已经视线相平。 颜荣轩看到男装的颜含玉愣了愣,才道,“含玉姐姐。” “姐姐穿成这样你都认识?我站这里都不知道喊一声?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姐姐!” 静香跟荣轩一向亲近,荣轩自幼沉稳,静香比较跳脱,静香跟荣轩在一起,常让人生出错觉,荣轩是哥哥,静香才是妹妹。 静香个子高挑,可生了一张娃娃脸,除了在陆氏面前到哪里都是乖巧的笑容,格外讨喜。 颜荣轩很想忽视他这个姐姐,目光扬起,嘴里喊了一声,“姐姐!” “小子,眼睛对着你姐姐喊!” 颜含玉噗嗤笑出声,“荣轩应该年长一些才是。” “姐姐,你不知道,我最最在意的就是这个,那个谁家的夫人,我忘了,上次来我们府上,也不知道什么眼神儿,竟然说我是妹妹,荣轩是哥哥,本小姐个子这么高,哪点儿看着像妹妹?”(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梅花笺 到了陆府门宅外,颜静香再次确认,“含玉姐姐,你真的不进去?” “我穿成这样如何进去?”她一身男装,本来就没打算进陆府,“你们快进去吧,记得帮我喊……” “知道了知道了,喊我大表哥嘛!” 颜静香原本以为含玉姐姐要一起的,兴致勃勃的喊她一起出门,姐姐却不进门,一时间意兴阑珊,觉得无趣。 往年的正月一,鞭炮喧天,锣鼓声声不歇,城中车马往来不绝,人语不断。 今年的除夕比往年要冷清的多,入了正月大街上来往的车马行人都要少很多。 皇帝宠妃华妃丧葬,虽说并未下过明令,京城不得张灯结彩,不得燃放爆竹,可皇帝为此辍朝,宫中更是明令禁烟火一个月,因此满京城的世族都不敢大肆设宴,也不燃放爆竹。 不仅仅是京城世族,就连京中百姓都没有几个燃放爆竹的。 白雪茫茫,尽是清寒。 枯柳垂枝,一身萧索。 暖阳普照,满满和煦。 颜含玉站在街头,思绪茫茫,回神的一瞬间正看到一抹蓝白的身影。 笑容温和,颜含玉那一瞬间竟莫名的忘了面前的人不知像谁。 “涵表哥。”陆佑涵竟比她预算的时间来的快许多。 “已经到了府门口,怎么不进去?” 颜含玉垂下眼睑,“今日叨扰涵表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请涵表哥帮忙。” “你说。” “我想见楚王。” 今日是正月初一,年节之时楚王却还被禁府中,甚至还有禁军在楚王府外看守。 楚王被幽禁,甚至有重兵把守,显然此次的事情比上次为她抗旨还要严重。 今日是初一,颜含玉正是要趁着今日的时机想去试试能不能见到楚王。 陆佑涵跟楚王走得近,能进楚王府的机会更大些。 跟着陆佑涵,果然轻易的入了楚王府。 房间内略暗,一抹身影背对着席地而坐。 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闷了几天,总算是有个人来了,过来陪我喝一杯吧。”背着的人声音嘶哑。 陆佑涵跪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王爷!” “今日年节了吧?” “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那声音一叹,“又是一年过去!” 颜含玉跪坐在后侧,执起酒壶,倒在杯中,扬手递过去。 赵惟吉只当是哪个近侍,目光未转,只随手接过,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今朝正月一,万事从头吉。” 婉音流转,赵惟吉侧目,勾唇浅笑,“这是谁家的公子?” “回王爷,颜家的。” 他紧跟着来了一句,“娘娘腔!” 颜含玉朝他瞪眼,“还不是为了能进来看你!” “一个被幽禁府的王爷有什么可看的……”他目光撇开,掩去眸中一片苍凉。 “不知王爷所为何事?”陆佑涵问。 “心血来潮不想要那个位置罢了……”赵惟吉说的轻松,他双手一枕,往后面靠去。 “王爷何苦于此?”陆佑涵低声道。 “真是潇洒。”颜含玉低声道,“王爷这是要坐看虎斗,任凭朝堂血雨腥风。” 赵惟吉目光一沉,因为父皇所为,他竟险些迷了心智,他怎么能忘了这事? 齐王叔此次去秦州,怕是不会那么轻易的回来。而他若是颓丧,岂不是正中齐王叔的下怀。父皇拿他制衡皇权,压制齐王叔,不正是稳固朝堂?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伤的不仅仅是他们,更有朝堂。 “小丫头,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爷能想明白就好。” 赵惟吉显然还未失心智,只一句他便思绪清晰。剩下的事不用她说,他肯定已经明白如何去做。 颜含玉斟了两杯酒,递过去,“王爷请。” “涵表哥。”又递了一杯给陆佑涵。 “多谢!” 赵惟吉眉眼之间的郁结似乎一扫而光。他起身,一杯酒饮尽,又半垂眼睑,看着端坐在旁边的姣美面容。她的长发紧束,一支玉簪盘起,青衫罗衣,面容端正,若不是因为熟识她,还真的会把她错认为一个少年。 “小丫头……”他的舌尖打了转,剩下的话竟然问不出口。 他想问如果他四哥回不来,她该如何? 可到底没问出口。 她不显,他便不提吧。 “嗯?”颜含玉抬眸,触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王爷要说什么?” 他的目光投向陆佑涵,“你今日怎会跟陆家公子同来?” 颜含玉侧目的瞬间眸光正触到那双温浅的目光,有些熟悉。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忘了什么,不然怎么会总生出这种感觉来。 一时间,她望过去的目光放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小丫头?小丫头?” 耳边是谁焦急的声音? 转头的瞬间那张面孔却是有些陌生,又很快明了。 “王爷?” “你没事吧?”另一道声音传来,是陆佑涵。 颜含玉触到他的目光就很快垂下,摇头表示,“我没事,昨夜守岁,熬了夜,睡得晚,就是累了。” “你真的没事?”赵惟吉还是困惑,“我怎么觉得你看陆家公子怪怪的……”这句话声音比较低。 没来由的脸上一红,颜含玉连忙反驳,“王爷不要乱说。” 赵惟吉一时间恍惚,她上次紧张的时候还是为了四哥。 “今日找陆家公子还是因为想进来看你。”颜含玉解释。 总算是一场友谊,颜含玉一直以来都不想欠着赵惟吉。 颜含玉递出一张投帖,“我都准备好了,如果见不到你,就只能想办法送这个帖子进来。” 赵惟吉打开,纸张蕴香,那是一张二寸长,三寸宽的梅花笺,红梅点枯枝,上面写着端正的几个字,“日月往复来,光阴不相失。” 还有一个“颜”字。 “冠盖满京华,这句话来形容你也不为过。”赵惟吉笑道。 “满京城的世子都是才华横溢,王爷独独赞誉我,真是我的荣幸。” “你这还给谁准备了?” “王爷独独一份。” “那可得好好珍藏着。”一时间开怀,他小心的折好,塞进了怀里。 “一张贺年帖而已。” “你这字迹,就算是谢老先生看了,都会夸赞一二,我自然得好好珍藏。”(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高傲 赵惟吉从小就养在皇帝跟前,他是当今皇帝的长子,皇帝有意以储君的身份教养,与朝臣论政皇帝从不避讳他。不管是教习治国之道,还是授艺武学造诣,授师之人要么是才学渊博的,要么是武艺出众的,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再加上赵惟吉本身就很聪慧,样样都有自己的一套见解,如此皇长子出众,皇帝喜闻乐见。 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于赵惟吉来说是个责任,他自幼骄傲,父皇交予他的任何事他样样尽善尽美,后来年纪越大,自然而然的他也就明白了父皇的意思,把他推上那个位置,制衡齐王叔,平衡朝局。 二哥身亡,四哥身体孱弱,避居在府,父皇顺意把他推上位与齐王叔抗衡。 尽管身处东宫,然他并不是恋权之人,他更看重的是亲情,他无意和齐王叔相争,齐王叔骄纵,如若不压制,朝堂必乱,引以为忧的是整个赵宋江山,燕云十六州未收复,契丹觊觎,中原可危。 就算听过闲言碎语,可他从不相信父皇的心胸狭隘,至少在他看来父皇留心政事,朝夕不倦,睿谋英断,又袭承皇伯父的遗志,有削平天下之志。 他接受不了的是自己查出的真相,实情另他不堪。 从四哥出城,就有禁卫暗中监视,一场人为的雪崩让四哥落难。 每想到此事,赵惟吉就觉得难堪。 赵惟吉在颜含玉面前说不出口,因为他恼怒父皇暗害四哥,这才跟父皇起争执,导致被幽禁。 这些事不便提,只留下两个人喝了两杯酒,说了一些无足轻重的话。 在颜含玉面前,赵惟吉避之不提四哥,因他父皇所为,他心生愧疚。 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赵惟吉却是轻声说了一句,“嫁给陆家公子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同是清贵,门当户对,才貌匹配,再合适不过。 四哥生死难测,他只希望小丫头能得一个好的归宿。 他的语气多了几分认真,这让颜含玉愣在原地。 陆佑涵的目光同时转向她,只见她愣了半晌,须臾便神色自若,弯唇笑道,“改日应该给王爷送两个贴心的小娘子进来,王爷该是太闲了,竟闲的管起我的终身大事,这可了不得。” “嘣!”毫无预兆的脑门被敲了一下。 颜含玉摸了摸脑门。 “等本王出去第一个要拜访的就是太傅大人,可得好好告一状。” “含玉静待。”她等他出府,希望他能早日出府。 颜含玉敛了笑,拱手,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难以言表的儒雅气度,“王爷保重!” 从楚王府出来,颜含玉站在王府门口发怔。 陆佑涵看得出,她心里藏着事,明显情绪不高。 “别多想,楚王殿下不会有事的。” 陆佑涵清楚颜含玉的为人,聪敏过人,重情重义,便是这一点就弥足珍贵,楚王殿下被幽禁府中,她还是想尽办法进来看一眼。 “你今天精神不太好,我送你回府。” “今日多谢涵表哥。” 颜含玉今天容易出神的状况连她自己都觉得想不通,也只有休息不好这个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回府的路上,正看到一个人跟陆佑涵打招呼。 颜含玉掀帘看过去的时候,正对上一双阴凉凉的眼,那双目光带着笑意,却死死的紧扣着她,颜含玉心头一颤,竟忍不住抖了一下,她的脑中豁然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帘子一放,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这里面可是含玉表妹?” 颜含玉懒得虚与委蛇,也不搭理。 却听车驾外的声音继续道,“几年前含玉表妹去金陵,与含玉表妹一见如故,私交甚笃……”说到这里一顿,话锋一转,“竟想不到这几年没见,到了汴京却又生疏了。” 颜含玉今天本来精神就不大好,但听他那句“一见如故、私交甚笃”气的只想出去毒哑那张嘴! 陆佑涵微微拧眉,“郑家公子休要胡言,坏了含玉妹妹的清誉。” “幼时走的近,一时间竟忘了。”郑俊熙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只不过见含玉表妹如今跟楚王殿下和陆家公子走的近,就怕是含玉妹妹看不上我们郑家小门小户才会疏远了。” 说她朝三暮四?攀附权势?还是清高孤傲? 陆佑涵不喜郑家公子,可刚才郑家公子拦着他说话,他也不能失了礼数。 这会儿听到这话更加对郑家公子反感,他刚想开口,却听清亮的声音从车驾内传出。 “我竟不知何时和郑大公子一见如故了?郑大公子有多少才气可以容我把他放在眼里?” 这话高傲的睥睨一切,然而从那个容貌倾城,才学惊人,声音清婉的女子嘴里说出来,却丝毫不觉得狂妄。 她就是有资本高傲,清高,她就是看不上他,他能拿她如何? 郑俊熙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含玉表妹……” 清婉的声音继续传出来,“有一件事说来真是可惜,谢老先生当初在夫子庙讲学,意欲收徒,也不知道郑家大公子做了什么,惹得谢老先生恼怒,悔了主意不再收郑大公子为徒。” 郑俊熙面色先是一僵,唇边溢出一声苦笑,“此事含玉表妹不是更清楚其中内情?” 被他反将一军,颜含玉心头简直要呕出一口血来。 “是因为在谢老先生面前失了礼数吗?”一声清笑,“此事连楚王都亲眼目睹,只不过为了郑大公子的颜面,没有宣扬罢了。郑大公子以后在汴京城行走莫要鲁莽才是,城里的贵人多,可别得罪了哪个贵人而不自知!” 郑俊熙不是第一次知道这小娘子难缠,不过愈是如此愈加激起了他的斗志,他面色渐缓,笑意不达眼底,“多谢含玉表妹提醒。” 话刚落就听那清亮疏离的声音,丝毫不留他颜面。 “驾马!” 隔着车帘,陆佑涵看不到她的神情,更听不到里面有一丝声响。 这样的女子令人心动的不只是容貌,更因为她的性情。 马车才刚转了个街头,就听后面急促的声音喊,“大公子,大公子!” 陆佑涵知道这是自家小厮的声音,拉马停下。 “发生了何事?” “大公子,老夫人晕倒了!大公子快回去看看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听说陆老夫人晕倒,陆佑涵自是难以置信,祖母身子一向爽利,他早上还去磕了头,看着精精神神的,这才半日怎会出现这种事? “为何会这样?早上还好好的!” 陆家的小厮一脸为难,靠近了些,压低声音,“这里不好说,大公子回去一趟就知道了。” “多谢涵表哥相送,我自己回府便可,涵表哥有事尽管回去。” 听闻陆老夫人晕倒,颜含玉本想跟着去陆家,毕竟静香和荣轩还在陆家,她去了也不会显得唐突,可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男装,去陆家实在不便,她只能跟陆佑涵道了声谢,说自己回府就行。 颜含玉回到府上,还没问府上可有发生什么事,小芽儿连忙就说,“大小姐回来之前二夫人怒容满面的去了陆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二小姐。” “你怎知为了二小姐?” “二夫人原打算让人把二小姐请回来的,后来改了主意亲自去了陆家,面有不善,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听这事,颜含玉坐不住了,换了一身衣裳让小芽儿跟着又出了门。 陆家的门房听说是颜家的大小姐上门,自是匆匆去传话。 进了陆家,颜含玉看到静香的时候半边脸肿着,眼睛也哭肿了。 颜静香看到颜含玉,只觉得更委屈,往颜含玉身上扑去,大哭出声。 “这是怎么了?”早上她走还开开心心的,这会儿却哭的泪人似的。 “我哪里知道我娘发什么疯!她来陆家什么话也不说,劈头盖脸就打我了我一巴掌。我外祖母维护我,跟她讲理,她反而说我外祖母的不是,还说什么外祖母把我宠坏了,让我变成她的仇人,如今管教也管教不住,说什么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之类的话。我有错她朝我发好了,朝着外祖母发什么脾气来,简直是不可理喻!天底下都没有一个母亲像她那样儿的……” 颜静香哭的声音都哑着,抽抽噎噎的把这些话说完。 颜含玉更不懂了,这确实像二叔母发起疯来了,可二叔母不应该无缘无故的就发怒才是。 “你外祖母还好吗?” “大夫还在那里看呢,现在也不知道醒了没。”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颜静香抹了泪,拉着她去。 刚到陆老夫人门口,听房间里的压低的声音,“这样不行,快去请个太医吧。” 从房间里送出来也给大夫,颜静香迎上去,“大表哥,我外祖母醒了没?” 陆佑涵面色有些白,朝着旁边的婢子吩咐,“去前院传个话,让人拿祖父的明帖去请韩太医跑一趟。” 那婢子很是利落的行了礼,匆匆去了。 “娘,你快醒醒吧!女儿不孝!” “我今日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跟娘争吵!” “呜呜呜……是女儿的不是……” 房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颜静香又听大表哥所传太医,不用想也知道外祖母没醒,她提起脚步就要冲进去,正欲朝着她母亲发怒。 颜含玉适时拉住她。 可颜静香的话到了嘴边,怎样都要说出口,站在门口朝着门内怒道,“你现在哭有什么用!有什么怒气朝着我好了,我要是做错,你打死我我都不会怨你一句,外祖母替你把我养大,你便是这样孝敬外祖母的!” “静香!” 颜含玉连连拉着她,难怪她刚才呆在另一间房,却原来是她们母女还在争吵。 这对母女如今这状况真正是成了仇人! 房间里的声音浅了些。 颜含玉透过门缝朝里头望了一眼,也看不到里间,只知道陆老夫人还躺着没有清醒,再看看院子里等着一个个焦急伤心的面孔,颜含玉喊住正要进去的陆佑涵,直接道,“涵表哥,如若你信我,让我看一看陆老夫人。” 陆佑涵还没答应,颜静香连忙道,“对,姐姐,你快去看看我外祖母吧!” 颜静香的信任让颜含玉觉得暖心。 静香的优点其实就是真、善,可偏偏二叔母计较太多。 颜含玉可不敢听静香的一句话就进去了,陆佑涵是陆家人,陆家人首肯她进去才适当。 看到陆佑涵点头,颜含玉才跟着颜静香进去。 屋子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却感觉有些闷。 “姑母,还请在后面等一等罢。”陆佑涵揖手。 陆氏还当是大夫来了,往旁边让了让,抬头却见是颜含玉,稍顿了一顿。 “二叔母。” “大舅母。” 她浅浅行了个礼。 “是你来了,今日要失礼了。”陆大夫人也是满面愁容,声音也带着哭腔。 颜含玉摇头,“大舅母客气了,含玉曾在陆家小住,承蒙老夫人和大舅母的照顾,含玉感念。如今听闻老夫人卧榻,心中不安,自是要来看一眼的。只是这屋子里有些闷,人疏散一些对老夫人也是好的。” 陆大夫人有些不解,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陆佑涵道,“含玉妹妹会医,曾给皇后娘娘治过疾,如今要请含玉妹妹看一看祖母。” “原来是这样。”陆大夫人心里是不大信一个小丫头会有多少道行的,可这会儿太医还没请来,让这个小丫头看一眼也没什么。 “大姑妹,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你也到偏房小坐,歇息一会儿罢。”她是长媳,婆母出事她自然要守着的。 “你也去吧,相信我。”颜含玉对着静香也小声的嘱咐。 颜静香攒着姐姐的手,望着姐姐的眼,“那我就在外面等姐姐。” “嗯。” 房间里驱散的只剩陆大夫人和两个婢子。 颜含玉走近榻前,观陆老夫人神色,左看看右看看,又掀开眼皮,捏着下颚看舌,这才开始上手探脉。 猝然昏仆,人事不省,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尤可见陆老夫人平时积压的事情不少,这才会病势汹汹。 陆大夫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颜含玉的一举一动,从观面色到垂眼探脉,竟然有些大夫的样子! “劳烦开些窗,窗户不能全闭着,老夫人气血滞留,需要通风。”她连头也不曾抬。 陆大夫人转头吩咐,“去吧。” 也只是转头一瞬间的功夫,陆大夫人回头就见她手上竟多了根银针,刺在了陆老夫人指尖。 “还要杯子!”又是一声吩咐。 另一个婢子从头到尾都看着,见状连连把手边的茶杯递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她们不一样 也不怪,颜含玉的动作太利落。 陆老夫人一连十手根指扎完,滴了几滴血,守在一旁的陆大夫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不过陆大夫人对颜含玉刮目相看了,这一连串的动作比刚才来的大夫利索太多,倒不像个初生牛犊。 来看陈老夫人也是因为颜含玉感念陆家对她的恩情,颜含玉却因此救了陈老夫人而名声躁动。 那住在曲院街附近的韩太医来了陆家,听颜含玉一番叙述陈老夫人的状况,又给陆老夫人把了脉之后连连称赞颜含玉救护及时。 陈老夫人病发的急促,气弱如丝,脉沉无力,就连韩太医来了都不一定能让陈老夫人这么快醒来。 有韩太医继续为陈老夫人看诊,颜含玉便退去。 韩昭于从一个尚药局捣药的到七品翰林医官,数十载的经历,还与同僚共同编修《圣惠方》,经验丰富,颜含玉自是不能与之比较。 让人从府上拿了养心丹,颜含玉也是让韩昭于看过,韩昭于点头才给陈老夫人服下的。 陈老夫人险些偏瘫,不过总算是醒了。 陆氏愧疚不已,跪在外间一直跪到天黑,就是不肯起。 陆老夫人昏昏沉沉,吃了丹药,睡了半个下午,醒来天色已经暗下。 “老夫人醒了!” “阿弥陀佛,总算是醒了。” 一时间上去扶的扶,点烛的点烛,房间里亮堂起来。 此时颜静香端着托盘,跟颜含玉前后脚进门。 “外祖母,你终于醒了!”一时间颜静香步调都轻松了许多,“刚刚含玉姐姐还说外祖母这个时辰就会醒,果然就醒了呢。” “含玉这丫头也来了!”陆老夫人此刻半靠着,说话还有些许的无力,可精神看着还行,“我这把老骨头躺了半天,怠慢你了!” “娘,今日可是多亏了含玉,娘才能转危为安,含玉可是我们陆家的大恩人。”就连韩太医到陆家的时候都这样说,这份恩情他们陆家自然要认的。 “大舅母言重了,老夫人对含玉像亲外孙女一般,如今大舅母却又跟含玉生分,这让含玉还如何敢再喊大夫人一声大舅母?”颜含玉真不希望她们焦点一直在自己身上,“老夫人,静香刚才给您熬了药膳,快趁热喝了吧。” “外祖母,姐姐说药膳温补,不伤身,这药膳跟药不相冲,加以调养的作用,我来喂外祖母。” “你是个好孩子,你姐姐也是。” 陆老夫人面色枯苍,又有几根银缕垂在脸颊边,不免看着苍老了几分。 颜静香忍着鼻间的酸涩,汤匙上下舀了几下,执起碗端在陆老夫人跟前,“外祖母快喝吧。” 一碗药膳到地,陆老夫人问,“你娘呢?” 颜静香努努嘴,“在外面呢。” 陆大夫人说,“姑妹还在跪着。” “让她回去吧,一直呆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姑小姐执意要进来看一眼老夫人。” 颜含玉见状,弯身一礼,“老夫人好好养着,莫要太伤神,我今日出府已久,也要早些回去了。” “这可怎么行?今日到我们家实在怠慢,晚膳到现在都没用上。”陆大夫人连忙上前。 “那可要用了晚膳再走,到时让涵儿送送她。”陆老夫人缓声开口。 陆氏半弯着身,走路颇有些困难,还是人搀着进来的。 她刚到榻前,直接跪地,“娘!” “娘,儿媳这就领她们下去吃些东西。” “去吧。” 颜静香看了看自己的母亲,颜含玉拉了她一把,迫使她止住话茬。 “含玉姐姐,你拉着我作甚?”到了外面颜静香有些不满,低声问她。 颜含玉解释,“二叔母在跟老夫人认错,你再添一句岂不是让老夫人难做!老夫人宠你,你还让老夫人烦心,就是恃宠而骄了。” 一时间陆老夫人的房间里只剩陆氏母女和几个婢子。 看到陆氏,陆老夫人只觉得心力交瘁,有气无力道,“你如今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我自是管不住你,你有错你的婆家自会惩戒你。” 这句话的意思却是直接赶她走。 “娘,我是有苦衷的。”她今日真正是迁怒错了人。 陆氏跪了一个下午,早就想明白,娘亲帮她养大静香,养育之恩大过天,她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实在有罪! “再大的苦衷,你也不能对静香随意打骂,静香是个姑娘,她对你反感,你可曾想过缘由?这话为娘很早就跟你说过,你怎么到现在都记不住!” 陆老夫人长叹一声,语重心长,“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同是颜家的姑娘,你们家里有个样样都好的压在静香头上,你就觉得静香样样都不好,管束她,拘着她,拘的她心里厌你!唉……人各有命,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完美无缺的姑娘?那姑娘再玲珑剔透,也不是你生出来的!颜二爷是个什么样儿,颜大爷又是个什么性儿,不一样的人拿着去比,你们家二爷早就投湖自尽了。” “丽君呐,有些心思你早该没了……”陆老夫人长叹一声,索性今日就把话全都摊开,“你以为当年就算没有皇帝的那纸诏书,你就能嫁给颜家大爷?都是你自己妄想!颜家大爷何其高傲,就算是一国公主给他,他都不定会看得上!再看看她们现在,寡妇孤女的,那要真是你,让你过这样的日子十多年,你能安安静静的守着一个女儿十多年?” “你婆母为难,那丫头从小也不知道受了你婆母多少委屈,你要真疼静香,静香受了委屈你心里不会难受?那丫头心智好,那是她的事,她聪明也是人家的事,你让静香跟那样一个丫头比,又是何苦?她们不一样的!” “她们姐妹感情深,那是你女儿心地纯善,有那样一个姐姐,她心里爱重,走的近了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工针凿,你若好好引导,她哪里会学不好?你丫头不是个笨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多妒恨长房的那丫头,就有多恨你女儿,你早不把静香当成自己的女儿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掌家 陆老夫人的最后一句话如雷轰顶,陆氏哽咽着摇头。 争强好胜的她心里藏着多少委屈,只有她自己清楚。 “娘,我没有!”陆氏垂着头,第一次觉得无助。 到底是自己亲生女儿,生再大的气也不会生恨,陆老夫人问道,“那你说说看,今日怎么回事?年节初一的,突然就上门,打了静香还跟我吵架?管着你婆家那么些年,也没见你这般莽撞过!” “你不知道,娘……”陆氏哽噎,“年前静香说要去城郊住一段时间,我那两天本来就忙,顾不上她,就想着住城郊有人看着她也能安分些,哪成想她寻了机会就逃走。我也是到第二天才知道她失踪了一夜,连忙把人给找了回来。那几天本来大嫂就失踪,含玉也不知何事离开家去找大嫂,我也就猜着静香肯定是去找含玉去了,没跟静香深究,只把她关了几天院子。哪知……” 说到从秋姨娘口中知晓的事情,陆氏简直咬碎了银牙。 “今日秋姨娘竟告诉我,静香失踪那夜竟然跟吕家的公子呆了一夜!” 这事如若是自己查到也就罢了,她迁怒的或许只有静香,可偏偏是从秋姨娘口中得知。她痛恨秋姨娘,一个小小妾室,霸占着她丈夫的人,夺去她丈夫的心,她如何能不恨? 从最恨的人嘴里说出她的不堪,那就是在啪啪打她的脸。 士大夫家族最是看重清誉,颜家和陆家同出名门,陆氏自然清楚姑娘毁了名声的下场,被人指指点点不说,就连家族都会牵连。可偏偏这事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她恨不成器,不成器也就罢了,如今再毁了声誉,一辈子都毁了。而她掌管颜家内宅,免不了要跟各家的夫人小姐打交道,到时受人挤兑,她完全没了脸面。 “这事要是宣扬出去,静香以后可还怎么嫁人!我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陆氏一番哭诉,陆老夫人也明白了她今日失态的缘由。 秋姨娘本来就是陆氏的心头刺,再从秋姨娘口中知晓让她没脸面的事情,更让陆氏恼羞成怒,想到静香自小没在自己跟前长大,陆老夫人对静香自小就宠溺,想到静香跟她疏远,她管不住,不免对陆老夫人心生怨怼来,心里的怒怨积压,这就有了到了陆家不给陆老夫人脸面的事情。 颜静香没说出去找过她的事情,所以颜含玉不知道,对陆氏今日发的脾气也是一头雾水。 准备离开陆府的时候,陆佑涵来送她,颜含玉婉拒。 “有马车送就可以,涵表哥不必亲自跑一趟。” “静香的事我应该知道姑母为何会突然发怒。” 颜含玉稀里糊涂的,也想知道原因,“为什么?” 陆佑涵遣开了身边的人,说道,“前几日静香离家出走,吕八郎在城郊遇上她,当时城门也快关了,八郎见她独自一人,本想送她一程,她却不肯回去,还打跑了八郎的马,无奈两个人一路走到草甸子村找了户农家住了一宿。八郎说为了静香的闺誉这事他大哥不会让人传出去,他也只是告诉了我一个人。姑母今日突然发作,怕是跟这事也有些关系。” 颜含玉这才知道其中还有一件这样的事情。 二叔母在陆老夫人那里,怕是也会解释缘由,后面的事她也插不上话。 如今都不是小孩子,该避嫌的都要避嫌了。 在城里正大光明的遇上说几句话反而没什么,可这两个人私下住郊外,传出去总归会有不堪的闲言碎语。 回到府上,颜含玉就让人打听,二叔母今日离家前跟谁说了话。 临睡前,小芽儿来告诉她,是秋姨娘,当时还把身边的人都遣散了,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等二夫人出来之后脸色就是黑的,让人把二小姐叫回来,后来还是自己去了陆家。 如一团云雾拨开了一角,颜含玉明了。对她来说她们讲的内容不重要,她已经清楚这个秋姨娘不是个善茬。 二叔母不知道的事情,秋姨娘却能事先知道,真正是居心叵测。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祖父那边传来话,让她过去一趟。 颜含玉以为是去祖父的书房,哪知却进了内堂。 大家长发话,“以后由你掌家。” “二叔母呢?” “仁王寺斋戒。” 因陆老夫人的事情,二叔母这是被罚了吧? 颜含玉自然不能当着祖父的面只说,只小声的反驳,“没人教过我,祖父就让我掌家,这不是胡闹吗?” “你连这点事都不好?”颜老爷反问。 “我没有学过,怎样去做?” “家里还有一个会的,不懂就去问。” “祖父何不让祖母亲自掌家?” “你已经不小了,该要学的事情不要逃。” 明知道祖母不愿意搭理她,还给她派出这样的任务,祖父一定是故意的! 祖母跟祖父不一样,祖父心思通透,很开明,可祖母一板一眼的,似乎用什么方式都不能化解了祖母的固执。 祖父离开之后,管家就躬身上来了。 “大小姐,今日有什么安排?” 颜含玉望着面前的一堆册子,开口,“拿着,跟上。” 寿安堂,颜老夫人刚进佛堂。 韩嬷嬷站在门外,“大小姐!” “有事想请教祖母,能否让祖母出来一趟?” “大小姐,老夫人刚进佛堂,这……”韩嬷嬷为难。 可颜含玉清楚,显然是祖母事先交代过的。 颜含玉一笑,“既然是刚刚进去的,现在出来也无妨。” “大小姐,您这可是为难老奴了,老夫人要念经,交代了不得打扰。” 颜含玉便不再跟韩嬷嬷说,只朝着窗口,扬着声音道,“祖母,祖父让我掌家,可我没掌过家,一窍不通,祖母若是不出来见,我就撂着了,耽误了事含玉也就无法了。”她的语气无可奈何。 这句话说出来,看她能撑多久! “祖母既然要念经,含玉便不打扰祖母了。”她说完转身就走。 管家一时间懵了,还愣着,不知去留。 可如今大小姐管事,跟着大小姐总归是不错的,他刚转身,就听身后一道声音,“站住!” 颜含玉转身盈盈一拜,“祖母。” “让你掌家,你便这样松怠?” “有祖母看着,我哪敢?”颜含玉盈盈浅笑。(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颜老夫人不想见到颜含玉,她心里有多伤痛,就有多不想见到这个长孙女。 不仅仅是因为那几分跟长子相似的容貌,她看到一次心里就会疼一次,更因为在这个长孙女出生前,她就去求过德高望重的心空大师,给林素馨腹中胎儿算了一命,批字曰,“男命贵无双,女命易早夭!” 颜老夫人日夜期盼着头胎是个嫡长孙,出生却是个孙女,再到后来长子蒙难,心空大师的批字就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她认为是长女的命格造成了长子的亡故。 十多年过去,颜老夫人当年的事儿都记不全了,可那十个字记得分清,脑子里只认定是孙女儿克长子,年复一年,怎样都忘不掉! 颜老夫人吃斋念佛多年,可不代表内宅的事全都不再过问。陆氏管着内宅,再怎么样都得敬着婆母,每个月都要来回一次话。 就是陆氏在娘家犯了错事儿,被罚去仁王寺斋戒,那也是颜老夫人亲自罚的。 陆老夫人那句话事对的,陆氏嫁人,早已经是颜家的人,要管束她的自然是婆家。陆氏对长者争吵,是为不孝,必须得罚,避免不了。 让颜含玉来掌管内宅却是颜老爷开口提的,颜老夫人什么话都没说,听他说让颜含玉掌家,她就回了寿安堂去。 颜含玉不喜欢掌家,实在是因为掌家琐碎之事太多,也不能说忙,就是不得安静。 她以前住小院,清静惯了,自在惯了,想看书就看书,想习字就习字,想练功也不会有人约束,突然这么多的琐碎事情,真正是不习惯。 年头都是些繁琐的事儿,年末一般都会忙的差不多,无非是有几个访客,贺年来的。今年因为华妃薨逝,冷清了许多,拜访的人本来就不多,倒是接到了不少贺年帖,有贺年的大多都是要回个帖的。 一会儿城郊的农庄来个管家送些年礼,一会儿来个客帖,还要给各铺子的管家发红利,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儿的,总之是不得让她安宁。 索性二叔母离开前年礼都备的差不多,少备的年礼她都按照二叔母备下的礼添上。 之前二叔母掌家的时候,颜含玉和静香曾跟着二叔母几天,如今又跟着祖母两天,颜含玉对掌家的流程基本都弄明白了。她做事一向有计划,也有自己的想法,怎么样做的顺她就怎么样去做,真自己上手倒是不会觉得慌乱。 因为掌家她还不得不换了个住处,搬到了母亲的主院。 明若院本就是长房院,比之主院差不了多少,管家往这边跑总比往她的闺院跑要方便些。 她想这样也好,跟母亲至少也近了。 闲坐下来看了几个账本,颜含玉才知道颜家的田产铺子比她想象中的要多,除了城郊的农庄和田产,祖籍山东那边还有一大片林子,田产等等,每年都有不少的入账。 掌家有个好处,就是府内上下的大小事儿都逃不过她的眼。 二叔带着年礼,出了门,说去应天府拜访一个友人,两三天就会回来。那秋姨娘后来也跟着出了门,说去庙里上个香。 又听三叔染了风寒,吃着汤药,呆在院子修养。 这样琐碎的事情忙了两天,静香从陆家回府,荣轩早一天就已经回来。 荣轩就是等静香回来,打算一起去城郊接母亲。 仁王寺在城郊,寺庙清苦,吃斋念佛,求神祷告,除此之外再无一事,更何况是年节,荣轩从陆家回来跟老夫人求了情,请求接母亲回府。 荣轩是长孙,在颜老夫人心里还是比较重的,念他孝道,同意他次日去把人接回来。 静香心里有些抗拒,可想到外祖母跟她说的话,母女之间没有隔夜仇! 每次跟母亲争吵的时候颜静香心里是恨母亲的,可事后她连吵架的起因都会忘,外祖母早就讲过一大堆理由,而她也接受了。 可说到底吵架次数多的静香对母亲还是心里生了隔阂,吵架的起因她忘了,没忘的是她心里对母亲的印象,总是看不起她这个女儿。 虽不愿还是去了。 年节之后也是春临之季,又要开始准备添春装,不过颜含玉倒不急着这事,等二叔母回来再准备也不迟。 二房从公中拿的钱不少,颜含玉也不会计较这些,毕竟二房的人口摆在这里。再有她这几天掌家,细账也看了不少,能看得出二叔母至少没少了她母亲一分一毫。只要二叔母不过分,她也不会计较这些。 颜含玉这两天忙着掌事,心里常有空落落的感觉,不过因为琐碎事情太多,她也没时间细想。 想到二叔今日也送了信,午时会回来,颜含玉又命管家派几个人去城外接一接。 天气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飘雪,只有寒风把城墙上的旗帜吹的哗哗作响,守门兵士冻得脸颊发紫还是得直挺挺的站着城门口。 城郊的景致萧索,枯木瑟瑟,荒草纷飞,路静人稀,大地苍茫,连平素车水马龙的南熏门也是静悄悄的。零零散散的一两个摊贩缩在角落,站在原地搓手跺脚,也不吆喝,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从酒楼茶馆进出,偶尔从城门口进一辆马车。 四个穿的同样服饰的男子在城门边上站成一团,环着胸的环着胸,搓手的搓手,目光朝着一个方向。 “二爷怎的还没到?”其中一个开口。 另一个也说着,“二爷回府,咱们在府门口迎一迎,不就行了?大小姐怎让我们到城外来接?夫人掌家的时候,二爷出门也没听夫人安排我们跑这么远来接的?” “大小姐年轻,没经过事,怎么能跟夫人比!” “这话就不对了,咱大小姐聪明着呢,老夫人就带了大小姐两天,剩下就大小姐自己来了,咱大小姐的样貌和才华城里的哪家小姐能比得上?别看咱大小姐平时说话温声细语的,真要站大小姐面前说话,眼不敢看,腿都会软,咱大小姐的气场比夫人都大,大小姐小的时候可就处置过那个狗眼看人低的王三,连管家都不敢在大小姐跟前造次……再有大小姐还能随时进老爷的书房,老爷最宠的还是大小姐……就拿今年发给咱们的红包来说吧,每个人都比往年多,听说多出来的银钱是大小姐私发的,还不是走的公账……” 滔滔不绝的赞誉声,绝对是颜含玉的忠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陆氏已经回府,去了颜老夫人那边,颜含玉和静香也跟着去了。 因时辰早过了午时,去接颜二爷的人还没有回府,荣轩就说亲自去看看,再次出了府。 “你身为长辈自当为楷模,以后切不可如此鲁莽。”颜老夫人作为长辈自是一番训诫。不过到底有她们两个晚辈在,颜老夫人自然不会过多训斥,又让静香好好在院子绣花,以后少出门。 陆氏因此次的事发觉得疲惫,只应承,并不多做反驳。 静香也是顺从的应声。 颜含玉只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听到外面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二叔回来了。 颜老夫人显然也听到了,扬声道,“去问问看是不是老二家的回来了?” “要是我爹回来,我也得去迎一迎了,祖母,那我就去了。” 颜老夫人应,又对颜含玉道,“你留一下。” 颜静香对颜含玉眨了眨眼,跟着陆氏先出去。 “祖母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库房的钥匙。” 颜含玉一愣。 “你们大房的,好好收着,可别弄丢了,有一半东西是留给你的嫁妆。” “哦。” 颜含玉还想着祖母怎么会给公中库房的钥匙给她,却原来是她们长房库房的钥匙。 祖母替父亲保管了这么多年的库房,如今竟然舍得交给她,这倒是让颜含玉不敢置信。 还是说祖母真的放任她不管了?让她自己顾自己? 颜含玉三年前的一句话,颜老夫人其实一直都记着。 “……您以前糟践我娘,我爹会不会进入您的梦里?会不会问您,他的妻可好?他的女儿可好?祖母您怎么回答?……祖母怕是没梦到过,平时说的好听,你最优秀的儿子没了,您最爱的儿子没了,您心里难过,心里疼,可是我爹都不进您的梦。为什么?因为我爹不愿意来见你,你也不敢看到我爹……” 稚嫩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坚忍有力。 那句话犹如魔咒,纠缠了她三年。 她的长子从不入她的梦,她竟不知到底是不是因为对她们母女的厌弃才使得长子从不肯正面看她一面。 颜含玉不知道祖母心里的想法,只知道祖母对她总摆着脸色,可到底在掌事上还是样样都教她的。 从寿安堂出去,就听二叔在路上遭遇了意外,幸得侠士相救,他才躲过一劫。 颜含玉听罢也匆匆去了前院相迎。 “二爷!” 娇声柔语,含泪欲泣,我见犹怜。 那秋姨娘竟也来了前院迎接颜二爷,原本秋姨娘远远站着,颜二爷看到秋姨娘也不管妻子女儿,径直走了过去。 看二叔母的僵硬的脸色,静香咬着下唇,脸上也有怒怨。 秋姨娘是什么身份?即使是个贵妾,出府迎人也没她站的地儿。 颜含玉清声唤道,“二叔。” “含玉也来了!” 颜含玉径自走到颜二爷跟前,秋姨娘不得不退让到一边。 “听说二叔在路上出了意外,不知可有受伤?”颜含玉目不斜视,只看着二叔问道。 “一些小伤,不妨事。” “二叔没事就好,静香她们都很担心,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等会儿让人送到二叔母那里,二叔可要记得用。” “好,你有心了。” “听说二叔在路上有侠士相救,也不知此人现在在何处?我们也得谢谢人家才是。” 颜二爷一顿,“此事我会跟你祖父说。” 看二叔的神情,显然其中还有内情。 颜含玉点头,“那含玉便不多问了。” 颜二爷也不是不想告诉含玉,只是救他的人正是流浪在外的自家兄弟,颜二爷也不知此事该如何说起。 颜含玉还等着二叔把这事告诉祖父,她到时也能从祖父口中知道一些事情,却先等到了四叔回京的消息。 有四叔的消息,颜含玉便让人去传信,她一直想见四叔一面,这一次可不能再让四叔不知不觉的离开。 终于跟四叔约好了时间,初九,颜含玉带着翰儿一起出府,往外城的别院而去。 翰儿从进了颜府,就很少出门,就算出府也只是坐牛车上四处看看。 翰儿心智不全,颜含玉为了保护他,却是不得不这么做,她实在怕翰儿受到伤害。 还好翰儿是能静下来的性子,认字习字,做他自己爱做的事,翰儿比她想象中聪明很多。 到了别院,没一会儿就听一对徐姓夫妇来访,颜含玉让人把他们请进来。 如今再见唐蓝,却是比以前沉稳许多,拉着翰儿左看看右看看,强忍泪意,一连串的话问出口。 翰儿也有三年不曾见他们,可翰儿记性好,一直记得自己爹娘,只不过因为许久没见,多了一些生疏感,忍不住退却。 颜含玉有话跟四叔说,由周嬷嬷带唐蓝跟翰儿到别间去说话。 让人上了茶,遣散了身边的人。 “四叔,去年没回京是怎么回事?”东西还是温良意送的,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她都不会收到四叔的东西,如此来去匆匆她自然是存疑了许久。 颜学武闯荡江湖多年,其实藏有更多的秘密。 “准备回来的时候,路上遭人截杀,我受了重伤,索性躲过一劫,现在已经没事了。”他避重就轻。 四叔说的轻松,其中打杀细想都是惊险不已。 颜含玉也不是好糊弄的,说道,“四叔在外行走,世事险恶,可要小心才是。四叔不愿意说,另一件事含玉却不得不提,你失踪的那段时间唐蓝进京,偷偷潜入太傅府让人抓住。” 颜学武只微微颔首,应,“嗯,这事我已知道。” “还有翰儿的事情……” “翰儿怎么了?”问话一下子提了上来。 “四叔莫紧张,我是想说的是翰儿身中慢痴散的事情。” “这事你知道了?” “嗯,含玉有幸拜药香世家的孙呈为师……” “你竟然拜师孙先生?”此事更为惊讶,“也难怪回京就听你有医名,原来是出师孙先生,这样也好,确实有幸。” “正是因为孙先生我才知慢痴散这个毒物。我当时有逼迫唐蓝说出缘由,她怕是会因此恨上我。” “这事你宽心,阿蓝没放心上,你对翰儿的疼爱就是对我们的恩情,阿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隐情 颜含玉对唐蓝有成见,颜学武清楚,阿蓝是江湖人,整个颜家对阿蓝都有偏见。 “含玉,希望你看在她是翰儿生母的份上不要对她有太多敌意。”颜学武还是不想看到家人对阿蓝存有太多戒心。 他道,“当年阿蓝伎俩拙略,我怎么会不知道?唐家人居心险恶,阿蓝却性情纯粹,她到底年幼,遭家人算计,这才跟我有了夫妻之实。所以,阿蓝在这当中也是受害者。” 四叔弃家不顾,如果唐蓝有其中一部分的原因,她对她便不会有好感。 不过四叔袒护唐蓝,这份钟情还是值得颜含玉敬服的,当今世上薄情者多,重情者总算也不少。 还没跟四叔多说几句,就听外面的传话。 “大小姐,老爷来了。” 颜含玉都来不及让四叔避开,“四叔你要不要避一避?” 颜学武摇头,“不用,爹他知道我回来。” 颜含玉后知后觉,“难怪让我约在别院,难不成这是祖父的意思?” 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一道黑影。 颜老爷一身燕青色便服,脚步沉重,面色冷凝。 “祖父。” “到外面去候着!”颜老爷沉声道。 还是她跟四叔约的,有什么话她不能听吗? 颜含玉腹诽了一句,但见祖父神情沉重,口中并没把那句话说出口,只应声退出去。 兴许祖父有什么话真不好当着她的面说,那她就不站在跟前好了。 “关门!” 颜含玉抬头忘了一眼,四叔站在一旁垂着头,祖父垂着眼,给人的感觉却是随时都可能勃然大怒的样子。 管家掩了门,颜含玉站在门口没离开。 管家正要开口,她连忙摇头,招手让人先离去。 “跪下!”但听祖父的声音带着怒气。 “爹!” “你二哥的事有没有你的份?” “爹,如果知道是二哥,孩儿是万万不敢接的。” “好一个不敢!如果哪天买凶杀人的对象是为父,你是不是也要大逆不道杀了我这个父亲!”颜老爷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只听“砰”一声,颜含玉大惊失色,双手有些发抖。 买凶杀人! 竟是买凶杀二叔! 如她所料,二叔遭遇的这一劫不是意外! 可她万万想不到竟是有人买凶杀二叔,而杀手就是她四叔! 是这样吗? “早让你不要进那种地方,你如今都做了什么!暗杀你同胞兄长,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你自己想想你这双手上已经染了多少人的血!做了刽子手,你又招了多少罪孽!那是几世轮回都洗不干净的冤孽!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是地狱!你为何执意要进去?有点功夫你以为自己就是天下无敌了?要不是含玉让我多派两个人暗中跟着你二哥,你二哥焉能活着回京?如今这状况你以为离开这个汴京城,你就能安然无恙的继续活着?你英勇无敌!又为何不听为父的劝去军中?驰骋疆场也好比在江湖上生死难测的好!” 没有四叔回应的声音,只有祖父句句痛心疾首的话。 “我们颜家几百年世家,世代清贵,家训严苛,以读书为重,祖宗先辈代代都是德高望重,竟到了我手上险些被我毁于一旦!我真是愧对祖宗!” 颜学武急切的解释,“这一切都不是爹的错!” 颜含玉那一刻竟感觉四叔离开家是祖父的刻意为之。 二叔离家的时候,她心里就不安,跟祖父说多派两个功夫好些的人暗中跟着,这一次竟是救了他二叔。 她无法接受的是四叔闯荡江湖竟做了杀手! 也难怪祖父会勃然大怒,也难怪每次祖父提起四叔都不肯多提。 言行正派、为人坦荡的祖父如何能接受有一个做杀手的儿子? 祖父或许能原谅四叔离家出走,怕是难以原谅的是四叔手染鲜血吧? 她豁然想起上一世发生的事情,二叔没了,后来四叔也没了,难不成因为二叔的死跟四叔有关,祖父才坚决不肯四叔拜祭,四叔自刎是因为愧责? 也只有这样解释,上一世的事情才合理。 她没来得及细想,又听里面四叔的声音。 “父亲藏锋敛颖,避了又避,可还是被苦苦相逼,我们颜家已经没有退路。君主失德,我怎么能为了这样的人生死效忠?”四叔的声音低下来。 他宁可暗无天地,也要守住家人。 不容颜家?祖父到底做错了什么? 竟把他们一族赶尽杀绝? 其中还有她不知道哪些隐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为父已经不知怎样保你的命了!” 一道无声无息的长叹。 “生死有命!孩儿不惧!孩儿所做的一切都不后悔!只是大哥的事情才有个眉目,还未查明,孩儿心中实在不甘。” 大哥?不就是她爹吗? 她爹的什么事情? 身死的内幕? “这么多年了,你大哥……” 颜含玉心口一提,推开门焦急的问,“我爹怎么了?” 她一直就好奇她爹的死,如今当然急切的想知道。 颜学武转过头,颜茂华垂下眼。 “我,我就在门外,听到了……四叔的事也听到了……”断断续续,颜含玉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听不到有人回应,颜含玉失落,“我就是好奇父亲的事情,每次提到父亲的死祖父都不多说,我一直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 “你父亲可能没死。”低沉的声音入耳,颜含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颜含玉怔在原地。 祖父在说什么? 她父亲没死? 她父亲可能没死吗? 颜含玉想过很多事,却从没想过这一点。 那时候她才一岁,可她记得,她亲眼看到父亲被抬着回来的,如今祖父他们却说父亲可能没死? 怎么会? 这件事给她的震撼远比任何一件事。 上一世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唯独这件事她难以接受,如若父亲还活着为何隐匿?是有其他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还是不宜露面? 可母亲上一世都没了,父亲都没有回来看一眼,二叔没了,四叔没了,祖父也没了,她也没了…… 颜家什么都没了,父亲也未露过一面。 “你父亲的墓被人动过,棺木空了。” “那也不足以说明我爹还活着……”(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强则不屈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凄寒的风吹在人的脸上,比之冬日里的雪还要冰寒刺骨。 初十,皇妃华妃出殡,棺木移至皇陵。 因皇上爱重,皇室仅有的一颗定颜珠赐给了华妃,含于华妃口中。 华妃的出殡一直推迟到七七才开始举行。 不过听闻这定颜珠还是旧唐李氏之物,南唐视为镇宝之珠,如今赐给华妃,也算是归于旧主。 华妃出殡那天,满宫宫人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满京城皆是白缎,风来飞舞,白幡似是下着鹅毛大雪一般,城里城外哀声不歇,声音悲悼。 而彼时的颜含玉还昏昏沉沉躺在榻上。 自昨日得知父亲可能活着,她回去之后就开始昏迷不醒,小芽儿触到她的额头烫的连忙缩了手,匆匆去喊洪嬷嬷。 这一场病来的急促,更蹊跷,周嬷嬷都觉得是邪魔侵身,洪嬷嬷习医,自是不信这些,宽慰周嬷嬷说大小姐劳累过度,休息不足,受了邪寒所致。 不过也吓坏了林氏,守了颜含玉整整一夜。 天还未亮,宫中传来旨意给华妃送葬。 林素馨不得不嘱托洪嬷嬷细心照料,换了衣裳,拿了牌子进宫匆匆入宫。单是林素馨以前跟华妃的情义,她也该去送的。 颜含玉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团白雾之中,前路茫茫,这一次她竟不敢往前走。 她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她记得上一世,也记得这一世,她已经分不清哪一世到底才是真实的。 从生到死。 从死到生。 生生死死。 是为何故? 父亲的亡故,亲人的悲痛,她看在眼里,她努力的想改变,可怎样都改变不了。那是上一世,她独自无助,枯守一生。 弱则无依,强则不屈。 上一世她到底还是太软弱,即使有再多的才华都会散尽在软弱之上。 她守不住家人,眼睁睁看着家人没命,保不了自己,让自己没命。 如若父亲没死,颜家又是哪一番光景? 四叔从少林寺回来那年,父亲参加科考,状元及第,成为状元郎。 听说当时只有父亲能管得住四叔,四叔最敬重的也是父亲。 四叔整日里一身布衣混迹于街市,与人称兄道弟,从不论身份。祖父常管制,可父亲不会管辖,甚至还帮着四叔出府。 那三年应该是四叔最为潇洒的年岁,少年不知愁滋味。 父亲说,最是潇洒从少年,只要四叔不结交穷凶极恶之人,结交些有情有义的道友又有何关系? 一朝人殒,如灿星坠落,华光尽失。 四叔流浪在外的这些年,竟是为了查明她父亲的生死。 而门庭相差甚远的唐家竟然与父亲的失踪有关。 四叔竟也曾利用过唐蓝。 几番纠纠缠缠,竟是发生了太多她完全预料不到的事情。 冷汗频出,受了寒气,心念大乱,颜含玉这才一夜之间引了寒症,高烧不退。 浑浑噩噩的,颜含玉足足昏睡了三日才清醒。 颜静香坐在颜含玉榻前,托着腮发怔。 她的含玉姐姐很漂亮,漂亮的她是个姑娘都会看着看着流口水。 陆若琪曾跟她说,“你就是虚伪!你那姐姐长得比你好看,你肯定妒忌死她了!” 她不懂说她妒忌姐姐的那些人的心思,有什么好妒忌的?这是她的姐姐,她的姐姐漂亮她与有荣焉!难道不是这个理? 哼哼!现在想来都是那些人小人,见不得姐姐比那些人好看!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颜含玉感受到刺眼的阳光照着,微微颦眉。 “姐姐。”她轻轻喊了一声,“你醒了吗?” 颜含玉眨了眨眼,看到静香就在榻前,唇慢慢弯起。 颜静香连忙上去扶她。 “姐姐你可醒了,都昏迷好几天了,说病就病,可吓坏人了!” “大小姐。”小芽儿端着一壶水进来,“大小姐喝杯水。” 颜含玉喝了口水,润了润唇,喉间这才舒服些。 “让你担心了。” “不止我,还有大伯母,大家都很担心你。” “我娘呢?” “大伯母给华妃送灵,还没回来。” 颜含玉颔首,又端坐,眼微眯,运了一口丹田的气,丹气流转,通遍全身,她的面上有了颜色,光莹红润。 “姐姐这是完全恢复了吧?”颜静香笑嘻嘻道。 颜含玉喜欢静香的笑脸,很有感染力,抿唇点头,“嗯,舒服多了。” 起身坐在梳妆台前,颜静香跟上去。 “姐姐,我来帮你梳头吧。”抢了她手里的牛角梳。 “让小芽儿来就行了。” “姐姐,就让我梳一梳嘛!” 颜静香撒娇,颜含玉自然不会拒绝。 牛角梳缓缓顺着长发落下。 “姐姐的头发比我头发多好多。” 从铜镜里望着静香,颜含玉弯眉一笑。 “姐姐,我怎么好像看到你头上有白头发了?” “有吗?”颜含玉反问。 “我找找看,刚才好像看到了一根。” “算了。”颜含玉轻笑,“别找了,让小芽儿来梳才是正事。” 颜静香不再争,而是趴在一旁看着,说道,“姐姐你知道吗?四叔回来了。” “四叔回来你很开心?”目光看过去。 “当然,四叔救了我爹!” 是啊,四叔回来了。 除了回府,四叔已经无处可去。 出了汴京城,便会有无数人攻击,除了在城里躲着,他还能去哪里? 让四叔回府,还是颜含玉加以劝说的,同意让唐蓝住在府上,但谁也没提让唐蓝成为颜家四夫人。 前几日还棉衣加身,转眼之后便是春容漫野,暖律暄晴。 雍熙二年,继华妃下葬之后,三年一度的春试缓缓拉开帷幕,京城的沉重气息也随之烟消云散。 城中彩灯挂饰,到了夜里再次热闹起来。 因城中春来繁碌,颜家悄无声息多了一个人,竟也无人提起。 当今皇帝登基后把春试改为三年一次,故而每次春试便成了汴梁城最为热闹之时,京城内外的客栈酒楼皆是游人往来,城内外租房的租金也成了三年一度最贵的时刻。 落魄潦倒之人想要在这时候赶往汴京城参加科考,还必须存有足够的盘缠,不然到了科考之时,身边银子用尽,还没进去考试,就会落个流落街头的下场。 各地游子纷纷奔于汴梁,早已看尽汴京城的繁华,朱门绮户,玉阶彤庭,寒窗苦读,只为在汴京城争得一席之地。 当今年轻公子才学出众者颇多,也因此今年的科考制度比往年更为严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掷金 万花争出粉墙头,细柳斜笼绮陌上。 杏花如绣,莺啼芳树,燕舞晴空。 春试在即,汴京城中有关春试的话题自然少不了。 各地游子从东南西北四方奔来,哪些人文采出众,哪些人出身名门,哪些人是贫寒子弟,只要到了这汴京城,无人不知他们的家底门楣。就连他们哪一日入了汴梁,租住在城里城外的哪个坊巷,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汴京城是流传话题最快的地方。 从蜀川远道而来的祁祥,江南的柳泓澈,远从岭南而来的娄子居,皆在去年当地的秋闱中崭露头角。 今年参加科考的新人颇多,代代皆有新人出,京城好几个公子哥出身世家,各个都是聪敏过人,才学出众。 又如谢家的谢仪名声最盛,亦有陆相的嫡长孙陆佑涵,还有开国县公陈老爷的嫡长孙陈博源,皆是少年英才,凭借各自的文章声动京城。 而身处京城的官家子弟皆有优待,被皇上选为皇子伴读的,可以跟皇子共同在国子监授课,学问出众的都可以免了秋闱,经过官员的担保举荐直接参加春试,如若被举荐的应试者能进入殿试,就算不是魁首状元郎,举荐的官员也都有荣耀。 不比各州各府前来应试的文人墨客,想要参加春试,必须先过了秋闱,中了举才能进行春试。 除了新晋科考学生,自然还有另一种读书人,有声名却几次三番落榜的读书人。 就拿一个屡次三番落榜的庄景回来说,此人是福建人,出身官宦世家,年少时学诗词,少年时自己题词,颇有成就,在当地就有声名。 后来到汴京赶考,庄景回踌躇满志,自信“定然魁甲登高第”。及试,皇帝有诏,属辞浮靡,受到严厉谴责,初试落第。 庄景回愤慨之下四处游乐,从江淮到江南,到了杭州,因迷恋湖山美好,州城繁华,遂滞留杭州,沉醉于听歌买笑的浪漫生活中。 再后来进行的两次春试,庄景回皆落榜。 彼时承平日久,都城繁华极盛,汴京风情,纸醉金迷,庄景回流连于歌楼坊曲,给那些歌伎填词。 从青年入壮年,今年已经是庄景回第四次参加会试,满京城的人都因此押注,庄景回这次是落第还是进士及第。 在汴梁城中,不论是风雅儒士,还是白丁俗客,都偏爱小赌。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就是押注谁能成为今年的魁甲,若是押对了,到时结果出来自然收获颇丰。 其中押注最多的便是谢仪,谢仪有当年颜素公子之名,如此认为谢仪能成为魁甲的自然不少。当然也有押注陆相家的嫡长孙,陆佑涵也是大家关注的对象。 偏偏今日也不知是哪家的主子,拿了百金押注陈家的公子是状元郎。如此一来不少人为之捏了一把冷汗,百金不是个小数目,哪个人会投掷百金去押一个没有把握的人? 小芽儿为此着急不已,跑到颜含玉跟前,“大小姐,您真的要选陈家公子是魁首啊?” “平安都已经去下了注,不要多想。” 那可不是三五两银子的事情,而是百金啊!让她如何不去多想? “谢家的公子今年也参加会试,还有陆家公子……” 陈家公子都不满二十,还未行冠礼,如若真的成了状元郎,岂不是打破了五十年以来的第一个少年状元之名。 颜含玉有的时候也觉得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可她又确定自己没记错。 谢仪因“第一公子”遗风,相貌和文采都是绝顶的好,也因此更多人都觉得谢仪能得魁首。 陆佑涵是陆相长孙,自是高门士族,还曾是楚王伴读,幼时就得卢相称赞,文章完美,文辞锦绣。 陈家的公子只听说为人冷漠低调,谢仪和陆佑涵的名声自然就是盖过陈家的公子,也因此谁都没想到陈家公子在这次科考当中突颖而出,皇上钦点了状元郎。 颜含玉第一次赌,就是想玩个大的。就算这一世许多事的轨迹都已经改变,母亲还好好活着,四叔回来了,二叔也好好的,因为她努力过,所以才会改变。 可她感觉陈博源的结局没变,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还无法掌控朝堂,她就是要赌这个结果。如若她赢了,她便是盆满钵盈,以后她的命运就由自己掌控。 如若输了,朝局就是大改,而她也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说不管她是赢是输,她都有机会。 满京城在围绕春试的话题中,又听秦州那边传来消息,有人在秦凤路凤翔府见过秦王赵贤,可后来又不得去处。 而寻找秦王的齐王生了恶疾,在凤翔府养病。 皇帝听闻,连派了两个太医前往凤翔府,专门给齐王看诊。 此事不提,再说太傅府。 颜学武常年在外,无拘无束,如今呆在府上半个月,如困囹圄,自然憋闷无比。 颜老爷就给他安排了个差事,在军巡捕房当差。 军巡捕的职责,既在灭火,又在防火。 汴京城繁华,各种店铺多不胜数,供娱乐的勾栏瓦舍比比皆是,宫殿民房鳞次栉比,毗连无隙。 正因为城内屋宇接栋连檐,风烛之患甚多,每有不甚发生火灾时,蔓延难灭,遗患无穷,因此军巡捕早在太祖皇帝在时就已经建立,且有很严谨的制度。 汴梁城内外每坊巷三百步许,就有军巡捕房一所,捕兵五人。 颜学武在城南厢的红柳坊当差,坊内尽是街铺,后面连着的就是民舍。 在颜学武巡夜的第二天,就听说跟当夜一同值班的巡捕张东打起来,原因是张东偷偷去赌坊里赌博,他独自一人巡了一夜。后来在赌场找到张东,颜学武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人给打了。到了天明,颜学武更是把张东懈怠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告诉巡捕长。张东最后被解职。 他做的干脆直接,听着倒是大快人心,弄的满街坊都知道了这件事,事情甚至还在蔓延开来。 在执行公差上,颜学武更认真些,第一天学了在军巡捕房所做的事情之后就对这份差事上了心,是护民为民的差事,对他来说就要认真对待。 他自然认为所作之事毫无过错。 可回府之后却被颜老爷一番训斥,认为他不懂人情世故,得罪了人以后难跟同行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行,怎能轻易明着解决,不给对方留一点颜面? 颜学武是个直性子,认为自己所作乃人之常情,他觉得自己无错。身在公职,就算是一个小吏,当为民效力,不能懈怠。他在江湖上当侠士惯了,可官场上哪里知道猛冲就会得罪了许多人。 颜老爷的一番教导,颜学武似懂非懂,最终还是虚心受教。 后来汴京城就开始慢慢传,从少林寺学艺的颜太傅四子终于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外家来人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 颜含玉近日常做的事情就是对着窗口发愣,一望就是一整天。 前世和今生,很多事情她已经分不清。 在这之前她的记忆一直都很清晰,可这一个月她却忘了前生的许多事情,那些事情明明近在眼前,她越是用力去想越是模糊。 从什么时候开始忘的,颜含玉也想不明白。 目光对上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就听门口传来声音。 “大小姐!” “嗯?”她慵懒的回了一声。 “三夫人来了。” 到底是长辈,手里的书放在桌上,颜含玉站起身,出门相迎。 朱氏站在门口,模样局促,有些手足无措。 “三叔母请进。”颜含玉正要把人引进门。 朱氏连摇头说,“不用了,不用进去了。是这样,前两日夜里三爷险些伤了小胖仙,可到底是你的猫,心里想着实在对不住你,我是来代三爷给你道个歉。” 颜含玉的目光直迎,朱氏连连避开目光,不敢直视。 三叔的性情会为了伤她的猫而来道歉? 颜含玉当然不会相信,该是朱氏自作主张来的吧? 是怕得罪了她? 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我知道了。” 当时的场面颜含玉并不在场,是四叔看到的。 小胖仙当夜回来,除了皮毛有些乱,倒是未受多少惊吓。 自除夕夜受过一次惊吓,小胖仙安稳了个把月都不曾走出院子。 这一次出去,却让四叔给遇上了。 四叔本来就向着她,又看不惯三叔的行为,弄的满府上下都知道三叔去伤一只猫。 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小胖仙是她养的,她是小胖仙的主人。 “这是我娘家送来的甘蕉,也就这一株,你莫嫌弃,拿着吃罢。” 朱氏临走前又送了一株甘蕉,这才离去。 蕉不落叶,一叶舒则一叶蕉,故谓之蕉。 甘蕉产于广西以南,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三叔伤她的猫,朱氏静愿意亲自来道歉,还带了东西送她,也真是有心了。 前因,后果,颜含玉基本可以肯定小胖仙在除夕夜受的惊吓是三叔所为。 可她不明白的是小胖仙怎样招惹了三叔? 三叔怎会对小胖仙下狠手? 颜含玉坐回原来的雕花椅上,神思恍惚。 又过一会儿,小芽儿再次回来,声音明显喜悦,“大小姐,外家来人了!” “外家?谁的外家?” “是苏州的林小六爷来了。” “我小舅舅来了?”颜含玉一下子站起身,精神十足,“人在哪里?进府了吗?” “夫人也是刚刚接到消息,应该已经进府了。” “随我一同去看看。” 颜含玉刚到明若院,就见母亲站在门口翘首企盼。 “娘。” “含玉,你小舅舅来了,多少年不见,我怕是都认不出人来了。” 近乡情怯,母亲已经出嫁多年,还从不曾回过娘家,娘家的人也极少上门。去年年底母亲的身世又四处散播的众人皆知,如今来一个一个林家的亲人,母亲自然是紧张无比。 “娘,你就坐这里等着,我去接小舅舅。” 安抚了母亲,颜含玉领着小芽儿出了明若院。 颜含玉心里最惦记的人还是外祖母,外祖家离得远,想要见一面,真是太难。现在小舅舅上门,她自然是高兴的很。 林沪生第一次进汴梁城,就被汴梁城的繁华惊住了,心里感叹也难怪苏州那些个世族都爱往京城里跑,却原来京城比扬州,比金陵都要繁盛很多。 他更是头一次进大户人家。 果然大户人家规矩多的很,想他们林家在苏州也是望族,也算得上是大户,可到了京城,进了太傅府,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一品大员的府邸果然气派非凡,仆从各个都规矩的很,就连走过去的婢子也是目不斜视,礼数周全。 左右望了望高墙深院,他又垂下眼,心中不免忐忑。 饶是林沪生生性散漫,却也不自觉的被面前沉稳肃穆的场面给震慑了。 来京城的时候,爹娘已经反复多次提醒他,进了太傅府一定要有规矩,呈上拜帖,先去拜见主家,问了安,见过礼,再去求见大姐。 庭院深深深几许,林沪生读书不多,可走进这样的高门阔府还是莫名的想起这句话来。 林沪生紧跟管家其后,再不敢肆意左顾右盼。 正到一条游廊的岔口,前面引路的管家停下,半转身退后一步,揖手道,“大小姐。” 林沪生侧目的一瞬间正看到一抹嫩青的身影,面上迎着笑,脚步匆匆。 他怔在原地,也就三年不曾见,变化竟这般大,他险些认不出这就是小侄女。 “管家你下去忙吧,这里有我,我带我小舅舅去见祖父。” 一声吩咐,管家揖身退下。 “小六爷。”身后的小芽儿行礼。 林沪生喃喃自语了一句,“一个两个长得都不认识了。” 颜含玉抿嘴笑道,“小舅舅也一样,少年英姿不减,玉树临风郎君!” 彼时少年郎,如今已是及冠的翩翩公子。 林沪生得意一笑,却突然抬手扣了她一个脑门,“别跟小舅舅我文绉绉的。” 颜含玉未恼,只觉得亲切无比。 “外祖母和外祖父身体好吗?”引路的同时,颜含玉问着。 “都好,娘说让你别担心,还交代我告诉大姐别忧心他们,他们都好得很。” “小舅舅怎会来汴京?” “我娘听说了大姐的事情,整日里惦念,就怕大姐胡思乱想。” 苏州消息滞后,外祖母知道的时候怕是已经在过了年之后。 听到这里,颜含玉垂下眼睑,母亲的身世外祖母和外祖父怕是再清楚不过了吧,可依旧把母亲当做亲生,也把她当做亲人庇佑,颜含玉心中百味陈杂。 这种恩情盖过生养之恩,林家就是母亲的外家。 “嘣”一声,脑门又被敲了一下。 颜含玉抚额抬眸。 “小侄女,我可是你的小舅舅,别总在你舅舅面前装深沉。” 这句话却是直接就告诉她林家还是会把她们母女当做亲人,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但是说她装深沉?她有吗?她一向如此,不是吗? “本来三姐和三姐夫想来的,可三姐怀了二胎,人走不了,趁此机会我就自荐,终于能离开苏州了。” 林沪生刚说完,又凑过来小声的问道,“太傅大人长什么样啊?” “等会儿就见到了,小舅舅急什么?难不成你还会怕我祖父?” “一品大官,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心里紧张嘛!”(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掷金 万花争出粉墙头,细柳斜笼绮陌上。 杏花如绣,莺啼芳树,燕舞晴空。 春试在即,汴京城中有关春试的话题自然少不了。 各地游子从东南西北四方奔来,哪些人文采出众,哪些人出身名门,哪些人是贫寒子弟,只要到了这汴京城,无人不知他们的家底门楣。就连他们哪一日入了汴梁,租住在城里城外的哪个坊巷,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汴京城是流传话题最快的地方。 从蜀川远道而来的祁祥,江南的柳泓澈,远从岭南而来的娄子居,皆在去年当地的秋闱中崭露头角。 今年参加科考的新人颇多,代代皆有新人出,京城好几个公子哥出身世家,各个都是聪敏过人,才学出众。 又如谢家的谢仪名声最盛,亦有陆相的嫡长孙陆佑涵,还有开国县公陈老爷的嫡长孙陈博源,皆是少年英才,凭借各自的文章声动京城。 而身处京城的官家子弟皆有优待,被皇上选为皇子伴读的,可以跟皇子共同在国子监授课,学问出众的都可以免了秋闱,经过官员的担保举荐直接参加春试,如若被举荐的应试者能进入殿试,就算不是魁首状元郎,举荐的官员也都有荣耀。 不比各州各府前来应试的文人墨客,想要参加春试,必须先过了秋闱,中了举才能进行春试。 除了新晋科考学生,自然还有另一种读书人,有声名却几次三番落榜的读书人。 就拿一个屡次三番落榜的庄景回来说,此人是福建人,出身官宦世家,年少时学诗词,少年时自己题词,颇有成就,在当地就有声名。 后来到汴京赶考,庄景回踌躇满志,自信“定然魁甲登高第”。及试,皇帝有诏,属辞浮靡,受到严厉谴责,初试落第。 庄景回愤慨之下四处游乐,从江淮到江南,到了杭州,因迷恋湖山美好,州城繁华,遂滞留杭州,沉醉于听歌买笑的浪漫生活中。 再后来进行的两次春试,庄景回皆落榜。 彼时承平日久,都城繁华极盛,汴京风情,纸醉金迷,庄景回流连于歌楼坊曲,给那些歌伎填词。 从青年入壮年,今年已经是庄景回第四次参加会试,满京城的人都因此押注,庄景回这次是落第还是进士及第。 在汴梁城中,不论是风雅儒士,还是白丁俗客,都偏爱小赌。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就是押注谁能成为今年的魁甲,若是押对了,到时结果出来自然收获颇丰。 其中押注最多的便是谢仪,谢仪有当年颜素公子之名,如此认为谢仪能成为魁甲的自然不少。当然也有押注陆相家的嫡长孙,陆佑涵也是大家关注的对象。 偏偏今日也不知是哪家的主子,拿了百金押注陈家的公子是状元郎。如此一来不少人为之捏了一把冷汗,百金不是个小数目,哪个人会投掷百金去押一个没有把握的人? 小芽儿为此着急不已,跑到颜含玉跟前,“大小姐,您真的要选陈家公子是魁首啊?” “平安都已经去下了注,不要多想。” 那可不是三五两银子的事情,而是百金啊!让她如何不去多想? “谢家的公子今年也参加会试,还有陆家公子……” 陈家公子都不满二十,还未行冠礼,如若真的成了状元郎,岂不是打破了五十年以来的第一个少年状元之名。 颜含玉有的时候也觉得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可她又确定自己没记错。 谢仪因“第一公子”遗风,相貌和文采都是绝顶的好,也因此更多人都觉得谢仪能得魁首。 陆佑涵是陆相长孙,自是高门士族,还曾是楚王伴读,幼时就得卢相称赞,文章完美,文辞锦绣。 陈家的公子只听说为人冷漠低调,谢仪和陆佑涵的名声自然就是盖过陈家的公子,也因此谁都没想到陈家公子在这次科考当中突颖而出,皇上钦点了状元郎。 颜含玉第一次赌,就是想玩个大的。就算这一世许多事的轨迹都已经改变,母亲还好好活着,四叔回来了,二叔也好好的,因为她努力过,所以才会改变。 可她感觉陈博源的结局没变,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还无法掌控朝堂,她就是要赌这个结果。如若她赢了,她便是盆满钵盈,以后她的命运就由自己掌控。 如若输了,朝局就是大改,而她也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说不管她是赢是输,她都有机会。 满京城在围绕春试的话题中,又听秦州那边传来消息,有人在秦凤路凤翔府见过秦王赵贤,可后来又不得去处。 而寻找秦王的齐王生了恶疾,在凤翔府养病。 皇帝听闻,连派了两个太医前往凤翔府,专门给齐王看诊。 此事不提,再说太傅府。 颜学武常年在外,无拘无束,如今呆在府上半个月,如困囹圄,自然憋闷无比。 颜老爷就给他安排了个差事,在军巡捕房当差。 军巡捕的职责,既在灭火,又在防火。 汴京城繁华,各种店铺多不胜数,供娱乐的勾栏瓦舍比比皆是,宫殿民房鳞次栉比,毗连无隙。 正因为城内屋宇接栋连檐,风烛之患甚多,每有不甚发生火灾时,蔓延难灭,遗患无穷,因此军巡捕早在太祖皇帝在时就已经建立,且有很严谨的制度。 汴梁城内外每坊巷三百步许,就有军巡捕房一所,捕兵五人。 颜学武在城南厢的红柳坊当差,坊内尽是街铺,后面连着的就是民舍。 在颜学武巡夜的第二天,就听说跟当夜一同值班的巡捕张东打起来,原因是张东偷偷去赌坊里赌博,他独自一人巡了一夜。后来在赌场找到张东,颜学武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人给打了。到了天明,颜学武更是把张东懈怠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告诉巡捕长。张东最后被解职。 他做的干脆直接,听着倒是大快人心,弄的满街坊都知道了这件事,事情甚至还在蔓延开来。 在执行公差上,颜学武更认真些,第一天学了在军巡捕房所做的事情之后就对这份差事上了心,是护民为民的差事,对他来说就要认真对待。 他自然认为所作之事毫无过错。 可回府之后却被颜老爷一番训斥,认为他不懂人情世故,得罪了人以后难跟同行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行,怎能轻易明着解决,不给对方留一点颜面? 颜学武是个直性子,认为自己所作乃人之常情,他觉得自己无错。身在公职,就算是一个小吏,当为民效力,不能懈怠。他在江湖上当侠士惯了,可官场上哪里知道猛冲就会得罪了许多人。 颜老爷的一番教导,颜学武似懂非懂,最终还是虚心受教。 后来汴京城就开始慢慢传,从少林寺学艺的颜太傅四子终于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太傅大人比林沪生想象中要善意一些,虽说言语之中看不出多亲切,可到底官威犹在,觉得持稳的同时却也没感觉到身处高官的矜傲,仅这一点就让林沪生对太傅大人增加了不少好感,至少面对他这个晚辈没一副傲视睥睨的表情。 温温浅浅的问了几句话,林沪生一一回答,句句都很得体。 颜含玉心想小舅舅这两年的书总算是没白读,听着就很有长进。 几句寻常的对话说完,颜含玉知道小舅舅一直呆着也不自在,母亲还急着见小舅舅,就道,“祖父还有事就先忙着,我带小舅舅去见我娘。” “去吧,好好招待。” 出了客厅,林沪生四下看了看,周围无人。 “小侄女你等等!” 颜含玉刚站定,脑门儿又被敲了一下! “做什么?”美目瞪着,不跟他计较,他还得寸进尺了? “我刚才跟太傅大人说话的时候感觉你在背后说我坏话!” “你这是紧张吧?”颜含玉不以为然,她才不信他有读心术。 林沪生一笑,一副让她说中的神情,“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回头小舅舅给你几个宝贝压压惊。” “好啊,可别想言而无信!” “我这次还带了东西来的,都是母亲大人准备的,整整两个大箱子,阿里还在外头候着,东西都在外面呢。” “让小芽儿去传话,把东西抬到明若院去。” 小芽儿应声而去。 林沪生跟着颜含玉穿廊过院,错落有致的庭院,入眼的景致布置的精细巧妙,当真是高门贵府,只可瞻仰。 进了明若院,颜含玉就问他,“二舅舅出海了?” “二哥出海的事你怎会知道?”林沪生诧异。 “二舅舅送我回汴京的时候就知道了,大表姐去年来信中也提了这事。”颜含玉道,“人回来了吗?” 林沪生摇头,“二哥送你到京之后,本来想不告而别,后来还是回去了一趟。我娘听说他要出海,气的母亲大人险些病了,二哥心有孝念,不敢再提。为此二哥抑郁许久,后来还是父亲劝母亲,二哥才能出海。二哥出海只回来过一次,告诉我们大哥兴许还活着,再后来皇帝颁了一道禁海令,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希望二舅舅把大舅舅带回来。” “如今有禁海令,就算二哥把大哥找到也没办法回来。” “二舅舅第二次出海去的哪里?” “东瀛,往东瀛方向去的。” 听他说完,颜含玉默默记在心上,却话语一转,不再说这个话题。 “大表哥考中乡试,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汴京?”中了乡试,是有资格参加春试的。 “我爹说显之还小,可以再等三年,多读些书。真怕他再读下去就读傻了,跟当年你刚到苏州的时候一个样儿,书呆子!” 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林沪生心知说出了话,连连谄媚道,“我小侄女天下第一才女,才不是书呆子!” 不跟他计较这个,颜含玉又问,“当初我回京的时候你说来了汴京就要送我暗器,暗器做了吗?” “这事你还惦记着?” “怎能不惦记?小舅舅欠我的东西太多了,我一向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当然都得记着,不让自己亏太很,想当年帮小舅舅做的那些功课,我可是熬了一宿又一宿的……” “咳咳!”林沪生连忙叫停她,竟然说自己斤斤计较,这是要跟他计较起所有的事情来了。她这个小侄女就是因为哪里都好,所以总是压他一筹,连连求饶,“你一个闺阁千金要这些东西作甚?” “当然是保护自己。” 闺阁千金就很安全吗?颜含玉可不这么认为,两次被刺杀足以让她知道需要自保。 暗器这东西,没个师父领进门还真的难做,林沪生琢磨了整整三年确实琢磨出一个比弹弓方便的暗器,但是给小侄女也不合适吧? 被小侄女缠着要暗器,林沪生觉得有些坑,一路跟她绕话。 “大姐一个人住这么大院子?这院子也太大了!”都走了许久还不曾到。 空落落的院子,颜含玉也习惯了,左右望了望,“是啊,确实挺大的!” 但见小侄女神情黯然,林沪生觉得是不是说错话了,连连止住话茬,话题绕来绕去总算是见到了大姐。 “大姐!”林沪生朗朗喊了一声。 林素馨当年出嫁的时候林沪生还小,一晃眼已经是一个英俊郎君站在面前,只觉得恍如隔世。 林素馨一时间情难自禁,声音哽在喉间,艰难的说了句,“快进来坐。” 听雨当年是陪嫁丫头,是跟着林素馨从苏州嫁来汴京的,如今见到林沪生也是险些泣泪,颤抖的喊了一声,“小六爷。” “这是听雨,你怕是都不记得了。我当年离开的时候你才五岁,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记得,这丫头在林家的时候是在厨房的嘛。” 林素馨笑道,“你小时候最爱偷吃,常去厨房,竟还记得。” 颜含玉也跟着笑出声,“外祖母说小舅舅小时候为了偷吃的还掉进锅里。” 说起小舅舅小时候的糗事,一时间都是笑声。 “听雨,去上壶茶。” 听雨应声退下。 “路上走了几日?这一路没遇上麻烦吧?” “小弟跟着商船,一路安稳,直到京城。” “去年你加冠,派人送的东西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多谢大姐费心。” “也不知娘给你说亲事了没?” 说到亲事,林沪生一顿,“小弟还尚幼,暂无娶妻的心思。” 他说着,递过来一封书信,“这是母亲给大姐的书信,母亲说见信如见人,让大姐宽心,林家一直都是大姐的外家。” 见信如见人! 几年前,苏州来信,以父亲的生辰为由,让她回苏州,可林素馨当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面对父母,便不曾回苏州。 她自幼深受宠爱,便是两个幼妹都没有像对她那般腻宠,突然有一天知道自己不是亲生,林素馨深觉惭愧,无法面对宠她如亲生的父母。 知道母亲要看信,颜含玉便跟小舅舅一同退出去,说是去给小舅舅安排住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淡月笼纱,聘聘婷婷。 一拢薄雾轻遮,使这清寒的夜添上冷寂。 三更刚过,城内城外火烛都已经熄灭,各坊巡捕也在四处盘查。 夜深人静,一抹黑影悄无声息的从房梁上掠过,未起一丝波澜。 颜学武今日守夜,独自一人站在望火台。 他自幼习武,站一夜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常觉得不自在,拘谨的很,好几次都不想留在京城,就算他不贪生怕死,可想到阿蓝和翰儿,一妻一子,他如今最牵挂的是他们,为了他们,为了家人,他必须保自己一条命。 阿蓝是唐家的女儿,家族不容,他若弃了她,就再无人护着她。 初春的夜寒气还是略重,颜学武起身动了动筋骨,低头的一瞬间目光正看到一抹黑影掠过,几乎是下意识,他展臂直飞而下,踏着梁檐紧步跟去。 这个时辰在房梁行走,定不会有好事。 颜学武的功夫在京城做个小吏实在是大材小用,没什么用武之地。闯荡江湖多年,遇上这种事他几乎就是习惯性的跟上去。 眼看着就快追上,前面的黑衣人身形却是一隐,颜学武也跟着跃下高墙,刚到巷中,正探手抓住一个人。 一声低微的惊呼。 胳膊纤瘦,面容再熟悉不过,颜学武忙松了手。 “阿蓝,是你?” “阿、武……”唐蓝呐呐的说,“我,我正要去找你,你怎么来了?” “刚刚追着一个黑衣人,你看到了吗?” 唐蓝摇头,“没有啊,我刚进来,没看到任何人。” 白霜染眉,如雪如玉,颜学武凝望着她的侧颜,神情之间多了一抹温柔,“夜都深了,快回去睡吧。” “我不困,这两天陪着翰儿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事都做不了。你平时又不在,都回城里去,跟你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翰儿今日也回了城,就剩我一个人在那里。” 唐蓝如今住城南厢的别院,颜学武住太傅府。 要不是含玉在旁边劝了两句,怕是唐蓝连别院都别想住下。 “我明日一早就回去。” 唐蓝低应一声,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两眼。 颜学武大步向前,脸刚凑到她面前,突然站定,惊起来,“糟了!” 唐蓝神情有些不快,“怎么了?” “阿蓝你快回去,千万别让人发现,那边好像出事了!” 颜学武匆匆交代一句,提身就走。 大火弥漫,吵吵嚷嚷的声音已经传到百步开外。 颜学武后知后觉,他被人摆了一道,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而彼时的颜含玉从沉睡中被人唤醒。 “平安?怎么了?”她实在很困,闭着眼问。 “林小六爷在外面。” 颜含玉睁开了眼,周围一片漆黑,黑暗中看不分清。 “说了什么事吗?” 平安摇头,“林小六爷只说您愿意起就出去。” 颜含玉闭上眼准备继续睡,又一个激灵突然惊醒,坐起身就加了衣裳。 “现在什么时辰?” “已经过子时了,小姐。” 林沪生站在她小院子外,见她出来,上前。 “深更半夜不睡觉你做什么?” “我早睡了,就是半夜醒过来睡不着四处溜达了一圈,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说到这里他故弄玄虚,顿住不说。 颜含玉目光抬起,幽黑的眼瞳望着,林沪生见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不再兜圈子,凑过去低声道,“你们太傅府三更半夜出去了个人,飞檐走壁,出了里城,那么高的城墙一飞就越过去了,功夫极好,我一路追的很是艰辛,到底功夫不好,落在后头,也翻不过城墙去。” 听他说完,颜含玉还是那双幽黑黑的目光看着他。 “这是太惊讶了?还是什么表情!”林沪生总觉得这个小侄女表情太淡然了,哪怕是面露惊色,好歹给他个回应,不要让他千辛万苦白追一遭。 “从哪个方向出去的?” 抬头望了望,林沪生伸手指着虚空,“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颜含玉看过去。 一幕黑空,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可颜含玉知道小舅舅指的那个位置是在西北角,那里是榆荫院。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之时,连细微的声音都能在静夜听得分清。 颜含玉扬眸望着,从前的记忆突然出现在颜含玉脑中,她挥去不想,低声开口,“我们一起去看看,别点灯,也别发出声响。” 有些事即便不是今日,可总有一日会揭穿。 祖父会两三招拳脚,她爹也略懂武艺,原来这府上丝毫不会武艺的只有二叔。 她到底还是小看了三叔。 听祖父说三叔自小跟着父亲和二叔上学,虽不出挑,但总算是识文断字,读过好几本书。任职开封少尹,还是因为颜家一荣俱荣,得的殊荣。 三叔在任期间虽酷名在外,但对提审的犯人自有一套招供之法,听闻在开封府抓的逆贼无一人能逃过他所设的酷刑,就算是开封尹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阴沉少语,隐忍而不发,三叔竟能隐藏多年不被人知道他会武的事情,又有多少秘密还隐藏着?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的落下,才刚站定,就听一道低浅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三叔。” 黑影身形一滞,偏头就见从檐柱之后站出来一个白色身影,一身月白,在漆暗的夜中显得格外显眼。 沉寂无声。 那抹黑影只露出一双幽暗的眼,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城南厢的王家失火,王太医和其妻丧命火中。 而王太医的宅院正是在颜学武守的望火台的视线之内,发生这样的事就是他的失职,未及时传递消息,导致大火蔓延,险些殃及周边。 大火扑灭之后,王宅已是一片狼籍,王家活下来的仆从守着一个活下来的小主子哀嚎了整整一夜。 望火台上的捕兵轮流更替,昼夜值班,风雨寒暑不避。颜学武昨夜守职,因擅离职守被杖打了十棍,事后一瘸一拐的回了太傅府。 而王家起火之事由衙门接手调查起因。(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颜含玉半睡半醒,这一夜脑中几乎全是上一世临死之前的画面,心口绞痛的难受,疼的真切。 斑驳的树影婆娑,可颜含玉分明看到是一个人影,忙追出屋子里去,却只看到了一个擦着院门的背影。 颜含玉哑声开口,“是三叔吗?” 上一世她以为三叔好心来探病,直至现在她才敢肯定,根本不是善意,而是来看她快死了没。 那时候颜家只剩三叔,她病痛缠身,周嬷嬷出去抓药都被拦着不肯出门。 她让周嬷嬷去找三叔,去求三叔,有三叔帮忙总能出门,可那次看到来而复返的人影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一向高傲,跟三叔本来就不亲近,怎愿意屈膝去求三叔! 只听耳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小姐,老爷进门了。” 她捂着胸口,惺忪的眼睁开,熏染了一层迷茫的神色。 心口还有些闷闷的,颜含玉都不知道刚才那个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她忙起身,只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出了院子。 开封府办案向来迅速,就城南厢王宅起火一事,只一个时辰就定了案。 那个王太医为翰林医官使,听闻性情高傲,非皇室子弟不看诊,就算是一品大员都不会给面子,除非去向皇帝求个旨意到他面前,他只好不得不去了。 如此傲慢的性情,当然不讨人欢喜。偏听说这王太医医术甚精,太平年间宫中大多医经皆是他主持编制,皇帝看重他的医术,对于他傲世的行为并无指责。 王太医此人嗜书如命,连着床榻都是书本,卧榻室内一排排的书架摆的整齐,正是因为此夜间的烛火不慎推倒,烧了书,燃了整个房间,书是最容易燃的,家仆听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救,整个房间便已是大火弥漫,床榻早被火烧殆尽。 王太医和其妻未躲过此劫,双双殒命。 如今王家这一劫,皆有因果。 坊间有人说是因为王太医行医不善,才会不得善终。也有人说因果轮回,皆是天命。 颜老爷的书房,颜学智刚踏进去,就见含玉也站在一旁,正细细的研磨。 父亲向来都宠着大侄女,就算是议事也不避着她。 颜学智心里很清楚,无非是因为她是大哥的独女,大哥在世时就是家中极宠,如今剩这个孤女,自然厚宠了几分。 “爹。”颜三爷躬身喊了一句。 见祖父手上正写着东西,颜含玉垂下手,率先开口,“三叔,有一件事含玉很好奇,今日见到三叔就想问一声。” “哦?”颜三爷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三叔为何要伤我的猫?” “那要问你的猫了。” “三叔真会说笑,这猫要是能说话,我也不用问三叔。” “猫不伤人,我如何会伤它?只是下意识反应罢了,怎料险些弄死它,正被四弟看到,四弟却指责我伤它?我也很冤。” “小胖仙伤了三叔?”颜含玉诧异道,“昨天三叔母还到我那里道歉,想来这个歉意我还真是不能收,三叔母送去的甘蕉我回头让人送回去,浩轩他们都爱吃,我可不能吃独食。” “一点吃食罢了,你自己留着吃罢。” 颜三爷来的时候就是匆匆忙忙,此刻也不再跟她搭讪,对着上首的颜老爷道,“爹,孩儿还要去衙门,爹可有其他事情要吩咐?” “今日就不要去衙门了,为父派人帮你请几日假,然后递个辞呈,辞官,等你收拾好东西,过几天再派个人送你回祖宅去,到时让你媳妇也跟着去。” 颜三爷神情一僵,“孩儿不明白爹的意思。” “不明白没关系,你只需知道你以后就住在祖宅,不要回京城了。” 颜三爷目光看向颜含玉,“也不知含玉跟爹说了什么话?含玉年纪尚小,不分黑白,爹也年纪大了,不免糊涂,有些事爹蒙在鼓里,孩儿心里却清楚的很,孩儿无甚大错,在职期间无半分差池,为何要辞官?爹这样的决定太草率。” 颜三爷在颜老爷面前一向恭顺,从不敢忤逆,这还是第一次跟祖父顶撞,颜老爷当真是气急,手里的案板“啪”一声落在桌上。 “你放肆,这是跟谁说话!说谁糊涂!说谁不分黑白!老头子心眼儿亮的很!” 因颜老爷想让颜三爷离开京城,常住琅琊,颜三爷自然是不肯,送回祖宅,等于断送了一生,一介平民,难以出人头地,他索性就撕开了多年隐忍的伪装,直言道,“父亲不掌实权,家族的昌盛需要我们这些盛年的晚辈撑着,孩儿如今身为六品官员,为家族增添荣耀,父亲却把我送回祖宅,不知是何缘由?” 眼看着祖父又要发怒,颜含玉趁此开口,“三叔此言差矣,颜家如今有祖父撑着便可。家族昌盛是好事,而我们颜家殊荣已至鼎盛,盛极必衰,必须引以为戒,三叔应趁早全身而退,避免让家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颜含玉不去揭露三叔的事,正是因为这一层血亲关系,可是如若他不离开汴京,也休怪她翻脸无情。 “孩儿不能辞隐。”他坚决不退让。 颜老爷气极,竟让含玉料想对了,三子贪恋权贵,如此为官,有朝一日家族必受其累。 却听颜三爷继续道,“二哥为官,父亲怎不让他辞了官职回祖宅,为何却让我辞官回祖宅?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庶子?随时可弃之?庶子不受父亲重视也就罢了,孩儿无过还要被父亲赶回祖宅,孩儿心中不服。万事逃不过一个理,父亲到底是何道理让孩儿回祖宅?” 颜老爷怒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为谁做事?为父不是睁眼瞎!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以后休要再做!” 颜三爷几乎是瞬间明白,一声冷笑,“父亲这话有些好笑,父亲为谁做事,孩儿就是为谁做事,你我同一个君上,父亲竟说孩儿为主上所做之事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孩儿从君视为忠!” “逆子!孝道都无,你竟有脸说自己忠!” 颜老爷扬手一巴掌就要呼在颜三爷脸上,就听门外的声音。 “爹,我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三哥也在,正好,有件事当面对峙最好不过……” 话才刚落,颜学武的拳头挥起。 颜三爷刚因为跟颜老爷争持,还差点被打了一巴掌,这会儿怒火都冲到了脑门,又见一个拳头冲到自己面前,拳头的主人是自家兄弟的,被父亲打就算了,被兄弟打,他怎能屈服,偏头一让,就避开了挥过来的拳。 颜学武不屈不挠,接着又是一拳,直接往颜三爷的肩上打去,似乎今天就要打上一架。 颜三爷一个擒拿,钳住了颜学武的肩胛。 眼看着两兄弟在书房打成一团,颜含玉都反应不及。 但听一声,“砰!”桌上的案板断成了两半。 “你们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颜老爷怒发冲冠。 颜学武站直了身躯,“爹,我就是想让您看看,三哥他会武。” 颜老爷怒道,“会武又如何?有个人陪你打架了?回到京城就要有个样子,不要总以为自己是江湖莽夫!你是我颜家的子孙,不是武将后人!看看你们一个两个,成什么体统!” 颜学武回府没几天就跟颜含玉悄悄说过,“老三这个人阴气沉沉的,我不喜欢。” “爹教训的是,孩儿鲁莽。”颜学武虚心承认错误,他如今都是跟含玉学的,跟父亲说话不要对着干,才会免受训斥。他本来就不是喜欢用拳头说话的人,他喜用的是飞刀,一刀直接封住人的嘴。 “父亲你看,三哥肩膀上有血迹。”他指了指颜三爷的肩。 淡淡深色晕染,颜三爷穿的是墨绿的官袍,近看才能看的出一抹深色。 颜学武善用飞刀,常年贴身带的,他的飞刀只要飞出去一向都很精准。昨夜一把飞刀飞出,已经伤了那黑衣人。他到底还是不熟悉京城内外的地形,本来以为就要追上,哪知却还是让他给逃走了。 颜学武一直觉得老三阴沉沉的,昨夜那个黑衣人转过一次身,黑夜视物虽说不清晰,可颜学武觉得那个眼神跟老三的无异。如此他便猜测此人是不是老三,刚才一个拳头一试,果然肩上有伤,正是他飞刀所伤,证据确凿,昨夜的起火案看来跟他有所关系。 颜三爷身体紧绷,半垂眼睛,攒着拳。 颜学武站定,丝毫未动,继续道,“今日城南厢王太医家着火了,被烧死了两个人。” “此事我已经知道。”传遍城内外的事情,颜老爷当然也听说了。 “昨晚孩儿守夜,上了一个黑衣人的当,没及时发现火情,此人被我的飞刀伤了左臂。” 说到这里,事情已经显而易见。 颜老爷怔在当场。 “王太医跟我们家无冤无仇,难不成跟三哥有私仇不成?” 颜含玉更是吃惊不已,看来还有许多事是她不知情的。 有些事颜老爷也是年前才知,皇帝有一支暗卫队。偏偏他们颜家也被选中了一个人,他只觉得步步深渊。 他一生只有四个儿子,却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好啊!好、好的很!”颜老爷咬着牙连说了三个好字,痴坐在椅上。 暗卫队,美其名护佑皇家子弟,实则谲而不正,阴诡僻违,行阴私之事,跟江湖上的杀手又有多少区别! 这就是一国之君! 文官压制武将,武将打压皇亲,皇亲被暗卫监控,一国之君相信的只有自己。 心思深沉诡诈,竟是全天下的人都被骗了! 当今皇帝早在登基为帝之前就养了一支暗卫队,听闻规制极其严格,隐匿无比,且各有本事,每个人所擅长的领域也有所不同。这些人还都是上位者亲自挑选,且全是从京中各世家选出来的人,这中间包括哪几个世家之子,哪怕是当家之主都无从知晓。 颜老爷当时知道这事的时候还不知这暗卫队的作用,如今却是恍然大悟。 颜含玉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宽慰祖父,刚上前一步,却听祖父沉声开口,“你早知道你娘的事情了是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颜学武被问懵了,一脸茫然。 颜三爷还是丝毫未动。 “孩儿不会离开京城。”他道,还是刚才那句话。 “如今你不走也得走,必须离开京城!”颜老爷坚决,驳斥道,“不走我打断你的腿,让人把你抬回琅琊去。” 颜三爷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孩儿身为朝廷命官,父亲怎能……” “我今日到要看看,本官是不是打不得你这个逆子!”颜老爷当真是气极,扬声就道,“来人,上家法!” 祖父怒气大盛,颜学武后知后觉的上前劝阻。 “爹!” 颜老爷丝毫不为所动,尺板拿在手中,怒声道,“都下去。” 颜含玉知道祖父今天是要动真格的了,弯膝出了门,颜学武紧随其后。 书房的门刚闭紧,就听一声清脆的“啪”响。 “跪下!” 重重的闷痛声,颜三爷不止一次觉得不公,今日更甚,他闷声开口,“我娘身份贵重,我却落个庶子身份,我心有不甘!” “心有不甘?因为不甘,所以想高人一等是吗?想出人头地可以,那也得走正路,休想走歪门邪道!以前为父从不认为你会暗存异心,如今却不知因为你娘的事情你竟然心生怨恨!你今日如实交代,你二哥的事情有没有你的份?” 有些秘密即使捅破那也必须彼此心照不宣。 颜三爷怎能让自己毫无退路,他咬了咬牙,否认,“没有!” “没有最好,不管有没有,为父都暂且信你一次,你如果还认我这个父亲,就尽快辞官回琅琊,以前的事为父既往不咎。” 又是沉默,一字一句的开口,“我,不能走。” “好一个不能走,你真是好样儿的!” 颜三爷被颜老爷打了几棍,休了几日的假,也就在此期间桂轩生了天花,颜三爷到底没走成。 朱氏哭着跟去了城郊,颜三爷在府里养伤。 颜学武带伤继续值守。 迎春之时,气候忽冷忽热的,颜含玉熬了那半宿,竟又染了一场风寒。 林沪生自责一场,怪自己大半夜去找她出门,让她受了寒气,只得嘱托她好好养病,也不再去扰她。 今年开春,这已经是颜含玉第二次风寒。 颜含玉练内功一直没断过,可今年这体质还是易感风寒,这让她自己都不得其解。 如今这身体总容易虚乏,竟同上一世无异。 林素馨也不免担忧,说是去一趟观音院,给她求个安。(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我不嫁 晴帘静院,晓幕高楼,好梦初觉。 颜含玉一夜总是咳了醒,醒了33咳,没睡个安稳觉,只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安稳的睡下。醒来之后只记得好梦一场,却是忘了梦的内容是关于什么的。 醒来就听母亲出了门,说是去观音院一趟,给她求个安。 有母亲依靠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心安无比。 此刻太傅府来了一个人,陆氏忙让出去相迎。 “姑姑,给姑姑请安。” “涵儿,是你来了!自家人,快别多礼。母亲,这些天身体还好吗?” “祖母一切都好,姑姑宽心。” 因为上次的事情把母亲气病,陆氏心里一直梗着,她简直成了不孝子孙,万幸大侄子还愿意来看他,陆家没抛弃她。 “母亲好就好,你进去坐会儿吧。” “不了姑姑,我去给含玉妹妹送些药,听说含玉妹妹病了,祖母让我带了药来。” 她真是蠢啊,她才惹恼了母亲,母亲怎会让人来看她? 陆氏神情一僵,又很快恢复如常,“原来是这样。过两天你就要考试了,娘怎么让你过来?派个人来不就成了?” “祖母说我整天都在屋子里看书,出来走一走也是好的。” 已经说到这里,陆氏也无话可说,道,“那你去吧。” 等陆佑涵走远,陆氏吩咐,“去把小姐喊来。” 颜静香才刚吃过早饭回小院,又听母亲身边的人喊她过去,不免抱怨几句,“有什么话刚刚不能说了?我都回来了又把我喊过去!真是烦人!” 念念叨叨了一路,刚到陆氏那里,就听一句话,“去你姐姐那里。” 今日倒是稀奇,平常都不肯她往姐姐那里跑,今天却是赶着让她去。 “去姐姐那里有事吗?” “你大表哥来了。” “大表哥去了姐姐那里?” “嗯,你也去看看你姐姐。” “大表哥找姐姐说不定有话要说,我晚些再去。” “站住!你现在就去!” 陆氏恨铁不成钢,静香从小就养在她母亲跟前,母亲又娇宠着,凭着这点的关系,静香嫁给涵儿是最好的归宿,她这个蠢女儿怎么就不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不去!” “你!”陆氏气的牙疼。 她生这个女儿就是专门跟她作对的! 见母亲捂着嘴,颜静香回头,站定。 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关切的问了一句,“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好气的回答她。 “看过大夫了吗?” 听女儿关心的问她,陆氏语气软下几分,“老毛病而已,吃副药就会好,没多大事。” “哦。你没事我就下去了。” “等等!”陆氏道,“你去哪里?” “你不是让我回房吗?我回房,过一会儿去姐姐那里看看姐姐。” “你!”陆氏被呛得没话说,“你已经虚年十五,娘都在为你打算,你怎么能不明白?” “打算什么?”颜静香一头雾水。 陆氏声音低了几分,“娘当然是打算让你嫁给你大表哥。” “我怎么能嫁给大表哥?”颜静香反应激烈,当下反驳,“我不嫁!大表哥就是哥哥,就跟荣轩一样!我嫁给大表哥,不就成了妹妹嫁给哥哥,哪有妹妹嫁给哥哥的道理!” 女儿这句离经叛道的话,陆氏气的差点背过气。 “你大表哥是外家,那一样吗?” “外家又怎样?我从小就养在外家,外祖母也没把我当成外人。”颜静香坚决道,“娘,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我是不可能嫁给大表哥的。” 这一次说完,她不再听母亲的一句话,转身就走。 果然,果然! 陆氏咬着牙,捂着脸,神情不平。 她生的这个女儿简直就是来找她讨债的,处处跟她作对! 她上一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刚用过膳食的颜含玉站在杏花树下张望。 杏花枝头,花苞初绽,已经开了两三朵,粉嫩的红让清寒了许久的小院点缀了几分颜色。 温煦的阳光倾洒,暖融融的,一片柔润。 “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 低吟浅唱,声音飘渺,似有似无。 颜含玉想到自己已经练到了八段的八段锦,她轻点脚尖,展臂而翔,正欲踏枝而上,就听小院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大小姐!” 才飞到一半,突然听到声响,颜含玉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慌乱的落下,脚未落稳,险些摔一跤,模样颇为狼狈。 再抬眼站直身躯的时候就看到院门口站了一个人,脸瞬间红了一半。 “涵表哥!” 端静的外表,倾城的颜色,谁曾想能看到她狼狈的一面,可却凭添了几分灵动,令人怦然心动。 “这是在练功吗?” 似乎等了好久才听到回应,“嗯。” 步履沉稳,他走至院中,风度温雅,风仪清俊。 “竟想不到你连轻功都学会了!” “没有学会。”颜含玉摇头,“刚刚只是在琢磨而已。没有人教我,只能自己胡乱练练。” “已经能踏足五尺,于你来说,只要掌握好气息,其实要练还是比较容易的。” “真的吗?”听他这样说,颜含玉雀跃的只想再试一次。 “秉神敛气,不是收紧情绪,你刚才情绪紧绷,我们到门口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正是因为你敛气的方式不对,正确的是气息放稳,心绪放平,心神相扣,踏足之时可感官四方动静,又能集中腾跃而起,这便是轻功。” 只听他一句话,颜含玉茅塞顿开,身姿轻盈的行了个礼,“多谢涵表哥。” 想再飞一次,可毕竟客在此,她也不好放任不管,便问道,“涵表哥今日怎会来?” “上次你救了祖母,陆家上下感激不尽。如今听说你染了风寒祖母就让我送些药来。” 温温浅浅,如这和暖的阳光。 “替我多谢老夫人的一片心意。含玉感激不尽。”颜含玉眼睫轻颤,又道,“只是过两日就要开考,涵表哥为此跑一趟,含玉深觉愧意。” 他笑道,“都已经要开考,自然不能临时抱佛脚。” “以涵表哥的才华定能名列三甲。” “借含玉妹妹吉言。” “涵表哥请坐。” 杏花树下,是一张石桌,四方石椅,是去年让人添置的。 如今这天气,坐在小院中,晒着太阳,赏角院一景,那是最舒服不过的事情了。 “小芽儿,去上些茶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陆相爷共有嫡庶七个子嗣,长子陆宏山是武官,在皇上身边当差,其他?33??子嗣都很平庸无为,没一个特别出众的。 让陆老爷欣慰的是嫡长孙,自幼沉稳,聪敏好学,后来又因为跟皇子赵佐年龄相仿,便一直跟在赵佐身边当伴读。 要说陆佑涵的优秀,其实陆大夫人也有功劳,陆大夫人同样出身书香,是祁国公王溥的孙女,前太傅王家的几个孙女,听闻各个饱读诗书,端静持稳。 陆佑涵是长子,书香门第,有陆大夫人亲身教导,又跟在皇子身边做伴读,因此他的性情自然不会差。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一世的记忆,两世的记忆混乱,让颜含玉总误以为陆佑涵像一个人。 记忆中的人,应该是上一世的他吧? 上一世她深锁清闺,跟陆佑涵只见过寥寥几次,就是去陆家那两三次,说过几句话。 公子清皎如月,衔华佩实。 那年从苏州回来,她十三岁,彼时见陆佑涵,心思懵懂,也曾意动神驰,而如今面对他,竟然再生不出别的心思来。 是心境安宁?还是本就无心? 上一世陆家提亲,颜含玉机缘巧合听到了二叔母的话,更让她打了退堂鼓。 二叔母劝陆大夫人,说她是孤女,不宜为长媳。 陆大夫人说她也是无奈,是因为长子执意要提。 嫁人就是要过一生。 二叔母的心意,颜含玉清楚,无非是想让静香嫁过去,有陆老夫人的宠爱,静香嫁到陆家就是最好的归宿。 颜含玉本无心争抢,又因体弱,自此再没有嫁人的心思。 这一世在幼时他就已经示好,而她早已拒绝。 “不知陆老夫人如今状况如何?” “那次突然昏迷也确实吓到了我们,不过祖母这些日子都有好好养着,你留下的药膳单子祖母每日都有让人熬着喝,睡的也安稳,如今已无甚大碍。” “老夫人无事就好。” “祖母还说过些日子设家宴请含玉妹妹前去,以谢含玉妹妹救命之恩。” 颜含玉却一下子听懂了那句家宴的意思,怕是要等陆佑涵考试结束,陆老夫人就会设宴请她去吧。 “还请转告老夫人,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是小辈,敬重老夫人是必须的,老夫人为此设宴实在不敢当。” “祖母想好的事情我可没办法打消念头。” 嗓子口痒得难受,颜含玉忍了许久,侧过身轻咳了两声。 “看大夫了吗?” “小小风寒,没什么大问题,我自己清楚的。” “待科考结束,如若有机会我可以教你练轻功。”陆佑涵道。 颜含玉张了张嘴,没应好也没回答不好,这种机会怕是不会有,她只道了一声谢,“谢涵表哥今日来看我。” “我也不便久留,你好好休息,就此拜别。”陆佑涵站起身。 “涵表哥慢走。” 颜含玉跟着送了几步,刚到门口就听院子外的声音。 “二小姐,您站在这里做什么?” 颜静香靠在玉笙居外面的院墙,听到声音只紧着让婢子走远些,哪知偏头就见含玉姐姐朝着她盈盈浅笑。 “这是怎么了?干嘛不进来?” “我娘烦人!”她嘟囔了一句。 “二叔母这是让你做什么了?” 颜静香鼓着嘴,抬头见大表哥就在身后,喊了一声,“大表哥,大表哥这是准备走了吗?” “嗯,正准备回府。” “我跟大表哥一起回去……”说到这里一顿,忙接着,“我去看外祖母。” 在颜静香的心里,陆家就是她的第二个家,去陆府也是回家。 “跟姑姑打过招呼了吗?” “到门口让人进去传话就是了。”颜静香不甚在意。她想她娘如今怕是巴不得她住陆家不要回来,这才打算让她嫁给大表哥。 从小把她寄养在陆家,到头来再嫁去陆家,她这个女儿果然是不用放在心上。真正是个好打算!她心里也不知道冷哼了多少声。 陆佑涵道,“要去跟姑姑说一声才行,我陪你一起去。” 颜静香迟疑,望了望含玉姐姐,不想答应。 当面说是尊重,颜含玉并不能给她意见。 见姐姐已经到了院子门口,颜静香就问,“姐姐这是准备去哪里?” “我娘一早去了观音院,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正准备出门接我娘。” 颜静香哪里是真的想去陆家,其实就是想借着去陆家的机会出门,面对外祖母总好过面对她娘。听姐姐说出门,她这会儿也不急着去陆家了,点头应,“我也去我也去。大表哥我今日就不去陆家了。” 颜静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陆佑涵清楚,没多说什么。 颜含玉这次咳嗽也是因为前些日子的风寒本来就没痊愈,夜里出门吹了风,一夜没睡好这才引起的。 母亲见她久病缠身,早就自责是因她而起,寒冬腊月的天,没有香阁暖炉,却独自去洛阳找母亲才致使她身体孱弱。 如此母亲心生愧意,去观音院只想求个平安康顺。 听她们说去观音院,陆佑涵一直把人送到那里才回府。 颜含玉虽说拒绝了,可颜静香却连应好,最终陆佑涵还是送了一程。 进了观音院,打听到母亲在禅心院的厢房,哪知到了那边的院子,就见陈家的公子站在门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听雪站的远远的,见颜家两个小姐来,忙迎上来,“大小姐,二小姐。” “我娘在里面吗?” “夫人遇上了陈夫人,正跟陈夫人说话,有些时间了。”听雪小声的说道。 跟一个冷冰冰的人站在一个院子,听雪觉得压迫感十足,似乎下一刻就能把她冻僵。 听说是跟陈夫人说话,颜含玉还觉得奇怪。陈夫人性情温吞,不是个爱说话的,几次见陈夫人,陈夫人都是站在陈老夫人身后,恭谨顺从,之前来过颜家一次,跟二叔母交谈也都是二叔母说的多。可母亲跟陈夫人在观音院遇上却说了好长时间的话,难不成陈夫人跟她娘熟悉吗? “姐姐,你看那个陈家公子,每次看到他都感觉身在寒冬腊月天,雪后初晴日。”颜静香边说边搓着自己的双臂,举止浮夸道。 颜含玉轻声笑道,“他听得见你说的话。” 颜静香低声惊问,“真的吗?” 原本就是跟静香说笑,哪知颜含玉抬眼看去,却正对上那双清冷的眼。 那神情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傲,任谁都看不透这个人。 真的假的?她也不知道,只是想吓唬一下静香而已。(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病得不轻 观音院坐落在内城左二厢,前两年才修建好,有大师主持,因此观音院自开放以来香火一直很旺。 陈夫人范氏,是范太师范庸之女。 范庸是吴越官员,随吴越归宋之后,历仕武德武信武宁三军节度、掌书记、赐绯鱼袋,初赠尚书、刑部郎中、太子少师,加赠太子太师、累赠太师、周国公。 范庸前年病故,范家如今已无人接班。 陈博源走近,颜含玉和静香正要避到一边去,却听那清冷的嗓音开口,“一掷百金押赌,赢的银两记得分我一些。” 颜含玉愣住,下一刻却想起自己下的赌注。 “陈家公子心真是大!”也真的无耻!她暗暗腹诽了一句。 真想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她下个赌注竟还让他知道了! “没有我……”他站在那里,背着手,目光清寂,语气竟是比以往的都要轻松,“你就输惨了。” “坐收渔翁!”小人!再次腹诽。她紧跟着回驳,“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她押赌,他拿钱?他未免想的太美! “你不怕我不去参加科考?” 他们陈家不同,陈老爷是县公,陈家没有人在朝中为官,他们家需要一个出仕的子弟,而陈博源必须参加科考。 “那就分一些好了,陈家公子可要好好考试,到时候送一个雍熙年间的铜板给陈公子。” 停顿半晌,陈博源竟点头应,“好。” 颜含玉垂眸,抿嘴笑,却听他下一句说道,“秦王回来了。” “秦王?”颜含玉脱口而出,“秦王不是早就……”刚说到这里,后面两个字被她吞咽下去。 颜静香连跟着附和,“对啊,秦王都没了,你还……” “静香!”颜含玉连制止,声音不免大了几分。 “姐姐?”颜静香不明其意,望了望失态的颜含玉。 颜含玉眼中一抹慌乱,匆匆掩盖。 她垂眸忙说了一句,“对不起静香,跟我娘说一声我在马车里等她。”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急促,只留裙摆飞扬。 “干嘛在我姐姐面前提秦王?你是何居心?”见含玉姐姐匆匆离开,颜静香恨声质问。 陈博源的目光意味深长。 居心?当然是因为她跟陆佑涵走的太近了,该提醒提醒她。 颜静香对着陈博源呲牙。 秦王遭遇雪灾,事出是在大伯母出事之后,两件事情发生在前后,颜静香不知道含玉姐姐因为秦王的事情心里有多难受,只知道在找回大伯母之后含玉姐姐明显精神没以前好了,常恍惚,有时还不知道自己上一刻说了什么话。 这样的状态明显就是心事积压造成的。 含玉姐姐什么都不说,只把心事藏着。 大表哥同样优秀,而且大表哥和姐姐年龄相近,他们更相配才是。 虽说外面传言秦王还活着,可那是遇上雪灾,掩面在雪下面谁还能从黑暗的地狱爬出来? 流言毕竟是流言。 颜含玉慌乱的爬上马车就重重的咳出声,一咳就没完没了。 “大小姐!”平安急急的跟在身后。 “不要进来!”她重重的一句制止,下一刻泪水已经含了满眼。 那个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她竟险些忘了! 她捂着脑袋,如今去想他的容貌,已是一片模糊,竟没有真切清晰的模样。 秦王在三年前就没了! 不,没有!他还活着! 他没有死,他好好的! 他还单独跟她告别了! 他说过让她等他两年。 他去了哪里?还说了什么? 为什么她会忘记?还有很多事很多事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她快死了,她真的快死了吗? 不然为什么会忘? 她连他都记不住了,她还能记住什么? 她的记忆总是混乱,分不清楚前世今生。 她蜷着身子,缩在马车的角落,抱成一团。 那是一种频死的恐惧,她怕死,真的怕。 她病了,病得不轻。 精神不振,神思恍惚。 上一世临死前的迹象她记得最为清楚。 如今她不正是这种状态? 常忘了一些事,甚至连他都能忘了。 她怎么能忘记他? 相思情,刻在心。 如若没人提醒一句秦王,她真的要彻底忘了。 秦王,赵贤! 前世今生她只喜欢过他。 临哥哥! 她还没及笄,一生还有那么漫长的岁月,可偏生老天给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重活一世,竟还是薄命红颜吗? 她边咳边哭,直到一道光线突然刺向她的眼。 林沪生掀开帘子就见泪流满面的小外甥女,身形一顿。 “出去!”她囔着声音怒叱一声。 “小外甥女,你这是要吓死我啊!”他不走反往马车里钻。 “让你出去,你没听到吗?”她气极,抬腿,脚直接踢在他的袍子上。 腿上受了一下,林沪生也不生气,往她旁边坐下,笑道,“小外甥女,哭成丑八怪了!” 她埋着脸,不再看他。 丑就丑吧,脸只是给别人看的,她自己又看不见。 下一刻,那清朗的声音再次传到耳边,“等一下子大姐可就来了,看到你哭成泪人似的,大姐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在家里被我娘冤枉就算了,你可别害我在你家还要被冤枉!” 颜含玉渐渐收了声,马车外面熟悉的声音传到耳里。 一颗丹药含在嘴里,一片清凉化开,嗓子里好受了很多。 林沪生掀开帘子的半角,身躯正挡在颜含玉跟前。 “大姐。” “含玉也在里面?” “摔了一跤,哭鼻子呢。”林沪生语气调笑道。 “含玉,有没有伤着?”林素馨焦急的问。 “娘,我没事。”声音有些哑,“娘跟静香坐一辆马车吧,我们回府,回去再说。” 帘子刚放下,额上就被敲了一下。 颜含玉抬脚恨恨的踢过去,又踢在他的小腿肚子上。 “你好歹是个姑娘家,竟对长辈动脚,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他说着竟又敲了一下,下手也很重。 颜含玉疼的眼泪水差点流下来,怒目相视,用足了力气,伸腿再次踢过去。 林沪生抱着腿,如果不是在马车里,他肯定要跳脚了,这个小外甥女下脚太狠! “小外甥女,算你狠!”林沪生咬牙道,“小舅舅我好心帮你,你竟然踢这么狠!” 颜含玉真不要他这个好心相帮,额头被敲红了一块。 一下马车,林沪生就对林素馨道,“大姐,你看她也太不小心了,撞了头,哭的稀里哗啦的,真是个小丫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天花 “爷,颜小姐进去了。” “嗯。” “您不见一见吗?” “见着了,打道回府。” “颜小姐还没见着您呢。” “以后会有时间见的。” 准备进府门的颜含玉只感觉背后有人在看着她,回头,门庭空旷,连个过路人都无。 一个转身,一个回眸,如此,错过。 颜含玉从母亲那里用了膳食回到小院,就听门房那边来了个人。 原来是方姑送来了东西给颜含玉,小芽儿去门口拿了进来。 打开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个领抹。 小芽儿好奇的问,“年节方姑才送了大小姐鞋履,怎么又突然送来东西?也没过节呀。” “好长时间没去丰乐楼看看了,等我风寒痊愈就去看一眼。” 方姑一片好意,送她的东西,颜含玉自然愿意接受,拿起来带在颈间试了试。 方姑知道她喜欢嫩青的颜色,领抹正是嫩青,绣的是舞动的蝴蝶,花样儿别致,很是好看。 “改日做到衣服上去。” “咦?这里差了几针,好像还没收针呢。”小芽儿正要收进盒子里,却又见领抹的最下方还差几针。 颜含玉看过去,正是小芽儿说的状况,还没收针。 没绣完的东西就送过来给她?是忘了收针?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让平安去一趟吧,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情。东西先收着,改日再做到衣服上去。” 小芽儿应声退出去。 颜含玉坐着看了会儿书,觉得累了躺下睡去。 她做了一场梦,梦到他了,可是梦中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记得声音温润,一个字一句话的让她心尖儿发颤。 隐隐约约的有人在喊她。 颜含玉也没睁眼,眯着眼睛应了一声,“平安回来了吗?” “大小姐,奴婢回来了。”此刻在床幔外的正是平安,她急忙应声,“丰乐楼出事了,方姑出了天花,被官府的人抓走,丰乐楼也要关门一个月。” 隔着床幔,颜含玉睁开眼,眼前有些花,头也晕晕的。 她坐起身,扬臂正要掀开床幔的一瞬间,但见白皙的腕上刺眼的红红点点。 那只抬起的手僵住。 “天花”两个字犹如紧箍,紧紧的圈在她的头上,疼的她全身发冷颤。 她连忙掀开衣袖,只稀稀拉拉的几个红疹,却刺眼极了。 她到底还是染了天花! 那个领抹有问题! “中午的东西是谁送来的?” 方姑出了天花,却在此刻送她东西,肯定不可能是方姑这个时候让人送的。 “是丁阿丑。” 朱三前天收到家中书信,跟她递了话说要回去一趟,她应下了,是昨日走的。 朱三不在,是方姑看着酒楼。 方姑出了天花,甚至都来不及有人到她这里递话就被抓起来,酒楼被封一个月。 事情发生的如此之快,让人反应不及,显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如果不是那个领抹没绣好,她怕是都想不到让平安去酒楼看一眼。 “让你爹想办法去丰乐楼查丁阿丑,查查是谁让他送东西进来的。不管丁阿丑有心无心,丰乐楼再次开门的时候此人不可以继续留在丰乐楼,尽快去办。”颜含玉利落的吩咐,“还有,我后面一个月住城郊,跟我祖父说一声,还有对我娘就说我在城郊好好养病,养好了就回来,让她别担心,等我出府之后再提我去城郊住的事情。让小芽儿去喊洪嬷嬷来,我有急事。还要跟小芽儿说中午送来的东西连盒子一起烧了,你们谁都不准碰里面的东西。” “是。” “让小芽儿哪里也别去,就呆在院子里少跟人接触。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去跟我祖父说,让他想办法把方姑带到城郊别庄去,就说含玉求他。” 一连串的事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颜含玉头上带了帷帽,身边只有洪嬷嬷跟着,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匆匆出发。 走的匆忙,谁也没去告别。 她撑了一路,马车摇摇晃晃,而她昏昏沉沉。 洪嬷嬷心疼不已,“不如想个办法找到孙先生,有孙先生大小姐一定不会有事。” “不能。”她急忙拒绝,“师父对我有恩,我不知道他生过天花没,如若寻他,岂不是害了他。洪嬷嬷,我信你,我信你。” 这是她自己的命,她不能害了一个对她有恩之人。 染上天花,就是走一遭鬼门关,斗得过死神才能活命。 “洪嬷嬷,谢谢你。”这一世她幸运的有洪嬷嬷陪在身边,洪嬷嬷帮了她很多,以前照顾她无微不至,如今帮她制丹药,如此她做任何事都不会有后顾之忧。 洪嬷嬷陪她这些年,颜含玉早就没有把她当成奴。 “大小姐莫说这些,吉人有天象,大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洪嬷嬷安慰道。 “嗯。”她相信她能熬的过去,她担心的是方姑。 方姑才是最危险。 也不知方姑进了隔离区没有? 世家子弟出了天花,还有个地方可以躲躲,去城郊别庄与人隔离开来,平民百姓却是会被官府的人抓走,关在统一的隔离区。隔离区等于是死人坑,进了那里能熬下来,活着出来的人少之又少。 她求祖父的事情,祖父一向会一口答应,从隔离区带出方姑肯定是要费尽周折,也不知道这件事祖父会不会迟疑,而人命攸关的事情迟疑不得。可是她如今这个状况又不能面见祖父,如果可以她早亲自去求了。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芒隐在起翘的屋脊之后,淡淡的暮色晕染开来,万物沉浸在苍茫如黛的暮色之中,淡然而安详。 柔软的暮色渐渐匍匐下来,胸口紧紧贴着大地,徐缓的覆盖着天地万物。 匆匆忙忙的,她们赶到城郊天色已经慢慢沉下,颜含玉早已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之时,只听一道久违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她努力的睁眼,却也没把人看个真切。 颜含玉的身体一会儿冷的像是身在冰窖,一会儿灼热的就像是被火烧,冷热交替,难受的她想吐。 “方姑来了,一定要记得先去照顾方姑。”恍惚之间,她虚乏无力的交代。 似有似无的一声叹息,熟悉的温润嗓音就响在耳边。 “乖乖休息,方姑的事情你就放心。” 这个时候还惦记别人,她不知道自己烫的跟火炉一样吗? 她缓缓睁开眼,面前的人还是看不清晰,似是遮了一层薄纱,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她烧的糊里糊涂,实在没精神,眼睛疲惫的很,呢呢喃喃喊了一声,“赵贤?” “玉儿,我在。” 有回应,真好! 他回来了! 循着温暖,她摸摸索索的寻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依过去,靠着。(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隔纱相望 天光明媚韶光好,芳草如茵万物春。 一双大如团扇的玉色蝴蝶,一上一下飞舞,翩翩跹跹,来来往往。 有一个身着绢纱银丝绣花儿裙的小丫头,迈着短腿追在后面,高兴的扑着蝶。 只听笑声如银铃,观之使人欢愉。 哪知下一刻小小的身躯被跘了一脚,扑倒在草地上。 一道清白的身影上前拥着她,目光柔和,声音温润,浅声安慰着,“哪里摔疼了?” 小丫头娇弱的窝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说哪里疼,只娇声娇气的说,“抱抱,抱抱。” “乖!”大手轻抚着小丫头的头。 颜含玉方寸大乱,她什么时候变成小孩子了?让赵贤这样抱在怀里,根本就像是个女儿嘛! 上一刻还在纠结的颜含玉,却见那抱着赵贤脖子的小丫头朝后面促狭的眨眼睛,伸舌头。 一下子就被这小丫头的动作激起了满肚子的酸水,她怨念的走上前,“她哪里是摔疼了,就是找你撒娇!这丫头生出来就是来争宠的。” “玉儿。” 看吧,她对他就是没有抵抗力,只需要喊她一声,一双清润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她的怨念就烟消云散了。 颜含玉缓缓睁开眼,似是还没从刚才那个梦中恢复过来。 天哪!她也是疯了! 她竟然梦到跟自己的女儿争宠吃醋! 羞煞人也! 她还没嫁人呐! 竟然就梦到了女儿! 院中似有似无的声音传到耳中,其中一道声音带着熟悉的清润。 她渐渐平息,暂忘了刚才的梦境,凝神静听。 “一下子就动朝堂几个官员,王爷,此举甚险。王爷刚回京城,行此举定会遭至皇上不满。王爷在朝堂根基尚未稳固,稳妥行事才是最安全的。” “礼部侍郎郑蕴,刑部尚书丁赟,还有周迟令之子周俱,这三人必须动。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皇叔已然对本王心生警惕,让他们在朝堂上站不稳脚,本王才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这次的机会是一个突破口。本王就是要给他来个措手不及,如今正是科考时期,正是最佳时机。再有,动了他们,皇叔才不敢轻易动卢家,卢家必须保住。” “卢家是齐王的人,保卢家真的有益?” “齐王叔如今受制,以重病之托留在凤翔府,卢老爷虽一直心向齐王叔,可经过此事本王也卖了他一个人情。” “属下明白。” “这封书信给王大人送去,让他妥善处理。” “是。” “可还有其它事?” “王爷是属下看着长大的,属下斗胆说一句,王爷的婚事可要三思。” 一瞬间沉默,又听那温润的嗓音远远的传来。 “雷叔,你的意思本王明白。本王心意以定,除了她本王谁都不会娶,还请见了母妃时劝说一句。潘政是节将,虽有益于本王,但是皇叔定不会让本王如愿,此事莫让母妃累了心。” 听到这句话,颜含玉甜蜜的弯了唇,拿锦被捂着脸颊,却漏了赵洪雷后面的一句话。 “王爷从小没出过天花……” 赵贤扬手制止,偏头朝窗口望了望,“雷叔你回城吧。” 雷叔定是知道她醒了,说这话想给她听的吧? 她自小心思就沉,他当然不想让她凭添担忧。 清浅的脚步声渐渐走近,颜含玉只听茶水倒入杯盏的泠泠水声。 颜含玉明知他已经进来,可还是保持着刚才捂着脸侧躺的姿势,纹丝不动。 她的眼眸缓缓抬起,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俊挺身姿。 熟悉的清白衣袍,似有似无的莲香忽飘忽散。 一张洁净无暇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俊逸,无一丝杂乱的眉峰下是一双温澈的眼,瞳仁幽黑,因笑着泛起柔柔的涟漪,眼弯着,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他的鼻梁挺直,唇微微上扬,俊逸的五官让她看了怦然心动。 他的面容一点一点进入她的眼,渐渐清晰明澈。 温温浅浅,雅人深致,高洁清韵,丰采清隽。 这,就是赵贤。 君子雅若兰,君子润如玉。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温雅清润,如一弯清泓兮,润如水玉焉。 她的眼中盈了水光,漾起了一层薄雾,又化开了他的容颜。 她为什么会忘了他的容貌? 如圭如璧的公子,她的心上人,她如何能忘记? 她要记住他的样子,不可以再忘记。 水润的眼睛睁的圆圆的,一眨不眨。 如果再忘一次,那可如何是好? 抚在她发上的手轻柔的不像话。 似有满腹的委屈,她泣声不止,往他身上靠过去。 怀抱温暖,她紧紧依着,熟悉的莲香沁鼻。 “玉儿,没事了。”他浅声劝着。 她怎么敢告诉他是因为她险些忘了他才哭的。 靠着他,她的心绪慢慢平静,收了声。 好半晌,开口,“你为什么会来?” 怕母亲为她担忧,她出天花没敢张扬,没告诉任何人,只有跟她一起出来的洪嬷嬷知道。 “你出府,就有让人跟着。不放心,这才跟着出了城。” 她无缘无故出城,只带了一个人,赵贤当然会不放心。 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她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脸庞靠的很近,气息互相纠缠。 她的脸颊红成一片。 一双明澈的眼正映出了她的面容,秀气的鼻子旁边和额间的痘疹显眼至极,只听她嘴里发出一声尖叫,忙低下头,捂着脸。 她的脸上竟然也出了花!如今这副模样也不知面对了他几天。 “玉儿?” 面前的人是洪嬷嬷也就罢了,她也没什么好遮的,可却是他啊! “我脸上出花儿了。”她低低的一句话。 “玉儿,没事的,不碰它,不挠它,等它消了上些药会好的。” “我要帕子。” 从他手里递过来一方绢白的帕子,她两只手拿着帕子的两个边角,举着就挡在脸前面,整张脸都遮住。 透过绢帕,她望着他的眉眼,但见他笑起来,温声问她,“这样抬着手不会累吗?” 她倔强的就要这般跟他隔纱相对,摇头说,“不累,就这样。” “你刚醒,喝杯水。”递过来一只茶盏。 隔着一层绢纱,颜含玉望着他浅笑盈盈的眉眼,维持原状。 她两只手举着帕子,这可怎么喝水? 修长的指轻轻撩开绢帕的一角,正露出她莹白如玉的下颌,粉润的唇微微张着,竟有一种不可言喻的诱惑。(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失忆症 花绵绵而绽,音靡靡而绕,低眉含笑间,谁的深情绚烂了三生石上的一见倾心? 凝眸相望,颜含玉的心扉微微颤抖。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是心动。 她在他面前真正是毫无抵抗力,握着绢帕的手也没刚才那么紧了,虽说没那么紧,可她也没放下帕子。 她以为他会拿了她的帕子,却只是伸手掀开了绢帕的一角,他的身躯靠近,茶盏递过来,已经凑到她的嘴边。 颜含玉的脸颊一点一点的晕染成一片娇嫩的红色,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的喝水。 一杯水饮尽,他放下茶盏,又回头,见她还举着手,他的面容靠过来。 绢纱因为气息微微拂动,轻拂着她的脸颊,拂了一下又一下。 她的心也随之荡漾,微扬的脸,半垂的眼,隔着绢帕正正好好对着他朦朦胧胧的唇。 “真的不累吗?”他又问,声音。 刚才那场梦也随之入了她的心,她羞羞怯怯的回答,声音又娇又软,“累!可是脸上的东西看着碍眼。” 声音听着跟撒娇一样。 他抬手,修长指轻轻柔柔的抚着她的额,开口的声音低润,“不碍眼。” 隔着绢帕,他低头,唇贴在她的唇上。 温热的气息纠纠缠缠。 颜含玉脸颊发热,手一抖,绢帕松了,被他勾在手里,飘飘然落下,整张小脸露出来。 她甚至不敢对上他的眼,只怕再看下去就会醉在他的眼神里。 那声不碍眼听得她愉悦极了,那个吻更是让她紧张不已,不会觉得唐突,只觉得是宠溺,是真切的告诉她不会嫌弃。 就算她容貌毁了,他还会喜欢她的,是不是? “一点都不会碍眼。”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笑容放大,眉眼尽是笑意,她侧身,头靠上他的肩。 被烧热折磨的所有身体不适,在看到他之后似乎全都缓解了。 食色性也,看来她也逃不过这个色字。 她真是被他迷惨了。 她其实已经不记得他们认识了多久,从前相处的种种也成了模糊的影像,她尝试着用力去想却怎样都记不清。 她只知道满京城才貌双全的公子哥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会心动。 独独他不同。 她只会对他心动,只喜欢他。 “今日没什么风,到外面晒晒太阳,也舒服一些。” 他温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轻应一声,“嗯。” “你刚醒,睡了两天,也需要吃些东西,我去给你做。” “你会做吃的?” 赵贤的神色有些疑惑,似是她问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 感觉到他不一样的神情,颜含玉低眉不说话。 她说错话了?她忘了哪些事情吗? 他好歹是个王爷,难不成自己会做吃的? 脑中模模糊糊的一段画面,她想去记起,可还是想不起来。 她摇了摇头。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她烧热的时候可是昏昏沉沉的,完全跟个小女孩儿一样。 她急急的应,“没有,没有不舒服。” “衣裳在这里,自己可以换吗?如果不能我让人进来帮你。” “我可以……”她抬眼刚对上他的眼又垂下,应声,“自己换。” “那我去了,很快回来。” 见他起身就要走,她拉着他的袖摆,四顾望了望,周围是陌生的环境。 “这是哪里呀?” “这里是我的别院,地方不大,但是清静。方姑那边你放心,送去了你们家的别庄,有洪姑照看。” “谢谢你。”一时间除了感谢她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如果要谢我,就快养好身子。” “嗯。”她低应。 看着他的背影从屏风之后消失,颜含玉两只手揉了揉脑袋,这失忆症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垂头,但见衣裙整整齐齐的摆在床头。 素白的罗裙,云纹的襟边,跟赵贤身上衣袍的云纹绣线如出一辙。 她欢喜的拿起衣裙,竟发现裙子下面从小衣小裤到腰带批帛,一应俱全。 “应该不是他亲自拿来的吧?”她自言自语。 如果是真的要羞煞她了。 还是从里到外全都换了,毕竟天花本来就容易感染,换下的衣裳都要用药水泡一泡,要么就是直接烧了。 对着铜镜,看清楚自己的面容,不免唉声叹气几声。 小时候脸上被蚊虫叮咬的面目全非,自那以后她就格外重视自己这张脸。洪嬷嬷本来就善于女子保养术,她当然学了不少护肤之术。 年幼时候的事也不是全都忘了,这些她还都记着,为什么却忘了赵贤? 单单只是忘了赵贤吗? 颜含玉思之不解。 当时陈博源那句秦王回来了,她第一想法竟是秦王早在三年前就没了,这是上一世的记忆,可转念想起这一世,有些事模糊不清,竟让她分不清前世今生。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只喜欢过一个人,不是陆佑涵,而是赵贤。 也难怪她看着陆佑涵总有莫名的熟悉感,却原来是因为温和的性情让她乱了心绪。 赵贤,赵贤! 呢呢喃喃的念着他的名字,似乎记忆里就是这么念着他。 那是一段相思却又遗漏的记忆? 她真的是得了失忆症! 对着铜镜,颜含玉望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 如今脸上的痘疹连自己都看着碍眼,更别提让赵贤整天对着。 梳妆台上有一条素白的软烟罗,也不知是不是赵贤系发用的,还是给她准备的,她系在额上当成抹额,正挡住了头上的痘疹。 青丝散在脑后,她梳了几下,索性长发披着,出了屋子。 晴空碧洗,风香日暖,春繁物茂,少了前些日子的冷冽,凭添了几分春浓之意。 最舒服的是院子里摆着一张靠椅,躺在上面,日光熏暖,惬意无比。 她懒洋洋的靠着,脸上再次覆上一层面纱。 听到细细的脚步声,这才睁开眼。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形略宽,脸庞圆圆,朝她行了个礼,友好的笑着,笑起来眉眼纹明显。 “这是哑姑,这两日都是她在旁边帮衬。”身后传来赵贤温和的声音。 听赵贤这么解释,颜含玉知道自己刚才着实想多了,脸又红了红。 揭下面纱,颜含玉朝她点点头,又道了声谢,“多谢哑姑。” 哑姑笑着,朝她摇摇手,转身朝屋子里去。 “哑姑去收拾屋子,你吃些东西。”(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娶妻 此时的汴京城,太傅府里。 颜学武夜里守值刚踏进府里就有人传话,说是老夫人让他回来就过去一趟。 进了寿安堂,见母亲挺直的坐在上首位置,神态端庄,颜学武喊了一声,“娘。” 毕竟不是从小养在身边,又离家多年,颜老夫人跟颜四爷的关系早就疏远了。颜学武这些年在外所为颜老夫人并不清楚,只当他为了个女人不肯回来,心里担忧的同时也不免会埋怨。 面对老四到底没有对待老二那般亲近,她握着念珠,只应了一声,道,“蔷薇院已经整修的差不多了,过些日子你就可以搬回蔷薇院,如今里面布置简单,以后慢慢给你添置。” 不过到底是自己生的,颜老夫人总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孩子。他愿意回京,现在又住在府上,当然要处处给他安排起来。 颜学武小时候受的骂不少,府上唯一亲的人也不在了,现在要说最亲近的应该是含玉。含玉主意多,常给他意见,跟当年大哥在府上一样,处处帮着他,就这点也让颜学武跟这个大侄女更亲近。 如今面对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亲近不起来,他回应了一声,“知道了,娘。” “你自己有时间进去看看,觉得缺什么东西就跟我说,为娘让人添。” “娘替我做主就行,我不用看。”他向来闯荡江湖惯了,哪里会有那么多讲究。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已经回来,现在年纪也大了。到你这个年纪挑人也不容易,现下有个正正好好的,是范家的娘子,为娘打算为你提亲,你知道一下。” 颜学武愣在原地。 帮他提亲,只是让他知道一下,甚至都不问过他的意思。 父亲干脆的不跟他计较以前的种种,答应让阿蓝住别院,却原来还有后招等着他。 他有了阿蓝,从没想过娶别人。 让他娶妻,阿蓝可怎么办? 逍遥自在的江湖生活,阿蓝跟他一起吃过很多苦,漂泊不定,多次遇险,他们同甘共苦,早已情深刻骨。 让他另娶她人,他决不可能答应。 “你守了一夜,也刚回来,早点回去休息吧。” 颜学武站着一动不动,像钉在原地了一般。 “有话说?” “我不娶。” “此事不是你说不娶就不娶。”颜老夫人道,“范家的娘子我见过,形貌出挑,乖顺可人。虽然范太师前两年没了,范家已经没了当年的威势,可到底是范太师的女儿,配我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管他的门当户对,相貌出挑!都跟他有什么关系? 颜学武对母亲的这句门当户对有很大的意见,他没见过范家娘子,就算范家娘子长得跟天仙一样,他还是只喜欢阿蓝! “娘你明明知道……” 颜老夫人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什么?此事我跟你爹也说过了,你爹没意见。” “爹没意见,我有意见。” “你有意见也不许提!”颜老夫人直接驳斥,“你离家在外,为娘日夜为你担心,如今回府,你不正经的娶个妻室,安安定定的过日子,难不成还想做个江湖的浪荡子不成?” “娘!” “闭嘴!回去休息!” “除了阿蓝,我谁都不娶!”他撂下一句话,刚转身就见门口进来一个人。 颜老爷抬腿进门,站在他身前。 “唐蓝,你休想娶她为妻!”他也放出这句话来,“让她住在别院已经是仁至义尽,但让她进门,休想!” 是留在深宅大院?还是继续带着阿蓝在刀尖上闯荡江湖? 颜学武捏紧了拳,定定的站在那里。 诚然,如果离开他京城,脱离家族的保护,他就成了浪荡子,追杀他的人一定会接连不断。 生死都不能保证,还谈何能护着阿蓝? “爹怎样才能答应让我跟阿蓝在一起?” “娶妻,让她为妾。”这已经是颜老爷最大的退让。 颜学武脚步飞快,大步往明若院而去,刚到院子,就听温婉的读书声,一字一句甚是清晰。 看翰儿端坐在一旁听的入神,颜学武一时间不忍打扰,只好站在一旁默默的看。 他要感激含玉,如果不是含玉,翰儿还跟着他们吃苦,带着翰儿一起他也处处受制,什么事也做不好。 想起四处飘摇所受的清苦,他清楚翰儿只适合留在家中。 年少轻狂时,他毅然选择行走江湖,从没想过遇上阿蓝,更没想过会有翰儿。 少年时,最让他不敢相信的是大哥会出意外。 在颜学武的心目中,大哥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上看天象,暴雨狂风,晴天多云,大哥每次都能算的精准无误;下知地理,四海五湖,辽夏吐蕃,远渡大海的东瀛、麻逸国大哥全都了然于胸。 大哥的去世给了颜家重重的打击。 不管是谁,都没想过大哥会死。 一个老天赐予的宠儿,老天怎忍心早早的收去。 如果大哥回来,这一切是不是都会改变? 大嫂不会只守着含玉一个,父亲不用提心吊胆,母亲不会蛮不讲理。 阿蓝?阿蓝纯善,跟唐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有大哥在就会帮他们的吧。 可是大哥到底在哪里?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不现身? 如果不是大哥的墓有被人动的痕迹,如果不是棺木空了,如果不是宫廷密探暗中查大哥的下落,如果不是当今皇帝的秘密黑手,唐门奇医唐纵突然在江湖销声匿迹,如果不是那个鲜为人知的禁忌之术生死咒,如果不是大哥的手记再现,又有谁会想到大哥或许还活着。 “爹!” 颜翰华的一声呼喊让颜学武回过神。 “要喊我什么?”他低头问他,“说好了以后不许这么喊我的。” 自己的孩子不再喊自己的父亲,颜学武心里也是心塞不已。 翰儿垂下眼,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四叔。” 可为了翰儿,他不能自私。 他未婚生子,满京城已经是各种流言纷纷,让翰儿以养子的身份留在颜家虽说委屈了翰儿,可到底有机会记入族谱,私生子根本没办法记入族谱。 “大嫂。”牵着翰儿,颜学武走上前,“多谢大嫂对翰儿的教导。” “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人,你放心,我会好好教他。”颜含玉当初有这个想法,正是因为不想让她独自抑郁,林素馨不是傻子,早就看得明白。 颜学武不常来,来了都是找含玉,故而问道,“你今日来是否是有其他事?” “就是想问问大嫂知不知道含玉什么时候回府。” “我也不知,她留了一句话说是身体好了就回,还说不让我跟着。” 颜学武这时候来找颜含玉,当然是来请大侄女帮他想想办法,让父母打消了给他提亲的心思,可偏偏她这个时候不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说三道四 不仅仅是颜学武因为婚事难以抗拒,还有陆氏为女儿的婚事着实操心不已。 寻着机会,陆氏回了一趟陆家。 一个月的休养,陆老夫人气色明显好很多。 索性陆老夫人底子还算好,恢复的快。 毕竟陆氏把陆老夫人上次一气,把人给气病了,陆氏心里一直忐忑不已,生怕母亲不原谅她,不认她这个女儿,再也不愿帮衬她。 陆氏心里有愧,在陆老夫人面前表现的明显。 母亲到底是母亲! 陆老夫人并没多加责难,还跟以前跟她一样说话。 陆氏宽了心,也明白母亲这是原谅她了。 因为静香的事,陆氏其实也想有个底,但她哪敢亲口提把静香嫁给陆佑涵,只旁敲侧击的问,毕竟陆佑涵已经十九岁,若是高中,今年寒食节就会行冠礼,如此一来婚事肯定也要定下了。 问到后来,陆老夫人也说的直接,就说等陆佑涵高中之后设宴请含玉母女来一趟陆家。 陆氏当下明白,母亲这是对含玉存了求娶之心。 她心中不平,可也得咽下。 “娘,含玉娇贵,真要涵儿娶她吗?” “那孩子性情持重温婉,说起娇贵,那孩子怕是也受过不少苦。你以为针灸之术就是那么容易学会的?学医可不是容易的事儿,这样心智坚忍的孩子我当然满意。再说涵儿本身就喜欢,我们两家又是姻亲,如今要是事成,也算得上亲上加亲,满京城除了那孩子再没一个人合适涵儿的了。” “女儿没说她不好,只是她身为嫡长不是没爹吗?”后面一句话说的声音很轻。 陆老夫人瞥了眼陆氏,“没爹怎么了?没爹是她愿意的?你心里想什么,为娘还是明白的。你想把静香嫁到陆家,静香那孩子也要愿意才成。” 静香毕竟是在陆老夫人身边长大的,陆老夫人最清楚静香的性情不过,静香跟陆家几个子弟亲近,那都是视为兄长,让她嫁到陆家,肯定要给静香做一番不小的功课。 陆老夫人当然也希望这孩子以后能在自己跟前,毕竟自己带大的孩子谁能不盼个好,搁在身边总好过嫁个挑剔的婆家,到时候受了委屈。 “此事还需要母亲帮着开导。”陆氏也算是承认了自己的心思。她对女儿已经无能为力,也不知女儿那倔强的脾气像谁,总能把她气个半死。 “我自然会劝着她些,倒是你,她这个倔脾气跟你一模一样,你也别总挤兑她,说她不是。女儿家心思敏感,静香再怎么大大咧咧,那也是个姑娘家。”陆老夫人道,“还有让静香嫁给涵儿这件事,就算没含玉,我也不愿意,涵儿身为嫡长,娶妻怎么说也得娶个能管事的,陆家的事儿可不是跟你们颜家一样,内宅糟心事多,长房一定要能压得住才是。静香使蛮力可以,动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为娘只能在其他几个孩子里挑,性情跟静香要合拍才是。此事你自己也要想清楚明白,别自己糊里糊涂的,就你以为嫁长房是个好事,那也得管住了才是好事。” 从陆家离开,陆氏心里还一直堵得慌。她怎么说都是母亲的女儿,却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母亲都难答应。 嫁给嫡长哪里不好?嫡长房掌事,总归不会让自己吃亏受了委屈。以后皇上要是赐个国公位,那地位又更加是不同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马车晃悠悠停在了一边,紧跟着一道响亮的声音传到耳里。 “这是颜夫人吧?”一口的南腔。 陆氏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是大嘴姚氏。 姚氏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嘴大,肤色偏暗,笑起来整张脸只能注意到满口的细牙。 陆氏忍不住暗暗嘲讽了几声,面上却露出清淡淡的一抹笑,“真是巧,竟在城里遇上张夫人。” “颜夫人说的哪里话,小妇人如何担得起夫人二字。”姚氏虽是满嘴的谦逊,脸上却也是笑开了花。“不过也正如颜夫人说的真是巧了,我少在城里晃荡,今日竟然碰上了颜夫人。” 在前朝“夫人”二字那都是皇室给贵族世家的妻室赐予的封号,那都是有地位的人才配称呼的称号,如今称呼她人为夫人大多都是尊重之意。 京城里哪个妇人不欢喜人家称她为“夫人”?带上“夫人”二字没身份的人都觉得一下子尊贵了很多。 毕竟是天子脚下,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不免会生出高人一等的心思。 陆氏自然不是打心眼里尊重这个张夫人,叫这声张夫人却是有些讽刺的意味。 陆氏不冷不热的笑了一下,丝毫没跟她搭讪的心思。 可姚氏像是丝毫没看出她的神情一般,继续纠缠,说道,“想来颜夫人最近也挺烦恼的吧,听说你们家小叔子回来了,那可真是个风流不羁的郎君啊!听说还在城外面养了个江湖女子,又有人说早在外面就生了个私生子,说起来太傅大人清白一世,如今真是……” “真是什么?”陆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开口道,“张夫人的大女儿今年也有十三了吧?真正是个好年纪,也该说亲了。” 姚氏脸色一变,她嫁给张铎才九年,大女儿是改嫁的时候带在跟前的。 夫死改嫁,不守节在京城就会成为别人嘴里的病垢。 “都说太傅大人一派斯文,可你那小叔子也太太无礼,完全是个江湖莽夫,我们家小叔子多大的错也不应该动手打人哪!” 姚氏说的她们家小叔子正是张东。 “我们家小叔子只是喜欢礼尚往来罢了,张夫人莫不是觉得受了气还得忍着?”陆氏也不再客气,“张夫人可要记得一句话,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不是同路人,以后见了本夫人可要绕道。” 陆氏跟那张夫人各怀心思的不欢而散。 一个小小妇人,竟也敢挤兑她,陆氏自然是忿忿不平。 她冷哼几声,打了她小叔子,还需要给她脸面不成? 那个自年少就在外流浪的老四让陆氏厌恶,即使他救了二爷,她也生不出感激的心思。单不说就他一个人影响了颜家的声誉,就说他那没规没矩的性情也让人心生轻视。 颜家一门清贵,却出了个江湖浪子,如今又因为一个江湖女子使得颜家在背后被人说长道短。 今天再被人当街奚落,她对这个小叔子更加没什么好感。 姚氏不过是五品定远将军的女儿,嫁到张家,还是改嫁。而张家在韶州不过是小小的九品芝麻官,因为姚家才得以在京城立足。(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遗漏 又过去几日,颜学武眼看着蔷薇院布置的越来越喜庆,简直就像是在布置婚房,他坐立不安,焦躁之极。 能帮忙的人又不再府上,他想来想去只能亲自去一趟城郊别院找含玉,请大侄女帮他想想办法。 哪知去了别院,颜学武却见不到人。 颜学武不屈不挠,没看到人如何能离去? 管家这才不得不说大小姐生了天花,任何人都不能见。 颜学武更急了,大侄女竟生了天花,府里怎么会没一个人知道?还都以为她是风寒,只是因为别院清静,所以来别院休养,康复了就回去呢。 这样一来,他担心不已,更想要见到人,哪怕知道个含玉的状况也行。 京城外的蔡家庄有多人感染了天花,因为天花已经死了不少人,此事早已传遍京城内外。蔡家庄已经被官府隔离,任何人都不得离开,那些生了天花的更是被直接被扔在隔离区自生自灭。 家里一个桂轩生了天花,已经是让人忧心不已,又来一个含玉,颜学武当然是紧张极了。 含玉是大哥的独女,如果出事,大哥就无后了。 管家被颜四爷纠缠,只能带他去见了洪嬷嬷。 见到洪嬷嬷,颜学武连忙问及含玉的状况。 彼时洪嬷嬷只在照看方姑,而大小姐根本不在别院。 秦王带走大小姐,洪嬷嬷是不愿意的,可大小姐昏迷的时候还一直扯着秦王的衣袖不松手,这让洪嬷嬷都觉得无可奈何。 洪嬷嬷只回答四爷大小姐一切都好,如今大小姐不能见人,还希望四爷回去的时候莫泄露出去,避免让大夫人担忧。 颜学武这才明白含玉的心思,这样躲着避开不让人知道,原来是不想让大嫂担心才不说的。 他哪里还敢提来找含玉的意图,留下话让洪嬷嬷好好照顾大侄女,垂头丧气的离开。 颜含玉几日的休息,已经明显好了很多,身上的痘疹并没继续发出更多,反而都在恢复。 跟赵贤几日的相处,除了睡着的时候,她几乎跟赵贤寸步不离。 那个“半窗月在犹煎药,几夜灯闲不照书”的贤郡王如今跟自己朝夕相对,很多时候都让颜含玉觉得不太真实,如坠梦境一般。 这句诗正是贤郡王幼时所作,因为少年孱弱,只得日夜与药和书作伴。 记得她幼时听到这句诗的时候,只恨不得把贤郡王引以为知己。 这首诗更像是她上一世的写照,孱弱多病,夜夜挑灯读书,她又何曾不是日夜与药和书作伴去? 怎奈何他们从来见不到面,也不可能见得了。 英年早逝,跟她父亲一样的命运。 隔着珠帘,颜含玉看着那张俊逸的侧颜,垂下眼眸,正看到那只挥洒在宣纸上的手。 她迷恋他的声音,如今更迷恋那双手。 那双手似乎什么都能做,像是老天赐给他的造物之手,让他做任何事都没有难处。既能炊金馔玉,又能焚香抚琴,如此神奇的能力真正是让她刮目相看。 他的手比她的大上一倍,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完美的让人无法挑剔。 那双手每次握着她的时候,她只觉得心思涌动,浮想联翩。 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那双柔润的眼缓缓抬起。 颜含玉羞极了,慌乱的避开视线,目光局促的对着手里的书,再抬眼,他的目光竟还看着她。 她有些坐不住了,轻咳一声,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目光低了又抬,最后又倒了一杯,端进去。 茶盏放在书桌的旁边,她细声道,“喝杯茶。” “谢谢。”他牵过她的手,温声问道,“累了吗?” “不累。”颜含玉摇头,又垂下眼,声音轻细的说了一句,“刚刚就是想看看你。” 解释了刚才盯着他看的原因,可是说完这话之后颜含玉连耳根都红了。 说完才觉得还不如不解释。 赵贤唇边勾出一抹笑,牵着她的手一紧,人就紧靠着他坐下了。 清润润的声音传到耳边,“玉儿。” 脸红了又红,她抬起的目光看到他写的东西,字迹俊逸纤劲,内容却是一副药方。 “你为什么会医?”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想到这几日皆是他给她探脉,心里早就有了疑问。 她会医,是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神医孙呈,他会医又为什么呢? “久病成医。” 颜含玉恍然,正是呢。 “听说你以前身体不好,如今都已经好了吗?” 赵贤的目光带着探究,却还是回答,“嗯,好了。” “不如我给你把个脉吧?”她神采奕奕的道。 赵贤应声,探出手给她把脉。 脉象不浮不沉,不大不小,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寸、关、尺三部均触及,沉取不绝。气血充盈,脏肺功能健旺,完全没有体虚病弱的脉象。 颜含玉很满意,松了手朝他笑着。 “真好!” 他痊愈了,真好!他痊愈了,命运的轨迹也早已经改变。 她的命运是不是也会有所改变? 即使她有莫名其妙的失忆症,就算她还出了天花,命运的轨迹还是会变化吧? 指腹轻轻抚着她的腕,一下一下的。 他温声问道,“能不能跟我讲讲年节前后的这一个月你都做了什么?” 颜含玉很听话的回忆,“年节前我娘失踪,后来在洛阳找到,是清源公,他临终想见我娘一面,甚至把我娘带去了洛阳……”提到这事,颜含玉满肚子抱怨,“清源公自以为是护了我娘一命,把我娘是李后主的身世宣扬出去,实则是做了一件多此一举的事情。李后主是亡国之主,如今天下大定,归于宋,我娘的身世被宣扬出去就太让人关注。如今京城里多少人都盯着我娘,怎么会是好事?我娘喜静,不掺纷争,把我娘身世一散播,以后若有纠葛都难免会触到我娘……” 她事无巨细,把年节前后的事全都说了,什么都没有漏,哪怕是颜家发生的事都没漏掉。 细心的赵贤却是清楚的知道,她还是遗漏了一个,遗漏了他。 这是把他忘了吗? 她救过他,这件事也忘记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浮生若梦 “君子如玉隔月望!上有穹庐夜更长,下有形影薄眠窗。” 一封信笺,一首相思词,没有落笔,唯有相思人,颜含玉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自己的字迹。 鸿雁传书,她自己写下的相思词,这事竟然也忘记了。 她的脸色渐白,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更别提去看他的眼睛。 “玉儿。”他喊了她一声。 颜含玉眸光抬起,对上他温和的眼,明澈的黑眸,幽深深的看不尽底。 “没关系。”一只手覆上她的背,轻轻的拍着,像是安抚襁褓之中的幼儿,极尽抚慰。 他总能明白她的心思,即使她什么都不说。 他早知道她忘了他的事了吧? 如今还怎样面对他? 颜含玉心神不宁,思绪万千。 只听他缓缓道,“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断不负相思意!” 浅润的声音传到耳边,一字一句撞在她的心口。 她的眼里含了泪花,他当面回应了她写下的相思词。 如果告诉他,她经历了两世,有着两世的记忆,这般匪夷所思的事他会信吗?他会不会觉得她只是鬼魂?他会不会认为她魔怔了? “不哭,玉儿。”他轻声安慰,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你要是哭我可要亲下去了。” 她没忍住,眼里虽还噙着泪,却弯唇笑起来。 她想回应他一句,她才不怕。 却不知他的头低下来,先是吻了她的脸,又啄了一下她秀气的鼻尖,那唇才慢慢覆盖到了她的。 许是每一个动作都太温柔,颜含玉心猿意马,不安的情绪缓缓化为乌有,同时被他安抚。 哪知下一刻他的唇贴上她的唇瓣,缓缓浅浅的研磨了一圈儿,才慢慢撬开她的两片儿,入得那甜软的嘴里。 那一刹那的触感如蛇一般滑过她的脊柱,酥麻了她的整个身子。 身子被一双圈着她的有力臂膀往上一提,颜含玉就坐在那人的腿上。 节奏乱了! 呼吸乱了! 思绪乱了! 攀着他肩上的小手软软绵绵的滑落到他的衣襟处,又觉得双手虚空,攒住了他的襟边。 他的臂圈加紧,紧紧绕着,抱紧了她,两人贴着,毫无缝隙。 细细密密的吻,一串接着一串。 如雪如莲的气息完全与她纠缠,她忘了呼吸,险些晕了过去。 “嘤……”不知不觉,从她嘴里发出一声嘤咛,声音又娇又细。 眸光落入她的眼中时,一抹血红色转瞬即逝,颜含玉还有些迷糊,怔怔的望着。 那如水澄莹的眸子在赵贤看来别提多勾人,望着她的眸光幽暗了几分。 “你不是说哭了才亲的嘛……”她娇嗔的声音,满是柔软,又微微带着一些颤音,正是因为被他纠缠的舌都不灵光了。 听她娇软的声音,他的眼里尽是笑,“没说笑了就不亲。” 这不是耍赖吗? “你可记得你十岁的时候就让我娶你?” 颜含玉愣住,“啊?还会有这事?”她小时候不知道害臊吗? “有啊,你救了我,让本王以身相许,本王实在没什么可给的东西来报恩,只能以身相许。” 颜含玉红了脸,她对他本来就没有抵抗力,如果小时候就认识赵贤,又知道他的身份,很可能会说这样的话。毕竟她好不容易遇上了意中人,只是他们年纪相差的有些大,万一等她长大了,他就娶妻了,到时候两个人便不可能再有交集。 这事是真的吗? “所以王爷一直未娶妻?就是在等我长大吗?”她的目光期期盼盼,只等着他说一句是。 “是啊,本王在等小玉儿快快长大。” 目光缓缓投下下面,含玉拦手遮住胸前,嗔怪道,“它没那么快长大!” 一声润朗的笑声,“玉儿好像又误会了,我说的可是个子。” 她不承认是自己误会,羞臊的厉害,头往他怀里一埋,嗔道,“才没有,才没有误会。” 他拥着她,唇凑在她耳边,声音轻的房间里没一点儿声响。 颜含玉脸上的笑容放大,嗔怪一声。 赵贤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会忘了他,不过有他记着不就行了? 那个两年之期还是太长了,他要提前! 对赵贤的记忆,颜含玉只剩下空白。 她救了他,颜含玉细细算了时间,十岁,三年前,不正是上一世赵贤没了的那年? 难不成是因为她救了他才改了他的命运? “贤哥哥。”柔婉清莹的声音响起。 她以前喊他临哥哥,看来还真是忘得干净。 “润临,赵润临。”他道,“花含宿润开,玉树临风立。赵润临,我的字。” “润临?不如就喊你临哥哥?总感觉临哥哥叫着顺口。” 她喊了那么多年的,怎么可能不顺口? 总算还能记得这个。 “好。”他揽着她的肩,应。 她靠在他的胸前,只觉得安心无比,淡淡的莲香,熟悉的气息,他明明对她来说是熟悉的,可偏偏让她遗漏了关于他的记忆。 “我有上一世的记忆。”她开诚布公,缓缓说着,一句一顿,“我记得上一世的事情,五岁那年落了水,险些丧命,鬼门关走了一趟,醒来之后就知道上一世的事情。一世孱弱多病,刚及笄,就被病魔缠身,守在闺房,到头来却是脆弱的离世……” 赵贤拥着她的手一紧。 他至今都记得清楚,去年给她过生辰的时候,她醉了酒,委屈的哭了那一场。 却原来是因为上一世的记忆吗? 所以她怕!怕此生重蹈覆辙? “浮生梦一场,世事云千变。”他浅声道,“玉儿,有些事我们不必一直纠缠在心,前生是浮云,我们是向前走的,不应该看后面。” 她早慧,她聪敏,从幼时这丫头就聪明的让人惊叹。 “临哥哥说的对,浮生若梦,前世今生,殊不知人生百态,世事无常。我们只需向前走,以往种种皆是虚妄。” 赵贤现在还活着,她就有希望活着,不是吗? 赵贤知道她很聪慧,只需一句便能点透。可有些事她毕竟还是年纪太小,不能自制。 她醉时曾哭着说不想要死,那种求生的心思太强烈,她定是心中有悔恨之事不曾达愿。 他帮她,她想做什么都会帮她。 听到门外的敲门声,断断续续的几声,声音有高有低。 “有人要见你。”赵贤温声道。 颜含玉一头雾水,只听敲门声就知道有人要见她? 赵贤道,“我出去见一见哑姑,问清楚回来跟你说。你先休息一会儿。” “嗯。”颜含玉轻应声,依依看着赵贤出去,直到清白的衣袍消失在门后。 她斜靠在榻上半倚着,眼睛半眯,似睡非睡。(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琼林宴 落日余晖倾洒,碧窗半开,云光岚彩,整间屋子都是透亮的。 等赵贤再次进来,颜含玉已经小憩了一会儿,本来就睡得浅,她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 “是谁要见我?是我娘吗?”颜含玉就怕是母亲来找她,是别人还好,母亲要是知道她出了花儿肯定是要担心不已。 “是颜四爷。” “我四叔?我四叔找我做什么?” “人已经走了。” “他知道我出花儿了?” “嗯。” “我如今也不能见他……”她后知后觉,仰面随口问了句,“临哥哥出过花儿?” 赵贤顿了一下,只模糊的回答,“我不会有事。” 他一直陪着她,颜含玉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听他这样说瞬间明白了。 “你没出过?”聪明如颜含玉怎么会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她敛眉低语,言语中带着委屈,“没出过花儿为什么还来陪我!” 他不惧被染天花陪着她,颜含玉心里应该是高兴的,可这哪里是小事情? 她运气好,并没有很严重,如今恢复的也快。然而天花最易传染,这世上死于天花的人太多太多,不是每个人都能熬过那场高烧,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出过花儿之后还能恢复如初。 因此毁了容,成了一张麻子脸的,因此变成痴傻的,因此失明失聪的,这种人比比皆是。 赵贤原本是站着的,此时半弯下身,轻声解释,“都已经陪了你这么久,如果要染了天花早就染了,别担心,我真的不会有事。” “哑姑呢?哑姑出过花儿吗?” “哑姑出过。” 他刚覆上她的手,她就道,“从现在开始你要离我三尺之远,不能靠近我,不能碰我,一直等我完全康复。” “玉儿……”他无奈道。 “哼!”她轻哼一声,“我说的是真的!” 雍熙二年,夏历二月二十六,贡院最后一科考试放榜的日子。 那贡院的门口最是热闹,人声杂沓,语笑喧阗。 当然,也有人唏嘘黯然,也有人抱头嚎哭,声声不绝于耳。 那谢仪果然不负众望,三科考试全名列第一,成为今年的会元。 谢家门口更是软轿宝马,络绎不绝,不过都没见到谢仪本人,听说谢家郎君第三科考试之后就身体不适,在内府休养,连皇帝赐下的琼林宴都没办法去参加。 接下来就是三月初一的殿试,本想着以谢仪之才,定能夺魁,连中三元都不是问题,哪知殿试那日谢仪还是未露面,因身体欠佳错过了殿试。 而又在当日一个落第进士沈达击登闻鼓,控告礼部官员私纵考生作弊,滥用私情,要求殿试,以求公道。 先皇帝太祖在时,登闻鼓院向朝野士民开放,击鼓者不受身份所限,“凡言朝政得失、公私利害、军期机密、陈乞恩赏、理雪冤滥,及奇方异术、改换文资、改正过名,无例通进者”,均许到本院陈情。 登闻鼓响,登闻检院必须上呈于朝堂,如实俱告。 今年进士及第的考生明显比往年少了好几十人,然而参加科考之人却是比前三年总共多了一百人。 往年录取进士、各科及第考生一共一百零五人,而今年只有四十六个考生录取。 一纸诉状,皇帝阅完,当场发怒,质问主考官。 今年的礼部试由翰林学士宋俶廉和礼部侍郎郑蕴主考,两人都是惶恐不已,大呼冤枉。 而作为登闻鼓院的左司谏王裕王大人提议复试,以证公允,另有官员附议。 科考本来就是大事,多少学子为了能一举登科十年寒窗苦读,又有多少寒门之子为了能进京赶考,甚至变卖家产。 皇帝下诏,从落第者中选出百余人和在讲武殿进行复试,由皇帝亲自主持。 结果又有一百三十二人及第,而原录取人中又有十多人落选。 再次张榜后,朝堂内外议论纷纷。 而徐士廉确有真才实学,被点为新科进士。 不可避免的,翰林学士宋俶廉降职,礼部侍郎郑蕴亦被降职受责。 又在此时郑蕴被人状告在金陵为知州时私调军队,欺上瞒下。 郑蕴被提审,交由刑部审讯。 在京城风光了一年的郑家门衰祚薄。 三月初八,在城西顺天门外开放金明池和琼林苑。虽然是皇家禁地,却在这个时节准许一般士大夫和百姓前来观赏。 御史台出榜明示,对这里来游玩的官员不得进行弹劾。 每一科放榜之后,皇帝为新科进士赐下盛宴,名为琼林宴,就在这琼林苑举行。 “红紫趁春阑,独万簇琼英,尤未开罢。问谁共、绿幄宴群真,皓雪肌肤相亚。华堂路,小桥边,向晴阴一架。为香清、把作寒梅看,喜风来偏惹。莫笑因缘,见景跨春空,荣称亭榭。助巧笑、晓妆如画,有花钿堪借。新醅泛、寒冰几点,拚今日、醉尤飞斝。翠罗帏中,卧蟾光碎,何须待还舍。” 作此词者正是三次落榜,四次科考终于及第的庄景回。 只听他身边的另一个蓝衣男子拱手赞道,“庄兄好文采。” 庄景回连笑着摆手谦虚道,“不敢不敢,此乃琼林宴,果不负琼林二字!” 想他十多年漂泊,终于有朝一日能考中进士,参加琼林宴,不免气满志得。 “正是此言。” “沈兄弟来了,此次在下能够及第多亏沈兄击登闻鼓,在下定要去当面感激。”三科放榜都没有他的名字,庄景回以为自己又落榜了,正郁郁不得之时,却听宫中下诏,这才让他有机会复试。 “在下庄景回,此次多亏是沈兄弟击登闻鼓,在下得以进士及第。沈兄弟大恩,在下感激不尽,请沈兄受在下一拜。”庄景回俯首弯身,行了个大礼。 沈达也只有二十多岁,比庄景回小了十来岁,此刻见庄景回对他行大礼,连忙上前还礼,言道,“不敢不敢,请庄兄莫折煞在下。” “你们快看,那陈家的公子来了。”又听声音传来。 顺着视线看过去,正是那少年状元郎陈博源。 一身青袍,面容清冷,一表人才。 谢仪因身体不适缺席复试,但因谢仪文采出众,诗赋早就流传于世,三次考试的成绩皆名列前茅,故而并未取消他的成绩,只是这殿试未参加,只算得上是进士及第,不能成为三甲之列。 反而陈博源在最后的殿试之中因策论分条析理,得皇帝钦点为状元。 “果然是少年出英才!” “真正是想不到那陈家的公子少年博才,一举夺魁。” 赞美声不绝于耳,却不见新科状元对人温言笑语。 “陈家的公子不好亲近呐,面若冰霜,寡言少语……” “陈公子是陈县公的孙子,家门清贵,不免孤傲……” “那陆相的孙子就不同了,陆家亦是门楣厚重,可陆公子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琼林宴(2) 每年三月金明池春意盎然,桃红似锦,柳绿如烟,花间粉蝶,树上黄鹂,锦绣春景,美轮美奂。京城居民倾城而出,争纷到金明池郊游。 今年的科考不顺,起起伏伏,在京城轰动了一场,着实让朝野内外的人都随之心惊肉跳了一回。 复试最后录取的人数为一百六十八人,多是东南西北各地而来的考生,亦有汴京的新起之秀。 而议论最多的莫过于京城的几个世家公子,年纪轻轻,出身官宦,各个才貌双全,炙手可热,受人追议。 其一就是谢仪,谢仪成名早矣,十三岁参加童试,成为解元,人称谢十三。 谢十三游学数年,终于回家,如今又以三科礼部试第一的成绩再次轰动,只不过令人惋惜不已的是谢十三竟错过了殿试,无缘皇帝钦点的状元郎。 以谢仪之才,无人不信谢十三不会夺得魁首,连中三元对谢仪来说轻而易举,可偏偏最终结局不如人所料。 想那些押掷谢仪为状元郎之人,无人不喟叹惋惜,当然也有人为此散了家财,变卖家产的,成了无处可去的流浪汉,便寻到谢家府邸门前闹事。 此事是后话,暂且不提。 都说谢十三文采出众,风度奇秀,聪敏迅捷,辞采清丽,性情恣意挥洒,潇洒自如,丝毫不受家族约束,如今看来还当真是如此。少年离家游学,如今又错过殿试,种种举动怕是连谢老爷对他都无可奈何。 跟谢十三相熟的都知道他哪里是真的病了,只不过是为了不愿参加殿试而找的借口罢了,至于为什么,谢家公子当然不会告诉别人他不想锋芒毕露,招致杀身。外人要猜,那也不会猜到这一层,只会猜谢十三怕是又想着离家游学了。 再有一举登科,进士及第的陆佑涵,陆相长孙的相貌端的是眉目如画,皇帝因此钦点为探花郎。只听闻探花郎勤奋好学,刻苦自勉,善于文辞,篇章锦绣。少年时是皇子伴读,出入宫廷,得太子太傅温舒弈从旁指点,如今一举登科,也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 陆相爷身居高位,如今又出了个进士及第的孙子,整个陆氏家族都以此为荣。 还有皇帝钦点的新科状元陈博源,是开国县公的嫡长孙,今年还不满十七岁,同龄人望尘莫及。这陈家公子平日里就低调的很,与人又不爱说话,常有人说他高傲的很。但其在殿试上才思最为敏捷,策论最出众,如今一举夺魁,自然是风头大盛,京城内外都在议论新科状元少年郎。 此三人在京中名声最盛。 再有击登闻鼓的沈达,其不畏强权,勇于检举,又有才华,深得皇帝看中,复试通过之后,又以策论得皇帝认可,皇帝钦点榜眼。 花宴琼林,皇帝亲临,銮驾声势浩大,从宫城到城郊,一众亲王皇子及文武朝臣浩浩荡荡,来了大半。 前两个月被关禁闭的楚王殿下也紧跟在皇帝身后,一身朱袍红裳尽显尊贵,那楚王殿下旁边站着的是一袭银袍白裳,金丝绣线衣襟,云纹腰带,身挂金鱼袋,一只白玉佩悬垂的秦王殿下。 只见他丹凤眼,高鼻梁,朱唇不点自红,肤色偏白,形貌温润如玉,一身气度雅致含蓄,又贵不可攀。 那庄景回远远的,抬头的一瞬间,眼前一亮,小声赞美,“本以为陆探花温文尔雅已是极致,却不知还有人真如玉质天成,贵而不华,也不知那银袍金冠的是哪位大人?” “这是秦王殿下,先皇帝之子。”身边的沈达小声的回答。 “秦王?”庄景回赞叹,“也难怪气质高贵,却原来是先皇子嗣。” “沈兄弟,真是佩服,竟识得如此多的人。” 沈达解释,“庄兄赞誉,秦王孝感于天,在下听闻秦王的孝名,闻秦王性情温和,一身气度形似,又走在楚王殿下旁边,故而猜测那是秦王殿下。” “还是沈兄弟慧眼。” 琼林宴也是给各进士及第者赏封之日,内监会大声宣读旨意,声音响彻整个琼林苑,就算在这琼林宴之外看热闹的百姓都能听到皇帝赐下的封赏。 少年状元陈博源被授大理司直,任命为凤翔府观察推官。 榜眼沈达授官从七品监察御史。 探花郎陆佑涵授将作监丞,任通判陈州。 其他入职进士还有太多,不再一一列出。 陈博源和陆佑涵的官位虽是八品,可他们毕竟还年幼,都未行加冠礼,皇帝有心锤炼,外放磨练两年再加以重用。也由此可见皇帝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他们出身世家就授以高位。 长长的旨意念完,众臣谢恩,接着就是正式设宴。 有宴会自有百戏表演。 皇帝端坐临水大殿之上,临水殿前面搭建有水棚,靠近临水殿的水中横列着四条彩船,上面就是禁军各部表演百戏,如舞大旗、扮狮豹、耍大刀、神鬼杂剧之类的。另有两条船上面都是乐队。 君臣百官都在临水大殿前观看,有酒有菜,举杯相敬,相互祝贺。 百姓则在金水池之外远远观望,一时间官民同欢,场景和乐。 席间飘飘然道,“鸣跸高登秋暮天,西郊辇路直如弦。梨园花覆千官醉,愈觉君恩湛湛然。” 亦有人想起多年踌躇不得志,长声吟叹,“十年求学路坷坎。自思量,不难忘。千里归途、无处话凄愁。纵使赶考应不举、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堂。小烛灯,正诵经。相忆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考场。” 颜含玉从赵贤的近郊别院出来,才知道这地方离琼林苑很近。 垂杨蘸水,烟草铺堤,游人络绎不绝。 金明池和琼林苑南北相对。 琼苑金池,青门紫陌,似雪杨花满路。 那金明池往年在这个开放的时节多的是垂钓者,然而今天因为皇帝驾临,在琼林苑为及第进士设宴,禁军要在池中表演百戏,垂钓自然就不能了。 当然平民百姓都不会闲着,为了一睹皇帝的圣驾,为了争看少年状元郎的风采,还有新录取的考生,争相朝着驾撵仪仗张望。 颜含玉没跟去凑热闹,而是寻了一处阳光和煦的地方,背靠在树干,仰面望着碧蓝的天空。 碧洗晴空,高亢的歌声传到耳中,忽远忽近的,清奇悦耳。 鼓声响亮,震于天际;笛音缥缈,如梦如幻。 还夹杂了不远处的吆喝叫卖声,竟奇特的能混杂在一起成为美妙的音乐。 哑姑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正是刚才在路边棚子买来的油蜜蒸饼。 “多谢哑姑。”她开口道谢,面上的笑容温温暖暖,正如这和煦的阳光。 哑姑笑着朝她摇手。 “哑姑你也吃一个吧?” 哑姑只轻轻拍拍肚子,又摇摇手。 “那我吃了。” 颜含玉捧着蒸饼还没碰到嘴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还道是谁,远远的看着就有些像,原来真是你这个小丫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琼林宴(3) “我还道是谁,远远看着就像,原来真是你这个小丫头!” 那道声音刚落,就见一抹青色的身影一跃,已经到了她跟前。 不从正路走,却抄了近路,从花丛里跳过来,果然是不走寻常路的人! “花应为君怜,君子惜花,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弯下身捡起着被他折断的落花。 他一摇手,表示毫不在意,“我可没那惜花的雅趣。” “你怎么在这里?”她站定,气定闲神,目不斜视的问着来人。 “你都在这里了,我就不能在这里?”大手伸过来,就要摸她的脸,“你这脸上怎么回事?” 额上和鼻子上的疹印还未全消,她的皮肤白净,所以看着尤为明显。 “别碰我!”颜含玉扬手一拍,清脆的“啪”一声,就把那手拍下去了。 “诶!我说!我碰你怎么了!”一只手掐了一下她的脸,没使力。 “你!”颜含玉一跺脚,眼睛瞪着他!“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你这个小丫头跟我讲什么男女!”那张明朗的脸笑着,又掐了另一边,还一边说道,“对称点。” “林、沪、生!”她咬牙切齿。 “小丫头片子,一点都不知道尊重长辈,叫舅舅!”甚至还想抬手敲她脑门。 颜含玉哪里肯让他得逞,连退了一步。 哪知脚下踩了个石头,身子往后仰去。 林沪生连拉着她的胳膊。 颜含玉狼狈的站稳,气急败坏,“我看你是皮痒了!” “噗!这是我母亲大人说的话!小外甥女真是会妄自称大!” 她哼声威胁,“哼,我看你是这些日子呆在京城太逍遥自在,没人管你了是吧……” 林沪生连连举起手,满脸真诚,“我的好外甥女,你比我大姐都会管束我!我可是好心出城来看你的。” “你是来看热闹的吧?” “就因为知道你也来看热闹,所以我就来了,看我多明智!” 一本正经的说瞎话,颜含玉当然不相信他的话。 “我娘有说来看我吗?” “哎,说到这个……”他叹息道。 颜含玉忙问,“怎么了?” “哎。”他又叹一口气,“我才发现小外甥女都长成大姑娘了,都有人要提亲了。” “提亲?你听谁说的?” “咳、咳,”他清咳两声,学着一口中原的官话,慢悠悠道,“颜夫人,我家主子派属下来传话,颜小姐主子会好好照顾,还请颜夫人宽心,等颜小姐痊愈一定完璧归赵,亲自送回太傅府。琼林宴后我们主子就会求皇上赐婚,迎娶颜小姐。”前几天林沪生送他大姐出城,准备去城外看她,却在路上被人拦着,告知了这句话,然后他大姐就回城了。 他脸上的笑容灿烂,问她,“你说说看,这一个月你都在谁的府上?” 颜含玉先是一懵,随即脸一红。以她娘的性情,她住在城郊怕是早就要来看她了,竟想不到他早派了人跟她娘直说,这样也帮她隐瞒了出天花的事。 她不回答,反问,“我想起来了,你来京城不会是逃婚来的吧?” “谁、谁说我逃婚来的?逃婚来能带那么多东西!”他险些结巴。 “我还了解你?你肯定跟外祖母讲条件,说是等你从京城回去就听外祖母的话,所以你现在肯定是拖着不肯回去。” 他这个小侄女总是反应太快,林沪生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小丫头片子逆天了真是!” “你说什么?” “我在问你这一个月住在谁的府上?” “我也在问你是不是逃婚来京城的?” “我先问的。” “你傻不傻!先问的一定要先回答吗?” “你!你!”被小外甥女说傻,林沪生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挥袖,背着手,“没法好好愉快的聊天了!” “改日小侄女当一回红娘,给小舅舅找一个小舅母,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席地而坐。 颜含玉把手里的蒸饼递一个给他,“给你。” “不吃,甜的。”他摇头。 “是甜味,不腻,你尝一口就知道啦,很好吃,京城里卖的东西样样都不差。” “确实,京城真是个好地方。” “看花眼了吧?”她笑道,“京城的美人更多,小舅舅可别被乱花迷了眼,招惹了一身桃花,到时摆脱都摆脱不掉。” 她小舅舅这个年纪的公子哥来到京城没几个想离开的,正是因为京城繁盛热闹,红粉佳人温柔乡,又有多少人能抵抗的了。 “我是这样的人吗?”他反问。 “只是提醒一下小舅舅而已,小舅舅虽然不是风流浪子,可是京城多的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难保小舅舅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把那些本事都学了去。” “我们俩到底谁是长辈?” “长辈又怎么样?不是还没成亲?再说了京城我比你熟悉。” “好好好……”林沪生表示他真说不过这个外甥女,“那你说说看京城还有什么美景?” “今日琼林赐宴,圣驾临幸。待到圣驾回宫,就可见锦绣盈都,华光满目,御香拂路,广乐喧空,宝骑交弛,彩棚夹路,绮罗珠翠,户户神仙,画阁红楼,家家洞府。游人士庶,车马万千,繁盛之景尤盛。” “如果女子可以考试,小侄女一定是女状元。” “今年的状元是谁?”她今日才出来,不让赵贤靠近她,两人就没怎么再见面,身边只有一个哑姑,外面的事也没人说给她听。 “你还不知道吧?是开国县公的孙子,姓陈。” “陈博源。” “正是。” “看来还是没有错的。”她喃喃自语。 “一直坐这里说话多无趣,走,小舅舅带你看热闹去!” “我没说去,你拉着我作甚!” “小舅舅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吧,我出城的时候看见你妹妹也出城了,我帮你找找去,也好有个人陪着。” 本来只是想在这附近看看风景,却被林沪生拉着去看热闹。 看个热闹也就算了,好巧不巧还能撞上冤家。 金明池外面,除了酒家、勾栏外,大多是彩棚交错相连,铺设各种珍玉、奇玩、布匹、玩赏物件、茶酒器物等,都可以进行关扑买卖。 当然除了关扑,也有饮食,水饭、凉水绿豆、螺蛳肉、梅花酒、山楂片、杏片、梅子、香脆药梅、旋切鱼脍、青鱼、咸鸭蛋、辣菜等等,刚才颜含玉吃的蒸饼亦是在这边买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戏弄 “韶州桃花石,其色粉红斑斓,稍润,扣之无声,今日竟能赢了这宝贝,真是好运气!” 刚从一个挂着紫色帷帐的棚子里出来,颜含玉手里捧着的是一个长方形状的粉桃色镇纸,整个儿大小比她的手要长些,宽度比她的腕细,拿在手上比较沉,压着她的手直往下坠,这东西平时买也需不少银子,但今天是她赌赢的,只用了卖价的十分之一,真正是运气好! 看她喜笑颜开的眉眼,林沪生笑道,“我帮你拿着吧。” 没逞强,她小心的递过去,又嘱咐,“可要小心收着,不能摔了。” “不就是一个镇纸吗?” “这是桃花石……” 走到一个转角的路口,颜含玉就听一道清脆的声音,转头看过去,正是熟悉的身影,在棚子后面,她欣喜的刚要开口喊,却连忙止住了。 连忙拉着林沪生往后面退开。 “那不是你妹妹吗?”林沪生不解其意,还伸手指着。 颜含玉连忙制止他,“别喊!别喊!” “你妹妹在跟人争吵?你不去帮忙?” 找了个借口让哑姑去买些吃食,颜含玉就道,“我知道,我看到了,只是那两个人一个公主、一个郡主,特别烦人!”她踮脚附耳道,“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暗中教训她们一下。” 林沪生更觉得不可思议。 颜含玉拉着林沪生往棚子后面躲,朝他低语,“看到那个发髻梳的高的那个了吗?那是四公主,朝她发髻上打,另一个是郡主,朝她腚上打。” 林沪生朝她低吼,“你让我一个大男人去打一个小丫头的……”他忍无可忍,后面一个字他都说不出口。 颜含玉笑,“你还知道怜香惜玉?” “我,我!”他怎么不知道怜香惜玉了?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我怎么下手!” 颜含玉不满道,“我可不管,对别人怜香惜玉可以,对她们俩不行,你要是我舅舅,就帮我打,不然以后休想我理你。” 颜静香今天也是真的够倒霉,还没逛多久就跟人迎面撞上,跟别人迎面撞上也就算了,偏偏这人还是个公主,公主也没什么,可却是个蛮不讲理的主。 她无意惹事,说了一句抱歉赶紧就避开了,哪知那公主还不依不挠的跟上,甚至说她是瞎子,走路不长眼。 被人骂了如何能忍!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本来就是散心的,彻底没了心情。 颜静香当下就跟她争执起来。 她怒道,“你今天出门才把眼睛长脑袋顶上了!明明是你撞上我的!我让着你,跟你道歉,你反而找事?你要跟我道歉!” 是公主又怎么样!是公主就能趾高气扬的在外头随便骂人? “让本公主道歉,简直是白日做梦!就是你撞的我!你跟本公主道歉那是应该的!跪下给本公主磕个头,本公主既往不咎。” “本小姐给公主脸,公主还不要脸了是吧?”颜含玉怒极反笑,“让本小姐跪下,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是你撞的我!你现在就要跟本小姐道歉!”颜静香今天就跟她杠上了。 “你!你才不要脸!” “你不要脸!” “是你!”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娇俏的争执声音一道比一道高! 王婉华忙拉着赵嘉敏,讥讽道,“颜小姐的家教不过如此!” “彼此彼此。” “谁跟你彼此!” “正人先正己!”颜静香庆幸跟着含玉姐姐多读了几本书,这会儿只觉得多说几句话就能碾压了这个不要脸的公主! 赵嘉敏和王婉华明显迟疑了一下。 赵嘉敏“哼”了一声。 “有本事跟本公主赌一场,你赌赢了本公主既往不咎。” “如果是你输了呢?” “本公主才不会输!” “既然是赌,总要有个赌注,如果公主输了,我别的东西都不要,就要公主当着别人的面跟我道歉。” 赵嘉敏咬牙,“休想我跟你道歉!” “那我凭什么跟你赌!”颜静香不屑一顾,“明明是你撞我在先,骂我在后,都是你的过错,本小姐凭什么听你的话行事!你以为你多大的品级?” 皇帝老子是你爹,你又不是皇帝老子!颜静香暗暗腹诽了一句。 “公主根本就是不敢,根本就是怕输!”她用激将法。 赵嘉敏很吃这一套,连忙道,“谁不敢了!谁怕输了!本公主才不会输!” “不怕输?就走啊!” 那是一户酒家,酒家也做关扑买卖,以投壶换酒,连掷壶中十支箭就可得一壶上好的梅花酒,超过十支箭再继续投掷就必须要付银钱继续投掷了。 颜静香跟赵嘉敏一边争执一边偷壶。 赵嘉敏自认偷壶已经是炉火纯青,支支箭入壶口都是不成问题的,因此这个赌她很有信心。 谁先投掷十支箭就代表谁赢。 颜含玉来的时候正看到的是这个画面,她们在酒家投壶,言语之中还相互争执。 颜含玉并不知道事前发生的,她只知赵嘉敏跟王婉华特别让人讨厌,如今正想找个机会戏弄她们一下。 颜含玉和林沪生躲在棚子后面,颜静香她们正背对着他们。 “快打!” 她一声召令,林沪生手里的弹弓松了绳子,石子准确无误打在王婉华腚上。 林沪生的道力不小。 隔着裙子,王婉华只觉得屁股上一疼,人也跟着往前扑去,正撞上前面意欲投壶的赵嘉敏的肩膀上。 赵嘉敏手里的箭将将脱手,被她那么一撞,偏了方向,落在壶外面。 “你干嘛!”赵嘉敏怒道。 “嘉敏表姐?”她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大庭广众之下又不敢揉,委屈道,“有人打我!” “你害我失了一支箭!”赵嘉敏才不管谁打了她,她只知道自己失了一支箭。 王婉华咬了咬下唇,“是我不小心撞了嘉敏表姐,这支箭可以不算的嘛。” 颜静香不依了,“你们要耍赖!耍赖恕我不奉陪!” “刚才是因为我不小心撞了嘉敏表姐,这才……” 颜静香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既然是你的原因,哪能成为耍赖的证据?” 一句话堵的王婉华哑口无言,她愤恨的回头四处看,她一定要找到打她的人。 “嘉敏表姐!” 王婉华匆匆回头的一瞬间,脚窝又是一疼,身子往赵嘉敏身上扑去。 赵嘉敏哪里反应的及,两个人齐齐摔倒在地。(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趁火打劫 颜静香见她们摔倒在地,看着都觉得疼。 不过她们身边有人扶,就没上去凑热闹。 赵嘉敏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气的脸颊通红。 被人扶着站好,她对着王婉华就是娇声斥责,“你这蠢货到底在做什么?” 王婉华身上有痛意,知道有人在作弄她,忙捡起地上的石子解释,“有人拿石子打我!我这才摔跤的。” “在路上随便捡颗石子就说有人打你!”颜静香当然不是无心挑拨,只是觉得有人拿石子打她这话不免太勉强了些,“我看是你自己站不稳吧。” “一颗小石子丢你,你就会摔跤?”赵嘉敏气的让人捡了地上的小石子就往王婉华身上丢。 一颗小石子而已,又不是丢在脸上,丢在身上,隔了一层衣裳,不痛不痒的,怎么可能会摔跤?赵嘉敏当然会疑心。 因为孙贵妃得皇帝恩宠,赵嘉敏也深得皇帝喜爱,所以王婉华才会跟赵嘉敏走得近,不然赵嘉敏那个性子谁能受得了她? 见她拿石子直接往自己身上丢,王婉华心里一阵委屈,今天吃了个暗亏,怎么肯咽下,她一跺脚,扭身就道,“我去找我爹,让他派人一定要抓住那人!” 林沪生石子打出去是注了力的,自然不会只是不痛不痒的。 他拉着颜含玉忙逃离原地。 刚才还好是他逃得快,被他打的郡主险些看到他。 “哈哈哈……”离开金明池,颜含玉就开怀大笑,这种让人吃瘪的感觉真是解恨极了。 只怕她以后见着王婉华都要忍不住笑出声。 “小外甥女,你还笑!你差点害死我!”被这个小外甥女牵着鼻子走,林沪生真觉得自己是疯了。 她笑的畅快,“你也有胆子小的时候,你以前没少干这种事吧?” 说到这个,她以前还让小舅舅偷偷打过大表姐,这还真不是第一次。 “你还好意思说?”林沪生后面的话扬起,“那可是郡主和公主,让人发现了,你小舅舅我还不被抓进大牢了!” “不是没被发现吗?”颜含玉笑道,“放心吧,我们刚才躲的地方没人来往走动,不会有人看到的,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 “我也知……”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飕飕的声音。 突然出现的第三道声音,他们也是惊到了,忙回头。 一袭青袍,怡然独立。 明明面容还显稚嫩,可偏偏一身冷清的气质让他凭添了几分冷峻。 颜含玉暗叹,在外面果然不能做坏事,戏弄个人还被人逮个正着。 “原来是状元郎啊!”颜含玉献媚,贺道,“恭喜陈家公子一举登科,高中状元。” 这样转移话题不是太明显了? “我看见了!”清清冷冷的声音。 “哎呀,对了。”颜含玉依旧自顾说话,才不管他看见了什么,她道,“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话,上次跟陈家公子的约定,陈公子高中状元,我欠了陈家公子的铜板说好给陈家公子,就一定给……” 说到这里又想起身边根本没银两,忙附耳过去低声问,“有铜板吗?” “只有碎银子。”林沪生也低着声音问她。 “也可以也可以,快给我。” 拿了一两碎银子,颜含玉从他手里抢了就扔给陈博源。 她扬起面容,慷慨道,“剩下的就不用找了。” “封口费?” 这人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她不愿提的是,颜含玉一阵无力感,点头。 能封住你的嘴,就是封口费吧! 两指捏着一两碎银子,半垂的眉眼忽然抬起,冷冷清清的看着她,吐出一句话来,“未免太少了!” 颜含玉只觉得快要呕出一口血来,他一个县公的孙子就这么缺银子吗?分她的赌钱不说,还要封口费! 她这辈子没怎么骂过人,此刻就有骂人的冲动,可又一句骂人的话都想不起来,只能拿眼睛瞪他。 “多少合适?陈公子说个数,本王派人送到县公府上。” 声音清润,如润玉击声。 马车的幕帘掀起,那一袭银袍的男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清品绝俗而出云,气质尊贵,贵不可言。 那一瞬间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全都黯淡无色。 “临哥哥……” 看到赵贤,颜含玉双眼一亮,提着裙子就跑上前,把林沪生晾在一边,更把刚才的不悦抛之脑后。 林沪生只觉得这小外甥女也太不矜持了! 陈博源转身,“王爷既然要给,没个千两黄金那肯定是不行的。” 颜含玉一听他这话,脸都要青了。 却听那玉质通透的声音应了一个字,“好!” 林沪生当场懵了,京城贵人之间的游戏他真的看不懂! 颜含玉脚步一顿,恨得牙痒痒,“简直是趁火打劫!” “鄙人回去等着。”陈博源说着,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脚步一抬就离开了。 “上来吧。”目光柔和,声音温润。 颜含玉扭头不应,“不!”简直有种不想搭理理他的冲动,银子多的没处去了吗? 给他一千两黄金的封口费? “玉儿。” 听他在后面喊她,颜含玉完全舍不得离开,可还是脚步不停,走回林沪生跟前,语气颇有些忿忿,“桃花石纸镇给我。” “你不回府?去哪里?”作为她的舅舅当然要管着她,这很明显的就看出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但是没嫁人他怎么能放任着?他大姐管不住这个小外甥女,他就不信管不住她了? 林沪生虽说没那么多男女大防的心思,可瞧这王爷一掷千金的架势,简直把他小外甥女当成自己府上的人嘛。 “这位王爷,我们家含玉要回太傅府了,恕不远送。”他扬声开口,一副恭送的模样。 “听玉儿的。”他浅声回答。 跟这个王爷说话,林沪生还是颇有压力的,毕竟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虽说这王爷看着温和,可还是给人压迫的感觉。 “我脸上还没好,不回去,等我好了就回去。” “你不回去难不成还住他府上不成?” “再住两天,不可以吗?” “你说呢?” 两个人低声争执。 “我前些日子出花儿怕我娘知道这才躲城郊的嘛。” “你怎么不早说?还以为你风寒,想着你这么久总会康复的吧。” “早说了有什么用?让我娘知道只会让她担心。” 林沪生这才知道原来她出了天花,“现在好了吗?” “好了才敢出来的,就是脸上两个疹印还在。” “没事,会恢复的,以后依旧是漂亮的小外甥女。”林沪生低头小声问她,“你出天花是那个王爷陪着你?” “嗯。” 林沪生这次没话说了,呢喃了一句,“这丫头果然是美色惑人!” “什么?”没听清他的话,颜含玉反问。 林沪生怎么能把这话说给她听,只道,“没什么,大姐那里你放心,我不跟她说。”林沪生把桃花石纸镇递给她,“喏,东西给你。”(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永成军 颜含玉的心情起起伏伏,上了马车,看着赵贤又想起令她肉疼的一千两黄金。 媚眼朝他瞪了一眼,又垂下不去看他。 “玉儿。”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颜含玉一阵心软,想想不就是银子吗?怎么这一世做起了生意之后就市侩了? 还有她刚才偷偷戏弄郡主的事,他是不是也知道了? 他不会觉得她太淘气? 要知道,她平时人前温温顺顺的,待人礼数周全,对人暗中下手,连她自己都觉得无耻。 “我刚才做了什么,你都知道?”她偷偷摸摸戏弄个人怎么觉得众人皆知了? “你放心,这事不会传出去。” 赵贤每次都能算准她的心思。 显然他是知道了,温柔娴静的形象轰然倒塌。 “就算传出去也无碍。”他又道,“我会护着你。” 想来想去,他跟郡主还是亲戚,长公主是他的嫡姐。 可是赵贤却是心向着她的,颜含玉心里没感动是假的,看来不管她什么形象他都不会讨厌就是了。 不在他跟前提这句话,颜含玉娇声问道,“干嘛给陈博源那么多?” “本王收买一个状元郎,千两黄金还是要的。”赵贤低低道。 “啊?”颜含玉仰面触到他的眼,后知后觉。 “你,原来,他……”这是要把陈博源收为己用的意思? “陈博源任命凤翔府观察推官,被授大理司直。” “凤翔府推官?”颜含玉深思,瞬间了然,“齐王就在凤翔府,陈博源却任命为凤翔府推官,皇上这一手安排真正是策无遗漏。” 推官除开封府推官是属于从六品外,以下京府推官皆属正八品,还有各州推官、节度推官、军事推官属于从八品官职。 虽说推官官职低,可是各京府各案公事必须经过推官签署才能生效,实际牵掣当地的京府官员。 “陈县公一向跟齐王走得近,皇上却让他的孙子在凤翔府监视齐王!“颜含玉惊叹,“还有大理司直,加任这个职位又有协助大理寺考察官员的责任,皇上如今正是想要打压呆在凤翔府的齐王?当然还有笼络陈家的意思。” “玉儿真聪明!”赵贤称赞,“全都说对了。皇叔确有此意。” “可是临哥哥此时收买状元郎,只怕会成为皇上的眼中钉,以后跟皇上岂不就是正面相抗?” “这一天早晚会来。” “你初入朝堂,我怕……”他初入朝堂,她还是担心,如果遭朝中大臣弹劾,又有多少人庇护? “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论辩。”赵贤望着她的目光温柔,“相信我,我有把握。” “临哥哥手里的把握是什么?”她仰眉望着他,望尽他的眼眸。 赵贤目光一沉,才缓缓说,“父皇在世时曾收拢兵权,为避免藩镇割据和宦官专权的一系列乱象,父皇制定了一系列的政策,解除了一批手握重兵的节度使使将,对军队开始控制,文官武将互相牵掣。” 这一点颜含玉还是知道的,这一世她看的史书不少,这些都记得清楚,杯酒释兵权,轻而易举的就让将领交出兵权,史书记载自古以来先帝还是第一例。 先帝登基为帝之后,设立中央禁军,将各地精兵收归京城禁军管辖,同时规定,禁军不再设置最高统帅,罢殿前都检点,副都点检及侍卫马步军正副各指挥使的职位,而且把禁军两司,殿前司和侍卫马步军司,分为三衙,即殿前司与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鼎足而立。 三衙的将领则用一些资历较浅容易驾驭的人来担任,且时常加以调动,这些将领虽统帅军队,而军队的调遣和移防等事则须听命于枢密院同时,还实行,更戌法”,禁军的驻屯地点,每隔几年更调一次,而将领不随之更动,使得,兵无常帅,帅无常师”,防止军队为将领所私有。 “父皇驾崩那年,曾与辽国开战,因永成军之功,使得出兵大军反败为胜,夺得相州。永成军本来只是后备军,因为战功,又因为军队实力,父皇看重。调兵遣将需要虎符和圣旨,可永成军自此成了特例,调兵需由我或二哥的私印才能出兵,就算没有圣旨我和二哥也能调动兵马。” 齐王曾跟她说过,因为赵贤手里有一支连皇帝都控制不了的军队,这才对他下狠手。 英年早逝的武功郡王赵铭,命运多桀的赵贤,竟然就是因为他们掌着兵权,就让那个称之为叔叔的人心有忌惮,遭致杀意! 颜含玉的声音有些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她只觉得赵贤手略微一抖,望着她的目光也缓缓澄明,“当年父皇离世的太快,我的年纪本来也小,二哥为了保护我,很多事都不跟我说。” “皇叔登基之后,那年为收复燕云皇叔御驾亲征,二哥随军前往,手书一封,请永成军助战,此一战役,我军直取易州、涿州,后来我军围攻幽州,意欲破幽州,然因军队损伤惨重,在攻幽州之战中我军大败。而那个时候皇叔中箭,跟大军失散。大军归京之后,都一直未有皇叔下落,当时齐王摄政决策国事,朝中一半人推齐王叔登基,一半人谋二哥临位,却也在朝中议论纷纷之时,皇叔回了宫……” 赵贤说的这事,颜含玉却是突然记起来,那年她好像还不到五岁,就是她落水的那一年春天。 本以为自己都忘了幼时的事情,今天听赵贤说竟然还能记得。 武功郡王正是在次年元宵没的。 “永成军是不是就是杨将军统帅?”颜含玉问道。 “不是,杨将军只是副将,永成军副将两个,一个姓杨,一个姓郑,主将是曹老将军。” 颜含玉才知道,曹老将军在德州驻守,却原来是领着永成军吗? “杨将军是副将,年前升杨将军官职,原来是想牵掣主将?” 赵贤点头。 “兵权不在君主手上掌控,皇帝赐婚,如今楚王娶曹老将军的孙女,显然就是有拉拢之意?” 赵贤又点头。 颜含玉似乎明白了。 “如果临哥哥娶了曹老将军的孙女,对你岂不是更有益?” “皇叔不会同意的。” 颜含玉半垂眼睑,不去看他,却听那温温润润的声音传到耳边,“再说我本来就无心。” 颜含玉还是不说话。 “玉儿,我只想娶你。”低浅温润的声音似是转了一个圈,来回在她耳边回旋。 儿女私情跟朝堂权位之争相比,显然不足以相提并论。 颜含玉主动去握他的手,细软的手收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指中。 赵贤一只手拦腰拥着,一只手攒着她的手。 心起层层涟漪。 每次靠着他,她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平静。 虽说有些事记不清了,可她对他的情意一丝未减。 他不离,她便不弃。(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朝堂 礼部侍郎郑蕴营私舞弊,又私调兵马一案,刑部审判还未结束,那郑蕴写下千字罪己书悔过,密密麻麻的一篇文字呈到皇帝手中。 这郑蕴原是兴国年间的进士,被圣上大笔一挥,列为天子门生。郑蕴初入朝堂,从一个小小县丞到州府通判,再到知州事,可谓是一步一步,稳步上升。 郑蕴在罪己书上句句列下自己早年为官的尽忠职守,位其政谋其事,不敢行错半步等等内容。 字夹风霜,看着真情实意,感深肺腑。 早朝之上,那刑部尚书丁赟也呈上审理郑蕴一事的奏章,郑蕴不认私调兵马之罪,只认营私一罪,丁赟也表示取证不足,金陵那边并没留下任何有力的证据,私调兵马一事实在不能定罪。 皇帝因看过郑蕴罪己书,并称郑蕴大才,失了可惜,当场命人放了还关在刑部大牢的郑蕴,降礼部员外郎。 “众卿可有其他事情启奏?” “回皇叔,儿臣以为郑蕴罪深责薄。” “贤儿以为如何?” “着皇叔看重,郑蕴礼部侍郎之职,却升主考官之位,实乃荣宠,虽郑蕴主动认罪,可到底有罪,营私自是贪了笔墨,如若不严惩,以儆效尤,以后再有朝臣犯事,伤害的都是国之栋梁。” “贤儿以为该如何处置?” “断一指以为自律。” 此言一出,前前后后的人怔忪在原地。 要知道秦王殿下那可是出了名的性情温和,八贤王的名号那可不是平白无故就有的,因贤郡王早有善举,民间早有此言流传,一为亲王,二因良,三有德望,四仁孝,有忠有义,温美为八贤之王。 如今竟在朝堂之上说出断下臣一指之话,作为朝臣,当然无人敢应一句话。 自律就是自省,要说断指这样的惩罚还真能以儆效尤,皇帝也是愣了一下。 “众爱卿以为如何?” 无人应承,纷纷半垂眼眸,余光四下观望不前。 “吕卿以为呢?” “郑蕴有悔过之意……”停顿了一下,“罪不至此。” “陆爱卿?” “臣以为,此事可立威。” 众臣的神情皇帝一眼望尽,他的指缓缓敲着龙椅,思虑片刻,“如此,那便依贤儿之意。” “皇上圣明。”一时间众臣跪拜。 罪已降,责难已将,此事便没有继续议论的意义,众臣安静异常。 当然,有心人还是能看出来,皇上顺应此事,有管制朝中士大夫之意,当然还有替秦王与朝臣交恶,秦王此番行事,以后士大夫以后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陆相也这么想,但是他的话却有另一种意思,立威,也是立了秦王之威,如若以后朝臣倒戈,那便是上下朝臣全都倒戈,这种局面…… 陆相不敢细想下去。 “众爱卿可有其他事情启奏?” 有官员缓缓站出来,“启禀皇上,秦王殿下早已出阁,如今尚未娶妻,还请皇上为殿下选妃。” 皇帝打断道,“诶,此乃家事,我们下朝再议。” “回皇上,有道是帝王之家无私事,殿下身为皇子,身份贵重,婚事自是举国期待。先皇故去,皇上登基为帝,殿下就是皇上之子,秦王殿下比楚王年长,如今婚期已近,可秦王殿下连个亲事都尚未许,此事对秦王不公。” 一句帝王之家无私事众臣皆点头称是。 “爱卿有所不知,贤儿自幼体弱,孝章皇后宽厚垂怜,早就允诺贤儿婚事自主。贤儿出阁入仕,然铭儿又在丧期,此事便一拖至此。贤儿固然是皇子,朕自然不会忘记为贤儿挑选良人,早有意为贤儿求娶范庸家的女儿,范爱卿顾全大局,说服吴越官员归顺有功,器识和裕,轻财好施,实乃清正,他那幼女如今已过丧期,与贤儿又是年纪相仿,朕思量许久,只是……”皇帝说到这里一顿,又继续道,“朕答应过孝章皇后,贤儿婚事由孝章皇后做主,朕一言九鼎,怎可轻易许婚?” 另有朝臣站出来,顺应皇帝的心思道,“皇上事为亲躬,为秦王殿下殿下选妃理所应当,已故范太师劳苦功高,重疾而亡,择其幼女为妃,安安合适。” 又有朝臣附议,“臣以为正是吕章事所言。” “臣附议。” 好几个官员都站出来附和,而站在朝堂前面的正主还一派淡然,似是静静聆听。。 “不知陆爱卿意下如何?” 陆相略有迟疑,双手持笏,“回皇上,范家如今已无人继承,范氏女若为妃,只能为侧妃,正妃应择武将之家更为公允。” 已故魏王赵铭的正妃乃王大将军之女,皇帝为楚王选妃,正妃乃是曹大将军孙女,皇家之子与武将婚配一为笼络安抚将才,表明对武将的重视。二因先皇身前早立有遗训,不得弑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士大夫不与皇家结亲正是因为不能给士大夫富贵骄人的机会。 皇帝面色如常,点头应,“陆爱卿此言有理。” 又有一人站出来,“回皇上,听闻太傅家的幼子正与范氏幼女议亲,怕是再与秦王殿下许婚,不太合适。” “哦?颜卿可有此事?” 颜太傅站出来,“回皇上,内子正为幼子的婚事上心,只是还未定下。” “若有此事,范氏幼女说给秦王殿下确实不太合适。”陆相道。 皇帝点头应,“正是此言。” 又问,“不知众卿家觉得哪家女儿合适?” 众臣左顾右盼,九曲心肠,迁思回虑。 谁都知道秦王在朝堂的位置,先皇仅剩子嗣,若论皇子,可称为皇长子。可秦王殿下自幼孱弱,容皇上多有照顾,如今即入朝堂自是少不了明争暗斗。许范太师幼女给秦王殿下,任谁都看得出有打压之意。 皇帝偏宠楚王,给楚王选择的正妃又是曹大将军的孙女,楚王还曾入住东宫,若不是因为去年为清容县主抗旨说不定楚王已经立为太子了。 如果哪位将军之女跟秦王殿下定下亲事,无疑是给了秦王助力,皇帝的心思,朝堂下的臣子多是明白的。 令皇上不悦的言语,谁还敢站出去进言?(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秦王求婚 从朝堂之事议论到秦王婚事,多数朝臣俯首不言。 除一品骠骑大将军府,曹家、郭家和孙家,还有二品辅国大将军府杨家,同二品的镇国大将军府王衍王家,各大武将世家,也只有杨家未与皇室宗亲结亲,但是杨家只有七子无女,满京城都是知道的。 还有几个节将,各路节度使,周家、潘家、项家、宋家,王祈中王家,这几户合适的人选还真的有。 皇子成亲跟平常人家不同,世族人家皆有主母为子嗣择人,皇室子嗣成亲却是关乎朝堂,是抚恤武将征战的劳苦,因此作为朝臣都会进言,作为皇帝要亲自过问。 卢英达此刻站出来,“臣以为秦王殿下的婚事,应问谏殿下之意。” “卢卿此话有理。”皇帝道,“贤儿。” “儿臣在。” “你可有话要说?” “回皇叔,儿臣即入朝堂甘为国效力,为民举政,娶妻之事放在朝堂之下再议也可。” “朕明白你的忠毅,孝章皇后怜你孝思不匮,不予强求,可说到底你已过弱冠之龄,佐儿幼于你,婚事已近,众臣皆以为你的婚事可提,此事应早日订下,才不负众臣及天下百姓之心意。” “皇叔为儿臣婚事上心,儿臣感激不尽。儿臣迟迟不应母后婚娶,实在是因为妻室乃共度一生之人,便是极重要的事,随意不得,儿臣早就自我告诫,不遇意中人便不娶妻。” 当然,孝章皇后也曾提出给赵贤许亲,赵贤以赵铭大丧,无心娶妻为由,拖至至今。 孝章皇后育有三子,两子早夭,赵铭就成了孝章皇后唯一的孩子,唯一的亲生子没了,孝章皇后自然是痛苦不已,而赵贤为赵铭守丧,孝章皇后便不会有任何意见。 “你,可有中意之人?” “回皇叔,儿臣有。” “哦?谁家的女儿?” 赵贤仰目相对,缓缓开口,“早年颜素公子倾世之才,众人景仰,其忠义之举令人敬重,奈何英年早逝,其遗留孤女含玉而生,颜素公子珍爱之。流光如箭,其女已过豆蔻,容色倾城,德才兼备,儿臣心慕。” 颜素公子的孤女,太傅大人的孙女,朝中不管是老臣还是新官,那都是有所耳闻的。其惊世之才不比其父差,被皇上特封为清容县主。 “早有齐王为子求娶清容,颜卿,你家那个孙女真正是抢手的很哪。” 哪止齐小王爷,想当初契丹人来者不善,清容县主只一言两语便让契丹人羞而不语,那契丹人还曾为替契丹幼主求娶清容县主。 除此之外对清容县主最上心的莫过于楚王殿下,满堂朝臣那都是再清楚不过,为了替清容县主拒婚,甚至抗旨,这简直就是公开的秘密。 有人甚至头往前伸了又伸,就是想看楚王殿下在不在。也幸好楚王没在早朝上,如果在的话,怕是楚王殿下听到清容县主的名字早就站出来了吧。 颜太傅站出来,双手持笏,恭谦道,“皇上厚爱。” 有朝臣进言,“京中早有言语,清容县主心系秦王殿下,臣以为清容县主可以为殿下侧妃。” “让颜卿的孙女为侧妃,如此也太委屈颜卿了。” “皇上言重了。” 赵贤此时撩袍而行礼,“早听闻颜素公子与其夫人鹣鲽情深,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之诺,儿臣钦佩,儿臣只求一妻,恳求皇叔赐婚。” “朕不日就与孝章皇后商议,听听孝章皇后的意思。” 早朝结束后,陆相还站在那里,面色有些恍惚。 “相爷这是在想什么?” “没什么?”陆相爷回神,一撩袖,一揖手,“本官回府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相爷慢走。” 陆相爷乘着软轿,一路回府。 “老爷,老爷回来了。”陆府门前的人迎上来。 “大公子在不在?” “大公子去了楚王府。”守门回话,“老夫人刚才让人传话,等老爷回来去一趟。” “嗯。”陆相爷应声直接往内宅而去。 陆老夫人看到颜老爷来,就直言道,“老爷,楚王大婚之后就是涵儿冠礼。过了冠礼,涵儿也要外放了。老爷不如早日去一趟太傅府,见见颜老爷?” “跟颜家结不成了。” “老爷此话怎讲?” “今日在朝堂上秦王殿下求娶颜素孤女。” “老爷的意思是皇上会答应秦王?” 陆相摇头,“此事我也说不准,只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去凑热闹。” “这……” “那丫头怕是跟涵儿有缘无份,你早日做个心理准备。” “颜家丫头跟我们家涵儿多般配啊!”陆老夫人一时间还不能接受,毕竟她想了不是一天了,“怎么就不成了?” “那丫头风头盖过了涵儿,哪里好?” “老爷这话说的,嫁了人就是咱家的人,还不都一样?” “此事怕是不会那么容易。” 陆相也清楚孙子的心思,从少年时就跟他讲过求娶颜家女的话。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心思一直未改,但偏偏他看重的人皇室子弟皆掺上关系,不管成不成的了皇子妃,陆佑涵必须要避开。 刚出了宫门的颜老爷正准备上马车,听到后面的声音。 “太傅大人。” “殿下。”颜太傅回头,揖手。 颜太傅原是不看重赵贤的,只觉得他的性情太温和,至仁至孝之人如若在朝堂相争,只怕斗不了多久,就会跟魏王那样的下场。 可今日那一举,颜太傅对他刮目相看,雷厉风行,威势迫人,这温和的外表里面,怕是心思没那么简单。 而他那宠爱有加的孙女偏偏对他情有独钟,颜太傅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 “含玉叨扰殿下数日,下官替含玉多谢殿下。” “太傅大人客气了。”赵贤温和道,“她已经无事,只是面上有些痕迹,怕颜夫人看到担忧,这才避之不出。” “劳烦殿下,让殿下费心了。下官立刻着人把她送回城郊别院,在那里修养也是一样。” “也好。” “不知殿下可有其他事?” “东方云海空覆空,群仙出没空明中。”他的声音浅若无声,“太傅大人如果信得过晚辈,可以派几个亲信去那个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人。” 他自称晚辈,就是对颜老爷的尊敬。 颜太傅却是怔在原地,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东方云海空覆空,是蓬莱,难不成他久寻不见的人在蓬莱?(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异象 周围是无尽的黑暗,一片漆黑,他站在那里,只见前面一道光。 高高的椅榻缓缓入了视线,金碧辉煌,空荡荡的,那龙头状的扶手宛然如生,如铜铃一般的龙眼正对上他的双眼。 扶手旁站着一个人,居高临下、一派安静的望着他。 他踏上阶梯,一步一步,背脊挺直,在那个人的视线之下缓缓落座在龙椅上。 “你真的不愧吗?” 熟悉沉厚的声音若隐若现,钻进他的耳中。 他心中大震,突然睁开眼,是堆满奏章的桌案。 长吁一口气,偏头的瞬间一张柔和的面容落入眸中。 “灵柔……” 他的目光柔和几分,声音似有似无,宽臂拥着那娇软的身子。 “皇上……” 那双细白的手搭上他的龙纹腰带,声音柔婉。 低垂的眼中一闪即逝的恨意,又很快染上一抹悲哀凄凉的神色。 一个死了的人,却还是让他惦念着。 她孙庄音比宫中任何一个人都爱他,得到他的眷顾却是因为生了这张脸。 何其悲哀! 半闭的虎眸睁开,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刚才那抹柔情似乎从未在他眼中出现过。 “你怎会在这里?” “皇上几个月未进后宫,庄音想皇上。” 眸光闪着泪珠,泫然欲泣,又似是带着一丝乞求。 皇帝的目光却是一低,视线落在奏章上,低沉的声音回应,“知道了。” 那双隐隐欲泣的面孔强忍了泪意,从旁边的食盒中端出一盒糕点,扬着温婉的笑意,柔声说着,“皇上,庄音亲手给您做了点吃的。” “嗯。” 他似乎专注于手里的奏折,只是低应一声。 “皇上,您……” 娇柔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殿外内监的喊声。 “皇上,司天监史正监到。” “退下吧。” 孙庄音知道他议政时不喜内闱宫妃留着,站起身垂首一礼,依依不舍的看了两眼,这才退身离去。 “让史正监进来。” “皇上,天有异象,容臣详禀。”那史正监一进来就匆忙道。 “快快道来!” “当年颜家女出生时天生异象,星出白昼,日旦出,启明东方,又有十里香绕,百年难遇。颜氏女命格贵重,因有天乙贵人遇则生旺。有一跛足道人途径颜府,留下几句话,颜氏添女,衔玉降世,女贵不凡。那跛足道人其实就是玄天道人,其精通阴阳八卦奇门术数,道术高深,并具有洞察未来的天眼神通。但是因其泄露天机太多,如今不仅跛足,更是疯疯癫癫,惶惶度日。” “你说的天有异象,与此有何关系?” “臣观昨日暮空,又见星出白昼,昏星隐隐,日既入,为长庚也。微臣一宿未睡,推算了颜氏女的生辰八字,得出颜氏女已是弱质柳体,不出两年必殒之。” “你爹在世时曾说过,启明星若为女子,与国运无甚关系。” “确实如此。可是这颗启明星不能遇北,遇北则盛北,不利中原。” “此是何意?” “微臣……” 正此时,只听殿外一道响亮急促的声音,“皇上,有急报!” “速速报来。” “契丹使臣到!” “契丹!遇北?”薄唇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后宫西北角有个观稼院,每年都会种跟民间一样的粮食。 先帝在时,政事再忙,每隔几天都会过来看一趟。 自先帝故去,这里也并未因此冷清下来,还是有专人看着,虽说当今皇帝很少来,可孝章皇后常来,有时候甚至还会亲自动手。 宫里的人都很敬重孝章皇后。 天启兴运,亦不偶然,助兴运,必有贤妃。 孝章皇后的贤明,朝臣上下都很尊敬。 赵贤刚进院中,就见一身劲装的皇后娘娘手里撑着一根长棍站着,旁边是一个宫女搀扶着。 “秦王殿下。” “母后。” “殿下劝劝娘娘才是,娘娘身体还未恢复,就在这里练棍,实在有伤凤体。” “母后要注意身子。” “人年纪大了,这身子怎么治都一样,许久未活动,棍法都生疏了!” “母后多多修养,一定会恢复的。” “能不能恢复,我也不在乎。只盼我死之前许多事都明了,别让天下人都蒙在鼓里。” “母后会看到的,以后还会颐养天年。” 手里的长棍递给身边的人,宋皇后坐在一旁椅上,慢慢品着茶。 赵贤坐下首,修长的指划着瓷白的茶盏。 “广济军节度使项烃,他那幼女今年十四,我本来是打算把她许了你的……” “项烃为人奸诈,是个十足的小人,其女不予为皇子妃。母后就等着看,皇叔也不会答应项家女嫁给任何一个皇子。” “项烃为人不怎么样,但他带兵有一套,不然怎么做上节将这个位置?”宋皇后道,“虽说娶颜家千金最是稳妥,让他少了防备,但是你今日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母后知道你定是动了真情的,不然也不会当众说那些……” “儿臣只是想探探皇叔的心思。” “他的心思哪用得着探?他只恨不得你娶个无权无势的,正如那落魄了的范家……”宋皇后长叹一声,“你呀,心里都清楚得很,在朝堂上当众提出来,无非是告诉那些想跟太傅孙女结亲的人赶紧打消了念头。” “母后,她,于我有恩。”赵贤明白,母后希望他尽快在朝堂上立足,跟武将世家结亲,于自己最有保障。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答应了你。只是,本宫答应也难作数,让他同意赐婚很难,毕竟太傅大人身居高位……”她一顿,继续道,“后面的路难走,母后深在内宫,却帮不上你。” “母后尽管放心。” “太傅那个人虽说身居高位,却言轻避事,明哲保身,可是个难缠的。” “儿臣应付得来。” “你性子自小就比铭儿稳,我应该放心的。” 赵贤是自幼跟着二哥身后的,因此感情极深。这会儿听到二哥的名字,眸光深了深。 而此刻在秦王近郊别院的颜含玉,手里捧着一本《五星占》仔细阅着。 她竟没想过赵贤这里有很多关于天文的书籍。 读《石氏星经》的时候,她就觉得艰涩难懂,比医书还要让人难解。如今看这本《五星占》根本就像是看天书一般,让她不知从何处读起。 正入神的时候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含玉,我可算找着你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冷静 手里捧着“天书”,颜含玉正看得入神,乍然听到声音,忙抬头。 “四叔?” “你竟然住在这里……” 如果不是偷听父亲说话,颜学武还不知道含玉竟然在秦王的近郊别院。 “你?你怎么来了这里?偷偷进来的?” “这院子根本就进不来,索性就从正门走。我直接说我是颜家四爷,见我家侄女,然后守门的人就领我进来了。” “你找我作甚?怎么还背着包袱?这不会又要离家出走了吧?”颜含玉反问。 “爹逼我成亲,娘让我跟范家的娘子定亲,我现在只能逃婚。” “逃哪里去?唐蓝你不管她了?” “我如今哪有其他的办法?爹娘让阿蓝做妾,我如何能让阿蓝委屈了做妾?我宁可带着阿蓝漂泊在外。” “你走的轻松,家里的任何事你都不管了?唐蓝的生死你也不管了?你以为你是不死之身,有九条命可以活?” 前面一个九堂叔,现在又来个四叔,难不成他们颜家的男子都喜欢摆脱责任,鲁莽行事! 颜学武沉默。 “含玉,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四叔来找我作甚?”颜含玉一时间有些气,语气不太好。 “我这不是找你来说服我爹嘛,爹平时最疼你……” “祖父疼我,那也不会任我胡来!”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颜学武颓丧道。 “祖母选的谁家的娘子?” “范家,已故范太师的幼女。” “范太师幼女?”颜含玉口中呢喃,跟着说了一句。 “叩、叩。”轻叩门的声音。 哑姑站在门口,对着她比划了两下。 “我们府上的人来了?”颜含玉反问。 哑姑点头。 祖父派了人来接她回去,颜含玉就没去自家别院,而是直接带着四叔回了府。 来接她的人是平安。 问及了方姑在别院的情况,平安说方姑有惊无险,已经在恢复期。 想到方姑安然无恙,颜含玉欣喜。 又听桂轩也逃过了一劫,就是脸上留了很多麻疹难消。 洪嬷嬷照顾着两个人,总算是让两个人都度过了危险。 “这次多亏了洪嬷嬷。”洪嬷嬷简直就是她的福星。 “老爷也说要佳赏洪嬷嬷。” “嗯。”颜含玉应声,过了一会儿又问,“朱三呢?朱三回来了吗?” “朱三爷早回了,朱三爷走到半路觉得事情不对劲,觉得他家里人给他送信一定是他认识的人,想来想去他就折回来了,回京见酒楼被封,又听说方姑出了天花,急的到太傅府找您。守门哪那么容易传话?要不是奴婢正好出府帮忙拦着,朱三爷险些就进了官府……” “然后呢?” “方姑出了天花,也不能见人,奴婢让朱三爷等在酒楼,有消息我就去通知他。” “嗯。” “朱三爷这次没病却也瘦了一场。” “他是个重情的。” “大小姐怎么不让他们两个成亲算了,朱三爷是个好人。” “这事我说了哪算,等方姑这次痊愈,怕是心境又会变了吧。” 人在频临死亡的时候,其实会想到很多令人后悔的事情。 平安迟疑的点点头。 “我出花儿这件事查出来是谁动的手脚了吗?” “查出来了。”平安低垂着眉眼,一副不愿d意说的模样。 “是谁?” “老爷不让告诉大小姐。” 平安话落,但见她躲避的神情,颜含玉灵光一闪。 明明是艳阳天,颜含玉却觉得身上一寒。 想想上一世她承受的种种,瞬间明了。 她如何会想到,跟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亲人会容不下她? “是三叔吧?” “大小姐怎么知道?” “你大小姐向来神通你不知道吗?” 平安为自家大小姐心疼,亲叔叔容不下侄女,她想想怎样都接受不了,可是大小姐却能心平气和的跟她开玩笑。 “祖父怎么处置的?” “替三爷辞官,送回琅琊去。”平安一叹,“皇上没同意。” 颜含玉继续听她说。 “皇上还让老爷消消气,说是三爷忤逆了老爷,就贬了官职,外放出去。” “外放到哪里去了?” “德州,德州通判。” “德州?如此重要的军事基地,皇上真是信任他!” 外放德州,离了京城,祖父真正是控制不到三叔了。 到底是祖父的亲子,祖父肯定还是顾念感情的。 除了这事,颜含玉又想起范太师幼女的事。 这范太师幼女今年已过二十,迟迟未成亲是因为父守孝。 当年范太师重病缠身的时候,完全可以把这个已经及笄的幼女嫁出去,结果却是一拖再拖,拖到范太师病故,这样又守了两年的孝,就过了桃李年华,这个年纪再嫁,已经是有些难了。 可算巧,他们家四叔回京,还未娶妻。 门当户对的,年龄又搭,可算是匹配的。 进了城,颜含玉掀开帘子,见四叔满面颓废,面色不佳。 她就知道四叔定是郁闷至极吧。 “今天街上真是热闹,平安你去听听看他们在说什么?” 让人停了马车停在街旁,平安下了马车。 “怎么停了?”颜学武调转马头,回头来问她。 “四叔你心事重重,怕你掉下马!” “我怎么可能掉下马?” 颜含玉一笑,“就是觉得你想太多了!” “娘今日一早就去了范府,我亲眼看着的。” 今日去怕范府是就是订下事来,他怎么能开怀的起来? “说不定还是会有转机的,四叔你就回去等着。” “真的会有?”半信半疑的问了一句。 颜含玉神秘莫测对着他一笑。 颜学武心思安定了不少,回头问,“平安呢?让平安去哪里了?” “你没觉得今日城里比别的时候都热闹吗?我就是想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 平安匆匆而归,神情凝重,“大小姐,出大事了!咱们府上的事!” “什么事?”颜学武率先急了。 “契丹人来了,在咱们府门口求亲。” “什么?他们契丹人怎么敢?”颜学武怒道。 “四叔不用着急,淡定。” “含玉,你怎么还能如此冷静?” “不能成的事情当然能冷静。” “此话怎讲?” “异国求娶,那是两国的事情,必定要经过皇上的同意。两国的事情那就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易,求娶就要下聘,他契丹人敢拿城池下聘吗?”颜含玉嫣然一笑,“如果说为了我,契丹弃了燕云十六州,还要与我中原以和为贵,契丹人才不会那么傻!” “如果、真是……听说了你的大名,契丹国主愿意割让城池求娶你,那可怎么办?”颜学武差点口吃。 “我只能牺牲了……”颜含玉一摊手,“不过,四叔,你太看得起含玉了。一个朝臣之女的价值怎么可能那么高?” “但是……” “平安上车,我们回府。” 那帘后的身影消失,似乎是所有的光芒都跟着无影无踪。 颜学武总算是知道父亲知道为何宠爱含玉,如此聪慧过人,又机敏的女子竟是他的侄女,一时间感觉与有荣焉,又多了一种油然而生的责任感。(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果断 颜含玉听说有契丹人求娶一事颇为冷静。 但是此刻在寿安堂的颜老夫人一点也不冷静。 前段时间才跟跟范家说好的,今日去换庚帖,范家人左右推托不换庚帖! 好一个言而无信的范家! “娘,您消消气!”陆氏站一旁劝着。 “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也不看看他家那女儿多大了,竟敢反悔我们家的亲事!就她们那样,做一辈子姑婆去!” 两家都说好了,临了反悔,这算什么? “老夫人,二夫人,外面来事儿了。” “又出什么事儿?” “外面来了几个契丹人,说是来求亲的。” “契丹人?求什么亲?” “那些契丹人说求娶咱们家大小姐,另一拨人直接进了宫,这一拨直接到了咱们府上,说是找我们老爷,老爷拒不肯见,那些契丹人也不走,就等在府外边。” 颜老夫人神色大变。 那陆氏的脸也缓缓失了颜色。 一辆马车刚在颜府门口停稳,旁边棕马上的蓝色身影飞身而下。 只见银光一闪,站在颜府门口两个契丹人肩上的衣衫被划开,露出一道细长的划痕。 那两个契丹人当下拔刀相向,一时间长刀和短刀相抵,发出刺耳的刀鸣。 那两人遭偷袭,行动不利,丝毫不敌来人。 为首的契丹人见状,腰间的刀柄紧握,呵斥了一声,“住手!” 他们捂着肩膀,踉踉跄跄的退出去。 为首的契丹人怎看不出来?他的两个手下明显不是那个人的对手,那个人甚至是刻意相让,却又是步步死招,似是跟他们玩着游戏,丝毫没当真一般。 他一只手握着腰上的刀,另一只手却是拦着那两个伤了的人出手,一脸警惕,怒声开口,“阁下何人?难道不知道我们是谁?竟敢伤契丹使者,你好大的胆子!” “既然是契丹的使者,到我家门口作什么?难不成是皇上下了旨意让我们颜家人招待你们?还是说你们自作主张?” 那契丹人当然听到他言语中的“他们家”,想来这肯定是太傅府的人,一改刚才怒目相对,一手合胸,身躯前倾道,“在下契丹使臣淳于天雄,我们只是奉我朝皇上之命给颜小姐送一样东西,并无其他意思。” 粗旷的声音刚落就听聆聆之声,“你们契丹的国主真是好笑,你们远道而来邦交,不进宫觐见,却来我们家府上送东西,真不知道是安得什么心……” 平安扶着颜含玉。 聘婷身姿,轻盈的跃下马车。 淳于天雄再次一手合胸,身体前倾,“不知这位可是颜家小姐?” 清幽幽的一双眼抬起,眸光凉薄。 那门房此刻小跑着迎上来,“大小姐。” 正是确认她的身份无疑。 “姐姐?” 颜静香一身春衣,如蝶一般翩然而来。 “姐姐你回来啦!” 她上来就是抱着颜含玉的手臂,亲近道,“姐姐可算是回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看到颜静香,她的神情缓和。 颜静香凑过去低声道,“我来看看那个路燕隐来了没?来了必要受我几鞭。” “他不会来的。” “为什么?” “每次来契丹的使者不可能会一样的。” “哦。”颜静香睁着那双灵动的眼,悠悠的应了一声。 颜含玉望进去,灵动的双眼尽是少女的懵懂神情。 “你们一见面就说悄悄话,还不快进府去?”颜学武紧跟着上前道。 “四叔!”颜静香清脆的喊了一声,“四叔亲自去城郊接姐姐回来的吗?我都好久没见姐姐了。” “我们进府吧。” “颜小姐。” 那淳于天雄因两个手下被伤,又备受冷落,脸色有些黑,此刻见他们直接离去,大步上前,就把人拦着。 “淳于大人,还请自行离去,我们颜家不可能私自接待外国使臣。”颜学武挡在含玉她们身前。 “本官送完东西就走。”淳于天雄说着,手里多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锦盒,锦盒有许多方形小孔。 “我不会收的。”颜含玉道,“有一句话还请原封不动的带给你们国主,既然学了汉文化,这个礼字还是要多多探究探究才是。” 契丹人因皇室学汉文化,诗书礼仪乐,故而契丹人以学汉文化为地位尊贵的表现。 “颜小姐没看礼物,怎知我们国主送的东西,您不会收呢?”他说着,手中的盒盖打开,却见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貂,那白貂的鼻子、眼睛、耳朵都是粉红的颜色,粉白的可爱又小巧。 颜静香看到那东西眼睛一亮。 下一刻却见那白貂腾身一跃,动作敏捷,一下子就跳到对面的颜学武身上。 颜学武一惊,下意识用手接着。 “白貂?这是白貂吗?”颜静香上前问道。 那白貂两只粉白的小爪子勾着颜学武的衣裳往上爬呀爬,又滑呀滑,嘴里还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那腮间的绒毛随着嘴里发出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动着,模样甚是怜人。 “这是我大天山的稀有白貂,极通灵性。”淳于天雄道。 颜含玉上前一步,“我说过,契丹人送的东西我不会收。” 听姐姐这么说,颜静香目光不舍,却还是退开一步。契丹人送的东西,确实不能收。 “颜小姐,我们国主说了,只要您见了东西,东西就是你的,是生是死由你做主。” 好一个见了东西就是她的!不就是逼着让她接受了? 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颜含玉接受了他契丹的东西! 颜含玉目光一冷,果断出手,抬起的手一道银光闪过,她出手时脸上尽显怒容。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刚才还在活蹦乱跳的小白貂突然四肢僵硬的乱蹬,从颜学武身上滑落,掉在地上。 “姐姐!”颜静香惊叫。 “你!”淳于天雄更是大惊,垂目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貂,明显是气绝的模样。 颜含玉伸出手,但见她细白的指上多了一道血痕。 “含玉你被咬了?”颜学武忙问。 “姐姐你受伤了?” “如此伤人之物,我怎会收下?” “颜小姐这般做岂不是伤了两国的和平?” 和平? 因燕云十六州,两国断断续续交战多年,何曾来的和平? 就算是两国的和平,如此要缠上他们颜家! 来他们颜府门口讲两国和平真是可笑! 契丹人堂而皇之的来见她祖父,此举就是陷他们颜家于不义,如今竟然还逼她收礼! “三位使者如果想跟这只白貂一样,我不会介意。”嗓音淡然,目光清冷。(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拒绝 淳于天雄见那白貂死气沉沉的躺在地上,终于明白皇上跟他所说,颜小姐比较难应付这句话的意思。 明明是个弱质女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竟然当着他们的面杀了这只白貂! 对上那双明澈的眼,淳于天雄只觉得冷幽幽的。他们契丹都是粗豪之人,自然不惧,只是事已至此,已没有留下的必要。 他手里的剑柄紧握,沉声开口,“我们走!” 那三个契丹人阔步而去,行走如风。 颜含玉垂眸看了一眼那白貂,目光幽深。 契丹人见它死了,果然没有带着走。 “别扔河里,扔城郊去吧!” “是,大小姐。”门房应声,退开恭送。 颜静香陪着颜含玉刚到府门口,就道,“姐姐,你先进去吧,我要回自己的院子去,我娘不肯我出房门。” 她说话的时候颊边的梨涡深深,面上扬着笑意。 颜含玉触及到她的目光。 颜静香却是慌忙一闪,忙躲避着她迎面而来的视线。 颜含玉缓缓沉下眼,低应了一句,“嗯。” 见四叔和姐姐离开,颜静香连忙转身出了大门。 那门房拎着貂尾正准备出城,还没走两步就听身后的声音喊住他。 “给我吧,我自己去扔,把那马留下,马车送回去。”颜静香指着那棕马道。 “二小姐,这,这……”门房犹犹豫豫。 “别这这了,让你给我就给我……” 从那门房手里把白貂接到手里,尚有一丝余温,身体并未冰冷。 颜静香垂眼看着,一时间只觉得这小东西实在太可怜了,刚才还活灵活现的跳,现在就纹丝不动了。 “二小姐,您要自己出城吗?”身边的小喜忙道,“可不能,夫人说您不能出门的。” “我知道,就是看它太可怜了,找个地方把它埋了,也算是送它一程。”颜静香喃喃道,“姐姐怎么会变得这么狠心?竟然能下狠手杀了它!不收下它就是了嘛,干嘛要杀了它!” 她撅着嘴,低垂着眼尽显失落。 “二小姐,您可不能单独出城!” “带你,带你一起总行了吧。” 进了内宅的颜学武听含玉说让他宽心等着,范家这桩婚事难成,他只能先回了蔷薇院。 颜含玉哪里不知道没了这个范家,还可能会是别家的娘子,她四叔娶妻那是必定的。 她如今告诉四叔跟范家的亲事不能成,也只是想稳住四叔,好好在家呆着,其他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 回了明若院,林素馨听说含玉回来,忙出来迎她。 “含玉!” “娘!” 林素馨见了她,细细的看着,眼神温柔细腻。 “这额上和鼻子旁边是怎么回事?怎看着像是疹印?” 见母亲神情紧张,颜含玉忙解释,“娘,就是药吃多了,上火而已,前些日子长了疹子,过几天就会有好的,没什么事。” 林素馨握着她的手。 “哎哟。”颜含玉低叫一声。 翻开她的手掌,但见她指上一道划痕。 林素馨低呼一声,“这是哪里划伤的?” “契丹人刚才在府门口说要送我一只白貂,我把那白貂杀了。那白貂有灵性,知道我要伤它,它便划伤了我。”颜含玉道,“娘,没事的,一点点划痕而已,不疼的。” “你这孩子,伤那种有灵性的东西作甚!”林素馨叹了一声,“快回你的院子洗一洗,上些药去,别留了疤。” “知道了娘。” “晚上到我这里用膳,我让人多做些。” “嗯,好。” 回到玉笙居,平安才从府门口到小院。 “大小姐,二小姐真的出城了。” 听平安回话,颜含玉垂下眼睑,应了一声,“嗯。” 过了那么久,静香还记得路燕隐,颜含玉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的有些慌,她真怕静香跟路燕隐有任何牵扯。 如果他真的只是路燕隐,一场邂逅对静香或许还值得回忆。 可他是契丹的皇帝,耶律燕昀。 这两个人不能有任何牵连才是。 她根本没弄死那只白貂,只是用银针封脉,半个时辰之后就会自己清醒,这也是她不让人丢水里,而是让人丢到城郊的原因,丢城郊也是放生,以后的生死全由它的造化。 然而如今静香去了城郊,若是丢的迟了免不了就会发现白貂还会活着。静香发现白貂还活着,肯定会养着的吧? 她干脆利落的拒绝契丹使节送来的礼物,是替颜家给了天下人一个交代,一片赤胆忠心不改,拒不里通外国。 但是静香不一定明白,静香一定会觉得她弄死了一条活生生的命,狠心至极。或许从此以后就会跟她生了隔阂。 反反复复的想,一件事情就像是个圆圈,来来回回的,不能歇止。 契丹人此次求亲却同时下了战书,两国和亲,从此和平共处,止战共存,且契丹许两国贸易往来,以后每年用马牛羊与中原交换茶酒丝绸等物,具体多少数量可由我朝先开口议谈。 这些条件如若不答应,契丹人必压军涿州开战。 这样一个条件,于百姓来说最有利,毕竟两国交战,殃及百姓,无辜受难。 要知道几年前跟契丹的战役虽说得了两个城池,却也同样损失惨重。皇帝因想趁着士气大振之时同时功下幽州,派四方军力围攻幽州,却遭契丹援军反攻,那次的战役以皇帝中箭终止。 当年攻幽州时,蓟州和顺州皆有军民和守将投归,可是幽州攻败,大军退回,自然也不可能收回蓟州和顺州。 那次战役后,武功郡王在次年元宵薨逝,皇帝罢朝数日,军队从那时起重新整顿,足足修养了好几年,征兵、练兵,休养生息,重整旗鼓,一切准备就绪,与契丹的战役随时都可能爆发。 收复燕云十六州对一个民族来说是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失去的燕云十六州是同一个民族的百姓,是同一个国家的领土,怎能让他人占有? 当然会有朝臣力推和平,觉得和亲此举可行。要知道燕云十六州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继续攻城只怕受创严重,如此在朝堂上力推两国和亲。 皇帝因那句启明星不能遇北,遇北则盛北,耿耿于怀。不过就算是没有这句预言他也不会答应,除非契丹人愿意把燕云十六州如数归还。当然这也不可能,狡诈的契丹人连一个县城都不愿割舍,只是止战和亲,如此对皇帝来说极亏损的事情他也不可能答应。 皇帝拒绝两国和亲,同时赐婚。(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君心 在契丹求和,求娶颜氏女的情况下,皇帝赐婚秦王和颜氏女,无疑是把秦王推上风口浪尖。 百姓厌战,以两国和亲换得两国和平,边城百姓饱受战役之苦,对于能止战议和,自然是喜闻乐见。 如此秦王求旨赐婚颜氏女在先,两国议和不成,导致边城战事再起,秦王深受声讨。 秦王素有贤名,节用戒奢,温雅宽度,在蜀川和荆南一带还添有善义之举。 饱受雪灾影响的蜀川,到了入冬就会有人送衣送食,捐发银两给贫困百姓修宅;还有一直受水涝影响的荆南,亦有人资助,后来传出这些事皆是出于先帝幼子贤郡王之手。 声讨秦王一事还没大起波澜,就听范氏幼女会在秦王娶妻之前先纳侧妃,侧妃正是先太师范太师幼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世忠侯孤女颜氏含玉才貌无双,丽质轻灵,风华天成。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兹秦王温文忠贤,深情意厚,求娶为妃。怜孤侄秦王羸弱,朕有求辄应,赐婚秦王,册颜氏女含玉为妃,择日完婚,钦赐。” 同样是赐婚的圣旨,第一次接圣旨的时候,颜含玉满心的愤恨。 而面前明晃晃的圣旨,颜含玉怔怔望着,掺喜却忧。 世忠侯孤女! 怜孤侄秦王羸弱,朕有求辄应? 句句看似护侄,却是把自己的亲侄推上众矢之的。 颜含玉早知赵贤娶她必定会几经波折,哪知凭空多了一件这样的事情,让赐婚变得轻而易举。可如今的境况,却是对赵贤丝毫不利。 本以为婚事订下,她会欢喜,可还是生出更多的愤恨来。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如此强逼自己的亲侄,真正是无情冷漠。 绿柳荫荫,静逸悠长的街巷,进去之后正是秦王府。 朱门高殿,清华贵胄,却是门庭冷清,人烟稀疏。 隔着碧纱帷帘,颜含玉凝目相望。 即使知道来他府上不便,她还是来了。 一世枯守清闺,恪守仪礼,却最终让她落个不清不白的名声。 这一世她只想对得起自己的心。 “大小姐,秦王回府了。” 听到平安在马车外的声音,颜含玉扬眉一笑,掀开车帘,搭着平安的手跃下马车。 她一身轻罗素裙,身姿轻盈,如翩蝶一般轻盈的落下。 赵贤转身的瞬间,只见香裙飘舞,清丽秀雅的熟悉容颜出现在眼前。 “玉儿?” 面飞红霞,颜含玉巧笑嫣然。 跟着赵贤一直进了府内,刚进内宅,一个苗条的身影匆匆跟上。 “殿下。”媛娘弯身一礼。 “何事?” “回殿下,今晨范府送了东西来,说是给王爷的。”她说着双手呈上一个绢纱包巾。 媛娘堪堪抬起的目光还没对上颜含玉,忙垂下。 赵贤看过去的目光微冷,清声道,“送回去。” 媛娘站在那里的身形一僵,有些木然的应了一声,“是。” 赵贤走在前面,颜含玉跟在他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还怔在原地的媛娘。 她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失魂落魄中带着不甘,又似是满心的绝望。 只有爱而不得才会有这种表情吧? 颜含玉小跑跟上他,柔婉清莹的声音传出来,“范家送来的东西为何不打开看一眼呢?外面都在说秦王殿下会在娶妻之前纳范氏幼女为侧妃,今天这不,范家送礼送到秦王府。我敢以一个铜板作为赌注,里面定是范家娘子送你的定情之物……”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只见他突然回头,目光幽深的看着她,又扬起唇角,笑容拂面。 “玉儿这个小醋坛子,以后我该拿她怎么办?”他的目光澈如清潭,笑意不减。 颜含玉面颊晕染了一片粉嫩的颜色,扬起的眉眼带着一抹期盼,迟疑问道,“你,你,你不会娶侧妃吧?” 问完这句话她又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很蠢的话,抬脚就往前走,呢喃了一句,“我才不是醋坛子。” 竹林后的阁楼,白墙青瓦,重门后的朱阁,周围清丽的景致她竟生出极熟悉的感觉来。 她不是第一次来秦王府? 颜含玉揉了揉脑门,闷痛的感觉就像是脑中塞了很多棉花,涨的难受。 “玉儿。”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颜含玉转身,双臂缠上他的腰身。 “范家娘子她也喜欢你。”她的声音低低的,言语中多了一丝幽怨。 因为有上一世的记忆,所以她知道。 上一世贤郡王病重去世,范氏幼女因此剃发为尼,范太师当时还在,病重在府,皇帝亲自探望,跟范太师曾说过一句,“你家那女儿真是忠烈,可惜可惜了!朕那皇侄命薄,竟不知卿之爱女心思,否则必指婚二人,也好过朕那皇侄到死都无一个妻室。” 此事在上一世传过好一段时间,颜含玉记得。 这一世赵贤命运大改,范氏幼女便一直待嫁闺中。 颜含玉当然不知道,两年前范太师逝前曾跟皇帝提过自家幼女,皇帝记在了心上,就跟孝章宋皇后商量过,孝章宋皇后怎愿意让赵贤娶一个快落魄的范家幼女?自然没答应,孝章皇后以赵贤身子尚未大好,无法娶妻为由直接拒绝了。 “也吗?”赵贤低润的声音响在她耳畔,“还有一个是谁?” 那声音直接入了她的心,挠的她心间发颤。 她主动来找他,表现的还不明显吗?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的目光似是沁了一层水玉,声音清婉柔软。 赵贤望着她,那目光幽深的就像是会吸人的两汪漩涡。 “不知君心意?”她的语气轻颤,光盈动人的眼神默默含羞。 问了一句,她似是胆子大了点儿,直接问道,“你呢?你喜欢我吗?” 长臂缠上她的细腰,隔着衣衫,他和她紧紧贴着,几乎毫无缝隙。 颜含玉一阵紧张,缠在他腰身上的手抬起,置在身前。 他垂首,掌覆在她的脑后,撷住她的唇。 颜含玉情不自禁发出一声低吟,余下的话被隐在唇齿之间。 没听到他的亲口回应,颜含玉微微失落。 她都主动告白了,他怎么不说?只亲她是几个意思? 话本上缠绵悱恻的故事都是男子直言告白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变成她直言告白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金枝醉 被赵贤亲的时候,颜含玉完全不知所措。 薄晕酡红的娇容,亦嗔亦怪的眼神,殊不知媚了谁的眼。 来秦王府的目的她险些忘了。 “上次在你别院看到一些关于星象天文的书,你能看的懂吗?” “略懂。” 略懂就是懂了。 “那你教教我怎么看好不好?”她是一窍不通,连个似懂非懂都谈不上。 “好,当然好。” “会不会耽误你做正事?” “不会。” “我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看,你教教我,我自己看,不明白再问你。” “嗯。” “还有郑家的事,也要谢谢你。” 因郑老爷被刑部调查,那郑家四处打点,甚至把在金陵的郑老夫人也接来了京城。 郑老夫人病着,还是苦撑着到京城,又带病去求见林素馨,虽一句求情的话未提,但林素馨却是心知肚明的。 郑老夫人是颜含玉外祖父的亲妹,念及这层关系,赵贤着人给郑俊熙传话,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若郑俊熙再生事端,郑家不保。 母亲跟颜含玉提了见过郑老夫人,颜含玉就明白了。 她印象中赵贤压制过郑家,郑俊熙散播不实流言,意欲毁她清誉,此举阴狠毒辣至极。 颜含玉恨极郑家人,却也念及这郑老夫人这一层关系,郑老夫人是外祖林家嫁出去的人,郑家每个人都可恨,可郑老夫人却也是无辜。 进秦王府的时候本来已经近午时,在秦王府用了膳。 暖融融的气候,颜含玉习惯午膳之后午休。 花开鸟鸣,时光静好。 赵贤一手捧着书,偏头看着已经闭上眼的颜含玉,目光变得温和,满是宠溺。 “困了吗?”他的声音澄净低缓。 颜含玉只听清润的声音响在耳边。 她有午休的习惯,刚用过午膳看书实在困倦的厉害,呢呢喃喃的说了一句,“困,好困,睁不开眼。”声音又娇又柔,似是在撒娇。 感觉到身上覆上了一层薄被。 过了好一会儿,颜含玉似睡非睡,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睡着了还是醒着,只感觉又身子一轻,又嗅到近在咫尺的雪莲浮香。 感觉躺在了榻上,她有些不高兴的翻了个身,也不知道在不满些什么,嘴里呢喃着,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 “睡吧。” 那熟悉低润的声音传来,随着她入了梦境。 颜含玉睡的昏昏沉沉,也不知是房间里热,还是身上的衾被太热,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这才感觉到一阵凉意,也舒坦了些。 此时但听一道压低的哭诉声,“求殿下不要赶媛娘离开,求殿下,媛娘愿意自降奴身,只求殿下不要赶媛娘离开!” “你敢使这些卑劣手段,就应该明白本王容不下这些。” “媛娘只是一时冲昏了头,求殿下再给媛娘一次机会!媛娘再也不敢了!” 这声音凄凄切切的,伴着哭腔,听着颇有些烦躁。 颜含玉再次翻身,也不知是心里浮躁,还是房间内的燥热,总之就是睡不舒坦。 “你是母后选的人,本王自是会多给你几次机会,越俎代庖、自作聪明,小动作也不是第一次,外面送进来的东西,哪些该收,哪些不该收,你管家几年,难道不明白?” “殿下……”凄婉的一声。 “本王早就告诉过你,本王给不了你想要的,本王给过你选择,给过你机会,如今这一条路也是你自己所选。” 他可以容忍其他小动作,却容不了伤她丝毫。 媛娘瘫软在地,神情凄哀。 这个高高在上的贤王,被皇后娘娘中伺候他,从初见她便失了一颗心,温润如玉,挺秀若竹,她就盼有招一日跟在他身后伺候,后来才发现她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看似温雅和顺,却是心如磐石坚硬。 整整四年,她掌内府三年,只求一个委身,却遭来驱离。 “赵峰,把人带出去。” 把赵峰喊进来,赵峰站在一旁俯首应是。 赵贤又递过去一张纸帛,“让人按这个方子煎好端过来。” 床上的人儿衣襟半开,露出脖颈下大片的白皙肌肤。 她闭着眼,眉宇轻敛,秀挺的鼻细细煽动,红唇娇艳,睡的一点也不安稳 感觉有人给她盖了薄衾,她不满的皱眉。 “热。”呢喃细语,她丝毫不知此刻唇瓣红艳,娇艳的似是两瓣花儿。 “我的大小姐,不热,快快盖好吧。”平安念叨着,这面画,她是个小娘子看着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心猿意马,偏偏这会儿还不是在大小姐的闺房,这可是秦王殿下的寝室啊! “平安,你怎么会这么烦!”颜含玉抱怨一句。 “大小姐!” 她还有些迷糊,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入眼是熟悉的清秀面容。 平安神情焦急。被喊进来伺候大小姐,来了就发现大小姐脸上通红,肌肤半露,香艳无比。 “平安?”颜含玉眸光半启,还有些恍惚。 “大小姐,是奴婢。” 她身上没什么力气,只觉得热烘烘的,又说不上哪里难受,极陌生的感觉。 “我是不是又烧热了?”她躺着,问的无力。 “殿下已经让人熬药去了,殿下说喝了药就会好。” “赵贤?”哦,对了,她在赵贤府上呢,“赵贤呢?” “殿下在外面。” 颜含玉心口闷的有些难受,身体的陌生炽热让她躁郁不安。 她强撑支起手,要起榻。 平安伸手过来帮她穿衣,刚触到她的衣裳,被颜含玉一挡,打落了平安的手。 “大小姐,奴婢帮你更衣。”平安好脾气道。 “不穿,热,找个扇子给我扇扇。” “大小姐,还没立夏呢。” “没立夏又怎样,我就是热嘛。” 颜含玉不想纠缠,脚步虚浮的站起身,径直往外间而去。 平安都没来得及拦,一道白影已经到了颜含玉跟前。 抬头看到熟悉的面孔,颜含玉嫣然一笑,媚眼迷离,一步扑上前,藕臂缠上那人的脖颈儿。 清冽的雪莲香气入鼻,只觉得舒适无比。 她踮着脚,脚上连鞋履都没穿,只是一双绢丝袜。 她双手勾着他的脖颈,脸贴在那光洁精琢的下颚,柔媚的嗓音从口中溢出,“你身上真凉快。” 这就是赵贤刚才不愿意进来的原因,让人叫了平安进来看着。她现在这会儿的动作完全是因为药效。 金枝醉,本是好酒,却被人制成薰香,香气袭人,酒香散,即媚药发。 媛娘孤注一掷,正因为颜含玉在秦王府上,她本欲用金枝醉香迷秦王殿下,意图委身,如果让颜含玉看到,她媛娘就算没有妾位,让她做个贴身婢子她都愿意。 可赵贤揭穿了她的把戏,让她留在秦王府的机会都没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养大才行 “玉儿,乖!”温柔低缓的声音。 那身形修长的男子抱着娇小的女子轻轻放在榻上,动作轻盈的就像是在放置一个珍宝,小心翼翼又极致轻柔。 奈何那面颊酡红的女子玉腕优美,两只细嫩的手紧紧勾着,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的腮贴着他的面,像是小女孩儿撒娇,檀唇半张半和,呢呢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有赵贤知道,喊的都是他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软语卿言,字字入了耳,句句勾了心。 平安站在原地,紧张的一动也不敢动,她只恨不得此刻就会东瀛那极其神奇的忍术,立刻让自己隐遁。 她再不经事,也能感受到春意盎然的气氛,只想迅速无声退出去。 可是她们家大小姐跟秦王殿下虽说订了亲,但到底未成亲啊,三礼六聘都未下,如何能同榻而眠? 她怎么能离开呢?她应该守着大小姐才是。 “平安。” 平安身体僵硬的站着,目光未直视,乍听到那温和的声音,愣是惊了一下,连回应都没来得及,只听那温温缓缓的声音继续道,“在外面侯着,等药好了端过来。” 像是得到了****令,平安逃也似的退出去,但毕竟不是熟悉的地方,“砰”一声后背撞在了门框。 平安哪顾得上,刚才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不能离开此刻全忘了,转身就跑出了门。 许是声响惊了她,她幽幽睁开眼,眸光若波,盈盈如水,神情中带着几丝迷茫和恍惚。 她的呼吸火热,呼在他的脸上。 颜含玉睁着眼,对着他,似是细细的看着,神情却是一片茫然。 俊眉朗朗,目光灼灼。 那种燥热的感觉让她无措,她清楚的知道面前的人是谁,那些所谓的礼制全被她此刻抛之脑后了。 “赵贤,我热。” “你刚才吸了一点点金枝醉……”她不经人事,只一点点就难以抵御,“已经让人煎药去了,喝了药就会好,不用怕。”他浅声安慰,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暗哑。 安慰显然没什么用处,颜含玉睁着水鹿一般的眼睛,抬起洁白无暇的下颚,突然朝他映红的耳垂咬了一口。 “玉儿……”他的声音一颤,眼中多了一丝狼狈。 颜含玉笑出声,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又低呼一声,身子往后一仰,被压在榻上。 呼吸近在咫尺之间,颜含玉眼睫轻颤,浓长的眼睫扑闪扑闪的,两颗黑色的瞳仁晕染了一圈水光,盈光闪闪,动人极了。 而相反另一双目光如火,浓密的长睫下面眼瞳深邃,似是下一刻眼中的人就会被他吸进去一般。 倾洒的日光隔着绢纱窗脉脉的照进来,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影,颜含玉望着他如墨染的眉,眼神迷蒙。 他低下头,狠狠的压住那两瓣儿。 颜含玉呼吸一滞,来不及呼吸,伸手去推,身上根本没力,掌心只覆在他胸口。 那放在她脑后的掌微微用了力,迫使她的头抬起,正迎上他的唇,契合无比。 唇齿相依,低低的喘息声急促而慌乱。 平安一直站在房门外,握紧拳,闭着眼,面颊有点红,嘴里念念叨叨,一张一合的,说的正是,殿下是正人君子,殿下是个正人君子! 康全手里端着托盘,刚到门口就见这副场景,走近笑着问她,“嗨,你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平安一跳,睁开眼,恨恨道,“你管我做什么?不要你管。”她现在看殿下身边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康全倒是被她的怒气吓了一跳,吃惊的看着她。 平安觉得窘死了,看他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忙问,“这是给我们大小姐的吗?” 康全还是那副吃惊的神情,点头,“是啊。” “殿下让我端进去。” 平安从他手里一把拿过托盘,一只手端稳,另一只空着的手还没碰到门,就听身后的声音。 “你确定你现在可以进去?” 转头俏目瞪着,但见身后的人,一张娃娃脸,眼角微微翘起,双手环胸,一副看戏的模样。 “我怎么就不能进去了?我们大小姐在里面。” “这是……” “康全你这个臭小子!”康全的话只到一半,就听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在院中,“这是老头子熬的药,谁让你端过来的!” 白须白发,一身青袍的老者出现在院中。 一时间寂静的院中热闹起来。 赵贤那仅存的理智拉回,猩红的眼望着身下喘息连连的人儿来,那双眼氤氲开来,尽是靡艳之色,叫人想要大肆凌虐又想要温柔呵护,那双唇瓣娇艳的能滴出水来,面颊红的跟天边的红霞一般,美丽到极致。 那身水玉色的衣衫铺在她的身下,早就凌乱不堪。 乌发如瀑,肌肤如玉。 他的气息微微一滞,低眸,抬手,落在她的衣衫上,缓缓掩住一片春色。 那双手的指尖时不时触到她,颜含玉眼睛闪啊闪,眼前甚至有些朦胧,她小心的抬起,朝他看去,朦朦胧胧的,只觉得面前的人像个虚影,可触到她的感觉真实到让人颤栗。 那种似真似假的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并不是全然不知,是药效催动,还是内心躁动的使然,其实更多的是情难自禁。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清冽的声音传来,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瞬间安静。 “我去给大小姐送药。”平安平时伺候大小姐一向迟钝,因此小芽儿近身伺候的时间多,而平安大多都是跟着大小姐出门,然而今天却是第一次反应及时,且还是第一个说话。 平安还没踏进门,托盘上的白玉碗就已经稳稳的落到秦王殿下手上。 “这里还有一碗泻火的汤水……”孙老手里也端着一碗汤药。 “多谢孙老。” 没直接触到孙老戏谑的眼神,秦王殿下只道了声谢,门“哐”一声掩住,挡住了外面的人好奇的视线。 “那是我家的大小姐!”平安低声抱怨一句,她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早晚是我们殿下的王妃。”康全得意道。 平安跟他杠上了,压低着声音怒道,“现在是我家的大小姐。” “以后是我家殿下的王妃。” “你!” “呐,康全,你们俩也别争了,一碗泻火的汤药给你们分了!火气太大,给你们降降火!”也不管康全愿意不愿意,把手里的碗塞到康全手里,孙老留下一句话,背着手离去。 颜含玉一身薄衫,坐在榻边,她脸还是红的不像话,热的直接脱了袜,赤着脚,一双玉足直接踩在地上。 “玉儿,把药喝了。” 她的耳边一直在嗡嗡作响,周围只剩这嗡嗡不停的烦躁声音,而他的声音却像是突然出现的玉石之声,聆聆清音,动听极了。 她仰着面,看着他,不说话。 “不听话,信不信我现在就会吃了你?”凑近她,他低低的开口。 那声音太魅惑,那眼神离的太近,近的颜含玉终于看清了,很灼热,总之有些陌生,颜含玉紧张的捏着拳,手心薄薄的湿意。 “太小了,养大才行。”他的头再次低下,一直凑到她的耳边,似是呓语。 她只是感觉更喜欢他了,没说不吃药。(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祝福 楚王大婚在即,要求一切从简。 因为契丹使者的突然到来,经过求和谈判,拒绝跟契丹和亲之后,楚王提出大婚礼制从简,连皇上都默许了。 仅仅三天的时间,礼部却遭楚王殿下一减再减,每日忙得昏天暗地,减掉一些琐碎的细节,又撤去一些喜物。 因为拒绝了跟契丹的和亲,就是代表和契丹的战争早晚爆发,这自然预示着婚事不能太过隆重,显得太过招摇。 虽说该从简的都简单了,但楚王殿下的大婚还是热闹无比。 京城内外喜气盈盈,私下说的最多的莫过于楚王殿下在大婚夜里会进谁的房过夜,毕竟一次娶两个妃子的事,就算是皇帝也是少有的,甚至拿这个来赌的人也有。 当然,毕竟是楚王殿下,身份贵重自是不必言说,谁敢吵吵嚷嚷大庭广众之下说,都是暗里打诨。 听闻楚王殿下因未来楚王妃得罪清容县主一事对未来楚王妃早已失了好感,而那谢家千金跟清容县主一向交好,在婚前几日谢家千金还得楚王殿下赠物。 如此不少人都认为楚王殿下这是移情谢家千金。 谢婷出嫁,颜含玉作为闺友,本来是要去的,但因身体不适没去,只让静香帮忙带了东西给她添妆。 京城从来都不缺皇亲贵族的风流韵事。 那楚王殿下喜欢清容县主,满京城内外都知道,在楚王殿下大婚这日提起这事的人更多。 但是皇上已经赐婚清容县主和秦王殿下,那秦王殿下在琼林宴上露过一面,不少青年才俊都见过,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 如金竹挺秀,若玉山奇峻。 雅致天成,淡如云月。 那些参加琼林宴的青年才俊争相发挥自己的才华,赞誉秦王殿下的温文雅致。 只是后来又经过朝堂上的断指之事,许多朝臣都不免敬而远之。 暂不说秦王殿下,楚王殿下才是今日的主角,御街长长的红毯,整齐的仪仗,热闹的乐队,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蹬马迎亲。 街上看热闹的人极多,一路的乐声不断,大街小巷还有喜童在家家户户发吉祥糕。 颜含玉没去看热闹,当然不是风寒未痊愈,而是昨日在秦王府留下的后遗症,人提不起精神,怏怏的呆在小院,寻摸着之前未绣完的东西继续一针一针的绣。 “小外甥女。” 眼前灰影一晃,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身前,“给你吃。” 听着熟悉的声音,颜含玉手中的针线活停止,抬起头来。 她看了一眼,红纸包的,用红绳细细的扎成方形,开口问道,“吉祥糕?” “嗯,对呢。刚才在街上看热闹,街上一路有人发吉祥糕。”林沪生低下头问,“楚王殿下的吉祥糕要不要吃一个?” 吉祥糕,吉日到,新娘迎进门,白头又偕老,迎人三分笑,祝吉星高照。 这是吉祥糕的寓意。 那双好看的眸子微微上扬,眼中流转着水光,晶莹透亮。 林沪生撇开眼,咳了一声,“别这样看着我,就是在街上听到了一些话,原来你跟楚王殿下也曾……” 说到这里他又停住,转而道,“不对不对,是楚王殿下对你情深似海,奈何佳人无意,楚王殿下伤心欲绝,不得不迎娶她人。” “街上的流言,你信?” “怎么不信了?真实可信度很高。” 颜含玉从他手里接过那包吉祥糕,端看着,喃喃道,“应该祝福他!” 转而又道,“京城的人向来喜欢编故事,不然你也当回主角?”她的语气淡淡。 林沪生一愣,忙拒绝,“我可不想让自己成为焦点,让人议论纷纷。你说你那个四叔,在外面做个军巡捕,让人见着了,还得在背后多念叨几句。不过你四叔心真是宽,人家背后议论他明明都听见了,全当听不见。” “我四叔这是心胸开阔。” “说得难听的不就是脸皮厚?” “看你不甘寂寞,不如改日我也让你有机会让人议论一下。”她淡淡说完,垂眼继续慢慢绣着手里的荷包,一针一针的,绣的极慢。 一时间房间安静。 林沪生本来没听懂她说什么意思,突然福临心至,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道,“小外甥女,京城的那些故事不会也有出于你的手的吧?” “捻珠记。”她头也不曾抬起的回了三个字,手腕半扬,捻着绣花针,那纤纤细手微微翘起,格外秀气好看。 林沪生怔在原地,满京城叫卖最多的捻珠记,这个杂剧竟是出于他小外甥女的手,她才多大?竟能写出如此生动鲜明故事来? 颜含玉当然不会告诉他,她也是花了两年才写完的。 林沪生却忍不住腹诽,这底是个怎样的小外甥女?他以后万万不能得罪她,要是她心情不好,把他写进书里,肯定要毁了他的一世英名。 林沪生摸摸鼻子,表示得罪不起这个外甥女,说她四叔都不行。 “你小舅舅我喜欢低调。” “嗯。” “我就随便一说,喜欢开玩笑你是知道的。”他讨好的继续道。 “嗯。”她又只是低低一应。 一直见她没什么反应,精神怏怏的,他都快觉得她这是为了楚王大婚而心情不悦了。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颜含玉却像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又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半句话不搭。 林沪生背着手,忙转身,口中还在念叨,“唉走了走了,小外甥女不理我这个舅舅,太伤心了。” 望着他的背影,颜含玉勾唇,无声一笑。 没看出她精神不佳?竟然在她面前矫情。 一整天下来她都没什么精神,平日里在小院她至少看两个时辰书,要么就是练两个时辰的字,今天却是没碰纸墨笔,只绣了一天的花儿。 平常她绣花的时间远不及读书习字,如今这架势却是不绣个花样儿出来就不看书习字了。 其实她觉得绣花比习字更磨耐力,一针一线,都在打磨她浮躁的心情。 是的,她是急躁了。 她急切的希望自己早些长大,殊不知这一日一夜的时光最是急不得。 她夜里休息的早,睡下时一直恍恍惚惚,后来只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看,颜含玉心底一阵慌乱,猛的睁开眼,果不其然,对上一双幽深深的眸。(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清风明月 朦胧的夜光,那一道黑影站着,纹丝不动。 夜,很静,静的一丝声响都无。 只有皎白的颜色从绢纱窗透出来一层如纱的月光来。 颜含玉睁开眼的那瞬间一点也不紧张,只是恍惚了一阵,怔怔的望着。 空中弥漫着酒香。 望着那双透彻明晰的眼,他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他,终是错过了她。 他,和她终究是有缘无份。 他身份贵重,却不能选择娶谁。 他是个皇子,却处处受制。 大婚当日,他满心想的都是她,完全抑制不住。 新婚之夜,他左右徘徊,终是哪间新房都没有进。 他,只想见她。 特别想见。 见了她,又能如何? 再以后见面,他对她,是不是要喊一声四嫂? 第一次见她,他印象极深,因为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移开,那张面容精秀到极致,笑容更是灵动,开口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甜到人的心里,那一双眼眸子却是沉静的丝毫不像个小童。 他就想,这小丫头年纪小小,平日里到底藏了多少心思? 那双幽深又好看的眼,他只想钻进去一探究竟。 如今再看这双眼睛,眉眼越来越好看,眸光却也越来越深邃。 他一定是失了一颗心在她身上,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还记挂着她? 容貌出众,偏又聪明绝顶。 世族嫡女,名门贤士之后。 他却不能娶她! 他曾追问父皇,为何他不能娶她? 父皇说,他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娶颜家女。 他不能娶,四哥却能。 他只能娶武将之女,平衡朝堂,而四哥心里想娶谁都可以。 那一刻赵惟吉心里是有些妒的,妒四哥是皇伯之子,妒四哥闲居在府多年,妒四哥不受朝野之争。 如果皇伯未死,他们应该就能互换了吧,他想娶谁都可以,四哥定会受制。 “小丫头……”似有似无的一声。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颜含玉掐了一下自己手心,疼! 醒着? 望着他,她蹙眉不说话。 赵惟吉站起身,“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一个转身,掀开纱帐,大步出了内间。 清雅的闺阁,处处透着细巧精致,鼻息之间尽是少女的馨香。 赵惟吉从没想过会有一日做出夜闯少女闺阁的事情,他苦涩一笑。 那琉璃盏上摆置着一颗夜明珠,夜明珠发出幽幽的光,使得他能看清整个房间的摆设。 他背着手,目光正对着面前的那副字。 画上的字立坚实骨,整密端正,明利的字迹在当世鲜少见。 这样的字迹正是颜楷字体,只有颜氏后人练笔。 听到身后的动静,赵惟吉回头,但见一袭月白衣裙的女子飘飖如仙,如月光仙子,一时间让人看痴过去。 “我房间的人呢?” 她外间一直有人守夜,昨晚守夜的是小芽儿,小芽儿这会儿不在,就算是他楚王夜访,她也不可能自己离开。 “你那婢子忠心的很……”那张俊朗的面容扬着熟悉的笑意,他随意撩起身上的红袍,往旁边的榻上坐下,颇有一种呆在自己房间的闲适。 “你放心,本王走了就会把她送回来……” 颜含玉站在那里,望着他,不发一语。 “气了?”他挑眉反问。 “殿下夜闯闺宅,不觉得太无礼?” 白日里来找她,她当然不会有意见,可这都是深更半夜了,他竟然直接进她内间去! 而且今天还是他的大婚,他怎么能出现在她的闺房? “上次见你,你还想尽办法的去看我,也就三个月不见而已……”他怨念颇深,叹息道,“三个月不见,又感觉小丫头哪里不一样了,小丫头的样子变得真快!” 他双手撑着膝,支着下颚,定定的看着。看她薄怒的神情,看她妩媚的眉眼,看她细致的五官,看她脂玉一般的肌肤。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来:有美一人,自天来此。颜如琬琰,眉似远山。静若秋兰,观之如画。动如春燕,恰似飞天。 她在他心中从来都是不可亵渎的存在,今日来此处所生的胆量是因为饮醉了酒吧? “殿下还有什么话都说完吧。” “说完就让本王离开?”往那长榻上一躺,他枕着手,闭起眼道,“本王又没打算今晚离开。” 刚才心里还有怒气,颜含玉这会儿倒是镇定了。 她从容道,“殿下不惧,我也没什么可怕的,您想睡哪里就睡哪里,只是明晨醒来可别后悔了。” 他睁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真正是无所畏惧啊! 颜含玉也不看他,只朝着门外道,“听壁角听够了吗?” 声音不高不低,让门口的人听个分清,不至于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藏在门外的黑影又是一个踉跄,他可不是故意听壁角的,他是来保护小外甥女的。 “小外甥女,我可没有偷听,我在保护你。”门外的人回了一句。 她就猜他来了肯定不止一会儿。 索性已经醒了,颜含玉走过去开了门,林沪生正靠在门上,身子一歪,又险些栽过去。 “哎哟!” 林沪生堪堪站稳。 一身红袍,再明显不过的喜袍,身份不言而喻。 林沪生笑道,“清风明月,新婚大喜,洞房花烛,啧啧啧,放着两个美娇娘独守空府,殿下走这一遭是在对我们家小外甥女表许真心吗?” 也没等此刻坐起身的楚王殿下回应,他继续道,“这个时候表许真心也太晚了些,既然晚了又何须走这一遭呢?” 颜含玉才发现原来她小舅舅的口才还是有的,一番迂回说辞怕是楚王殿下也不知怎么回应了吧。 赵惟吉站起身,目光对着颜含玉,“惹了小丫头不快,走这一遭确实多余。” 肆意的日子也只剩今日了,为了见她一面,只能夜闯她的闺房。 “殿下深夜进我家小外甥女闺房实在有失礼数,如若殿下赏脸,不如我们月下喝两杯如何?” 楚王殿下应,“好。” 他应完没再停留,径直出了颜含玉的房间。 林沪生在后头,见楚王殿下出去,他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我问你,如果他真的不离去怎么办?” 刚刚小外甥女那一句不惧不怕,林沪生在外面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小外甥女还真是会忽悠人,这才不小心发出声响让小外甥女发现了他躲在外面的踪迹。 “自是有千万种办法让他离去,最想用的方法就是给他画个女装,再给他穿个女装,让他走出颜家去,看他以后还有没有脸面进颜家?” 她回答的同时咬着牙,任谁都听得出她话中的泄愤。 林沪生大笑,“这个办法果然狠。” 大笑收声,紧跟着出了房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文定 颜含玉的一席话,楚王殿下在外面听得分清,刚到门外,险些被自己绊了一跤。 他摇头叹息,小丫头果然还是小丫头,从不肯让自己吃亏,这一点从小时候就没变过。 不过,颜含玉心里清楚,楚王再怎么恣意也不会真的留在她这里过夜。 就算不是为了她的闺誉,楚王殿下也会为了他自己。 他身为当今皇帝的长子,又曾入住东宫,这就代表着他不可能像寻常皇子那般。 从前的种种,她每桩事都记着,少年的友谊,他帮助她,她不可能忘了,她心有感激,就算是他有求于她,只要她力所能及,定当相助。 但是,她和楚王再不可能回到从前。 她注定与他殊途。 从她选择赵贤的时候,便注定了这件事吧。 已经忘了喜欢赵贤有多久,可那个人早已经刻在心里,就算记忆抹去,他这个人还是印在心里。 朝堂上的战争从来没有硝烟,却比战场上更加惊险。 现下秦王归来,齐王托病不归,楚王殿下心里再明白不过,就算他们以前关系再亲厚,如今他们的关系就像是一层薄纸,触碰不得。 晨曦微露,燕语莺啼,东方日白,迎来新的一天。 平安神采飞扬的从外面进来,见大小姐凑在大夫人跟前说话,她只好站在门边等着。 颜含玉来母亲这里的时候,见听雪在给母亲梳发,就凑上来。 “娘早就起了,怎么还在这里梳头发?” “院子的那棵树越发大了,从那里路过发髻被挂枝上了。” “什么树?既然挡路,让人修修不就成了?” 林素馨有些心不在焉应着,温柔的一双眸子半掩。 看母亲的样子,颜含玉却是明白了,怕就是荷塘不远处的那棵梨树,听闻还是父亲在时,母亲和父亲一起种下的,母亲从没让人动过那棵树,任它恣意生长,长枝垂畔,浓浓郁郁的一片繁叶。 “娘,我来帮你梳头。”颜含玉跃跃欲试,“听雪,你站在旁边教教我。” “让听雪来就行。” “让我试试吧娘。” 颜含玉执意要给母亲梳发,林素馨无奈,随她去。 容颜细致,性情婉和。 颜含玉从铜镜里望着这一张细腻的面容,对着铜镜里的人笑了笑,又垂下眼眸,轻轻的梳着母亲柔软的发。 她还是第一次给人束发,梳了一下又一下,那种感觉就像是碰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人触动不已。 上一世她疏离母亲,何曾有过这般的亲近相处? 这个温婉的妇人是她娘,是她的亲人,就算是恨天下人,她也不能恨自己最亲近的人。 “平安来了。” 从铜镜里,林素馨看到一抹身影。 “是有什么事吗?”颜含玉紧跟着问。 “回夫人,大小姐,是秦王殿下来了。”平安道,“秦王殿下今日敲门,带了一双活生生的北雁,牛羊各二十口,酒二十壶,彩缎四十匹,还有皇上赐白金万两。” 敲门,就是纳采。 皇帝赐婚旨意已下,采礼送出之后就是换庚帖,合八字,然后就是文定。 继楚王殿下大婚之后,京中最热闹的莫过于秦王殿下和清容县主订亲。 清容县主又有封号在身,如此赐婚圣旨下来之后自然另有一番赏赐,金带系身,财银、绢帛,箱箧一抬一抬的抬进太傅府。 那秦王殿下的采礼,其中一双北雁,就是楚王殿下当初定亲下礼也没有这个。 要知道大雁来自北,北雁在大辽地界,中原难觅,捉到一只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更别提活的大雁了,秦王殿下一下子得了一双活的,可不就稀奇极了。 又听闻秦王殿下送去太傅府的礼书厚的都能做一本书册。 秦王殿下是亲王,文定之礼自是按亲王礼制由礼部准备,一切定礼皆是宫中所出,可是不仅如此,秦王殿下几乎是把秦王府所有值钱的私物全都下礼,给了女方。 颜老爷这会儿在书房震惊不已。 秦王殿下送多少礼单过来他都不会觉得惊讶,他惊讶的是现在给他的东西。 黝黑的牌令,只有掌心大小,握在手里他却觉得烫手不已。 “有这个符令在太傅大人身边,可护着颜家。”秦王殿下面对太傅大人自然是恭敬极了,“这是文定之礼。” 颜老爷不用想也知道这块符令的作用。 令牌刻着两个字,小篆刻字,“永成”。 永成军,唯一一支不受朝廷掌控的军队,去世的魏王和秦王能直接号令整支军队,不受皇帝掌控,而这一块令牌显然也起了号令的作用。 魏王已逝,永成军就成了秦王私军。 此时此刻,秦王竟拿一支私军作为文定送给女方。 既然是文定,颜老爷当然不能找任何理由拒绝,拒绝文定之礼就是拒绝婚事。 一番踌躇,颜老爷收起符令,镇定道,“含玉年纪尚小。” “晚辈明白,晚辈会等她及笄之后再提婚期,礼书还请太傅大人先行收下。” “嗯。”颜老爷沉吟一声,递过去一张红帖,“含玉的庚帖本想交给官媒,听说王爷要来,直接给王爷也罢。” 颜老爷又垂眼看了一眼那张红帖,总觉得这就把自家孙女交给别人了,一时间百感交集。 颜含玉站在院子,看到门口出来的身影,往前走了两步。 翩然的身姿盈盈一动,裙摆一落,只听脆生生的声音喊了一句。 “祖父。” 目光对上赵贤,她的眉宇之间尽是羞涩,眼帘垂下,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有几句话想与她说,还请太傅大人应允。”赵贤恳请。 他的目光一派澄净,语气不卑不亢。 颜茂华以前对这个贤郡王从没上过心,如今却是觉得越看越顺眼,心里也是越来越满意。 相貌或许不是那么惊艳,却自有一番儒雅清致,比之谢十三多的是一份沉淀的气韵,比之陆家公子多了几分尊贵,比之楚王殿下多的是一番淡静。 想来想去,满京城的公子哥都没一个比得上自己未来的孙女婿。 君子如玉兮,应是秦王也。 君子淡如云,应是秦王矣。 君子清如月,应是秦王尔。 “去吧,好好招待。” 颜茂华回应一声,也没一直站在原处,直接转身进了书房。 转身的一瞬间,颜老爷只觉得心口一阵泛酸。 要知道颜老爷没女儿,一辈子没嫁过女儿,这还是第一次嫁孙女。 虽然还没嫁出去,可想来想去孙女以后就要给了别人,越想越不舒服。 让他孙女招待未来孙女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的步履轻缓,站在她的面前。 她的眸光流转,眼眸轻轻抬起。 “去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嗯?”他清润的嗓音开口,从鼻息之间勾起的那一声问话让她的心不经颤了颤。(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 未婚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寸寸思念入了心头。 两人站在一处,便成了最美的风景。 空庭玉树,青石铺路,周围似乎只剩这一高一低的俊逸身影,四处景致都变得黯淡。 墨发紧束,金冠簪发,一身宽袖银袍,俊挺的身姿彰显着尊贵。 风轻轻吹着,她臂上柔软的轻纱有一下没一下的拂过他的手背。 “那是明若堂。”碧纹的河塘后面是一座典雅的临水楼榭。 她的步履轻盈,朝着水桥后的榭宇开口,偏头的一瞬间见他手里握着的正是她臂上的素纱。 抬起水漾的眸子看他,她的眸光流转,素容俏红,偏过头,只当没看到。 她的脚步细碎,他的步调略缓。 想到以后的以后,她就能与他同肩,和他同行,欣喜不已。 但是…… “今日一早醒来就听说了一件事。”她开口,声音低婉柔软。 他停下,垂着眼眸看她。 她仰着面,面上一派冷静,听着语调也不知是责备还是心中不快,“事情都传到我们太傅府了,你怎么不怕我祖父听到就反悔了亲事呢?” “皇上赐的婚,太傅大人反悔不得。”他的眉眼一抹淡淡笑意,“再说太傅大人是明理之人,不会听信流言。” 她轻哼一声。 他是信心十足,却不知道那些话难听至极吗? 那些流言句句攻击他,又在他下采礼当天传出来,难道不是有意? 是在刻意攻击秦王殿下?还是想让颜家没脸?此事值得追究。 身患隐疾,不行于事,对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来说此事无法在背后议论。 抬脚走到他前面,走了一步又停下,“去我的院子,我给你把脉。” “你在意那些流言?” “我在意!”她应,“非常在意,我在意别人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句句诛心。”即便是流言,她还是无法置若罔闻。 她可以对自己的流言不在乎,却无法对那些中伤他的话毫不在意。 “玉儿……”手里的素纱绕在他的指尖,喉间动了动,他强忍着拥抱她的冲动。 君子止于礼,自内心的情意萌生之时,他再不是君子。 “你相信吗?”他问。 “当然不相信。我给你把脉当然不是检查你是否有……”隐疾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我就是想知道你的旧疾完全好了没?” 她宁可相信她未婚夫是个贞夫,为她守身如玉。 他温润一笑,浅声应,“好,听你的,给你把脉。” 贤郡王自幼身子不好,她是记得的,至于他后来怎么恢复的,这段关于他的记忆她却莫名的漏掉了。 那段记忆就像蒙是一层雾,她完全想不起来。 如今却有人拿他身子不好来说事,说他身有隐疾,因寒疾入肺腑,久病缠身,早就不行于事。 颜含玉想来想去怎样都觉得不舒坦,秦王行或者不行都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只是她的未婚夫。 春阳生草,暖风和煦。 两道身影相携而行,只觉得静逸美好。 他一路握着她披帛的一端,如同牵着她的手一般。 到了玉笙居,她就开始给他把脉,纤指触着他的腕,一根脉搏一根脉搏的探,却因为面前的人总看着她让她无法静心。 那双晶亮的眸子看过去,嗔道,“别看着我,乱了我的心!” 他望着她的目光专注,唇边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那双深若潭谷的眸子在摸脉的时候认真极了,每次抿嘴咬唇的小动作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见她面有羞意,他偏过头去,正看到垂花门的门口进来一个少童。 那少童面有笑意,眼神清澈,面容稚嫩,只见他缓缓揖了一礼,喊了一声,“叔父。” 颜含玉还没注意院子里何时多了个人,听到动静转头就见翰儿已经到了门口,正对着赵贤喊了一声叔父。 她愣住了。 “大姐姐。” 翰儿来她也没办法继续给他把脉,起身问他,“翰儿,为什么叫叔父啊?” “大姐姐说,叫叔父。” “我说的?”颜含玉想不起翰儿是什么时候见过赵贤,不过想到翰儿若是叫叔父岂不是乱了辈分,也没细想,只道,“翰儿,以后叫他哥哥,好不好?” 颜含玉忘记了那段记忆,赵贤却是记得的,三年前她把他从扬州带出来,化名韩玉,以叔父的身份跟她一路同行到汴京。翰儿正是他们半路遇上的,当时就喊他叔父,竟想不到三年后遇见,他还能记得。 翰儿似是思考,他一向都听大姐姐的话,有些迟疑的点头。 “翰儿找我有什么事吗?” “四叔说大姐姐要离开,住到别人家里去,都不会回来了……”他神情委屈的说着。 颜含玉有些无语,四叔就是这么跟翰儿解释成亲的不成? “大姐姐现在不会走,哪里都不去。” 翰儿是她带回这个家的,如今又养在母亲的名下,她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对待。 就算是他半痴,不是很聪明,还是唐蓝生的,可到底跟自己有亲缘关系,再如何她都会真心待他,不会亏待他。 安抚了翰儿几句,翰儿递过来一块翠油油的碧玉,“这个送给大姐姐。” 颜含玉拿在手里,光滑细润的碧玉通透无比,这玉不正是翰儿打磨了几年的玉? 四叔送的东西,他如今打磨出一个形状来,竟送给她了! 他缓缓道,“大姐姐喜欢玉。” 颜含玉有收藏玉的习惯,各种颜色,天南地北产的玉质,她都有,翰儿见过一次,想不到竟记在心上了。 “谢谢翰儿。” 让人把翰儿送回去,颜含玉回头看着赵贤,抿着嘴笑。 “叔父?” 赵贤就站在她的面前,面上似有恼意,往前走了一步,头往下低了点,“嗯?” 他靠的越来越近,颜含玉一阵紧张,望着他的眸光闪了闪。 哪知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抬起,落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刮,低润的声音开口,“淘气的玉儿,你现在是本王的未婚妻!” 她年纪小的时候就淘气,跟他说的那句,救了他,就要以身相许,他至今记忆深刻。 他何曾想过,他应的那一句,等她长大,他娶她竟是一语成谶。 他真的要娶她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如是我来 那句未婚妻,颜含玉听了心为之一震。 满面娇羞微微昂首,那双浸了水的眸子分外晶莹璀璨。 他扬起一只手,在她那松松挽就的发髻边上插上了一支发簪,精雕细琢的菩提花,玲珑剔透的白玉所制,又在花心嵌了一颗豌豆般大小的翠玉,正露在侧耳位置,只衬得面容娇嫩。 “菩提花开,如是我来。”清润的嗓音从他口中溢出。 菩提是佛种子,最是一尘不染的清净,送她菩提,就是把最纯净的情意送给她。 菩提花开,不生不灭,生生相随,情深不绝。 眼看着那张俊逸的面孔越来越近,她局促的闭眼,下一刻就感觉额上温热柔软的触感,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微微打开,一双灼灼的目光望着她。 “这是相中我了吗?”俏容红晕,她娇声问道。 民间有一个习俗,那就是议婚时可以相亲,敲门后约定一个日期,男女双方见面,如果相中就在女子发髻上插上一根金钗,称之为插钗,如果相不中,则要送上彩缎,称之为压惊。 “是啊,相中你了。” 颜含玉都没来得及害羞,就听熟悉的“呼噜呼噜”声,垂眼就见一大团白绒绒的东西在赵贤脚边绕来绕去。 她退开一步,弯身抱起来,笑盈盈的道,“小胖仙,知道这是谁吗?” “你的未婚夫婿。” “我不是说这个。”她嗔道。 “难不成我说错了?” 颜含玉一咬唇,“小胖仙是你送给我的。” “喵……”小胖仙此刻似乎对外人一点也不感兴趣,只要颜含玉抱起它,它就会往颜含玉颈间一靠,然后呼呼大睡。 赵贤看小胖仙那熟练的动作,一双猫眼紧紧闭着,头正蜷在她的怀中,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这猫以后别抱着了。” “啊?为什么?” “沉,抱着累。”声音略沉。 颜含玉总觉得不是这个原因,那双温澈的眸子此刻明显不快。 为什么? 小胖仙是他送的不是吗?她宠着小胖仙有错了? 这只猫的得寸进尺,以至于几年后赵贤都觉得送颜含玉这只猫是错误的决定。 多年后的事情此时不提,他们也没说多久的话,就听门口一道声音。 “大小姐,老爷说殿下逗留得时间够久了,就不留殿下用午膳了。” 很明显的逐客之意。 那传话的仆从说完并未离开,显然是等着送秦王殿下出府。 在太傅府上果然不能太放肆,因为太傅大人随时都会赶离开。 “看来太傅大人在掐算时间。”赵贤此时不走也得走了,“我要走了!” 祖父都派了人来传话了,颜含玉也不能继续留着他,只能点头,目送他离去。 “菩提花开,如是我来。”纤细白皙的手温柔的抚着怀里的猫,她喃喃低语,欣喜道,“小胖仙,他在跟我告白呢。” 聪慧如她,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如是我来,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想起前两天她问的那句不知君心意,今日他这算是回应她了吧。 “大小姐,洪嬷嬷回来了。” 听说洪嬷嬷回来,颜含玉忙站在门口迎。 洪嬷嬷从垂花门进来,就看到一个秀挺的身姿。 “大小姐。”她忙上前一礼,“让大小姐在门口迎,奴婢实在担当不起。” 方正的面容,两只眼睛都突出来了,明显的比一个月前清瘦了一圈。 怀里抱着的小胖仙给了小芽儿,颜含玉忙扶起她,开口道,“洪嬷嬷,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匆匆回来,快进屋休息一会儿吧。” 洪嬷嬷跟着大小姐进了屋子。 “嬷嬷坐吧。” 洪嬷嬷应声坐在下边。 “方姑康复了吗?” “好了,完全好了。大小姐放心,朱三去接的,如云先生离开,奴婢自然也得回来了。” “那就好。这一次多亏了嬷嬷,多谢嬷嬷照顾方姑,还有桂轩。” “大小姐说的哪里话,奴婢是大小姐的嬷嬷,听从大小姐吩咐是应该的,奴婢只是尽自己本分,实在不敢呈谢。大小姐平日里待奴婢不薄,奴婢感恩之至。” “我应该要谢的。” 洪嬷嬷的出现就是她这一世命运的转折,从学医到制药,有洪嬷嬷在身边,她才无后顾之忧。 “小芽儿,把梳妆台上面那个小箱子拿来。” “是。”小芽儿应声往内间而去。 “听说大小姐订婚,恭喜大小姐。” 洪嬷嬷进内院的时候正好看到秦王殿下出去,再有从她进城就听说了秦王殿下今日纳采。 “嬷嬷这句恭喜我就接受了。你辛苦了一个多月,刚回来就歇息几天,制药的事过几日再弄就是,药铺那里不忙着添置。” “多谢大小姐体恤,奴婢不累的。” “嬷嬷不若在院子里选个帮手吧,也好帮衬着你,选谁嬷嬷自己拿主意就是,我相信嬷嬷。” “是,奴婢这几日就在院子里挑个人出来。” 小芽儿出来的时候端着一个小箱子,比两只手并起来宽些大小。 颜含玉上前打开,白花花齐整整的两排银锭。 “这是给嬷嬷的谢礼。” “大小姐厚爱,只是……” “这里面也没多少银子,嬷嬷平日里从我这里得的赏银,从来都是花在买药上,说来说去都是帮我做的。嬷嬷真心诚意,我都看在眼里,我心中感激,所以这些银子嬷嬷可一定要收下。” “老爷救了奴婢一命,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大小姐习医,就是对奴婢的知遇之恩。大小姐有所不知,其实大小姐对奴婢不仅仅是知遇之恩,也有救命之恩。” “此话怎讲?” “大小姐年纪小,肯定是忘记了,可是奴婢记得,十多年前我被夫家赶出门,险些饿死街头,多亏了大小姐相救。” “我救了你?” “是。那年大小姐好像也是刚会走路。奴婢记得清楚,个子小小,走路还摆呀摆的。” “既然那么小,洪嬷嬷怎知是我?”小时候的容貌到了长大可是难辨的。 “奴婢不知道是颜小姐,却知道颜大爷。颜大爷风华无双,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的。奴婢躺在地上,大小姐走过来一直看着奴婢,正是因为跟颜大爷说的那句救我……” 洪真娘到现在都记得那小小的声音,白玉一般的小手指着她,稚嫩软萌的声音就像是从天边传来一般,那一句“救她”,让她重生,让她有机会进了尚药局。 “我记得……”颜含玉思考着,“嬷嬷刚来的时候我记得是说因为牢狱之灾被夫家休弃,怎么还在十多年前就被夫家赶出过门?” “大小姐有所不知,奴婢是二嫁,第一任丈夫在我进门没过一年就没了,守了两年的寡,被婆母冤枉与人有染,险些被打死,又被赶出了家门。后来在尚药局又再嫁。” 都是一些晦暗的记忆,洪嬷嬷从来都不愿意回想,只是想到大小姐对她的真心,她忍不住全都说了出来。 颜含玉还从没想过洪嬷嬷会有那么多过往,想到她两嫁,皆是所遇非人,颜含玉忍不住为洪嬷嬷喟叹。 作为一个嬷嬷,颜含玉对她还是有些特殊待遇的,毕竟洪嬷嬷曾教过她医术,还把她照顾的妥帖。也因此颜含玉对洪嬷嬷很尊敬,洪嬷嬷跟周嬷嬷不一样,洪嬷嬷出入过宫廷,伺候的都是贵人,如今在她身边做事,不贪不骄,不傲不露,这样的品性难得,实为良仆。 周嬷嬷在行事上却是比洪嬷嬷迟钝了些,这也是颜含玉让洪嬷嬷管着她院子的原因。 明若院只有她和她娘,如今林嬷嬷没了,如今整个明若院都是洪嬷嬷管着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邪祟的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齐王专横骄恣,骄纵成性,谋权夺位,罔顾君主,罪无可恕,朕多有偏纵,却执迷不悟,不知悔改,朕伤心欲绝,又顾念兄弟之情,故削去齐王一切官职,留亲王之名,齐王宗室子弟自此迁至西京,无诏不得入京,钦此。” “请齐王爷接旨!” “让本王接旨?”他突然上前,伸手卡住那宣旨内监的脖颈,“本王要见他!本王要去见他!他凭什么!”那张本来绝艳的面容狰狞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额上的青筋爆出,只觉得可怕危险。 “王……王……爷……”那内监窒息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一排御林军手持长矛跑上前,把他围起,尖锐的矛尖对着他。 “还请齐王爷放手!” 他把手里的人推开,大怒道,“滚!滚!” 他仰面疯狂的大笑起来,“哈哈哈……” “顾念手足?赵廷宜,你欺骗的了天下人,骗不了我……本王是你的亲弟,本王才是皇太弟……本王才是皇太弟!你们……你们……你们所有人都别忘了告诉他,他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他是个小人!那个小人!为了登上皇位处心积虑,欺骗所有人!干了多少龌龊事?你们问问他,问问那个小人夜里是否睡的安心?问问他在那张龙椅上坐的是否安心……” “王叔。” 手持长矛的御林军整齐的分为两排,一个红色的人影从中间走进来。 他缓缓闭上眼,却没应一声。 “王叔迁至西京,侄儿会让人一路照料。” “你跟你父亲收了本王的兵权,又撤去本王所有的官职,如今却来跟本王说会照顾本王,这是可怜本王?还是让本王谢谢你这个侄儿?”睁开眼的那瞬间他满目的讽刺,言语中尽是讥诮。 “王叔何苦如此?这么多年父皇没有亏待过王叔,以后也不会。” “侄儿入住东宫,你父亲把我赶去西京,不正是想把你捧上那个位置?还说不曾亏待?未免可笑……” “王叔执念太深。” “本王只是想拿到属于本王的东西。” “遗诏已公告天下。” 他脸上扬起一抹邪佞的笑,“公告天下?不如你回宫问问他,金匮遗诏的内容是否真的只有那么多?你再问问他,你皇伯怎么会突然没了?还有你堂兄,铭儿和贤儿的死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叔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本王只是想告诉你,京城没了我,独留你父亲那一脉,他真正是好谋算,说本王不是母后的亲子,就不可继承皇位,还把我们一家人全都驱逐到西京。他真是个好父亲,处处为你谋划!” “王叔说这些岂不是在伤我们同为血亲的感情?” “呵,同为血亲!”他冷笑一声,此刻只觉得这话讽刺无比。他已经沦落到这种境况,竟还跟他谈血亲! “王叔!”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 一声叹息,也不知是谁在叹。 望着渐去渐远的红色身影,他直直的倒在地上,他知道这是彻底的败了,他争不过。 “父王,起来喝药吧。”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 有些陌生又熟悉的环境,方寸简居之地,不是他在京中的王府,亦不是西京的府院。 从西京洛阳到房州,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齐王到涪陵县公,他一步一步跌入深渊。 那张枯瘦的面容已经看不出是原来高傲又风华绝代的齐王赵世林。 “父王。” 听到幼子的呼喊,他的目光慢慢移过去。 “父王,喝药吧。” “这是哪里?”他有些恍惚,似乎真的不知道这是哪里。 “父王,这是房州啊。” 他不要留在这里,他不要! 他要回京城!他要回京城! 他挣扎着起身,暴怒之下扬臂掀翻幼子手里的汤药。 “父王!” “他害我!他害我!他要让我死!” 他惊恐之下,一座而起,双眼睁着,恍然才知自己又入了梦。 以篡夺皇位之罪,削去所有官职,留守西京,不得入京,又因在西京狂佞之言,被降涪陵县公。 举家迁往房州,却暗中被害,一病不起。 只是几次的梦境,却越来越真实,事情更是越来清晰。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做这些梦了,都是一些暗无天日的梦境。 赵世林疲惫的揉了揉脑门,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捻在指尖,目光不转的看着。 这块血玉很邪祟。 那是个拇指大小的玉环,血红的玉质,色泽通透,层次分明,那汩汩的血色像是吸了许多的血一般,他每次盯着看的时候心里都莫名的恐慌。 从颜家女手里得了这块玉,他本想让人送给赵贤,却鬼使神差的留着,一直留到现在。 与生俱来的东西,他想知道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可那些莫名的梦境让他感觉跟这块血玉脱不了干系。 他一向高傲,对于魑魅魍魉从来都不放在心上,更听不得别人不随他心意的劝谏。 如若不是这段时间的梦境,他早就去了庆州。 如果他安全到了庆州,便是自立为王,谁又能奈他如何? 然而那一段梦境真实的让他觉得那是他的未来,如影随形的印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京城有什么新消息?” “回王爷,契丹派特使前来,带宝马十匹,皮毛等物,意欲求娶清容县主,条件是两国止战通贸。” “求娶清容?只为两国交和?” “是。朝中有少数官员认为此举可行,但是契丹人不割城池,皇上已经拒绝,誓言不得燕云十六州,绝不止战。” “好一个贪得无厌的契丹人!燕云十六州一城一州都不割让,求娶清容竟只为求和!” “皇上已经下旨赐婚秦王和清容县主。” “赐婚,秦王……颜家……清容……”他冥思,喃喃自语。 “王爷,庆州……真的不去了?” “不去!我们回京!”他可不想再让自己死一次,赵世林勾唇一笑,笑容绝魅,“这一次,本王要正大光明去庆州!” 两国开战,只要他正大光明出战,谁还敢上书检举他谋权篡位?(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笙箫鸣细细,钟鼓响摐摐。 寿安堂里,木鱼声“笃、笃”敲着,声音缓缓息去。 听到里面没了动静,韩嬷嬷站在外面喊了一声,“老夫人。” “进来吧。” 韩嬷嬷推门进去,袅袅长香飘来忽去。 扶着颜老夫人出了佛堂,韩嬷嬷道,“范家幼女出家了。” 颜老夫人冷笑一声,“范家人脸皮厚,如今到了这个地步,那范家幼女不出家只有等着人站在范家门口去骂。” “秦王殿下要娶范小娘子为侧妃一事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皇上刚下旨赐婚秦王殿下和我们大小姐,就有这种事传出来,也不知说出这话的人是何居心?” “十有八九就是他们范家自己做的妖。皇上不过是在朝堂说了一句曾想为秦王求娶范氏幼女,都是些陈年旧事,他们范家应了我的事竟还想惦记秦王,以为闹得满城皆知皇上就会为秦王做主给她范家幼女一个侧妃的位置!如此厚颜无耻的行为也只有他们范家敢做!” “老夫人说的是。范家还以为能攀上秦王殿下,当殿下是那怜香惜玉之人,竟主动到殿下府中送女!”韩嬷嬷一笑,“殿下拒绝的干脆,直言不娶他人之妇,臊的范家没脸。不过最可恶的是在殿下拒绝范家之后,那蒋氏竟急匆匆的上门,还敢腆着脸跟老夫人提换庚帖的事情!” 范家主动送女给秦王殿下,又被颜家拒了亲事,此事闹的京城众人皆知。 范氏幼女无心跟颜家说亲,可蒋氏却打着未雨绸缪的心思,瞒着女儿一边跟颜家搭线,另一边又想着跟秦王殿下成事,若是能跟着秦王殿下,那么对颜家的婚事自然就能一口拒绝,如若不成,还有一个颜家,总归要让自己女儿嫁个清贵人家就是了。 这事传遍京城之后,范氏幼女听闻更是羞恼的晕过去,醒来就要剃头做姑子去,家里人拦都拦不住。 颜老夫人想到这事心里就忍不住对范家生出几分鄙夷之心。 范老爷子不在,范家彻底败落了。 “蒋氏不要脸,她那女儿倒是可惜了。” “范小娘子经过她娘这么一闹,可不连清誉都没了,不出家也只有死路一条。” “算是有骨气的!” 韩嬷嬷没接这句话,想当初老夫人正是打听了范氏幼女的品性,听说温婉端庄,读过几本书,性情柔顺,四爷性子倔,娶个温顺的再好不过,这才为四爷求娶,偏偏她那娘是个糊涂的,这种人家心太大,又无脑,女儿再好也没用,不娶也就罢了。 “老夫人,您说这秦王殿下是不是真的有隐疾,如果是,我们大小姐以后出嫁了可怎么办?” “府上没个女人就说有隐疾,这种话你还真信了?传出这种事无非是有人故意为之,给秦王殿下难堪罢了。再说了秦王殿下如果真有隐疾,这是皇上赐的婚,我们还能抗旨不遵不成?” 韩嬷嬷低应一声是,就听门口的婢子传话。 “老夫人,二夫人来了。” “让人进来。” 韩嬷嬷扶着颜老夫人坐在正堂位置。 陆氏进门行礼,“娘。” “起来吧,有什么事情吗?” “儿媳听说了一件事,那范家幼女剃了头,进了尼姑庵。” “此事我听说了。” “还是娘消息灵通。”陆氏劝道,“跟范家的事成不了,娘别放在心上,京中未嫁的女子多的是,为四爷另寻就是。” “嗯,你也帮我看看,哪家娘子合适?” “是。”陆氏道,“明日儿媳要回一趟娘家,涵儿冠礼,儿媳回去送个礼。” “去吧。” “还有……我母亲让儿媳请大嫂同去聚个宴席,儿媳……”陆氏犹豫道。 “此事你自己跟她说去。” 颜老夫人大有不想听她提大媳妇的意思。 陆氏看得出来,忙应知道,不再提这话。 陆氏在颜老夫人面前提这事也有探心思之意,她只是想知道如今含玉跟秦王殿下订亲之后,婆母对大房的态度,如今婆母的样子明显跟以前一样淡漠。 从契丹人求娶,到皇上赐婚,再到秦王下定,陆氏事事看在眼里,这两天也越发平静下来。 秦王殿下贵不可言,但自幼身体不好,虽说病愈,先天不足她还是相信的,嫁给这样的王爷,自然不如嫁给涵儿。 含玉亲事已定,不可能会嫁给陆佑涵,而静香跟含玉同龄,也要尽快订下亲事才是。 只是她娘那边确实要费些心思。 陆氏回了嘉庆院,先去了一趟暖香居。 听说静香这两天都在屋子里没出来,她也没多想,以为年纪大些,总会懂事改性。 哪知刚进她的屋子,就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陆氏以为是白老鼠,吓得惊叫一声连忙往旁边躲。 “什么东西?给我找到,赶紧打死扔了!”陆氏惊慌道。 静香从里间跑出来。 “娘,你怎么来了?” “你房间都是些什么东西?” “没有东西啊。” 陆氏来时的好心情受了一场惊吓之后瞬间没了。 “你在房间里做什么?” “绣花!”颜静香表现的很无辜。 听她这样说,陆氏不再说什么,转身对身后的婢子吩咐,“去二小姐院子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到赶紧处理了。” 静香匆匆道,“我院子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也让人清理一下。” “不……” 颜静香还要说什么,陆氏也不听她说,直接道,“你跟我去一趟大房那里。” “我不去。” 陆氏奇怪的看着她,平时不让她去偏要去,今日让她去却说不去。 如此反常,陆氏不免猜测她是不是跟她姐姐吵架了? “跟你姐姐吵架了?” “没有啊!”颜静香连忙道,“姐姐定亲,我准备绣个东西送给姐姐!才不是跟姐姐吵架了!我东西还没绣好……” 听她这样说,陆氏并没有疑心,只道,“明天你大表哥冠礼,我答应了你外祖母的,要带你姐姐去,你平时里跟你姐姐走得近,就说让她陪着你,她肯定会去。” “娘你自己去说不就成了?”静香一扭身,“我就呆在房里,不想出去。” 颜静香这会儿只担心小东西被人找到给打死了,所以根本不敢走。 “我去说她不一定去。” “为什么?” “你姐姐已经订亲,去陆家心里定是有顾念的,我要去跟你大伯母说话,你就去你姐姐那里。” 陆氏哪能告诉静香,她不喜欢看见颜含玉,太过聪明的丫头让她压力太大,尤其是每次目光相对,望着那双眼她越来越招架不住。 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实在让人惧怕。 尤其是再跟秦王定亲之后,以后就是秦王妃,身份一下子就抬高了,怎么说她也是个长辈,处处矮着一个晚辈,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让我去可以,娘要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我的院子等我回来再清理,我要看着,别让人乱翻了我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姐妹 离开暖香居的时候,静香使了个眼色,让小喜留在院子。 她的小宠物刚刚溜出去,总要有个人守着才行。 到了玉笙居的时候,颜静香站在院子门口却没直接进去,而是探头朝里面望了望。 看到平安正在院子,忙招手让她过来。 “二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平安走到门口。 “我姐姐在吗?” “大小姐在的,二小姐干嘛不直接进去?” 二小姐哪次来不是直接进去的?今日这是做什么? “姐姐在干嘛呢?” “大小姐在……” 前几天误会了姐姐,颜静香心里一直不舒坦,这会儿有点不敢见的怯意。 “平安,在跟谁说话?” “大小姐,是二小姐来了。” 颜静香都来不及制止,平安就已经把她说出去了。 “静香来了吗?”颜含玉欣喜,人已经到了院中,“怎么不进来?” “姐姐!”颜静香不得不走进去,目光有些不敢直视。 “我在做香囊,快进来吧。” 静香心思浅,颜含玉一向能看透。 她平时最爱凑热闹,这几天却没见她过来一趟。 颜含玉当然明白静香是因那一只白貂,当着她的面去杀害一个活生生的生灵,静香肯定不理解她杀掉那白貂的缘由,只会觉得她狠心,如今肯来见她,定是知道那白貂还活着。 静香没在她面前提,颜含玉就当毫不知情,跟原来一样热络的跟她说话。 见她不说话,颜含玉问道,“这是怎么了?” “姐姐。”她垂着视线,目光有些痴愣。 “有心事?” “就是有件事想问姐姐。” “这可不像你,以前有事情到我这里都会直说。”颜含玉笑道。 “就是那只白貂,姐姐是不是没打算弄死它?” 颜静香少有的认真,清澈的眸子抬起,望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看着那双干净澄明的眼,颜含玉缓缓点头。 “对不起姐姐,我误会你了。”颜静香自责,垂首认错。 听她道歉,那一刻颜含玉心里极复杂,她没想到此举会遭静香嫌弃,要知道她本来就存了心杀那只白貂,只是在下手的那一刻存了恻隐之心。 “静香,此事没必要跟我道歉。”颜含玉温柔一笑,又反问,“你养了它?” 颜静香点头。 颜含玉想告诉她,如果让有心人知道她们颜家有人养着契丹人送的东西,会给她们颜家招来杀身之祸。 可是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她会护着静香,护着颜家。 “你既然喜欢,就养着。”颜含玉脸上抹了一层淡笑,“不过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是契丹人送的那只白貂就是了。” 静香一听姐姐这样说,颊边梨涡浅笑,“嗯。” “这事有谁知道?” “小喜,只有小喜知道。” “回去记得跟小喜交代清楚,你养白貂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跟小喜说过,不许告诉任何人。我娘那边更不会说,她不肯我养那些小东西。”养那个金翅雀就被她娘训个半死,知道她养只貂她娘会疯吧? “貂跟鸟可不一样,貂难训,你平时注意些,别伤了自己。” “我知道的姐姐。这几天都关着,很少放出来。不过它很通人性的,养了这六七天已经知道我是它的主人了。我给它取名小毛球,小毛球平时可会睡了,一睡就是一整天,醒来特别喜欢绕着笼子转圈,可好玩了……” 提到那只白貂,颜静香滔滔不绝,她也是憋在房里好几天都没个人好好说话。 静香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心里从来不喜欢压着事。 “我正好在做香囊,走的时候带一些薰香,每天都让人点着,别招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房。” “好啊好啊。”颜静香点头应,又笑问,“姐姐手上这个香囊是不是送给秦王殿下的?” 颜含玉伸出纤纤细指点在她的额头,“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吗?” “当然,今天做好就准备让人送过去的,你来了就等我做好再走。” 颜静香应声,又想起来这里的正事,开口道,“姐姐,明天我大表哥冠礼,外祖母设了宴,请姐姐一起去,姐姐跟我一起去陆家吧。” “我给陆老夫人备了礼,你帮我带去,我就不去了。”给陆老夫人送的无非是补药,她早就备下的,就等着静香去陆家的时候帮她带着。 “姐姐既然准备了礼,就自己去送给我外祖母嘛。姐姐也不是第一次去陆家,我外祖母感激你救了她,就是想趁这个机会设宴跟你道谢呢。如果你不去,我外祖母一定要伤心了。” “我去不太方便。” 陆佑涵科考前就来找过她,亲自提出请她去陆家的事,她根本没打算去。 “没什么不方便的,姐姐是我的姐姐,我们是姐妹,有什么不方便的?” 外祖母请了姐姐,颜静香当然希望姐姐能够一起去,这会儿自然是想尽办法劝着,继续道,“还有我娘你知道吗,那次把外祖母气病,性情越发怪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要我嫁给大表哥,我从小就在陆家长大,大表哥就是我的哥哥,怎么能让我嫁给大表哥呢?” “陆老夫人宠你,若是能嫁到陆家去陆家人自然都会护着你。” “可是我不想成亲,不想嫁人!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还要过一辈子,岂不是让自己呆一辈子的牢狱?” 颜静香的形容竟让颜含玉无言以对。 不过静香的性情却也不适合早嫁。 “姐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颜含玉笑着无奈道,“可是,这两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我娘这次去外祖母家肯定要跟我外祖母提这事,外祖母喜欢姐姐,那是因为姐姐聪明漂亮又能干,是做媳妇的上好人选,如果姐姐陪着我,我外祖母两两比较,肯定看不上我,就不会让我嫁给大表哥了。” “这算是什么理由?”颜含玉哭笑不得。 “姐姐你就去嘛!” 颜含玉不松口,静香就一直缠着。 “哎呀,姐姐,我差点忘了,刚刚我出来的时候小毛球还在外面,这会儿也不知道回笼子没有,我要赶紧回去看看。姐姐,明日要去啊!我会在门口等你!”静香说走就走,说完就跑了。 “诶?我没答应你!” “我不管我不管,明天我就在门口等姐姐。” 听静香远远传来的声音,颜含玉摇头。 看着手里刚刚做好的香囊,又拿了几包熏香,还是让平安跑一趟送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生事 终是敌不过静香不依不挠的纠缠,亦或者是因为静香那句我们是姐妹,颜含玉心软,跟着静香一起去了陆家。 她们是姐妹,就真的不用顾及那么多。 从早上醒来她就开始心神不安,一直到陆家门口看到楚王妃,颜含玉却有种感觉心神不宁的源头就是来自这个人。 颜含玉倒是没想到楚王竟会带着楚王妃到陆家来。 要知道曹阿娇性情娇蛮,第一次见她就动手,也因此跟她结了仇。 对着楚王行了礼,自是不能对楚王妃视而不见。 有楚王殿下在跟前,楚王妃没给她好脸色,却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 楚王殿下为首,率先进了陆府。 陆氏这才带着颜含玉和静香进门。 陆府的仆从和婢子一路相引。 静香熟门熟路,在陆家就像是呆自己家一样,但因为陆氏看着,只能乖乖的跟在陆氏身后。 拜见了陆老夫人,颜含玉送上准备的礼,又问了陆老夫人的身体状况。 一时间陆老夫人忙着跟颜含玉说话,倒是把自己的女儿给晾在一旁,陆氏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看陆老夫人对含玉的态度,不知情的人见到还以为颜含玉才是陆老夫人的亲外孙女。 只有颜含玉心里清楚,正因为她是客,才对她热络。 前朝盛世弘扬佛教文化,后来又因十国震荡,政权分割,成年礼废除久已,直到大宋初定,一些士大夫主张全国上下复兴冠、婚、丧、祭等礼仪,以此弘扬儒家文化传统。 而成年礼也只是在传统的世族才一直保留着,如今汉礼恢复,也因此贵族子弟的冠礼,尤其是长子的冠礼最为热闹,主家会请亲友和故交前来观礼。 陆佑涵的冠礼,陆家却也没有多张扬,只请了亲戚,还有太子太傅温舒弈作为正宾为冠者加冠,楚王作为赞者协助正宾加冠。 温舒弈为楚王授师,陆佑涵作为伴读,也算是温舒弈的半个徒弟,如此请温舒弈作为正宾最合适不过。 内堂里陆老夫人跟颜含玉说话,颜静香自然是不甘寂寞,凑上前,“外祖母,我带姐姐到院子里走走。” “你这孩子说什么想外祖母,看来都是假的,还没跟外祖母说几句话就要到外面玩去。”陆老夫人笑着调侃。 “外祖母只顾着跟姐姐说话,把静香都忘了,静香才要妒忌呢。”静香依上前撒娇道。 陆老夫人本来就是拿静香打趣,而静香在陆老夫人身边就是个小孩子,时常撒娇邀宠,知道如何让陆老夫人开怀。 “去吧,去吧。你大表哥的冠礼也要开始了,我也要去了。你那几个姐姐妹妹都在花厅,快带你姐姐去。” 从内堂出去之后,颜静香却是带着她往赏月楼方向去,说是那地方高,可以在那上面看热闹。 哪知才走到半路因为静香去方便,颜含玉只好在原地等着。 来陆家也不是第一次,如今看着周围葱翠的景致,只觉得时光匆匆。 无意赏景,抬头的一瞬间正看到一抹玄色身影背着手站着。 颜含玉垂首微微一礼。 只听那熟悉清朗的声音传来,“本想带她来的,但她去了宫里,所以今日没来。” 颜含玉先是一愣,想起刚才在陆府门口遇上,她多看了两眼他的身后,就是想知道谢婷是不是也跟着来了。 他过来不会就是想告诉她这事的吧? “嗯。”她轻轻应声。 他慢悠悠往前走,仅与她一步之遥。 明明近在眼前,赵惟吉却觉得离她远的像是隔了一层山,那种感觉闷的让人难受。 “那一天喝多了,对不起。”他低着声音。 她垂着眸,看不进她的眼。 “殿下。” “我走了。”这句声音略沉。 玄色袍角一动,离开了她的视线。 颜含玉低叹一声,抬头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月门之后,就听背后一声冷笑。 朱红绣裙,发髻高绾,面容俏丽却脸上挂着冷笑。 “楚王妃。” 本想当作没看到,转身就走,却还是停了下来,微微一礼。 冷笑之后,她却不说刚才所看到的,只道,“听说你文武双全,我不用鞭子,我们俩比试比试。” 她们见面果然没好事,这不,话还没两句,她都没站稳,就要跟她动手。 她是武将之女,她却是文官之后,如今却要跟她比试?想到初次见面,就拿鞭子对她,颜含玉心里就不舒坦。 “来者是客,这是陆家,我自是不会在陆家失了礼数。” 曹阿娇也不蠢,当下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俏目一冷,怒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妃以为呢?” 把话抛给她说。 曹阿娇心里恨极了,抿嘴又问了一句,“你比不比?” “本小姐不是野蛮之人。” “你!” 两次被颜含玉反语,曹阿娇怒气大盛,一声娇叱,手里的长鞭豁然扬起。 就算是嫁人为妇,一袭绣裙在身,曹阿娇手上那鞭子都是随身不离的。 平安瞬间到了颜含玉面前,徒手抓住鞭尾,素手一绕,缠在了手上。 如果不是平安及时挡住,这一鞭分明是往她脸上抽的,不是会打在她的脸上? 颜含玉面色微凝。 平安自幼习武,武力值自是不容小觑的,此刻素手紧缠着鞭子,令曹阿娇无法抽回。 “贱奴才放手!”曹阿娇受制,呵斥道。 颜含玉眸光暗沉。 平安哪能就此松手,除大小姐外,她可不会随便听别人的话。 “还请楚王妃莫要再对我家大小姐动手。” “凭你一个贱奴才还敢教训本王妃!还不快快放手!本王妃可以饶你一条小命。”曹阿娇俏目冰冷。 一口一个贱奴才,颜含玉更是恼恨,沉声道,“楚王妃真是好大的威风!但也要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在陆家生事,她真的不想。 更何况今日是陆佑涵冠礼。 可却遇上胡搅蛮缠的楚王妃,颜含玉都有些同情楚王殿下了,娶一个如此不通事理的王妃,他怕是比谁都觉得烦躁吧。 此刻跟在颜含玉身后的陆家婢子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楚王妃她可是得罪不起。(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出事 楚王妃对颜含玉的敌意就像是抢了她的东西而心有不甘,遇上就会生事。 如果不是因为在陆家,颜含玉哪能就此忍下。 可是什么事都不做,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素手一挥,臂上注了内力,只见一道银光闪过。 曹阿娇侧身避让,手里的鞭子却执意不松,平安使了力,鞭子一扯,曹阿娇身形随之一动,那只握紧鞭子的臂膀上还是中了针。 “平安,松手!”颜含玉随之开口。 平安应声,松开手,退到颜含玉身后。 臂上细微的酸麻感觉,曹阿娇伸手一抹,从臂上拔出一根银针,恨恨朝着前面道,“颜含玉!” “连根银针都接不住,还谈何比试?” “是你偷袭!” “有区别吗?” 颜含玉嘴角一抹淡笑,细致的五官,眉眼清浅的笑意,脸颊生晕,容色倾城。 陆家的另一边,刚带上冠帽的陆佑涵此刻站着,一袭白细布襕衫,腰间束带,面容英俊,身姿挺拔。 陆老爷看着自己的长孙,苍老的眼中尽是欣慰。 “涵儿,颜家那丫头订了亲,我知道你现在无心亲事,我也不逼你。总之你也要去陈州了,那就再等两年,等你回府再提亲事。” “多谢祖父宽容。” “只希望这两年你能放下儿女私情。” “孙儿明白。” “在陈州办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地不通边关,离京城也不远,却住着一个周家,周家的事并不是朝堂上看的那么简单。在陈州不难应付的是知州,难应付的是周家。周迟令是皇上心腹,掌管的是楚州水军,也算是一方独大。” 幼孙第一次离家,陆老爷自然要一番谆谆教导,“前两年皇上主张禁海,已遭朝中官员反对,认为此闭关行为令国之堪忧。西夏受辽控制,吐蕃部落太乱,我朝已与西域不通贸易往来,如若禁海则是封闭中原。” 余下的事都是皇上私下跟他们几个朝中重臣私下谈的,正因为皇上的劝言,他们这才改变了初衷,同意禁海。 想到这些,陆老爷忍不住长叹一声,只听他继续道,“然而皇上有心拿下隐匿已久的阎水军,还言两年内必把阎水军编入军中。那些销声匿迹的阎水军就是江淮湾的落草为寇,劫梁劫银,是商户的克星,可那些水匪难以抓住,另朝堂头疼不已,不仅仅抓不住他们,更让他们在中原逐渐壮大,他们之所以能快速发展,正因为这支队伍当中能武会商之人比比皆是。他们最大的牟利是出海行商,扩充银盆。皇上采取招安,正是因为他们当中有义士之将,更有一条通达的密报路线。如今有官员弹劾周迟令以官职谋私利,与外商交易,与水匪勾结,而周迟令能置身事外,不是因为他大义灭亲,交出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因为他交出所有家产充置国库,怕是因周迟令与皇上之间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皇上杀他不得。” “如今皇上不仅没得到阎水军,反而差点失了周家这个臂膀。”陆老爷摇头,“翰儿,你可知此举出自谁之手?” “王裕王大人性情孤僻,公事上一向公正廉明,鲜少与朝中官员往来,难不成他也归顺了齐王?”陆佑涵猜测。 “不!不是齐王,是秦王。秦王殿下以迅猛之势集结旧臣,如今半数朝臣已顺势倒戈,成为秦王殿下的人。” “怎会?”陆佑涵不敢置信,“怎么会这么快?秦王殿下也只是才在朝堂站稳而已。” “涵儿,有些事莫看表面,秦王可不是才刚入朝堂。秦王殿下一直都在朝堂,只不过没人注意罢了。”陆老爷感慨道,“从秦王殿下出仕被封贤郡王,他就一直在朝堂,然因秦王有疾,从不上朝,也极少议政,这才让人生出秦王殿下不在朝堂的错觉。” “祖父,难不成朝中还有魏王旧臣?” 陆老爷应,“当然有,魏王旧臣,就是先皇之人,先皇之人不可能在朝堂上斩尽。” “可是……”陆佑涵怎么都不敢相信秦王殿下如何在这么快的时间内笼络朝臣,“秦王殿下以前什么都没做。” “秦王殿下如若什么都没做,如何会有八贤王之名?”陆老爷感慨道,“秦王殿下跟齐王不同,秦王十五岁入仕,从头至尾都只让自己隐匿,只时不时让百姓知道他的存在,年纪轻轻就有此智谋,且又隐忍不发,如此性情是齐王万万比不上的。齐王性情急躁,容易立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秦王殿下比之齐王已是乘胜之势,秦王殿下站在朝堂之时就是朝局大改之时。” “涵儿,你要记住,在这个朝堂上皇上最顾及的人一直以来都是秦王,从来不是齐王。” “明臣择君而侍,太傅大人一向明哲保身,含玉妹妹又是聪慧过人,为何会选择秦王?” “先帝在时有意晋升颜茂华为宰相,朝中大臣无人不知,他那长子荣登三甲榜首,被钦点新科状元,风头最盛之时,可偏偏就是那年先皇驾崩。皇上登基,正是因为有赵普保驾,这才荣登大宝,赵普再次为宰,为安抚颜家,晋升颜茂华为一品太傅。太傅之职虽高,可素来都是虚衔,赠官。” 陆佑涵冥思,“祖父的意思是皇上早就容不下太傅大人?” 陆老爷摇头不语。 须臾,才道,“涵儿,等你踏出府,以后的路祖父怕是没办法帮你了。” 成人之礼,不止是仪式,更是放手的开始。 陆佑涵的加冠礼结束就是拜见尊长。 颜含玉本来在等着静香,但先后遇上楚王和楚王妃,跟楚王妃又动了手,又听陆家的婢子来传话,准备开宴,这才先后散去。 颜含玉总以为此事会就此结束,毕竟楚王妃有楚王看着,她总不会一直纠缠不清。 却不知宴席之后,一场阴谋正等着她。 静香上午去方便之后就一直没见到,听说是脚上扭伤,午宴都没一起用。 颜含玉本来想去看看,可这边宴席已开,只听陆家的婢子说静香在房里休息。 宴后,颜含玉问清楚静香在哪个院子,从宴厅出去就径自去了。 哪知从宴厅出去没多久,就看到一抹朱红绣裙的裙角,直挺挺的靠着香椿树倒在地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嫌疑 朱红绣裙? 那直挺挺倒下的背影? 楚王妃! 颜含玉心底瞬间生出不详的预感,匆忙上前,那躺在地上人竟然…… 双目紧闭! 纹丝不动! 她,没命了? 颜含玉半跪着,忙探手摸到脉博,无一丝脉动,又探到脖颈,无跃动,还有鼻息,全然没有呼吸。 身体还有余热,分明就是出事不久。 眉下一指,眼角开外两指之距有一粒银珠,颜含玉一惊,忙伸手触及到太阳穴,是一根银针全然莫入,正是最为致命一击,已经回天无术! 眉宇间突然跳个不停。 银针可救人,亦可伤人。 人体有两大死穴,太阳和哑门,随意打击必然见阎王,正是银针全部莫入,这才必死无疑。 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法子最是可怕。 师父授她医术之前就说过,学医为救人,可也能伤人,伤人之术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用,她也只是在伤那只白貂的时候用过一次封息之法。 她拔出银针,而那根银针就是她的,正是宴前楚王妃跟她纠缠时出手的银针! 此刻竟然扎在楚王妃的死穴! 再抬眼的一瞬间数十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正巧让一群人看到她与死者在一起,手里捏着的是她的银针。 是碰巧? 好一场巧合! 这难道不是一场阴谋? “王妃?” “殿下请节哀,楚王妃已死。”颜含玉站起身。 她此刻异常的冷静,因为此刻的场面容不得她糊涂。 赵惟吉神情一顿,望着她的目光怔怔,“你说什么?” 颜含玉重复了一遍,“她死了!” 她不做任何辩解,因为与她无关。 本是一场成年礼,却在宰相府上发生了命案,死者还是楚王妃,数十双眼睛亲眼看到死者旁边是清容县主。 此事怎样都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揭过,只怕她还没出陆府,京中就会流言满天飞。 等待衙门来人之前,陆家大门紧闭,所有仆从婢子都聚在大院。 陆老爷和楚王殿下为首坐在大厅等待。 整个陆家上下静的可怕,一片死寂,楚王殿下和宰相大人不说话,谁都不敢议论。 颜含玉站在那里,来回的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还有见过的所有人。 这一场命案,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上午,她与楚王妃发生争持。 下午,楚王妃就出事。 人命攸关,她很可能面临的结果就是死劫! 好一个毒计! 好一个杀招! 谁想杀她? 谁要她死? 一连串的事从头至尾竟然毫无破绽可言。 如若此案不破,她就不可能脱得了干系。 那么,杀害楚王妃的人到底是谁? 最有可能就是楚王妃熟悉之人,而这个人就在陆府。 想来想去嫌疑最大的竟然就是一言不发端坐着的楚王殿下。 今日到陆府他只带了两个人,一个赵宽,另一个也是常跟在他身后的熟悉面孔袁恒。 而楚王妃身边根本没带人。 颜含玉自小就跟他相识,如何敢相信他会杀自己的结发妻子? 即使他不喜欢,也不可能去杀人。 那个性情爽朗的少年,曾和她有过最纯真的友谊,还曾为她抗旨。 会想要杀她吗? 就算他不想杀她,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定是有那种心思的。 她不是第一次遇劫,不是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含玉只觉得腿脚略麻,陆府终于有了动静。 “殿下,宰相大人。” 京兆尹汪耿匆匆而来,已是最快的速度。 汪耿忙让仵作验尸。 “回殿下,王妃脉息全无,身体还有余温,死亡时间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结果是……王妃全身上下无任何伤口,死因不明。请问殿下,不知是否要请坐婆再来细验?” 颜含玉上前一步,“伤在死穴,右侧太阳穴银针整根刺入,银针在这里。” 递过去自己拔出的银针。 汪耿接过,“银针杀人,这倒是少见!”又吩咐身后到衙役道,“去查查这个银针是谁的?” “我的。” 清婉的声音刚落,汪耿伸出的手一僵,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死的人是楚王妃不说,最大的嫌疑人还是清容县主! “大人!” 而此刻去问话的其中一个衙役来回话。 “查出来了吗?”汪耿忙恢复神态。 “是,大人。楚王妃上午跟清容县主起了争执,后来在宴席上,楚王妃最先离席,当时跟众人在宴客厅用膳之时还好好的,后来有几个人见到楚王妃就是隔着宴客厅一个院子的香椿树下,清容县主就在案发现场,手拿凶器……” 这些话的意思明显直指她是凶手,可却都是事实。 “清容县主,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京兆尹汪耿的态度已算恭敬。 两个衙役走上前。 颜含玉静静的,身形未动,也不说话。 今日这一局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如果跟着他们走,焉能有命在? 如果她不明不白的被暗杀,那么她就是畏罪自杀! 她的目光对着赵惟吉,这一刻似乎在等他开口。 赵惟吉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坐姿,纹丝不动,似是周围的一切都打扰不到他,甚至连目光都未抬起。 那个上午还跟她解释谢婷为何不曾来的人是他吗? 终归是道路殊途吧。 该失望还是应该早些看清? 陆佑涵脚下动了半步,作揖,“汪大人!” 汪耿先是朝着宰相大人垂首一礼,又对着陆佑涵揖手道,“宰相大人,陆公子,死者乃楚王妃,此事事关重大,下官会禀明皇上,让皇上定夺此案。” 如果死的只是一个婢子,谁都不会紧张,可偏偏死的是楚王妃。 陆佑涵再也不能说下去。 数十双眼睛看到当时的场景,这其中有他。 他自然是不相信她会杀人,可是如今句句指向她,矛头分明处处对着她,他还如何为她辩言? “来人——” 汪耿两个字话音还未落,就听大门口传来大喊声,“阿娇!” 朱衣红裙,横眉怒目,上午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此刻却悄无声息,一动也不动。 曹阿娇虽然讨厌,可一个人没了命,所有厌恶的感觉都随之烟消云散。 来者正是曹阿娇的兄长曹霖,他大步跨进大门。 院子里单架上红衣身影孤零零的躺着,很是显眼。 “阿娇,你一走了之,让哥哥如何跟父亲交代?” 曹霖,曹老将军的长子,一个彪形大汉,此刻看着自己的幼妹出事,也忍不住声泪俱下。 曹霖扑通一声朝着大厅跪下,大声道,“请殿下一定要为我妹妹做主!还请汪大人一定要找到凶手,为我妹妹报仇!” “曹大人节哀。” “大人,问不出其他疑点。”又来一个衙役回话,“楚王妃到了陆家之后一直跟着殿下,后来遇上清容县主,提出跟县主比试武功,两人一言不合,楚王妃就先动手,清容县主以银针相争,刺在了楚王妃臂上。再后来就是宴席之后,楚王妃最先离席,清容县主后来也独自离席,陆家公子带殿下从宴客厅出去之后,路过正看到清容县主手拿银针,而楚王妃当时已死。” 听衙役说完,曹霖站起身,“清容县主?” 四处看了看,目光投向颜含玉。 莫怪,即使他没见过清容县主,可是关于清容县主的容貌倾城早就有所耳闻。 整个厅院,只有她的容貌最盛。 他也来不及多加思考,“是你?是你杀了我妹妹?”言语之间愤怒不已。 相貌生的好又如何?岂不是应了那句,美人面,蛇蝎心? 颜含玉心里有冤屈,虽说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步,可是听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愤怒。 压着心底的怒火,她一句话未答,只毫不惧怕的看着曹霖。 那双目光清透又平静的如一潭碧水,无人看出她心底的波澜。 汪耿知道,这件事查来查去,怕都是这样的结果,而这个案子的嫌犯是有封号的清容县主,他这里必须马上上报朝廷,可是人也不能就此放走了。 “曹大人放心,下官会尽快还原真相。” 汪耿暗呼一口气,扬声道,“来人,请清容县主去一趟衙门!” “住手!” 一道清润道嗓音出现在大院中,正正好好就在衙役围着颜含玉的时候,出现在此刻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颜含玉那双黯淡的眸子突然抬起,眸光一亮。 只听那熟悉好听的嗓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薄薄的凉意,“谁都不许动本王的王妃。”(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凶手 颀长的身形,墨色锦缎的披风随风扬起,荡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来。 那幽亮柔软的披风随着那伟岸的身姿站定,不动分厘。 颜含玉的目光看过去,心底深处触及一片柔软。 “秦王殿下!” “汪大人,不知你要带本王的王妃去哪里?” 汪耿都没来得及回应,曹霖已经率先开口。 “秦王殿下,清容县主杀我妹妹,杀人偿命,汪大人只是秉公处理。” 汪耿忙躬身附和,“是是,秦王殿下,下官只是秉公处理,还请秦王殿下行个方便。” “本太傅倒要看看汪大人是如何秉公处理的?” 一连串身居高位之人接连都到了陆府,汪耿冷汗涔涔。 这是京兆尹审案的流程啊!不把人带走,在宰相府他可怎么审案? 刑部的人怎么还没到? 不能因为他们京兆府离陆府近就先去京兆府报官啊!此等大案应该直接上报刑部的人。 他汪耿是京城父母官,如此大案又发生在一品大员的府上,还涉及亲王和一品大员的孙女,还是有封号的县主,他一个父母官真正是难以摆平! 宰相府发生命案,死的人是新嫁的楚王妃,杀害楚王妃的竟是未来秦王妃,一时间此事惊动满城。 “陆相,未请自来还请见谅。”颜茂华拱手道。 “颜太傅多礼。”陆相回以一礼,又扬声道,“给秦王殿下和太傅大人添座。” 有秦王殿下和太傅大人相继而来,围上来的衙役此刻不得不退出去两步。 “祖父。”颜含玉上前一步。 有祖父和赵贤在背后护着她,她还有何惧! “我妹妹死的冤屈,如若秦王殿下和太傅大人庇护凶手,曹某定去击登闻鼓,让皇上为小人做主。”曹霖此刻痛失幼妹,悲痛万分。 颜含玉不再畏缩,紧跟着开口,“楚王妃死的蹊跷,仅凭几句话就臆断我是凶手,这个黑锅,我不背!” “你与我妹妹起争执,我妹妹死时,只有你一个人停留,凶器又是你的银针,你还有何话说?” “如若楚王同意,让我再验一次尸,我会证明此事与我无关。”再怎么说楚王妃已经嫁给楚王,就是楚王府的人,所以颜含玉问的是楚王。 “你是凶手,却还要验尸,如若让你暗中做些手脚,撇清了与你的关系,此事还如何查去!”让她验尸,曹霖哪能答应。 “曹大人,我敬你是曹将军之子,不与你纠缠,只是未得出结论,你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我是凶手,凭你这几句强加之辞,我还怀疑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到宰相府上只是强加我的罪!” 那曹霖听罢此言,愤然而起,“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这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去害我妹妹!” “我和楚王妃之间无仇无怨,更无深仇大恨,为何要杀她!”颜含玉回驳。 “清容县主和楚王殿下的事满京城都知道,如今楚王殿下娶了我妹妹,你和我妹妹怎会没怨没仇?” “我和楚王殿下清清白白,曹大人莫要信口雌黄。”颜含玉薄怒,“还是说楚王殿下跟曹大人说了什么,如果真是这样,我,无话可说。” 曹霖才知清容县主这个才女之名并非虚传,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楚王殿下怎么可能会跟他说个人私事! 清容县主这句话分明就是在撇清自己的干系。 “陆公子,不知你们从宴客厅出来,是因为有人传话,还是陆公子自己的打算?” “有个家丁传话,急匆匆的就说楚王妃出事。” “那个家丁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这其中?” 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此时想起,陆佑涵恍然大悟,四周看了看,立刻吩咐道,“去把刚才传话的人找出来。” “我也是刚到过院,楚王妃在我到过院前就已经殒命,楚王殿下和陆公子紧跟着就到了,这分明就是一场局。” “我妹妹死在你的银针之下,清容县主,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了干系不成?”曹霖不依不挠。 颜含玉此刻并未争辩,只目光对着赵惟吉,“楚王殿下,不知能否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尸检,我自知需要避嫌,还请楚王殿下请坐婆与我一同尸检。” 赵惟吉的神情是颜含玉从未见过的复杂,充斥着不知名的情绪。 那张紧绷的面孔,那双紧捏的拳已经泄了他的心事。 到底是已经过门的王妃,重情重义的楚王殿下怎会不伤痛? “找坐婆来!”许久,才从他口中溢出一句话。 陆家的宴客厅,宴席上的客人男女是分开的,一边是男客,另一边是女客。 宴席上,陆老夫人因知道楚王妃和颜含玉的争执,还特地让人分开,以免再起争执。 哪知分开还是免不了楚王妃的言语讥讽,颜含玉看在陆老夫人面子上未起冲突。 许是楚王妃觉得拳头打在棉花上,自觉无趣,哼着气离开了宴客厅。 从宴客厅到案发地点也就隔了一个院子,本来就是个过院,就算不是人来人往,那也不是个什么隐蔽之地。 所以楚王妃出事显然没有很长时间。 而这段时间在宴客厅附近走动的人都有嫌疑。 有了明确的时间,再寻找从过院来往的人,如此便能找到凶手。 颜含玉一连串的推断,宰相大人率先予以支持,汪耿亦觉得有理,忙让手下一一盘问。 颜含玉懂医,自然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只是尸检说到底跟医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有坐婆在旁边更能查清楚死因。 为了给女子尸检方便,京中就有了坐婆。 衣裙整齐,头饰未乱,全身上下无血迹,没有挣扎的痕迹,通体呈放松趋势,应是无防备之下被银针刺入死穴。 这是坐婆检验的结果。 黄婆是京城出了名的坐婆,尸检不比仵作差。 “死者竟还是处子之身?” 要知道楚王妃可是新嫁,黄婆自然知道死者的身份,她从头到位检查之后,得知楚王妃还是处子诧异极了。 颜含玉听后也是愣住,不过这事应与案件无关。 “黄婆,她口中或鼻腔能不能查出有没有关于迷香之物?” 黄婆被清容县主这么一问,却是想起来了。如果凶手先用迷药视线将死者迷晕,再动手这个可能也是有的,毕竟一般人无法一次准确的刺入对方的死穴。而死者死穴只能看到一个细小针孔,分明就是一次性动手成功的。 尸检结果出来后,黄婆道出自己检查的结果。 颜含玉自信道,“楚王妃之死,已经有了结果,凶手就在我们在座的其中一个。”(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证据 “楚王妃之死,已经有了结果,凶手就在我们在座的其中一个。” 颜含玉刚说完,就听有人来传话,“老爷,大公子。” “人呢?”陆佑涵问道。 “回大公子,府里上下都寻遍了,没有找到何二。” 何二,正是刚才给他们传话说楚王妃出事的家丁。 此刻找不到人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死在哪个难寻的角落,另一个就是早就逃出府去了。 “清容县主,凶手有了结果什么意思?难不成杀人凶手就是那个小家丁不成?清容县主这么说也太会推脱了吧?”曹霖不满。 一个小家丁能和楚王妃引起什么大怨,以至于杀人灭口? “不可能是何二,何二是家生子,平日里胆小怕事,从不敢惹事。”陆佑涵道。 如若真的杀害楚王妃,他们一家都别想继续留在宰相府。 何二根本就没理由杀人! “不是何二。”颜含玉摇头,“何二失踪,定是有心人为之,此时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何二恐怕也只是听了别人的话才去传话的。” “哼!”曹霖冷哼一声,“说来说去,我妹妹的死都与清容县主脱不了干系。” “死穴是人之大穴,试问有多少人能在双方争执之下将银针刺入对方的死穴?曹大人身为将领之后,不知道能否一次准确无误的刺入对方的死穴?” 颜含玉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继续道,“衣衫整齐,发丝未乱,死时又无丝毫防备,口鼻未见迷香之物,尤可见凶手与楚王妃相熟,且武艺高强,一招毙命。” 与楚王妃相熟之人,整个陆府还真的没几个。 “整个汴京城,我妹妹哪里认识多少人!就说陆家,她还是头一次来!” 楚王妃自小生长在秦州,不通人情,来京一年多,从没见曹家跟哪家来往密切,只是楚王妃听说楚王为清容县主抗旨一事,心中忿忿,曾多次去太傅府拜访,可从没进过太傅府。 “那根银针虽说是我的,可却是我上午跟楚王妃争执时留在楚王妃身上的,而楚王妃死在一根留在自己身边的银针之手,在未打斗,身上还无任何伤痕的情况下只有一个可能,楚王妃自己把银针给的对方,对方才有机会下手!” 句句以理剖析,神思清明的人也瞬间觉得清晰。 可是跟楚王妃相熟又武艺高强的人又有什么动机杀人呢? “呵!”曹霖冷笑,“真是越说越荒谬!” “跟楚王妃认识,又武功高强的人,我们当中应该是好找的吧?” 跟楚王妃相熟的只剩楚王府的人了。 楚王府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去杀他们的王妃? 一时间目光都看向端坐于上的楚王殿下。 “荒唐!真是越说越荒唐!”曹霖第一个不相信。 此刻坐婆突然上前道,“死者还是处子之身。” 死者是谁? 那是已经嫁给楚王殿下的楚王妃! 楚王妃嫁出门怎么说也有十来天了,竟还是个处子之身? 曹霖觉得可笑,他妹妹因为年纪最小,所以备受宠爱,自幼娇惯,平时多有放纵,行事我行我素了些。阿娇虽没有清容县主貌若天仙的容貌,可也是个俏丽可爱的女子,曹霖可不相信楚王殿下也有隐疾,竟摆着新婚正妃连碰都不碰一下! “楚王殿下,你难道不给一个解释吗?” 一时间楚王殿下成为众矢之的。 “曹霖,你让本王解释什么?”一抹沉肃,那双眼眸抬起,目光深邃令人难以捉摸。 “我妹妹乃是正妃,嫁进王府十多天却还是处子之身!” “难不成本王的内闱私事要在这里一一讲给你们听?”那双目光看不出怒气,就连语调也听不出。 此事于他们曹家简直是个笑话! 颜含玉从没想过跟楚王对立的那天竟会来的这般快! “清容县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楚王殿下是因为清容县主,楚王殿下根本不喜欢我妹妹!” “曹霖,我知你因为楚王妃被杀心里难过,难道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杀害的吗?” “就是你!”曹霖指着她,怒道,“我妹妹跟人无冤无仇,只你有杀人动机!若是我妹妹把银针还给你,你趁机偷袭,我妹妹焉能活命!” “曹霖,你妹妹不傻吧?”颜含玉慢悠悠反问。 “你!” “楚王妃若单独跟我在一起,她的鞭子可是从不离手的,我只修习过浅显的内功,仅以养生而已,却在动武上丝毫不是她的对手。” “狡辩!” “是你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知道跟曹霖纠缠没有意义,颜含玉一双澄清的目光朝着楚王殿下,移向他身后的两个人,距离他一步之遥,一左一右的两个人,目光停留在赵宽身上。 “赵宽!” 赵宽被喊得一个激灵,抱手回应,“清容县主。” “午时到未时中间这一个时辰,你在哪里?” 赵宽被颜含玉这么一盘问,心底冒出不满,亏他们主子真心待她,如今竟怀疑他是凶手不成? “在宴客厅,陪在殿下身边,未离一步。”赵宽面色一沉,继续道,“我们主子一直在跟陆公子饮酒。” “嗯。”颜含玉颔首,目光一转,对着袁恒道,“袁恒你呢?” 袁恒敛眉,抱手回应,“在宴客厅,陪在殿下身边。” “离开过吗?” 片刻的沉寂,“离开过。” “去了哪里?离开了多久?” “净房,一刻钟。” 赵宽看不下去了,“清容县主,你盘问我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气愤极了,想想他们主子以前对清容县主所做的事情,如今想想真正是不值得。 “允许你们怀疑我,不允许别人盘问你们,这又是什么道理?”颜含玉反问。 “小丫头,我从没怀疑过你。” 似有似无的一句话,颜含玉当然知道是谁说的。 颜含玉目光一偏,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眼,此刻那双眼隐含的神情太过深沉,既熟悉又陌生。 在她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他不曾说过一句话。 她的眸光再次偏开,“袁恒的话还没有问完。袁恒,去净房之后见过楚王妃吗?” “没有!” “你撒谎!你见过!” “清容县主,你问这些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袁恒杀王妃不成?”赵宽再不能冷静了。 袁恒是赵宽的同僚,虽说平日里袁恒话不多,性情不太讨喜,可到底都是殿下的人,赵宽当然要站出来帮他说话。 “我说他撒谎,当然是有证据。”(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决裂 一桩楚王妃被杀案,直指凶手就是清容县主,如今清容县主却指认楚王殿下身边的护卫。 作为京城的父母官,汪耿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事情发生的前后,清容县主有疑点,可是清容县主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情理之中。 细思极恐,此事哪止是一桩杀人案,更是一场暗中的较量。 想想楚王殿下以前对清容县主的心思,从朝堂传至坊间,各种版本皆有。 如今两人对峙为敌,真正是应了那句非偶即敌。 想想楚王殿下的护卫没有理由杀害楚王妃,可是清容县主的指认却是信心十足。 在颜含玉的指认当中,赵宽的表现最为激烈,楚王殿下却是一派沉静,而被指认者也是沉默不语。 颜含玉很早就认识赵宽,在金陵的时候就见过,而袁恒是回了京后才见过的。赵宽比袁恒表情更多些,虽看着一派沉稳,却明显比袁恒更明朗一些。 作为有品级的亲王护卫,袁恒的武艺不可能是三脚猫。 指认袁恒不是因为袁恒沉默,也不仅仅是因为在楚王殿下亲眼目睹她在凶案现场的时候他不在现场,当然也不是因为到了大厅之后,袁恒才悄无声息出现在楚王殿下背后。不在场并不能代表什么,而是因为袁恒自始至终出现,手里的刀都是握得紧紧的,完全是紧绷的状况。 这样的状态是一种防备的姿态,也是一种紧张的情绪表现。 他从头至尾不露声色,眼神半垂,可是手上的表现早就出卖了他。 面部表情可以伪装,身体情绪却是无所遁形。 楚王妃第一次到陆家来,陆家并不是有所准备,楚王妃来陆家肯定是临时决定。而陆家的人就能排除嫌疑。 除了陆家,还有就是陆家的客人。 陆家的客人又有哪个比得上宰相大人和楚王殿下的身居高位的?他们身边带的人自然都进不来宴客厅。女客也不多,颜含玉都是认识的。 最后,跟楚王妃熟悉又武功高强的只剩楚王殿下身边的护卫。 “证据?证据是什么?” “我保存银针有一个习惯,除用矾水煮沸消毒外,还喜欢添加一些栀子花,经过栀子花煮沸的银针就会沾上香甜的栀子花香,而且经久不散,最重要的是只要碰了我的银针指上就会沾有味道,凑到鼻尖就能嗅到,过两个时辰才会散去。” “不知道有谁想要试一试?”颜含玉手里举着一根明晃晃的银针,“那么,我说的是否属实一见分晓。汪大人,您是京兆尹,说话最有权威,不如您来试试?” 汪耿被提名,只是拿一根银针的事,也不是扎针,上前。 幽幽甜香入鼻,清容县主的东西果然是精致。 汪耿点头。 “曹大人,你一直疑心于我,不如你亲自验证如何?” 这么多人看着,曹霖也不怕她耍什么花招,只随手一触她那银针就递还给汪耿。 曹霖随意的伸手一嗅,竟真的有栀子香,目光抬起看了眼清容县主。 “曹大人对于凶手一直耿耿于怀,不如由曹大人亲自验证,去闻闻看袁恒手上有无味道。” 曹霖未直接应。 目光看向袁恒,颜含玉慢悠悠道,“不是擦了就会散的。” 袁恒的手明显有往身上擦的动作。 “你说没见过楚王妃,那么你手上就不会味道,真想洗脱你的嫌疑,可以,让坐婆或者仵作,或者曹大人愿意,可以曹大人去闻一闻?” 话音刚落,就听一道刺耳的声音,袁恒倒退两步,手里的刀已经出鞘。 赵宽听到刀声,忙防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 一瞬间画面骤转,情节突变。 赵惟吉站在赵宽身侧,目光对着袁恒。 曹霖大骇,往前跑了两步,怒道,“是你?是你杀我妹妹!” “为什么?”赵惟吉手里的拳头紧绷,不敢置信的问道。 袁恒手中白花花的刀,尖锐的利器看着令人心惊。 “属下去过净房之后,遇上了王妃,王妃因为怨恨清容县主上午拿银针刺她,吩咐属下拿着银针刺杀清容县主,意图清容县主死在自己的银针之下……” 说到这里袁恒顿住。 众人惊讶不已,目瞪口呆。 曹霖更是不敢相信,“我妹妹怎么会?我妹妹不会杀人!” 袁恒继续道,“王妃心思不正,配不上王爷,属下便对王妃动了手。属下自知有罪,愧对王爷的知遇之恩!属下以死谢罪!” “袁恒!” 一声沉重的惊呼,伴随着嫣红的血迹溅满当堂。 颜含玉紧闭双眼的瞬间眼前出现一道暗影。 这一切比刚才发生的都要快。 凶手刚刚承认有罪便自刎而亡。 颜含玉睁开眼,身前正是身披墨色锦缎的赵贤。 此时刑部的人也匆匆赶来。 曹霖魂不守舍,他不相信妹妹心思狠毒,可是凶手已经自刎,问不出再多有价值的话。 楚王妃之死一案,这样整理下来,事情终于顺了。 这看似就是一场争宠引起的案件,楚王殿下不喜欢楚王妃,缺为清容县主做过很多事,楚王妃心有不甘,找清容县主麻烦,还意图杀害清容县主,却被正义的护卫给杀了! 可是消失了一个陆府的何二,却是找不到哪里去了。 事情虽然明了,可是颜含玉不觉得此事就是这么简单! 这事明显是针对她来的,而且还有其他疑点,她可不会天真的就相信了袁恒的话。 不过结局是楚王府一下子死了两个人,楚王殿下心情不好,很不好,脸色极差! 站在陆府门口,只听低沉的声音传来。 “把王妃的死上报父皇。” 那道玄色的身影站到跟前,颜含玉看到他侧脸的那抹血迹,抿着嘴,止住息。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堪?”他的目光沉痛,低低的问着,语气中尽是失落。 他会杀害自己的王妃?就算他不喜欢她,他会滥杀无辜吗? 他便是这样的人? 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 “殿下又何曾没有怀疑过我?” “我从没怀疑过你。” “殿下没说话,不是吗?” 他的唇边扬起一抹苦笑,是,他没说话,没在她被所有人误解的时候为她说一句辩解的话。 那个时候没说话,如今有再多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吧。 赵惟吉背着手,大步离去。 颜含玉垂下眼睑。 “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不想的。” 额上温柔的触感,耳边是熟悉温润的声音。 他扬手摩挲着她光洁的额。 颜含玉咬着下唇。 是,她确实不想,可是他们总有一天要闹翻,不如早早就决裂。 往他胸前靠了靠,刚碰到他,只觉得他身形一颤。 颜含玉对于血腥味一向敏感,可他们现在是在马车里,他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 “怎么了?”她忙抬起头焦急的问他,“受伤了吗?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外向 一桩命案,本就让人堵心,可偏偏还把她牵扯进去,让她险些身陷囹圄。 在剖析一件件疑点时她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显露所有的情绪。 而他也是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她心底也会惧怕,她也会恐慌。 扬起的那只手,轻柔的摩挲着她的额,是无声的安抚,是静静的安慰。 她神情越镇定,心里其实越害怕。 他一直都知道。 就算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可终究还是个希望得到疼爱的孩子! 她坚强的从来都是表象,是对所有事情的不屈服。 这样的坚忍让人心疼。 颜含玉嗅到马车里越来越清晰的血腥味,心中不安感更甚。 “刚才在陆府沾上的血迹,莫担心。”他轻声安慰。 在陆府,赵贤挡在她身前,免于她看到血腥的一幕。 颜含玉微微昂首,望着那张光洁白皙的脸庞,俊逸的五官,温和的神情,一双清润的眸子澄净无比,可眸底的幽深又有多少人能够看得见? 他的唇明显失了颜色,面色也比平常还要白。 怎么可能没事? “玉儿。” “我不希望你骗我,就算是为了我。”她说。 赵贤知道瞒不了她,低叹一声,清润的嗓音带着无奈,“遇上了两个刺客,受了一点小伤,不碍事。” 颜含玉心口一紧,声音提着,“受伤了?” 那只扬起的手落在她的脸颊,唇角微微扬起,出口的声音清浅,“玉儿,我真的没事,如若伤的重,还如何能来见你?” “怎样才算伤的重?失了血都不算吗?”她鼻子一酸,眸中蒙了一层雾。 赵贤这才知,她在意他,不少于他在乎她。 “玉儿,这点伤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很快就会恢复的。” 他曾经受的寒毒,才是最痛苦的一段记忆。 而现在,他有她。 把她记挂在心上,一步一步向前走。 他只希望给她的是依靠,而不是分担痛苦。 对他不算什么,可是对她来说却是很难受。 颜含玉垂下眼睑,“城里怎么会出现刺客?” “不是在城里,齐王叔回京,我去了城郊,回城的时候遇上了刺客。” 她在陆府险些被抓,他在城外遭遇刺杀? 这些都只是巧合? “伤了哪里?” “左肩上。” 颜含玉轻轻抬手凝脂般的纤指,墨色的锦缎和她的玉手成鲜明的对比。 他鲜少穿深衣,深色披风也是少见。 墨色锦缎下是雪白的袍子。 伸手掀开他披挂的披风,印在雪白衣袍上的暗红血迹就在他的肩头,格外刺眼。 她险些落了泪,声音梗在喉间,“伤口没做处理吗?” 他受伤,她心疼。 “包扎了,骑马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怕是伤口裂开了吧。” “受伤了,为什么还要骑马!”颜含玉生气,“难怪披挂黑色披风,原来是挡着血迹!” 当时听说她在陆府出事,赵贤哪里顾得了,只想着尽快赶过去。 “玉儿。”他扬臂轻轻拥着他。 颜含玉纹丝不动,生怕他有大动作,扯了伤口。 熟悉的怀抱,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莲香。 “干嘛不坐马车来?我……” “咳!”马车外的一声轻咳。 熟悉的声音,颜含玉退开他的怀抱时神情有些慌张。 掀开幕帘,颜老爷就在马车外。 “祖父。” “殿下也在!” “太傅大人。” 赵贤如今坐着的是太傅家的马车,此时正要起身下去。 颜含玉拦住了。 “祖父,秦王殿下受伤了,我送秦王回府。” 颜老爷那张脸差点黑了。 女生外向,此话不假! 他们家的孙女还没嫁人心就已经生在别人身上去了,那怎么行?太傅大人心底满满的酸涩感此时不提。 他端着架子,冷冷道,“让你祖父我要坐马车回去。” “祖父没坐马车来吗?”小心的回了一句。 “骑马来的。” “祖父英明神武,可以再骑马回去。” “呵。”冷笑一声,太傅大人表示不愿意,“你下来!我来送殿下回府,你在这里等你二叔母同行。” “我,我骑马!”颜含玉表示她也不愿意。她骑马,她骑马总行了吧。 颜含玉真没想到她祖父竟如此腹黑。 踢着马镫,跟在马车后面,目光看着前方,颜含玉慢悠悠骑着马。 太傅大人开口,连赵贤都无法拒绝。 “多谢太傅大人,我自己回府就行。”赵贤本来就只是想跟颜含玉说几句话,哪知被她发现他受伤,此时想走都不能。 “殿下受伤了,哪能让殿下自己回去,本太傅送一程。” 太傅大人决定的事,改变不得。 她都不敢想象严肃的祖父跟温文雅致的赵贤坐在马车里相对是个什么画面。 是相谈甚欢?还是无语凝噎? 颜含玉好几次都想要靠近问一声,可听不到里面有丝毫动静,她也不敢开口。 马车的幕帘突然掀开。 “走了,从那边走,回府!别再跟着,后面不同路。”太傅大人此刻很硬气。 一半的路同行,后面却要分道了。 颜含玉的目光依依,想要再看一眼,幕帘却是哗啦一声落下。 她轻轻咬着下唇,怨念了一声,祖父越来越不通情达理了。 她只是担忧赵贤的伤而已。 颜含玉哪里知道太傅大人也在怨念,怨念孙女外向,总向着外人。 他们家的孙女就这么给了别人总觉得会少了什么东西。 独自回府的颜含玉,心思越来越多。 若是按她上一世的性子,她在陆府被当成杀人凶手,她定是难逃这一劫。 想到在陆府发生的事,颜含玉还是深觉后怕。 一个楚王妃嫁给楚王都没一个月,却遭不幸,任谁都会觉得惋惜不已。 楚王妃还是处子又如何? 这说明楚王是有情有义之人。他才刚娶妻,夫妻之间情意未深,哪能生出别的心思来。 还有袁恒的所为,怕是不止她一个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只是袁恒竟当场自刎,让这一桩命案了了结束。 齐王回京,秦王被行刺,楚王妃蒙难,而她在陆府被当成凶手,一连串的事都发生在这一日。 这些事看似没有任何关联,但细思极恐,楚王妃若是死在她的手上,对谁最不利? 曹阿娇是曹将军幼女,曹将军是秦王的人,颜含玉是未来秦王妃。 答案显而易见,无疑就是秦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笃笃笃”的马蹄声,淹没在街市上起起伏伏的吆喝声和人语声中。 街市上热闹极了。 马车里却是静悄悄的,少女端直的坐在马车内,时不时抬眼望着那张端肃的面孔。 身居一品的太傅大人此刻挺直腰板坐着,微眯着眼,似睡非睡。 在偷偷跟着去往秦王府的路上,被祖父逮个正着,颜含玉不得不跟着回府。 “皇上已经在整军。” 听祖父开口,颜含玉再次抬起头来,那双饱经沧桑的眼已经睁开,神情肃穆。 “要开战了吧。”跟契丹这一战随时都会爆发,颜含玉清楚。 “此次跟契丹之战,你以为秦王殿下会坐视不管?” 颜含玉愣了半晌,只听祖父继续道,“秦王殿下再不是以前病弱的亲王。” “他也会去吗?” 颜含玉即使知道答案,还是开了口。 楚王妃的死已经让楚王和秦王之间的暗斗变成明争,楚王妃不过是权位之争的牺牲品。 “我已经和秦王定亲,难道我们颜家不是秦王殿下的人吗?”她的声音低低的,这句话都没在马车里留下余音,很快就散去。 “不!本太傅乃国之辅臣,三公之一,我们颜家谁的人都不是,这就是我们颜家的态度。你和秦王殿下虽然订了亲,可除此之外便不能有任何联系。” 顾全大局,表明态度,祖父何尝不是在保全颜家? “祖父,含玉明白。”颜含玉神情亦是认真无比,“含玉也知道,祖父不想我跟秦王走的近,是不想让我置身于危险之中。祖父,谢谢你!但是秦王要走的这条路不管多凶险,含玉都想陪着他,含玉有祖父疼爱,有母亲关心,含玉有亲人在身边,可是他谁都没有,只有我。” 或许他还有一个母妃,可是谁又知道那个身在皇廷的皇后娘娘是否是真心待他的?毕竟那不是他的亲生母亲,那个作为嫡亲的皇叔都一直不想让他活着,更何况是那个毫无血亲关系的嫡母呢? “祖父,我不会不顾家族,我都明白的。” “你这个孩子……”颜老爷无声一叹,便不再多说,继续闭上了眼。 早慧是好事,可是有时候太聪明也会让人心疼。 过了一会儿,颜含玉又开口,“祖父,我下去逛会儿街市再回去,可好?” “哼,逛街市?” “嗯,逛街市。” 颜老爷这会儿没拒绝,“去吧,别太晚回去,天色也不早了。” “停车!”颜老爷话音刚落,就听颜含玉道,“祖父,我知道了。我会早点回去的。” 秦王府。 刚端着一个托盘准备进屋子的赵峰看到踏进院子的俏丽身姿,不正是颜家大小姐? 他提气刚要开口。 颜含玉忙举起食指放在唇上,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走到赵峰跟前,见他手中托盘上摆的几个药瓶,显然是准备进去的,颜含玉压低了声音,“你们家主子还没换药吗?” “正准备换了。”赵峰亦低着声音,实在不知道这个小祖宗悄悄跟他说话是几个意思。 “这都回府有一会儿,怎么到现在才换药?” 赵峰觉得委屈,他们主子到现在才肯换药他能怎么办?还能用强的不成? “大小姐应该问我们主子去……” “赵峰,你在跟谁说话?”突兀的从房间里传来低缓的声音。 赵峰接到颜大小姐的神情,扬声道,“哦哦,飞来一只鸟,属下赶它走呢!” 颜含玉瞪着他,朝他无声的开口,“我是鸟吗?” 他真是冤枉啊!不让人说来了就算了,还不肯他编理由? “进来吧。” “是!” 拿走了赵峰手里的托盘,“去,打温水来。”朝着赵峰,颜含玉用口型又说了一句。 赵峰无声离开。 颜含玉端着托盘推门而入。 “就摆在那边出去吧。” 他的声音明显比先前还要虚弱。 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颜含玉走到门前掩了门。 靠在门前,颜含玉进退不是。 是看着他换药呢?还是帮着他换药? 隔着屏风,但见里面的人身如玉树,挺直的站着,一件衫一件衫的褪去。 “咳咳。”里面的人咳了两声,又捂着肩,弯身坐在榻前。 他静静的坐着,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直到门外传来声音,“主子,属下打了热水来。” “嗯,进来。” 赵峰推门进来,但见屏风后隐隐约约的只有一个人端坐着,哪有颜家大小姐的影子? 四处找了找,回头,却见在门口靠着一个人。 主子到现在都不知道颜家大小姐来?颜大小姐这是准备给他家主子一个惊喜? “主子,水来了,该换药了。”赵峰提醒了一句。 “嗯,知道。”屏风后的人似是刚睡醒的状态。 提醒过之后,赵峰从房间里退出去。 颀长的身形又立起,背着身准备褪去长衫时,伸出的指尖触到一片温软,转身的一瞬间,但见身后站着心中所想之人。 “我帮你。”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拥在怀里,只想知道此刻站在身边的人是否真实。 “你,你小心碰倒伤口。”颜含玉急忙提醒。 “玉儿?” “是我,我来了。但是,你要先松开我,松开说话行不行?”她的声音软的不像话。 “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赵峰怎么没说?” 他的唇色苍白,面色也暗了不少,说话明显乏力。 颜含玉低声道,“不想跟你说话,作为病人不听话,大夫只能亲自来了。” 颜含玉才刚说完,就听门口传来声音,径直推门而入,“大夫来了,大夫在这里。” 说话的同时,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匆匆进来。 两双目光抬起看着。 说起大夫,还真的来了大夫,来的还真是巧。 “颜家的小丫头在啊!” “孙老有礼。” “小丫头在,老头子我也轻松了。听说你医术不错,你忙。” 孙老虽然这么说着,却径直坐在旁边,一副准备观看的架势。 颜含玉可不好意思就这么把人给赶走。 这会儿面对着一个衣衫半解的男子,还是受了伤的心上人,颜含玉生生的压住心底的旖旎。 他哪里是伤在肩头,伤处都快靠近胸口了,胸前缠上的一层纱布浸透了一层血,晕染开一片血色,几层上衫都是血迹。 “玉儿,你在外面等一会儿可好?让孙老来。” 他是真的不想让她看到伤处。 “不想说话。”看着大片血迹,颜含玉是真的不想说话,手中的动作却未停。 “玉儿。” “别动!”被颜含玉制止。 她执意不肯离开,赵贤拿她没有办法,抬头看孙老,孙老坐那里更碍眼。 “孙老,你下去休息吧。” “不需要老头子就让老头子走,老头子就不走。” “……”孙老确定不是留下来看他笑话的? “别说话!”又被颜含玉制止。 深刻的伤痕就在胸上方的位置,伤口深的翻开了白肉。 颜含玉手里的动作轻的不敢落下,后来再也没忍住,一边哭一边给他上药。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独处清池溢远香,一段柔肠,半亩荷塘。水波渗透绿衣裳,玉骨生凉,星眼流芳。 暮光浅浅,微风徐徐,一阵阵花木夹杂的幽香似有似无。 少女柔软的喃喃细语和清浅的说话声夹杂在一起,犹如优美的乐章。 “孙老什么时候走的?” “早就走了。孙老最听不得小丫头哭。” 颜含玉吸了吸鼻子,十足的委屈模样,她实在忍不住嘛。 “玉儿。” “嗯?”她抬眼,浓长的睫毛翘起,一双漂亮的眼此刻红红的,掩盖了黑色瞳仁的深邃。 他俯身,温热的唇凑在她的眼眸上。 她颤巍巍的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像是扑闪的幺蛾子。 酥麻的感觉惹的她娇笑一声,忙低头躲闪。 他勾唇轻笑,长臂扬起,揽着她的腰身,让她靠在怀中。 她根本不敢靠着他,生怕碰了他的伤口。 “你要好好养伤。” “嗯。”他应。 “我不想你受伤。” “我知道。” “你是不是要去对战契丹?” “此去非去不可。”他从来不是有野心之人,他没有问鼎的雄心,只想还朝堂一个清明,给自己一个安稳。 要活着,要在朝堂立足,要保护想保护的人,他就必须要去。 兵权在手才是最重要的。 颜含玉清楚这一点,一时间压在心里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战场凶险,她不想他去冒险,可是他又非去不可。 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更是暗涌连连。 “曹阿娇死了,曹将军怕是要和你离心了。” 曹阿娇之死,最心痛的莫过于曹家人。 就算此事与秦王没有一丝关系,可是从此以后曹家跟秦王的关系再不可能安然。 “我有分寸。” “杀你的刺客呢?” “死了,他们是死士,什么都查不到。” 用死士去刺杀秦王,分明是不想让秦王有活命的机会。 “齐王这次回京,难不成他也要去对战契丹不成?”颜含玉仰面问他。 “齐王叔未明心迹,但他突然回来,很可能就是为了此事。” 在秦王府颜含玉没敢停留太久,虽说祖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答应了她,可到底她还不敢太放肆。 暗蒙蒙的天空,皎白的月儿躲在树影之后,朦朦胧胧的景致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她踩着月光一步一步,凌乱的片段再次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人家说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 “等你长大,我娶你。” 颜含玉停下脚步,迷蒙的双眼渐渐清明。 模糊的影像,她表许真心,她倾诉心事。 她是不是快恢复记忆了? “赵贤,你相信前生吗?” “我想让全汴京城的人都知道清容县主喜欢的是秦王赵贤。”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零零散散的记忆,这分明就是她遗失的记忆。 她面上一喜,突然转身,提着裙子就朝他跑过去。 踮脚,她的唇亲在他的脸上。 “我感觉我快恢复记忆了。”她雀跃的说着,眼中的神采耀人。 站在原地的颀长身形怔怔的望着他,目光专注又惊喜。 颜含玉面上一红,垂下目光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俏生生的开口,“你不要送我了,我自己回去,你好好养伤,伤口养不好你哪里也不许去。” 不等他回应,她逃也似的飞快离去。 颜含玉乘坐的马车刚离开,就听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赵贤身后传来。 “真正是郎情妾意!” 一袭银袍的秦王殿下转身,“王叔临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颜含玉刚回到院子,就见颜静香一瘸一拐的迎上来。 “姐姐,姐姐。” “静香?”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脚怎么了?” “在陆家不知道被谁给打伤了,让我抓到一定敲他两块儿石头。” “有人打的?” “肯定有人打的,我走的好好的,腿窝还疼了一下,可不就扭到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的家伙!疼死我了!” “你都这样了,跑出来做什么,快进去坐着。”颜含玉忙扶着她进去。 静香被伤,楚王妃在陆家被杀害是一场阴谋更添了一个证据。 “姐姐,楚王妃真的死了吗?” “嗯。” “姐姐不会杀楚王妃的对不对?”颜静香下午的时候在后院听说了这事,当时急的就想往前厅去,可被母亲拉着,哪里都不肯去。 颜含玉细致的眉眼未抬,“静香,你认为我会杀人吗?” “姐姐连一只白貂都舍不得杀害,肯定不是姐姐做的。” 她淡淡一笑,微微抬眸,那双眸子就像是晶亮的星辰,“静香,这事你就别想了。” “静香,你早些睡,我去药房弄些药。” 看着那个转身而去的背影,颜静香压下心底的愧疚。 在陆家听说姐姐出事,都说姐姐是凶手,姐姐杀了人。 她不相信! 可是她们都说杀害楚王妃的就是姐姐的银针,那一刻她几乎差点就信了。 姐姐不是第一次用银针了不是吗? 可是姐姐连一只白貂都舍不得杀害,怎么可能会杀人? 带着这样信念,直到案件勘破,是楚王殿下身边的护卫杀的,颜静香才终于放心,她姐姐真的没有杀人! 昏昏沉沉睡到半夜,只觉得身边一片寒凉,她昏昏沉沉喊了一声,“姐姐?” 身边无人应,她展开臂,身边空无一人。 她睡在姐姐房里,姐姐还没睡吗? 身上披了件衫子,颜静香摸黑往药房而去。 药房内烛光闪闪,从窗口还能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 颜静香刚要开口喊,但听里面低低的对话声,她闭上了嘴。 “大小姐早些睡吧。” “洪嬷嬷你先睡,不要管我。” “奴婢陪着大小姐。” “好。” “大小姐总是纵容着二小姐未必是好事。二夫人多次利用大小姐,本来就是对大小姐虚情假意。”一到出事的时候就恨不得不认识她们大小姐,那种躲避惟恐不及的态度洪嬷嬷早已经看透。 “二叔母只是为人太精明罢了,说利用难听了些,无非是借助,借助我的名声,好的,不好的,她都能借助,她是个聪明人。只要二叔母不伤害颜家,这也没什么。” 她给她的最大宽容也仅有这些。 “二小姐明明就对大小姐存了疑心,大小姐还什么都不说,如若二小姐和大小姐以后有了误会,可是很难解开的结。就说那只白貂留在身边多危险,契丹人送的东西若是让人知道,不是把整个颜家都置于死地?” “静香心地纯善,重情重义,我不想让静香担负太多,家族的负担由我替祖父背着就行,又何必让静香知道那么多?让人知道静香养白貂,大不了死不承认不是契丹人送的不就成了?嬷嬷放心吧。静香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因为,她是我妹妹。”(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楚王妃的死在京中掀起不小的波澜,有人说清容县主受不了楚王妃的野蛮,错手伤害。 又有人说楚王妃意欲加害清容县主,却先被清容县主率先弄死的。 还有人说楚王殿下为了娶清容县主杀害发妻。 还有说楚王殿下和清容县主幽会,被楚王妃当场发现,楚王妃跟清容县主争吵,楚王殿下为了庇护清容县主,命护卫杀了楚王妃。 总之,各种流言数不胜数,但是各种流言的内容都少不了清容县主和楚王殿下。 楚王妃之死,楚王府大丧,楚王殿下誓三年内不娶妃,京中举丧三日。 坊间流言虽多,清容县主还是上门祭拜了。 据说清容县主上门祭拜楚王妃,楚王殿下就在场,当时的场景可谓是年度大戏。 清容县主离去之前递过去一个精雕的木盒。 楚王殿下打开之后脸色苍白,眉眼隐有怒气,木盒一盖直接丢进了灵堂前的火盆里。 不过有心人还是打探到那木盒里面装的东西,都是一些珠花钗饰之类的东西,极精致的金银玉饰。 从楚王府离开,颜含玉心情抑郁,她也是踌躇半天,才把他送的所有东西还了过来。 他的恩情她记着,可是有些事总要早些有个了断。 “大小姐。”洪嬷嬷匆匆来寻她,定是有要事。 “出了什么事?” 洪嬷嬷附耳过来。 颜含玉惊的抬头。 “我二叔答应了?” “是,二爷应了。” 秋姨娘自动提出去寺庙祈福三天,二叔答应了。 颜含玉总觉得秋姨娘这次出府不会那么简单。 “秋姨娘为什么突然出府,可有让人查探到?” “秋姨娘失了上一胎,身体一直孱弱,秋姨娘以求子为由到山上祈福。” “找个人跟着,不能让她出事了。”因为上一世的记忆,颜含玉总觉得秋姨娘上山另有目的。 秋姨娘死的后果颜含玉清楚,所以颜含玉一定要保住她的命。 她的意图颜含玉更想要弄清楚,“三叔就快离开京城了,她突然上山祈福,这事倒是有意思,我一直好奇秋姨娘跟三叔到底有没有关系,这次可是绝佳的机会。” “大小姐想要怎么做?” “这事先不告诉祖父,不能让府里的人跟着秋姨娘,我想想派谁跟着最合适。” “大小姐想要去找秦王?” “不。府里现在就一个极好的人选。” 薄雾轻笼,如青烟,似轻纱,显得轻柔细腻,虚无缥缈。远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似是云霄仙宫,一丝慵懒的阳光在慢慢浸透云层,薄纱渐散,只剩下团团白云,碧蓝的天逐渐显现,和遍地的青葱呈现出最美的晨景。 浑厚的晨钟悠悠,在连绵起伏的山脉中回旋,声音不绝。 少女一身碎花裙,脑后编着一个辫儿,耳边的碎发遮住了半边面孔,少女五官端正,面色略黄,那一双眼却是璀璨动人,声音也是动听无比。 “今天山上来人了吗?” “来了卢家老夫人和卢家大公子。” “卢家的?如果是见卢家人,也没什么,她一个妾没资格随便出府,更别说回去见亲人了,只能约见在这种地方,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对面的男子显然对这些话没有兴趣,只是摸着下巴上的长须,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小外甥女,我现在看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奇怪,像是对着陌生人说话一样。”他说着还上了手,去摸那一层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的脸庞,“你这个脸上到底涂的什么东西?为什么擦不掉?也没见你洗掉?让我撕一下看看能不能撕下来行不行?” 少女脸一偏,没让他碰到,眉眼上挑,“让我撕一下你的胡子行不行?” 男子忙护着嘴,“不行!当然不行!”干撕很疼的好不好! “我可不是贴的人皮面具,是什么我才不告诉你,山人自有妙计。” “在山里住了一晚,你就是山人了?” 她也是昨天才上得山,住了一晚,能看到山上的晨景也算是没白来。 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孔扬着一抹笑,“是啊,我就是山人,隐士高人,怎么样?” 这种特制的肤蜡还是从父亲的书房找到的一本书上学的,不仅不会伤皮肤,而且有护肤奇效,更重要的是水洗不掉,需要配置药水才能洗掉。 少女面露得意,那双面孔虽貌不惊人,可是一双眼却是晶亮至极,只听轻灵的声音继续道,“虽然是见卢家的人,可还是要好好看着秋姨娘,我觉得秋姨娘这次上山祈福,一定有其他目的。” “知道了。我来京城就变成你的手下了……”后面一句话声音略低,还有些怨念。 “你来京城这么久才帮我做了几次事,怎么就成我的手下了?” “为你守夜,保护你的安全,还要帮你跑腿,都不算吗?” “嗯?此话怎讲?小舅舅细说,我洗耳恭听,我好一一记着您的恩情。” “哼。”他转身,不再回应小外甥女这句话,恩情什么的他可要不起,“我去了,去监视你们家那个姨娘。” “你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你。” “知道了。” 颜含玉本来没打算出府,后来想想还是跟着来了,易了容,现在怕是连祖父站在她面前都不会认识。 当天夜里,林沪生到颜含玉的所住的厢房。 “明天咱们可以回城了吧?明日一早卢家要回城,你们家二叔也要上山接人了。”林沪生在山上住了三天,只为了盯着一个人,他早就觉得无趣了。 而且这三天什么异样都没发现,今天卢家人来了,根本就没见秋姨娘,林沪生更觉得没意思。 颜含玉住在禅院,离秋姨娘也不远,只隔了一堵院墙,此刻没回答,垂眼冥思。 怎么说秋姨娘也是卢家收养的,卢家也算是秋姨娘的娘家,都在山上寺庙却不见面,除非秋姨娘在卢家根本不受重视,卢家没把秋姨娘当成自己府上的人。 “小外甥女,你不是一直都很聪明的嘛,怎么这次没算准?” “明日既然要离开,那就早些起。” 在山上睡的第二夜,明显比昨夜睡的沉,因为不是熟悉的地方,她一向睡不安稳,今夜许是太累,才会睡得更沉些。 直到翌日东方日白听到耳边急促的叫喊声,她才幽幽醒来。 “小外甥女,快醒醒,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 “那个卢家大爷进你们家姨娘的厢房里去了。” 颜含玉瞬间清醒。(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相残 “卢爷。” “这里又没别人,跟大表哥这么生疏做什么?” “卢爷请自重,秋娘早已经是颜二爷的人。” “难道秋娘忘了?在卢家的时候,如果不是你还有点利用价值,你早就是爷的人了?” “卢爷你别这样。” “别怎样?别这样……” 轻佻不入流的声音入耳,贴着墙角的颜含玉惊怒无比,秋姨娘竟然和卢家大公子…… 林沪生忙要去捂身边的小外甥女的耳朵。 颜含玉偏头看着他,瞪他的一双手,林沪生默默叹息,放下手。 “你以为颜二爷是真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这张脸有点像她罢了。” “我跟大夫人长得不一样。” “不一样吗?我看着这些年可越来越像了。别以为学了颜家大夫人,你就会成为颜家二夫人。” 墙角的颜含玉颤若寒噤,她似乎知道的还是太少。 秋姨娘这么多年没见跟卢家有所往来,却没想到她跟卢家还是有牵扯。 还有那句话颜含玉太疑惑,颜家大夫人,不是她娘吗?学了颜家大夫人,就会成为颜家二夫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找我到底要我做什么?” “爷聪明的秋娘,我这一大早来见你,可饿得很呢。” “卢爷你住手!二爷今日一早就会来接我。” “瞧这小脸吓的,啧啧啧,爷是洪水猛兽吗?你还真以为颜二爷碰过的女人,爷还会碰吗?秋娘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这才几年呢,脾气倒是不小了,也不想想若不是我们卢家,你早卖到勾栏去了。” “卢爷既然是来羞辱秋娘的,不知够了没?” “哎呦呦,秋娘哪秋娘,爷不过是来看看秋表妹过得好不好,看把秋娘气的,小脸由白转红,真是姿色多彩。” “请卢爷说正事!” “他那正房夫人也来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让你有点价值,也让你报答了卢家养育你的恩情。” “让我杀了陆氏,我做不到。” “啧啧啧,看你说的,陆氏好歹是你的主母,岂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杀得了的?你有这个心,大表哥也帮不了你呀。” “不是杀陆氏你提她做什么?” “秋表妹一个小妾杀不了她,她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你啊!” “你!你要杀我?” “不是我要杀你,是颜家二夫人要杀你!”只听一声笑,“你现在这张脸还有用,可总有一天人老珠黄那可就没用了,不如趁着现在有用的时候让颜二爷记住你,好过他哪一日抛弃你吧?” “啪、啪、啪!”突如其来的击掌声。 “啧啧……我的秋表妹,刚才还表现的像个贞妇,不愿意从了我原来是因为房里还藏着人呢!颜三爷这是在我秋表妹房里过的夜吧?早知如此,本少爷应该昨晚就来一趟才是。” “你不要乱说!” “卢通,真是没想到你们卢家好谋算。” 这低沉的声音正是她三叔无疑。 “没有颜三爷的谋算高明,明着跟我们卢家结交,实际是为谁做事谁又能知道呢?”言语之间颇为鄙夷。 “宰相府的事刚平息,你们卢家又想在我们太傅府生事?” 颜含玉脸色渐渐发白,宰相府的事情,不正是楚王妃在陆家出事这件事闹的最大! 这事是跟卢家有关? 卢家是齐王的人?是齐王让人动的手? 竟然是卢家! “能让太傅大人动一下位置,此事难道不是颜三爷乐意所见?你以为我爹还不知道?三爷藏的可真是深呐,你根本就是皇上的暗卫!暗中帮皇上做事,刺杀秦王殿下都有你的份吧。” “谁说的?齐王?” “跟齐王没有关系!” “你们卢家跟齐王没有关系?” “当然。” “既然没有关系,我也要告诉你,我怎么可能是皇上的暗卫?卢家大爷想象力真是够丰富的。” “颜三爷不想承认也罢,此时无关紧要,不过颜三爷的心思我可不觉得是假。” “我的心思,可不是想颜家落魄,我还想要颜家家主那个位置。” “想要颜家的主位还不简单?颜家大爷早已经没了,再没了三爷的那两个兄弟,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卢通此时阴森的声音像是从地府发出的一般,“颜家二夫人可是很快就要来了,局我可都安排好了,只要她进了这间屋子,她就难以洗脱杀害妾侍的罪名,爱妾一死,颜二爷怕是会闹到休妻的地步吧?” “我二哥这一闹,太傅府跟宰相府的关系彻底崩裂,于我们太傅府有什么好处?” “对三爷来说没有坏处不是?颜二爷闹,三爷只需作壁上观,对颜家来说也是无痛无痒的小事,可对三爷来说就是好事了,二爷不好三爷才有机会不是?我们可是在帮着三爷。” “卢家这般针对陆家,真正是让我大开眼界。”当他是傻子,明明是想对付陆家! “谁让陆家抢了我爹的位置!”狠戾的话锋一转,言语之中似是笑语,“说来奇怪,三爷出现在这里我很好奇,三爷难不成跟二爷一样都喜欢兄弟的女人?” 冷冷的一句话出口,“你想多了。” “哦……我想多了,那不知三爷可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卢英达,统元年间的宰相,彼时赵普病重,早卸宰职,卢英达上任宰相。可赵普跟卢英达在朝堂上一直以来都不合,从太祖在时,二人就斗争不断,卢英达任宰相之后再揭赵普的错处,让赵普遭到贬斥,贬去了太原,然赵普多有功勋,没两年便召回。赵普被暗伤之后,心中愤愤,寻到机会让卢英达在朝中遭受打击。 卢英达被撤去宰相之职,再接着就是陆老爷为相。 梵音清净,飘飘渺渺。 朝霞灿烂,霞光万道。 墙角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退去。 “小舅舅,你留在这里,注意外面的那个人,别被他发现了,我去阻止我二叔母过来。” 颜含玉匆匆交代一句,循着路去找陆氏。 听到那一连串的话,颜含玉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 三叔竟然一直打着谋主位的心思。 她只觉得脑后生出阴寒寒的冷风。 想起上一世二叔、四叔和祖父的结局,这一切都不是颜家该有的劫难,而是一场阴谋。 那种感觉太让人生恐。 本来还不确定的事情,现在终于确定了。 骨肉相连,骨肉相残! 楚王妃之死原来是齐王不想让她活。 她到底挡了谁的路?为什么都不想让她活? 为了那个至高位上的位置,为了家主之位,便可以如此草菅人命吗? 同样是兄弟,同样相互伤害!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颜含玉最不愿相信的还是那句,喜欢兄弟的女人。 有些事她不愿想到那一层,可却逼着她不得不去想。 二叔喜欢兄弟的女人? 秋娘像她娘,二叔心里藏着谁如此显而易见。 每次见秋姨娘,颜含玉心里就会觉得不适,原来那不适的缘由竟是因为东施效颦,一个小小贱妾竟有意无意模仿她娘! 那种感觉像是生吞了一只蚊虫一般,恶心! 还有她二叔,就算对她娘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活了两世都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卢家大爷会知道? 祖父知道吗?祖母知道吗?还有多少人知道? 她走的极快,想的脑袋发胀,都快魔怔了。 匆匆走了没多久,果然没走多久就遇上了陆氏。 她半垂着头,疾步而行,险些撞在前面的贵妇身上。 贵妇旁边的婢子忙上前扶着,“你这个小姑怎么回事?走路急忙忙的差点撞了我们家夫人。” “对不起夫人,我在急着找人,所以走得快些,冲撞了夫人实在对不住。您是夫人?您是颜二夫人吗?我在找颜二夫人……”少女一双眼中尽是歉意,她语速极快,一连串的话都不停歇,“刚才前殿有人一直在说颜二爷出事了。如果您是颜二夫人就快去看看吧,不是的话我可要再去找找了。” “我们二爷刚才还好好的,你是谁呀?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颜二爷就是刚才出事的,好像是说旧伤复发,这会儿昏迷不醒,老和尚还在说快去找颜二夫人来呢。我是庙里的香客,我可不是坏人哦。”她说的煞有介事,神情真诚。 “走,快回去看看。”陆氏听说颜二爷出事心里自然是担忧的,听她说了这么多,只觉得这个乡下小丫头应该不会无缘无故骗人。 她估摸着平安也应该快到了,避开人群准备出寺庙,却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站在一颗海棠树下,踮脚采收花瓣儿。 她忙收敛情绪,靠近,口中发出颤巍巍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喊道,“姐姐,姐姐。” 穿着一身平常的碎花裙的少女,头发束成辫儿,面容是那种看一眼就不会记住的样貌,目光有些畏惧,不敢抬起。 那翠衫的娘子疑惑的转头看着跟上来的乡下小丫头,“你喊我?” “姐姐,我昨天见过你,你住在后面的厢房对不对?你住的那个厢房出事了,里面的夫人浑身是血的跑出来,吓死人了!算了我不说了,真是倒霉,大清早看到那些腿都软了,我要走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颤抖,急匆匆的说完,垂着眼自言自语的走开,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翠衫娘子正是婵儿,听乡下丫头语无伦次的说话,还要喊她问清楚。 颜含玉哪会留下,脚步匆匆的离去。 让后厢房热闹些才能化解那些阴谋。 婵儿回去虽说没什么用,可事情总会有些变化不是? 等走远,颜含玉才敢回头,见婵儿已经赶回去,颜含玉才知自己竟有这一项技能,随口乱说的本事竟是信口拈来。 不过用这张面孔骗了人,自然不能继续留在寺里让人发现。 刚到寺庙外,平安也来了,让平安把马车停在不起眼的角落,她钻进了马车里。 “平安,辛苦你了,你来的真是及时。” 平安因为自小练武,比平常女子都要高些也壮些,不过让她驾车还是辛苦她了。 “大小姐。”看着一副陌生的面孔,平安若不是亲眼看着大小姐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是如何都不敢认的,“奴婢是看着二夫人马车走了之后走的。” “嗯,我们不忙着回府,让洪嬷嬷准备的药水都带了吧?” “带了,在马车里。” “我进去换身装束,你在外面看着。” 再出来之后,便是焕然一新,如若两人。 一袭天水碧的裙衫,衬的如玉的肌肤清透无暇,洁白的脸颊,精致的五官,柔软的青丝披在脑后,只扎了一团松散的发髻歪在一旁,用一根水玉色的绢纱绑在发髻上,无任何点饰,却分外雅致动人,只见那袅袅婷婷的身形一晃,轻盈的裙摆也随之飘摇。 “大小姐,要不奴婢给您重新梳个发?”平安跟着大小姐很少做这种,可看着大小姐这般随意的打扮还是问了一句。 “不要麻烦了,这样就行。”颜含玉摇手拒绝,“平安,你走得快,等会儿进去你先去后面的厢房看看我小舅舅要不要帮忙,我去找我二叔。” “大小姐在寺里过夜,一定没什么东西吃,先吃些东西吧,车里面有吃的。” “洪嬷嬷有心了,我吃些东西就跟上,你先进去。” 平安欲言又止,应,“是,大小姐一个人要小心。” 陆氏匆匆赶到前殿,焦急的唤,“爷?这是怎么了?” 陆氏没疑心,因为颜二爷刚才莫名的飞来横祸,头撞在门沿上,有些晕乎乎的。 颜二爷揉着脑袋,回了一句,“没事,晕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阿祥,你这是怎么照看二爷的?”陆氏朝着颜二爷身后的仆从发怒。 “我自己走的急,没看清路,你就别怪他了,我要去看秋娘。” 陆氏心里的担忧是真的,急匆匆的赶过来,他心心念念的却是见那个贱人,不过才三日没见而已。一时间只觉得一片真心错付,陆氏哼了一声,没回应一句话转身就走。 颜二爷也不问她去哪里,径自往前走。 陆氏没走几步,回头,看颜二爷头也不回,咬牙切齿道,“那个贱人,真希望她呆在庙里永远都回不去!” “夫人,秋姨娘那里还去吗?” “谁知道那个贱人找我能说什么好话,不去!” 寺里的东西素淡,颜含玉昨日一整天吃得都少,今日一早又忙着听壁角,早就肚腹空空,进了马车之后,才发现里面摆着一个食盒,打开后倒是一番惊喜,一碗滑嫩的芙蓉羹和一盘黄灿灿的鲜虾肉饼,味道极正,根本不是她小厨房做的。 难道是平安在街市上买的不成? 颜含玉这个时候也来不及想这些,填饱肚子便独自进了寺庙。 寺中僧人的早课已经结束,香客也逐渐增多,庙中明显比她出去的时候要热闹。 颜含玉刚到后殿,却听后殿的院子一阵喧嚷,后殿的外面连着后厢房。 她正疑惑,平安已经到了跟前,“大小姐快走,二爷出事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除族 陆氏的咒怨成真,秋姨娘再也回不去了,可是颜二爷却险些丧命,陆氏心惊的同时内心深处狂喜不已,她就说那个贱人是一副薄命相,她一语成谶,如此更加虔诚的跪在灵佛之前保佑二爷平安。 没了一个秋姨娘,在京中起不了大风浪,但太傅大人突然宣布将其第三子除族,并放出话来从此以后再没这个儿子,这事倒是让人议论纷纷。 除族,就是在族谱上除名,除非犯大事,否则像除族这种大事一般世族少有。 太傅大人有四个儿子,只有第三子是庶子,如今却把这个庶子除族,外人都好奇这颜三爷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竟落得个除族的下场。 要说太傅家满门清贵,此话也不假。太傅大人的兄弟子嗣,除了第四子没有品级官职,其他人出了门可都要称呼一声颜大人。 成家,即成人。 这第四子未成家,无品无级也属常事。 颜含玉应该想到三叔的目的是二叔,利用秋姨娘杀害二叔。 只是她一直不敢相信三叔会有如此大的恨意,仅因为是庶子身份,仅是想为自己正名?同是颜家人,竟丝毫不顾念血肉亲情的吗? 手中的墨笔重重的在颜学智三个字上面涂抹掉,以后颜家再无三爷。 望着祖父逐渐发白的鬓发,疲惫的神情凭添几分苍老。 做下这个决定,祖父怕是比做任何事都觉得艰难。 “祖父,你别难过。”想了半天,她只想到这句。 “没什么难过的,如此心思狠毒的儿子只当我颜家从没有养过。” 祖父说的满不在乎,颜含玉又怎么不清楚祖父只是用这话来说服自己而已。子不教父之过,祖父怕是比谁都心痛三叔会变成今日这般。 血浓于水!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何为骨肉?骨肉从身上割去是刮骨,刮骨之痛谁又能毫不在意的承受! 颜含玉还要说什么,就听门外一道声音,“老爷。” “进来回话。” 张卫站在门口,回道,“城里城外都没找到三爷。” “没找到就别找了,让人都撤回来,他怕是不敢再回来。明日就是启程去德州的日子,他应该直接去了德州。” “祖父,你把三叔除族,三房那些人怎么办?” “着人去传话,让朱氏收拾东西,带着他的孩子,明日就送他们去德州。他罪无可恕,那几个孩子却是无辜,给他们留些银两。” “爹。”门口站着一道蓝色身影,进来之后垂首一礼。 “二叔。”颜含玉也上前。 颜二爷望着面前的绝美面容,一时间恍惚。 颜老爷道,“你身上有伤,在房里休息就好,过来作甚?” “爹,我没事。”颜二爷面色明显苍白,回神道,“这次多亏了含玉……” “你以为这次的事只是偶然,含玉去山上只是巧合?”颜老爷抬起的目光肃穆。 颜二爷还一阵迷茫。 从前他一直没疑心过秋娘,秋娘温柔善解人意,只除了今日她突然问了他从未跟人提过的话,那人是他心底的禁忌,如何能让人说出来,他羞恼之下,斥责了两句,却被她在背后扎了一刀。 颜二爷此生从没那般愤怒过,那种背叛的滋味犹如烈火燃烧了他的眼。 他宠她数年,换来枕边人的一刀。 颜二爷娇傲了半辈子,只觉得前几年的生活是个笑话。 他自幼娇懒,上面有个无所不能的哥哥,他只需吃喝玩乐的度日,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可操心的事。 就拿现在的官职来说,还是因为大哥过世之后,皇上的荣宠,特赐的官职。 上有父亲帮衬,又有皇上宠信,他的仕途五平八稳。 “秋姨娘跟你三弟勾结,是他存了心要你的命。” “三弟怎么会?” 颜二爷来这里就是想为三弟求情,如今听说这事显然无法相信。 “你以为为父为何会将他除族?”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我来告诉二叔吧。”颜含玉开口。 “皇上养了一支暗卫队,专门用来暗杀、探秘、监视京城各世家。而三叔就是其中一员,三叔何时加入的,如今已经无从知晓,但是他暗杀城南厢王太医被四叔所察,祖父知道之后意欲让三叔回祖宅,但是皇上为庇护三叔,贬其至德州为通判。” 颜二爷面上越发苍白,父亲的确让三弟搬回祖宅,可他当时还不知道原因。 “那年,秋姨娘落胎,就是三叔所为。三叔胁迫秋姨娘对二叔动手,秋姨娘是个弱女子,自然不得答应,如此也就失了孩子。” “这些都是真的?”颜二爷只觉得背后生生的疼,强忍着问了一句,“秋娘为什么不说?” “都是真的。”颜含玉道,“秋姨娘当然不敢说,三叔若是给她加个通淫之罪,她便是有几张嘴都别想说的清。” “可是,她……” “她今日动手,自然也是受了三叔胁迫,三叔如影随形,当天就在山上,比二叔早到一步。” “三弟都要走了,还能耐她如何?”颜二爷一时间颓丧无比,这其中竟是有如此多的隐情,而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伤了他之后,秋娘就已经自尽。他自问待她不薄,却不知为何会遭她背叛,原来竟是兄弟的逼迫。 颜含玉回答,“因为卢家,卢通亦在山上,卢通意欲让我们家跟陆家交恶,利用秋姨娘陷害二叔母,以此逼迫二叔休妻。” “卢通?” “二叔平日里交友可要慎重。”颜含玉提醒。 颜二爷苍白了一张面孔,他跟卢通一直有往来,竟是一直在被利用吗? 山上发生的事并没让人宣扬出去,死了一个秋姨娘只送了信给卢家说是身体虚弱,旧疾突发病了。 一个小妾死后想要风光大葬那是不可能的,祭礼也是没有的,立个牌位更是想都别想。 所以小妾死后跟婢子仆从死后的结局一样,主家看得重的,就给副好的棺材,犯了错的,那只有卷席子丢进乱葬岗的命运。 “义儿,你已经不小了,这个家里总有一天需要你看着,不能再懒怠了。”颜老爷语重心长。 “爹!”颜二爷跪在颜老爷身前,“孩儿不孝。”颜二爷从来不是蠢笨之人,他自幼顺遂惯了,性情又是那种温吞娇懒的那种,只觉得事情有他父亲做就够了。 “老爷,老夫人来了。” “你们都回院子去吧,好好养伤。”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竹石 朱氏带着几个孩子,跪在颜老夫人门外,几个孩子都哭的跟泪人似的,求老夫人替三爷说情,饶了三爷。 朱氏不知道三爷暗中做的那些事,只知道她们家三爷突然被除族,连她和孩子都要被赶出家门,以后再不得归。 颜四爷回来之后跟三爷一直不合,被颜老爷赶回祖宅那天就是跟四爷打过一架。朱氏想过千万种理由,怎么想也想不到是因为颜三爷的反逆之心。 颜老夫人也不知道老三暗中做的那些事,但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浩轩也是自己带大的孙子,颜老夫人起了恻隐之心,答应朱氏就算留不住老三,总归要留住几个孙子才是。 颜含玉回明若院,却见院子门外站着高高矮矮的几个身影。 “大姐姐!”几个大大小小的弟妹见她走近,都上前,齐齐的跪在她的身前。 “含玉,公爹平时最疼你,求你帮帮你三叔,帮你三叔说说情。”朱氏此时面色萎黄,脸上的妆容早没了。 对上那双祈求的神情,颜含玉只看了一眼,撇开眼,不发一言,错身继续向前走。 “大姐姐。”稚嫩的声音,有一只小手拉着她的裙摆。 是静怡,才三岁的年纪,懵懵懂懂的眼神,眼中含着水光,似是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怡怡静退姿,静怡这个名字还是她取的。 她这样小小的年纪应该还不懂如今的状况是怎么回事吧。 颜含玉从苏州回来那年,看到走路摇摇摆摆的小不点儿,后来才知是三叔母的女儿,这小丫头很喜欢往她这边跑,最喜欢去抱小胖仙,也因此静怡每次看到她都很欢喜。后来又知她还没订下名字,便取了静怡这个名字,祖父也同意了。 到底是不懂事的小童,她如何能狠心? 她弯下身,扶起面前的幼童,“都起来吧。” 朱氏站在一旁哭诉,拿锦帕抹泪,“含玉,我不知道三爷犯了什么错,也不知该怎么向公爹求情,只是这几个孩子年纪都小,桂轩身体又不好,我一个人可怎么带着他们啊?” “我帮不了你。以后好好教导他们,浩轩年纪也不小了,让他学着分担吧,如若他们几个品性好,以后有机会回了京城总归会好起来的。” 也算是给她一句忠告。 那只小小的手并没有放下。 颜含玉弯下身,“静怡,还记得竹石吗?” 那稚嫩的面孔扬着纯净的笑意,奶声奶气,口齿却很清晰,一字一句的开口,“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千……”那双明亮的眼眸慢慢垂下,“对不起,大姐姐,静怡忘了。”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颜含玉的声音柔软,眉宇之间也是熟悉的温和,“静怡,大姐姐曾告诉过你,竹石是天底下最最坚韧,最最厉害的,青山那么那么高,岩石那么那么硬,可是竹石却能破石而出,是不是很厉害?” 那双眼依旧懵懂,点头应,“嗯。” “等我们长大了,我们每个人都是青山上的竹石,大风怎么吹都不会倒,大雨怎么下都挺立着,静怡,你也会慢慢长大,要记住,你自己就是一根小小的竹石。所以静怡,以后跟着你娘听你娘的话,好不好?” “静怡听话。” “好,大姐姐累了,大姐姐回去休息去了。” 小手慢慢从她裙摆上松开,她抬脚,便再也没回头。 “砰!”朱氏跪在她的身后,“含玉,三叔母求你!” 脚步略微停滞。 “大姐姐。” 身后稚嫩的呼喊和呜咽的哭声夹杂在一起,却都被她抛之脑后。 就算有恻隐之心又如何,三叔所为不可原谅。 愿这一场劫难成为他们坚强活着的动力,愿他们都是竹石。 玉笙居,洪嬷嬷见大小姐回来就一直呆在药房,准备一个包袱的药。 “洪嬷嬷,把这些药送给朱氏,桂轩身子不好,常生病,这一路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又从书架上拿了两本书,“还有这个也一同送去吧。” “大小姐心里还是不忍。” “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洪嬷嬷送完东西回来,“大小姐。” “东西送出去了?” “朱氏让奴婢带话替她谢谢大小姐,三房里的人可还安分?” “二夫人派了人去看着,倒是那个妙姨娘心思活泛的很,还想多塞些东西,被二夫人身边的人逮个正着。” “离开这个家,她们也会怕吧……” “还有一件事,刚才在门口听说卢家大爷来找二爷,二爷没见,让人给打发走了。” “他回来的倒是快。” “什么?”洪嬷嬷不明其意。 卢通被三叔打晕扔在后山,后面一连串的事都不知道,不过回了城总会听说一些风风雨雨,秋姨娘已死他怕是也接到了消息,只是这一连串的事情他都反应不及吧。 “经过这事,二叔应该会清醒了吧?”她像是自言自语。 天才蒙蒙亮,三房就已经被送走。 太傅府一如既往的宁静,颜二爷请了几日的假,病居在府,有人说是因为颜二爷死了一个爱妾心中悲痛,也有人说颜二爷被山贼伤了,所以在府上休养。 总之,京城的坊间从来都是流言满天飞,各说各的真相。 歌楼酒市,作坊医家,隐在繁华的街巷之后是庄重肃穆的世族府邸。 漫长的回廊内一道俏丽身姿一路疾走,直到进了垂花门,只听脆声声的声音道,“大小姐,大小姐,三老爷府上出事了。” 颜含玉现在最不喜欢听的两个字就是出事。 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出事,而她总是提着一颗心,每晚都睡不踏实。 “三老爷?我三叔祖父怎么了?”秀气的眉间轻敛,她开口问。 “不是三老爷出事,是九爷房里的事,九爷那个沐姨娘,大小姐一直让人看着的那个沐姨娘,她出事了。” “一次说完。” “沐姨娘被九爷夫人打的落胎了,命在旦夕。” “为了什么?” “因怀疑与人通淫之罪。” “怎么可能?我九堂叔人呢?难道都没护着沉香?”颜含玉惊的起身,她如何都不相信沉香会做出这种事。 难道九堂叔会相信,任由沉香被打的落胎? “九爷想救,却没有办法,沐姨娘不说话。” “去甜水巷。” “大小姐。”洪嬷嬷忙拦着,“大小姐不好管九爷房里的事,九爷的妾只能九爷夫人管。” “洪嬷嬷,我明白。可是我自幼跟沉香相识,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洪嬷嬷知道不可能拦住她,开口道,“奴婢陪大小姐一起去。”她到底是已婚妇人,方便给沐姨娘看诊。 杏林医馆出事,她没帮上沉香,现在知道她命在旦夕,颜含玉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想当初沉香跟着她去苏州,九堂叔从京城寻到苏州,那一份深情颜含玉看在眼里,她曾坚信不管沉香遇到什么困难,九堂叔都会挺身而出。 可是现在呢?就算沉香不说话,他难道会相信沉香真的会做出不守妇道的事情吗? 命?这是命吗? 如今接连发生的事都在告诉她难逃上一世的悲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含恨 到了第一甜水巷的第三户人家,石狮镇宅,虽没有太傅府门前宽阔,可也算得上是个大户。 颜三老夫人秦氏听说颜含玉上门,疲惫的开口,“往年过节都没见她来过一次,这不年不节的倒是来了!府上一团乱如何能见她?” “九爷听说是大小姐来了,已经忙让人请了过去。” 秦氏身边的老妇开口,“大小姐会医术,听说医术极精,会不会是九爷让人去喊的?九爷对大小姐比府上的小姐都要好,若是九爷求着来的,大小姐肯定会来的。” “老九那孩子性情跟他爹一样,太执拗了!” “沐姨娘怀了胎,没人知道,如今一大一小都难保,九爷心里也难过。” “我日日盼,夜夜盼,就盼有个自己孙子,好不容易有个孙子却没了。”秦氏哀叹,继又抱怨,“偏偏这种最关键的时候,她还每天出府做什么?要找大夫安胎不会请大夫上门吗?何必每天自己跑出去!弄出这样的事情来,孩子都保不住。简直是作孽!” 秦氏是继室,长子是颜三老爷的原配所出,只有颜嘉慕是她所出,也因此身为幼子的颜嘉慕更受宠些。 沐沉香虽是妾侍,因得九爷的宠,在内宅自然得了一些特殊的待遇。 她近些日子常出府,郭氏便让人暗中跟着出去,又听说她每次去的都是去同一家医馆,还跟那个医馆的坐堂大夫似是很熟悉,走的极近,甚至动作亲密。 郭氏愤慨之下,自然觉得抓到了她的把柄,可是她也不能自己审,如若沐沉香不承认,又伤了沐沉香,九爷一定会朝她发怒,认为是她故意伤沐沉香。 只有让九爷亲自看到她才有机会追责,如此郭氏寻到机会便诱引九爷到马行街的百草庐,也正巧就看到沐沉香跟那坐堂大夫说说笑笑。 九爷亲眼看到的,郭氏见此,自然不会罢休,逼问沐沉香跟那个坐堂大夫是什么关系。 通淫之罪便是打死了谁敢怨她一句?就算是九爷也不会原谅不守妇道的女人吧。 沐沉香被郭氏误会完全不在乎,可是颜嘉慕的行为让她失望,只说了一句,“如果不相信我,尽管治我的罪好了,何必暗中跟踪我!”其余多余的话再不肯说。 颜嘉慕只是被她的笑容刺伤了眼,她对着另一个陌生的男人笑的开怀,殊不知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她那明朗的笑容。从她答应为他妾侍,她的笑就开始蒙了一层看不清的东西。 他不回答,没告诉她,他根本就没有跟踪她,只是巧遇罢了。 郭氏自然要追责。她心里有多恨,手上的棍棒出手的就有多重,从她嫁给九爷,她就没得过他一丝真心真意的爱,她上奉公婆,下侍郎君,她全心全意,她是正妻,却唤不到丈夫的心。 颜嘉慕只觉得自己中邪了,才会让郭氏那一棍棒落在她的背上。 当她倒在地上,当她捂着肚腹,面色苍白的无一丝血迹时,他慌了。 那一刻他以为要失去了她,他把她紧紧抱在怀中,焦急的唤,“沉香,沉香。” “颜嘉慕,我恨你!”她的眼闭着,唇靠在他的耳边,那虚软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就像是重锤一般。 他相信她,他一直都相信她的。 可是,迟了。 他们的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 颜嘉慕自责,悔恨,是他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沐沉香闭着眼,她想睁开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她眼前似是一团白雾,什么都看不清,耳边乱七八糟的说话声,忽远忽近的。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血腥的味道散在屋内各个角落,鼻息之间全是血腥味,让她几欲呕吐,下腹的坠痛感,就像是一点一点刮着她的骨,痛苦不堪。 “沉香,是我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触着她的腕的手柔软又温热。 沐沉香用力睁开眼,唇边慢慢扯出一抹笑。 从父亲没了之后她就觉得这世上再没一个亲人。 只有她,年纪虽小,身份亦是尊贵,却愿意与她为友,如今她快死了,她还愿意来见她最后一面。 “含玉。”她的唇苍白,只见唇动了动,出口的声音细若蚊吟。 “是我。”活生生的一个人变成如今这种模样,颜含玉的眼眶早红了,她低身靠近,“沉香。” 就算她身份卑微,但是年少时的情意她不会忘,她不会轻贱那份最纯真的情谊。 “沉香,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不解释?” 沐沉香睁着眼,眼前越来越清晰,看清了那张娇嫩的面孔,看到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都是泪光,一时间积压在她心底许久的话全都想要说出来。 “含玉,我错了,我错了……我应该听你的话……应该听我爹的话……不应该为妾……” “沉香,你别说话了,等你好了再说好不好?” “含玉,我要说完,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这些话存在我的心里太久太久,都快逼疯我了。” 她急促的说完,却险些晕倒,可她强忍着不让自己晕过去,“他们陷害我爹,杀了我爹……我却找不到任何证据为父亲辩驳,我无能为力,无计可施……我只能报复她,我要报复她……我抢走颜嘉慕所有的宠爱……到头来,到头来我什么都没得到……” “沉香,你别说了,别说了……”颜含玉不知道她这种状态还能撑多久。 这般出血不止,她早就虚脱了,却还强撑着要说话。 “含玉,我只是恨,恨我当初为什么还要跟他纠缠不清……如果不是他,杏林医馆不会没了,我爹也不会没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活在世上……真的很痛苦……” 郭氏逼问她是否与人通淫,解释跟不解释的结果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郭氏无时无刻不想构陷于她,而她心痛的是颜嘉慕的态度。 青梅竹马的情意,抵不过长久以来身份的悬殊给他们带来的矛盾。 “含玉,如果我还能活着,您能不能帮我?” “我帮你,沉香,所以你一定要活着。” “如果还能活着,我想离开这个家,可是……如果我死了,请你把我火化……” 她再没一丝气力,双眼缓缓闭上,纹丝不动。 颜嘉慕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那年他放手,不再纠缠沉香,杏林医馆就不会出事,沉香她爹就不会死,她或许嫁个最平凡的子弟总好过为他妾侍,受尽各种委屈苦楚。 沉香恨他是对的,他也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青梅(番外) 那一年的冬天极冷,雪积了厚厚的一层,直到立春,雪还未化,反而更添了几分冷峭。 她站在窗口听到了娘亲孱弱细微的声音,她听不清娘亲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声音虚弱极了,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爹爹劝娘亲,一定撑住,只要找到那个药草娘亲就有救了。 她从小就跟着爹爹学认药草,趁着爹爹没注意,独自出了城,上了山。 初阳暖融融的照着,绵延起伏的山脉银装素裹。 料峭轻寒,风吹过,只听扑簌簌的雪从树枝上落下的声音。 小小的身影踩着雪一步一步留下细细的脚印。 她背着箩筐,看到青杉树,就会高兴起来,忙去挖开旁边的雪,寻找她要的东西。 爹爹说那种能救娘亲的药草最喜欢寄生在青杉树的旁边,也不管那种草是不是爹爹说的,她要挖回去。 雪,很白。 天气,很冷。 冷风一阵一阵。 但她一点也不冷。 因为她最喜欢下雪。 她还喜欢在雪里奔跑。 可是娘亲病的很重很重。 她现在没有心思玩雪。 她要等娘亲病好了,让娘亲在旁边看着她玩。 娘亲说,最喜欢看着她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可是现在娘亲连房门都不能出,娘亲一定要养好身体才行。 她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高,听着越来越近的钟声,她循着钟声往那边去。 她滑了一跤,从山上滚了下去,最后重重的撞在前面的大树上。 头有些晕,腿也不知道磕到哪里,隐隐作痛。 背上的箩筐也跟着滚下来,采的药草撒了一路。 可是,她一个人,在山里没人帮她。 她只能爬起来,坐在原地抹眼泪。 林子里很安静,只有她的哭声。 “喂,小不点儿……” 突兀的一道声音,吓得她连忙止住了哭声。 四周张望,却没找到声音是哪里传来的。 “嘿,小不点儿,你一个人吗?” 声音的来源好像在头顶! 她转身,抬头。 树枝上竟然坐着一个人,他爬的很高,两只脚吊挂着,晃荡个没停。 那棵树很粗,枝干繁盛,但没一片树叶。 现在是冬天呢,树叶早没了。 爹爹说,等雪化了就会长出新的树叶来。 “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一个人在山里?” “我,我来采草药。”一时间她也忘了疼,仰着头,稚嫩的声音回答他。 “你这么小,认识草药吗?”少年又问她。 “我经常跟我爹爹出来采草药的。”回答道的时候她满满的不服气,她当然认识。 “好吧,你爹呢?把你弄丢了?还从山上滚下来,这样也太危险了。” “我一个人。我不怕,我不疼。” 他笑她,“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在哭的?山上可是有老虎的,老虎会吃人,你也不怕吗?”拿他娘骗他的话来吓唬这个小不点儿。 “我,”她怕,当然怕吃人的老虎,连说话都结巴了,“我,没遇上。”她运气好,没遇上老虎。 树上的人笑意明朗,正准备站起身。 “你做什么?”她往后退了退。 “跳下去啊!”他说的得意。 “你,你不怕摔下来吗?”摔跤很疼,就像她刚才那样,摔了一跤,从上面滚了下来。 “小不点儿,我才不会摔下去!看我的!” 少年来不及得意,刚说完这话,没准备好,身子突然往后仰去,真的摔下来了! “扑通!” 带着簌簌的雪声,少年摔下来的姿势很不好看,四仰八叉。 她跑过去。 少年从地上吃力的爬起来,有些喘不过来气,他险些背过气去。 他才不会承认是逞强的后果。 他抱怨,“简直就是乌鸦嘴!”说什么摔下来,可不就让他摔下来了! “哼,是你自己不小心。”爹爹说乌鸦不吉,乌鸦飞到门口说明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她不喜欢别人说她乌鸦嘴。 初见的那年,她六岁,他九岁。 那年春天,娘亲没有看到花儿齐齐的绽放,没有等到爹爹找到救命的药草,娘亲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他再次遇上她的时候,她坐在医馆门口哭的跟泪人似的。 “小不点儿,被你爹骂了?哭成这样?” “我娘亲没了,我娘亲没了,呜呜呜……”她大哭。 少年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知道亲人没了是什么感受,只记得小不点儿哭起来真丑! 但是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再见到她哭。 她喜欢笑,明媚的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脸上红红的。 少年的时光,除了枯燥无味的读书,就只剩逗弄小不点儿。 他常去找她,亦或者是因为怎么欺负她都不会哭。 直到有一天小不点儿长成了小青梅,他越来越觉得小不点儿就像是馋人的食物,他忍不住咬了一口,却把她咬哭了。 他明明没敢用力! 那是第一次,他十三岁,她十岁。 年少的时光匆匆,心不在焉的读书,漫不经心的练武,被母亲管束,被父亲逼问功课,但少不了在京城游游荡荡,也少不了用各种机会去找她。 他曾陪着她上山采药,也曾在花灯节时偷偷喊她出去逛灯会。 她在重午编织了彩绳送给他,还做过寿面给他吃。 可是她的父亲拒绝他们往来,无情的把他赶出医馆。 他十六岁,夜里睡觉的时候,榻上却突然多了一个人,问了才知道是母亲给他安排的通房。 被一个女人逼着,他烦躁极了,气的把人赶出去,又狠狠的把桌上的一壶水全砸在床榻上。 再去找她的时候,发现她们家多了个小徒弟,她跟她们家小徒弟打打闹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气愤,气的好些天都不去找她。 可是母亲要给他说亲,更不答应他娶平民女子。 他去找她,把她带到后面的巷子躲着,用力的咬在她的嘴上,然后发现味道太甜,他不忍心咬,又舍不得放开。 他从没对她承诺一句,因为怕自己做不到。 他拒绝母亲为他说亲,只说自己学业未成,等他武艺学成再给他议亲。 成功的拖着母亲不为他说亲,他对她许诺,非她不娶。 那是他的真心话。 拖了母亲两年,还是逃脱不掉这一步。 母亲瞒着他,自作主张给他相亲。 而她悄无声息的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是他的小青梅沐沉香,是他颜嘉慕许诺非娶不可的心上人。 不管她去了哪里,他都要找到。 抗婚。拒婚。逃婚。 他离家出走,找到了她。 他曾做过很多努力,最终还是娶了别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无肠公子 这个时节路过观音院,有浅浅风中的氤氲檀香,有虚无清彻的深满梵音。 颜含玉闭着眼,心思沉寂,马车却突然摇晃起来。 伴着一阵马匹嘶鸣声,她大惊,忙收回心神。 “怎么回事?” “回大小姐,是……” 马夫的话被打断,她掀开幕帘的那瞬间,就听洪亮的声音入耳。 “就是我!” 颜含玉心有余悸,抬起目光,正对上一双桀骜的眼。 看到挡在马车前的身影,她也明白了。 “你故意的?”清莹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就是故意的又怎样?” 高头大马点头喷着气,马背上的人缰绳随意的缠在手上,面有得意之色。 颜含玉神情淡然,“郭小爷有事?” “都说你聪明绝顶,不如你猜猜?” “显而易见,你在找我麻烦!”还需要猜吗? “是啊,本小爷就是来找你麻烦的!” “郭大公子这是要跟我打一架?” 他好歹是个爷们儿,跟女人打架不是太没面子? 爷们儿急眼了,“好男不跟女斗!” “那不知郭大公子现在在做什么?”她一副闲淡的神色。 说不好的不跟女斗呢? 郭擎头一昂,开始不讲理,“本小爷在骑马,你的马车挡着我的路了!” 道路宽敞,她的马车一路直行,这郭大公子竟说她的马车挡着他的路了? 岂不是可笑! “竟不知郭大公子也是那无肠公子!” 本就是鲁莽之人,此时路上横行,又故意惊她马车,可不就是无肠公子! p “什么无肠公子?”郭擎不知其话何意,“本小爷郭擎。” 谁不知道你叫郭擎了? “无肠公子,蟹也。”清冷冷的嗓音突至。 颜含玉目光微抬,正看到一个孤傲的身影缓缓而来。 只听他继续道,“以其横行,则曰螃蟹;以其行声,则曰郭索;以外骨,则曰介士;以其内空,则曰无肠。郭大公子称之为无肠公子倒是名符其实!” 郭擎一听这些话,总算是明白了,把他比作螃蟹,螃蟹横行,不正是在说他横行霸道!可他今日见着颜家小姐怎么肯轻易就放她离开,“本小爷今日就在这里不走!”横行给她看! 颜含玉明白,这摆明了就是找她麻烦的,怎么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知道,早在楚王为她抗旨时,郭擎就对她心生不满,楚王为她付出良多,她最终却和楚王殿下决裂,郭擎最是护主,不过这种幼稚的方法真是让她觉得好笑。 “无肠公子这是在为楚王殿下打抱不平?” “当然不是。”一袭青袍,面容冷凝,陈博源朝着颜含玉清凉的开口,“清容县主倾城绝色,无肠公子垂涎已久,难道县主不知?” 郭擎是粗莽之人,可到底也是要脸面的人,脸涨得通红,朝着缓步而来的陈博源怒道,“陈博源你胡说八道!” 陈博源却不对着郭擎说话,而是继续对颜含玉道,“看到没有?恼羞成怒!” 颜含玉见识过陈博源的无耻,这会儿虽然知道在帮她,可他说的那些话若是搁在平常女子的身上怕是早就羞臊的不敢再见人了吧!难道他认为她内心很强大?还是觉得她的脸皮跟他一般厚? 对着她说话,这是要让她颜含玉回应他一句,却有恼羞成怒之像? “你!”郭擎这会儿留也不是,调转马头走也不是。 “满京城的人都稀罕她,我也不会稀罕她!”坐在马背上的郭擎朝着陈博源怒道。 “无肠公子貌不出众,又智商堪忧,难不成还觉得自己很优秀,配得上清容县主?还是说无肠公子想多看几眼清容县主,所以拦着县主的马车不肯离去?怎么说县主也是未来的秦王妃了,无肠公子这般无状太无礼了吧?” 郭擎被他气的鼻子冒烟。 想要跟这个新晋状元郎比口才,满京城都找不到两个出来。 颜含玉大开眼界,原来他不仅无耻,还毒舌!一本正经的奚落人的本事简直就是完美! 郭擎张了好几次嘴,回不出一句话来,愤而转身,夹马离去。 “陈大公子这口才真不是常人能比的。”平时不说话,一开口就能能让人抓狂,三言两语就把人给逼走,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 “本公子天纵奇才,颖悟绝伦,当然不是常人能比的。” 颜含玉都忍不住要翻白眼了,自负到自恋的程度! “瞎说的本事常人更比不上。”自言自语了一句。 “你以为我说的是假的?”他提声问。 “当然不是假的,陈公子不是天纵奇才如何能成为少年状元?今日多谢陈公子出言相助。” 即使他的话并没那么好听,可到底也帮了她。 即使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她也不再多说。 一个无肠公子而已,她又何必记在心上。 陈博源清高孤傲,唯一能入眼的人就是面前的人,她明明知道他问的哪句却不直说。 颜含玉放下幕帘的那瞬间,似乎看到了前面的钟楼上站着一个人。 她忙钻出马车,脚下却踩了个空,险些坠下。 一只手握着她的臂,让她免于摔跤。 站稳之后,再抬头的时候,钟楼上的那道身影已经消失。 她失神的站着,心思百转千回。 是他吗? 印象中他总是一身素蓝长袍,素蓝长衫,他从不穿红衣,长发从不披着。 不是他吧? 如果是,他应该会自己回家的吧? “怎么了?”她刚才的表现太异常。 她摇头,“没什么,看花眼了。” 她垂下眼睑,心思渐稳,感觉到臂上的手还没松,目光看过去。 陈博源松了手,背在身后。 “我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又是那道清冷的嗓音。 迟疑良久,回了一句,“一路平安。” 陈博源启程去凤翔府入职,京城的人也都快慢慢散了。 疲惫的一天,入夜之后,颜含玉躺在榻上,睁着眼,却没睡意。 想到白日里看到的那个身影,难道真的只是个幻影? 想来想去没有结果,又想到沉香。 她当初有心留下温良意,本是无意,却不知成为害了沉香的根本原因。 不过以沉香为妾的身份,走到这一步也是早晚的事。 亦或许这就是改变命运的开始?(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暗中相助 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却带着不该有的妖艳,那双目光寒彻又陌生,紧紧的盯着她。 颜含玉像是被人扼住了喉,让她不得一言。 那一身艳红的衣衫缓缓化成一滩血水,滴在她的身上。 她惊得突然睁开眼,周围漆黑的一片。 原来是一场梦!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没惊动外间守夜的小芽儿。 夜,静静的,只剩天空的繁星闪亮。 她的脑中隐隐有一段记忆,有一个人抱着她坐在房顶上看天空的星星。 太遥远又太模糊的事情,她已经想不起更多。 她凝神静气,展臂,足尖轻点,如月光下的仙子一般飞身而起,落在房檐,稳步转身。 漫天的星,静谧的夜。 有柔柔月光里透着玉波,有淡淡晚香中隐着花容。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练成了轻功。 欣喜的又跃上一个房檐,她点足,翩然而落。 来来回回飞了好几次,最后落在廊檐顶上。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抬眼看到客房那边的一抹黑影。 那个位置不正是小舅舅的房间? 她悄无声息的飞身跟上,可哪里有他脚下的速度快,只一眨眼就已经寻不到他的踪迹。 已经大半夜了,他这是去哪里? 她相信小舅舅,跟不上人,想了想,还是踏足准备回去。 见母亲房间还有亮光,她飞身而下,站在院中。 这么晚了,母亲到了这个时辰也没睡吗? “娘。”她上前,轻轻叩门,唤了一声。 林素馨手里正拿着一张发黄陈旧的信札,细细的看着,听到敲门声放下手里的东西忙去开门。 “怎么这么晚都没睡?”林素馨拉着她。 “刚刚做了噩梦,惊醒了。” “进屋里来,虽然已经立了夏,可夜里外面还是凉,怎么穿这么单就出来了!” 天底下的母亲对儿女都喜欢絮絮叨叨,颜含玉喜欢母亲对着她絮叨。 “娘,我不冷的。”刚才来来回回的练轻功,身上热腾腾的。 “怎么过来的?大门都关了。” 趁母亲反身关门的时候,颜含玉坐在一旁椅上,却见桌上摆着一张发黄的信札,看着就是有些年头的东西。 她拿起来,却见上面端端正正的字,而旁边点点红色的印记,看着很像血迹。 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她自幼拿着这种字迹的字帖临摹,习字,练的就是这样的字体。 “素馨,宫中一劫甚险,若我出事千万别伤心,你要相信为夫一向无所不能,定能重生,等我回来!” 上面的笔记匆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分明是写的急。 “含玉,你……”林素馨都来不及制止,颜含玉已经看完了一封信。 “娘,这封信是什么时候的?” 林素馨望着书信,有些怔神,没回答她,只问道,“含玉,你相信你爹还活着吗?” 等待的岁月早就磨平了林素馨的心智,她已经难以相信他还活着。 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快十三年了都不回来? “娘?”父亲可能还活着,母亲也是知道的吗? 想到那年发生的事,那是林素馨一生的噩梦,那段时日她几乎一闭上眼就是夫君惨死的画面。 那是她最不愿记起的回忆。 “当年你父亲被人从宫里抬出来之后,我便神智不清,其实那段记忆我都不大想得起了。”当年她浑浑噩噩,精神恍惚,做过的许多事都已经毫无意识。 “娘。”那是母亲的最痛,又隐藏的最深的记忆,颜含玉又怎会不知? “我只隐约记得,你父亲下葬之后,我被人从房梁救下,你祖父给了我这张信札,跟我说他可能还活着,劝我别做傻事。”林素馨缓缓说,“你父亲的笔记我认识,我就想你父亲肯定有办法,肯定会活过来,我就等,等啊等,等了几年都没等到他回来,你小的时候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你父亲,我就不愿见你,总想躲着你。那年冬天你落水,我逃回房间,才真的清醒,原来我是那么不负责任的母亲。”她疯了几年因为女儿险些丧命才终于清醒过来。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早已经挂满了泪水。 颜含玉也不知拿什么话来劝母亲,母亲曾因为父亲的死神志不清了几年,又因为她险些丧命恢复神智,那是出于内心最深的母爱。 母亲还是愿意保护她的。 这封书信看来是父亲临死前匆匆留下的手记。父亲应该是知道自己会遇劫,写这份东西可能就是安抚母亲的吧。 不想让母亲过于伤怀,也不再让母亲多说,颜含玉劝母亲早些休息。 一直等母亲睡去,她才悄无声息离开。 星光隐隐,似是都蒙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仰面看星星的机会不多,她今日就当是看星星赏夜景吧。 总算是没让她等太久,她等的人回来了。 “小外甥女,你怎么在这里?” 林沪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呢?大半夜去哪里了?” “我?夜游!出去走走!京城的夜景不错。” “我会相信你这句解释?” “哎呀,好困啊!回去睡觉!”林沪生捂着嘴,打着哈欠往屋子里走。 “你去秦王府了?” 林沪生脚步一顿,故作不知,“秦王府,我为什么去那里?” 颜含玉朝他望了望。 林沪生忙四顾望天,惊叹,“哇啊,今晚天上的星星真多!” “我在问你是不是?”她坚持问。 林沪生长叹一声,“小外甥女,是你们家秦王殿下不让我说的。” 他总算承认了。 “我就是奇怪,你怎么会跟临哥哥认识的?” “那就要问你们家秦王殿下了,他拿东西利诱我。”他一脸无奈。 “给了你什么好处?” “嘿嘿,天下奇工出鲁图,他送了我一本鲁图,十九种机关术俱全。” 送他东西肯定有条件,“他让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保护你的安全,听从你的吩咐,做你的跑腿。” 难怪说成了她的手下,原来是这个缘由。 “上次在山上临哥哥的人也在?” “在。” 颜含玉早应该猜到有他在暗中相助,那次的事太顺利,总不会全都是巧合。 要不是颜含玉跟洪嬷嬷说起送到山上的那份吃食,她还不会想到是他暗中相帮。 原来那是他亲手做了送给她的。 想起那次楚王夜里到她的房间,小舅舅后来出现并不是巧合,而是本来就在暗中保护她。 再联想小舅舅时常神出鬼,也因此她猜测小舅舅和临哥哥或许有往来。 也难怪小舅舅会留在京城,就是不知他们的交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多久了?” “这个?为什么要问我?你去问他!” 林沪生才不会告诉她,她出天花后回府他们就开始交易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熏风微雨 颜含玉起榻早过了时辰,已是巳时三刻,听说洪嬷嬷回来,就让人喊了过来。 沐沉香垂危,生死一线,颜含玉留洪嬷嬷照顾沉香,叔祖母也答应了。 “沐娘子醒了。”洪嬷嬷站在一旁回话。 “郭氏放人了吗?” “九爷夫人不肯答应放人,但九爷松口了。” 颜含玉静默了片刻,九堂叔答应放沉香走,郭氏肯定不会再说什么。因为沉香,九堂叔曾几次悔婚,叔祖母当然不喜欢沉香,自然不会垂怜一个没了孩子的妾。 “她要去哪里?”沐沉香如今是个孤女,她离开颜家还能去什么地方? “沐娘子说想进宫,御药院正在选医,沐娘子求大小姐相帮,让她能进御药院。” “好,我帮她。”进御药院这种事对她祖父来说毫无难度,她只需要跟祖父提一句就行。 沐沉香想进宫,便是想好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颜含玉当然愿意帮她。 “九爷已经决定从军。” “怕是不容易吧。” “是,九爷至今无后,三老夫人哪里肯答应,听说九爷要从军三老夫人险些气晕过去。”洪嬷嬷稍顿,“奴婢回府,听说四爷也决定从军,老爷答应了。” 四叔哪里是真的想从军,真正的目的就是逃婚。 他岂知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只要祖父祖母在的一天,他就必须娶妻成家。 春繁夏盛,这一年的暮春悄然而尽,迎来的是熏风微雨的夏。 那种被人扼住喉的感觉又一次来袭,艳红的衣裳,熟悉却陌生的眉眼,融成一滴一滴的血水,做后化在她的身上。 颜含玉豁然惊醒,目光正对上水碧色的帘帐在轻轻的飘摇。 她的目光涣散,后又逐渐清晰起来,朝外望了望,原来是窗户未关,外面在下雨了。 坐在雕花椅上的少女冰肌雪肤,倚着身子,眸光专注,似是出神的看着窗外的细雨。 廊檐下的俏丽身影站在门口,提着裙子抖了抖,又拍了拍肩,这才进屋里去,进了屋之后又把脚上已经湿掉的鞋履换下。 “大小姐,怎么书掉地上了?”平安自言自语说着,把雕花椅下面的书捡起来。 也不知坐了多久,身边的平安跟她说的话,她也不知听了几分。 平安在一旁讲的认真,却见自家小姐突然起身,朝着屋外而去,脚下的步子极快,也不知去做什么。 “大小姐,你去哪里?外面下着雨,不要淋了雨!”平安匆匆跟上,跑到外面才想起回头拿着油纸伞跟上。 为北伐之争朝中紧急招募人马,皇帝张贴皇榜募兵,凡满十八岁,年龄不过四十的青壮年,只要是民籍都可从军,此次更是鼓舞各大世族会武的子弟报名从军。 京城文人甚多,武人居少,身在朝堂的武将在备受文臣打压之后,离开京城前忍不住在朝堂上嘲弄了一番文人懦弱,贪生怕死,只会纸上谈兵,不敢上阵杀敌。 为此文臣武将两方引起口水大战,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这就有了紧急募兵一事。 而傲骨朝臣那也是有的,怎么说家族里选个人从军那也是有的,当然多数朝臣捂捂掩掩的,以子嗣单薄,子孙年幼体弱为由,缴银交马避过此事。 京城出兵已经迫在眉睫,五十万大军分为中东西三路。 秦王在朝堂上请旨愿为先领,直迎契丹敌兵。 朝议之后皇帝亲自拟旨,封秦王赵贤为平北大将军,为东路统帅,楚王赵佐为奉旨监军,潘政和项烃为副将。 一品骠骑大将军曹于彬为西路统帅,一品骠骑大将军郭羡为中路统帅,齐王为后路援军统帅。 旨意下发之后,不日整军出发。 雨,淅沥沥的。 一路到秦王府,平安望了望身边的大小姐,心里想,大小姐这性子何时变得这般急躁了?秦王殿下还没离开京城呢。 似是烟雨迷上了她的眼,蒙了一层水雾在眼前。 颜含玉瞧着越来越近的颀长身形,听着温温浅浅的音调到了耳边。 “淋了雨吗?” 她一言不发,只睁着一双迷蒙的眼,想把面前的人看个真切。 “大小姐来得急,不肯撑伞,淋雨了。”平安告状。可得有个人管管大小姐,大小姐夜里不好好睡也就罢了,如今还淋雨糟践自己的身子,她简直看不下去了。 捏着她微凉的手,他握在手心。 “赵峰,带平安去找连夏,把东阁新制的衣裳拿一套来。” 身为主路的大将一般来说不仅仅要懂兵法奇术,骁勇善战,还要在朝中有一定的威望,威势越高,士兵越敬重,以此高涨士气,并震慑敌兵,而这个将领皇帝当然希望是自己信任之人。 但为主路将领也代表着正面迎敌,危险系数最大,生死最难预测。 皇上答应他为主路统帅,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在她身上披了件衣裳,小心的裹着。 “为什么不撑伞?” 她勾着一双眼,一双沁了水般的眼睛里映着的是面前的人。 秋水盈波,面前的人实在受不住她那眼神,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她的颊晕染了一抹淡淡地红,空气中弥漫的湿气和体内流窜的热气让她觉得潮热。 “还没回答我。” 她抿着唇,她只是急切的想见他罢了。 他的眸光温温的,认真无比的道,“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嗯。”轻应一声,她又想解去身上的长衫,“热,干嘛给我披衣裳?”声音带着撒娇。 “觉得热可以进里屋去脱了湿衣裳,在里间等等,等会儿干净的就会送来。” 颜含玉又抿唇,她还想跟他说话呢。 赵贤看得出她的情绪,温声道,“你身上的衣裳湿了,不能再吹了风,跟我说话得披着,夏天风寒可不好受。” “你府里怎么会有我的衣裳?” “才让人做好,就准备送过去的。” “我,想看看你的伤口。”目光对上他的胸口。 “已经好了,别担心。” “都说了要好好养伤的,你还帮我做东西吃?” “我的伤真的没事了。” “我要看。” 赵贤轻声一笑,“给你看。” 她的脸再次红了,“去坐着。” 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对,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解他的腰带熟练的很。 移开他的领口,她只觉得更热了,亦或许是上次被他身上的血迹给吓着了,根本不及欣赏他颈下的这一片春色,那一根突出的锁骨实在是太完美了。 她此刻忍不住默念起: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目光往下低了低,移到他的伤处,只留有一道红色的疤痕。 忍不住动了手,轻轻触着他的伤疤。 “玉儿,动手可不行。”他俯在她的耳边。 “为什么?”眸含秋水,她下意识就问。 “因为……要还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叮咛 那三个字刚落,颜含玉脱口而出,“怎么还?” 她摸了他,难道他还要摸回来不成? 想到这里,她的颊一点一点再次升温。 避开他的视线,她一本正经道,“我是大夫,不摸一下怎么知道伤口好了没?” 哪知下一刻胸口多了一只大手,甚至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那柔软。 他的神情认真无比,她的脸却红透了。 只听那再熟悉不过的温润声音响在耳边,“作为未来的夫君,不摸一下怎么知道它是不是长势喜人?” 神情认真无比的秦王殿下一本正经的开口,如果没听到他说的内容,还以为他谈论的内容是多么重要机密呢! 她的临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 难道不是因为他光风霁月的气质她才喜欢上他的吗? 她狡黠一笑,身子往他身边靠了靠,半倚着,抬起水漾的眸子。 “未来夫君可还满意?”出口的声音娇媚。 那双眉眼弯弯的,两片粉色的唇,半开半合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轻轻出口,像是诱了人去采撷,撩出了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他的喉结明显一动,耳垂也随之泛红。 她窃喜,还没来的不及站起身,哪知腰肢被紧紧一缠,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那张净白无暇的面孔。 “小丫头在勾引爷呢?”他的声音低哑磁性,尾音带着勾人的音调。 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映着她的容颜。 话音才刚落,双唇紧紧覆在那一处娇艳欲滴上。 密密麻麻的吻,细细的品尝着她的甜美。 她的心是酥的,麻的,软的,颤抖着,却是努力的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吻她,看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也看着他沉浸在这个吻里。 她瞧的认真,也不知腰上的手何时松了,再次被袭胸,她的身体微微一颤,目光变得幽怨。 最后那一下,变成了轻轻的啃咬。 “淘气的玉儿,这是惩罚。” 难道她不知道,她根本不需要勾引,他就已经没有抵抗力了吗? “殿下。”隔着门,一道清冽的声音传进来。 他的眸静了静,对着她低声道,“进去吧,我让人把衣裳送进去。” 她站起身,却是瞧着他胸膛半露的样子,伸手帮他整理好外衫,这才进去。 等她从里间出来,一袭水玉色的长裙,一身洁净,看着也精神很多。 秦王殿下垂眸喝茶,整个人透着风雅的贵气,房间里还站着另一个人,看见颜含玉出来,她上前一步,弯身行礼道,“大小姐。” 声音清冽,样貌清秀,装扮利索,比平安清瘦。 “这是连夏。” 颜含玉疑惑不解的望着。 “让她以后跟着你,连夏会武,比平安的武艺好很多,以后出门带着她会更安全。” 站在大小姐身后的平安此刻不满了,这明显在说她没用,在抢她的位置嘛! 他这个时候送一个人保护她,无非是因为他要离开了。 “嗯。”她低应一声,神情黯然。 又回头看平安委屈的站着,颜含玉轻声一笑,就听温润的嗓音道,“平安若是不满,可以跟连夏过两招。” 平安腰板站的挺直,清脆的应了一声,“是。” 等平安和连夏依次出去,房间内安静一片。 知道他要离开,她满腹的话却不知从何开始说起。 他上前握住了那双手,执起,目光深深。 “刚才玉儿问的话,现在可以回答了。”他浅声道,“还不够满意,所以玉儿要好好长大,爷希望看到长势喜人的玉儿。” 她会长大的,等他回来她就长大了。 他松开手,手里多了一个精巧的鎏金银香薰,亲手挂在她的腰间。 香薰外壁用银制,外壳通体透雕葡萄花鸟纹饰,通体镂空,呈圆球形,比青梅果子还要小。 “这是香薰,回去可以挂在帐内。夜里好好睡,好好休息才能长大。” 一句一句,全部都是离别前的叮咛。 战争本是惊险,战事更难预测,此一去也不知他多久能回来? 他低头看着她,眸色深如古井,目光极深,想起她幼时,她还那么小,声音青嫩的很,却聪明极了。看着她长大,等着她慢慢长大,这过程竟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也不知何时他就已经把她刻在了心上。 明明想跟他说要好好的活着回来,可积压在心里的许多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在山上求的平安符,她学着他的动作,低垂眼眸,亲手戴在他的腰间。 她只求他平安归来,不管成败与否,只要他能回来,她都会嫁给他。 “我等你。”这三个字便是她所有的心思。 她等他回来! 离别最是折磨人。 “外面的雨停了。”他朝门外看着,“我让人送你回去,给你做的那些衣裳等你回府就送过去。” “嗯。”她垂眸,轻应一声。 所有的多不舍,全都压在心底。 依依最是难离别。 转身之后便不敢再回头,生怕对着他含泪告别。 刚从秦王府门前离开不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清眉朗目,不是楚王殿下赵佐又是谁?再不是玄衣怒马,他一袭素衣,面容清冷,看着比以前沉稳很多。 奉旨监军,让楚王作为监军,难道不是让楚王监视秦王? 那双目光看过来,颜含玉避之不及,正迎上。 “楚王殿下。” 再怎么说都是楚王,不管决裂与否,这声招呼总归还是要打的。 楚王殿下看不出神情变化,出口的声音平稳,“去送四哥吗?” 亦或者她没想过他会回应她,迟疑了一下,应,“嗯。” 他没因为她还了所有送她的东西生气吗? 似乎他们之间再无更多的话。 “我走了。”说完便蹬马而去。 “殿下……” 那匹马停。 “预祝平安。” 她真心希望他平安。 错身而过。 颜含玉几乎可以想象以后的汴京城再不像现在这般,热闹非凡。 当天晚上临睡前,颜含玉拿着师父送她的玉哨,坐在房顶一下一下的吹着,声音清而悠长。 吹了许久,才从房顶下来,回房睡去。 翌日起榻没多久,果然师父来访。 “师父这次跟着军队一起离开吗?” “嗯,你不找为师,为师今日也会来,跟你告个别。” “求师父照顾秦王。” “徒儿,我才是你师父。” “也请师父照顾好自己。”颜含玉献媚讨好,“师父你青春正盛,风华正茂,医术高超,神医出世,所以师父一定不会有事。” “嗯,是个有良心的徒弟。” “所以师父一定要帮徒儿守着秦王殿下。”(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神秘人 波谲云诡的天空,就像当今天下的局势,变幻莫测。 雍熙二年,契丹有兵侵扰固州,秦王赵贤及两大帅将领兵北征。 大军离开京城那天,鼓角齐鸣,声震京城内外,汴梁城的百姓但见兵马浩浩荡荡,如长龙一般渐离京城。 颜含玉没有出城相送。 赵贤命人送的书信她也没拆开看,只一下一下的折起来,收妥。 “连夏,既然跟了我,以后就是我的人,如果你偷偷给秦王送信,我便不会再收留你。” 从知道赵贤必要北征开始,她便决定离开京城,一路随军北上。 而这事定不能让赵贤知晓。 威胁连夏不得暗中给赵贤送信,她带着连夏紧跟出城。 离开府邸她更是悄无声息,只让小芽儿等她离开之后就把她留下的书信送给祖父,又让洪嬷嬷稳住她娘,从今以后她便以重病之托闭门休养,再不见任何人,直到赵贤回来。 此生她不求寿长,但求自己想保护的人都能好好活着。 有人命运重蹈,有人命运变幻。 而她即是重生,便不要再受拘束。 还有他,命运改变,她便要助他权倾朝野。 想要生存下去,这是必走之路。 他的必走之路,她想陪着。 “你终于来了!” 黑暗中低缓的声音犹为清晰。 那站在暗幕中的黑影如同幽灵一般无声无息的飘然入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曼陀罗花香,氤氲缭绕。 房间内烛火突然一亮,光芒闪烁,那黑影逐渐显现出来。 金色的遮眼面具,露出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眸。 看不到那人的脸,却能看得出那金色面具下的唇形完美非常,唇角勾着,似笑非笑,只一双唇就惑人至极,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一袭艳红的衣袍,长长的曳地拖在身后,还有一头垂地的长发,几乎到了脚跟,显得妖孽无比,又极其神秘。 看清来人的一半容貌,对面的青衣少年明显身体在发抖,“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声音低哑中带着柔媚,完全不辨雄雌。 那神秘人唇角扬起,一字一句的声音漫漫,“我是谁你心里不是知道吗?” “我不知道!”少年怒道,“你三番两次跟踪我到底意欲为何?” “当然是来找你呀,我的……”神秘人的眼底翳着暗光,似是看到了猎物一般,“女儿!” “你不是!”少年怒目而视,“你根本不是我的父亲!我父亲到底在哪里?是不是你藏了我的父亲?” “咯咯咯……”神秘人的笑声变了声音,刺耳至极,“你想见你父亲呢……” 只是眨眼之间,那艳红的身影已经到了少年的面前。 浓郁的曼陀罗香花弥散,少年站在原地,也不知为什么手脚都动弹不得,那一张平凡的脸上唯一令人惊艳的是一双眼,此刻怒目瞪着红衣神秘人。 那是一双冰冰冷的手,似是温柔的轻抚着那白皙的脖颈。 “告诉我,你的玉呢?你的玉哪里去了?” “掉、了。”少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那双冰冷彻骨的手明明没有用力,少年却有种被扼住喉咙的感觉,令人窒息,无法呼吸。 那片极完美的唇发出来的声音再次变得极柔媚,“那可是你出生就有的东西,它救了你,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不戴在身上呢?” 当今在世,除了颜含玉带着玉而生,还能有谁? 这青衣少年正是易了容的颜含玉。 颜含玉几乎可以肯定面前的人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就算她记不清父亲的容貌,可是亲人之间血脉相连,如果这人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一定能感觉得到。 而面前的人目光妖冶,宜男宜女,站在他身边只有冷飕飕的凉气。 除去那一袭艳红如血的衣袍和及地长发,面前的人那双眼闪着嗜血的光芒,似是从地狱里出来索命的幽灵。 颜含玉几欲昏厥。 “想不想见你父亲?”神秘人诱问。 “想。”她只发出了一个唇形。 “把你的玉给我,你就能见到你父亲,知道吗?我下次会再来找你。”那低哑又柔媚的声音似是安抚。 颜含玉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再次惊醒,已经天亮。 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大梦一场,然而那些事让她清醒无比。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观音院钟楼上的惊鸿掠影,她远远的似乎看到了他的容貌,又不太真切,只觉得样貌像极了她的父亲,所以当街失态,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 后来他又两次出现在她的梦中,没看到样子,只有一段让她窒息的噩梦。 昨日她确定那个人出现过,还有跟她说的那些话,她句句记忆深刻。 只是,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她猜不出是谁,但却可以肯定那个神秘人知道她父亲的下落。 生不见人,死无全尸,父亲消失不见定有原因。 连夏也觉得惊恐,跪在她的身前请罪,“请大小姐恕罪,属下没护住大小姐。” 昨晚的事连夏有听到,可是却无法清醒过来,直到那人离开她才能起身。 “那个人邪魅的很,我们没有办法。”颜含玉几乎不能想象那个神秘人到底是不是个凡人,怎会如此邪门? 这世间竟有这种人吗? 能操纵他人? 到底是怎样的邪术?还是说因为他身上的曼陀罗香? 曼陀罗香有毒,却不是控制人不能动弹,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曼陀罗香。 “大小姐,那个人太危险,还请大小姐回府。” “不能回府!”她不仅要知道父亲的下落,还想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 她莫名的感觉那个人的出现能为她解出重生的原因。 可是他为什么会要她的玉? 又为什么能轻易知道是她? 要知道颜含玉是易了容的,哪怕是她娘站在她面前都不一定认识。 颜含玉心里好奇! 她不相信那个神秘人有通天本事,如果有通天本事,如今的天下早不是现如今这样的天下,只要有弱点,颜含玉就不会怕。 而那个神秘人定是知道一些她无法知道的事。 她必须找出答案! “大小姐!”连夏还要劝。 “回了府,等于被困,更危险,所以不能回府。” “大小姐,那我们要继续赶路吗?” “不,我们在这里等粮草军到,我们跟着粮草军走。” 粮草军到,齐王就会到! 她要等齐王。 齐王拿了她的玉,她必须拿回来。 她的玉该回到她的身边才是。(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商队 清阴澄夏,碧水盈盈。 长长地车马占尽官道,士兵手持长枪,护在马车的两旁。 这是一支运送粮草的车队,队伍如长蛇般车马不断,一路向北。 有两个不起眼的身影远远避着,目光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 “公子,我们该怎么混进去?” “齐王还在后面,带着军饷……”被称为公子的少年想到这里眸光越来越深,他险些忘了一件事,突然道,“连夏我们必须尽快赶路回去。” “公子要去哪里?” “齐王这一路怕是不会那么容易。” 齐王被封后援军统帅,其实就是押送粮草和军饷。 齐王曾和皇上同去北征,有过大战经验,对于此次北征,主路将领人选要真的说起来最合适的莫过于齐王,朝中当然有不少人推举齐王。 如今偏偏把后援这种事落在齐王头上,皇帝就是想压制齐王长久以来的躁动之心。 匆匆忙忙赶了半日的路,到达内黄已经是傍晚时分。 “公子,我们要进城吗?这个时间进城还来得及。” 颜含玉望着一支商队从身边路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公子,这一队人马十个有九个是高手,个个都有警惕心。”连夏小心的凑到她身旁低语。 “是吗?” 似是连夏的那句话提醒了她,又看着那车轱辘留下的印记。 地上的车轱辘印子很深,明显是装了沉重的货物。 这看着只是一支很普通的商队,可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会需要这么多高手护送? 想到这里,颜含玉忙跟上那支车队。 “大叔,大叔,打扰一下,请问你们这是去哪里?”那开口的声音清脆,说话的人面容平凡,脸上露出友好的笑意。 “做什么?走开!”其中一个大汉面无表情,走出来毫不客气的推开她。 颜含玉一下子被摔倒在地。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连夏忙上前扶她,又朝着那大汉怒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们公子只是问你一句话而已,你不愿意回答就算了,干嘛推人!” “算了,连夏。”她面上没有怒气,只是眼中失望神情尽显,“本想找个商队同行也安全些,看来是不行了。” 其余围在马车旁边的男子伸手碰到马车上,连夏见状,握着颜含玉的手一紧。 “怎么回事?”是一个深蓝衣裳的中年男子骑着马从前面过来。 大汉目光看过去,声音沉沉,“他们两个闹事!” “不是不是。”颜含玉摆手,慌忙解释,“大叔,我们不是闹事的。” “两个小兄弟,天色快黑了,我们还急着赶路,恕不能久陪。” 这个中年男子态度明显好些。 “真是抱歉大叔,我们也是急着赶路,只是因为天色快黑,我们两个就是想找个伴同行,因此才打扰到你们,我很抱歉。” “你们去哪里?” “去晋州。我看你们也是往那个方向,也应该是去晋州吧?” “我们不去晋州。”中年男子道,“但是路过,你们跟着也可以,路上就跟着我走吧。” “如此,真是多谢了。”颜含玉欣喜的蹬马跟上。 那大汉还要说什么,却被中年男子制止。 “大叔,你是个好人,但是你们家里的人好凶!”颜含玉跟上搭讪。 中年男子一笑,“只有他脾气不好,小兄弟莫怕,他也不是坏人。” “现在不怕了啦。”颜含玉友好一笑,“还没跟大叔说我叫什么,我姓郭,叫郭炎,未请教大叔的名字,大叔姓什么?” “我姓李。” “李大叔。” “喂,你可以闭嘴了!” 突兀的从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姓李的中年男子只看了一眼那人,也没说什么。 颜含玉被这声音一惊,已是知道自己再多话就会被赶走了,骑着马往连夏旁边靠了靠。 这支商队共运五辆马车,二十多个人护送,这些人都是做力士打扮,步行的人脚程也快,护在马车两旁。两个人骑着马,其中一个就是姓李的中年男子。 因货物沉重,一路上行驶的并不快。 暮色苍茫,天渐渐暗下,只剩漫天的星空和一路随行的月亮。 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人困马乏,终究还是要休息。 商队的人随便搭了两个简单的帐篷,喝水的喝水,吃干粮的吃干粮,守在马车旁边的守着。 “公子,我们真的要跟着吗?”连夏垂着头低语,“那些人马车上都藏着兵器,很危险。” 颜含玉小心的看着那些人的动作,确实都很在乎那几辆马车的东西,又有兵器,定是不会简单了。 “给我点水。”没回答连夏的话,她只说。 连夏递过去水壶,低声道,“让公子受苦了。” 这一路奔波,只吃干粮喝凉水,一个贵族小姐有这般忍性连夏是完全意料不到的。 “这一生只有这一次……”她低声喃喃,又扬起淡淡的笑意,轻声道,“我没事,我不会吃不了苦。” “郭小兄弟这么急匆匆的夜里赶路不知是为何?”姓李的中年男子突然站在她们身后。 颜含玉羞愧道,“李大叔,不敢隐瞒大叔,因为是家里的家丑,实在不好意思说,家里出了事,我要赶去晋州找我外祖家的人求助,但是这一路上并不安稳,所以才会找人结伴。” “原来是这样。”李姓男子点头道。 “大叔你呢?为什么也急着赶路呀?” “哦,我们要赶在送货期前把货送到,时间紧,所以要加紧赶路。” 李姓男子不再多言,“明日一早要早起赶路,你们早点休息!” “嗯,多谢大叔。” “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帐篷,你们想要休息就进去休息,会给你们留两个位置,他们还要守夜。 “李大叔的好意,郭炎心领了,我们就在这里睡下就行。” 东方一抹白光,迎来新的一天。 早炊的晨烟过后,一支军队正准备出发,却听一个小兵响亮的声音传进帐内,“报!” “什么事?”慵懒的声音回应。 “王爷,有个人拿着这个说一定要见到王爷。” “不见,本王是那种随随便便的能见的人吗?”言语之间高傲无比。 小兵犹豫,“那个人,那个人说……” “说什么?” “说,说王爷拿了他的东西要还给他。” “本王拿了他的东西?简直胡说!让他滚!” “王爷!”小兵为难了。 “你也滚!” “那个人说春花秋月……” 小兵话不打结的说了这几个字,只敢抬头匆匆瞄了一眼,大步上前,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连串的话和动作同时进行,都不敢看齐王殿下的脸色赶紧退下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追回 小兵大着胆子为求见齐王的人说话,不是小兵收了好处,而是因为那简直就是令人心头咆哮的事情! 让小兵传话的人说,那张纸是齐王送他的情诗,见了这个齐王就一定会见他。 什么春花秋月这些话,小兵不识字,但是也知道这个一听就是靡靡诗歌。 小兵心里其实是拒绝的,要知道作为美男子的齐王如果送给一个貌不出众的人情诗,那为什么没人给他送情诗呢?他长得不差,至少比那个看一眼就会忘的少年强吧。 小兵更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难怪齐王子嗣单薄,原来喜欢少男啊? 而身在帐内的齐王都准备出帐了,抬腿刚走一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展开那张纸。 “春花秋月何时了……” 这分明就是他写的东西! “来人!传那个人进来!” 小兵还没有走远,听到声音,大声回了一句,“是!” 他跑起来,内心却是咆哮着,齐王答应见了,不就是验证了那个人的身份? 齐王竟然喜好男色! “你是谁?哪来的这东西?” 陌生的面孔,赵世林确定不认识。 他记得写下这首诗之后派人送给了颜家那丫头,怎会落到一个陌生少年手里? 一身金装铁甲的齐王看着多了几分武威,头上的铜盔遮住了他眉心的红痣,如此少了抚媚,更添了一些男子气概。 只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了军饷被调之事,岂不是太过自大了? “齐王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黄毛小儿,休要口出狂语!”齐王大怒。 颜含玉递过去一锭银子,“齐王自己看看吧,这是不是王爷运送的官银?” “大胆毛贼,竟敢盗窃官银!” “王爷还是先去看看军饷在不在,再确定这军饷是不是我盗取的。” 颜含玉跟随商队一路西行,即使又困又乏,但呆在户外她根本不敢入睡,趁着后半夜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她在火堆里加了迷香,虽然在户外迷香的作用不大,可却能让人昏昏一刻钟。 她和连夏趁机离开,又让连夏躲在暗处,跟踪他们,好探知他们的去向。 那些力士武功高强,一定很快就会有所防备,反应过来之后肯定会连夜赶路。 军饷不知不觉被调换,齐王勃然大怒。 “王爷息怒!” “王爷此时可不是发怒的时候。”颜含玉站出来。 她近身,压低了声音开口,“我是秦王殿下的人,秦王殿下早有预料,王爷护送军饷不会那么顺利,故而命我给齐王送信。昨天傍晚时分我赶到内黄时,几辆马车正赶往晋州方向,马车载物沉重,且护车之人各个武功高强,我心有疑虑,一路跟踪探查,果不其然,马车上运的都是官银。” 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军饷丢失,齐王现在要做的就是派人尽快追回。” “来人,速跟本王往西行方向追回军饷!” 策马扬鞭,骏马如飞,扬起一阵灰烟。 日光高照,一群身穿甲胄的士兵纷纷拉着缰绳停下马。 “王爷,车轱辘印子没了。”一个身穿盔甲的将军道。 马车沉重,一路留下印记,却到了这里停止了。 “公子?” “连夏?你没事吧?” “我没事,公子。” “他们人呢?知道往哪个方向吗?” “抱歉公子,他们有所警觉,有人一路追着我,为了避开,我没跟上。” “你不是说一路向西就会追到官银,为什么会没有追到?”赵世林到了颜含玉跟前。 “是呢,一路向西,齐王难道忘了,一直往前可是永兴军路的方向,齐王爷您的营地!” 一语惊醒,赵世林愤然。 他押送的军饷送到他的营地,可想而知后果如何! “本王运送的军饷送到本王的营地,本王竟然不知道?”齐王冷笑,那双瞳变得通红,“本王就不信,领着这些军到庆州,他还能把本王怎样!” “齐王可要三思,银钱没到手,还要让自己困于险情,岂不是正好入了他人下怀?王爷以为到庆州这一路就能安全到达?军饷在王爷眼皮子底下被调包,王爷都没想过原因吗?” 能瞒天过海,瞒过领军之人,军中肯定有内应! 齐王妄自尊大,以为派他押送军饷和粮草就只是压制他的权势,疏散管制,殊不知这后招才是真正压制他的机会。 等齐王把军饷送到永兴军的一事上报朝堂,齐王便是几张嘴都说不清。 就算齐王半路发现,追回军饷的途中以齐王尊大的性情怕是愤怒之下就会带兵往自己的营地庆州而去,如此谋反罪名成立,齐王再无逆转机会。 赵世林被施压太久,早就心生不满。 “想要陷害于本王,休想!”他几乎是咬着牙,转身就准备离去。 “王爷,我应该能找到军饷。”颜含玉及时喊住他。 果然越愤怒越沉不住气! 空有一副好皮囊,这句话太适合齐王了。 “我们往回追,分左右两路,定能有所获。”颜含玉道。 “吴钩,你带一队人马朝右路追,本王往左路!” “是,王爷!”那将军抱拳道。 群马分散两队,扬长而去。 果然没跑多久,断去的车轮印再次出现。 “给本王继续追!”那双冰冷的眸中射出寒光。 一路追至漳县,终于觅得踪迹。 “留一个活口,本王倒是要看看是谁想置本王于死地!” 刀鸣马嘶,一时间厮杀激烈。 颜含玉虽然在连夏身后,可激战场景看的清晰无比。 血肉狼藉的场景到底还是很难适应。 她攥紧缰绳,脑袋有些怔忪。 军饷如数归置,但那些人无从确定从何而来,死的死,逃的逃。 而看管粮草的士兵更是被齐王怒而当场斩杀。 赶往冀州的路上,颜含玉实在吃不消,爬上齐王的马车。 “你好大的胆子!” “王爷,我好歹救了你老人家一命,又一夜未睡,现在睡会儿行吗?”她也不管,径自蜷成一团,闭目。 “滚到后面马铺上去。” 马铺的拉车装的都是杂物,且暴晒在外,就算她现在不讲究,那也不会亏待自己。 没人理他! 傲纵的齐王就准备伸脚,却听那囔囔的声音道,“王爷别动脚,小心我的银针。” 赵世林见他到底还是个孩子,鬼使神差的脚没伸出去。 然后,齐王眷养男宠一事默默的在军中传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粮草 京城。 “报!” 高昂的声音从宣佑门一直传到紫宸殿中。 “回皇上,边城急报!” “速速报来。” “契丹带领二十万大军直抵安城,安城危。” 一时间朝堂上人人惶矣,契丹才派使臣提出议和,紧跟着就有敌兵三番两次侵犯固州,却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大军逼入安城,如此迅速,显然是早就暗中蓄力,伏兵边城。 以此看来,契丹哪里是真心讲和,分明就是狼子野心。 “秦王领军到了哪里?” “大军已至冀州。秦王殿下率先领五千骑兵,赶往安城援救。” 五千骑兵? 众臣议论纷纷,五千骑兵能做什么? 五千对二十万人马岂不是疯了? 不过骑兵速度快,来得及赶到救援,可是只带五千骑兵那不是送死? “后军如何置?” “潘将军领十万军在后,项将军领十万军攻峪口关。” 夕阳美如画,清风醉晚霞。 还没到冀州,就可见向北方向红彤彤的一片,比压在半空的红霞还要红艳。 迎着军饷队的而来一骑兵手举三角小旗,匆匆而至,“急报!” “王爷,前方有急报。” 马车帘子掀开了一半,慵懒的声音回应,“让人过来。” “王爷,大事不好了!”前来通报的士兵声音大的整支军队都能听到。 “说!” “我们运的粮草在冀州被人烧了。” 前有军饷被调换,后有粮草被烧,齐王此刻却是比之前镇定许多。 颜含玉睡的迷迷糊糊之间,只听有人大声说话,眼睛半睁半闭,正看到齐王侧着目光,正对着自己。 “看我做什么?难道不是应该赶紧的叫人去扑火?还要查出起火原因?然后想办法尽快补齐损失的粮草?” 粮草可是生计,重中之重,他这会儿不是应该急的跳起来吗?怎么不怒了? “火是否已经扑灭?” “回王爷,火势太大,还未扑灭。”士兵声音低了下去。 “速速启程,在天黑前赶到。” 军饷被劫,粮草被烧,很显然所有的事都在针对齐王。 “你觉得这件事是谁做的?”齐王面有沉思。 “应该不是王爷亲爱的皇帝哥哥。”颜含玉这会儿也清醒了。 赵世林脸上僵住,只觉得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中尽是嫌弃。 “你好大的胆子!”齐王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少了戾气,这少年胆子大的根本不像个平常人。 “说吧,你是谁?秦王身边有你这种能人本王能不知道?” “多谢王爷夸奖!”她拱手笑着道谢,又发问道,“秦王殿下的事难道王爷都知道?” 他不答,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容清,王爷可以叫我容清。” “容、清?”赵世林道,“你说你是秦王殿下的人,有何证据?” “有啊。”颜含玉从怀里拿出来一只玉坠,挂在指上摇摇晃晃的,“喏,王爷请看。” 脑中突然出现一个片段,这玉坠正是颜含玉在扬州救下赵贤时,赵贤送的。 她对以前的记忆竟是记起来了。 颜含玉不及细思,带玉坠一起出来的时候也是因为上面刻有赵贤的名字。 “这是他的私物?”他看过去的目光闪着不解的幽光,私物会送出去也是送极亲近的人才是。 “你跟他很亲近?”莫名的不敢相信,这少年除了聪明点儿,胆子大点儿,年纪还小,其他什么都没有。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眼底一抹狡黠的光芒转瞬即逝,颜含玉道,“我跟殿下亲近还是不亲近都与他人无关吧!不过殿下信任我那是真的。” “好!”赵世林不再多问,只道,“你负责帮本王查出起火原因。” “啊?王爷是说我吗?” “就是你。” “王爷,我身无官职,又不是随军士兵,让我负责差起火原因不妥。” “本王不想要这样的答案。” “我是秦王殿下的人。”她再拒,跟着他她可不是来做手下的。都已经救过他一次了,现在竟然得寸进尺起来,让她查粮草起火原因! “笑话,本王还用不得你一个毛头小子!” 马车行得快,天色也渐黑,突然马车颠簸起来。颜含玉都未反应得及,直接栽了过去,倒在齐王身上。 “滚开!”马车内响起一阵暴怒。 “王爷恕罪。”车夫忙开口。 马车里没人回应。 殊不知此刻的齐王目光瞪着,牙齿咬的吱吱响。 颜含玉才不管,她又不是故意的,目光一撇,让他一个人暴怒去! 齐王在朝堂上早生异心,且性情狂佞,皇帝对其不满,可到底是兄弟,又立有战功,皇帝并不能因为其狂傲的性情贬黜齐王,而这次成为后援军统帅便成了绝佳除去齐王的好机会。 军饷被调,此举暴露齐王野心,便是证据确凿,皇帝就会追责齐王。 粮草被烧,一把火烧了就什么都没了,前线的将士都还等着粮草,粮草又如何能断?齐王定是逃不了一责。 而事情比颜含玉想象的还要严重,刚到冀州又听安城危,秦王领五千骑兵孤身犯险,大军大战在即,而粮草被烧大半,一连串的事犹如雪上加霜。 将士征战在外,粮草如何能断? “最重要的任务应该是紧急备粮!”颜含玉对齐王建议。 这一场火显然会照亮契丹人远远观望的眼,他们看到的话,定然是全力对战。 安城一破,涿州险矣,然后是易州,这是个连锁反应。 第一场不能败,第一场败下阵士气就会低落,更何况粮草不齐,更让军士寒心。 京城才下拨粮草,显然一时间从京城拨粮那是非常困难的。 几个军士围着商议。 “齐王应当机立断立刻自行筹粮,事后再上报朝廷。” 而不是等京城去筹,此事上报朝堂,京城也要筹粮,这样时间一耽误,粮草根本来不及补给。 “说的容易,如何自行筹粮?上哪里筹?”一个将领大声道。 “去江南……”稍顿,又道,“不,淮北最近,去淮北楚州。”一个最近的地方,她怎么能忘了? 大运河从楚州直通恩州,只要及时筹到粮,不需要三天粮草就能备齐。 “自作主张去江南筹粮那不是抢吗?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有将领大呼。 “必要时刻,为什么不能抢?”化名容清的颜含玉此刻从从容道,“我敢确定楚州备粮必不会少。”(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刮目 淮南东路首府扬州,包括扬州,楚州,真州,通州,泗州,海州,泰州,滁州,亳州,宿州十州。 其中“楚商盐城”最为有名,楚州商户多,毫不夸张的说户户皆富,乃淮南东路最为富庶之地。而通州、楚州和海州三地临海,就是海盐盐场就有好几十个。以盐为名的盐城就属于楚州管辖。 周迟令管辖淮南东路多年,年年税收都是最多,颜含玉敢确定粮草必不会少,因此去楚州抢粮最佳,不,借粮! 抢粮这话难听些,可若是自作主张借粮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所以就会变成强行借,大有抢粮之嫌。 当然抢粮肯定会受惩处,没人会愿意这么做? 但是边关战事在即,粮草不继的后果,他们都是为将之人,应该心知肚明。 粮草不继,军士匮乏,等待他们的是战败,到时死的不是一个人,会是所有人,所有士兵,被占领土。 “不知几位可曾想过如果前线将士缺了粮草的后果?”颜含玉侃侃道,“粮草肯定不能缺,如果是京城补给,一切顺利的话时间最快也需要六日送达,而这六日前线苦战的将士怎么等得及?借粮刻不容缓。” 所以相较于抢粮给的惩处来说,显然是及时备齐粮草最为重要。 到冀州才知,粮草被烧大半,是由敌军奸细混入所为,此事无形中让我军受到重创。 粮草被烧是契丹奸细放火,此事毋庸置疑。 契丹出兵太快,很显然早有备战,从接二连三的骚扰,到突然压境,最后再有奸细火烧粮草,一连串打击对我军都极为不利。 只是这奸细如何会潜入我军后方?押运军中是否有内贼?此事值得深查。 “末将认为这位小兄弟言之有理。”刚才还看不起颜含玉小小年纪的将领此刻一反常态竟赞同了她的话,“前方战事吃紧,缺不得粮草,当务之急就是先行借粮,事后请罪。” 沉着面孔的齐王终于发话,“好,程舟,此事交由你负责,拿本王令牌前往楚州借粮,带三十人同行,连夜出发,快马加鞭赶往,粮必须要借到,借不到就别再回来!” “是!”程舟听令出了营帐。 “梁轲,军中出了奸细,粮草被烧,你即刻进京上报朝廷,本王拟一份文书交给皇上。” 齐王说着,大步就往桌前去,“容清,研磨。” 颜含玉瞧了瞧齐王身边的近侍,明明身边有人,却使唤起她来! 有些不情愿的上去研磨,但见他站在桌前刷刷刷几行字,毫无感情的叙述了一场粮草被烧事故,言辞准确但是过于冷漠,他是主要负责人,难道不知道自己会担责任吗?写的言辞恳切一些,他的皇帝哥哥看的心里也会舒坦,如此也会少受责难不是? “王爷,这难道不是请罪书?” “本王的请罪书就是这么写的。” 也是,让倨傲的齐王写出言辞诚恳,又感情深刻的请罪书是有难度的。 毕竟这对皇家兄弟不和,且一人高高在上,另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世林望着她,把笔递过去,“你替本王写。” 那一刻颜含玉很想送给他一个他经常说的字,滚! “替王爷写了有赏赐吗?” 眉心的痣在烛光下嫣红似血,如画的长眉微微挑起,赵世林应,“好。” 颜含玉这才愿意提笔去写。 见她拿左手提笔,赵世林只看了一眼那落下的字迹,倒是清俊纤长,原来是反手习字,也没细想,转而又跟将领说话。 颜含玉当然要用反手,右手一直练的就是颜体,读过书念过字的都知道颜体,更何况出身皇族的赵世林,她当然不能让他有任何疑心觉得自己是颜家人。 洋洋洒洒的一大篇,但前段部分完全誊抄齐王刚才写的,后半段才是自己所添的内容。 想想齐王不是一般的朝臣,皇帝陛下本来就忌惮齐王,如今又有了借口责难,齐王的请罪书写的多么诚挚真心,皇帝都不可能心软,所以不如誊抄齐王所写的内容,也省的她费心费力。 齐王看过之后先是撇了她一眼,然后点头,还算满意。 颜含玉知道是因为前半段的誊抄,让她写之后,他那张就撕毁了那宣纸,而她原封不动的照搬下来,很显然是对她的过目不忘刮目相看。 江淮一带过了谷雨时节总会断断续续的雨水不断,今年的雨比往年还要多,今年的夏也似乎来的早些,连绵大半个月的阴雨天,总算是日暖天晴。 炽热的阳光照着,淮南东路的掌管钱粮的总领大人这几天都在忙着指挥小兵小吏铺晒粮草。 要知道现在边关开战,朝廷征粮,各路各州都在忙着备粮,交粮。 江南和江淮两地雨水充足,阳光充足,农作物一年能种两季,淮南东路在往年赋税都是最多的,如今朝廷征粮,自是不必言说,肯定又是最多。 江南素有梅雨,现在这个大晴天,粮草肯定要拿出来见见太阳,再仔细装置,上交朝廷。 总领大人只是没想到仅仅就是晒个粮,都能被人连借带抢的把粮草全都搬走了,甚至仓库刚刚才装置妥当的粮也搬走了。 清晨的一抹光亮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 齐王赵世林自认在整个京城都没什么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而他自知从不是宽和的主,可此刻缩在他帐营还在沉睡的小小身影已经成了特例。 赵世林甚至让近侍别太吵。 总觉得这个少年哪里不一样,明明相貌平平,那双眼却总是熠熠生辉,又觉得哪里见过。 沉睡中的容清翻了身,正面对着他。 他鬼使神差的,缓缓伸出了手。 着张脸明明陌生的很,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 修长的指已经到了一指之距,却又在此时她突然睁开眼,一双惺忪的眼有些迷糊,皱眉呓语的小动作格外可爱。 赵世林觉得疯了,一个少年而已,他竟然觉得可爱。 眼前逐渐清明,看清面前的人,颜含玉一个激灵,瞬间就清醒了,一下子就坐起身。 对上那双清亮的眼,他莫名的心口一跳,压下心底不知名的感觉。 刚才也看到了那只手近在迟尺,颜含玉压下心底的不满,开口就说,“王爷是魏安釐王,我可不是龙阳君。”她现在可是容清,是个男子。 赵世林眉宇跳了跳,“你以为自己长的倾城绝世?” “敢情王爷真的喜欢龙阳君啊?”她笑着道。 想想齐王貌美,莫不是真的有那种癖好?(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相看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衣裳。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 那句敢情王爷真的喜欢龙阳君,赵世林才知道,这是给他下了个套? “容清!”他恨恨的念着她的名字。 这泼皮小子到底哪来这么大胆子! 想起昨晚这小子大呼小叫的在他营帐外说有要事跟他相商,熟料进了他的营帐竟然径自大摇大摆的抱着铺盖在他营帐里找了个角落位置直接躺下。 齐王见过泼皮无赖,可是敢在他面前耍无赖的只有这个容清。 “王爷恕罪,小的一向没个正经,嘴还快。”她嘻嘻笑着,一点儿也不怕他的怒目相视,“小的也常跟秦王殿下开玩笑的,可是殿下宽宏大量,从不生气。” 言下之意,你若生气,气量连你的侄儿都不如! 赵世林面色越来越暗。 颜含玉忽视他的黑脸,笑盈盈的露出贝齿,“王爷,小的刚醒,实在饿了,能不能给点儿东西吃?” “惹恼了本王,你还想吃东西?” 颜含玉暗暗哼了两声,不过是因为每一个帐篷都住着好几个士兵,只除了这顶最好的帐篷住着尊贵的齐王爷,她实在睡不下去,才不得不到这里来的。 他以为她愿意来吗? 想从他身边出去,却被他挡着路,她本来找的位置就是最角落的位置,这会儿却把自己困在这个角落里了! “那王爷,您是否挪个身?让我走一下?我出去。”挡着她的路,让她怎么出去找吃的? 他背着手站着,一袭云龙纹深红色纱袍,金玉带束腰身,那一尊高大的身躯就像是一堵墙,纹丝不动。 赵世林一挑眉,看着他吃瘪,颇为畅快。 颜含玉有种把身上所有的银针全都扎在他身上的感觉,默默的咬牙。 “虽然王爷貌美如花,但是小的真的只喜欢小娘子。” 赵世林再次被呛了一口,有种想掐她的冲动。 “王爷,急报!”门口的声音突然打断僵局。 赵世林转身不再看她一眼,大手一挥,出了营帐。 听到齐王站在外面吩咐属下准备吃的送过来,颜含玉这才觉得舒心,暗暗呼了一口气。 趁着此时无人,她在营帐里四处翻了翻,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玉,最终一无所获。 是上次帮她传话的小兵送过来的吃食。 小兵来的时候见营帐里的身影坐在王爷的榻上托腮沉思,小兵浮想联翩,难不成这个容小爷跟王爷同榻而眠? 简单的一碗清粥和一个小菜,还有蒸饼,对于饥肠辘辘的颜含玉来说就是美味。 她这几天没睡好,更没吃好,给她多少简陋的东西都能一次吃完。 “容小爷是不是没吃饱?我这里还有蒸饼。”小兵其实私藏了两个蒸饼,本来是留给自己的,但是这会儿见容小爷意犹未尽,有点儿不忍心了,伺候他们王爷一定很辛苦吧? 颜含玉不客气的接过,“多谢了。” 小兵还没听过哪个爷跟他道谢过,有些痴愣。 填饱肚子之后她就在军营里晃荡,路过议事的帐篷,听到里面说到秦王,她停下来。 “秦王五千骑兵运用奇术突破契丹大军,又有后援伏击,此次险胜契丹,我们的粮草若是不及时送到,只会拖垮战事,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可都是我们运送粮草不利。” 粮草被烧,确实很棘手。 营帐内气氛沉重,议事后众将散去。 颜含玉抬头就听到一道声音,“王爷找容小爷。” 进了营帐就见齐王慵懒的靠着,垂眼沉思。 她寻了个位置,径自坐下,亦沉默不语。 边城战事起,她很担心他! 齐王虽吩咐过程舟,借不到粮就抢,抢不到就提头来见,可到底颜含玉心里还是担心的。 身在战场,他有受伤吗? 她,很挂念他。 赵世林睁开眼,望着那双低垂的眸子掩去一层亮光,有些不适应。 感觉到一抹热烈的视线,颜含玉看过去,目光相对。 她站起身,揖手道,“小的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事。” 见他不说话,她继续道,“殿下不仅仅是吩咐小的助王爷脱困,另有一件私事,就是请王爷归还一样东西。” “归还东西?” “对。”她重重的点了头。 “本王怎不知道他有什么东西在本王手里?” “哎,这个……”她低叹一声,又抬起眼眸滔滔不绝道,“看王爷相貌俊美,气宇轩扬,富贵骄人,高洁傲岸……”一连串的赞美之词,却话音一转,“除了脾气暴躁点儿,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卑鄙无耻之徒,但是王爷竟然抢了未来秦王妃的贴身之物,未免……咳咳……”她清咳两声,言语之间颇有惋惜的口气。 明明是一句夸奖的话,明明说不像卑鄙无耻之徒,却说他抢了未来侄媳妇的的贴身之物,可不就成了卑鄙无耻之徒了? “砰!”他拍案而起。 “你信不信本王杀你了!”一双眼露出寒光,阴恻恻的从齿缝里溢出一句话。 “小的就是一介小人,替殿下办事的小小使者而已,书上不是说的好,不斩来使?王爷要杀我也要分个是非黑白!” “是非黑白?你的每一句话本王都能置你于死地!” “小的不过说的都是实话,王爷听不得真话,我就真的无计可施了。”她微微扬起头,肤色偏麦色,五官倒是端正,一双不驯的眸子抬着,毫无怯意,下巴扬起,露出弧度优美的细颈。 只是一个还稚嫩的小子,看着都不满十四,口齿怎会如此伶俐! 赵世林目光微眩,这让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清容…… 可是这张脸…… 又如此泼皮的性情…… 分明全都毫无相似之处…… “容、清……”他眼眸一沉,“你跟清容什么关系?” “清容?”颜含玉眼睛眨了眨,暗呼不好,这个脱口而出的容清被他怀疑了,又很快扬起笑意,一双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王爷是说清容县主吗?小的有幸跟县主同名,不过小的怎会跟县主有关系?小的不过是殿下身边的小小人物,许是因为跟县主同名,王爷才加以重用和信任的。” 她也不多加解释,再多他更要疑心了。 “既然是清容的贴身之物,如何不是他亲自来问本王要?” “此事甚秘,关乎县主声誉,我们殿下不亲自来正是想给王爷留点余地。王爷若是不还,到时撕破了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即是私事,这种私事他敢告诉你一个外人?” “王爷有所不知,容清身份卑微,可是私下跟殿下相交甚笃,殿下自然是信任小的,才把这种事交付于我。” “秦王一向持稳,岂会跟你这种泼皮之人相交甚笃?” 竟说她泼皮! “我们殿下温文尔雅,宽厚通达,最为亲善,怎么就不能跟我感情好了?”她言语中满满的不悦。(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合适 颜含玉知道想从齐王手里拿回她的玉不易,却没想到齐王连松口的机会都不给。 饶是她伶牙俐齿也没让他松动丝毫。 想当初他卑鄙无耻的抢走她的玉,意欲威胁赵贤,阴险的行为简直让颜含玉想一针扎废了他! “虞美人的诗词是谁给你的?” “殿下让扔掉的东西,小的一不留神就收下了。” “那是本王送清容的东西。” 谁稀罕他送的东西了?她一点都不稀罕。她一直在找机会还给他,如今终于还给他了,虽说不是以本人的身份。 赵世林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求见本王的时候跟本王的属下都说了什么?” 连那个小兵都知道上面的内容?他可不信一个小兵识字,是因为看过内容所以知道。更不相信谁敢拿亡国之君的诗词到处招摇。 颜含玉掩住眼底的笑意,垂眸低声道,“小的说那是王爷送给小人的情诗……” “容、清!” 帐篷里响起一阵暴怒。 颜含玉连跑带逃的就逃出了营帐,面上盈盈笑意,这种戏耍人的感觉真是大快人心! 尤其是戏耍了京城第一美男子齐王! 从今以后齐王就会多了一个癖好,龙阳之好! 京城。 这些日子颜静香真觉得府里太安静了,安静的只剩二房。 是真的只剩二房了! 三叔被逐出家门,四叔出征,大姐姐闭院。 颜静香不喜欢安静,不喜欢没人说话。 找了机会,颜静香跟着母亲出了一趟门。 汴京城内外跟以前没多大区别,人来人往,车马不断,可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乎她熟悉的人都不见了。 四目望去,满京城都是陌生的面孔,这让她有些迷茫。 鱼塘里的小鱼儿都比他们的面孔熟悉些。 她蹲在池子旁边,低头看水里的鱼儿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看的出神,面前却突然溅起一层水花,鱼儿惊得四处撞头游荡。 她忙抬头,看到池子对面的颀长身影。 “喂,你做什么?”清脆的声音扬起。 “头再往下就掉下去了。” “吕八郎,你过来!”总算是在观音院遇上一个熟悉的面孔,颜静香朝着他招手。 吕八郎站在那里没动,没过去,也没离开。 见他不动弹,颜静香朝着他道,“从此以后你改名叫吕八娘好了。” 吕八郎那张好看的脸上慢慢的变成了绯色,转身就要走。 “喂喂,你生气了!”颜静香提着裙子追上去,一直跳到他跟前,“这样你就生气?真是小气!” 他站定,“从此以后你改名叫颜二郎可好?” 只见对面的小娘子那张白皙的脸上梨涡深深,双眼像是弯月,朝着他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八娘以后见了我可以喊我二郎,我绝不生气。” 吕八郎很不想搭理她。 她答应,他可不答应。 颜静香好不容易遇上了熟人,一路跟在他的身后,打开了话匣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跟着谁一起来的吗?还是一个人?” “陪我祖母。” “原来是陪你祖母啊,我是跟着我娘来的,我娘在后面上香。在家里无趣的紧,刚才在街上一个熟人也没碰上,想不到在这里能遇到你……” 吕八郎静静的,一言不发。 颜静香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滔滔不绝道,“她们都说我姐姐病了,闭门不见任何人,我都好久没见到我姐姐了……我觉得我姐姐应该不在府上……” “你说什么?”他偏过头。 “提起我姐姐你就愿意听了?”颜静香翘着嘴,“我随便乱说的,我姐姐不在府上还能在哪里?” 吕八郎也没再多问。 刚出了那个院子,吕八郎朝着前面喊了一声,“祖母。” “小八。”苍老慈祥的声音,“是我们小八。” 颜静香看过去,却见是一个银发的矮个儿老太太,面容慈善,露出笑意,脚步蹒跚,旁边还有人搀着,一步一步的走。 老太太年纪看着很大了,眉眼和嘴角的纹路很深。 陆氏也走在吕老夫人旁边。 “娘。”颜静香走到陆氏的身后。 “这是吕家老太太,上去见个礼去。” 颜静香大大方方站在吕老夫人弯身行了个礼,“静香给吕老夫人见礼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她特意声音提起,让老夫人能听见。 吕老太太见此,忙上前去扶,拉着她的手,热情的说,“使不得使不得,这是清容县主是不是?长得真俊呢!难怪我们家小八念念不忘,瞧这模样,真是水灵,真是好看。” 陆氏站在一旁觉得尴尬。 “老太太,你看好了,这是颜家二夫人的女儿,叫静香。”搀着吕老夫人的是媳妇忙提着声音解释。 “哦。”吕老太太一瞬间的迷糊,“静香……”可目光抬起来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又亲近道,“好孩子,我们小八喜欢的都是好孩子,长的真是精神,笑起来真好看!” “颜夫人莫见怪,我们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常常犯糊涂,失礼之处还请颜夫人多多包涵。”吕家的夫人忙对着陆氏开口道歉。 那双苍老的目光慈善,颜静香没介意老太太把她认错成姐姐,笑着道,“谢老夫人夸奖,老夫人的精神也很好。” “真是好,好孩子。”吕老太太念念叨叨,正说着就从腕上取下手上的镯子直接套在她细嫩的手上,“老身今日出来没想过会遇上你,什么都没带,这镯子陪了我这个老婆子一辈子,你可得好好收着。” 人家带了一辈子的东西,那得多贵重?陆氏不敢收,忙上前推拒,“老太太使不得!” 吕老太太状似要生气,“你可不能拒绝,拒绝我可要生气了,这是我一个老婆子的心意。老身没机会见到县主,如今见着了,我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 吕家老太太已经过了八十大寿,七十古来稀,八十耄耋,在京城吕老夫人就是个长寿老人,寿长的老人受人尊重。 吕家老太太刘氏就是吕家老爷吕蒙正的生母,曾独自把吕蒙正带大,半辈子都不容易,后半生跟着儿子在京城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只是吕家老太太如今年纪越大,人也越发糊涂了。 陆氏要拒绝,自然是顾念着这一点。 颜静香没想过拒绝,吕老夫人慈眉善目,比她外祖母年纪大,但是很慈祥,一个老人家诚心诚意送她礼物,她当然不想拒绝人家的一片心意。 从观音院回到府邸的吕夫人把老太太安置好,到了夜里跟吕蒙正说起了白日里的事。 “老太太今日在观音院拉着颜家的二小姐喊清容县主,手都不愿意放开,不过我看那孩子性情很好,一句厌烦之色都没有,我倒觉得那孩子配八郎正正好合适,八郎已经到了年纪,老爷,你觉得如何?”(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亲征 暮掩苍穹,寥寥星火点缀。 冀州城外的营帐内都已经熄了烛,只有巡夜的士兵排成一排来来回回的走动。 在主将营帐内的颜含玉悉悉索索的起身,四下望了望。 周围漆黑一片,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一个暗影缓缓移动着。 临睡前她殷勤十足的亲自熬了一碗安神茶,端给齐王说是自知有错,前来认错。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齐王未及多想便喝了。 看着齐王全都饮下,颜含玉知道,她的预谋成功。 她亲手熬的安神茶当然没那么容易喝,不给他加点料怎么行? 朦朦胧胧的夜光隔着营帐映出一层微弱的光芒,恰似影影绰绰。 那张明艳的脸庞抹上了一层淡黄的夜光,柔美至极,此刻那双眼紧闭,静静的躺着。 颜含玉怔怔望着,险些恍了神。 京城第一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许是那双霸道的目光掩住了,少了几分凌厉和煞气,此刻看着竟比白日里顺眼多了。 不再多想,朝他胸口摸去。 果然,挂在了颈上。 “竟然贴身放!”颜含玉恨恨的低语。 那是她的贴身之物,他怎么能贴身放? 胡乱的扯开他中衣的领口,那红色的血玉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泽,正是她的玉无疑。 颜含玉一阵欣喜,握在手心。 刚要扯下来,又迟疑,松了手。 她不能着急拿走,贴身放的东西被他发现消失,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她现在不能离开。她还不知道连夏在哪里,连夏明明跟着她一起进的军营,可是住到齐王营帐内之后就一直没看到连夏,问他们都没人知道连夏在哪里。 她需要找到连夏,确认她的安全到时一起离开。 回去躺下,她渐渐入眠。 翌日醒来,她不动声色,巧笑盈盈,郎声问道,“王爷,昨夜睡得可安稳?” 那细长斜飞入鬓的黑眉轻巧一挑,朝着她吐出两个字,“甚好。” “王爷喜欢小的今晚还给王爷熬。” 边城之外是另外一个国度,那里的高原开阔坦荡,地面起伏和缓,就像烟波浩瀚的大海。高原上既有碧野千里的草原,也有沙浪滚滚的沙漠。 那里就是辽朝,契丹人统治的一片疆域。 契丹族本是游牧族,后逐渐扩大,又因中原战乱,契丹觊觎已久,趁机夺得幽云十六州,使其与中原分庭抗衡。 辽朝统和四年,辽朝派出二十万兵马暗伏安城,意欲攻下涿州。 却未及攻下安城,便有援军抵达。 辽兵在撤军之后才知被五千骑兵虚晃骗过,宋朝大军根本未至。 辽兵将领得知被骗,愤然之下转身回击,哪料后路被截,宋朝真正的援军已至,使得第一战辽兵败阵。 此事传至辽朝,朝堂上下的官员议论纷纷。 “宋人以五千骑兵设下骗局,使耶律将军误以为宋大军援至,击鼓退军。” “宋人这一次领兵的是谁?”问话的是一道珠圆玉润的明亮声音,从高高的位置上传至整个殿中,余音袅袅。 高坐在主位的明黄身影一只手撑着头,时不时点头,似乎下面议论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而开口说话的正是坐在旁边的雍容贵妇。 “回太后,宋人以亲王赵贤为主将,宋主封他为平北大将军,这一次战胜我军的正是这个人。” “这个赵贤是谁?听着倒是有些陌生。” “此人乃是宋朝皇族子嗣,被宋主封为秦王,是宋主的亲侄,也是宋上一任皇帝的最后一个子嗣,听闻这个秦王文弱,只是未料极善用兵。” “如此说来,这个秦王是第一次领兵?” “正是。” “第一次领兵,我军却败在此人手下,此人不可小觑。” “太后,可汗之前求娶的宋臣之女,宋主拒绝之后赐婚的就是这个秦王。” 听到这里,高坐主位的明黄身影突然抬头,反问了一句,“是吗?” “回可汗,正是。” “好!”契丹尚且年幼的君主拍案而起,“朕决定御驾亲征!” “可汗!”那珠圆玉润的声音侧过面,提醒。 “朕意已决,谁都无需劝阻。”说完就走下朝堂。 辽国君主耶律燕昀登基时尚且年幼,其母萧太后摄国政。 耶律燕昀自幼聪敏,但性情纵脱,不受拘束,如今逐年长大,更是常跟萧太后意见相悖。 只有萧太后心里清楚,那是因为她跟总理大臣韩应德的关系,引起幼子不满。 文殊奴自幼习中原文化,礼教观念甚重。 “应德,文殊奴那孩子如今越来越不听劝了。”提起幼子,处事果决的萧太后尽是无奈。 跟契丹人相比,韩应德少了契丹人的几分粗犷,因为韩应德本身就是汉人。 中原战乱时,韩应德祖父被掠至辽为奴,后官至中书令,其父官居南京留守,封燕王,后因与宋军作战失败,遥授晋昌节度使,降为秦王。 韩应德自幼受家庭影响和父辈熏陶,智略过人,深明治国道理。 韩应德初侍辽景宗以谨饬闻,加东头承奉官,补枢密院通事,转上京皇城使,授彰德军节度使。 后来景宗病危,韩应德和耶律巽总理监国,拥景宗长子耶律燕昀为帝,萧太后摄政,共同参决大政。 已过不惑之年的韩应德蓄着短须,眉眼之间看不出沧桑,只一双眼精深无比,一身气质卓群,风度翩翩,一眼就知是个文人。 “太后且宽心,可汗聪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文殊奴无非是想要夺政,可是他太心急了,他现在年纪小,哪里知道那些虎视眈眈的诸侯都在观望,还有那些部落统领,他更不知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待他羽翼丰满我才敢放手。” “可汗已经年满十六,此次亲征,倒是一个时机,太后不妨试一试放手。”韩应德提议。 契丹败阵,契丹君主决定御驾亲征。 而另一国的朝堂之上,皇帝刚刚收到边关捷报,龙颜大悦。 却在下一刻收到另一封文书,后援军混入契丹奸细,粮草被烧大半,后军需紧急备粮,方能解边关之困,看完齐王所送的文书,转瞬间龙颜大怒,开口就道,“降齐王之职。”(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385. 黑云压城,一道闪电划过长空,一声惊雷震响天际。 行军脚步匆匆,赶往下一个驿站。 行军打仗最怕的是两件事,一个是夏天下雨,一个是冬天下雪。 而运送粮草的士兵最为辛苦,需要看好粮草,不让粮草受到丁点儿潮湿。 跟着军队一路走,颜含玉一路不露声色的打探连夏的下落,可转悠了一整天还是没找到连夏。而颜含玉必须得离开。 连夏会武,有自保能力,可她一直困在齐王身边太危险。 呆在齐王身边时间越长越危险,齐王肯定会怀疑她的身份,也会派人去查“容清”这个人。 还有那个神秘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可偏偏在想好一切的时候又遇上了这种阴沉沉的天气。 “容小爷,王爷喊你过去。”齐王身边的近侍过来传话。 这一路,颜含玉骑马,就是想找连夏,此时已经走到队伍前头。 “深州快到了,跟你们王爷说我就不去了。”她可没心思一直面对着他。 “王爷问容小爷是不是找人。” 一句话让颜含玉转回头去。 “王爷知道跟我一起来的连夏去了哪里吗?”四处问遍也没找到,她只能问他了。 “不知。” “不知道?不知道王爷刚才问那句话是何意思?” 诓她过来? 那双狭长的眼却是一闭,不再理她。 颜含玉气得无话可说,掀开幕帘就想下马车,哪知下一刻铺天盖地的下起了大雨。 只能继续躲在马车里。 再抬头看他,喊她过来难不成就为了让她躲雨? 那张明艳的面容紧绷,双眼紧紧闭着,跟晚上看时又一样,双唇抿着,少了柔光,就多了一丝霸气。 撇开眼去。 人常说红颜薄命,这个人被称为京城第一美男子。他还会不会跟她一样,两年后病死他乡? 粮草被烧,此次皇帝定有责难,是轻是重颜含玉并无法猜到,毕竟圣心难测,而这次的事如果齐王解决困境,结果便可大可小,最重要还是皇帝的内心想法。 雨势很大,哗啦啦的,除了雨声,便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深州已经近在迟尺,为了那么一点点路,行军还是要继续坚持走下去。 幸好距离也不算太远,可到了驿站还是狼狈不堪。 望着大雨,她喟叹。 这一世怕是要把所有的苦头都要尝尽了。 自小锦衣玉食,除了上一世被病痛的折磨,颜含玉从没想过哪一天会这般恣意过,恣意的生活虽然畅快,可到底身为女子也有诸多不便。 正如到了驿站没多久,身为尊贵的亲王有了住处,甚至有人伺候,他那近侍又跑过来传话,“容小爷,王爷喊你过去。” “做什么?” “王爷喊你去擦背。” 颜含玉怒火冲到头顶,开口就是一句,“让他滚!” 要知道颜含玉这两天面对他们都是嘻嘻哈哈的,突然怒气大盛,那侍从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侍从回去回话,齐王竟没生气,反让人在旁边备了一间房间,还让人备了热水送给颜含玉。 一连串的事让颜含玉心中觉得危矣。 齐王性情暴躁,可到底还是精明万分。 总在他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的人还是骗不过吧。 齐王肯定还是怀疑了她的身份,就算猜不到她是谁,也估计猜到了她是个女子。 到了驿站,她一直不换衣裳,不方便换,更没地方让她换。 她到底已经十四了,如果是十一二岁,办成少年,谁都不可能怀疑,可这个年纪还是会跟少年郎有所区别。 有了热水,她也没敢净身,只快速的擦了擦,换了套干净的衣裳,这才全身舒坦。 之后又去熬了姜茶,垂头送给齐王。 玄色衣袍未扣腰封,就这么敞着,露出一身白色中衣,那倚在榻椅上的人慵慵懒懒的坐着,长指捻着杯子,慢慢的品茶。 不知道的人看到这幅场景,还以为面前的这位王爷出来消遣来了,哪是领兵打仗的将军? “说吧,你到底是谁?” 手里端着的碗放下,颜含玉垂眸,低声道,“瞒不过王爷,我其实是县主派来的,秦王殿下不知此事,只不过县主说用殿下的身份更妥当一些,县主就是想要回玉。” 不管他知不知道,那都是他的猜测,所以她不会说更多。 而齐王知道她来此的目的就不会拆穿她的身份。 解释完颜含玉忙把碗推过去,“王爷,这是姜茶,趁热喝才管用。” “你的东西,本王能喝吗?”他浅浅一抬眸。 “王爷不信,我喝给你看。”她端起来就要喝。 却听他道,“你过来。” 移步站到他跟前。 “喂本王。” 颜含玉有种把手里的碗盖到他脸上的冲动。 那是一种异常不好的感觉。 站了好一会儿,那双目光闪烁不定,她才终于开口,“好,那小的就替县主孝敬王爷,毕竟县主是未来的秦王妃,王爷又是秦王殿下的叔叔,孝敬一下也是应该的。” 齐王叔,最后孝敬你一次! 颜含玉心底恨的咬牙切齿。 她后悔自己没多添些别的药。 一碗姜汤喝的极慢,对颜含玉来说太慢太慢,漫长的似乎一夜都要过去了。 活了两世,她又伺候过谁吃汤药? 齐王对她的说辞显然还有疑惑,她还没离去就听身后那低沉的声音问,“那个玉坠清容县主会给你?” “那是县主给的,县主担心那张诗词见不到王爷,因此把这个玉坠给了我,让王爷相信我是秦王殿下的人。”她回答。 “清容倒是信任你?你是谁?为何会让她如此信任?” 秦王的玉坠落在她手上,齐王当然怀疑。 “我是江南人,家中原是富贵,却败落,县主曾救过我,我从此发誓为县主做任何事。” “江南人?”狭长的目光抬起。 “我出生在苏州。”一句吴语该能让他没有疑惑了吧? 两世的记忆,现如今她不仅能听得懂吴语,也会说几句。 齐王再机警,听到江南的吴语该不会对她有任何疑惑了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雨中 黑夜中,大雨滂沱。 “啪嗒啪嗒”的声音打在梧桐树叶上。 颜含玉听着雨声,心里慌乱极了。 她不能再继续留在齐王身边。 她泄愤一般把身上的银针全都扎在他的脸上。 又在他身上翻了个遍,颜含玉还是没找到她的东西。 看来他已经有所警觉,而她再想从他身边拿回玉更是难上加难。 外面黑漆漆的,一丝光亮也无。 四面八方像是盖了一层黑幕,耳边除了雨声便再无一丝声响。 逃! 她只能趁着雨夜逃离。 她算出了所有事,却没算出齐王的居心。 她不敢想象如果齐王知道她就是清容县主本人,那张脸会是怎样的神情? 大雨如注,步履艰难,而她必须得走。 耳边都是雨声,却突然传来一阵不一样的声响。 颜含玉停住脚步,声音正是从前面传来。 声音越来越近,好像是车轱辘转动的声响。 会是谁? 颜含玉的一颗心提着。 谁会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出行? 她离开的方向是一路朝北,定州来的? 定州靠近边城,到底会是谁? 天色太黑,而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马蹄急踏夹杂着车轱辘的声音越来越近。 近了,又近了…… 声音越来越清晰,她正站在路中间,急切的想从漆黑的夜里探出些什么。 有微弱的光芒在雨帘中晃晃闪闪。 看着奔跑中的马越来越近,颜含玉站在原地,一双脚陷在泥中,竟是动弹不得。 却听一阵尖锐的马鸣,泥水溅在她的脸上,一只马蹄近在迟尺,从她面前擦肩而落,头顶上的蓑帽也随之掉落。 雨水顺着她的脸直直的滑落,面前的场景变得模糊。 她惊的腿脚僵麻。 驾马车的人忙跳下来跑到她跟前。 雨水从她的耳边滑过,那声音急促的道,“喂喂,你没事吧?” 她努力抬起眼,竟是熟悉的人。 她不说话,目光移向他的身后。 她想知道马车里的人是不是他。 她心跳的极快,等待着那个人。 夜光太暗,只有那马车里发出朦胧的光。 那道颀长的身形一只手举着油纸伞,朝她走过来。 一瞬间她竟觉得自己身在梦中,连时光都在缓慢着。 “主子,我们险些撞了个人,怕是吓到了,一句话都不说。”赵峰忙接过主子手里的伞,替主子高举着。 站在雨里的身影太纤细,纤细到近乎柔弱,似乎一场大雨就能湮没她。 大雨中,那颀长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 她微微发抖,不知是雨水太冷,还是因为面前的人。 暗夜中,她甚至瞧不清他的样貌。 她半仰着头,眼角往下流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颀长的身形纹丝不动,一双眸光似乎全都在她的身上。 “我来晚了。”熟悉的温润声音带着暗哑。 他在跟她说话? 他能感觉到是她,对不对? 正如她无需看清他的样貌就能知道一定是他? 那双臂突然扬起,用力扣紧了她。 熟悉的怀抱,一股温热隔着浸湿的衣裳传到她的心田。 颜含玉咬着唇,泪水随着雨水一同滑落。 “主,主子……”赵峰撑着油纸伞的手一软,险些掉了。 夜虽然暗,可是他夜视能力一向敏锐,再说马车上还有灯火,他还是能看的清,惊了马的明明是个少年,怎么他们家主子就抱上了? 要安慰人家惊马也不能这样吧? 这姿势太暧昧了! 赵峰险些要动手把两个人分开,耳边却听渐近的马蹄声。 “主子,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忙开口提醒。 有火光渐近,雨水越来越小,马蹄急踏,声音杂乱,越来越近。 一群手持火把的士兵跟在几匹马身后奔跑,一路而来。 几匹马相继停下,泥水溅起,在火光下看得清晰。 手持火把的士兵紧跟着跑上来,火光照亮了四周。 赵贤把她拉到身后护住。 高坐在马前的不是齐王,还能是谁! 那双眼在火光的照耀下似是燃了火苗,直直的朝她看过来。 隔得那么远,颜含玉还是能感觉到齐王的愤怒。 她垂着头,往赵贤身后避了又避。 那两双目光对峙着,一个挺直的坐在马背,一个笔直的站着。 豆大的雨珠慢慢变成了一粒一粒,周围都似乎安静了下来。 就连火光都变得和煦。 终于那低沉的声音率先打破宁静,“秦王不在军营,却出现在这里倒是让本王惊讶!” “不知齐王叔带这么多人是准备去哪里?” “贤儿有所不知,本王在追逃奴,这个逃奴……”言语之中似乎竭力的抑制着怒气,“本王念她谋略过人,收容在身边,哪成想她逃之夭夭……” “齐王叔不如给侄儿一个薄面,放过她。” “贤侄的薄面自然要给,只是这个逃奴不一样,她可是本王今晚收的侍妾,本王处处包容,她却胆大包天,竟然敢对本王动手,仅这一点本王就不可能放过她。” 给他下药,扎他满脸的银针,赵世林如何能饶过她? “齐王叔奉旨后援,听闻军饷被调,粮草又被烧毁,侄儿担忧不已,雨风夜路,却不想齐王叔犬马声色。” “贤侄这可是冤枉本王了,小奴儿毫无姿色可言,本王看中的是她的才略,正是她帮本王寻回军饷,又解了粮草之困,小奴儿大才,可是个得力助手,本王才因此抬举她,纳了她为侍妾。” “即是帮助了齐王叔,齐王叔因何不能放过她?” “本王也没说会拿她如何!”齐王朝着他身后的娇小身影,诱道,“小奴儿,过来!” 颜含玉无法确定齐王到底有没有猜到她的身份,但是如若赵贤坚持护她,齐王一定会怀疑。 缓缓从赵贤身后走出去,从他身边慢慢往前移动。 那双手从她手背拂过,颜含玉明显感觉到一丝凉意滑过。 他想拉住她,可是被她躲开了。 她不敢回头去看赵贤的眼神。 “玉儿……” 似有似无的一句低语,她还是听到了。 那一刻颜含玉只感觉胸腔处的一团火燃着。 她来边城,不是想变成他的麻烦,只想成为他的助力。 她可以保护自己,如果不能保护自己,她便没有理由帮助他。(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还没跨出两步,那微凉的手还是执意扣紧了她,拉至身后,用力捏了一下,似是责怪,又像是安抚,紧跟着松开手。 颜含玉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眸中氤氲开一片水光。 那只握紧她的手心湿湿的,却留有一丝余热。 “贤侄这是何意?是想跟本王抢人?”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侄儿只是好奇,即是一个小奴儿何需王叔如此兴师动众追赶?她既然离开,就是不想留在王叔身边,王叔不如送予侄儿,侄儿愿意代为管教。” “贤侄怎知她不愿意?”那细长的眉一抬,目光朝她看过去,“小奴儿,你来说呢?” 那尾音一挑,留下了一道弯儿。 颜含玉心知赵贤执意不放手,齐王定会怀疑她的身份。 而她此时暴露身份无疑会让齐王更加不肯放手。 拿她挟制赵贤,颜含玉清楚齐王做得出。 正如当时齐王拿她娘威逼她交出玉时,正如他曾拿着她的贴身之物意欲挟制赵贤时,齐王从来不是随和之人。 她必须亲自表态。 手上的那股余热散去,从他身后站出去,她仰起面,目光却不敢直视,“多谢殿下美意。” 她轻垂眼睫,那双好看的眸子掩了太多情绪,“小的自然是跟王爷回去。此地离军营有些远,殿下作为主帅应该尽快回营,小的愿意协助齐王让每一个后援军备及时送达,不会耽误前线战事。” 她说愿意跟着齐王,秦王殿下还能再说什么! 那抹身影明显的僵直,颜含玉背过身就向前走去。 准备抬腿骑上马背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火光晃晃闪闪,他的神情她看的并不清晰,却只能感觉那抹身影冷寂无比。 一身孤寒,满身萧索,令她心口堵得难受。 她垂下眼眸,再不敢看过去。 直到那马蹄声远去,火光逐渐消失不见。 “主子,还去不去?” “回营。” “不是说去救王妃?” “她就是。” “啊?什么?”什么意思? 秦王殿下那只拳紧握着,眉眼微敛,没心思解释,转身就上了马车。 站在原地的赵峰逐渐意会,难道刚才主子抱的人难道就是王妃? 如果那个少年郎就是王妃,那显然就超出赵峰对未来王妃的预知。 赵峰还是想不明白,既然是王妃,为什么王妃不跟着他们家主子走? 为什么齐王一句话就把人给喊走了? 而主子知道是王妃,为什么就不去了? 还是说因为王妃跟着齐王走了,所以主子就生气了? 难不成王妃不要他们家主子了? 一身疲惫回到深州驿站。 那双目光投向她,依旧隐含着满满的怒气。 “本王提醒你,未经本王允许,不得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说了一句近似威逼的话,又看了她一眼,那眼中闪着冷幽幽的光芒。 颜含玉垂眼应是,便再没有言语。 沉睡了一夜,翌日天放晴,颜含玉心情转顺,心口的郁气也逐渐散去。 不能到边城,颜含玉并未丧气,她总有机会,总会有办法离开齐王身边。 京城。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 池荷榴花,琼珠新泉,熏风初入弦。 榴花院落,时闻求友之莺;细柳庭轩,乍见引雏之燕。 颜家今日来了个客人,是吕家的人。 吕家夫人带了东西,一些时令的青杏,还有樱桃,说是因为前两天在观音院吕家老太太认错人的事前来道歉。 东西都不贵重,却极为妥帖。 吕家老太太年纪大,人糊涂,陆氏就算心里介意,当然也不能表现在脸上。 只是吕家老太太送给静香的玉镯子,陆氏也知道,正是因为吕家老太太糊涂,她更不能收下。 从观音院回来便让静香给了她收起来,陆氏也在找机会还回去,如今吕家来了人,她自然要拿出来说是贵重东西实在不能收,老太太糊涂,她们不能糊涂,贵重之物也不是能随便送的。 吕家夫人听的出来陆氏的意思,可是她今日本来就有心探一探陆氏的口风,说起她那个女儿娇俏可人,礼数周全,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吕家夫人的刻意讨好,颜二夫人是个人精,怎能看不出来? 分明是相中了她家的女儿! 可陆氏是个心眼儿极多的人。 让静香嫁到一个不是嫡子的门户,陆氏当然不肯答应! 再说,那吕八郎喜欢的是谁,她早有所耳闻。吕家老太太那天是拉着他们家静香一口一声清容县主,那前前后后几句话陆氏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含玉已经定亲,还是未来的秦王妃。 那吕八郎娶不到含玉,退而求其次来求娶他们家静香,陆氏心里千万个不愿意。 陆氏愤愤然想他们吕家怎么有脸敢来提? 吕家夫人跟陆氏不同,没陆氏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不过陆氏回答的那句他们家女儿还年幼,她想多留两年,吕家夫人不是个蠢人,还是明白,这就是拒绝你了。 吕家老太太的玉镯陆氏不肯收,吕家夫人只能拿回去。 当然吕家夫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为来之前老爷就曾劝过她,颜家这门亲事不好说。 只是八郎作为幼子,备受吕府上下的人宠爱,如今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吕家夫人自然是希望八郎能娶个他自己如意的。 吕家夫人这么挑来选去,八郎没一个点头的。 那一日见八郎跟颜家小姐站在一处,吕家夫人福临心至,只觉得两人甚是登对,当即就生出为子求娶的念头。 吕八郎在家里最年幼,又自小长得好,粉雕玉琢的像个小姑娘,还险些被当成姑娘养。只是幼时粉嫩的像个团娃娃的吕八郎,长大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曾有那么几年因为贪吃,长得跟肉球一样,后来被吕大郎经常调侃,还说他长成那副样子跟颜家漂亮的丫头站在一处,实在不般配,最后吕八郎很有骨气的瘦身了。 再看着如今临风玉树的幼子,单单是这样俊俏的容貌,在京城便是没几个人能比的上的,吕家夫人为子骄傲,只是想起幼子婚事吕家夫人着实犯难。(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比试 留在后援军队的颜含玉虽然在军营里晃荡,但是脑筋一直没闲着。 前两天在后援军中走动,颜含玉已知后援军备不仅仅是军饷和粮草,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军器。 其中枪械和火药乃是至关重要的迎敌武器。 契丹有广阔的大草原,养着一大群野马,这正是中原所缺,而契丹兵马强盛,中原对敌自然需要各种武器。 她自幼习医,源于跟师父学过炼丹的缘故,又偶然间看过两本关于火器的书,对于火药她有自己的一些看法。 那一日无意听军器营将军讨论起火药的改造,她曾站出去辩驳了两句,却被那将军给赶走了。 不过正因为辩驳的那两句让颜含玉对于杀伤力武器有了更深的认识,如今她心里已经想出一个基本成型的方案。 得到齐王允许,颜含玉兴致十足的来到军器营中。 只是军器营将军却不是那么好说话,哪里肯轻易放她一个毫无身份的人进去。 军器营将军名叫吴大虎,生的高壮,半边脸上有一块吓人的疤痕,正因为那块疤痕,其他士兵都在他背后喊吴老虎。听闻是研究火药时不小心炸伤的,如今战场上使用的球状抛掷火箭正是他所制作。 那个火箭她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过,在汴梁城郊,练兵时曾一炮响彻京城,当时她还惊叹制造出此物的人定是个能人。 如今在军器营看到这个东西,颜含玉却觉得不过如此,只是一个近似烟火之物,射程不够远,又以爆炸声音很大,杀伤力却不大,只能借以恐吓敌军。 种种弊端,颜含玉自信可以改变。 吴大虎轻视她年幼乳臭,对于她的巧言不屑一顾,怎么都不肯放她进去。 当然,除了齐王亲信军中并不知颜含玉是女子。 军中有军规,女子不得入军营,齐王作为领军统帅留下一个女子,当然不会让人把她是女子的身份泄露出去。 不过容清逢人就笑,又嬉笑善言,军中多数人都觉得容清这个人有趣,且容清为人和善可亲,甚至还会医术,帮过几个士兵诊治。 吴大虎面色冷漠,声音又大又粗,再带上一脸的伤疤,军中多数人都怕他。但颜含玉又听人说吴大虎是因为毁了容之后性情才开始大变,显然是因为毁了容受到排挤,才会性情大变。 颜含玉毫不惧怕的与吴大虎直视,吴大虎只会觉得初生牛犊不怕虎。 见吴大虎软硬不吃,颜含玉便道,“吴将军不肯我进去,无非是觉得我没本事,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如果我输了,我就再不提进军器营的事,当然比试什么由吴将军来选择,我不会有异议。” “你会武功?”吴大虎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副小身板,就那副小身板他一个拳头就能把人给打趴下了。 颜含玉摇头,“不会。” “好,那就比试武功。” 一句话已经很明显,就是找她的弱点来比试。 “好!”她一口答应,紧跟着又道,“既然是比试武功,当然要有个规矩,怎样才算输?怎样算赢?是不是要事先定好规矩?” “规矩可以由你来定。” “吴将军确定由我来定?” “是。” “那好。”狡黠的神情一闪而过,她扬眉开口道,“既然如此……两人距离三尺之距,都原地不动,以谁先脚动谁就输?当然,可以拿武器。” 听说齐王新宠容小爷跟吴老虎比试武功,很多闲着的士兵都纷纷跑过来看热闹,为他们加油呐喊。 弓箭,长枪,长矛,刀,剑,长鞭,从一排武器面前一一走过,她却什么都没选,回头看着吴大虎。 “这里并没有我合适的武器。”说了一句很无奈的话。 吴大虎见她没选,自然也不想落于人后,也没选任何武器。 “吴将军可要想清楚,你真的不选?” 吴大虎哪能知道她这句话是个陷阱,果断道,“不选!” “好,开始!”颜含玉笑盈盈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吴大虎长衣撩起,掖在腰带里,站在原地做了个扎马的动作。 “开始!”吴大虎大喝一声。 吴大虎是个军人,扎马一天纹丝不动都不是问题。 两人距离三尺,双脚不能动,单臂根本难以碰到,只有武器才能致使对方移出原来的位置。 颜含玉朝他一笑,那张脸明明平凡无奇的很,但是笑容晃了吴大虎的眼,他险些动了脚,忙敛神稳住腿脚。 那瘦小的身影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唇角的笑意未散,一双手却突然抬起,往外挥去。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吴大虎大喊一声,“暗器!” 为避开迎面而来的暗器,吴大虎偏身一避,一只脚离开了原地。 而始作俑者又朝他粲然一笑。 看热闹的士兵纷纷拍手叫好,大声喊,“容小爷胜!” “容小爷胜!” …… 吴大虎后知后觉,他分明是中了这个小子的圈套。 “你!诓我!你有武器!” “吴将军,我没说我没有武器,再说了我可是跟大人确认过,是你自己不要选武器的。”眉眼之间尽是得意之色。 颜含玉心知会武之人心高气傲,她不会武功,却不选武器,他肯定就不会选武器。 但是,她不选武器,不代表她没有武器。 远远的,站着一道人影,玄色衣袍,紫金冠簪发,那狭长的目光望着的方向正是那片热闹之地,那张明艳的脸庞扬起一抹连他都不知道的笑意,惑人至极。 颜含玉不知那一处的景致,此刻只知趁热打铁,开口道,“吴将军,我敬重你曾研制出喷射火器,此物震慑力强,却也有弊端,杀伤力不大,我可以帮助吴将军把火药增加杀伤力,和前线的将士共杀敌军。” 一句“共杀敌军”掷地有声,为军者多是热血男儿,此刻被激起澎湃雄心。 纷纷大喊,“共杀敌军!” 声如洪钟,响彻天际! “王爷!粮草到了!” “粮草到了!粮草到了!” 颜含玉知道她真的赢了,粮草来了,她便是解了边城之困。 赢了吴大虎,她就能说服吴大虎,说服吴大虎,她就能大展身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粮草比预料中的晚了半日,却是因为昨夜大雨,路上湿滑,耽搁了时间,不过送到边城时间刚刚好。 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还没进军器营,就来了一个小兵,跟她悄声说,带她出去。 颜含玉抬起那晶亮闪闪的眼,问,“你是谁?” “秦王命小的把王妃带出军营。” 听他说王妃,颜含玉也知道他应该就是秦王的人。 “我暂时不走,帮我告诉秦王殿下,我会自己想办法离开。” 小兵还想纠缠,颜含玉朝他背后说了一句“人来了”,把人给打发走了。 进了军器营,颜含玉便全神贯注的研究起火药。 吴大虎被容清诈赢,心里很不舒坦,但到底不能否认容清的才智,念他年幼,提醒他制作火药甚险,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让他想清楚再行事。 颜含玉想的很清楚,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后悔,但凡有任何能帮助战事的机会,她都不想放过。 她现在有了机会,当然不能轻易离开。 这场战争为的是赵贤,赵贤必须胜! 当然也是为自己,为颜家。 猎猎微风吹在山林,青翠的山林下搭建着一个又一个帐篷。 却听一个身着胄甲的士兵匆匆走进主帐,嘹亮的声音道,“报!王爷,容小爷一个人出去试火药了。” 主帐内好几双目光齐刷刷的看过去。 赵世林微微颦眉,“为什么没人跟着?” “吴将军跟容小爷意见相悖,起了争执,容小爷把吴将军骂了一顿,然后才发现容小爷不见了,有人看到容小爷一个人出了军营。” 自负又自大的吴大虎把颜含玉气的不轻,接连质疑她的成果,偏要让她替换配方,但她都已经解释,原先的配方不足以发出它强大的杀伤力,各种原理她都讲的清晰无比,纵然她解释的口干舌燥,那吴大虎还是拒不同意。 生的高,说话声音大,却胆小如鼠,颜含玉不免骂了他一顿,心里才舒坦。 想她活了两世,自认温柔和善,今日却险些被逼成泼妇。 吴大虎脚步匆匆,一路大喊,“容清!” “轰!” 却听一声惊天的爆炸,似是惊雷,应声而见的就是烟尘滚滚。 吴大虎怔在原地,耳中都是轰鸣声。 他大惊,大呼,“容清!” 随后赶来的赵世林却见郊野的平原一片浓烟,目光凝重,大喝,“找!” 跟随而来的士兵四散寻找,扯着嗓子大喊。 “容小爷!” 从入军营到研制火药,步步惊险,这是颜含玉从未想过的事情。 可是最惊险刺激的莫过于手中的手雷丢出去的时候。 手雷丢出去后她反身就跑,扑倒在地上,紧跟着“轰”一声,她明显感觉到地面在震动。 一阵烟呛火烧,她被震的头晕目眩。 众士兵正寻找的时候,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渐散的浓烟中慢慢爬起身,从烟雾中可见其身形有些不稳。 “容清!”吴大虎跑过去。 颜含玉没想过这一声着实响亮,此刻双耳轰鸣,头也有些晕乎。 实在是因为她的力气太小,扔的近了些,又没来得及捂耳朵,才因此被巨大的声响震了耳朵,以致于晕眩了一会儿。 臂上被一双极有力的手捏着,有些疼痛,她缓缓抬头。 “我就跟你说,你的配方太危险,你不听我的,现在知道吃亏了?” 吴大虎怒气冲冲的朝她吼叫。 想当年他也是这么冲动行事,才会弄的毁容! 她一脸迷茫,“你说什么?” 臂上的力道一松,面前似乎又换了个人,那个人伸手就抓住她的衣领。 赵世林揪着她的衣领就把人给提起了地面,朝她怒道,“你疯了吗!” 他哪里想过她的身子怎会那么轻,竟一把就把人给提了起来。 她的行为完全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颜含玉有些迷糊,每个人都朝她发火,难道她做失败了? 刚刚那一声明明很响?地还震动了! 赵世林的手一松,颜含玉有些踉跄的站着。 带着满心疑惑,颜含玉四处望去。 四周烟雾已经被吹散,还剩一片灰沙,却表明了一切!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她大声呼喊,高兴的展臂转圈。 一片飞沙,这种手雷丢出去能伤三五个人,难道不是成功了吗? 那个满身狼狈的娇小身影,那张满是黑灰的脸庞,一双眼黑亮的就像是夜空上的星辰,闪闪发光。 赵世林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竟然会担心一个小奴儿? 吴大虎的心情极其复杂,他不得不承认,她成功了,她做的手雷明显杀伤力更大些,只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谋士竟敢亲自试火药,他真是被她吓坏了! 研制火药就是玩儿命的东西,吴大虎深有体会。 如今看来他就是被是吓怕了,胆量已经不如从前。 颜含玉欣喜若狂,成就感油然而生,却突然看到一抹白色身影。 她怔住,定在原地。 所有人都注意到刚才还欢呼雀跃的容小爷转瞬之间就安静下来,纷纷随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 扔手雷的时候,颜含玉真的不怕,一点都不怕,她的重生就是一场险遇,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生生死死,想明白了这些她又有何惧? 如今研制火药,亲自试火药,也是一场冒险,所以她不怕,只觉得惊险,从没想过退惧。 她的重生就是为了改变命运。 明争暗斗的朝堂,神出鬼没的神秘人,父亲的生死,还有莫名其妙会遗忘的记忆,从家族命运到自身命运,这些事情的背后都是她上一世遗漏的,上一世的死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所以她拼命改变,就算死也要死的明白。 即使步步惊心,那也在所不惜。 有人想扼住她的命脉,她也要有能力还击。 武力有了,权势就会离她更近一步。 她本是颜氏娇女,现全在都变了。 这样一个女子他是不是就会厌了? 她怕他知道,非常怕,如今却被他亲眼看在眼里。 明明隔得那么远,她还是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冰冷。 就像他曾身中寒毒的时候,她触碰到他的手,冰寒的彻骨。 那种冷意太让她担忧。(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前来的士兵都被那火药的威力震惊。 震天的轰炸声,滚滚的烟尘飞,如此场景只有在战场上可见,然而那是很多火箭射出才会有的景象。 而现在仅仅一个就能抵得上五个火箭,显然易见,这是一个大突破。 只是那个研制火药的人刚才还欢呼雀跃,转眼之间便一声不吭。 众士兵疑惑不解之间就听齐王那低沉的嗓音响起。 “贤侄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一身寒意的赵贤,在赵世林的印象中还是好几年前赵铭没的时候才见过。 秦王殿下满身寒意,目光朝着颜含玉,连声音都带了几分清冷,“她,必须跟本王走!” 对上那双幽寂的眸,颜含玉眉心跳了跳,心口也跳个没停。 旁观者都惊了,秦王殿下这是要抢人吗? “秦王是否给个解释?”赵世林眸光一暗,连称呼都变了。 “本王的人,无需任何解释。” 颜含玉一阵紧张,她怎么都想不到赵贤竟会当着众人的面要带走她,竟会为了她跟齐王正面对峙。 他这样说,分明就是要让齐王知道她的身份。 颜含玉忙扬起笑意,快速道,“殿下找我一定有什么话要说,不知众位能否给个方便?” 那双狭长的眸子偏头看着她,似乎想从中探出些什么。 颜含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道洪亮的嗓音。 “王爷,京城旨意到。” 这道圣旨来的特别及时,颜含玉眼眸半垂。 她骗了齐王,从秦王的人说到清容县主的人,齐王定是满心疑惑,但是赵贤如今却当着齐王的面表态,齐王怕是已经有所怀疑。 “留你在这里说话,本王等着解释。” “我们走!” 齐王留下一句话,带着一队人离去。 日头渐渐西斜,光芒渐渐变得和煦。 有暖风拂面,吹起一阵阵涟漪。 周围很静,静的只有鸟鸣风吹的声音。 颜含玉半垂着头,只余光里看到那抹身影站在原地不动。 她慢慢的移步,缓缓靠过去,一步又一步,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 哪知刚才还站在原地秦王殿下突然翻身就上了马。 以为他要走,颜含玉一急,抬头喊,“临哥哥!” 她的脸上都是黑灰,头上的巾帽也半散着,一身狼狈,目光企盼的望着他,眼中的焦急之色一览无遗。 赵贤俯身朝她伸出手。 许是霞光正迎面照在他的脸上,面容柔和了许多,那一身的寒意泄去了一半。 颜含玉一笑,把手递过去。 那只臂用力一带,让她轻盈的落在马背。 解了她头上的巾帽,他随手一扔,蹬马而去。 “临哥哥,我的帽子!”清莹莹的声音。 长发飘飘,随风而起。 颜含玉也不知道赵贤要带她去哪里,不过有他在身边,心安的很,朝他胸口靠去,她又低声喊了一句,“临哥哥。” 她所有的柔弱都只在他面前。 没有回应,可是他愿意带着她就足够了。 夕阳西下,河畔的水波光粼粼,一匹马儿在河边慢悠悠的觅草。 颜含玉站在河边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脏,扑水就往脸上洗。 等水面慢慢静止了,里面映出一个陌生的脸庞。 连她自己都不能适应这张面孔,赵贤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身边站着一个人影,颜含玉站起身。 那双目光直直的看入她的眼,似乎根本没看她的脸。 “我让人送你回京城。”沉寂了许久的人终于开口。 颜含玉沉默不言,她早知道赵贤不肯她留着。 静默了一会儿,她半垂着头,低声道,“我的玉被齐王抢走了。” “何时发生的事?” “去年年底,我娘失踪,后来楚凡帮我查出来是被清源郡公带到洛阳,为了找我娘,我也跟去洛阳,之后遇上齐王,他威逼我交出玉。” 去年年底发生的事,还没过半年,当时的场景逐渐清明。 她和赵贤定情,齐王抢她的玉意有要挟赵贤之意。 只是颜含玉想不明白齐王当时为何不曾把玉交给赵贤。 如果赵贤收到,以他的性情回来之后肯定会还她,毕竟是她的贴身之物。 但赵贤回来之后只字未提,分明并不知情。 赵贤不知情颜含玉便不提此事,从自己手里被抢走的东西她只能自己拿回来。 赵贤听她说完,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像从那以后她便失忆了?难道是因为失了玉? 这些话他并未提,只道,“此事交予我,我会帮你拿回来。” 去江北之前,齐王叔就曾与他谈过。赵贤心知齐王叔多疑,当时逼她交出玉的本意是有提醒他不能忘了约定之意,亦或者齐王叔想知道她对他到底有多重要。 她就是他的弱点,他怎能让她继续留在齐王叔身边? 颜含玉说明了留在齐王身边的原因,此事在赵贤心里也能揭过。 她伸出手,扯着他的袖口,轻轻开口,“临哥哥,我不回京城。” 声音柔软,似是能化了一层冰雪。 赵贤心口为之一动,可他太了解太了解她,怎不知她此刻的心思?朝他撒娇,分明就是想留下来。 “你呆在军营里不方便。” “我都呆了好几天了!”她意图说服他。 “那你告诉我,齐王叔把容清纳为侍妾是怎么回事?”那双眸子闪着不悦的光芒。 颜含玉一瞬间心虚,她好像把齐王给摸了,这事告诉面前的人,他是不是转身就会走,再不会管她了! “你做了什么?”他又问。 站在他面前,颜含玉总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心里藏着什么都能被挖出来。 她咬唇,这事坚决不能说。 “他没把我怎样。”她低低回应,“我给他喂了两天加了药效的安神药,昨天夜里逃走的时候还把他脸上扎满了银针。” “齐王叔从不是宽和之人。” “他只威胁了我一句,没打我!” 赵贤心里更加不安。 齐王叔性情傲纵,就算她谋算过人,机智聪慧,可她所做的事都足以让齐王叔暴跳,齐王叔却没任何计较,分明就是存了其他心思。 这世间发生很多事都能解决,唯一不能解决的就是齐王叔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如此一来,她更不能留在军营,她只能回去,回去等他。 等他凯旋归去,他便十里红妆迎娶她,做他的秦王妃。(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奉旨承召 薄暮冥冥,暮色的美安静而温柔,让人沉醉。 河畔的两道身影一坐一站,从远处望去契合无比。 他站在她的背后,双手轻抚她的发,慢慢的以指梳发,轻揉的动作,一下一下触着她的头皮,颜含玉的心随之酥麻成一片。 他竟然亲手帮她梳头! 那一刻,她心底有一处在咕噜咕噜冒着泡泡,那种感觉就像是汤泉池子里的水温温的,暖暖的,沁人心脾的,徐徐的,一点一点升温,最后氤氲出一片仙气腾腾的雾花来。 美不胜收! 她多希望所有一切都能慢慢的,就是这样的温度不要降下去,不要冷却。 她多希望时间能缓慢些,这样才能多跟他呆一会儿。 听到“嘶啦”一道声音,他竟是单手撕了缎袍的一角,然后扎在她的发上。 她的发柔软的像是丝绸般丝滑,在头顶盘成一个发髻之后,最后紧紧用缎布束着。 俨然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少年郎,赵贤却没多往她脸上看,颜含玉也没来得及说一声谢,手便被牵着朝前走。 “去哪里?”跟着他的脚步,颜含玉急忙问。 他转变的如此快,似乎刚才迤逦和美的画面都是她一个人的臆测。 至少他要停留一下跟她讲些什么,或者是停下来听她说些什么,就这么急切的又要离开。 她的内心似乎在期盼着一些东西,可偏偏他除了牵过她的手,还帮她梳了发,便什么都没了。 那种失落感越来越强烈。 “回军营。”他清润的声音响起。 “你答应我留下了?” 她欣喜的问着,下一刻一个“不”字让她破碎了梦。 “你才成功研制出火药,此事定会流传到军中,如今总不能不告而别。” 原来是让她告别去! 赶在天黑前回了营帐,看到篝火前,颜含玉就让赵贤停下马。 容清不能跟秦王殿下共骑出现在众将士的眼前。 颜含玉相信后援军那些小士兵的嘴一个个都比京城街坊的三姑六婆还要快,没到第二天,怕是秦王殿下有断袖之癖就会传遍整个军营。 入了夜的深州营帐从远处望去篝火点点,跟天上的星辰有异曲同工之美妙。 到了军营口,赵峰已经等在那里,开口就说,“许王来传旨了。” 军中多了一队从京中来的人马。 许王带了一队人马奉旨传召。 而旨意内容如她所料的齐王被免官职。 齐王身为后援统帅,看管粮草不利,险些造成边城之困,故免去齐王所有官职,但因其及时解决困境,保留其亲王和节度之职,特令许王赵熹奉旨承召,如朕亲临。 一句“奉旨承召,如朕亲临”便是狠狠的压制着齐王在军中的地位。 皇帝这一招足够狠,保留齐王后援统帅之职,看似念及与齐王亲情,却又来了个许王监守。 这个许王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的第二个子嗣,广平郡王,赵熹。 如今赵熹升为许王,又奉旨意留滞军中,皇帝旨意中写的甚是好听,有历练许王之心,其意却是在军营中势压齐王一头。 这一招分明就是在逼齐王造反。 齐王如今的反应很平静,有些出乎颜含玉的意料。 赵熹跟赵佐同年,只小了月份,他的身型高壮,相比赵佐看着更精壮一些,一身劲装更像个武人,一年前颜含玉曾在郊外马场见过一次。 那一双细长的双眸跟皇帝甚是相似,除此之外再无相像之处,赵熹脸庞更长些,应该是随了德妃娘娘,而那双目光望向她时深邃不测,跟一年前相比,真是应了“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那句话。 由此可见,这许王定不是表面的爽利之人。 “四哥也来了?”见秦王殿下来到深州军营,许王赵熹一脸笑意,忙上前相迎。 “听闻后援军中有奸细入营,粮草被烧大半,我心中担忧边城将士因此身陷困境,又听齐王叔派人去淮南东路借粮,此事欠妥,齐王叔必受责难,这才赶往深州。” “四哥放心,父皇说到底是自家兄弟,总不能不顾兄弟情分,愿意再给齐王叔一个机会。虽说去淮南东路借粮,有失鲁莽,可那也是迫得不已的下下之策,如此救急了边城将士,也算功过相抵,只是军中混入奸细一事,事关重大,此事不给众人一个交代也不行,故而免了齐王叔的官职。”赵熹解释。 “皇叔……圣明!” 颜含玉从不知道赵贤说起违心话来也是那么顺溜。刚才停顿的那一下是在揣摩台词吧? 颜含玉不远不近的站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称职的做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四哥身为统帅,离开边城,下面的将士可怎么办?” “边城有潘将军和项将军坐镇,不会乱了局面。” “既然如此,四哥快快到营帐里说话。我今日刚到深州,可是听将士们都说了,齐王叔身边的一个小小谋士竟研制出威力十足的火药,此乃天大喜事!有了这种火药,不愁我们不会打胜仗!到时幽云十六州纳入我中土疆域,便是最大功勋!为此我特地吩咐下面的人今夜摆酒设宴,好好嘉赏一下此人,也为此事庆贺一番!” 颜含玉跟随进去,却是低头站在营帐口的一侧。 “齐王叔,不知那个研制火药的人在哪里?” 齐王半坐在上首位置,此刻朝营帐门口看过去,准确的对上她的目光。 赵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一个不起眼的小少年朝他一拜。 颜含玉站出来,行了个大大的礼,“小人容清叩见许王殿下。” “就是你?” “正是小人。”她微微仰首,能看到许王那探究的眼神,能看到齐王目光游离,也能看到赵贤静默的站着。 “快快请起,你研制火器有功,择日再做一个,本王亲视,定会如实上报朝堂,告诉父皇,昭告天下,赐你功勋。” “多谢许王殿下。”她垂下眼,有些不敢看赵贤的表情。 她想留,他不肯留,如今能不能留似乎别人才说了算。(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生死相随 许王以庆贺容清成功研制出新的火器而设办了一场酒宴,在座的除了三个亲王,还有几个都是有将军头衔的将领,“有研制新火器之功”的容清也被赐了座。 一场酒宴上,齐王很安静,秦王也静默不语,这两个人对研究出新火器一事表现的很平静。 只有一个许王很激动,兴致勃勃的说起新火器,还说此事定会上报朝堂,求父皇给容清赏赐。 许王又问起新火器的配置方法,齐王冷飕飕插了一句新火器的配置乃军中机密,不得外泄,然后给就此打住了。 许王称齐王叔言之有理,不再相问,接着又问容清是哪里人,今年多大,跟在齐王身边多久等等一连串的问题,真正是把直率的性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颜含玉以前跟楚王赵佐熟悉,但是跟许王赵熹只是点头交,并没有过多交流。 这会儿被许王一个接着一个问题问个不停,她才知道原来许王如此“善于言语”! 说起容清的来历,颜含玉故技重施,说自己是秦王殿下之人,因得秦王殿下吩咐,前来给齐王传话,却在途中巧合截下被歹人替换的军饷,又替齐王解了粮草之困。因为齐王惜才,求才心切,不肯放她离去,故而她才有机会在军器营中研制火药。 颜含玉说完,她莫名的听到一声冷冷的哼声,似是在质疑她的话。 她当然知道这哼声是从齐王鼻子里冒出来的。 反反复复的骗人,齐王怕是已经认为她的话已经毫无可信度! 抬头看了看赵贤,此时的秦王殿下神闲气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玉盏,似是静静听着她的每一个字。 那一双柔和自然的眉峰下是一双沉静的眼瞳,也因此让他清俊的面孔凭添了几分淡然的谪仙气质。 “咚、咚!”颜含玉忍不住心砰砰跳了两下。 似乎无时无刻盯着赵贤久了,就会怦然心动。 从进了军营到现在,他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过她。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小人物,但颜含玉还是微微失落。 “四哥,原来容清是你的人?”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应和。 是的,不管是容清,还是颜含玉,都是赵贤的人。 颜含玉急切的想告诉赵贤,但是面前的场景显然不合时宜。 “容清大才,齐王叔求贤若渴,想占为己有,只是不知容清是愿意跟着我齐王叔,还是本王的兄长秦王?” “容清既是秦王殿下的人,就一直是秦王殿下的人,此生永不改初心。就算世事无常,生死难测,容清也断不会忘本,定当生死相随!此生,生是秦王殿下的人,死是秦王殿下的鬼。”她的声音清亮无比。 赵贤那只摩挲着玉盏的手一顿,眼波稍有浮动。 那一字一句似是全都刻在他的心上,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感。 生死相随! 生是秦王殿下的人,死是秦王殿下的鬼! 还有谁比秦王殿下更清楚容清的真实身份? 她分明就是借此向他表明心迹。 “好一个忠心的小奴!”许王朝着齐王道,“齐王叔,看来这个小奴不好收容啊!” “呵……”只听一声冷笑,低沉的声音道,“谁说不是!” “砰!”齐王手里的酒盅重重放在桌上,起身头也不回的就出了营帐。 齐王性情暴躁,那是谁都知道的,但齐王突然离席,许王自知是因自己而起,忙散了酒宴,前去道歉。 众将领纷纷离席,吴大虎最后一个,抬头看了看坐在那里的容清,正对上容清一双清澈的眼。 容清是秦王的人,在试火药之处,秦王已经说的很清楚。 如今秦王亲自来要人,容清怕是不会久留后援军中。 容清一笑,站起身朝他扔过去一个物件。 吴大虎不及细想,伸手就接了。 只听那清亮亮的声音开口,“吴大虎,这个送给你。” 是个都没巴掌大的瓷窑盒子,看着就像是药膏盒子。吴大虎是毁了容的人,容清会医,他当即就明白这是什么,心里很抗拒。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她清音缓缓,“我的药虽说不能全部治愈你的脸伤,能淡化疤痕这是真的。” 见赵贤起身离开,颜含玉也不再跟他多言,“一日涂抹两次,要不要用你自己决定。” 像吴大虎那种自尊心强的人突然毁了容,然后受到排挤,心里定是受过不少煎熬。 颜含玉也是真的想要帮他,有大才者必不能因这些事受了困顿。 再有她新研制的火器,吴大虎跟她意见不合,也是因为担心出事。 他是过来人,曾遭受过创伤,自然更加小心谨慎。 紧步跟上赵贤,她称职的做着小跟班。 浩瀚星空,在一片夜幕中闪着光亮。 那光亮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芒,倾洒在那人的身上。 翩翩如惊鸿,其行如游龙。 那抹月白的身影突然停下转身,颜含玉微微抬眸。 光润玉颜的脸庞,一双目光灼灼生艳。 只惊艳了她一眼,他便转身又继续行走。 深州驿站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因为几个亲王同时住在驿站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颜含玉等在为秦王殿下准备的房间,有些百无聊赖。 赵贤去找齐王,也不知会不会直接表明她的身份。 “咚咚!” 听到敲门声,颜含玉懒洋洋回了一句,“进来。” “这是你的饭菜。” “谢谢!”看到吃的,颜含玉笑着道谢。 “这是我们主子特意让人准备的。” “那也要谢谢你帮我送过来。” 知道她没在酒宴上吃饱,赵贤便命赵峰另外准备一份饭菜送过来。 赵峰对于她的身份一直耿耿于怀,要知道面前的人一张面孔完全看不出易容的迹象。 “你真的是王妃?”迟疑了半晌的赵峰开口。 “怎么?不像吗?” 一双眼眸盈盈笑意,她放柔了说话的声音,却是跟她原先说话的音调如出一辙。 赵峰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王、王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张完全看不出原本样貌的面容,如此精湛的易容术,当世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我说是,你就信了?”如聆聆清水般的声音微微一提。 她突然话语一变,险些让赵峰如坠云雾之中。 他低声喃喃,“我们主子抱都抱了,手都牵了,难不成我们主子也会认错人?” “如果临哥哥认错人,我一定会很生气。”清莹柔婉的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嗔怪之音。 赵峰这次终于深信不疑,面前这位分明就是他们主子的未婚妻,颜家的嫡长女,清容县主。(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遁形 未能加载文件或程序集“=1.0.0.0,culture=ken=null”或它的某一个依赖项。系统找不到指定的文件。 第三百九十四章 折腾 未能加载文件或程序集“=1.0.0.0,culture=ken=null”或它的某一个依赖项。系统找不到指定的文件。 第三百九十五章 腹鱼顽抗 未能加载文件或程序集“=1.0.0.0,culture=ken=null”或它的某一个依赖项。系统找不到指定的文件。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大胜 未能加载文件或程序集“=1.0.0.0,culture=ken=null”或它的某一个依赖项。系统找不到指定的文件。 第三百九十七章 狼兵 未能加载文件或程序集“=1.0.0.0,culture=ken=null”或它的某一个依赖项。系统找不到指定的文件。 第三百九十八章 生道 未能加载文件或程序集“=1.0.0.0,culture=ken=null”或它的某一个依赖项。系统找不到指定的文件。 第三百九十九章 自救 未能加载文件或程序集“=1.0.0.0,culture=ken=null”或它的某一个依赖项。系统找不到指定的文件。 第四百章 俺媳妇儿 未能加载文件或程序集“=1.0.0.0,culture=ken=null”或它的某一个依赖项。系统找不到指定的文件。 第四百零一章 存疑 未能加载文件或程序集“=1.0.0.0,culture=ken=null”或它的某一个依赖项。系统找不到指定的文件。 第四百零二章 心软 未能加载文件或程序集“=1.0.0.0,culture=ken=null”或它的某一个依赖项。系统找不到指定的文件。 第四百零三章 束手 未能加载文件或程序集“=1.0.0.0,culture=ken=null”或它的某一个依赖项。系统找不到指定的文件。 第四百零四章 有策 未能加载文件或程序集“=1.0.0.0,culture=ken=null”或它的某一个依赖项。系统找不到指定的文件。 第四百零五章 强势 容清敢孤身迎敌,项烃现在坚信不疑。 过人的胆识,还有容清展现出的极致聪慧,正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看似纤弱,比之军营中铁铮铮的汉子丝毫不逊。 项烃心服口服。 一直讨论到半月高升,定下方案。 “此计殿下觉得如何?” 临到半夜,项烃反而越来越兴奋,只觉得眼前已经看到檀州城尽掌手中,跟容清商议结束才问楚王殿下的意见。 楚王殿下多数时候目光都看着容清,项烃问话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就按你们所议行事。” 颜含玉知道楚王已经疑心她的身份。 楚王本就跟她相熟,能猜出她的身份毋庸置疑,不比齐王本就没见过她几次,自然猜不到她的身份。 楚王离开时的眼神颜含玉太熟悉。 特地让人给她备的吃的,如果不是她拒绝,还会让人给她准备单独的营帐。 他一字不提,却分明心知肚明。 从议事帐出去,回到主营帐,但见不远处蜷着一道黑影。 颜含玉走过去,“大木,大木。” 喊醒了就直接睡在营帐外的大木。 大木有些迷糊,看到她瞬间清醒,“阿容。” “之前出来的时候就跟你说过去那个营帐里休息,怎么还在这里?” 颜含玉指着她师父所住的营帐。 “阿容,俺在这里等你。” “快进营帐去,别在这里睡。” “俺没事儿。” “听话!在外面睡一夜会生病,我也要休息去了。” 已经到了半夜,她也累的很。 大木望着阿容的背影,“阿容,你吃东西了没有?” “吃过了。” 大木站在后面,挠挠头,一步一回头的进了阿容指的那个营帐。 这一天实在疲惫,回到营帐,守在赵贤榻前没多久,她便昏昏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身上实在酸痛的厉害,刚想要换一个姿势,却感觉到近身的温热气息。 “临哥哥……”她欣喜唤道。 余下的话在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全部咽下,入目的是近在咫尺的楚王赵佐。 清莹柔软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赵佐身形微滞,保持半弯身的动作,丝毫未动。 一只手扣紧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 “我想了一夜,怎样都不敢相信,那个养在深闺,弱质的娇贵娘子会是你!”他压低着声音,每一句都在极力的压抑着暴怒,“身为女子却身处军营,本王该说你是胆大包天,还是不自量力!” 他半屈着身,整个人像是压在她的身上,一双目光俯视,似是下一刻就能把她吞噬。 那只手捏的她生疼,颜含玉想抬手却麻的厉害,整只手都毫无知觉。 “颜含玉,为了他,你竟做到这般地步,便是连生死都能不顾吗?” 他满面怒容,却不知是为了什么理由。 “楚王殿下能否让我起身回话?” “本王不!本王有什么理由要听你的!你还有什么值得让本王听你的!归还我送你的所有东西,与我绝交!对本王你心狠至斯!尚且对一个刚认识的傻子你都能心软,对我呢?我们认识数载,真心待你,本王得到的却是什么?”那双目光第一次看着她的是满含强势。 她正面迎视他的怒火。 他几乎失去理智,下一刻那张近在咫尺的愤怒面孔朝她欺身压下。 颜含玉焦急的抬手用力推开他,试图找回他的理智,“赵佐,你是不是疯了?我跟你四哥已经订婚了!” 急切的言语之间带着愤怒和慌乱,还有劝阻之意,亦隐含着失望。 他到底是男子,力气比她大的多,他没退出去,反而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压近他。 躲不开他的桎梏,两人的呼吸相近之间,那双分外晶莹又不驯的眼眸抬起,同样是怒目相视。 那一刻,她愤怒的只想打醒他,她已经定亲,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赵贤就在她的身后,他却这般待她,他真的是疯了吗? “是,我是疯了,把你拱手让给别人开始我就疯了!” 从他亲口问出做他正妃那句话之后,他就后悔了。 他不应该去问她的意见,而是直接求父皇赐婚。 如若他早就求父皇赐婚,他们所有人都别想有机会向她提亲。 她早就会成为他的,又何苦多出这么多事来?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楚王殿下的真心我又何曾糟践过?我视你为友,感激你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可是楚王妃死的时候,我被人冤枉,你可曾说过一句为我辩解的话?你心里有你自己想要的位置,而我无足轻重,便是身以为友也能加以利用!” 众矢之的之下,他心里清楚一切却不帮她说一句话,不正是因为他想牺牲掉她? 多年的友谊到底比不上至高无上的权势位置! 清晨的光束透过帐篷照进来,那两双目光对峙,各自眼底的情绪分明都是复杂无比。 “在你的心里我便是只要权势,就毫无情意可言之人吗?” 她不答。 “阿容,阿容,俺要进去,俺要见阿容!” 营帐外传来大木的声音。 但同样另有一个压低着的声音在回应他,听不太清楚说些什么。 营帐内,一切都似乎静止。 “我没有利用你,更不可能会利用你!在我的心里,我早就把你看的比我那些亲兄弟还要重要……小丫头……”他的声音渐缓,“我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见你,那个乖巧、柔弱的小丫头,聪明绝顶的小丫头,可又会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小丫头,怎会一眨眼变化就会那般大?可以独自离开京城,还胆大妄为的进入军营,甚至敢研制危险至极的火药,孤身对峙辽军……这所有的一切,如何让我相信是我认识的小丫头所为?”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身份被辽兵发现的后果!契丹人不是我,每次看着你我就会心软,不敢碰你,不敢伤你,还会听你三言两语的辩解!” “你可以抛去礼制,吃着娇贵千金不曾吃过的苦,走进军营为他鏖战,但是你也别忘了,战场生死难测,不是每一次都会那么幸运的可以逃脱!这是战场,战场就会有生有死……” 第四百零六章 小节 赵佐所说的那些话,颜含玉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他无非是想逼她回京,她哪能不知? 可她的性情哪是被人逼迫就会退缩的? 他对她的好意只会更让她觉得欠他更多。 他有没有利用她,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很。 那是他的父亲,他只是选择了他父亲而已。 她一个外人怎能跟他血浓于水的父亲相比? 说些狠决的话,只是不想再亏欠更多。 当断则断! 他注定要登上太子之位,她便一定会与他殊途,与他相对。 “我的生死无需楚王殿下挂心。”她声音决绝无比。 那狠心决绝的话亦如当初归还他所有礼物的那个时候,可以冷漠的完全不顾他的心思。 这种感觉如同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浑身遍体冰凉。 赵佐手上力道无形之间加重。 她倔强的迎视,丝毫不惧。 赵佐终是拂袖大步而去。 她颓然垂首,全身僵硬的再不能动弹一下。 在确定容清就是颜含玉之后,赵佐也终于明白四哥为何突然压城檀州。 以四哥性情不会做无把握之事,显然是听说了她被辽兵掳走,心中担忧才会孤注一掷。 他不敢想象小丫头就是容清,那张看不出易容的面具,甚至举手投足都是坦荡无疑,他怎么敢想象一个深养闺中又礼数周全的小丫头就是容清? 四哥所谋,赵佐心知肚明,她为四哥所谋,到底是出于哪种心境? 那是他与四哥之间不可触碰的防线,一旦说出口,兄弟情谊不复存在。 纵使她是为四哥,但她就是不能留在这里,她就是不能掺合到其中来。 颜含玉转身看着静静躺着的赵贤,握起他的手,微热的温度让她有些真实感,让她知道他是在昏睡中。 “临哥哥……”从口中溢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呼喊,“快醒醒吧。” 肩头轻轻的碰触,她回头,仰首。 “师父?” “过来吃些东西。” “谢谢师父。” “别谢为师,这是那个大木头给你留的。” “大木人呢?” “大木头被打发了。” “走了?”颜含玉觉得惊讶。 “那个大木头你还真的要留在身边?” “战场凶险,我当然希望让他离开。他真的走了?” “没见到你怎么可能会走?他不肯离开,而且醒来就要找你……” “那他是去了哪里?” 她可不相信他在的话外面还会这么安静。 “项烃拉着他接应粮草去了。” “他竟然就这么跟着去了?” “项烃唬人的本事可不比你差,项烃跟大木头说,是你让他去拿东西,把东西拿回来送到你的面前,你一定会很高兴,以后就能无时无刻跟着你,以此利诱,他还真的信了。” “项烃怎么敢用他?” “现在是非常时刻,军中也是极缺人手,大木头那么大的块头,不用可惜。” “嗯。”她轻应一声。 “你在这里吃,为师给秦王殿下把个脉。” “嗯。”她又应,吃东西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儿,却听孙呈的声音,“你所做的已经够多了,真的还要继续下去?” “师父,你不明白的……”她的声音很低。 这才是刚刚开始! 她必须继续留下。 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宋皇后驰骋疆场,为何她就不能留下? 她所做的不仅仅是为赵贤,也是为自己。 他胜利,就是她胜利。 她不想所有的事都由他一个人扛着,至少这条路有她一直陪着。 几经生死,她早就以为不惧生死,可是看到他在生死边缘的时候,她害怕极了,害怕他离她而去。 他无形中已刻入她的骨血,不能失去,不能分离。 “为师不明白?你这个徒弟比为师还要明白?”孙呈言语中不满。 “师父,这不是我的事吗?徒儿更清楚不过,师父竟还要为了这事跟徒儿争执吗?” 这句话的意思倒显得他这个师父还没徒儿懂事! “现在楚王也在这里,为师倒要看看等秦王殿下醒了,你夹在他们中间,以后还怎么自在?” “我从来就没有夹在他们中间过。” “是吗?刚才楚王殿下在这里呆了那么久,难不成是跟秦王殿下诉说衷肠?” “师父,您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再说了容清是个男子,又不是女子。” “还有人说齐王有断袖之癖呢!” “就算齐王有断袖之癖,他们堂兄弟也有断袖之癖不成?” “那可说不准,都是赵家人,还是叔侄关系,一家人的癖好说不定就是一样的。” “师父师父,我是女子行了吧?”她连连求饶,说别人断袖就算了,为什么要加上他们家赵贤呢? 她又问,“师父,我们说点正事行不行?” “为师一直在说正事。”下一刻紧跟着就说,“秦王殿下没什么大碍,现在昏睡对他也是好事,他怕是也有许久不曾好好睡过一觉了。” “上次的伤还在,这次又添了新伤。” “对了,你昨晚睡在哪里?” “就趴那里睡着了。”目光朝着那床榻,她回答。 孙呈的目光闪了闪,又垂下,掩下眼底复杂的神情,再抬眼时已恢复如常,“好像在哪本书看到过一句话,女生外向,有从夫之意?为师觉得这不正是在说你?还没嫁人呢,就把人跟的这么紧……” 被师父臊得脸上一热,嘴上却不屈服,“师父,徒儿这是在谋大事,谋大事者不拘小节。” “牙尖嘴利,为师说不过你。” “师父,咱们还是说正事,刚刚就是想跟你说大木的事。” “大木有什么正事?” “他其实是失忆,失忆前应该不傻。” “此话怎讲?” “他身上有刀伤,箭伤,如果是普通人怎会留下那么多伤痕?师父看了他身上的疤痕肯定就能明白。” “你还看了人家的身子?难怪大木要跟着你?我看就是要你负责!” “我都没让他负责,他还敢让我负责!想得美!” “难道?他也看到了你的身子?” “师父……”颜含玉被噎住了,“徒儿我还想留个清白在人间……” “你不是说,谋大事者不拘小节?还在乎那些做什么……” 拿她的话来噎她,她再次被噎住,“师父……” 今日第二回合,他险胜,孙呈默默记着。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为师帮他恢复记忆?” “是,师父乃第一神医,有师父在一定可以。” 每次求他,都能把他说个天花乱坠。 “恢复记忆跟治病解毒不一样,为师这一点并无多少把握。” “只要有机会,我都想试一试,他恢复了记忆也能离开了不是?这样也不用一直跟着我。”有机会恢复大木的记忆,她就有机会摆脱大木。 第四百零七章 威胁 繁华依旧的汴京城。 马蹄飞溅,直直的从望春门出城。 其中一个挑担子的老头儿来不及躲马,两箩筐白梨全都翻到在地,老头儿也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颜静香正看到,忙上前就要追上那两匹马,口中还大喊,“喂、喂,你们停下,停下!” 但马上的人连停顿都没有,继续飞奔,颜静香只能眼看着马儿越跑越远,站在原地狠狠的一跺脚,回头,看老头儿起身都有些困难,她忙上前扶起老头儿。 “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头儿木事儿,老头儿木事儿。” “那两个军官真是欺人太甚,撞到了你,至少要停下来道个歉才能离开。” “老头儿身上没咋,俩官爷看着就是宫里出来的,我们老百姓惹不起。”老头儿边说边弯身去捡地上的白梨。 “我来帮你捡……” 颜静香弯身一个一个捡起白梨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双黑靴。 她抬头。 面前的人已经弯身捡了她手边的梨。 一男一女,帮着老头儿捡起了地上所有的梨。 其中还有一个淘气的小孩儿一手捡了一个梨就要逃,被颜静香扯住后颈。 “小贼,偷了东西还想逃?” “我捡地上的,没有偷东西!” “不是你的东西,你却拿走,不是偷是什么?” “木事儿木事儿,让他吃,就是一个小娃子,给他吃两个木事儿。” “哼。”颜静香朝着小屁孩儿哼了一声。 老人家自己都同意,她当然没话可说,只能松了手。 她刚松手,那小男孩儿就像是泥鳅一般拔腿就跑,跑了两步,还停下来,回头朝着颜静香伸舌头做鬼脸。 颜静香气笑了,差点追上去捶那小屁孩儿一下。 真是个淘气包! “谢谢,谢谢,你们都是好人,好人……”两个人帮老头子捡梨,老头儿连连道谢,从箩筐里挑出两个白莹莹的梨塞给小姑娘,“吃吧,吃吧,老头儿自个儿种的,不是稀罕东西。” “谢谢老人家。”颜静香收了,两只梨往身边的人怀里一塞,又忙从荷包掏出小碎银子,塞给老头儿,“老人家,我帮着老人家可没想着吃白食,这梨就当是我买的。” “使不得使不得,这钱太多,都能买下老头子所有的梨了。”老头儿今日受人帮助,哪里肯收银子。 “老人家就收下吧,如果我能挑的动,我就把两筐梨都提走了,可是我提不动,所以老人家就继续去卖,老人家如果觉得银子多我就再拿两个,再多我们也不方便拿。还有刚才那个小屁孩儿捡的两个都算是我买的。” “真是个好女娃儿。” 老头儿谢了又谢。 看着老人家挑着担子继续吆喝。 “卖梨喽!卖梨子喽!又香又脆的梨呦!又甜又水的梨子喽!” 颜静香拿着手里的白梨在身上擦了擦,直接啃。 “嗯,真好吃!”朝着面前的人,她道,“你也吃一个!” 面前的人身形颀长,清俊的面容望着一手一个梨,再抬眼看着面前的人,一双秀气的眉微拧。 他还没回话,却听她继续说,“这两个梨就算是谢谢你帮我给老人家捡东西,送你了。” 他淡淡道,“帮的是人家,没帮你。” “这梨是我买的,你还给我。” “给你!” “喂!你让我拿着我还怎么吃嘛!” “不能带回去吃?”在路上吃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不能,我现在口渴。” 吕八郎只好自己拿着。 颜静香随心所欲的在街市上逛着,左边看看右边望望,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个颀长的身形。 还是独自出门惬意,颜静香出门不喜欢身边跟了人,小喜那丫头真是人如其名,跟着她出门就像个小喜鹊一般,唧唧喳喳念叨个不停。 颜静香一连吃了两个梨,中间不带停顿,吕八郎拿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却听那心满意足的人儿把他拉近,朝他开口,“吕八郎,你要不要陪我出城?” 吕八郎那秀气的眉又拧着。 “去还是不去?给一句痛快话!”颜静香干脆道。 “去哪里?” “去找我姐姐。” “你姐姐真的不在府上?” “难道你相信我姐姐重病快死了吗?” “不信。”他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颜静香却不管他回答的内容是什么,“京城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说我姐姐得了恶疾,一病不起?一个人说也就算了,竟然传的满京城都在说!哼,真是太气人了!我一定要找到我姐姐告诉她这件事。” “你去哪里找?” 她沉吟片刻,答道,“我暂时不知道,我得回去想想,反正三天后城门关之前出发。” 吕八郎看不透面前的颜家小姐,真是说一出就一出,就连出城都说的那么简单,甚至来去处都没有想好就这么离开。 “你不去就算了,我不勉强你,但是你不准告诉别人,告诉别人,你就等于把我姐姐的事泄露出去,如果别人知道我姐姐不在府上,到时有你好看!”她威胁他,圆滚滚的大眼睛朝他瞪着。 烈阳高照,天气炎热又干燥。 在马蹄的“得得”声儿里,又一阵摇摇晃晃之中,颜含玉昏昏而醒。 “嘶……” 这一觉似乎睡的很长,头实在晕的很,她轻呼一声,用手揉揉脑袋,却在下一刻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军营。 她一座而起,但见旁边端坐着的正是楚王赵佐。 她忙掀开帘子,漫漫灰尘,哪里还有军营的影子! “你带我去哪里?”朝着赵佐,她问。 “回京。”那端坐的楚王,一张英挺的面孔只是看了一眼她的动作,便继续闭目。 “我说过我不回,你放我下去,让我回去。” “回太傅府才是回去。”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那人再没一丝声响。 “赵佐,你放我下去!”她气的直呼其名。 师父说过赵贤午后就会醒,这个时辰肯定已经醒了。但是赵佐却在此时带着她回京去! “你竟然让我师父给我下药!” 想起她师父给她端的那碗药膳,她师父说她早上吃的东西太少所以又特地给她做的,帮她补补身子。 颜含玉根本就想不到师父会给她下药,自然就没注意熬的是什么,现在想想她喝完之后就睡着了,分明就是师父给她下了药。 她怎样都不敢相信她师父竟然会给她下药! “你师父为了谁你心里清楚。” 颜含玉愤然扭头,一只脚抬起,用力一跺,“我要回军营!” 坚硬的马车板连晃动的感觉都无。 “我父皇先前传旨让我回京,但是我心里好奇容清是个什么人物,竟会那么大本事,在四哥背后帮四哥一次又一次……我就想来看一眼,认识一下也好……”他顿住,“想不到竟然会是你,如今正好,把你带回去,也好给太傅大人一个交代,还能让四哥安心,一举两得。” 她抬起那双分外晶亮又愤怒的眼,“赵佐,你说实话,你现在带着我离开是让他安心吗?趁着他未醒,你带着我离开,分明就是让他无法安心。” “卑鄙小人也罢,无耻也罢,我在你心里已经毫无情义可言,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更没什么可在乎的。” 第四百零八章 险情 马车内沉寂成一片。 那双愤怒的眼瞳逐渐平息,一双浓密又翘长的睫毛微微低垂,掩下眸中所有的情绪。 皇帝此时召楚王回京,肯定另有所图。 此次北征,连取燕山关卡三州,秦王领兵,功苦最高,却也因此成为楚王最大的劲敌。 楚王乃皇帝心中储君的最佳人选,如若等秦王大胜归朝,皇帝再立太子,就算朝臣在当今皇帝的势压之下同意,天下百姓却不会同意。 秦王是先帝子嗣,在同辈众皇子中最年长。 先不说金匮遗诏,秦王是先帝子嗣,又最年长,储君之位怎样都不会轮到楚王。 而秦王此时手握大军,一旦心存异心,便会冠上乱臣贼子之名,成为宋廷叛逆之臣,步齐王上一世的后尘。 “秦王殿下受重伤,檀州兵力无主,楚王现在选择离开,不觉得不合适吗?” “四哥身为主将,而本王只是监军,军政做不得主,在那里可有可无。”赵佐不厌其烦的解释,“再说本王走的时候四哥也快醒了,在这之前本王就给四哥送了信,所以本王走不走都没有不合适之说。” “这是哪里?”她再次开口。 “前面就是高梁河。” 快到高梁河就是早就过了顺州,现在已经到幽州地界,他这一路跑的还真是快。 她不再问其他,只道,“我想喝水。” “别想着从本王手中逃脱,你身上的银针还有那些药由本王暂且帮你保管,等回了京城本王就会物归原主。” 两只袖口都摸了摸,她藏的东西果然都没了。 “你!拿我东西做什么?” “我可是吃过你的苦头,不想再吃一次。”他的声音低沉,面上神情似是无奈。 敢情她给他下过一次药就让他记恨到现在。 就算再愤怒也改变不了此时被动的处境。颜含玉闷头生气,知道暂时走不了,又道,“我口渴。” 闭目养神的楚王没理她。 “喂,难道你要杀人灭口不成?” “此话怎讲?” “我是真的口渴!现在还没有到京城,等到了京城我就先渴死了!” 那双眼氤氲着复杂的目光,赵佐的目光从那张陌生的脸上移开。 “马车慢行!”赵佐扬声吩咐,“鲁南,拿水!” “是,殿下。” 帘子半掀,从外面递进来一个水囊。 好教养没让她忘记开口言谢,“谢谢!” 颜含玉一口一口喝的很慢,就算是举着水囊喝水,可她每一个动作都看着优雅,到底是出身世家的小姐,就算是青鞋布袜,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却是怎样掩饰都不可能消失。 马车悠悠前行,也没刚才行的那般匆忙。 那张陌生的面容肤色偏黄,哪里还看得出清容县主的绝美容貌? “你的易容术是谁教你的?”赵佐问出了心中一直的困惑。 “我说我就是容清,楚王殿下信吗?” “容清、清容……这个名字并不高明。” “多谢楚王殿下提醒,这次的事不仅提醒了以后不可自负行事,更加提醒了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信任的人也不能全然相信。” 赵佐只觉得心底沉重的“啪嗒”一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应声破碎。 颜含玉掀开帘子,仰头朝天空看去,团团乌云盖顶,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楚王殿下,晚上会有一场暴风雨。”她开口提醒。 有暴雨,晚上总会有地方住吧。 “是吗?”他似有似无的回了两个字。 “才辨天下的清容县主原来不仅仅是才华横溢,还懂兵法,知观天象,真正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原来他从不曾了解过她。 清雅淑容,温柔如水,从来都只是她的表象,她的心底坚韧的像雪山下结成的冰石。 “殿下过奖,只是多看了几本书而已。” 相较于她父亲,她远远比不上。 “殿下,前面就是高梁河。” “嗯,继续慢行,过了河再快行。” “是。” 马车内的两个人再无声音。 颜含玉紧阖双眼,心里默默盘算。 到了高梁河就是到了幽州地界,幽州已入囊中,亦有重兵把手,辽兵想要夺取已经没有可能。 辽兵驻扎得胜口之外的昌平县,昌平县地属顺州,在得胜口关卡之外。 接应粮草的军队一早出发,按照这个时间算应该也快到高梁河,说不定渡河的时候还能遇上。 耳边越来越近的急促马蹄声,颜含玉突然睁开眼,心口“咚咚”跳了几下,莫名的欣喜。 赵佐看着她的神情,双眉紧蹙。 却听马车外传来齐刷刷的声音,“秦王殿下。” 马车晃荡了一下,突然停下。 颜含玉扬手就要掀开车帘,却被身旁的人一拉,坐回了原位。 赵佐单臂一揽,把人扣在怀中。 “放开我!”她低斥一声。 “如果你要让四哥看到这幅景致,我不介意你掀开帘子。”他压低声音威逼。 她的每一处神情都呈现着怒气。 “佐弟这是不打算见我了?”不冷不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熟悉的声音传到颜含玉耳中,她心口一震,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 她捏紧了拳。 “四哥伤口未愈,怎会追上来?”他隔着帘子反问。 “你带走了我的人。” “她?应该回京城!” “我的人,她的去留由我做主。” “四哥有所不知,我这次回京,父皇另有旨意,容清有功,此次随本王回京,父皇另有嘉赏……” “嗯!” 只听马车内一声闷哼,黑布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孔,一双晶亮的眸子尤有神采。 那人从马车上轻盈一跃,落地无声,又脚底一转,转了个身。 鲁南忙上前掀开帘子,“殿下?” 马车上的人单手捂着胸口,面色有些难看。 清亮亮的声音响起,“多谢楚王殿下和皇上一番厚爱,容清所为不是求赏,只是为主分忧而已。” 她的唇角上扬,明明爱笑,可眼底的怒意明显。 赵佐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她会对他动手,一双褐色的瞳仁紧紧的盯着她。 “你真的敢?”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容清年幼,自知轻狂,在这里给楚王殿下道歉。楚王殿下一路走好!” 颜含玉话落,就听一道焦急的声音。 “不好了殿下,声音不对!” 洪水的咆哮声入耳,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上游,漫天的水流就像从天边倾泻而下。 颤抖的声音入耳,“是山洪……山洪来了……” 第四百零九章 泄洪 “轰……” “哗……” 一声又一声,是洪水在咆哮,在呐喊,声音越来越大,撞击着人的心肺。 洪水来的肆无忌惮,就像是猛兽一般吞噬着所有的一切,气势如排山倒海,骇人至极。 突如其来的险情谁都没有预料,所有人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狂奔,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山脉的高处去。 可是前面的那座山明明近在眼前,此刻却觉得怎样跑都无法靠近。 那是与死神之间的奔跑,那是求生的欲望。 只是一瞬间,滔天的洪水冲泄而下,连同横梁、断瓦、碎石、残枝、青树,甚至人,全被卷入水中。 水流的速度太快,被冲入水中那一刻,颜含玉被撞的头晕目眩,连吞了好几口水。 浮浮沉沉,溺在水中。 有只手紧紧抓着她,她知道是赵贤。 焦急的声音忽远忽近,似有似无。 “玉儿……” “玉儿……抓紧我……” “不能晕……” “玉儿……” 是的,她不能晕,这种时候晕过去就没命了。 她不能死! 她要活着! 她必须活着! 还有好多人等着她回去,她不能死在这里! 在洪水一浪大过一浪的撞击里,她陡然清醒,头浮出了水面,眼前迷迷蒙蒙的,一道影影绰绰的影子,她另一只手忙朝那边伸过去。 身子在湍急的水中又往上浮了浮,臂膀搭在一根浮木上。 “抓紧浮木!” 清楚的听到这句话,就算全身被撞得酸痛,她也必须撑着,两只手抱紧了木桩。 “临哥哥?”赵贤身上还有伤,之前骑马追上来,现在又浸在水中,也不知道伤口怎样了。 她看过去,旁边的人却不是赵贤。 “临哥哥?临哥哥呢?”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她突然想起刚才昏迷的瞬间那双握紧她的手挣脱了,然后是另一个人抓住了她。 她跟赵贤失散了! 她茫然四望,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浪冲的晕眩。 水流怒叱湍急,在冲击的波涛中,她紧紧抓着浮木,随着水波往下冲,心思却逐渐镇定。 洪水一波一波来的太急,不可能是因为高梁河上游的暴雨而突发的山洪。 高梁河只是永定河水系中的小水系,上游就在幽州。 契丹占了燕云之后,就挖了另一条水道让北沙河的水跟高梁河的上游相接。 北沙河位于昌平县沙河镇北,沙河镇背靠燕山,在居庸关之外,亦是辽兵重守之地。 昌平县一带寒冷又少雨,常有旱情,且居庸关势高,沙河镇地处平原,一旦下暴雨就会引发山洪,伤及数千百姓。 辽景宗称帝时,曾御笔一挥,命人在沙河镇修筑水库。 自北沙堰成功修筑之后,不仅解决了昌平县的旱灾,还能防洪,是燕云一带的重大工程。 如此看来这水应该就是北沙堰闸口开流放出来的洪水。 而这次的灾难不仅仅会是他们,还有早晨出发接应粮草的那支军队,甚至北沙堰下游的村庄城镇都会被淹没掉…… 契丹人这一招可以用狠毒来形容,为围攻宋军,伤及成千上万的百姓,真的值得吗? 两个人静默中,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离他们被洪水冲走的地方究竟有多远了。 等水流速度终于慢下来时,她的身体疲惫不已,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再抬头往四处望,两人所处的环境几乎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那种感觉,仿佛全世界都被淹没…… 四面八方的,看不到方向。 北方的天气就算是夏天只要吹起大风,就会觉得冷,更何况他们长时间浸在水中,又有风一阵一阵的,连同水一同溅起,击打在她的脸上。 天空逐渐昏暗,而他们再这么飘下去,她很可能就会晕在水里。 颜含玉开始有些迷糊。 “小丫头,你要撑住。” 耳边传来安慰的声音。 “谢谢你。”她开口道谢。 “是我要跟你道歉。”身旁的人开口,“如果不是我带着你,你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颜含玉朝他扬起一抹笑意,“有些事谁对谁错,已经不是能说的清楚的。你愿意救我,我就要谢谢你。” 他救她是出于本心,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洪水吞噬?不过这些话赵佐已经不想说给她听。 听她那般明晰的话,他也扯出一丝笑,“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跟你在这种境况下说话。” 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名门闺秀,如果不是这场突发的洪水,他们哪里会在这样的境况下谈天? “几年前在金陵的时候,你不也这么跟我说话的吗?”他在水里扑腾水,她在岸上看。 “可是那个时候你不在水里。” “楚王殿下当时的居心就是想把我拉入水中,这不,殿下终于如愿以偿了。” “是啊,小丫头,我如愿了。” 又飘了一段,赵佐见她有气无力,伸出一只手握紧她的臂,“小丫头!” 颜含玉再抬眼,昏昏暗暗的天空,还有望不到尽头的水。面对这场灾难,纵使她聪明绝顶,可困在水中还是无计可施。 她头晕眼花,险些从浮木上脱手的时候,眼睛突地一眯,那双手死死的抱着浮木,望向了远方一个仿佛是飘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山。 “喂,快看,那里!” 那里应该是一处大山,因为地势较高,虽说四周都淹没了,可它还巍峨的存在着,像一座仅有的孤岛,成为了她此刻最为向往的地方。 昌平县,一阵鬼哭神嚎,大呼小叫响彻天际。 “可汗,我们冤枉!” “可汗,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 “可汗,我们有大功!为什么要杀我们?” “冤枉啊!” “开闸放水才能困住敌军,宋军被困,顺州就能夺回来了,可汗!我们无罪,我们是大功啊!” 一声声哭号从昌平县驿站一路到外面。 “昌平县县正麻忖不遵圣令,擅开北沙堰闸口,遭致生灵涂炭,传可汗令,开北沙堰闸口一等人全部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而昌平县驿站内,笔直站着的年轻君主一张面孔尽是怒气。 “蠢货!真是蠢货!” “可汗息怒。”萧继上前。 “此事如何让朕息怒?北沙堰下游有多少户人难道你不知道?断了宋军的路又如何?伤亡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 “可汗,属下不太明白,顺州以南已经被宋军占领,此举确实困住了幽州以北的宋军,就算是伤及无辜百姓,但对于我军来说确实保住了檀州,还有利夺回顺州。” “这一战并未结束,地界未划,失去的领地就不算宋人的臣民,如今北沙堰开闸泄洪,伤及上千户百姓,朕就是失德于天下百姓。燕云一带本就是汉人居多,这些年好不容易全都归顺大辽,可是出了这次的事,朕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燕云一带的百姓?麻忖此人为抢功,竟做出这般愚蠢之事,朕不杀他们家人已经是格外开恩!” “是属下愚钝!” 开闸泄洪,本就是处于两个极端之策。 有利有弊,但弊端绝对大于利益,所以闸口决不能开! 第四百一十章 云开 “韩大人来了!” “他来做甚?”年轻的君主此刻满脸不平之色。 “太后担心可汗,特派韩大人为可汗分忧。” 从坐着到站着,再到踱步,已泄露这位年轻的君主心中的强烈不满。 须臾,才再次端坐,开口,“让他进来。” “可汗。”韩应德朝着上坐的君主微微弯身。 “嗯。”那张年轻的脸上此刻并看不出愤然之色,只淡淡一应。 韩应德开门见山,“北沙堰开闸泄洪一事,臣刚才已经听说。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就把它变成有利我们的事,趁机夺回顺州,并派兵把手。另外……” 耶律燕昀打断,“此事朕已熟思,知道该怎么做。” “可汗,臣说的下一件事可汗并不知晓,乃赵宋皇室秘事,关乎大辽济运,还请可汗屏退左右。” “朕奇怪的很,即是赵宋皇室秘闻,也不知总理大人从哪里知道的?” 韩应德垂立,“可汗屏退左右,臣自会告知。” “萧继,你下去守着。” 房间只剩两人时候,耶律燕昀单脚抬起,直接搭在另一只腿上,整个人往后靠着,一副纨绔子弟的习气。 “总理大人现在可以说了?” 韩应德心里清楚的很,耶律燕昀的礼仪都是由他所授,而此刻他这般表现分明就是找他难堪。 但是韩应德并不觉得生气,君主自幼才思敏捷,又有母亲相护,到底不曾正面迎难,还不是全然明白朝局险恶,又年纪甚轻,年少气盛是免不了的。 “几年前,宋军派兵围攻幽州,耶律奚底败回,当时臣受命领兵救援,围解南京之困……” “总理大人这是要向朕表述您的功绩吗?朕不可否认,总理大人确实谋略过人,至于其他事我们不妨直说,收回顺州一事朕还要尽早处理。” 韩应德沉沉稳稳,继续不疾不徐道,“当年一役,宋军斩杀无数辽兵,不过宋军却也没讨到好处,死伤更不少,祜拓勇猛无畏,带兵直闯,宋主御驾亲征,被祜拓射伤。宋主受伤,宋兵退军。那一战之后,两军便是各守阵地,边界关系紧张。” 这一次耶律燕昀不再打断,却听他继续道,“臣留守南京,整兵幽州之时,意外查到宋主的下落,原来宋主还在辽境未归。臣意欲继续追击,虏了宋主,但同时收到宋军来的消息,宋廷遍寻不见宋主,赵宋意欲易主。如此,臣只能另辟蹊径……” “汉人皇室,注重立嫡,自古以来,立嫡立子,赵宋皇室却不是这样,宋廷太祖称帝时,并未立太子,而其驾崩之后其弟临位,在当年宋廷朝堂上颇有争议。” 耶律燕昀突地站起身,“你是说现在的宋主登基不是名正言顺?” 韩应德摇头,“宋主以金匮遗诏登基,弟续兄位,但自古无先例,自然备受争议。而宋廷太祖有两子,少年颖慧,皆有贤明。” “宋廷皇室的秘闻跟我们大辽有何关系?” “即是秘闻,其中见不得人的事情当然不会少,一山不容二虎,一国无二主!这次统帅宋军的正是宋廷太祖的幼子,其用兵之策堪奇,足可见此人机谋过人,不会臣服太久。而我们可以借此次水发,出一奇策……” 耶律燕昀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 宋主就算被俘虏,宋廷只会另立新君,如此虏了宋主也并无用处,而放虎归山,坐观两虎相斗,大辽坐收渔翁。 只要找到突破口,便能趁机一举南下。 但是只坐山观虎斗,对大辽并没有多大用处。 除非…… “你的意思是宋廷有我们的内应?” 韩应德颔首,“是。” 天色暗沉,乌云漫步大山,预示着暴风雨将至。 登上岸,又爬上山坡的颜含玉还在寻找,她意图找到赵贤。 她想,她和赵佐既然能找到这里,这个地方又是四处唯一可见的山脉,赵贤肯定也能找到来。 可是天已经渐沉,他们遍寻不见。 “小丫头,别找了。”赵佐阻去她的路,“我们必须先找个地方歇脚,快要下雨了。” 颜含玉也知道,一旦下暴雨,他们还在山上走动也是极危险的事情,雨水路滑,再加上什么都看不见,指不定就会再次落水。 赵佐拉着她一直朝山上面爬,颜含玉两只膝早就累的打颤,那双脚也不知道磨出了多少泡,然而她却不得不咬着牙继续往上爬。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她是没有力气,而他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赵佐几乎是拖着她,她也并没使多少力,可一步一步往上爬,膝还是忍不住发颤。 她摔倒在地,走在前面的人一只脚还踩在上面,忙退后一步。 “我背你。” “不了。” “这般逞强对你有好处吗?” 她坐在地上,两只手扶着膝,嘴上狡辩,“你背着我上山,我怕你滚下去。” 他背对着她,蹲在下面。 这种环境之下,颜含玉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没有拒绝。 如果赵佐知道她心里想的只是把他当成侍从,一定会把她从背上扔下去吧? 想他天潢贵胄,却被当成下人,还不气得要扔了她?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背后传来清莹莹的声音,浅浅的,动人的,像是从赵佐的耳中一直钻到心里。 “这是饿了吗?” “嗯。”她低低的应。 “那就继续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她如今只能拿这个来勉励自己了,“……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最后一句话念完,颜含玉又喃喃了一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死于安乐,这不正是她上一世的写照? 读书习字便是她短暂的一生。 这一世,她需知生于忧患,而她全都做到了。 她豁然开朗,像是拨开了心中的一团云雾,心境一时间也明朗很多。 她突然坚信她一定能找到赵贤,而他们一定全部能好好的回去。 “不是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受尽苦楚又如何?承受痛苦又如何?一切都会好的。 守得云开,才能见月明。 “子之还兮,遭我乎狃之间兮。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 子之茂兮,遭我乎狃之道兮。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兮。 子之昌兮,遭我乎狃之阳兮。并驱从两狼兮,揖我谓我臧兮。” 只听她柔婉的声音轻轻唱起,在这空寂的山中声音犹如莺转,动听至极。 余音绕梁,从他的耳际一直传至远方。 他的心底有一处化温温缓缓的,化成一滩细水,潺潺而流。 “谢谢。”他开口。 “我就是唱歌而已,你以为我在夸你?”她不承认。 子之还兮,子之茂兮,子之昌兮,不都是在赞他? “好歹背了你这么长一段路,就算不是夸我,难道不能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就当是在夸我吗?” “好吧,楚王殿下既然这般需要鼓励,我再想想还有什么……” 一句又一句,一声又一声,直到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听到细微的鼾声,赵佐微微扬起唇角。 这一段记忆,就算穷极一生,他都不会忘记。 第四百一十一章 值钱 豆大的雨打在背上,颜含玉乍醒,入目是一片漆黑。 “你醒了……” 雨声充斥在耳边,到处都是“啪嗒啪嗒”的下雨声,前面的传来的说话声很快被雨打的声音消散。 “放我下来。”在哗啦啦的雨水中,她大声回应他。 “我看到了火光,就在那里。”放下她,他亦大声道。 “那我们快走。” 她双手遮在眉上,眼帘被雨水打湿,只能闷头朝着赵佐指的方向跑。 光芒极弱,在黑暗中却是方向的指引。 赵佐护在她身旁,生怕她摔着,一只臂半搭着她的肩。 颜含玉的头顶,脸庞,身上,脚心全都灌了水一般,身上湿的沉重。 那弱光越来越近…… 前面好像是个山洞…… 颜含玉突然朝前跑起来,脚步也加快了,又朝着山洞大声喊,“临哥哥!临哥哥!” “小丫头!”赵佐紧步跟上,“四哥不在这里。”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踏着泥水,溅起的水花跟雨水混在一起,浑然分不清到底是溅起的水花,还是天上落下的雨水。 她径直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雨水顺着脸颊流到口中,她全都顾不上。 “临哥哥!” 迎面而来的黑影,周围本就是黑漆漆的,只洞内微弱的火光,雨夜中,肉眼可见的两道黑影变成了一个。 “玉儿……” 赵佐跟上来的那一刻,熟悉却又虚无的声音入耳,恍然才知真的是四哥。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明明还隔得那么远,她却能知道四哥也在这里? “我就是知道的,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临哥哥一定在这里……”她兴奋不已,一连串的话重复了好几遍。 暴雨之下,天地之间,耳边是雨水哗啦啦的声音,心里却是烟花一朵朵“砰砰砰”的绽放。 那种感觉就像那一次从齐王手中逃离的那个雨夜,他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意外的相遇,惊喜的相见,欢愉的相拥…… 颜含玉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温温暖暖的包裹着她,那一刻似乎能把一切都能忘却。 那是一个小小的凹形山洞,只洞内有一片地势较高,两个人坐在一团火堆前,除此之外便再无干净之处。 外面下着暴雨,还有风呼呼的吹。 洞口和洞内呈凹形,风雨吹不到里面来,但是洞口早就被外头流进来的雨水浸湿,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金黄色的火苗“噼里啪啦”燃烧着。 颜含玉看着面前的一张雪肤玉颜,熟悉隽逸的面容,柔和细腻,一双温热的目光令人沉溺,一切的一切都让她雀跃。 只是他的伤口又裂开了,又沾了水,伤处泛红还隐隐发白,刺眼极了,险些让她红了眼。 她伸头朝洞口望了望,洞口站着的两个人头靠着头,眼睛没看进来,低着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转身,突地扬起头,唇贴在那人的唇上,温温热热的,还带着雨水的湿润。 只一下就连忙退开,晶莹的双眸望着他。 金黄的火光之下,只见他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眼他蕴含深情。 “我先帮你处理伤口……”满心欢喜,却也不免害羞,她低下眉眼,弯着唇角,柔声开口。 颜含玉取下腰间的束缚,几个小药瓶一同出现在束腰上。 为了掩饰胸她可是把腰身都给撑大了,腰间藏着各种各样的药,而两只袖子里藏的东西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喂,我的东西你放在身上了吗?”颜含玉朝着洞外道。 有伤药,纱布却不在这里,她的纱布藏在袖子里护腕中,给赵佐拿走了。 “佐弟,你们都别站在那里了,那里风大雨大,到这里避着罢。”他的声音清浅,熟悉的温润。 “喂,你们两个再站那里,不如到外面去淋雨算了。”颜含玉跟着道。 “狠丫头!好歹背了你那么久,竟让我到外面淋雨!” “多谢!”他清润润的嗓音不高,但在山洞内很是清晰。 听四哥替她道谢,赵佐唇边似笑非笑,再看向另一个人,虽然一身狼狈,但一双眼尤为晶亮,把怀里的东西递到她跟前,“你的东西。” 那双眼垂下看着放在她面前的药瓶,又道,“难怪那么重,原来身上背了那么多东西!” “虽重犹贵!我身上带的东西可不能小看了,可是我花光了家底才做出来的……”从其中拣了一个小药瓶,她伸手递过去,“喏,给你还有你家侍卫的,驱寒的,快吃了。” 赵佐没拒绝。 “属下身子好,不用了。”鲁南拒绝。 “难道你想让两个王爷明天把你背着离开?”颜含玉仰面反问。 “额……” 鲁南哪里敢,忙伸手接了。 “喏,给你们让位置,都坐火堆旁边来!” 颜含玉往赵贤的身边靠了靠,便专注的给赵贤的伤口上药,又仔细的缠上纱布。 小山洞里除了“噼里啪啦”的火苗在燃烧的声音,还有外面的暴风雨传来的音奏,除此之外便再无声音。 她凝神静目,一张面孔在火光下显得柔和极了,那双手的动作轻柔又熟练,每一个捻手翘指的动作无心却秀雅。 颜含玉偏头的瞬间,但见赵佐的目光盯着,正对着赵贤半裸的胸。 她伸手一遮,“你再这么盯着看,我会以为楚王殿下有断袖之癖。” 在这样一个窄小的地方,四个人围坐着火堆,又没人说话,赵佐只是下意识看过去而已,根本未想其他。 赵佐面色僵硬,“齐王叔的断袖之癖就是你传的吧?” “我才不是嘴碎之人……”她反驳,手上给赵贤整衣的动作未停,下一句话锋一转,“对了,二百五十两。” “什么二百五十两?” “刚才给你们俩吃的药啊!我说过我的药可是花光家底才做成的,你以为不值钱吗?” “一颗驱寒丹一百五十两,两颗二百五十两,另外五十两算是给鲁南便宜的,就当是鲁南护着秦王殿下的辛苦费。” 鲁南狠狠的抽了一口气,脸色也憋成肝色,一百两的驱寒丹,他想吐出来还回去。 “你什么时候钻进钱眼儿里了?” “我缺钱。”她答,“回京城记得送给我,把鲁南的那一份也一起给了。” 鲁南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听那好听的声音继续道,“毕竟鲁南是你的下属,他应该由你承包。” 赵佐脸色更僵硬了,“本王护着你难道没有辛苦费?” 鲁南护着秦王殿下就有辛苦费,身份尊贵的楚王殿下护着她就没有辛苦费了? 那双深幽幽的眸子看过来,目光认真无比,慢悠悠又言语颇为可惜道,“楚王殿下,您忘了,容清的命不值钱的,所以,您护不护其实都无所谓的……” 言而简之,楚王殿下没有辛苦费。 …… 第四百一十二章 秀色 “这次的洪水发的太突然,很是蹊跷,应该不是上游暴雨所致。” 赵佐的目光对着灼灼火光,开始分析今日的险情,“高梁河连着北沙河,北沙河修有北沙堰,而北沙堰就在昌平县,辽兵援军驻扎昌平县,一定是辽人开闸泄洪所致。” “嗯。”赵贤应声,清浅的声音道,“如果单单只是泄洪,根本不会有那么大的洪水,一定是闸口全开!辽人这次针对的就是我们,阻断幽州和顺州两地兵力,还阻碍了我军粮草的接应。顺州不仅兵力分散,还被洪水困住,辽人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这一次他们伤的不仅仅是我们,北沙堰下游百姓无数,还有那些百姓,都是无辜受害者。” “两军征战最无辜的本就是百姓,因为泄洪伤亡会更惨重,而辽兵会因此受到燕蓟一带的百姓抵抗,只要我们加以利用这次机会,对我们来说就是有利的。” “顺州分散了部分兵力在檀州城下,我军被困,顺州现在肯定是危机四伏。” 颜含玉一下一下的在火堆里添截断的树枝,听到这里,手上的动作一顿,纤纤细手停在火苗前。她心里一阵莫名说不清的情绪,前营战事紧张,他为了追回她竟丢下了前线将士。 那一次是他亲自派人送走了她,这一次却是他亲自把她追回。 他答应留下她了是吗? 赵贤似乎感觉到她的情绪,当着两个人的面把她那只手握在掌心。 颜含玉偏头看过去,那人的半边侧颜在氤氲的火光下更显俊逸,就算是身处阴暗的山洞,如此恶劣环境之下,那一身气度依旧是雅致天成,依旧是神态温谨。 只见那优美的唇轻启,听那温润的声音入了耳中。 “顺州兵力由副将王祈中带领,项烃带兵接应粮草,檀州城下如今仅剩副将宋辛午。渡潮白河压城檀州,兵力分散,本就是极危险的举动,辽兵很可能就会趁我军兵力分散的时候去夺顺州,因此未渡潮白河之前我便已遣人送信到涿州,增加援兵赶至通县。按照时间来算,那支队伍应该是今日一早过的高梁河,现在已经到了通县,所以,一旦辽兵攻顺州,通县援军就会及时赶到。” “北沙河主流是往通县,高梁河只是支流,通县会不会也淹了?” “这次的水分明是从幽州北直下,所以说往通县那条主流影响不会太大……我想,该是辽在修筑北沙堰之后,那条主流改道,通了幽州。” 这么说来,顺州另有援兵,所以说辽兵想要攻下顺州并不容易。 “这事项烃未告诉我。”颜含玉道。 赵贤昏迷,项烃第一时间只是说退出潮白河。 颜含玉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当时退出潮白河,回到顺州,兵力集中,就算是发生如今这样的状况也不会处于被动的局面。 “项烃不知道这事,此事王祁中知道,他是郭老将军身边的副将。” “那檀州城下的兵力可如何是好?”赵佐觉得檀州城下的兵力比之顺州更加危险,很可能会被埋伏受到重创。 “檀州城下兵力已做游军之形,游军之形,无影无形,却又如影随形,所以说就算阵营被困,也不会有太多伤亡,只要我们赶回去的及时,一切都有机会。” 听他侃侃而谈,便是一种极享受的事。 颜含玉一时感慨,却原来这世上有个人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一种无形的诱惑。 她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托着腮,面孔微扬,一双眸直直的盯着握住她手的人。 鲜肤一可润,秀色若可餐。 这句话来形容他毫不为过。 她哪里知道她的失态全然看在别人眼里。 许是被那双目光盯的实在受不了,那人轻轻捏了她的手,温声开口,“闭眼休息会儿吧。” “小丫头,你的脸……”另一旁慢悠悠的声音也跟着传来。 赵佐今日终于大开眼界,第一次觉得有人能把垂涎三尺的表情做到极致。 才发现这小丫头高兴的时候根本就是毫无顾忌,那种望着一个人的眼神殷切,目光炙热的分外让人羡恨。 但是这山洞可不止他们两个,就不能矜持点吗?他这个局外人在旁边看得心里又酸又涩! “啊?脸上的东西没了呀?” 颜含玉没反应过来,想着会不会是她脸上的东西没了?伸手摸了摸,哪里摸的出来? 却听那悠悠的声音继续道,“脸皮太厚,都掉地上了……” “你!” 颜含玉第一次发现楚王殿下损起人来一点也不比她小舅舅差。 “我……” 俏目一瞪,几乎是咬着牙回答他,“你四嫂看你四哥碍着你的事了……” 是,不碍他的事。 还没嫁呢,就自称他四嫂了! 以前怎没发现小丫头除了一肚子坏水之外,还脸皮奇厚。 “你不是自称容清?” “我想是容清的时候就是容清,想是颜含玉的时候就是颜含玉。” 鲁南觉得他应该快点闭上眼,面前的场景实在看不得,耳朵还要尽快通气才是,一边进另一边绝对要出,听他家主子跟颜家小姐斗法,从来都是他家主子落于下风。 尊贵的楚王殿下也只有在颜家小姐面前总吃瘪。 什么理由都给她占了,赵佐还怎么反驳? “你脸上的面具为什么不掉?” “谁说我脸上贴面具了?” “那是什么?”赵佐好奇的很,明明是小丫头,可是对着现在这张脸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 “你想知道我的易容术啊?”她眼中的光芒闪闪耀耀,透着一丝狡黠,“楚王殿下想知道也无妨,只是这个易容术绝妙无比,想知道的话价钱会更高,楚王殿下要记得回到京城之后多送些银子……” “停!”他阻断她的讹诈,“我不想知道!” “楚王殿下小气的很……”她喃喃自语了一句。 赵佐闭上眼,往后面的石墙上半歪着,不再说话。 颜含玉抬眸,跟赵贤的目光相触。 她莞尔一笑。 “闭眼休息会儿。”他轻声道。 “这次不会再赶我走了吧?”她靠近他,压低了声音,声音柔的不像话。 “不赶你走。”他应。 聪慧如她,就算把她送回京城,她还是有千万种办法回来,不如把她留在身边看着才最安全。 “你在哪里,我就跟哪里。”她道。 “从今往后,有我在的地方,就有你。” “真的呀?”她满目的欢欣,欢喜的差点站起来跳几下,”太好了!“ 那双手握紧,那颗心砰砰砰跳着,她扬唇,头歪在他肩上,又突然想起他的伤,忙抬起头来。 “哎呀,我高兴的差点忘了你身上还有伤,不能靠着你。”她凑近他,依旧是压低着声音说话,“你闭眼休息,我现在不困,守一会儿火。” 第四百一十三章 可餐 夜晚,风吹雨打。 清晨,风歇雨住。 在一阵鸟鸣啾啾中转醒,颜含玉迷迷糊糊的,一双晶莹的眸子睁开,带着迷茫和慵懒,胸前一片温暖,熟悉洁莹的莲香就在鼻息之间,才发现自己埋在赵贤怀里睡了一夜。 她坐起身,眨巴了几下眼睛,山洞里只剩他们两个,“他们人呢?” “到外面查看地形去了。” “我有没有碰到你伤口呀?”那只手抬起,轻触他的胸口,却一点儿力也不敢使。 “没有。” 那张清致玉颜上眉目秀挺,神情分外和暖。 “临哥哥,能陪着你真好!” 她靠在他另一边儿肩上,唇贴着他的耳根,柔软细嫩的声音勾着人的心尖儿。 双颊被捧起,一双眸抬起,眸子那样儿的灵动。 “玉儿……”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低哑,他浓长的睫毛轻轻颤,泄露了他此刻的心绪。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他这一生最幸运的莫过于遇上了她。 “啊?”心口“砰砰砰”跳个不停,她的唇半张半合。 她承认,每次盯着那双唇,她就会想到几个字,可以食用! 清致的颜压下,温热的唇贴在她的唇上,唇齿相依,津沫激烈的纠缠。 情不自禁的火热攀上了心尖儿,主宰了意识,忘记了周围的黄泥黑岩,仿佛一场梦,两个人醉在梦里,无声无息的疯狂。 莺啭乔木,清脆悦耳。 此心安处,便是伊乡。 有他的地方,便是穷山困水,她都安宁欣悦。 暴雨肆虐过的大地,满目疮痍。 山上的树木横倒竖歪,到处都是被暴雨给冲的翻出来的黄土稀泥,唯一觉得美丽的就是天空,碧空如洗,净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空气清新无比。 那一双手紧紧握着,从出了山洞就不曾分开过。 赵佐走在他们身后,目光时不时看过去,看着那一高一低的身影,一个颀长,一个纤细,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想到刚才在洞内看到的画面,他怎样都无法平静,一颗心起起伏伏。 他现在已然分不清自己是在懊悔还是更多的妒。 想起那年在父皇大寿宴席上,这个极致聪慧的女子,勇于对峙辽国使臣,以一言机敏应对紧张氛围,迫使辽臣挫败而归。 婉容端肃,那般无畏又不惧,在四哥的面前却还是像个小丫头一样,柔顺娇怜。 那一次,明明是他最佳的求娶机会,他却放弃了。 他错过一次又一次,难道就是为了成全她和四哥? 他到底不是无私之人,心底生出不甘和悔意。 如若知道今日的状况,他拼尽全力也会求父皇赐婚,就算当时她已经对四哥心意萌动,一指婚书下也能扼杀了她心底的念头。 “这里是鹿尾山呀?” 赵佐的心思浮动,下一刻却听脆莹莹的声音,目光看过去,躲闪不及,正对上那双明晰的眼,像是被泄了心事一般,眼睑半垂,掌背在身后微微蜷起。 “是鹿尾山。”赵贤收起目光,垂眸应她。 “砒出信州,故曰信石,信石有大毒,服之令胃热剧,骤生大炎,甚至溃烂而死,至痛至苦。信石虽有大毒,少用些微入药,则大有功力;而白砒出自鹿尾山……” “采白砒石可不是容易的事!”赵贤扬手,拍拍她的脑袋,是安抚,也是打消了她采石的念头。 “我就是想想。”她抬起的目光温柔,声音娇软,握着他的手还摇呀摇。 作为医者,听到毒或者药都会兴奋不已。 鹿尾山以北是蓟州,他们此刻就是在往北下山。 鹿尾山的山脉跟燕山相比,完全是大巫见小巫,甚至高度连燕山余脉都比不上。 燕山在蓟州北境,鹿尾山在蓟州南境。 翻过了一座鹿尾山,他们终于看到稀有的人烟。 鹿尾山的北山之下就是鹿尾村,居民并不多,鹿尾山有白砒石,住在这里的多是常年采石的民户。但白砒石常生长在石岩内,难寻又危险,采石方法不对便是自身难保,也因此鹿尾山的人寿命都不大长。而白砒石比红砒还要贵,一颗拳头大且毫无杂质的白砒石能卖千两,所以说能采白砒石,又有销路之人,一夜暴富之后,便不会继续留在鹿尾村。 有了人烟,一切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他们都是多谋善断之人,自然不会久困一个地方。 雨歇晚霞明,风调夜景清。 蓟州由潘政带兵屯守。 潘政刚刚得到顺州来的消息,北沙堰泄洪,顺州被困,危矣,而三军无主将,顺州困守两日,已经快支撑不住。 “将军,将军!” “又有何事?” 刚刚才得到顺州消息的潘政正来回踱步,苦思冥想怎样助顺州一臂之力。 “楚王殿下来了。” “什么?楚王殿下不是回京了?” 京城。 颜静香再次离家出走,而且是跟陆氏争执之后出走的,留了一封负气的书信,绝对会让陆氏看过之后更加着急上火,甚至会让陆氏气的不愿意找回养不亲的女儿。 陆氏想不明白明明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为什么总是胳膊肘往外拐! 能跟林氏谈天说地,却跟她这个母亲疏离。 陆氏认为,她这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生了这样一个不跟自己交心的女儿。有时候只恨不得把她尽快嫁出去,可想到娘家母亲的态度总是心有不甘。 让静香嫁给陆佑宁,虽是个嫡子,但跟嫡长子比起来差一大截。 且陆佑宁游手好闲,哪里有陆佑涵聪明? 偏偏她那女儿竟然自己跑到陆家跟她母亲说不嫁给表亲,哪一个表亲都不肯嫁。 静香这个外孙女跟陆老夫人亲近的很,陆氏作为女儿现在已经完全比不上。 陆老夫人看着静香长大,疼爱静香,自然希望外孙女儿呆在身边,当然也是一番劝解。 且陆氏出嫁多年,早就跟当初的心境不同,陆老夫人只觉得陆氏现在比以前还要偏执,当然就向着孙女儿。 可静香对于这事儿打定主意,怎么都不肯。 陆老夫人心知静香的脾性,认定的事儿只能慢慢来,过个一两年反而会改变了心境,也因此就没继续劝,只应承她说好,听她的。反正静香年纪不算大,多留两年不会有多大问题。 陆氏知道这事之后气的一截肠子都快断了,但她现在又不敢到母亲那边抱怨,上次把母亲气病已经让她心有余悸,万一再把母亲气出个什么事儿来,她以后就别想回娘家了! 这些许事凑在一起,憋在她心里难受的很。 颜静香出城却没等在城外,虽然曾想路上找个伴,但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吕八郎把她送回城,她这次离家便是功亏一篑。 第四百一十四章 谈判 战云密布的燕山南境,从契丹败阵输了幽蓟开始,就说明了这场战役的输赢。 幽州是收回燕山之地的首要之地,辽人失了幽州就是失去先机。 但一场洪水困住顺州境宋军,辽军出兵猛烈,步步紧逼,檀州城下的宋军被逼退至蓟州境,副将宋辛午没有项烃行事果决,因军中无主,只一味退让,倒是让辽兵得了先机。 辽兵围攻宋军,宋兵伤亡惨重,顺州城危,却在两日之后宋军迎来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一而再再而三退让的宋军,到了蓟州之后突然回击暗袭,游军轮流一队又一队攻击辽营,并不直迎辽兵,使得辽营安宁不得。 辽营战马受到宋军暗中下毒,一匹匹战马拉稀腿软,无法追敌。 如此不仅解了顺州之困,更让辽兵受到一连串的挫伤。 当然,这些只是颜含玉的略施小计,为使辽兵挫败自然少不得其他应付方法。 宋军早前连攻三城,为使燕地汉民远离战火,幽州城百姓早已先后转移,顺州和蓟州城百姓并不及转移,依旧安处城中,秦王殿下并下过军令,凡宋军所在,不得伤害燕地汉民,如有发现,军法处置。 现如今一场毫无预兆的泄洪,北沙堰下游百姓伤亡无数,如此燕地一带流传着辽人弃民留城之言,说辽人只要城池,而放弃燕地一带的百姓,把辽人推在风口浪尖。 燕地汉人居多,而汉人在契丹多年来不受公平待遇,是为奴制,还是前几年韩应德监国,提出取消汉人世代奴制,实施选官任贤,不分番汉,考核官吏等制度。 只是燕云普遍奴制,想要成功改革至少也要个十年半载,故而燕地百姓在受重难之后愤然而起。 那些辽人“弃民留空城”之言流传甚快,幽州及顺州一带的难民甚至集结至昌平县外,意图寻回公道。 甚至连檀州城内都不安稳,一个个都心思浮动。 当然这些百姓是受宋军鼓动,且这些人当中不乏宋军扮成的难民混在其中。 辽人若直接射杀平民百姓,留下残暴之名,燕地百姓再难臣服。 雍熙二年六月二十六,昌平县辽兵的囤粮被劫,檀州城内军队的粮草也在一夜之间消失。 到了这种地步,辽人几乎是败局已定。 六月二十七,辽人派出使臣与宋军主帅在潮白河谈判。 辽人以韩应德为首的十多个人驾马而来。 “枢密院总理大臣韩应德。” “赵贤。” 相见之后,各自抱拳。 各队人马都是差不多的十多个。 “久闻秦王殿下之名,听闻秦王带兵有乃父之风,机谋过人,用兵如神,如今一见,真正是应了那句古话,英雄出少年!” “多谢韩大人赞誉。”秦王殿下骑在马上,一身银色轻甲,英挺俊朗,应声时不疾不徐,缓而不沉。 “我朝可汗有言,愿意退出居庸关,让出燕山南境,幽、顺、檀、蓟四州,但另有条件。” “哦?愿洗耳恭听。” “此一役,已伤民数万,如若继续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也因此我朝愿意退让一步,割让城池,还百姓安宁。但请宋主签下止战书,为天下百姓两军止战。” “云中州城又如何?” “我朝管辖燕云已有三五十载,辽人现如今善待汉人,不以奴制,但这些年来中原压境数次,两军战事不止,对我们两朝都没有好处。且当今的中原避封,禁海,不通外贸,以秦王的聪敏应该清楚不通外贸的后果。” “韩大人对我大宋内政倒是清楚的很。”赵贤声音清淡,“却不知萧太后如今面对藩王拥兵自重,是怎样解决的?” 韩应德心下一沉,此言一出,不就是表示秦王对他们辽朝内政亦是清楚的很。 如此说来辽朝肯定有宋臣奸细。 辽朝止战正是因为藩王手握重兵,边境又起战事,如此蠢蠢欲动,皇庭危机,辽人兵马再强盛也要把内乱处理好才能对付外侵之敌。 “韩大人,燕云十六州,本王势在必得。”一句话清明的话掷地有声,“中原之地必归国土!” “云中地险,不知亲王如何破城入关?” “本王是怎样夺的幽州,就会怎样夺回云州。” 云州是云中一带的突破口,只要占领云州,儒州、妫州、武州、新州四地就如囊中之物,尽归宋土。 但云州比之檀州还要难攻,在山阴之北,长城之下,城墙坚厚无比,还有虎龙沟险道,又有猫峪关,重重关卡,城池最是难破。 “秦王口气不小!” 赵贤只道,“皇上早有旨意,只要韩大人愿意回中原,就会加封韩大人官职,枢密使一职,且官职会一直为韩大人保留。” 早年皇帝御驾亲征,北征幽州,皇帝听说幽州留守官正是被俘虏的汉人,皇帝当然会不遗余力的派使臣说服,为了夺回幽州,皇帝笼络当时身为幽州留守的韩应德之父,便下了一道圣旨,封韩应德之父为官,但韩应德之父并未因此被打动,继续与宋军抗战,遭逢战败,是韩应德挽回了幽州败局。 后韩应德成为幽州留守,皇帝继续下封旨意,封韩应德官职。 “本官三代在大辽为官,本官就是大辽的人。” 韩应德话落,却听一道脆莹莹的声音,“小人觉得吧,韩大人因为儿女私情肯定要留在辽朝,殿下又何苦相劝?” “不得对韩大人无理。”秦王殿下虽是叱责却一点儿也不见面有怒气。 即是谈判,两方说话自然都会留给对方颜面。 但辽人虽说谈判,可一言两语都不觉得真心实意,明明就是敷衍了事。 契丹本就已成败局,如若真要止战,就要拿出诚心的条件来。 “殿下,小人只是说个实话而已。再说了他们契丹幼主胆大的很,竟然敢御驾亲征,御驾亲征也就算了额,竟然还留在昌平县驿站……”跟在秦王身后的是个不起眼的小奴儿,身材瘦小,端坐马背,此刻朝着韩应德,一双眼神采熠熠,问着,“韩大人,您出来的时候你们的可汗回朝了吧?” 这句话问出来,韩应德也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有恃 “韩应德猜到了。” “跑得那么快,肯定是猜到了!我就是打算让他猜到,好让他紧张一下!倒是韩应德这个人深沉的很,竟是丝毫神情不露。” “韩应德此人沉稳端肃,身为汉人却能在异国爬上如此高的位置,足可见此人深不可测,很可惜的是他身为汉人,入仕辽朝不愿回中原。再有你故意提及耶律燕昀,关乎一国之君的安危,他怎能不紧张?” “反正他赶回去也追不上了。” “耶律燕昀并不是那么容易掳走。” “临哥哥,你都敢把我四叔编入精卫军,难不成对我四叔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悠悠策马,并排而走,相互交谈的正是秦王殿下赵贤和易了容的颜含玉。 她四叔武艺高强,又闯荡江湖多年,她相信掳走一个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正是因为颜四的武艺不差,我才特批让颜四列入精卫军。当初耶律燕昀敢潜在使臣之列一同出使中原,为我皇叔祝寿,这种胆量的人不可小觑,所以我担心中途会有差错。” “反正能不能抓住都无所谓,我们胜券在握,掳走他只不过会让以后的事情变得更简单些。不过,这件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不然很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到时肯定免不了两国交恶。” 暗中掳走耶律燕昀,私下谈判,只是在寻求一个机会。 “这件事本来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从鹿尾山到达蓟州,听说顺州情况之后,赵贤当机立断,命退到蓟州的游军回击,并迅速蔓延北沙堰泄洪导致伤亡无数一事。 颜含玉献出所有的泻药,让他们在辽营多做些小动作。 百姓扰辽兵时,宋军趁辽兵不备,偷运粮草,占为己用。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都很迅速。 挫败的宋军反击太快,辽兵措手不及。 “契丹内乱,谈判却毫无诚意。” 颜含玉刚才在韩应德面前讲那些关于儿女私情的话,无非是因为辽朝败局已定,谈判却毫无诚意,如此她自然不会留情面。 而赵贤也早就想过会是这般的情境。 “辽朝立国已久,又长在马背,兵马强壮,自然是有恃无恐。” 辽人提出谈判之后,赵贤便说出心中所想,颜含玉就想到劫持耶律燕昀为质一事。 跟韩应德的谈判不会有结果,但是掳走耶律燕昀却不一样,暗中劫持耶律燕昀,手段并不高明,谈判成功却能让一切都变得简单。 只要他们提出的要求不过分,两方皆有利益可言,如此肯定会成功谈判。 颜含玉见过耶律燕昀,想到曾在汴京见过的那几面,她还是有把握跟耶律燕昀成功谈判。 “不过这场仗总算没打很久,等楚王回到京城,京城肯定会另有旨意降下。” 收复城池,朝中肯定会有大赏。 边城捷报还未抵达京城,却有另一件事在京城率先引起轩然大波。 西夏边境一场巨大的风沙之后,落在秦凤路边城戎镇一块石碑,那石碑几个深深的刻字,题字曰: 秦时明月汉时关, 王门侯邸尽朱轮。 登龙有路水不峻, 基君闻早冠宜挂。 就算是不懂诗文之人,看到这首诗也能看出这首诗的不同。 秦王登基! 分明就是一首藏头诗! 一夜之间这首藏头诗就以疾如雷电之势,迅速传到京城,使得满朝文武大臣议论纷纷。 秦王赵贤领兵北征,现如今手握重兵坐镇幽蓟。 当然,谁都没有忘记先皇帝是怎样登基的。 朝臣惶惶不已,纷纷猜测,秦王会不会领兵压城,逼迫皇帝退位。 边城消息滞留,暂时还不知这些事。 接应粮草,到达顺州的项烃回营复命,并且送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齐王已经退出涿州,领着后援两万兵马一路回京,势不可挡。 没有京城圣旨,兵马私自回京,已经是违逆圣意。 赵贤想追回,却也有心无力,他们已经晚了两天才得到消息。 “齐王叔终究还是等不及,走到了这一步……” 听到这个消息,颜含玉也是惊讶不已。 不过想想齐王的性情,狂傲骄纵,就算退让一步又一步,但他到底是不肯低头的。 齐王领兵回京,肯定不会顺从的交出手中兵马,就算不是逼君禅让,但齐王擅作主张,领兵回朝就已经是犯了大忌。 皇帝既然让他统领后援军队,肯定是另有谋算,而齐王正如瓮中之鳖,皇帝怕是早就等着这一日了。 一连串的事情让颜含玉想到齐王的最终命运,怕是齐王逃不掉上一世的结局。 “命由天定,果然是命不由己吗?”她喃喃自语,目光逐渐涣散。 赵贤专心致志,未注意到她神情恍惚,站起身匆匆道,“你在这里等着。齐王叔突然领兵回京,京中怕是出了其他事,我让人尽快去查。” 颜含玉还没来得及说话,赵贤便已大步出了营帐。 而跟着项烃一起到达顺州的还有大木,满军营的在找阿容。 最后找到帅营,颜含玉正走出营帐,正面相迎,避之不及。 “阿容,阿容,俺回来了。” “大木回来了。” “是啊,阿容,俺回来了。” “我还有其他事,你先回到自己营帐休息去。”颜含玉正要走,却被高大的身躯挡着。 “阿容,俺要跟着你。那个项什么……什么东西的?”大木挠挠头,实在想不到,“我忘了他叫什么……” “项副将。” “对就是他,反正他说咱们完事儿回来了,俺就可以一直跟着你。” 她目光一转,捂着肚子道,“我现在饿了,不如你现在给我找点儿什么吃的?” “那阿容你等等我,俺现在就去。”大个子只跑了几步就跑远了。 颜含玉只想着尽快避开大木,如果让赵贤看到大木,让赵贤知道大木还喊她媳妇儿,到时候赵贤只怕都不肯再见她了! 她逃也似的朝帐篷另一个方向跑,却一头撞上一个人。 抬头的一瞬间,面前是个熟人。 “徒儿!” 颜含玉可没忘记他做的事,鼻息之间“哼”出一口气,转身就走。 正因为是师父,所以才相信。 她对师父无条件的信任,却遭背叛,那种感觉难受的紧。 本来想躲着大木,又遇上师父,在军营里漫无目的地走,哪知大木再次到了她跟前。 “阿容,给你!”那双比她脸还要大的手捧着几个白团团的蒸饼,送到她面前。 颜含玉从上面拿了一个,道了声谢,“谢谢你大木,你辛苦了。” “呵呵呵,阿容,你不用跟俺客气的,你是俺媳妇儿嘛。”大木憨厚的笑。 颜含玉唇边的笑一僵,笑不出来了。 大木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秦王殿下好巧不巧就出现在大木的身后。 那颀长的身形,如谪仙般的翩然气质,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看不出什么变化来。 “阿容,你咋不吃?你饿了就快吃。”大木还在一旁催她。 手里的蒸饼还捏着,她眼睛眨巴眨巴,目光朝旁边看,往嘴里塞了一口。 第四百一十六章 无恐 赵贤宽厚大度,颜含玉倒不是怕他生气。 只是在自己未婚夫面前,被另外一个人喊成媳妇儿,那种感觉连自己都觉得不舒坦。 她都已经很直接的告诉大木了,她有未婚夫了,就不能不喊她媳妇儿吗? 颜含玉还琢磨着怎么才能让站在她跟前的大木离开,却听下一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木头,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随后跟来的孙呈朝着大木招手。 “俺不去。”大木面朝颜含玉,写着一脸的不愿意,“俺要跟着阿容,阿容到哪儿俺到哪儿。” “大木头,你不知道,在这个军营里阿容说话可不算数,阿容做任何事都要经过她的主人同意才行……”朝着他身后的人指去,“喏,就是那个人……要经过你身后那个人的同意才行,哪怕是带着你,她也做不得主,你自己想跟着她,你也做不得主。” 大木有点儿稀里糊涂的,转身看过去。 许是被身后那个人一身说不上的气势给压住,大木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心里面有些紧张,一双目光游游离离,朝阿容看了一眼。 阿容吃东西的样子特别好看,她现在不说话肯定是很饿了! “你……他……他是谁?”不敢问对面那个人,也不能打扰正在吃东西的阿容,转而问那个跟自己说话的人。 “这位可是秦王殿下,这个军营里他最大,他就是阿容的主人。” “那……俺们不待在这里……就不用听他的了……”后面这句话明显低下来,“阿容,你跟俺回去,俺养你。” 颜含玉嗓子里噎了一口,脸憋的越来越红。 大木见阿容好像很难受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到了阿容跟前,伸出那只好看的手往阿容背上轻轻拍了拍。 “殿下、殿下!” 却又在此时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京城急报!” 赵贤身形未动,只放下手,背在身后,目光幽邃,对着她,清润的声音开口,“去喝些水。” 颜含玉用力的咽下,又重重的点头。 朝她嘱咐了一句,他才离开。 坐在营帐角落的纤瘦身影,目光殷切切,想知道答案却强撑着没上去问。 “想知道?” “你看了这么久,难道不要告诉我答案?” “为师帮他看,又没打算告诉你结果。” 她一跃而起,“师父先前做的事难道都不给个解释吗?”就算他刚才开口帮她,还给大木治疗失忆,这些明显讨好的事情却不代表颜含玉就会因此原谅了他。 “阿容……” “你现在别说话,坐在旁边。”手指着大木。 大木看出来阿容很生气,乖乖又坐在一旁,一双目光还是忍不住瞧过去。 “事到如今,还解释什么?”孙呈目光半垂,淡然开口。 颜含玉气翻了,这是什么话! 就因为是师父就这么随便欺负徒弟的吗?给她下药还不给个解释! 她这个徒弟又不是蛮不讲理的徒弟,跟她道声歉,再把事情前后解释清楚,她保不准就会原谅了他。 颜含玉怒极,“你以为给大木治疗失忆我就会原谅你,不解释清楚休想我原谅你!” “大木头的失忆症应该有机会治好!” “那就不劳孙神医,我自己治!” “好歹是你的师父,你有多少本事为师还不清楚?” 若不是她没把握会找他吗! “你也知道你是我的师父!”颜含玉忍不住委屈,“像师父那天的行为,如果师父加的是毒药,徒儿都会毫不做疑,没有犹豫的喝下!” 正因为那份从始至终的信任! 孙呈垂下眼,喃喃自语,“真是欠了你的!” 从收她为徒开始,她就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他怎么可能会端给她毒药? 人家说师徒就是父子,对待徒弟就像是自己的孩子。 但他从没把她当成孩子,因为她太聪明,聪明的不想个孩子。 他从来不认为医术的传承只是袭承嫡脉,而是应该传给需要的人。 无声的低叹,他缓缓道,“我就是担心你出事。秦王殿下受伤,辽兵定会趁着主帅受伤主动攻击,到时候免不了一场恶战,你怎么说都是女子,留在军营终有不便,如若再出个什么事,秦王就算昏迷也会担心的嘛……” “我留了那么久,你也没说一句。” “为师没说不代表为师心里就没有这个意思……”她进军营的时候他就不同意。 稍顷,她道,“是楚王殿下给你吹的风吧?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孙家神医竟也是个耳根子软的人,被别人的三言两语驱使,被人驱使就算了,秦王身受重伤,你难道不知?还让他骑马……” 孙呈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伶牙俐齿的徒弟也不代表着是好事。 “秦王殿下骑马追上,这事你也怪为师了是吧?这能怪为师吗?谁知道他能醒的那么快,你们刚走没多久他就醒了,醒那么快还就算了,他昏迷不醒还知道你守了他一夜,一醒来就说要见你,还威胁我不说出你的下落,就断了我们的师徒关系,再怎么说你是我孙呈收的徒弟,哪是他秦王殿下一句话就能断了师徒情分的……” 她眉眼微仰,“我支持秦王说的话……” “那个……徒儿……”果然是有了夫君忘了师父!他这个师父怎么做到这般失败的地步! “我什么性情秦王最最清楚,他正是重伤昏迷的时候,你以为我会放心离开他?如果趁着他昏迷离开那就不是我了!所以说被秦王威胁,你活该!” 孙呈倒抽一口气,目光瞪着她。 颜含玉眉梢上扬,鼻息之间哼了一口气。 她拼尽一切留下来,只是为了陪着他,赵贤再清楚不过。 而师父自作主张,让她回京,显然是把她气着了。 就算是赵贤当初让她回京,她也没乖乖的回去,师父却一句话都不曾对她提,就这么把她送到了楚王的马车上。 楚王的人品虽然没问题,可谁说得准他那个父皇! 从小到大她经历的生死哪止一次。 孙呈此刻觉着自己冤枉极了,可就算现在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 他其实根本不曾在她膳食里加药,没有解释那是因为等同于是他亲手加的,他医术精湛,膳食里加了多少东西他肯定能知道,只不过知道对她没有坏处,便视而不见,就这么端给了徒儿,借着别人的手把她送回京城去。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会有那个意外发生! 秦王会追上去,几个人出事,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第四百一十七章 密信 孙呈固然对颜含玉有恩,但想起他在她吃的东西里下药,每每想起总会不痛快,况且他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更让颜含玉气恼不已。 明明并没有多怨他,却偏要跟他置气,颜含玉也不知道这是为的哪般。 把他气了一通,颜含玉才觉得畅快。 这反而更像在闹小孩子脾气,分明就是越活越回去了。 如今这般性情怕就是因为身边的人都宠着她,让她越发肆无忌惮。 进了主帅营帐,见赵贤独自背着手站着,眉间郁郁,心事重重。 她静静站在旁边,柔声开口,“可是京城出事了?” 稍顷,才听他温润的嗓音响起,“嘉秀……” 他垂下眼睑,声音轻不可闻,“她出家了。” 颜含玉怔住。 赵嘉秀,不正是三公主? 三公主出家,岂不就是跟上一世的命运一样。 可在不久之前,她还见到三公主,那个明媚开朗的三公主,言笑晏晏的跟她说话,怎会突然要遁入空门? 再看赵贤的神情,分明隐含自责。 “临哥哥。” 她上前,轻唤一声,一双手轻轻碰到他的衣袖。 当时在军营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他定是因为把三公主赶了回去,心生自责。 “三公主,为什么要出家?” “我只知她回京之后就不肯嫁给潘杰,执意找皇叔退婚,皇叔不答应,她抗拒不成,便剃了头,说要出家,再不嫁人!” 赵嘉秀来边城早就已经透露心迹,说没见过自己的未婚夫,就是想见一见潘杰,当时她根本就没有表露不愿嫁。 再有皇帝赐婚,旨意一下,便已成定局,如若她早就不愿意嫁,也不会等到这么久才会拒婚,就算不想嫁,也不会做的如此决绝。 难道是回京的路上发生了什么状况? 又是怎样的事让三公主如此义无反顾的选择退婚?被迫出家? “临哥哥,你别怪自己。” 上天编写的命运,真的难以改变吗? “我没怪自己,只是为嘉秀觉得可惜。” 怎会不可惜呢? 一个少女,一段时光,一场命运,无法改变的结局。 大好年华,便青灯枯伴,这一生等于完尽了。 而这所有的人都在往她印象中的结局走。 二人静默,心思各异。 “玉儿……” 她本是半低着头,听到他唤她,抬起头来,目光对上那双温暖的瞳仁。 “我怕是留不了多久边城了……” “就算是两军止战,可战事后还要划分两地疆域,军队也要驻守,你是此战主帅,怎么说也要主持整顿军民的大局,这样算起来至少要驻守半年的吧?” “我收到京城密信。”他递过去一封信札。 颜含玉细看,信中内容简短,明了清晰,京城内外的事都有。 第一件事就是三公主出家,然而最后一句话让她惊诧不已。 “秦时明月汉时关, 王门侯邸尽朱轮。 登龙有路水不峻, 基君闻早冠宜挂。” 一段诗,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藏头诗。 秦王登基! 秦王领兵在外,兵权握手,却突然出现这样的话,分明是陷秦王于不义。 “想是这藏头诗如今已经传到了京城,传言弥漫,根本就没办法控制。等传到朝堂,让我回京的旨意也会快到了。” 两方交战,却在战事未平,大胜之时被召回京城,另遣将领来担任,功绩也没了,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成了无用功?还让他人占了便宜? 颜含玉心有不甘。 可若是旨意下达,赵贤抗旨不遵,逆旨而行,便是难逃罪责。 “碑文出现在西夏边境,此事会不会是西夏人从中作梗?” “说是西夏人所做,倒不如说是受辽指使。西夏立国,曾受辽恩惠,自愿称臣,但毕竟西夏根基不稳,若起战事,他们自顾不暇,如今这般,分明是想引起我朝内乱,辽人便趁虚而入,让中原再次生灵涂炭。” “辽人真是可恨!”颜含玉恨恨道,“皇帝本来就容不下你,如今出现这刻在碑文的藏头诗岂不是火上浇油。” “辽人能想出这种办法,说明……” “说明什么?” “有些事天下人不知,但是朝堂上的人都清楚,辽人以攻心之计,说明朝堂上有奸细。” “奸细?契丹人的奸细?” “嗯。”他应声。 “朝堂上竟然有契丹的奸细?” 颜含玉难以置信,却见赵贤正襟危坐,神情淡然,便开口反问,“难道你知道这个奸细是谁不成?” “只不过更加确定了此人而已。”他沉沉稳稳,了然于胸。 “是谁?”颜含玉更惊讶了。 “官职不高不低,却也能影响朝局,此人不简单。” 颜含玉更好奇了,还要深究。 但见他抿唇轻言,“玉儿,现在我们有个要紧事,不能耽搁了,让人准备准备出发了。” “哦哦,我这就去让人准备。” 他们眼下最要紧的确实是去原定地点谈判。 一切都准备妥当,却在离开的时候,出了个小小意外。 “阿容,阿容,你去哪里?” 被大木缠上,颜含玉举步难行。 大木缠着颜含玉,怎么说都要跟着她,还说那个人拿针扎他,他不要跟那个人在一起,他怕疼。 颜含玉无语望天,心想,或许把大木带到军营就是她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他们这次出行本来就不能引人注意,自然不能带太多人。 “大木,孙先生是神医,医术很好,他是在帮你,帮你恢复记忆,这针一定要扎。” “要我扎针可以,你帮我扎,我不要他,我就是不要他!” 听大木像小孩子一样反驳的话,颜含玉更加无奈,怎么看都像是领了个孩子到军营。 “我现在有个要紧事去办,你等我几天,等我回来,我帮你治!” “我要跟着你。” “我们是去办要紧事,带着你不方便。” “阿容你总是骗我,每次都答应让我跟着你,最后还是不肯让我跟着你。”他大声反驳。 颜含玉偏头朝着不远处的清白身影看去,连目光都不敢对上那人,赶紧把大木引得更远点。 “大木,不是我不想带着你,是真的不方便带着你。秦王殿下要去办正事,跟的人多了就会显露了身份,一不小心就会遭歹人伤害的,很危险!” “那我更要去,我要保护你。” “你看到秦王殿下身边的两个人了没?”遥遥指着跟在秦王殿下身后不远不近的两个便装男子,“他们武功很厉害,他们会保护我们,再说我也会保护自己,如果你执意跟着我们,说不定还让我们保护你,岂不是拖累了我们?对不对?”她意图说服他。 “阿容,我要跟着你,保护你,如果不能保护你,我死也不怕的!你们不用管我的,我不会拖累你们。” 大木心思纯正,颜含玉清楚。 他这一番话,颜含玉没有感动是假的,明明认识没多久,他却能以死相护,这番真情若是践踏,真正是不忍心。碧水犹清说这本书写到现在,已经是慢的不能再慢了,慢的险些让我忘了写它的初心。毕竟这本书的订阅不好,就常会把自己困在一段格局里出不来,然后写的艰难,再接着就会想到放弃。但至今还有那么几个人一路追随,我就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的这一路却忘了,我坚持为的不仅仅是你们,也是为自己,为我自己本来有的那颗初心,一直把故事写下去的本心。从写第一本开始,就一直决定写下去。有始有终,初心不改。上个月收到大赏,心里特别感动,特别觉得温暖。打赏,是你们对我的肯定。(但我也知道你们肯定是在催更了t.t)这里还是要”告罪“一下:请包容一个孕妇~~(*-*)(看我诚恳的小拳拳)会争取生之前完结。 第四百一十八章 耽搁 “在想什么?这一路都心事重重的,倒觉得太安静了些!” “我在想如果你回了京,之前领兵攻占幽蓟,此事怎么说还没结束,却被人中途领了功,岂不是太吃亏了!” “别担心!”修长的手覆上那双细白的手。 “皇帝更说不准会借题发挥,若是给你加个谋反的罪,到时候可怎么办?毕竟碑文出现在秦凤路边界,那属于你的管辖之地。” “此事我自有应对,不会让自己吃了亏去。” “真的吗?” “玉儿,相信我,这些我都能应付。” “我……” 她有着上一世的记忆,怎会不忧心? 前有齐王终是逃不掉劫难,若楚王再登太子之位,他便是身处险境,难以改变夙命。 “不知你有没有看过《推背图》?” “推背图?”颜含玉问,“那可是精通天相的李淳风跟袁天罡一起编著的预言奇书?我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李淳风推演出千年以后的命运,听说其预言极准,真可谓是一个奇人。那本书我翻过,不过却看不懂。” “那本书我看过,对其中谶言也颇有研究。” “原来临哥哥竟然精通易学!”她满眼钦佩。 精通易学,便是会推衍占卜之术,那可是失传的遗迹。 赵贤缓声开口,“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幼时无意得知大相国寺的忏音大师精通易学,便常去忏音大师那边,自然而然的,忏音大师便教了我。” “易学应是道学,忏音大师是佛门弟子,怎会精通易学?” “我幼时也不明白,还问了忏音大师,大师回了我一句话:一切法门,明心为要;一切行门,净心为要。” “我琢磨了整整一年才明白大师说的意思,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忏音大师,大师说我与佛有缘,可入佛门。” “忏音大师让你出家啊?” “那几年跟着忏音大师,听了许多话,深以为然。我自幼身子差,药不离身,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当时真觉得自己出家也没什么。但二哥知道后急切不已,说我年纪轻轻怎有遁入空门的想法。我知道二哥护我,便宽慰二哥说以后还会娶妻生子,不会出家。” 那双明亮的眼一瞬不瞬的抬起望着他。 想到他的夙命,忏音大师既然通易学,难不成早就算出他的命运?让他入佛门是不是想保全他? 她静静听他说下去。 “哪知后来二哥说走就走,我当时却怎么样都看不开二哥的死。忏音大师告诉我,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我知道大师是在劝我,但人去了便再也不可能回来,我没办法接受二哥身亡的事实。” 她感受他满满的伤痛,柔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记忆中出现了同样柔软的声音,她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 “几年前,你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便想开了。”想到她遗失了一段记忆,他低眉问,“也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是不是有一年我去陪着你守岁的?” “你记起来了?” “就是刚刚想到的,那年为什么会去陪你守岁呢?”她托腮想着,一双眸子灵动无比,又抬起,“临哥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赵贤弯唇轻笑,一言不发。 反问了两句,她又自顾不满道,“不过,临哥哥那个时候肯定不喜欢我,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丫头。” “你小时候特别聪明。”他的眉眼神情温和,抬起一只手去抚她的眉。 长眉过眼,平顺美好。 这张容色虽有了变化,但是这双眼依旧晶亮,这双眉依旧修长。若是细细去看,还是能看得出那掩藏在容色之下的绝美五官。 每次被赵贤那种温柔的眼神盯着,她都吃不消。 驴车平稳,驶在间道。 颜含玉脸上发热,刚才在说些什么一时间也忘个干净。 “热吗?手心怎么出了那么那么多汗?” 她一只手被他握着,清清凉凉的,抚平了她内心的燥热之意。 那一双眸子潋滟生光,灿灿笑意,“我小时候除了聪明,就没有别的了吗?” “玉儿小时候总觉得她不像个小孩子,可偏偏长大了却觉得她像个小孩子。” 颜含玉不依了,人往他身边紧靠过去,两只手抬起,搭在他的肩上,颇有幽怨的语气道,“临哥哥,我是不是耽搁你了?” “怎么这般说?” “你看,你早就打算娶妻生子,可现在都二十多了,还没娶个妻室,我虽是你的未婚妻,可我才十四,可不就耽搁你了?” 果然是不肯让自己的吃亏的小丫头! “你这个丫头,以后总要教训你。”他覆在她耳边轻声威胁。 “怎么教训?” “你觉得呢?”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他说着,唇压上她的唇。 颜含玉还没反应过来,温凉的气息弥漫,她合齿之间却一下咬在那一片温软上。 一声闷哼。 她知道咬疼了他,但她真的是无意的。 正自责间,他却没退开,反而更深的吻下去。 “阿容!阿容!” 随着喊声,前面的驴车缓缓停下。 大木几步跑上前,一把就掀开车帘,那动作快的连赶车的康全都来不及阻止。 “阿容,你渴……不?” 驴车里的两个人都身着男装,青衣搭着白衣,两个人靠在一处,近的都看不出间隙,这样的画面着实的让人误会。 但大木知道阿容是个姑娘,还是他自认为的媳妇儿,这会儿看到这幅场景生生的愣住了。 他一副受伤的表情,“阿容,你们……为啥靠那么近?” 颜含玉颇觉尴尬,但赵贤却一副淡然,那只手还握着她的手。 这个大木果然是个随时爆发的炸弹啊!也不知道赵贤怎么会答应让他跟着的?就因为他的痴缠让人无奈? “那个?”偏头望着神情淡然的秦王殿下,他唇上一点红肿,分明是她刚才咬的。她随口回答道,“爷他不小心咬到嘴了,我帮他吹一吹。” 站在驴车旁边的康全险些笑喷,只生生的在主子面前忍着,却差点憋出内伤。 “康全,不然你来帮爷吹一吹?” 咬牙切齿的清脆声,康全一个激灵,未来的主母,他真的得罪不起。 “小的,小的……”他结巴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忙道,“小的去给爷准备水。” 大木气鼓鼓的看着,“哼,阿容你又骗我!” 他转身便走。 “我……”车帘一放,颜含玉气不打一处来。 “你为什么要答应让他跟着?” “他是个死心眼,就算我不让他跟着,他还是会跟着。” “你倒是事事都看得开?” “玉儿,跟他较劲,岂不是自我伤神?” “我就是觉得被人看见太没脸见人了。” “被人看到又怎样?” “我现在是个男人啊!” 那双眼慢慢低下,反问一句,“你,是吗?” 第四百一十九章 骄阳 “大哥哥。” “你怎会在这里?” “大哥哥咳嗽,这是病了吗?” “受了些风寒,无碍的。” “大哥哥病了要好好吃药哦,我祖父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我也讨厌吃药,不过为了身体能好,我现在都有好好吃药,大哥哥若觉得药苦可以吃两颗蜜枣。” “小丫头,你叫什么?” “我叫含玉。” “含、玉?” “嗯。大哥哥你呢?” “我姓赵,字润临。” “临哥哥,那我们就算认识了。” “临哥哥你要好好吃药,病才会好哦。” 一个髫发女童和一个白衣少年,分明就是她幼时的记忆。 原来他们在那么那么早就认识了。 小憩的这一会儿,她竟然梦见了幼年时的场景。 那些朦朦胧胧,让她忘记的记忆似乎都关联着他。 她缓缓睁开眼,身子却未动半分。 经年已逝,岁月如梭,世事年来千万变。 年少无知,尚不知情为何物,却是缘起之时。 一握清风,阵阵凉意,一把折扇还在自己面前慢摇着。 她抬手,正要握住那只轻轻摇动的手。 “醒了?” 抬眼之间入目的是熟悉的人,她弯眉轻应,“嗯。” “天黑之前就会到,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睡了。”她坐稳,“睡一会儿也精神了。” 说话之间已经从他手里拿回了折扇。 “不热吗?” “我睡着的时候临哥哥一直帮我扇风,就不累吗?” “还好。”他浅浅应声。 “再怎么说您现在是爷,总不能让爷给小的扇风的道理。”她嬉笑道,“爷,您休息,小的伺候您。” 她抬眉笑语之间,眼眸中尽是慧黠。 “别累着,爷不热。”那张俊颜上,略略带了一丝笑颜。 这张面容虽然看不出是她,却总觉得生动无比。 “好吧!”她收起折扇,轻巧的在掌上敲着,“爷,忏音大师讲经无数,法度无比,受人景仰,却从不知还精通易学?” “此事没有多少人知道。” 即是没多少人知道,肯定是没传出去的事。 “我从小不愿听经,回了京城有机会一定要听听忏音大师的法会。” 因是重生,她从小的想法就是逆天而行,故而不愿求神拜佛。可如今听赵贤说这些,倒是觉得忏音大师必不是个简单的人,值得一见。 “回了京城,我带你引见忏音大师。” 她乖巧的点头,“好。”又道,“那个《推背图》你提起,是有什么缘由吗?” “以后,你会知道的。”他眉眼似有倦意。 见他不再提,她便觉得无趣,又不忍打扰他歇息,只能不说话。 炎炎夏日,车内还是有闷热之意,颜含玉实在没忍住,把袖子往上卷了卷,如此也算是畅快了些。 再抬眼看他,那张白皙光洁的面孔上一双眸子闭着,白净的脸上一丝汗意也无,似乎这股热浪对他完全没影响。 俊挺的面孔,温雅的气质,总觉得面前的男子到了哪里都会惹眼,他们本来就是易装出行,就连车驾都换成不起眼的驴车。可就算如此,也无法掩藏他布衣之下与生俱来的清贵。 清凉的手握着她略带汗意的手,颜含玉低下眉,眼中掠过一丝窘迫,头一偏,顺从的依在他肩里。 骄阳似火,青木翠茵。 红莹莹的枣儿像是一颗颗玛瑙紧紧密密的挂在枝头,压弯的垂枝只需要伸手便能摘到。 那一身青衣少年踮着脚,仰起头,抬着手,摘了一颗又一颗,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塞进嘴里。 伴随着声声吵闹的蝉鸣,还有那些熟透的枣儿从树枝掉下,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 少年像是饿了好多天一般,吃的痛快,近似狼吞虎咽,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哪里注意到另一边一个妇人伸头朝这边望过来,又放下手里的箩筐,从旁边找了一根木棍,朝他靠近。 “偷儿,让你俺家的枣儿!” 突兀的声音让少年惊住,那张白净的面容此刻还鼓鼓包包的,目光顺着大嗓门儿看过去。 只见那妇人窄额大脸,肩头宽阔,气势汹汹,两只袖子挽起,一只手里还拿着木棍,阔着大步而来。 少年忙捂着嘴,低头朝旁边吐了一口,又连忙摆手,“我不是小偷啦……” 才来得及解释了一句,眼看着那棍子扬起,少年胳膊上就生生的就受了一棍,连躲闪都来不及。 “啊!”一声尖叫。 少年气急,一张脸通红,捂着胳膊就质问,“你怎么打人啊!” “你这种小白脸,老娘看你像个读书人,竟然来偷东西,老娘打的就是你这种偷儿!” “这树长在这里不就是让人摘着吃的嘛!” “这是俺家的枣子树,这一片都是俺家种的树,让你偷吃!” 那妇人可不再给他任何理由狡辩,扬起棍子又要打。 少年哪里肯让她继续打,拔腿就逃,边逃边大叫,“打人啦!打人啦!” 妇人穷追不舍,“偷儿,别跑!” 少年到底体力不济,忙道,“你别再追我了,我给你银钱就是!” 妇人一听给银子,叉着腰停在后面。 少年弯身停在前面,大口喘气,胸口闷得厉害,又热的很,刚才吃的那些枣,差点要被他全吐出来。 “给俺银钱,俺就放过你!” 少年转头,直指那妇人手里的棍子,“你把棍子先扔了,扔了我就给!” “小子,别在俺面前胡来。”那妇人说话都不带喘气,手里的棍子大力往地上一敲,手松开,木棍倒在一边。 少年一看她丢了手里的棍子,昂着头,“你说那是你家的枣树,那就是你家的枣树吗?那树刻着你家的名字?还是说你喊它,它就会答应你不成?” “嘿?俺还没见过你这种赖皮!”妇人弯身就把棍子捡起来。 “诶诶诶!”少年忙止住,“我没说不给银钱,只是跟你讲道理而已。” “你这小子就是个赖皮,俺才不会跟你讲道理,今天要么给银钱,要么让俺打上几棍子长个教训。” “我给银钱,给银钱。”少年往腰间摸去,一个碧青的荷包,却是空瘪瘪的。 他抬头望了望,但见那妇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那个……大娘……” “哪个是你大娘!”妇人声音如雷。 “大、大姐。”少年连说话都结巴了,“我是从京城来的,因为路上遇上贼,银钱被人偷了一半,后来又接济了两个穷困的人,所以……” “啊!” 话才说一半,少年转身就跑。 因为那妇人提着棍子就追上来。 第四百二十章 易容 “停车!” 驴车在溪头缓缓停下。 “来来来,来见见我们爷!” 清脆的声音从前面的驴车内响起,帘布掀开,娇小的身影一跃而下。 身后的人下车时,康全愣在原地,那神情比当时知道容清就是王妃的时候更加惊讶。 身形颀长,迎风玉立,白衣翩翩,这分明就是他们主子的装扮。可是那张脸却是陌生的,哪还有他们主子原有的俊俏?一张不起眼的面孔简直就是活生生换了个人。 若不是亲眼看着他们主子上车,又一路亲自驾车,路上更没停过,再次出来的人却是另一幅样貌,康全都要以为这是中途换了人! “爷?” “到了尉家小堡为方便出行,本王便以这幅容貌示人。” 熟悉清润的嗓音,不是他家主子还是谁? 康全近似崇拜的看着他家主子的未来王妃。 “阿容,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拿了果子,给你吃。”大木双手捧着果子就跑过来,殷切切的朝着颜含玉开口。 颜含玉清楚大木的性子,虽然刚才气呼呼的离开,可这会儿分明就是忘记了,还给她拿吃的。 “谢谢!”从他手里拿了两个,又开口道谢,“剩下的你自己吃了吧。” “哦。”大木抬头,但见站在阿容身边的人完全没见过,朝着他就问,“他是谁啊?” “不得无礼,这是我们爷。”康全怕他不明白,又多加解释,“这是殿下!” 然而后面一句解释却更让大木觉得疑惑。 “你家有几个殿下?”大木只记得他家有一个叫秦王殿下的,这又是哪个殿下? 康全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朝大木瞪着眼,殿下哪里是他家的? “继续赶路。” 温润的声音刚落,但见那颀长的身形一转,转身便上了驴车。 “你家有几个殿下啊?你还没说。”大木不死心,又朝着康全问。 “你这个大木头,我们只有一个主子,就是秦王殿下。” “这个人是谁啊?”大木完全没把刚才上车的人跟秦王殿下想到一块儿去,再次问。 “都说了是秦王殿下。” “他不是。” “这就是我们殿下。”康全气的咬牙,跟这个大木头说话实在太累了。 “他不是。”大木又说。 “你这个大木头!”康全气急,让他如何解释易容? “大木,这是秦王殿下,只不过换了一个样子而已。”颜含玉开口,“不过,这个事到了下一个镇就不许再说,就像秦王殿下的身份不能说一样,我们只管称呼爷就是,知道了吗?”颜含玉也不想太多解释,因为就算解释也不会解释的清楚。 大木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总觉得阿容不是一般人,“是阿容做的吗?” 颜含玉点头。 大木好像明白了,阿容肯定是仙女,仙女才会别人不会做的事情。 秦王殿下长的不一样了肯定是阿容用法术变的。 “你也上车吧,我们继续赶路,很快就会到了!” “哦,知道了阿容。” 康全低声说了一句,“还是王妃对这个大木头有办法。” 颜含玉面上一笑,潇洒的转身,撩袍上车,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完全就像一个偏偏少年郎,丝毫看不出是个女儿郎。 刚放下帘,对上那张面孔,连颜含玉都愣了一下。 “如今这张脸我都看不习惯了!”她翩然一笑,往他身边靠坐着,“也难怪你总不愿正眼瞧我,原来一直看着这一张脸有生出看陌生人的感觉。” “玉儿的易容术精湛。” 她双手为揖,毫无谦逊回道,“承蒙爷夸奖!” 他弯唇一笑,那眉眼之间尽是熟悉的温润。 “我记得古籍记载有一种绝妙换容术,能使容貌大变,亲人不辨,但配方却早已失传,且至今再无人研制出,就算是你师父,怕是都不会,你是怎么会这种易容术的?” “你可算问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问的。”颜含玉道,“我爹的书房里书籍万册,我几乎看了个遍,无意中看到的这一段,不过字迹是我爹的,也不知道我爹从哪里知道的,也许是从什么地方誊抄过来的也说不准。” “原来是你爹留下的。” “我真希望我爹还活着……”颜含玉说到这里突然想到那个神秘人,那一副样貌分明与她有几分相似。虽然她记不得父亲的样貌,可总觉得那副样貌跟父亲一般无二。 但那神秘人邪魅至极,怎么可能是她父亲呢? “不要多想。”他劝。 颜含玉不想让他担心,还是没把这事告诉他。 “临哥哥,我最好奇的是到边城我都换了一个样貌,你又怎会知道是我呢?就不怕认错人吗?” “你忘了吗?在京城你就易过容。” “啊?”颜含玉当然记得,只是赵贤知道她倒是觉得奇怪,“你见过的啊?” “嗯。” “我当时在城外,你怎么会看到呢?” “我也去了城外。” “你也去了城外?你去城外做什么?怎会遇上我?” 那只修长的手抬起,细细的摩挲着她的眉,望着她的目光温柔,却没回答。 对上那熟悉的神情,颜含玉像是知道了什么,清莹的声音开口,“临哥哥是不是想见我?” 那双晶亮的眼抬着,眸光如水,盈盈动人。 “嗯,想见你,只恨不得时时都想见到你。” 他浅浅应声,低低的声音勾着她的心。 颜含玉心中为之一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以为只是她一个人才会生出这般感觉,她总觉得自己更主动一些,还以为她喜欢他更多一些,如今看来原来临哥哥也常想见她。 “不对不对……”她心思一转,眉间轻颦,“我记得在那之前你受过伤,你的伤还没好的吧?伤没好你就乱跑!” “你还记得这事……”他低眉。 “这才是多久的事?你以为我会忘了不成?你可别欺负我记性不好!小时候的事我是忘了一些,可这不过三个月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呢。” “我当时听说你要上山,心里担心便跟着了,后来见你换了一副样貌,我也算放心了。如今我身上的伤早好了,我们不提这事好不好?” “怎能不提?你当时还答应我好好养伤呢,我说过伤口不好哪里都不许去的,你怎么还是出城了?” “玉儿……”他的声音又是一低,“我就是想见你。” 颜含玉的心一下子软了,她如今还计较这些作甚? “你身上的伤哪里是好了?如今在旧伤处添了新伤,我每次看着都心里疼的要命。” 赵贤的皮肤很好,身上几乎没什么伤痕,可胸口那两处刀伤交叉在一处,格外显眼。 赵贤这次并未多说什么,只伸手拥着她的肩。 她靠在他的肩上,声音低柔,“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再也不受伤。” 第四百二十一章 尉家小堡 蝉静风清,郊原的小道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各自手里牵着马。 走在前面的少年年纪较小,他勒住马绳,率先停下脚步。 少年转身,皮肤白皙,面貌清秀,说话时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看着很是可爱。 只听清脆的声音,“吕八郎,今日谢谢你了。” 少年被妇人追着索要银钱,一路跟随他的马还差点被牵走抵押。 后来遇上熟人,替他给了银钱,如此他这才逃过那妇人的纠缠。 这个熟人正是吕八郎。 “你这是去哪里?”吕八郎问。 “你去哪里?”少年不答反问,“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一路跟着我?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就遇上。” 吕八郎眼眸一垂,“不说我就走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少年当然不会拦着他,只是想到自己身无分文,便笑嘻嘻的,脸颊两旁的梨涡深深,“吕八郎,今日遇上就是缘分,你好人做到底,借我些银子呗,等回了京城,我双倍还你。” “你告诉我,你准备去哪里?” 少年愤愤然,“你管我去哪里!要么借,要么就不借,能不能干脆的告诉我一个答案?” 吕八郎并未生气,又道,“你说过你要找你姐姐,你到哪里找你姐姐?” “我去什么地方要你管!” “当时在京城可是你提出来的,你却一个人先走了,是你言而无信。” “你才言而无信!”听他说言而无信,那少年气的更要跳起来,“你当时又没答应说要跟着我,怎么就变成我言而无信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要你跟着,我就要一个人走,行不行?你现在赶紧回京城去!别再跟着我!” “好啊,我现在回京,告诉太傅大人,颜家的二小姐离家出走,已经走到了大名府,相信我现在快马加鞭回京,京城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 娇娇嫩嫩的少年正是颜静香,此刻她气的双颊通红,一双眼睛瞪着,抬脚一跺,“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如果你跟我祖父说了,我祖父就会知道我姐姐不在府上,那可怎么办?” “我只会说二小姐离家在外,不会提大小姐。” “好!算你狠!果然就不应该告诉你!那我告诉你吧,我去边城。如今你可以不告诉我祖父了吗?” “边城战火,战事紧张,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过了边境?寻常人想闯过边境只会当奸细处置。” “这么严重!这么说我过不去了?”颜静香失望。 姐姐能过边城肯定有秦王殿下照拂,可她出来的急什么都没带,可不就是个寻常人了,如何能通过边城? 颜静香一抬头,“吕八郎,你是不是有办法通过边城?” “要么随军过境,要么是有令牌。” 明霞灿灿,已近黄昏。 自宋军入北地,幽州界由郭老将军整顿,而尉家小堡就属幽州地域。 尉家小堡由土泥筑城墙,地方风情纯朴,多是汉人长居。 幽州、顺州、檀州、蓟州,城池尽数被宋军攻下,而地方村镇自然是如囊在手,成为宋地。 驴车悠悠驶进堡内,未行至多久便听车外呵斥声,“停车!” 颜含玉的目光从帘子的缝隙里看出去,但见一队戎装士兵,手持长戟喝止。 “你们是什么人?” 既然是宋地,自然都会有宋军巡视,而这些士兵正是郭老将军的部下。 车外的康全手里的令牌举起,“奉秦王之命,特来采买!” 那为首的领队看到令牌忙揖手,歉意道,“不知是秦王殿下的人,小的告罪。” “不知者无罪。我们正在找地方住,不知这里的客栈在何处?” “尉家小堡只有一家客栈,就在前面不远处,挂着青木牌匾,叫长居客栈。” “多谢告知,告辞。” “慢走。” 州城饱受战乱,一些偏僻小镇自然就成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听到集市上热热闹闹的声音,颜含玉开心不已,只想着能下去走走。 “康全,停一下!” 颜含玉掀开帘子,高兴道,“你们先去客栈,我跟爷四处走走。” “这……” “不用担心啦康全,这地方跟世外桃源一样,再说了又不是多大的地方,能出什么事,我们很快就跟上。” 颜含玉刚说完,就听后面的声音,“你们去吧。” “是,爷。”康全垂首应。 颜含玉和赵贤一前一后的下车,刚要往前走,但听大木粗厚的声音,“阿容,你们去哪儿?” “随便走走。” “俺也要去。” “你……”颜含玉想让他回客栈去,但知道说出这话他也不会愿意,便道,“想跟便跟着吧。” 陆陆续续来往的百姓,零零落落摆在街头的摊位,有菜蔬果品,有陶碗陶罐,还有锄、锹等之类的铁物,各式物件看着都很齐全,四处景观看着一派祥和。 许久不曾见过这样像样的集市,如今看到这般热闹场景,颜含玉亦感觉轻松无比。 “北地风情粗豪,跟京城大有不同。” “中原汉人占据东西南北,却各有风俗,大有不同。” “爷此言甚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上露出笑容,“当时选择在这个地方,不仅仅是因为辽人不可能想到,更因为此地与外世隔绝。整个尉家小堡户籍记载还不过千户的百姓,如今看来住在这里的人还是挺多的。” “此地段位处顺州和幽州边界,背靠太行山尾脉,本就是避世之居,怕是有不少州城的人为远离战乱才会来到此地。” “当初占据幽州之后,城中百姓俱已迁移,还是有很多人不愿随军迁移的吧?” “嗯,没有人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只不过迫于威势而已。” “不过爷还真是有先见之明,顺州未占,让百姓迁移便是对我军对有利的。” 当初狼兵进攻幽州,险些垂败,不过就算如此,辽人得到的也是空城。 清风徐徐,黄昏时刻已经没了午时的那般酷热。 “北地气候虽然干燥,但现在是大暑期间却没有京城那般炎热。” “嗯,这个时节日夜温差已经有些大了。到了立秋便真的是秋天,会很冷。” “夏日里呆在北方还是蛮舒服的,不过到了冬天肯定不能适应。” 一白一青的身影并排而行,一边走一边说话,后面高高壮壮的身影左左右右的看着,也觉得新鲜无比。 “阿容,这里真热闹,比俺们那里的集市热闹。” 见大木喜欢这里,颜含玉解下身上的荷包递过去,“大木,想买什么就去买吧,我们就在这里喝茶,等你过来。” “俺不要阿容的钱,俺身边有钱,俺去给阿容买些大饼。” 第四百二十二章 救美 未受洪灾,且未经战乱之苦的尉家小堡在夕阳下一片安详。 霞光愈来愈深,集市上来往的行人也渐渐散去。 颜含玉杯中的茶才刚饮尽,只听得一阵喧嚷打闹声。 “我们去看看。”眸中掺着好奇。 循着声音而去,却见场面混乱,几个官兵纷纷围攻大木。 颜含玉还在好奇大木怎么惹了官兵的时候,却见倒在一旁的老头儿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抄起木杖就冲上前,口中还叫道,“你们这些强盗,让我们家破人亡,现在还要抢走我的女儿,我跟你们拼了!” 那老头儿头发花白,佝偻的身形颤颤巍巍,哪里是官兵的对手,一把就被官兵撞到在地。 那老头儿身后一个素衣娘子焦急的上前,连声道,“爹、爹!” “小娘子,劝你识相点儿,乖些跟我们走,否则有这个糟老头儿的苦头吃!”官兵指着那对父女威胁。 官欺民,强凌弱,但见这般场景,颜含玉忍无可忍。 本以为是一个世外桃源,却不知宋兵来到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却成了欺民的霸主。 大木跟这几个官兵打起来定是因为这对父女了。 颜含玉早知大木不简单,却不知他还是有本事的,此时一人对四人,却丝毫未占下风。 长棍做戟,招招凌厉,若长棍头上换成尖刀,这些官兵怕是早就没命了。 “你们,休想欺负老人家!” 一张严肃的面孔看着甚是威严,大木厉声呵斥。 几个官兵纷纷落败,此时狼狈的倒在地上,捂胳膊的捂胳膊,捂胸口的捂胸口。 那为首的官兵早就避退在一旁,见状也只敢指着大木丢下一句话,“竟敢殴打官兵,真是活腻了!你给我等着,有种等着别走!我们还会回来的!还有你们,别以为能逃得了!” 大木朝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抬头见颜含玉他们站在不远处,咧着嘴就上前。 “阿容!” “壮士留步!” 见那老人家追上前,颜含玉上前道,“后面的老人家在喊你!” 大木不思其解,转过身。 那老人家朝着大木弯身一揖,“多谢这位壮士相护之恩!” 小娘子站在老人家身后不远处,垂首一礼,跟着柔声道,“多谢壮士,相救之恩娟娘感激不尽。” 大木挠挠头,“俺叫大木,不叫壮士。” 大木急着跟阿容说话,但见那双清澈的眼睛对着他道,“他们在夸你是个英雄呢。” 大木傻归傻,然英雄救美却丝毫没有含糊。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的。”大木忙摆手,赧然憨笑。 老人家看出来他们是一起的,又朝着那跟来的两个人弯身。 “两位公子!” “老人家多礼了,这一礼我们担不得。”颜含玉揖手回了一礼,“我们只是听到动静,所以赶了过来,那些官兵纠缠不清,也不知其中发生了何事?” “阿容,是那些人要带走这位娘子,老人家追上去,还被那些人打了!”大木义愤不已。 “光天化日之下,竟会有这种事?” 大木仰头望天,一副不解,“阿容,现在天快黑了,日头都下去了!”明明天都快黑了,阿容怎么说光天化日呢? 颜含玉朝他白了一眼,大木忙闭嘴不言。 老人家摇头道,“小公子,如今战争不断,哪里来的光天化日?家被占了,米粮被抢,我们只能逃到这里。” “老人家,你们不是本地人?” “我们是从幽州逃到这里来的。” “你说你们的米粮被抢了,是谁抢的?” “当然是那些强盗宋兵。” 听他这么说,颜含玉更困惑了,偏头朝另一道修长的身影看了一眼。 宋军攻占北地,却下过军令,不得扰民,更不得强抢民粮,却听这老人家的意思是宋兵抢了他们家的粮食。 “老人家能否详细说一下?”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齐刷刷的脚步声。 “他,他们又来了……”老人家退开半步,满面惊恐。 “老人家和小娘子莫怕,只要二位没有犯事,我以自身性命保你们无事!” “小公子有所不知啊,官爷每日都来拿几个蒸饼,从不留下银钱不说,还每日的言语调戏小女,我们也不想惹事,只能忍下。今日小女因多说了一句,让那官爷留下这几天拿蒸饼的钱,哪知那官爷马上就要带走小女,说是小女对官爷不敬,意欲谋害官爷,拉扯之间还满嘴的胡言乱语,说什么惩治小女,小女清清白白的姑娘如何能让那些豺狼带到军营里去?”老人家推搡着女儿就让她回去躲着,“娟娘,你快进去躲躲,千万别出来!” “爹,那怎么行,他们抓走你怎么办?”娟娘哪里肯让老父面对困境,自己却躲起来。 “我去打走他们!”大木说着就要冲上去。 “大木!” “阿容?” “动手解决不了问题,等他们来!” “是谁?是谁殴打官兵?”一群手持长矛的官兵浩浩荡荡的就围了过来。 “大人,就是他!” 老人见状,护着自己的女儿在身后。 大木就要上前,颜含玉上前一步,似笑非笑,拱手道,“小人乃秦王身边的人,曾有幸见过大人一面,不知这位将军可是郭老将军身边的振威校尉沙校尉?” “你是?” “在下容清。” “容清?”为首的沙校尉一听,欣喜道,“你就是容清?” “区区正是在下!” 沙校尉拱手道,“容大人!” “在下无官无职,不敢称为大人!若沙校尉不嫌弃,喊在下一声小弟,小弟荣幸之至。” “哈哈哈……”沙校尉爽朗大笑,一只大手就要搭上她的肩,“容小弟真是客气!” 却见她身后颀长的身影无声无息的靠在她的身侧,正避开了那只大手,让他不得不放下手。 “咦?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邓山。”那颀长的身形吐出两个字。 “这是殿下身边的近侍。”颜含玉解释,“我们一起来的。” 但见那端正的面孔冷清无比,眼神犀利,沙校尉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笑脸相迎,“邓大人!” 那人只是略点头,从鼻息之间应了一声。 沙校尉觉得无趣,避开那人视线,他自然是愿意跟笑意相迎的人说话。 “在幽州时,郭将军就对容小弟赞不绝口,说容小弟年纪轻轻便勇猛无比,聪慧过人,幽州一战挽回败局,还说回京之后,定要为容小弟谋个一官半职。有郭将军担保,容小弟前途无量啊!” “郭将军过誉,容清担当不起。” “谦虚谦虚!容小弟的功绩整个军营皆知。” 第四百二十三章 恨意 沙校尉是个性情爽朗之人,此时说到高兴处,就要滔滔不绝,但见站在他身后那人带着疑惑开口。 “容小爷,此地偏远,不知容小爷为何会来到这偏僻之地?” 对面那张不出奇的面容眼中似是带着笑意,说话不疾不徐,清清缓缓的回答,“奉秦王之命,特来采买。” “秦王扎营檀州,此地偏远,容小爷怎会到这里采买?” “听闻此地避世,定然安稳,说是采买,自然也有想看一眼的意思。” 只要不傻,都能听得懂这话的含义,这分明就是奉了秦王之命下来巡查的。 那沙校尉身后之人再无疑问,沙校尉忙道,“这天眼看着就黑了,不知容小弟可有落榻之处?我这就让人去安排,送容小弟和邓大人过去。” “多谢沙校尉的美意,我跟邓大哥已经找到了落榻之处。”颜含玉不再客套,直言,“本想回客栈歇息,只是就在刚才,在下看到了一些事,这才耽搁了停留在此处。” “老人家,请过来。” 颜含玉回头,朝着那站在后面颤巍巍的老人家招手。 一双虎目直射而去,那老人家正对上那视线,迟疑的不敢上前。 “老人家,公道自在人心,军营亦有军纪,有些事情说开了便没什么可怕的!虽说燕北分离中原已久,可我们到底同是汉人,哪有汉人欺负汉人之理?” 娟娘不是个怕事的,扶着她老爹上前去。 眼睛撇到刚才放言让他们等着的官兵,正是站在沙校尉身后之人。 眼看着那人就要张嘴,颜含玉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开口就道,“就是刚才我亲眼所见,我们的人跟这位老人家和小娘子纠缠,他们是从幽州而来,一路到这里本就是因为避开战乱,好不容易做个小买卖,却遭逢几位官爷强抢……”她话语一顿,指着身旁的大木紧跟道,“这是大木,生性好打抱不平,看到几位官爷拉扯民女,自然忍不住上前相帮,也因此有了一场打斗……” 颜含玉笑盈盈的朝着沙校尉身后的官兵道,“官爷,不知小的说的是否句句属实?” 沙校尉脸上的笑没了,回头朝着那官兵。 “大哥,你别听听他瞎说!”那官兵忙狡辩。 “我瞎说?不知瞎说了哪句?还请官爷告知!” “我没有强抢民女!”这一番话反而更像是在狡辩。 她似笑非笑,一张面孔平凡无奇,那双眼却盈盈有波。 “我,我……” “马东,可有此事?”沙校尉厉声就问。 “大哥,这个娘们真的想害我,她身上藏刀!如果不是我机警,早就被她伤了,我没有冤枉她!大哥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搜一搜她的身便知我说的真假!”马东大声辩驳。 马东为人,沙校尉清楚,确实贪色,可自出征至今,却不见马东做出多大出格的事情来,如今又听这话也相信他说的,道,“来人,搜身!” 女子的身怎好轻易搜得? 颜含玉刚想要制止,却听那悦耳的声音,“不必搜了,奴家身上确实有刀!”娟娘毅然站出来,一把短刀从袖中拿出来。 娟娘的父亲脸色煞白,颤颤抖抖的唇,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大哥,你听到了吧?这两个人就是图谋不轨!” 平民百姓图谋不轨,颜含玉自是不相信。 颜含玉长眉一挑,却见马东得意的望着自己,心中颇有些好笑。 “奴家和老父一介平民,却不知图官爷什么?” “你们这些愚民归附辽人,看到我们宋兵自然心中愤愤。” “是!奴家是恨透了你们!若不是你们我娘就不会死,我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娟娘满面恨意。 “害人之心已有,你们现在还有何话说?来人!把他们抓起来,带走!”马东却是大声开口。 颜含玉想不到娟娘竟会每一句都承认了,只是就因为这些缘由就把人抓起来未免太大意。 “沙校尉,仅因为这些便抓人吗?她并未伤人不是?再有……”颜含玉话语一顿,目光看过去,暮色让那女子的神情变得更加凄凉,她定是另有隐情才会使得她对宋兵恨之入骨。 颜含玉看得出娟娘是个有胆色的女子,接着道,“她的话还没讲完,不妨让她说完再定事情大小。” 马东想说什么,沙校尉却道,“好,让她说完!” “大哥,他们有意谋害,如何能放过他们?” “有心无意且要弄清楚前因后果,女子身藏短刀也可以为了自保,她并未伤了官爷不是?” “容小爷要问清楚自然是要问清楚的,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容小爷,不如今夜先派人守着他们,明日我们再问?” 颜含玉还没应答,只听身后清冽的声音,“此事今日必须弄个明白!” 面无表情的神色,清冷无比的嗓音,即使身着便服,可一身气势压人。 颜含玉跟赵贤的想法自然是一样的,她有种极强的直觉,这对父女在幽州所发生的事定是跟宋营内部脱不了干系,而赵贤肯定猜到了,才想尽快查清楚此事,遂开口附和,“邓大哥既然这般说自然是要弄清楚的。” 秦王身边的人哪有得罪之理? “娟娘,宋兵强抢民粮,事关重大,此事你今日可要说清楚,事关军纪不得违,军规中第一条便是不能欺民、霸民,若真有人大胆妄为,定是要受军法处置。当然,对你们的损失也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她话锋一转,继续道,“就是现在天已黑,能否点个油灯,借些光亮?” 娟娘屈身应。 “强抢民粮?”沙校尉表示不相信,声音拔的老高。 清风拂过,灯火摇曳,娟娘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在寂静的夜里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晰。 娟娘祖上青县,大清河的人,后来祖上在幽州做生意,遭逢辽人占地,祖上有家不能归,不得不留在幽州。而娟娘一家住在幽州城西角,不太起眼的位置,但这些年一直做米粮生意,门市渐阔,人来人往,生意也越做越大。 那一日,幽州城破,却听宋兵已经攻入城内,城中百姓惶惶恐恐,门市关闭,家家紧闭窗门,后来又听外面敲锣打鼓,四处言传不会伤民,让城内的百姓都不要慌张。 如此平息两日,幽州城百姓果然见宋兵未扰民,也渐渐卸去心防。 第四百二十四章 相悖 宋兵大胜,占了幽州,却因调兵顺州和蓟州,防守幽州的兵力不足,秦王心知契丹会卷土重来,欲夺幽州,便命城中百姓紧急迁移,以防伤及百姓。 幽州城内多是汉人,就算不是汉人,只要是无辜的平民百姓,宋兵都不会伤害。 再有前线战事紧张,宋营粮草不济,郭老将军负责筹粮,便有将军提议在幽州城内筹粮。 百姓迁移,那些农庄主和做米粮生意的不可能拖着繁重的粮草迁移,他们便实行借粮买粮之策。 然娟娘所说,完全与事实相悖,直指宋兵暗杀百姓,逼走他们一家,然后正大光明的抢夺米粮。 娟娘一家惨遭横祸,母亲死于刀口,父亲险些丧命,娟娘带着受了重伤的父亲躲开宋兵追捕,又亲眼看到宋兵把他们家的粮财搬走,并一把火烧了他们家。 如此逃到尉家小堡,此处安详又避世,老父幸运的活了下来,却一夜之间花白了头发,娟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跟老父租住在此,并做些小生意谋生。 未料尉家小堡没几日也入驻一队宋兵,又遇马东对娟娘垂涎。 父亲年老体衰,娟娘为了不惹事,不得不忍了又忍,每次都给一些蒸饼,只当避开祸事。 偏逢马东得寸进尺,对娟娘言语调戏,又说她几日来讨好行事,不如做了他的小妾。 娟娘气不过,便问其要索要银两。 马东嬉皮笑脸的上前拉扯,娟娘老父见此场景忙低三下四求情说不要银两,却被马东推到在地。 面对老父被推,娟娘更是怒不可遏,开口便是咒语,咒他们不得好死。 一听这话,马东便说她对官家不敬,意欲图谋不轨,定要带她回军营审问个明白。 后来便被大木看到一群官兵拉扯娟娘,老人家在后面追,忙上前救下娟娘。 事情的原委娟娘讲的清晰明了,却又是句句针对宋兵,明显对宋兵带有怨恨。 然事实真相还需要查证,作为镇北大将军,秦王殿下对此事自然是有着不可不察的责任。 “康全,拿着这封书信连夜赶到幽州,务必让郭将军彻查此事,筹粮官员从上到下都必须严查,凡违军纪者,军法处置。事情有了结果之后你亲自送郭将军到前营禀报。”回到客栈,赵贤便亲笔书信交给康全,并一番交代。 “主子,属下走了您身边就没人了。” “谁说的?”身后的人走上前,“不是还有我吗?我会照顾他的!” “您自己就是个主子!让我们主子照顾你还差不多。”康全低着头嘟囔了一句。康全虽不是跟着秦王最久的,却是最了解秦王殿下的,秦王殿下才舍不得让王妃受累。 “嗯?”轻柔的尾音上扬。 康全一抬头,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揖手违心的说了一句,“多谢容小爷照顾主子!” 眉眼上扬,笑意浓浓,“客气客气。” 赵贤开口,“此处我们不会停留太久,事情解决之后我们会尽快回营,有隐卫在暗中保护就行,不会有问题,你安心去吧。” “是。”康全应,“主子,那个沙万里也会派人去幽州,属下是否跟他们的人同去?” “同去也无妨,我来尉家小堡的事可以告诉郭将军,但不可告诉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属下明白。” 等康全离开,颜含玉道,“你对郭将军很信任?这件事郭老将军知道的话他会不会告诉皇上?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当初来此地是隐匿了行踪的。” “军中处处都是皇叔的人,我的行踪瞒不过他。” “如若真是这样,他会不会拿此大做文章?京城传闻本来就对你不利,如若再添一条擅自为谋,岂不是会对你更加不利?”想到这些,她悔道,“都怪我,此事还是我想的不够周到。” “如今战事已经到了后期,正是谈判的时候,可韩应德强硬,丝毫不让。也是因为燕北被契丹占据多年,契丹当然不肯就此罢手。这种状况两军对峙,一日没有谈判结果,对我军来说只会越来越不利。毕竟身处燕北的汉人受契丹影响多年,燕北一日不平,战事就不会结束,如此受苦的还是百姓。如今这个法子正是解了双方胶着的困境,耶律燕昀怎么说都是辽主,而以韩应德的性情不会对辽主的失踪视而不见。”她心里惦记着他的安危,他又何尝不知?他继续道,“耶律燕昀当初敢到中原,甚至连朝堂都敢进去,犹可见此人胸有丘壑,萧太后摄政,韩应德监国,他必是早有掌控朝堂之心。只有和他正面相谈,此事才会有机会。” “你知道耶律燕昀也在当初到朝堂贺寿之列?”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不止我知道,皇叔也知道,他甚至派人劫堵过,意欲抓他为人质,来换取燕云十六州。” “竟还有这回事?” “只是耶律燕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劫堵,此人虽年少,却谋略过人。” “此人却有才智,在寿宴之前我还见过他一面……” “难怪他会送你东西……”清清浅浅的话,却带着一股子酸意。 颜含玉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快,这才想起耶律燕昀堂而皇之的向她求过亲。 一抹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氛,她忙转移话题,“我知道了,把这事告诉郭老将军,反而是让郭老将军更信任你。” “嗯。”他应。 她又道,“郭老将军这个人还是挺正直的,善恶分明,又行事勇猛,真可谓老当益壮!”容清只是个无名小卒,她当初被辽人掳走,郭老将军毅然选择救她,仅这一点颜含玉便对他敬重不已。 “嗯。”还是那句淡淡的回应。 “你不会生气了吧?”她小声问。 “怎会这般说?” “就是感觉你生气了。”青衣靠近了白衫,整个身躯都快贴上去了一般。 门口传来声响,颜含玉转过头就见大木站在门边。 她退开一步,“你怎么还没睡?” 大木高兴或者不高兴都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这会儿明显的不高兴。 可她这会儿哪里有心思顾忌他,只能劝道,“今日也不早了,早些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 大木原地站着纹丝不动,心里其实翻腾不已。当初救阿容的时候就已经说好阿容是他的媳妇儿,为啥现在变成了人家的媳妇儿?总跟别人亲近? 他不开心,很不开心! 大木从没觉得那么气闷过,扭头就走。 颜含玉顾不上他,抬眼之间但见那抹白影也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她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拉住他。 他回头,“我去弄些水。” 她握上他的手,“我们一起去。” 那双清亮无比的眸子抬起,期期盼盼的,本就是小少年的模样,赵贤脑中却突然冒出甚是惹人怜的几个字。 他没拒绝,握住她细软无比的手轻应,“好。” 第四百二十五章 请功 北地的夏日夜空辽阔,繁星笼罩着整个夜幕,透着墨蓝般的明净,像一潭看不见尽头的深水湖泊。 浩瀚的夜空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安静成一片。 有清脆声音的软语低喃在夜风中乎飘乎散。 “明日天亮我们便分道扬镳。”或许是因为疲劳,这声音带着几分柔软,让人一听便知是个小娘子。 对面的人不回话,只轻轻抬了一眼,又垂下眉眼去。 这一眼却被对面男装扮相的小娘子逮个正着,声音提高了两分,又似是嗔怪,“你看我做什么?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对着一个大活人,却一整天都说不上三句话,这对喜欢热闹的小娘子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嗯。”他应一声。 对面的人直被他这一声嗯气的鼻子冒烟,可又想不出他哪里回错了,只好闷闷的,干脆不理他。 荒山野岭之下,燃着一团烧了大半的火堆,虽不够光亮,但足以能看清火堆两旁对坐着两人,正是赶了一日路的颜静香和吕八郎。 吕八郎冷哼一声,也不知道颜家二小姐哪里来的能耐敢独自在兵荒马乱的北地四处游走。 两个人过了边城之后,正是因为颜静香的执意肯定才导致一路都在荒郊行走,赶路赶到擦黑也没遇上一村一户。 吕八郎觉得自己拖了个麻烦,若不是看在太傅大人的份上,他根本就不会护着她。 颜静香没想到那么多,她这次出来是远行,自然是做了准备的,之前的路没走对,后面总会走对的。 憋闷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不少,她揖手道,“能过边城是你的功劳,多谢!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就行!”那一身少年装扮的模样看着却没有什么不妥,“欠你的银两等回了京城我会还你的。” 他才不会关心那些银两,只问,“后面的路你知道怎么走?” “当然知道。”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 从知道姐姐来了边城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也往边城来,并以看书的名义在祖父的书房找到了北疆的舆图,还偷偷带了出来。 颜家大小姐常年在祖父的书房出入,又有太傅大人的首肯,颜二小姐很少往太傅大人书房进,但是二小姐要进去,自然也没人拦着,也免得别人以为太傅大人偏心了谁,因此颜静香成功从祖父书房里带走了北地的舆图。 颜静香白日里研究过舆图,她是往幽州方向,白天走的路虽说绕了一些,晚上还要夜宿荒野,但是明日肯定能到幽州。 赶了一日的路,又风餐露宿,虽然是累,可颜静香却觉得新鲜,没有管束,便是海阔天空,自在的好比飞鸟,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那些行侠仗义的英雄义士,哪一个不是经历过风餐露宿? 吕八郎不敢苟同她的话,只是想起她姐姐清容县主,幽幽叹了口气。 想起前些日子在父亲书房门外听到的那些话,吕八郎的目光渐渐涣散。 “爹,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吕大郎见父亲神色焦虑,在案前来回走动,不免担忧。 吕蒙正又来回走了两步,反身到书房门口,双手打开门,见书房外空无一人又把门掩住,神色颇为凝重道,“今日在宫中皇上给为父看了一封来自边城的文书。” “何事让爹如此为难?” “郭老将军呈上了一份文书,特别为一个小卒请奏军功……” “郭老将军身为将领,为手下请功,此事不妥吗?” “唉……你且听为父说完。”吕蒙正长叹一声,“边城战事连绵,短短一个月军营之中就出了一个众人皆知的少年,此人虽年幼,却智勇双全,在短短几日就造出了威力更猛的火药,在后营深得齐王器重。后来辗转幽州,又在郭老将军面前献计,击退凶猛狼兵,保下幽州城,甚至孤身站在城墙上,城门大开独自迎敌……” 吕大郎倒抽一口气。 是怎样的人才敢如此勇猛?生了三头六臂不成? 只听吕蒙正缓缓道,“此人功绩卓著,就算是给他一个六品正官都不为过。此人是秦王殿下的亲信,但郭老将军惜才,不忍见这少年的才华埋没,便传了份文书回京,通篇文字尽是对这少年的嘉赏和赞扬,恳请皇上给其官。” “这……这不是秦王殿下的亲信吗?秦王为何不亲自为他的亲信请功?反而是郭老将军为其请功?再说了军功受封,皇上一向都会遵循武官的意思,如何会询问爹您的意见?难道郭老将军文书中未提议不成?”吕大郎不懂了。 “重点不是这些,郭老将军自然是该提的都提了。重点是此人名唤容清,皇上竟突然说起清容县主来……” “一个是军中小卒,皇上怎么提起太傅孙女来,这有何关联!”吕大郎不在意道。 “为父深以为然,但为父伴驾多年,早已深知皇上品性,皇上处处秉着先皇的脾性,处事沉稳,其看似大度,却疑心重的很……”再多的话吕蒙正也不敢说了,只继续道,“皇上说他怀疑容清就是清容县主!” “这不是荒唐吗?”吕大郎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为父如何不是这般想的?想那清容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养在深闺,怎么可能到军营里去?”吕蒙正不敢相信,可到底是从皇帝嘴里出来的话,让他不得不对此事疑心。 “皇上如今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一个容清的名字就怀疑在军营里的少年就是清容县主?还是说皇上确定清容县主不是在身居府中养病?又或者说秦王殿下疯了,让自己又娇又嫩的未婚妻跟着进了军营?就算是秦王殿下不说,难道没别的人发现吗?清容县主可是样貌出众,到了哪里都会引人注意的,就算身着男装,那也是很容易让人发现的吧?” 吕大郎是见过清容县主的,虽然是小的时候,可就是因为见过她小时候,就更让吕大郎不能相信,软软糯糯的小糯米团子会跑到军营里制作火药?甚至敢孤身退敌?岂不是天方夜谭? 吕八郎好巧不巧的正好在书房外面听到吕大郎的那几句话。 清容县主身在军营? 那个颜色清致的女子,明明只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如何能身在军营? “大郎,为父实在不知皇上对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他那些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告诉为父,皇上只留了为父一人,为父听后着实惶恐不已。” 吕大郎的目光也变得深邃,“就算容清真的是清容县主,清容县主身为女子,虽不能封官,可是却有功绩,皇上也不能对清容县主如何。只是清容县主到底是闺阁贵女,只怕事出之后有损声誉,对颜氏门楣也会有影响。” “这些都不重要……”吕蒙正一顿,“清容县主和秦王殿下已经订婚。” 吕大郎若有所思,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能看着父亲发怔。 第四百二十六章 乖巧 月色如水,一抹诡异的红无声无息的落入房内。 伴着月光清晰可见那道身影身形颀长,一头披散在脑后的长发垂在暗红色的曳地长袍上,在黑暗之中妖艳似鬼魅,显得诡异非常。 那身影停落在青纱帐前,迎风一阵,吹开了青纱帐,露出躺在榻上姣好的容颜。 榻上的容颜稚嫩,面容洁白,纯净美好。 长衫撩起,那身影坐在榻前,露出了半边侧颜,绝美的唇形弯起,半遮的面具,一双修长的手轻抬,食指轻抚,似是抚摸着什么宝物一般。 “小玉儿……”出口的声音缓缓慢慢,雌雄不辨,又带着奇异的柔媚。 “爹,爹,是你吗?”榻上的人儿呓语。 “是啊,爹来接你了!” “爹你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去个好地方。” “快走吧,小玉儿。” 骨节分明的手伸在她面前,她清亮的眼睛抬起,一脸笑容停滞。 “你不是我爹!” “呵,真是个敏锐的小丫头!” 声音嘎然而止,红衣突然消失不见,耳边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 “玉儿。” 她的神情恍惚,茫然的看过去。 “做噩梦了吗?” “临哥哥?” “我在。”他轻轻搭着她的肩,把娇小的身躯揽入怀中。 许久,她心神安稳,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娇憨,“梦见我爹了……” “嗯。”他低声回应。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可是我爹的脸长在一个很奇怪的人的脸上……” 赵贤突然想起刚才的梦来,莫名觉得跟她做了相同的梦。 他没见过颜素公子,可单单是那副倾城绝艳的容貌,便是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来的。 他当然不会觉得那邪魅的红衣人就是颜素公子,这也是他强行止梦的原因。 那人似乎在魅惑,让梦中的玉儿失去心智。 “做梦而已,不要多想。”他劝。 “你没睡吗?” 他睡在外间,隔了半道门。 “突然醒了,见你睡不安稳便过来了。” “哦。”她应,又结结巴巴道,“我,你,可不可以……”总想让他陪着,她羞于启齿。 “我陪着你,可好?”没等她完整的话问完,他便道。 该是怎样一个玲珑的心才能总把他人的心思看个透彻? 他总能一眼看透她的心思,她难以开口,他便主动提出。 她的脸慢慢烧起来,垂下眼睑,掩下欣喜之色,好听的声音落下,乖巧极了,“哦,好。” 云帘轻遮,夜色愈暗。 荒野一片寂静,连虫鸣都已无声。 “嗷……” 却突然,一声狼嚎。 声音幽远,在空谷打了转,回音渐散,只剩一片凄凄然的宁静。 睡梦中蜷缩的人儿打了寒噤,恍然惊醒。 “吕,八郎……”压低着颤巍巍的声音。 没有人回应。 颜静香更加害怕,“吕八郎,你在不在?” “在,别叫!”他应声,声音不大。 顺着声音,借着月色,她见一个人影就靠在不远处,一下扑到他的身上,两只手揪住他的薄衫。 “好像有狼!”她压低声音。 感觉到缠着自己的人明显在颤抖,推开她于心不忍。 “荒郊野岭,当然有狼!” 他的呼吸有些近,颜静香这才察觉不对劲,忙松开手,退开他一拳之距,焦急问,“那,我们怎么办?会不会被狼吃了?要不,我们起来赶路吧,不休息了。” “你看得见路?” “看不见,那怎么办?在这里等着被狼吃啊?”颜静香有些急,生怕狼来了。 “嗯。”他鼻腔应了一声。 颜静香急得要跳起来了,“你嗯嗯嗯什么?难道就这样继续呆在这里吗?” “这条路是你选的,这个地方也是你选的,白日里你也信誓旦旦说了走这条路最近,我提醒过你此处偏僻,如今到了这个地方你害怕了?” 颜静香无言以对,只能气的背过身去,口中喃喃,平日里看这小子老实巴交的,今天看着一点也不像老实人。 “天黑我们根本无处可去,不如就此歇着。你歇着吧,有事我叫你。”身后传来沉闷的声音。 听着阴森森的声音,看着周围暗影浮动,谁还睡得着?还怎么继续呆的下去? 颜静香这还是第一次觉得害怕,回头,看他还保持着坐姿纹丝不动,心中不免恨恨。 当初在皇宴上,她被那凶狠的狼吓过,那狼的眼睛幽绿的像个幽灵,恐怖至极,她什么都不怕,如今却是闻狼色变。 她咽了咽口水,实在没勇气一个人跑,也跟着坐下。 吕八郎心有不忍,只是如今这种状况,他们更加哪里都不能去,夜里看不见路,万一走到狼窝,岂不是自己送入狼口? 他望过去,但见那消瘦的身影,如今乖巧安静的低头蜷缩着,一声不响。 他想说些什么,但想到他出府的意图,和如今无法摆脱她的境地,还是闭上了眼,默不作声。 总感觉有阴影晃动,她鼓起勇气望过去,是一棵大树,月光把树影照下来,她长呼一口气,心中的害怕减少了一分。 突然,灵光乍现,她开心道,“哈哈,狼来了,我们可以爬树。” 想到这个主意,她顿时安心不少,似乎再遇到任何的困境都不是问题。 “吕八郎,这一次我们不用害怕了。” “不要带上我。” 颜静香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他说的什么意思,哼声道,“哼,我就不信你会不害怕!” 他也不回答,又听脆生生的女声嘟嘟囔囔,“哪个人能打得过狼不成?” 吕八郎也不争辩。 颜静香觉得没意思,撇嘴扭过头去,不看他。 好一会儿,颜静香还没有睡意,夜太静,这让她很不适。 “吕八郎……”她又喊,想找些话题,“你出来是为了什么?” 还是没有得到回答,她继续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想见我姐姐。” 颜静香承认,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叫上吕八郎的,吕八郎想见她姐姐的心不亚于她,所以有他在,也多一个人帮她,她才能更容易找到姐姐。 “自作聪明。”他的声音几分冷淡,“她是秦王妃,你不要乱说,毁了你姐姐的清誉。” “如果不是吕老太太在我面前提,我会这样说吗?”颜静香恼道。那是她姐姐,说的她像个外人一样,他吕八郎才是外人好不好?她难道不会维护自家姐姐吗? “抱歉,我祖母年纪大了。” 想起那个温和慈祥的老太太,颜静香丝毫没有恼意。 她是没想到吕家竟然人人都知道吕八郎喜欢她姐姐,连有些糊涂的吕老太太都知道,吕家肯定上上下下都知道了,看来他们家是想过提亲的,只不过秦王捷足先登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惊梦 他站在殿门,听到里面大笑声。 “妙哉妙哉,杨溱之才堪比杨诩!其叔文采不凡,其亦是有勇有谋。” 他举步进殿,看到那明黄的身影,很是刺眼,垂首作揖,“恭喜皇上。” “你怎知有喜事?你我兄弟不必拘礼,坐,坐。” “大哥手中可是边关的文书,可见是战事胜了。” “险胜,也没讨到好处。” “那大哥因何笑的如此开怀?” “那杨溱上书休战。” “休战?那怎么可以?如今战事不平,怎可轻易休战?” “如今我们兵马不足,继续打下去也不是好事,军队需要休整。” “大哥,此时并非休战之时,杨溱到底年轻,不堪战事,如若休战,契丹定会认为我们惧怕。如此局势不如换个有威望的领将……” “诶!”他的话被制止,“此事朕自有定夺。” 不欢而散之后,他出了殿,只觉得阳光刺眼的厉害,睁不开眼,只能半遮着眼。 在大哥眼中,他如今做什么都是错,他怒极,站在原地,一拳打在宫墙上,转而大步离开宫城。 刚上轿子,却听外面喊叫,“晋王殿下,皇上有请,皇上请殿下在宫中用膳。” 他独自坐在殿中,看着一道又一道菜端上来,待宫人全都退下,他一人对着面前的吃食,目光朝着上座空空的椅子愣了一愣。 就在这时只听得耳中一道声音,“拿两坛酒来。” “皇上……” “你坐。你我兄弟许久不曾一起用膳,今日不醉不归。” 他坐下,半垂眼,看不真切那坐上座的人是何表情。 他面前多了一壶酒,待他看清酒壶时,猛地抬头。只见那上位者独自斟酒,半边昏暗的脸多了几分阴沉之色。 “大哥?” 上位者抬手,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从嘉初来汴京,你为何要赐酒于他?” “他如今这样窝囊,还不如早些殉国,史书上还能给他记上一笔。” “砰!”一声酒杯砸桌的声响,又听一阵怒吼,“你少时聪慧,如今怎会这般糊涂,真是越来越让朕失望了!” 他亦大声,“我不懂大哥有什么理由留着他?一个亡国之君,他对咱们只有恨,留着这样的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仁,义,礼,信,这些都做不到,你的书难道都是白读的?他俯首称臣,便是朕的臣民,臣无过,便杀臣,这是谁的错?后人又当作何评价?暗中诛杀他,此乃小人行径!” 小人行径,大哥竟说他小人行径!他所做的又是为谁?不过是为了彰显国威而除之后快。 “那是敌人!身为一国之君如果对敌人仁慈,就是自取灭亡。”他紧紧捏着拳,大声抗议,只觉得连呼吸都是急促的,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充斥在他脑海中。 “敌人?谁是敌?你如今是敌是友分不清,愚不可及,还谈何成为储君?无德,不仁,不信,无能,如何为君?你如今连大郎都比不上,我问你,就这样你如何为君?身为臣子,不明君臣之别,何以为君?” 他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大哥竟然说出他连侄子都比不上的话。 “你答应过母亲,弟、继、兄、位!”他一字一字的说,字字有力。 难怪大哥一再推迟立储,原来他改变主意了! “好!”只听皇帝大喊一声,拿起一把剑,剑鞘一拔,大喝道,“好啊,弟继兄位!你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皇位,今日你我兄弟就比一比,若你赢我,我便不改应母亲之诺。” 双剑对峙,他拼劲全力,却压不过那有力的剑,步步紧逼的剑,近在咫尺的刀锋,明晃晃的,晃眼又沉重。 他喘不过气来。 “哐当!” 他的目光看着扔在地上的剑,不住的喘息。 他打不过大哥,怎样都打不过。他明明很努力练武,很用功看书,很乐意处理政务,他一向得心应手,可还是比不过大哥,甚至在大哥的眼中还比不过他的儿子。 “铛!” 他蓦地惊醒,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皇上恕罪!”一声惊慌的求饶声把梦境拉回了现实。 他的目光对上那晃来晃去的灯烛,摇摇曳曳,如同他此刻未平的心境。 他生来就应该为君,可他偏偏是那人的弟弟。 子承父业,自古皇位亦是如此传承。 谁愿江山旁落? 他不信那人真的愿意把皇位传给他,那人不过是找各种借口,说他做的不好,说他没有心胸德行,有了各种借口让他知难而退。 可他不甘,不满,不愿。 那是他辛辛苦苦得到的,他努力读书,为的不是辅政,他为的是执掌江山。 如今,他得到了,他还怕什么! “什么时辰了?” 那跪在地上求饶的太监紧张的回答,“回皇上,刚过子时。皇上可要进去歇息一会儿。” “让人去传宰相,中书令,连夜进宫,等他们都到了再来唤朕。” “是。”太监忙退出宫殿去。 陆府。 早已就寝的陆夫人被吵醒了,朝门外低声问,“外面何事?” “夫人,门房回,是宫里来人,请老爷连夜进宫。” 陆宏山也被吵醒,打着呵欠,“怎么了?这大半夜的。” “宫里让公爹连夜进宫。” “哦。”陆宏山应了一下,又要躺下继续睡。 陆夫人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拉着往下躺的陆宏山道,“你说会不会出事了?怎么大半夜的把公爹叫进宫,有事明日早朝说也不迟呀!” “能出什么事?最多也是边关的事,跟咱们没关系。” “我感觉京城要出事儿了。” “妇道人家懂什么?” “你懂?你倒是说啊!”陆夫人嗔他一句,“若是涵儿在,定能猜个一二。” “睡睡睡睡。这大半夜的还给不给人睡了。” “反正已经醒了,你不知道我刚刚做了梦,梦到我们涵儿娶媳妇儿了,你说我一个做娘都不知道儿子娶了哪家姑娘,真的是白白一场梦……” “爹可说了涵儿的婚事由他做主。” “我哪里不知道,只是涵儿已经不小了,公爹那里还没个消息,我这不是急吗?还有,你家那个大姑子,可想着把静香嫁过来呢。” “静香,不可能。” “我自然是知道不可能,可你家大姑子可没打消这念头。家婆喜欢静香,把她可劲儿放心尖儿宠,这事以后还真说不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来了 “阿容,阿容……” 在一阵敲门声中,颜含玉惊醒,睁眼就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她惊得心口砰砰跳,又突然想起来她给赵贤易了容,这才安下心来。 “吓了我一跳!”她惊道。 面前的人轻笑,熟悉的眉眼让颜含玉多了份安全感。 “这可是你的杰作。”熟悉温和的声音。 “睡懵了,我去开门,看看大木头要干什么!这一大早的吵的人不安生。” 颜含玉开了门。 “阿容,你起来了,该吃饭了,不早了,不能饿了肚子,我去街上给你买了煎饼。” 油香喷喷的味道,颜含玉看着那张高兴的面孔,还有递过来的煎饼,一肚子的起床气都没了。 “谢谢。”她接过,问了一声,“没咱爷的吗?” 大木哼了一声,“没有。” 一时间,颜含玉不知是直接还给他,还是就这么接受了。 大木还想说什么,看到她身后站着的身影,一句话也不说,扭头就走。 “你去哪儿?别乱跑!”她忍不住叮嘱。 “去看娟娘。”大木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大木头脾气见长啊!”她转身道,“我们出去吃,看看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两个人洗漱完毕,一起出了客栈,在外面吃早餐的时候碰上沙校尉,热情的上来打招呼。 “容小弟,邓爷。” “沙校尉。” “吃东西呢!” “沙校尉吃了吗?一起。” “我在军营里吃了。”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请便。” 赵贤从坐下时就一直目不斜视,专心用餐,只在沙校尉打招呼时微微颔首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武官大多都是直来直去的人,沙校尉也没客气,往他们旁边坐下,但见其二人吃相斯文,坐看右看,二人都是默默吃饭,一言不发。 “看邓爷的样子,倒像是文官。”容清是个少年,吃相斯文倒没人怀疑什么。 “是吗?” 一声波澜不惊的回应,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沙校尉听在耳中,没来由后背一凉。 沙校尉此刻如坐针毡,想回一句“是啊”却生生噎在嗓子口,只能尴尬的笑了一声。 像他这种军营呆惯的人,眼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手持刀枪的的武人,另一种是手持笔杆儿的文人。而面前这两位长得文弱,虽说吃的不太慢,吃相却比他们那帮兄弟斯文多了,在他印象里只有文邹邹说话的人才这样慢条斯理的吃饭。 易了容的颜含玉,没人看得清她的神情,更没人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要是沙校尉知道对面冷场的人是秦王怕是就不会觉得尴尬,而是惊吓了! 沙校尉正要找借口离开,却见那冷了场的邓爷往容小弟碗里夹了一个团子,还拿走容清面前的腌制小菜,低沉的声音开口,“身体不好少吃些。” 沙校尉提起的腿放下,怎么也站不起来。也不知是被酸着了,还是被惊着了! 有外人盯着,颜含玉此刻哪里还敢回他一个脉脉含情的眼神,只能默默吃着。 “你很闲?” 声音传到耳边,沙校尉等忙站起身,忙说,“不闲不闲……”倒退着离开,像是落荒而逃。 看沙校尉一副受惊大模样,颜含玉抿嘴笑。 “莫与人称兄道弟。” “啊?我,没有吧。”好像都是别人喜欢叫她容小弟! 稍顷,她凑近他,嘻嘻笑道,“好,听你的,不跟人称兄道弟。” 二人用了早餐,在街上随意逛。 街上的人并不多,却见三三两两的官兵巡视。 “官兵有点多嘛。”颜含玉低声说了一句,看到从街角转过去的沙校尉,喊道,“沙校尉!” 沙校尉退回来,“容小弟呀……” “叫我容清即可。” “不知容清小弟有何事?” “这个小镇要说也不是边城要地,怎的官兵这么多?” “刚刚接到上面的通知,说是有契丹人逃到此地,前来捉拿……” 颜含玉朝赵贤看过去,契丹人在此地? “要说这里可不少契丹人……” 颜含玉还没说完,沙校尉急急忙忙就问,“真的吗?在哪里?” “沙校尉你忘了吗?此地我们才刚收复不久,可是有不少契丹百姓在此地进出的。” “说的也是。兵不能伤民,即使是敌兵也不可,我们驻守这么些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事,哪里有反贼啊?” 颜含玉心里更加明白了,他们的行踪被盯的寸步不离,那些人为的正是她身边人。 要尽快离开这里才是。 有赵贤陪着,颜含玉在尉家小堡逛了一整天,这里算不得大,一天就能逛完的地方。 傍晚时城门口看到了认识的面孔,一个高壮,留着短须,手上拿着长刀,另一个瘦瘦的略矮,留着前额发,挡住了半只眼。 她状似不在意的上前,“哟,你们怎么来了啊?” 沙校尉也在城门口,“这是?” “这是项将军身边的……”她的目光一转,朝着那矮个子的道,“是吧,小哑巴?” “小哑巴?”沙校尉疑问。 矮个子没答,就听大个子拱手,“项将军手下屠四。” 小哑巴头一偏,谁都不理。 “小哑巴年纪小,怕是赶路累了不高兴了。” 小哑巴朝她翻白眼。 回到客栈,大木已经在客栈。 大木望着她的眼神,一股子幽怨,总让她有种做错了事的感觉。 “你这一天去哪里了?” “我就随便逛逛啊!” “都不带上我。” “你忘了,你可是自己走的。” 大木头又不说话了。 颜含玉总感觉他这几天变了,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 不会好了吧?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又很快自我否定了。昨天还在跟人争执他叫大木,不叫壮士呢。那股子憨劲儿还在,没啥变化才是。 “大木,晚上辛苦一下,守个夜哈。” “哦。” “累了也可以休息一下。” “睡过了。” “白天睡的?” “嗯。” 原来这大木头白天在客栈睡了! 颜含玉一笑,“我们有事要说,麻烦你拿壶水端给我们哈。” 大木应一声好转身去了。 “辛苦了,进去说话。” 进了房间,颜含玉拿着一粒药丸,朝着那小哑巴问,“要不要吃?” 那小哑巴还是朝她翻白眼。 “吃了能说话的哦……”她诱道。 那小哑巴拿着就塞进嘴里。 “嘿,还真不怕我下毒!” 许是吃的太急,他咳了几声,张口就道,“你敢下毒!”那声音沙哑极了。 “怎不敢?都敢掳你过了,怎么不敢给你下毒!” “哼,既然掳我过来,又何必等到现在才给我下毒!” “呵,不傻吗?友情提醒,你可别急着给我说话了,不然你这声音要哑上十天半个月的。” 她的好意他难以领受,“我要吃饭!睡觉!” “给你吃,给你睡!” 第四百二十九章 谈判 “这一路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你别说,你这办法真是行,把他给易了容,就算是丢给他们,他们都不认识这是契丹君主。你这易容术真是绝了。” “只是掩人耳目之计,真正有用的是你,你会契丹语,又了解燕北,如此混在辽军中,无人能怀疑你。” “我也想不到那些年呆在燕北竟然有了用处。” “所以这件事可是你的功劳,只有你才能把他顺利带出来。” “我们何不直接把他带回汴京?” “不带,一个国君没了,他们还会换另一个登基,而且他们也会因为我们囚禁辽主有了攻战的理由。我们挟持他,只是为了谈判而已。能谈成,我们才是胜利,谈不成再囚不迟。” “那谈成了,怎么处理他?难道还要我送回去?” “当然不,你把他送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谈完了难道就不管他了?” “当然。”颜含玉一笑,“还他原面貌,让他随便去哪里?虽说我们这次顺利得手,可别小看了他,他以前既然敢入中原,就有胆量自己回去!” “你们这么旁若无人的谈论我,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那在一旁用餐的人突然道。 颜含玉一笑,“四叔,你先去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他在我们这里没问题。” 颜学武走南闯北,闯荡江湖多年,但挟持君主这事还是头一遭,如今把人送到他们面前,心里总算安稳些。 这件事虽说是秦王安排下来的,可他知道跟他侄女脱不了干系。 许是因为含玉的机智总让他想起大哥,他对这个侄女完全是言听计从。 若是同样一件事给静香,他还会觉得胡闹,可含玉不一样,她跟大哥一样聪明有主意。 看着四叔走出去,颜含玉展颜轻笑,朝着耶律燕昀道,“当然把你放眼里了,不是说了你自己肯定能安全回去的。” “呵。”耶律燕昀冷笑,“承蒙看得起。” “我一向看得起你。” “你到底是谁?” “汴京一别,已近一年。在宫中我曾放你一马,自然有办法再把你抓回来。” 耶律燕昀想起来那个女子,那容貌慢慢跟面前的人重合,很是惊讶,又难以置信,“是你?”唯有那女子识破了他的身份。 “我可以给你易容,自然也会给自己易容。” 原来这精妙的易容术得于她! 第一次见她,端庄文雅,第二次见她,面对虎狼波澜不惊,他哪里会想到有一日这般境地的落到她手中。耶律燕昀一时间难以接受。 “就算你不愿意接受,也得承认自己如今困于此处。”她道。 耶律燕昀一笑,这小女子果然是个宝,他没看错。只是可惜没有成功求娶,不然燕云十六州换了这个女子绝对是值得的。 “那这位不会就是秦王殿下吧。”他指着一直端坐却没言语的男子。 “正是。” 耶律燕昀把那端坐的男子上下看了看,摇头道,“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竟然要嫁给这个又老又丑,又没有品味的老男人!你说做我的皇后多好!且不说地位尊贵,又是一国之母,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都比得上一个王妃!最可怜的是还要跟着一个总被暗杀的可怜王爷,半只脚都踏在阎王殿,说不定就是个短命鬼,唉,可怜,可惜……” 被说的人连个神情都不愿给他,但要嫁的那个人坐不住了,掏出个铜镜就放在他面前,“快看看!” 耶律燕昀那么近距离从铜镜里看到自己还是不愿接受。一张帅气的脸此刻哪能入眼,面黄肌瘦的,两边脸颊还不对称,一边大一边小,再配上那没精神的前额发,丑的没法见人。 他一拍桌子,“你们跟我谈什么,都休想我答应。” “你骂我未婚夫骂的起劲,怎么?看到自己难以接受了?” “呵,未婚夫?能不能有命娶还是一回事呢。”耶律燕昀冷笑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掳我过来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吗?你们国家朝中的事我可是清楚的很,那皇帝连战功都不想落在秦王殿下身上,已经准备召回秦王。” 那坐的稳稳当当的秦王殿下眼尾一挑,声音一提,“哦?是吗?” 耶律燕昀眼中得意的眼神显露,“当然是真,我们得到的消息可不会假。” “嗯。”秦王应一声,“你说对了,辽主竟然比我都先得到消息,可见辽国在我朝中的细作地位极高,多谢辽主告知,以前我还不确定朝中细作是谁,如今我已经确定无疑。” 如果可以看到耶律燕昀的原本肤色,一定发现已经黑了一大半。得意之下,竟然不小心说漏了嘴。 “不知韩应德是否告诉辽主,本王此次连胜,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耶律燕昀脱口而出,待问完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不知此事,却是这原因正中其下怀。 端坐的身姿执杯抿了口茶,虽一身布衣,却清贵气质难弃。只见放下手中杯,修长的指摩挲着杯沿,听他缓缓而言,“燕蓟有人助本王一路胜战。” “不可能!”耶律燕昀低吼。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人,那人神情在他看来如同嘲弄,在无声的说着,“连这事都不知道,你这个辽主不过如此。” 此事至关重要,韩应德却并未同他讲。 那可是细作,如果有这种打开国门的细作,定要当场处置,以绝后患,为何又一点消息未露? 那一刻他有种冲动,立刻到韩应德面前对峙,他们答应,让他亲政,可如今如此重要的事却只字不提。 他登基至今,一直未掌权,这也是他现如今心里的一根刺。即使母后同意他亲政,可还是不会任何事都与他讲。他是一国之君,却处处受限,事事作不得主。 前有李氏武帝,谁能知道他辽国会不会多个异姓女帝,让他彻头彻尾做个傀儡皇帝? 还有那把控朝堂的权臣韩应德,权倾朝野,一副明臣侍君,却是野心勃勃。 耶律燕昀眼中神情来回变幻,愤怒的,不甘的,厌恶的,焦躁的。 颜含玉知道赵贤的本事,看他这幅神情便知谈判不会有问题。她悄悄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第四百三十章 忠君 “四叔,吃过了吗?” “吃了。” “这几日辛苦你了,你放心,若谈判成功四叔你可是头功,秦王殿下一定会为你请功,给你封个大大的官做。” “你这丫头,这话代谁说的?我可是你四叔,还没嫁出去就开始替他带话了?” “四叔还跟我计较这个,就算是嫁出去四叔还是我四叔嘛,我只是担心四叔而已。”她突然转移话题,“四叔,你信秦王吗?” “我信你。”颜学武当即回答。 颜含玉莞尔一笑,“多谢四叔信任。” “这一路可曾遇上什么事?” “那小皇帝跑了两次,都被我逮了回来,幸亏你有先见之明,让我给他抹了药,那小皇帝变成大舌头,说不出话还跑不远,我找到他时,他直接躺在地上张嘴喘气,那样子太好笑了……”颜学武大笑,想到找到那小皇帝时的场景,只觉得是遇上了一只可怜的小奶狗。那场景有多可怜就有多可笑。 如果说能想到小皇帝逃脱是运气,那么这一路的逃脱线路绝对是实力。如此机智让他从含玉的身上看到了大哥的影子,这一路能遇上的状况都被她预见了,也为他想好了应对之策,这才一路成功逃脱。 她说这一路的位置都印在她的脑中,哪一条能走,哪一条不能走,清清楚楚。 “很正常,他不跑才不正常。” “那小皇帝一路受挫,后面跟着我可乖了。” “在辽军营地呢?可有什么发现?” “我截了一封信,也不知重要不重要,就带着了。” 颜含玉展开,一目看过去,抬头问,“这是给谁的啊。” “给那小皇帝的,我没给他。” “他这个年纪还是挺有本事的。”她感慨。 “那也没你厉害……”颜学武说到这里一顿,“不然怎么会落到你的手上。” “四叔所言极是。”颜含玉一笑,点头附和。她的厉害可是因为多活了一辈子,不然她还是那个书呆子呢,哪里会跑到这个边城战场来? “这上面说的什么啊。” “辽国的内政,不管他。”颜含玉收了信,转而道,“我来有件事请四叔帮个忙,这是药水,到时出了尉家小堡,你们便恢复容貌,另一瓶给耶律燕昀,你收好了。” “没问题,这哪里算是帮忙。” “到时还请四叔务必保护好秦王……”她嘱咐,“也保护好自己。” “怎么说的跟告别似的?你不跟我们一起了?” “我有要事准备去一趟幽州郭将军那里。” “你真要走?那怎么行?你一个人……” “我带上大木。” “那也不行!” “我没事,我的身手足以自保,再说了我身上有药,没人能在我这里占便宜。” “你这三脚猫功夫!”颜学武没想到她是真的要分开走,转念又道,“你没跟殿下说?” 颜含玉摇头,“等我离开,你跟秦王殿下说一声。离去匆匆,我就不说了。” “我知道你一向主意多,可这是边城,又战事未平,单独行走太危险了。” “事关秦王安危,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你想着秦王殿下的安危,那你自己的安危呢?含玉,在我心里你的安危比殿下重要。” “我可是容清,不会有事的,此行我非去不可,四叔你也莫劝了。” “秦王殿下身边那么多人,要是有重要事,派谁去不行?缺你一个还不成了?” “如今他身处困境,我要帮他,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颜学武劝说无用,无言以对,“你既然执意要去,我也拦不住你,至于殿下那边,我可没办法决定。” 颜含玉自然不能跟赵贤直说去郭将军那边的目的,不然肯定是去不成。 翌日,颜含玉跟睡的迷糊的赵贤只说了句出去买早餐,便带着大木去找沙校尉借马,直往幽州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不停不歇,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到了幽州营地。 “容小爷,你来了,你来的正好,快去看看郭将军。” 颜含玉才刚到营地,还来不及歇息,就被人拉着去郭将军帐篷。 “老将军怎么了?” “将军受伤了,现在高烧不退,军医没辙。” “老将军怎会受伤?” “来了一批辽宁暗中伏击,郭将军亲自上阵,捉了一批俘虏,可还是中了一箭。” 颜含玉解下腰包,取出一个方形物件,放在郭将军额上。 “这是何物啊?有一股药香,难道是退热神药?”边上的军医问着。 “冰袋,可以帮助降温。” “冰袋?不是药?就这么放额头就能退热吗?” “只是辅助降温,免去一直换毛巾之苦。” “这是哪里来的……” 那军医眼看着还要问,颜含玉紧跟回答,“我怕热,自己随手做的。”摸到郭将军的脉搏,颜含玉不再说话。 把了脉,颜含玉又拿出银针,“再点些灯烛。” 帐篷里亮堂后,颜含玉开始施针。 半刻钟后,郭将军眼睛睁开,目光略显迷茫。 “郭老将军醒了……” 郭老将军颤巍巍的指着颜含玉身后的大木,神情激动的喊道,“杨溱,杨溱……” “郭将军醒了!” 颜含玉朝着大木看了眼,转而道,“郭老将军,我是容清。” 郭老将军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喃喃自语。 “郭老将军,郭老将军……” “容清?容清,你回来了。”郭老将军回神,又看向大木,“你是谁?” “我叫大木。”大木大声说。 “大木?” “郭老将军,他是跟我一起来的,我被辽人掳走,后来逃脱飘到了潮河谷,是大木救了我。” “燕地的人啊……” 颜含玉并未多说,只道,“老将军,您好好休息。” 她匆匆到幽州,自然是有事有求于郭老将军。 秦王这一战太顺利,功劳自然是少不了的,可要知道,皇帝当年也曾御驾亲征,但并没收复失地。 皇帝若下诏让秦王回京,定不会错过这次回京的机会。边关战场,一路凶险,谁又知道会遇上什么事。 而她要做的就是保护秦王万无一失回到京城。 她知道,只有回到朝堂,他才是最安全的。 一个总被人惦记生死的感觉,她心里最明白,提着心,一刻不得安生。 或许正以前,皇帝想要的是一次的意外的事故,但如今他已经是痛下杀手,狠心绝情。 从知道这个霸主一步一步为自己的地位泯灭人性的时候,她便不再信守忠君之言。所谓忠君,忠于明君。 颜含玉为她的父亲不值,救主而亡,却救下了这样一个自私自利,杀害亲人的主。 第四百三十一章 蓬莱 雍熙二年,六月二十九,齐王领兵回京,朝野上下惶惶。 齐王以金匮遗诏,乃皇太弟身份为由,带领一众将士围京。 群臣站在朝堂上议论纷纷,想当年先帝驾崩,当今皇上以金匮遗诏登基,虽未立皇太弟,但行皇太弟其职。有金匮遗诏在前,谁又敢说齐王不是皇太弟? 但齐王无诏却领兵回京,已是谋逆。 皇帝当即下诏,齐王无德,犯上作乱,削去一切官职,着人缉拿齐王。 齐王收到消息,命人准备弹药,意欲炸开陈桥门,直逼皇宫。 幸得楚王回京,策反叛军,捉住齐王。 齐王谋反,罢其官位,收回所有兵马,皇帝念及手足,命西京留守,无诏不得回京。 同年,秦王领兵收复失地,皇帝下旨大赦,并令秦王回京领功。 七月初三,秦王回京途中遭遇燕地农民起义,发生暴乱,秦王被打成重伤,其部下更是死伤一片。 郭将军命人赶来时,只听得一声轰炸,漫天烟尘飞舞,秦王已尸骨无存。 京城骑兵连日不断,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听闻秦王回京,辽兵在边境蠢蠢欲动,三队两马,如野狼觅食,频繁犯境抢掠。 连日来与辽兵交战,军马已是疲惫不堪,守在檀州的兵力更加力不从心。 京城,因楚王平乱有功,皇帝下诏册立楚王为太子,协理朝政,并督察农民起义,发生暴乱一事。 而京城也出现了各种流言,齐王无才,不堪国君重任,但秦王乃是天之骄子,必是太子为疑,可偏逢遭遇不测,人祸天灾?皆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如今皇帝立储,此事再明显不过。 楚王成为太子,京城的风波才真正开始。 但这一切对于颜含玉来说什么都顾及不到。她此刻身在何处并不知晓,只感受到身在马车上,耳边是持续平稳的踏马之声。 她昏昏沉沉,动了动微微僵直的手,想睁开眼,想坐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 是什么人?趁她被弹药震晕的时候带走她? 要带她去哪里?去做什么? 脑袋实在经不住思考,又开始昏睡过去。 等她清醒时,入目一个红衣长影,长发及地,那身影轻飘飘的往前移动,再看周围的场景,分明就是明若院。 她匆忙跟上,想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我求你,我求你放过她!”娇弱哭泣的声音。 是她娘!她跌跌撞撞的追上去。 “你要血,我给你!我给你,求你放过我女儿!放过我女儿!” “娘!娘亲!”她想冲上去,保护娘亲,但自己却像个透明人,触碰不到她分毫。 “她还小,你不能伤她!我只剩这个女儿了,除了她我什么都没了,你放过她!” “她要好好活着,不要伤她!不要伤她!” 一声声哭诉,一声声抽噎,是母亲从没在她面前说过的。 小时候,她一直以为父亲没了,娘亲便没了生念,眼里更没有她这个女儿。 鲜血汩汩往外流,颜含玉惊叫一声,想去帮助母亲把伤口堵住。 “娘,娘,你做什么?不能相信他!不能相信他!他是个魔鬼!引人入梦,夺人心魄!夺人性命!不要信他!不要信他!”她大叫,但没人能听见。 空荡荡的院子只有母亲趴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她失神大哭,想要帮助,却无能为力,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愈加强烈。 “夫人,夫人!” “别告诉含玉!别告诉任何人!” 那一年,母亲重病,一病不起。外人都以为母亲身体不好,外祖父一直以为自父亲过世后母亲便生了臆症,从此让她在内宅休息。 而她只当是母亲不喜她,便不愿见她。 母亲闭门不出,病重时从不愿她探望。 她跟母亲赌气,便不再见她,直到临终,她心疼难过,但心里还是存着怨念。 这都是上一世,这一世她拼劲全力保护母亲,拼劲全力不再重蹈覆辙。 她浑浑噩噩的,也不知立在院子立了多久。 她抬头扫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院落,似乎她离开了很久。 微风轻拂,枝头颤颤。 有月白的光照在地上,她踩着影子一步一步,踏雪一般。 “怎么回事?怎会受伤?” “奴婢看着像夫人自己伤的,也不知夫人怎么又想不开了,大小姐刚回来就发生这样的事,这让大小姐怎么想,大小姐岂不是更难过。”听雪哭着说。 “现在怎么样了?” “流了不少血,索性已经止住,现在昏迷着。” “拿我的牌子快去请大夫。” “是,老爷。” 听雪一路小跑着出去。 颜含玉回身望着祖父微微佝偻的背影,心里一阵心酸。 这是一个怎样的魔鬼纠缠着他们?占用着她父亲的脸,恐吓她的母亲,如今又寻上她。 修长的红影出现在面前,她望过去,身形不自觉抖了抖。 “要不要去看看你的父亲?” 她应,“好。”这一次她答应跟着他。 她缓缓睁开眼,手指动了动,触目的红帘飘来荡去。 到处是红色的帐幔,颜含玉只感觉想要窒息,她爬起身,触到了受伤的肩胛,她忍着疼,寻找出去的路。 寻到了门,她狼狈不堪,近乎逃出去。 碧沙蓝天,一望无际的水,扑面而来的咸味。 门外的景象突然开阔,视野宽广,望不到头。 小舅舅曾告诉他,大海的味道就是咸。 这里是大海? 她到了海边! 她冲上前,跑的直喘气,海边立着一块巨石,那巨石像身体歪着打坐的老僧,巨石上刻着两个字,蓬莱! 蓬莱? 她到了蓬莱? 蓬莱有仙境,仙境出神仙。 “走吧。”突兀的声音传到耳中。 她转身,红衣人远在三角楼的屋子下。 “去哪里?”她心生警惕。 “看你父亲!” 且不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既然到了这里,断没有退缩的理由。 后面不知还有几栋房子,但看前面的几栋角楼,与她平常看到过的区别就很大。 她远远跟着,看他进了三角楼后侧的六角楼。 扇形门半开,她跟进去,通往下方的道路赫然出现在眼前。 第四百三十二章 旧事 颜含玉从没想过这一生还能再看一眼父亲。 她也不知这人说的见她父亲是真是假,但见到水晶棺墓里的人那一刻,熟悉又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可是把定颜珠都给了他,他的尸体永远不会腐。” 从那上双手她慢慢移到脸上,她惊得双手颤抖。 面目全非的面孔,早就看不出原形。 惊惧愤怒溢满胸膛,那一刻她感觉天旋地转,身体僵直的向后倒下。 那年,幼小的颜含玉扶着墙一路到了外院。 “大小姐?大小姐呢?有谁看到了大小姐?” 院子里的丫头和周嬷嬷急的差点翻了院子。 “我的小祖宗,你可要吓死人了!” 院子里的人都在布置她的生辰宴,一时间把她疏忽了。 “爹爹,回来……” “大小姐莫急,大爷很快就回来了。夫人急坏了,我们快回去。” “爹爹,爹爹!”她不肯回去,拍打着周嬷嬷,大叫起来。 “大爷回来了!”大门外的声音。 “爹爹!爹爹!”她更加激动叫起来。 “好好好,我们就远远看着,不能去,不然老夫人又要说夫人的不是了。” “大爷!大爷?” “大爷这是怎么了?” “大爷出事了!” “快叫人!” 杂乱的声音高高低低的在大院响起。 周嬷嬷抱着大小姐紧张的不知所措,一时间进退两难。 “爹爹,爹爹!”小颜含玉还是坚持要去。 周嬷嬷只得往前走,但也只能隔着人远远看着。 “大爷!大爷!” “大爷在宫里为了救陛下出事了!” “通知老夫人,夫人!” “儿,我的儿啊!”哭天喊地的叫声。 周嬷嬷连忙抱着大小姐的头,捂住她的眼睛。 “别看别看,我的小姐!” “这都什么时候了,把大小姐抱到这里做什么?回去!” 周嬷嬷连连后退,抱紧了大小姐,也顾不得她的哭闹,忙跑回内院。 红衣金面,长发及地,那修长的人影永远像没有脚一般飘过来。 直挺挺的背影,如松柏立在那边。 “怎样?”不男不女的声音响起,“只要你答应我,做了我的徒弟,我便怎样都要救你,如若不然,那皇帝可留不了你多久?到时英年早逝,可真就可惜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如玉竹般的身姿翩然甩了一下袖子,虽未见正面,却潇洒至极。 “哈哈哈哈……”尖锐的笑声刺耳无比,“既如此,老祖我可就走了,到时自有人来求我!” 他裹着一身黑袍,头戴围着黑纱的斗笠,看不到他的一丝面孔。 “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如今不管来了什么人,都对颜老夫人来说是救命稻草。 “我可以救,把他给我,我就救他!” “给你?” “是,让我带走他。” “只要能救他,不管什么我都答应。” “胡闹!仁儿已经没了。你发什么疯?”颜老爷怒斥。 “不会没有的,不会的,我们儿子那么聪明,他怎么会死?老爷,我们儿子肯定有救的,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先生,劳烦跑一趟,尸体你不能带走,还请便吧。” “不要走不要走!老爷!这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不管自己的孩子!” “来人,把老夫人扶到内堂去!” “我不去!我不去!放开我!我要在这里,我要在这里看着我儿子!” “他中了鸠毒,外伤倒是其次,鸠毒才是绝命根本。” 黑袍人说完轻飘飘的离开。 鸠毒,宫中之物,当年南唐后主便是死于鸠毒之下。 颜老爷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儿子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为救皇帝,颜大人舍身相救,重伤不治。 “老爷,那人说能救,为何不让他救!” “这人邪祟的很,怕让他碰了并不是好事,不能让他沾了我儿子的身子去!再说了这世间哪有真的有起死回生术!都没气那么长时间了,怎还能救。” “老爷为何不试一试呢?总损失不了什么。” “去!拿我的帖子关中孙家求医。” “是。” “等等,就说大夫人精神不好,常发癔症,求治疗方法。” 幼时旧事一段一段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如同局外人,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不敢靠近去,怕看到父亲躺在那边的样子。 颜含玉抱着自己的身躯,蜷缩成一团。 “咯咯咯……”清脆悦耳的笑声。 她望过去,小女孩儿被高高的抛起,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哎呀,我的小玉儿太可爱了,笑起来真是太好玩了。” 圆圆的脸蛋被揉成一团,五官都挤在一起。 小女孩儿不哭反笑,清澈的目光抬起,笑盈盈的看着对面的人。 笑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哭声。 她缓缓走过去,看着失声痛哭的女子,赢弱的身躯像是随时都要倒下。 小女孩儿走路都不稳当,跌跌撞撞爬过去,想去擦她的眼泪。 “娘,不哭,有我。”一字一句,清晰又完整的话。 女子哭的更厉害,似乎要把一生的眼泪流尽。 她什么都做不好,她该怎么办? 她要保护娘亲,保护家人。 但她没办法,她太弱。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等颜含玉再次起来时,望着旁边的水晶棺,比刚才多了一些冷静。 “脸呢?”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是啊,她看到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纠缠于她,定是有原因。 “扭转天道。” “我?一个小女子……” “你,和你的那块玉!” “可要带好了,不能赠予他人。你失了这个东西,便会失了记忆,到最后失了心智也说不定。” 她捏在手心,一股沁凉的感觉游于全身。 这玉她自出生就带在身上,竟还没有一个外人了解。 “你怎么会知道?” “天下无我不知之事。” “那你知道它为什么会从白玉变成红玉吗?” “它把所有的灵气都给了你,你当然要养着它,吸收你一些精气不为过。” 难道她的聪慧都是因为这块玉?若离了它,她就会变成傻子? 颜含玉怔怔的出神,耳中又传来那雄雌不变的声音。 “做我徒弟怎么样?我授你长生之术。” 第四百三十三章 追封 北地燕蓟的消息越来越少,京城的上下官员都坐不住了。 幽州,自郭羡收到一封密旨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军中诸事不理,全权交给手下,安心养伤。 “大木啊,你还记得以前的名字吗?” “不记得了。” “不记得好啊,都是以前的事儿了,糊里糊涂的就过了,记得也没用。全都忘记,一干二净的,也就不用想了。” “大木,你说容清那小子跟秦王还活着吗?” “阿容不会死的!” “你小子总惦记着那个容清!算了算了不提了。” “跟你说话也是,闷得很,要是容清那小子在,肯定热闹。” “二十五营的事有结果了吗?” “我去叫他们。” “去吧,这事我还是要过问一下的。” 来人报,“二十五营,确实有些问题,出了个好色的马东,贪财的裴申,几个耳根子软的小将,还有一些乌合之众,跟着他们一起,有好处就跟着一起做。” “奶奶个犊子!都是跟了我很多年的,还眼皮子浅的跟乡下妇人似的。” “他们在京城呆过几年,乱花迷了眼,一个个性子都变了。” “凡涉事之人皆重刑处置,就把此事当个警醒!我们是军营,是士兵,军规就是魂,失了魂就不是个兵!” “将军将军!” “活着呢,别叫!” “京城的旨意,追封秦王为燕王。” “滚他奶奶个犊子,秦王殿下没死,追封个屁!” “皇上下的旨,吕章事来传的旨。” “吕蒙正那厮竟然敢来战场,好啊,让他在校场等着我。” “将军,小心您的身子骨,身上的伤还没大好。” “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让大木来,大木,好好表现。” “将军,好久不见。” “许久不见也不想见你。” “看来将军是想家了,皇上说了,若将军要回京,随时可以。老将军年纪大了,颐养天年才是正经。” “战场战事一触即发,谁能想到敌军何时进攻?两军未谈判,敌军若突然攻回来,岂不是伤民,又失了地盘?” “老将军心系百姓,国之幸。” “得了,说你的正事。” “将军,皇上下旨,追封秦王为燕王,听闻遍寻不到殿下尸身,只有他的信物,到时回京皇上会亲自为殿下立个衣冠冢。” “皇上那是盼着自家侄儿死呢吧。” “将军说的这是哪里话,皇上重情,视殿下为亲生子,听闻殿下崩逝,皇上也很难过,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如今乱民已经处置,那些乱民也说纵了一把火,把殿下烧死在普罗寺,普罗寺里大家也只找到殿下的信物。现在已近月余,皇上也是迫于朝堂压力,那些个朝臣个个都上书皇上,说殿下平北有功,如今身葬火海应尽早给予追封,皇上也是为难。钦天监已经选了吉日,到时殿下丧仪大办,皇上会亲自主持。” “我就是不信秦王没了!”郭羡脖子一梗,瞪眼回道。 “老将军平北有功,可别学那些武官挟功恃勇。” “你们这些文官就会耍一张嘴皮子,有本事用你们的嘴皮子来打仗?挟功恃勇!你这是说谁呢!你倒是指名道姓的说出来,别拐弯抹角的,我们就是大老粗,听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 “将军别气!我没别的意思……” 吕蒙正话音落,只闻耳边“嗖”一声,一支尖锐的长箭划过耳侧,只一寸之距。 “砰”一声,长箭穿透身畔的箭靶。 他吓的两耳嗡嗡,再听不到别的声音,两只腿虚软,若不是多年为官的定力,早就腿软跪在地上。 “好!”郭羡拍手称赞,“好箭术!” “你、你……”吕蒙正指着他,满目愤怒,余下的话全在嗓子口,但结巴的怎么都说不出来。 “哈哈哈……”郭羡一甩袖,吩咐道,“好好招待吕章事。” “父皇,儿臣不信!” “不信甚?” “儿臣不信四哥会死。” “此事朕旨意已下,不要再说了。” “父皇,这是生死大事,不应该草率决定,只有信物,无尸身,儿臣就是不信!” “好了,没别的事你就下去吧。” “父皇!” “你若无事,褚寅贪污赈灾米粮一事交由你去办。” “父皇,必须派人继续搜寻。四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住口!你整日里兄弟情深,又知道他做了什么?你把他当兄弟,他可没把我们当亲人!” “不会的!四哥不是那样的人!” “他跟你王叔一样,他要谋反!” “四哥不是那样的人!” “朝中诸臣看明白了吗?哪些是旧臣?哪些是朕的心腹?那些旧臣各个稳坐交椅,难以连根拔除,他们各个心里都支持着你口中的四哥。如今北地军马已经难以控制,他领兵平北,你说这事与他无关?他又是无辜不成?” “父皇,是您亲封的镇北大将军,您亲自下旨由秦王领兵!您应该信他。” “朕信他!他却太让朕失望了。” “所以……父皇派人杀他?” “这世上所有谋朕江山之人全都该死!” 亲自从父皇口中听到,赵惟吉不免还是失望透顶。 “所以父皇是非杀不可了?就算四哥还活着,父皇还是不会给他任何机会活着?所以父皇急着为四哥办丧仪,就是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秦王殿下已经死了,这世上再无秦王,只有死去的燕王。” “父皇若是坚持,儿臣也会坚持,不再做太子!” “混、账!” 自秦王离去,北地军营已悄然有了变化,各营各队养马休兵,军中整顿。 一切井然有序,与寻常无异。 雍熙二年,七月二十八,辽国遣信使送信,定八月初二居庸关谈判,协议内容当场作效,需秦王殿下亲自前去,否则概不作数。 一时间军中惶惶不安,秦王殿下生死不知,且信物在火海中烧尽,只留下玉佩的刻字,十有八九怕是葬身火海,且京城旨意已下,追封秦王为燕王,予八月初二皇上亲自为秦王举行丧仪大典。 眼看着八月初二近在眼前,郭羡不得不前往居庸关,那吕蒙正亦跟着同去,战场事难料,免不得受郭羡一番讥讽。 居庸关地势高,宜攻宜守。若谈判不成,很可能会变成一个血场。 第四百三十四章 拼命 两国议和,辽人未见秦王,当时便愤然离去。 吕蒙正见此,心中更加忿忿,想他们这一行人刚到这里,招呼也没打,没说两句话,转身便走,这辽人当真是粗蛮无力,不知礼数。而他们这般来了便走,不作停留,分明就是无心谈判,更像是来耍弄他们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们官职几品?何以让秦王殿下亲临?我们大宋朝官上百,哪个不能与你们谈判?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是有心议和,分明是存心刁难。” 文官都有个毛病,朝堂上打嘴仗打习惯了。 吕蒙正刚想来一场唇枪舌战,但辽人根本没给他机会。 辽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不喜欢磨磨唧唧,当然喜欢用真刀真枪来解决问题。 辽人的领头一声呵叫,“本王还未曾刁难,现在倒是要刁难看看!” 一声鞭响,辽人队伍已经冲上前。 “抓住他们!谁抓到的是大官儿,赏官,赐币!” 高昂的声音夹杂的凌乱的马蹄声当中,只听马哨声随之而起,那十多个辽人身后突然冲出数十人马,不由分说围攻而来。 “不好,他们有埋伏!”郭羡见状大喝,但为时已晚。 “撤!撤!” “来不及了!发射信号弹求援。” 草原上的马肯定比圈养的马四肢强健,力大善跑,只不消一刻钟,郭羡他们已经被围堵的无处可逃。 “我们是来议和的,都是来使,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们今日所为会使天下人耻笑。你们代表这整个辽朝谈判,如若今天伤了我们,天下人都会议论辽朝不守信用!以后再无人相信你们!” 吕蒙正求生意志强烈,率先发难。 “不守信用?我们可事先说好了,除秦王之外,其余人都无谈判资格。你们毁约在先,倒是说我们不守信用了!这话岂不是自打嘴巴?” “我们秦王已经遇难。” “哈哈哈!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耶律阿己,你们根本就是听说了秦王遇难,约我们谈判议和不过是诓骗我们!好把我们一网打尽!”郭羡恍然醒悟。 “小人!小人矣!”吕蒙正气的仰天长啸。 “你,你叫什么?” “本官乃天子近臣,吕蒙正。” “天子近臣?本王怎会没见过你?” “大宋天子!大宋天子!” “就你们还敢称天子?我辽地广阔,天山之下,我耶律家的才是天家。” “你!你!你!是可忍孰不可忍,休要辱我大宋!”吕蒙正气的手指发颤,“中原从古至今都是华夏大地,你们这些虎狼之辈是吃人的兽,还敢自称天家?” “我们就是狼,而你们是待宰的小羊羔!哈哈哈……把他们都绑起来!想当初我父王掳了杨无敌,到今日郭将军落到我的手上,简直就是大快人心!哈哈哈……” 老将军威势不减,端坐马头,长枪往地上一插,喝道,“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生当人杰,死为鬼雄。 郭羡一辈子都在战场,早就看透生死,能死在战场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将军,我们护您出去!” “护着吕大人!” 郭羡一声吩咐,长枪握在手里,夹马冲上前去。 耶律阿己手拿长刀,对上郭羡。 一把长枪直逼而来,长刀相抵,对上矛头尖刀,“呲”一声,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吕蒙正早没了斗志,夹紧马背,抱紧马脖子,随着辽军攻击而左右躲闪,护着他的二人被敌人引开,他惊慌失措,完全没有方向感,只胡冲乱撞。 以少敌多的场面,很快便分出了胜负。 郭羡旧伤裂开,战斗力不胜从前,他强撑出手,却蓄力不足。 吕蒙正胯下的马前蹄失足,整个人跟着马扑倒在地上,只听咔嚓一声,腿骨折了。 正此时一把长刀逼近,尖锐的矛堪堪对上吕蒙正。 不待吕蒙正反应,矛头断在面前。 一人手握长刀,扬臂挥过来。 郭羡以一敌二,长枪横截,二人落下马去。 耶律阿己见状,暗道不可让他们等到援兵,抬手狠厉道,“杀!一个不留!” 他扬起长弓,一把长箭嗖的一声飞出去。 吕蒙正眼看着长箭对着自己,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下一刻,只听扑通一声,一个黑影重重的倒在自己身前。 “郭将军!” 长箭穿透胸膛,那一刻耳边的厮杀声吕蒙正已经全都听不见,他爬着往前,大声哭喊,“郭将军!” “辽狗,我跟你拼了!” 一声怒骂,那举着长枪的小将满身鲜血,冲上前,却在下一刻整个身躯栽下马背。 郭羡抬着手,似乎想要抓住他,却能眼睁睁看着,那双眼已是通红,唇微微颤着。 郭羡抬头,看着手下的兵接连倒下,那一刻他似乎看到多年前全军覆没的杨家军。 “王爷,他们援兵到了!” “这么快?”耶律阿己咒骂一声,“捉住他们,撤!” 辽兵拖着重伤的郭羡,吓傻的吕蒙正,拥着耶律阿己扬马撤走。 一队人马还没走多远,却听前面马蹄声越来越近。 一行人停下马,其中一人惊呼,“前面也来人了!” “他娘的!怕他个球!一起冲出去!” “他们怎么办?” “扔了!乱马踩不死算他们好运!” 郭羡身受重创,头昏眼胀,只觉得命休于此。 灰尘飞扬,模模糊糊间只感觉马蹄飞踏,却没有一只踩到他的。 他仰面而躺,灰蒙蒙的一切,脑中回顾从前,却只觉时光匆匆。 他闭上眼,耳中的马蹄声变成厮杀声,吼叫声。 耶律阿己惊恐的看着围攻而来的军队,各个凶神恶面,如地狱修罗。 一个个辽兵倒在他的面前,耶律阿己摔下马背,一把长戟刺向他的胸膛。 他倒抽一口气,只听一声“刀下留人”如佛音降世。 “救本王!救本王!”他颤抖的大叫。 哪知那倨傲的骑在马背上的人抬手,干脆一落。 他只觉胸膛一阵热乎乎,疼痛感席卷而来。 “秦王何必赶尽杀绝?”来人面色晦暗。 “贵国王爷又何曾手下留情?”他的目光落在生死不知的郭老将军身上,“本王不过是报了一箭之仇。” “把郭老将军抬下去,尽量救治。” 耶律燕昀知道,这次的事是他们挑衅在先,他无话可说。 “贵国失去了老将,我们又何曾不是失去了一个大将?如今两军皆损,之前恩怨全部抵消,不知秦王意下如何?” “辽主有心谈判,本王必诚心以待。”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不甘 这世间人千千万万,那个人唯独选她授她长生。 颜含玉知道,他选上她不过是因为她生来含玉,得天独厚的命运。 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人,颜含玉此生能见到,也是稀罕。 不过,她从没想过长生,去做一个永远都活着的人,活成一个怪物,活的连自己都忘了,没有自己的原貌,没有了自己的原声,一切都是虚妄。 她拒绝跟着一个毁她父亲容貌之人,甚至恨他入骨。 重生后,直至此刻,她再次感受到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容貌已毁,又不能入土为安。 想那时听闻他爹很可能活着的时候,她一直心存幻想父亲没有过世,原来是那人顶着父亲的容貌招摇撞骗罢了。 颜含玉想到前世今生,已经死过的人,如今再不济不过还是一个死字罢了,只是这死前,有些事不做总是白活了一场。 一个月后,他再次出现。 “怎样?想清楚了吗?” “你怎知我重生之事?”有些事她想要弄明白。 “我说过,这世间无我不知之事。” “如此说来,那一世你也是参与者。” “不,我不参与任何事。” “我明明没有心疾,却因心疾而亡,你可知道怎么回事?” “慧极必伤!你的性情软弱,年纪又小,气候难成,你的性情注定了那一世你的结局。” “所以我是咎由自取?”她不信,反问。 “不,心疾源于唐门情毒,心思越多死的越快。” 颜含玉摒住气息,果然有人要她死。 孤高,自闭,她困于一隅,一门心思读书,不仅仅是想逃避心中的不痛快,更是对未来生活的胆怯。 如今想想,上一世发生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她畏惧世事的原因。 她生来不平凡,却甘于平庸,这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如此结局必然让她失去一切。 重活一世,她看透的不仅是人心冷暖,还有对人生的掌控。 命运握在自己手上,想要过怎样的人生都由自己选择。 可尽管如此,还是有人要她的命。 她不甘心!怎甘心重来的人生落的上一世的下场? “你能不能讲讲我父亲?” 见她一连串的发问,他并无不快,只一一回答。 “我曾想收你父亲为徒,他不愿,仅此而已。” 道不同不相为谋,颜学仁的原话。 “我父亲不肯,你竟毁了他的容貌!”她怒怼。 他摇头,“他与我作对,我可没容人雅量,再说,杀他者不是我,他既然死了,我只不过是取了一副皮囊罢了。” “你不过是取了一副皮囊!可他是我的父亲!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你做下如此天理不容之事难道是理所当然不成?难道你毫无愧疚之感?您活了这么大岁数难道都没人与你讲过什么是天理吗?” 颜含玉忍不住怒斥,可见他一副满不在乎,又明显不耐烦的样子,止住了话茬。 天理不容又怎样?她打不过人家,妄想和他讲道理是不可能的! 她慢慢缓解自己的情绪,面前的人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她不能逞一时之快,惹恼他才是。 他倨傲道,“本尊愿意说并不代表愿意听你这个小丫头的教训之词。你就是想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吧?我可以告诉你。” 她当然想知道。 “你父亲的存在阻碍了皇权,你说这样的人皇帝留得住吗?” 先皇帝在时,意欲册立太子,并想让颜学仁做少师,教导太子。可以说在当时,先皇帝已经打算废黜金匮遗诏。 颜学仁当年与人辩论,突然出现的刺客打断了这一切。彼时他为救皇上已身中数刀,那几刀根本不伤要害。 皇帝亲卫及时赶到,围截刺客,太医也匆匆赶来,听旨为颜学仁救治。 哪知他的血像是流不尽一般,怎样止都止不住。 太医急的大汗淋漓,颜学仁自知不好,只交代尽快把他送回家,想见妻儿最后一面。 太医只得替他传话,哪知再见他,只见他口吐黑血,人已经没气了。 原来父亲的死真的和当今皇帝脱不了干系! “当年本尊看中他的天分,本想救他一命,他却想用残存之命和本尊同归于尽!”他愤恨开口。 如今他虽性命无忧,可到底伤了根本,寿命已经大打折扣。十多年的修复,也难以回到当年神采。 颜含玉一直不敢正面看他,她怕看到这张和父亲一样的面孔而心软,可刚刚那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面目狰狞可憎。 父亲温润如玉,从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掐了掐手心,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夺回属于父亲的东西。 想到父亲的惨死还要遭受面目全非,颜含玉眼睛干涩不已,连眨眼都觉得疼痛。 “你想要我做什么?” 父亲当年没做到的就让她来做。 “为我所用。” 与虎谋皮无疑是一场生死较量。 漫漫长路,她的一生怎么能就这样结束? “我想要三年的自由时间。” 答应他肯定会失去自由,她想争取三年时间去处理好外面的事情。 “不,最多一年,不可讨价还价。” 她心底长吁一口气,以为和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不会答应。一年,虽短却也足够了。 她不露声色,话音一转,“还有一件事……” 他等着她开口。 “我不希望听到有人议论我父亲活着,更不愿意看到你用我父亲的脸招摇过市,我父亲已死,这世上再也不会出现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对面的人长眉一挑,也不回答,似是思考。须臾,抬起背在身后的手,递过来一粒棕红丹药,“把这颗丹药吃了。” 颜含玉心里清楚他这药定不会是普通的药丸,可如今这状况,她不吃又能耐他如何?她接过,干脆的一口吞下。 “你现在倒是聪明多了。”只听他一句这样的话,她便渐觉浑身无力,昏睡了过去。 秋雨绵绵,原本生机勃勃的景象转眼凋零,一片又一片,落了满地。 丹桂飘香,这个季节原本应该处处都是繁忙的景象。 秋尽之时,两国交战之地终于恢复平静,剩下满目荒芜。 如今京城内外亦是惶惶难安,就是百姓都能感受到紧张局势。 皇帝追封死于乱民的秦王为燕王,然秦王死而复生,出现在两国谈判之地,并斩杀数十辽兵,且其中一位还是辽国王爷。 但是骁勇善战的郭老将军也没了,秦王派人把郭老将军送回了京城。 京城气氛紧张的同时又弥漫着浓浓的悲痛之中。 皇帝甚至亲自出宫祭拜,看到灵柩时,上去就是一阵哭泣,哪知皇帝悲痛之下当场晕过去。 众人急的晕头转向,忙把皇帝送回宫中。 一时间宫中传下旨意,由太子监国,协理朝政。 京中气氛不明,边城却是另一番景象。 双方止战,军中休整的同时亦在调兵遣将,一番调整之后,各军的规制也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 第四百三十六章 回京 颜含玉悠悠醒来时,睁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连夏?”她恍如隔世。 “小姐终于醒了,是我。” “这是什么地方?” “在蓬莱观的客房。” 原来不仅连夏在此,“小外甥女。” “小舅舅?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我收到消息,你在蓬莱失踪,我不放心就过来了。” “你们在哪里找到的我?” “说来也巧,我见这道观甚大,便进来瞧瞧,哪知就遇上了你,那观中道长说你昏倒在门外,便把你扶了进来。” 他得到消息就快马加鞭来到蓬莱,只不过运气比较好,刚到这里就找到了她。 “殿下得知您的行踪,派了好几个人在此地,我们已经在此找了您近一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您却突然出现在这里。”连夏道。 蓬莱观,临海的道观,建造规模很大,但来往的人并不多。 进入蓬莱岛,她都是无知无觉,并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更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 那人是用毒高手,且难以近身,根本不好对付。 “除了你们找我,可还有其他人?” “你猜我在这里看到了谁?”林沪生想吊她个胃口,哪知她眼睛一瞥,一个眼神盯着他,想在说幼稚鬼,他摸摸鼻子,尴尬一笑,“是你三叔,呵呵。” “我没有三叔。” “哦哦,他分家了嘛。” “不,除族。” “反正就是他了。”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回京去。” “我去寻马车。” 等连夏离开,林沪生着急分享自己的宝贝,掏出一个宽纹镂空银镯,兴致勃勃道,“小外甥女,猜猜这是什么好东西?是你一直想要的暗器,我给做出来了,你看!” 那银镯有大拇指长的宽度,内壁光滑,外壁镂空花鸟图案,精妙绝伦。 只见他两指轻扣,那银镯断开一截。 银镯断开,这才看出银镯的巧妙,内壁有断层,可以放置银针。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这里。” 他再次扣住银镯,又伸手转动外壁,左一下,右一次,把内壁拉出来,六个凹槽显露出来。 “看到了吗?六个凹槽,可以放六个银钉,不能是银针,银针太细,射不出去。看,我也有做银钉,来,戴起来试一次。” 他把六根银钉放进去,内壁管按进去,往左拧了半下,再次轻扣,把镯子带在她的手腕上。 “大小正合适。” “射击的时候把手压下去,两指放在两边,触到这两边突出来的弧度,两边同时按下,即射出。” 她摸索着。 “我可提醒你,这可不是玩的,射程极远,所以很危险,有杀伤力,万不得已最好别装银钉进去。”林沪生严肃道。 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他道,“你要不,试一试?” 颜含玉瞬间对这新物什产生了兴趣,应,“好。” 她对着窗,压下手,另一只手转动着手镯,摸着纹路,两边两指同时按下。 只见银光一闪,叮叮,两道银光直直的钉在窗沿,连痕迹都没了,只在近处凑近才能看到两个小孔。 “确实好东西。”她摩挲着。 林沪生跑到窗边去,“完了完了,钉死了!” “这个距离太近了。”林沪生挠头苦恼道,“看来这钉子还是要多打些。” “谢谢你,小舅舅。” 这样的宝贝正是她需要的。 林沪生被谢的不好意思,“这银镯其实是秦王殿下设计的,机关才是我做出来的。” “秦王人呢?回京了吗?” 林沪生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秦王殿下的人传话,让你别担心他,他还在北地。” “京城如今状况如何?” “看似太平,实则暗涌。”林沪生道,“出城进城戒备森严,说什么以防混入奸细。” “看来要快些赶回去。” “你不去北地了?” 颜含玉摇头,“不去了,我要快些赶回京城。” 秦王以重伤为由滞留燕北,林沪生想着若这事告诉小外甥女,也不知她会不会担心。 可想到北地跟京城的紧张关系,他思来想去还是选择暂时瞒住。 如今秦王留在北地,北地大军一同滞留,也因此京城城防严谨。 就连坊间百姓都看得出朝堂内的异常。 秦王薨逝,追封燕王,一纸诏书已经昭告天下,哪知秦王死而复生,这简直就是在全天下百姓的面前自打嘴巴。 朝野内外流传着皇帝容不下先帝之子,恨不得秦王早没了。 如若皇帝继续咄咄逼人,就是告诉全天下百姓他确实容不下先帝之子。 想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仁德皇帝形象瞬间就会崩塌。 皇帝因郭老将军没了,晕倒在郭老将军灵堂前。 太子赵佐监国,下诏封赏边关将士们。 林沪生这几个月虽然一直研制那银镯,可外面的事情还是打听的一清二楚。 想来秦王殿下应该无甚大碍,不然怎会派人来蓬莱找她呢? 马车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终于在第四日晌午,回到京城。 颜含玉并没直接进城,而是先去了京郊别院,恢复了容貌,又换了一身装束,环佩加身,珠翠点缀。 待林沪生看到女装的小外甥女时,呆愣愣的看了许久。 肌肤皓雪,明眸善睐,头上珠翠全都黯然失色。 “哎呦!” 她大步走,却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一个踉跄。 连夏忙去扶,站在前面的林沪生先扶住了她。 “我好像最近做男人做忘了,都不知道怎么做女人了。”颜含玉困扰,从离开京城她就一直努力学着男人走路,好不容易学的像了,又要变回来,一时难适应。 林沪生大笑,“你呀!” 驾着马车回城,刚到马行街,就见大批的官兵涌入。 路人朝着官兵过去的地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出事了?” “看样子往槐荫巷呢,不会是太傅府吧?” “太傅大人家怎么了?” 颜含玉当即让林沪生调转马头,往东华门去。 林沪生却顾不上赶马,如果是太傅府,就是她家出事了。他要去看看。 “我们先去看看。” 颜含玉拿他没有办法,马车停在巷外。 只听那官兵首领站在大门前大喊,“颜太傅身居高位,不谋其政,私通外贼,罪不可赦,阖府上下不得自由出入,若私自出府,当内奸论处。” 随后只听颜府内院乱糟糟的声音。 而巷口此时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个个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怎么会这样?我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林沪生焦急。 “好?颜家从来没有好过。我们走吧。”颜含玉转身离去。 林沪生和连夏忙给她开路,待上了马车,林沪生问,“你要进宫?现在进宫做什么?” “我现在进去岂不是被困里面了,我要去见宋皇后。” 见外甥女一脸淡定,林沪生摸不透她的想法,他素来知道她有想法,但此时进宫哪有那么简单。 “你祖父都不知怎样了,你如今怎么进宫?” “我祖父肯定还在宫里,我要趁热打铁,立刻进宫。” “就算进去了,那可成了龙潭虎穴,含玉,你此时不能进去。”林沪生担忧。 “我必须进宫,小舅舅,如果可以,你立刻回苏州去,我不想你受连累,更不想林家受牵连。” 林沪生生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是我大姐,林家是你外家,是你的后盾,你怎可撇下我们?” “如今的局势你也已经看到了,秦王身在北地,不得回京,他如今不是不想回,而是被逼无奈,皇帝打压颜家,是在逼迫秦王回京。我们颜家已经和秦王站在一条线上,他死,我们死。” 林沪生气息一滞,不敢置信。 只听她继续说,“我知你们想帮忙,可这是拿全族人的性命做赌注。所以,林家一定不能牵扯进来。” 林沪生此刻才明白,京城的谋权之争有多厉害! 也难怪父亲一直守在苏州不愿意到京城,他怕是早就知道京城是个是非地,林家只想安稳度日。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进宫 颜含玉到了东华门,便直言求见宋皇后。 让连夏递过去一个玉牌,那守卫接了,但见“清容县主”四字,一时间守卫面面相觑。 “求见西后娘娘。” “西后不见任何人。”那守卫把玉牌还回去。 连夏却不接,只道,“二位连牌子都不递进去,怎知西后娘娘一定不见我们县主?” “上面早有吩咐……”另一个护卫脱口而出,被身边的守卫瞪了一眼,连忙住了嘴。 “县主还是早些回府,西后不见任何人。” 只听那马车内凉凉的声音,“秦王殿下重伤,身在北地养伤,西后娘娘作为嫡母,定会忧心,本县主替秦王殿下看望西后娘娘,二位觉得西后娘娘会不见本县主?” “宫城脚下,县主莫要在此纠缠打扰我等护宫。” “连夏。” 连夏掀开帘子,只见莹莹玉面露出来。 “是本县主有意纠缠,还是你们故意拦截不让本县主进宫?我有些想不明白。” 不待他们回应,只听她话锋已转,“你们这些守卫站在这个位置是来固守宫城的,难不成还想私自软禁主子不成?” 听闻清容县主咄咄逼人,那为首二人大骇。 他们只不过接到上面的信息是西皇后不可接见任何人,如今若被人传出禁锢主子之言,他们焉能继续留在宫城之下当差?怕是小命都要没了。 而颜含玉显然已经明白,宋皇后怕是已经被软禁。 如今这种状况,秦王身在北地迟迟不归,皇帝只能借此打压颜府,又软禁宋后,以此逼迫秦王回京。 颜含玉此刻把软禁宋皇后的话讲到明面上,就是逼迫他们不得不放她进去。 如果他们不放她进去,显然就是做实了软禁宋皇后之事。 要知道清容县主是秦王的未婚妻,早晚会嫁到秦王府的,而宋皇后是秦王嫡母,也因此清容县主求见宋皇后,守卫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那些守卫可是听说过,清容县主的口才,饶是御史台大人都要啧啧称赞,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守卫,口才上怎是她的对手? 那为首守卫瞪着眼,一脸为难。 却此时听到一内侍的声音,“放行!” “海公公。” 颜含玉抬头看过去,只见那人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来。 “太子殿下有旨,放行清容县主。” “海公公,这……” “怎么?太子殿下的旨意你们便无视了吗?” 太子监国,他们哪能无视太子的命令,守卫不得不放行。 内侍躬身,“县主请。” 颜含玉看着林沪生,想让他找地方暂时先安置着。 “我在外面等你。”他道。 该说的她之前都已经说了,此刻想说什么也多有不便,只能微微颔首。 进了宫门,那海公公弯腰一拜,“海寿拜见县主。” “海寿?” 内侍抬头。 她这才有了印象,正是那清源郡公的旧人。 “是你啊,你倒是厉害,如今跟着太子了。” “多亏了县主给海寿这个机会。”海寿跟上她的脚步,低声道,“皇上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太子虽监国,可到底还是受皇上牵制,有些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明白。” “殿下性情宽厚。”跟着殿下的这段日子,海寿也逐渐了解了太子为人,性情一点也不像那个皇帝。 颜含玉承认,从前的赵佐性情最是洒脱宽厚,与他那个父皇完全不同。可如今他登上太子之位,谁又能保证坐在孤家寡人的位置又会是怎样一个人。 “你是旧宫之人,他能信任你足证明他是真的宽和。”现在她还是相信他。 “我要去见西后娘娘,多谢引路。” “县主请。” 守宫门的宫女见着海公公,不得不去传话,颜含玉也总算顺利见到宋皇后。 见了宋皇后,却见缠绵病榻。之前见她时,尚有精神,如今却是一副苍老模样,面色暗沉发黄,眼白有红血丝。 “娘娘。” “你这丫头总算来了。”她靠着,额间还缠着白丝带,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娘娘,您躺好,我帮您看看。” “好。”宋皇后朝着芷卉点头。 给宋皇后把了脉,她面色一沉,“宫中太医不知如何说?” “把药方拿给她看看。”三个药方。 “您这药方吃了多久了?” 宋皇后体力不支,芷卉回答,“吃了这个换那个,身体不舒坦,吃了会好些,可疼了这里疼那里,身上疼的睡不下,不吃也不行,总归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娘娘,这药到是下的巧。” “怎么说?” 宋皇后苍老的眼只露出一条缝,精光外露。 “这三张药方都没有问题,且都是补药,可这三种药连服,却是与毒无甚区别。” “什么?他们竟这样胆大妄为!”芷卉气的手发抖,再看娘娘一声不吭的躺着,她悲伤道,“县主,您可有办法?” “若是再吃半个月,便是神仙难治,如今我尽力一试,可娘娘需做好心里准备,这毒已深。”就算解了毒,也伤了身子,最多保几个月的命罢了,不过,随意决定人性命的话她并未说出口。 宋皇后点头表示了解,也不多说话。 给宋皇后施完针,宋皇后吐出一口粘稠的黑血,这才觉得舒坦很多。 “娘娘,宫门口下了拦截令,吩咐娘娘不见任何人。” “我们娘娘何曾下过这等吩咐?”芷卉又怒又气,“也难怪这个月都没人来探望!只娘娘为了不让长公主担心,就没让人去传话而已,竟然就让人钻了空子。那些个小人,不过是看娘娘如今失势,这宫中哪里还有我们娘娘的位置?” “我有些累了,你就暂且留在宫中,等我醒了,我们再说话,你有需要就跟芷卉说。” 等皇后睡了,芷卉送颜含玉出去。 “我的马车还在宫外,烦请遣个人去说一声。” “好,我这就派人去。” 如今的状况,一场困局,宋后受制,颜家受难,局面堪忧。 从她进宫开始,她必定要掀起一阵波澜。 “芷卉,我想去一趟明月宫。” “县主,孙贵妃不是善人,您可别去招惹她!”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找她说几句话罢了。” “我亲自带你去。” “大可不必,派个宫人就行。” 芷卉见她坚持,只得派个宫人跟着。 第四百三十八章 闹事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你还敢进宫来?”赵嘉敏得知她求见,匆匆跑出来,势必要教训她一顿。 “公主都来亲自迎接了,我又为何不敢来?” “呸!谁来迎接你!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封了县主了不起啊?你祖父都下大狱了,你家也快被赶出京城了!你还敢在本公主面前大放厥词!”赵嘉敏趾高气扬。 “我就怕大放厥词,公主会哭!” “你!”赵嘉敏气的跺脚,“会哭的人是你!你未婚夫都要死了,你才会哭!” “是吗?要死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公主可别随便说别人的未婚夫要死,不然这事会落到自己头上。”颜含玉毫不客气。 “你!”赵嘉敏指着她,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公主,娘娘吩咐,把人带进去!”有宫女上来传话。 赵嘉敏一个扭身,“哼,我母妃不会放过你的!” 颜含玉神情淡然,缓缓跟上。 “母妃,她欺负人!”赵嘉敏哭着跑进殿,张嘴就先告状。 “一个罪臣之女,也能欺负你,给我长脸了是吧。”孙贵妃骂道。 赵嘉敏恼道,“我不管,母妃帮我教训她!我说她未婚夫快死了,她说这事会落在我头上。” 只听门口一声轻笑,赵嘉敏看过去,只恨得牙痒痒。 “你还不给我母妃跪下!” 颜含玉盈盈福身,“请贵妃娘娘安。” 孙贵妃一身华服,高高在上的坐着,目光也带着几分轻视,“怎么?你是来求本宫的?” “娘娘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她挺直的站在那里,面上还带着那抹笑意。 孙贵妃嘲讽一笑,“到底是年幼!” 年幼无知,颜含玉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似笑而笑,“娘娘以为我说错话了?您自己什么位置?还能帮我说上话?岂不是笑话?” “你!本宫乃是一宫之主岂容你造次!”孙贵妃拍案而起,“嬷嬷,给本宫掌嘴!” “打死这个小贱人!”赵嘉敏一阵得意。 那孙贵妃身畔的嬷嬷倨傲的上前,二话不说,抬手就甩过去。 “砰!”连夏从她身后站出来,率先抬腿就踢了出去。 连夏是个练家子,那嬷嬷被踢的摔倒在地,捂着肚子哇哇直叫。 “你!你敢!”孙贵妃气的咬唇,“你敢打我的人!” “好你个颜含玉!你敢打我母妃的人,我要告诉父皇去!” “站住!”孙贵妃怒斥,“把公主带下去,没我的吩咐,不准出去。真给我长脸了!一天到晚只知道找你父皇!” “我要去见父皇!母妃,你干嘛拦着我!你不帮着我就算了,还要放过颜含玉吗?母妃!” 赵嘉敏的声音越来越远。 颜含玉冷眼看着热闹,置身事外。 “看来你今天就是来找茬的!” “嗯,让贵妃看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她今天就是来给她明月宫不痛快的! “呵。”孙贵妃冷笑,“本宫会让你知道走进来容易,想要走出明月宫,痴、心、妄、想!”她眼中淬着寒光。 孙贵妃一声令下,明月宫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 “我今天既然敢进来,还怕死在你明月宫不成?呵……”颜含玉一声轻笑,轻视之意十足,“孙贵妃的手段,清容自然听过的,只可惜清容一向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前进宫,清容还顾及着你们身份,给你面子,可如今我再给你面子怕不是个傻子吧!我祖父的牢狱之灾,想来孙贵妃也是知道原因的,孙贵妃既知其中缘由,又可知这天下,以后又会是谁的天下呢?” 孙贵妃听到此言,已不知如何回怼,只怒目而视,指着发颤的手,“你,你……你这个妖女,大逆不道!我今日就算把你乱棍打死,也无人敢来救你!” “贵妃娘娘真是忠君啊!哪怕皇上的心思不在娘娘身上,哪怕娘娘只是个替代品,可娘娘还是全心全意的付出,毫无怨言,真正是糟蹋了一番好好的感情。” “小贱人!”孙贵妃周身散发着杀气。 “给我打死这个小贱人!”戳中她心底最卑微的心思,对于长久身处高位的孙贵妃来说,这已经达到了她的愤怒极限。 颜含玉哪里会给她机会,带着连夏一跃而起,几个踮脚,踩着明月宫内侍的头直奔大门,扬长而去。 孙贵妃在殿内已经气的乱摔东西,“废物,都是废物,连两个小娘子都抓不住!给我找,抓住了往死里打!” 从明月宫出来东拐西拐也不知到了哪个角落。 “大小姐,你这是要吓死奴婢啊?”过来找孙贵妃竟然就为了气人! 连夏真觉得大小姐这是受刺激了,这才去找孙贵妃麻烦。 “你且看着,我怎样把这口气出到底!”颜含玉狡黠一笑。 闹事不嫌小,她就是要闹大了。 若这事孙贵妃忍忍也就算了,可孙贵妃的脾气哪是那么容易容忍的!那些话可都是戳了她的心窝子。 一时间内宫热闹起来。 因清容县主扰乱宫廷,大逆不道,明月宫大肆寻找,势必要揪出来就地正法。 她笑着转身,轻巧的落下脚步,眸光流转之间落入了他人的眼。 一个明黄的身影渐行渐近。 “太子殿下!”她垂下目光,微微曲身。 明明是熟悉的人,熟悉的眉眼,明明近在眼前,却感觉离那么远,赵佐的心间如同被人啃下了一块。 “你回来了?” “是啊。”从始至终,她面对他都是淡然。 赵佐想说些什么,可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孙贵妃又找你麻烦了?” “让太子殿下挂心了,是我找她麻烦。”她扬起一抹肆意的笑意。 也不知何时她的眉宇已不是那么柔弱,而是多了几分刚毅,那一笑倾城,带着几分风流恣意。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给本宫抓住她!”一声怒斥。 两个内侍上来就要抬住她。 “住手!” 海公公已经率先上前,“太子殿下在此,谁敢放肆!” 那两个内侍不得不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原来你们眼里还有本太子?”赵佐背着手,抬腿走上前,“孙贵妃娘娘,如今你宫里的人连本太子都不认了,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今日之事,是本宫吩咐他们只管抓住颜含玉,其他一概不管,并不是本宫视而不见,而是颜含玉目无尊卑,口出狂言,大逆不道,实乃罪无可恕。” “县主一向礼数周全,从不会胡乱折腾,对孙贵妃娘娘失礼必是事出有因。” 孙贵妃见太子这般护着她,只气的七窍生烟,颜含玉不会胡乱折腾,难不成是她在乱折腾不成? “失礼?颜含玉所犯之事岂是一句失礼一带而过的?” “孙贵妃娘娘好歹是长者,得饶人处且饶人。” “本宫今日必究其责。”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处置 艳霞遮了半边天,宫楼顶上的钟铃随着清风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 宫殿内,或坐,或站,或跪,好几个人。 “你今日大张旗鼓,闹的整个后宫都不太平,好歹是个长辈,怎的跟一个小辈计较起来?” “皇上,不是臣妾要闹,实在是颜家娘子太过分,她进了明月宫便闹事,还打了臣妾的嬷嬷,嬷嬷跟了臣妾多年,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孙贵妃极委屈的说,“皇上,不仅这样,她甚至出言不逊,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如此毫无尊卑,放肆妄为,皇上定要收回她的县主之称,以挽回我们皇家颜面啊。” 孙贵妃说这些话当然是想过皇帝的心思,要知道颜太傅犯了事,一个私通外贼的罪可不是一个人就能挡住事的,等罪名定下来,还不全家获罪?这颜含玉还顶着县主的称号,自然要收回的。 “小女有罪。”颜含玉跪拜。 孙贵妃见此大喜,“皇上,她自己也承认了。” “西后娘娘驾到!” “皇嫂身体不适,怎的来了?” “我只怕不来,这丫头受了委屈都没机会同我说。” “皇嫂请坐。” 宋皇后也不客气,也不坐上面位置,就近坐在下首位置。 “你起来,到本宫身边来。”宋皇后命人去扶颜含玉。 “皇嫂说的哪里话,朕自会公正处置。” “公正处置?”宋皇后看过去,“皇上,虽说本宫已许久不掌后宫,如今您的妃子掌事,本宫也不会多问一句,可有一件事本宫却不得其解,宫外护军拦着求见本宫之人,不知是谁的意思?” “护军拦着求见皇嫂之人?” “清容,且把你在宫墙外被拦之事说与皇上听。” 颜含玉站出来,只是半抬头看了看,并未说。 “你说吧,朕听着。” “是皇上。”她说的小心翼翼,“小女许久未见西后娘娘,因想着西后娘娘念着在燕北未归的秦王殿下,小女便想进宫陪伴娘娘,可是护军不同意递牌子,只说宫内有人吩咐下来西后娘娘不见任何人,还是多亏了太子殿下的人放行,小女这才进来。” “本宫从未有过这种吩咐,后宫之事向来由孙贵妃娘娘掌管,不知孙贵妃娘娘可知此事?”宋皇后看向孙贵妃。 孙贵妃一看皇帝也看过来的眼神,心道惨了,脸刷的白了。 “皇上……” “此事朕定给皇嫂一个交待,孙贵妃行事张扬,夺凤印,拘明月宫一个月,闭门思过。” “皇上!”孙贵妃还想说话,却被皇帝的冷眼给吓住了,只能垂头不语。 “好吧,我好歹是你长嫂,人说长嫂如母,你既然已经罚了,我也不深究这件事。”宋皇后话锋一转,“就说说刚才闹出来的事吧,含玉,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怎闹的让贵妃四处寻你?” “娘娘,是小女不好,惹怒了贵妃娘娘。” “说出来听听。” “小女本意是去明月宫给贵妃娘娘请安,刚到门口,就见公主迎上来,小女高兴之余,给公主问安,哪知公主不喜欢小女,见了小女便是挖苦,公主娇贵,小女自是不会同公主生气,可公主还说秦王殿下……”颜含玉一副委屈,“说秦王殿下没命活着回京,我自然生气,见了贵妃娘娘便把此事说给娘娘听,求她做主,哪知贵妃娘娘上来就让嬷嬷打我,责怪我目无尊卑,小女实在害怕,就躲了起来,那嬷嬷追着我就自己摔了一跤,娘娘说我打了娘娘的嬷嬷,小女好生委屈。” 孙贵妃还没从刚才的惩罚回过神来,又听到这一段话,当下气的忘记场合,大声骂道,“你这个小贱人!” “孙贵妃娘娘,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父皇还在这里呢。”赵佐冷声开口。 孙贵妃压下心底的不快,“皇上,她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她在明月宫肆意妄为,说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话,臣妾宫里的内侍都可以作证。” “娘娘,那可都是您的人。”你的人都听你的话,作证有用吗? “皇上,是她说以后这天下还不知是谁的天下,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臣妾便是受责,也必要让这丫头受罚!” 颜含玉扑通跪下,“贵妃娘娘,我知你厌我,可也不能拿这种话陷害我?我一个闺阁女子,哪敢说这种妄言?说到底娘娘是看我祖父落了难,如今一并让我跟着受罚,焉有落井下石之嫌,娘娘说的话,最后变成我说的话?如此本末倒置,倒是让小女大开眼界了!” “本宫陷害你?也不看看你是谁,也配让本宫陷害?” “别的话小女就算认了,可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小女绝不会认!娘娘说我祖父已经落了难,哪怕是秦王也不会善终,小女实在不知秦王殿下做了什么事让贵妃娘娘这般怨咒?殿下领兵收复失地,劳苦功高,却得贵妃娘娘如此批语,请问贵妃娘娘你又是何居心?” “砰!”一声巨响,皇帝一掌拍在案上。 “都好大的胆子!” 除宋皇后外,太子及一众内侍全都跪下。 “降孙贵妃位,为淑仪,即日起无令不得出宫。” 皇帝说完,大步离开。 “皇上,皇上……”孙贵妃急忙跪着跟上去。 皇帝待到宋皇后跟前,停了停,“皇嫂,朕还有公务,先行一步,皇嫂身体不好,也早些回宫休息。高朗留下来送淑仪回宫。” “皇上!”孙贵妃想要追上去,被高朗拦着。 “娘娘,请娘娘回宫。” “我不!我不!皇上怎么可以不信我的话?我没有说谎,说谎的是她!是这个小贱人!” “娘娘,您到底是个长辈啊!在小辈面前这般实在有失体统!” “高公公,我求你,让我去见皇上!我要见皇上与他说清楚。” “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小人。” “贱人,都怪你这个贱人?”孙贵妃求门无路,冲到颜含玉跟前就要跟她拼命。 赵佐已经挡在她跟前。 “娘娘,您可别在我们这些小辈面前失了体统!” 宋皇后起身,“我累了,回宫吧。” “儿臣送送皇伯母。” “你也忙,别送了。” “许久未与皇伯母说话了,侄儿也只是找个借口偷闲罢了。”赵佐上前扶着宋皇后。 “好吧好吧,你这孩子都这般大了,还是小孩子脾气。” “也只有在伯母面前侄儿才敢这般。” “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第四百四十章 逆耳 把宋皇后送回宫中,赵佐留下和颜含玉说话。 “你还好吗?” “谢太子关心,我很好。” “此事本不是多大的事,最多只是两句口舌,想来你是故意去找孙妃麻烦的吧?” “太子既然知道,又何必说穿。” “四哥久去不归,父皇对此心存芥蒂,你算准了父皇的心思,故意让孙妃说出口,使得父皇厌恶,即使真相如何,父皇也不会在意。” 当今皇帝最在意的是天下独掌,那句谁的天下不正是如鲠在喉? “含玉妹妹……” “太子殿下还有事吗?” “我们……”赵佐缓缓说着,“再也回不去了是吗?就像小时候……如今,我们便无话可说了吗?” “太子殿下说笑了,小时候不懂事,童言无忌,现在可都大了,您是太子,若是我有个冒失,指不定就是冒犯天威。” “我知道,你还是怨我的!”他喟叹一声。 他的声音很低,眼底的神情更是难测,“我知你们所想,我不应该是太子,我上面有个哥哥,怎么算太子也轮不到我头上!含玉,若这个太子之位是四哥,你是不是还会像以前那样待我?” “太子真会说笑。” 见她一副淡漠的神情,他黯然一笑。 “是啊,太子之位哪是我一句话,说是谁就是谁呢?我也就说了个笑话。”他说完这句话,正色道,“父皇立我为太子,我便不会轻易卸下这责任,有我在,我便不会手足相残。” 她不讨厌面前这个人,可颜含玉想到那个帝王,心里就忍不住多了几分怨。 “殿下说这些是在跟我保证什么?” “我不会伤害四哥。” 颜含玉一笑,颇有些讽刺的意味。 “前朝太宗帝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死自己的兄长和弟弟,最后被立太子,登基为帝。如此踏着兄弟的血上位之人自古不止其一,我虽没有太子熟记史书,却也是明白其中道理的。太子不必跟我保证任何事。”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见他这副样子,她又有些不忍,只得暗暗掐自己的掌心。 “你怎知我做不到?” “就算你想做到,可你能保证那位能做到吗?你是臣,他是君,你是子,他是父,你为人忠孝,忠孝节义,又有谁能做的圆满?” 赵佐知道很难,他想平衡这层关系,让父皇莫为难四哥,让四哥少些戒备,亦或许这皇家的亲情实在难以调控罢。 “你心思灵透,什么都瞒不过你。太傅大人出事,我知道你心里有疑虑,此事我定会查个明白,不让太傅大人蒙冤。” “既然殿下想说话,我便说些不中听的。殿下,你真的了解你父皇吗?” “父皇为人处事果决,知人善用,仁厚节俭,又勤政爱民,虽不及皇伯父在世时的明章之治,却也无甚差错。” “是不是一个人看着行无差错,在背后行阴私之事就可以视而不见?” “你是说我父皇对四哥暗伤?” 颜含玉看着他不说话。 “四哥那些年久居王府,不问世事,我一直以为四哥最为淡泊,后来才知何为步步为局,他所做的事比我们想象中多很多。含玉,如若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嫁给他,他并不是良配。” 颜含玉怒极反笑,“所以呢?秦王殿下所做之事威胁了皇权,皇上处之而后快便是理所当然?太子殿下觉得他心机深沉?便觉得他不是我的良配?若不是他这些心机,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 “我不是那些意思。”他急切的想解释。 “殿下不必再说,你我已无话可说。告退。” “含玉……” “你还想听?” “我不说那些话了。”他知道那句四哥不是她良配的话让她不开心了。 “既如此,我就再说些逆耳之言。有些事我觉得殿下还是知晓为好,七年前,我去苏州外祖家巧遇赵贤,同行了一段,途中却遭人半路劫杀,我险些死在河里。四年前,我从苏州外祖家归来,途经扬州,救下一个垂死之人,若不是在外家习得医术,我便是遇上他,也是遇上一具尸首,我既然救下他,就不会让他再出事。我认定他,这一生就不会改变。” 赵佐想到四哥那次去秦岐,龙神卫却紧跟其后,父皇说,四哥早生异心,又手握兵符,若不时刻派人跟着,却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四哥身为皇亲贵胄,难保会受歹人追踪,龙神卫只是护他。” 他不信,颜含玉谈不上多失望,毕竟是生身父亲,而她什么都不算。 “殿下所言极是,想你们都是皇亲贵胄,攀上了总归没有好事,就像我祖父,我祖父一向清正,行事磊落,他一届文官,如今却被人说是勾结外贼,也不知这外贼是谁?” “我……”赵佐哑口无言,“如若太傅大人清白无辜,我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会保太傅大人无事。” “殿下,这件事你还没看透吗?” 如今这种状况,被疑心勾结外贼,这样的罪可不是小事,不见即刻清理整顿,却是先囚禁起来,这事情定有其他隐情,亦或者受了胁迫也说不准。 勾结外贼,轻者抄家流放,重责杀身之祸,全族遭殃。 “真是傻。”她低低道。 说他傻,其实是他尚存赤子之心,或许知晓他父亲野心勃勃,却不敢信那是踏着多少人的鲜血才登上去的。 “我不喜欢小丫头这样说。”被一个小丫头说傻心底也不知是恼还是羞。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殿下对自己的父皇了解尚浅,殿下心慈,或许不信生身父亲心存不善,可发生过的事总不会错。年初城南厢的王太医死于火海,殿下还记得吗?” 颜含玉并没等他回答,继续道,“此事并非意外,而是皇室暗卫所为,偏巧那暗卫是我们颜家出去的。” “你说颜三?”赵佐随着她的话,心思转的飞快。 颜三被赶出家门这事并没有宣扬出去,但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的,只是皇帝都没处置,只是被降了职,显然还是用的,压着言论,自然就没人在外面议论了。 “是,是他。王太医的死或许殿下能从其中查出些问题来。” 颜含玉话题一转,“我顶着大逆不道的言论,就是想让殿下弄明白一些事情。有时候糊涂一些是好事,可有些事不能就这么糊涂的过去。先皇帝去的太突然,有些事殿下不如去找赵老相爷,想个法子问一问那位到底是怎样登上皇位的?或者去查查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更早的事,南唐后主到底是怎么没的。殿下能从齐王口中得知一些事也说不定。” 当今皇帝怎样坐上的皇位,赵老相爷最是清楚不过。她如今这样跟他说,正是想让他自己去查皇帝当年的野心,而齐王知道的怕是不少。 当今皇上,靠一纸金匮遗诏坐上了皇位,可又有谁知其中隐情? 她的父亲又是在怎样的环境下艰难自保,难道这些都不要公之于众吗? 她父亲的死因为承着皇恩,自然无人疑心什么,也不会有人去探究这真实性,但是若不是受了皇恩,而是另一番光景,蛛丝马迹一定能寻到。 而金匮遗诏,一直有人怀疑,可说到底是老相爷亲口承认的。 这件事是一个突破口,她相信,只要从老相爷口中得知真相,就能大白于天下。 第四百四十一章 和离 整个颜府上下有些乱糟糟的。 嘉庆院内,陆氏颤巍巍的拿着手里的东西,抬头时已是满眼泪光,强忍着没落下罢了。 “二爷这是何意?” “这辈子也是我对不起你,从秋姨娘进府,你就同我离了心,我知道你怨我宠妾,同你疏远,如今秋姨娘不在了,我也知道,你还是一直怨我的。” “颜二,如今你倒是怪我了?我怨你?我怨什么你不知道?嫁到府上这么多年,我为家里操持家务,劳心劳力,何曾有过一句怨?我为你养儿育女,又何曾一句怨?外人都说颜家二爷温文尔雅,最是多情,可谁又知道他是最无情的那个!我是你的妻,是你的枕边人,可你偏对一个妾宠着,爱着,护着,凭什么?凭什么你的爱可以给一个妾,却没办法对自己的发妻?”她冷声一笑,“现在倒好了,二爷和离书都写好了,二爷写和离书的时候可曾问过我的想法?二爷就觉得我也是那无情的人,可以抛下儿女,独自回去?” “如今颜家水生火热,你留下又能做些什么?” “嫌我干吃饭,碍着你了?”陆氏险些吼起来。 “你这是说什么话?”颜二爷不想跟她吵,“你还是回去吧,如今我们家这种状况你和我们断决了关系,你才不会有事。你好歹是相爷的女儿,回去还能好好的。” 陆氏气的不想说话,敢情她刚才的话他都当耳旁风了,一吹就散! “我爹被关,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结束,最晚明日肯定会有圣旨下来,到时还不知我们能不能继续住这里。”文官罪不致死,但私通外贼可是大罪,很可能要流放的。 陆氏越想越气,双手一揉,撕烂那份和离书,“想要和离,我不同意。除非我儿子跟了我,我儿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管你颜二的死活!她倒是想跟人家同甘共苦,人家愿意吗? 陆氏气冲冲的出门,正撞上门外的颜荣轩。 “娘。” 陆氏羞愧,捂着脸回自己房间去。 荣轩进去,“爹,这件事是您的不对。” “颜家都这样了,还管他对不对,只是要苦了你们。” “儿子无事。” “好孩子。”长子的稳重让颜二爷欣慰。 “爹,夫妻本是同林鸟,母亲却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想法,是为可贵,然而父亲一点也不顾母亲的感受,私自写了和离书,母亲定然要生气的。” “你外祖父是相爷,如今我们家落难,她离开我们才会不同我们一起受苦不是?” “父亲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可却不念母亲的感受。如若父亲和母亲要和离,孩儿不会有意见,可这只是父亲一个人的想法,如若父亲真心想和离,还请和母亲好好坐下来商议再做决定。” “你母亲要强,我哪能跟她好好说话?” 颜二爷说实话都有些怕她,怕跟她说话,这才渐冷了二人关系。 “这事先不说了。”颜二爷不想再提这事。 颜荣轩把他们看在眼里,只觉得父亲若不处理好二人关系,以后日子更加难过。可他身为人子,又说不上多少话。 “爹,祖父没有私通外贼对不对?” 颜二爷看着如今窜的飞快的长子,“你祖父一向谨言慎行,也不知怎么落下了把柄,怕是其中另有隐情是我们不知道的。有些事为父还不知如何同你说。” “我明白了。” “你姐姐不在府上,也不知怎样了,如今府上大难,只盼你姐姐保护好自己,别让家里的事连累了她。” “姐姐不会有事的。” “是不是含玉姐姐也出府了?”含玉姐姐从府上养病,再搬到城郊,可从头至尾都没露过面。 “你含玉姐姐……”想到比他还清楚朝堂之事的大侄女,颜二爷面有愧色,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事一般,“如若你姐姐在,我们定不会有事。”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所以还是寄希望于他大哥一样聪明的大侄女身上,想了半天,又想到她可能跟着秦王去了燕地,这才一直见不到她人。这远在边城可又如何相救?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能保一人是一人,如今家里只剩他,他只恨没办法保住几个孩子,让孩子跟着受累,陆氏却还是有机会,和离书一签,二人不再相干,也就不用跟着他们受苦。 陆氏回到房里,越想越气,可耳朵里嘈嘈杂杂的更觉得烦。 “嬷嬷,外面怎么回事?” “夫人,外面闹起来了。那些人看府上被围,好些下人都惊慌失措,生怕受了牵连,想着办法出府呢。如今前前后后的门全都有禁军围着,一个都不放出去,有人就开始在外头寻死觅活的,到现在膳房的伙食还没弄好呢。” “放肆!这旨意还没下来,他们就开始背信弃主了,好啊!我今天到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生了两张面皮!” “外面这是怎的了?怎么又是哭又是叫的?”正在书房的颜二爷听到了动静。 颜荣轩摇头,唤了外面的书僮,“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怎听着有你娘的声音?”颜二爷听着动静,“这天都黑了,怎的闹起来?” 书僮回来回话,说夫人在外头管教不听话的嬷嬷。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教人!”颜二爷有些责怪之意。 “哪个嬷嬷?”颜荣轩问。 “一个厨房的厨娘,还有一个花房的嬷嬷,两个人吃了一下午酒,现下闹起来,说要出府,二夫人让人拖了下去醒酒,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板子。两个婆子又是哭又是闹的,现在没声音怕是已经安静下来了。” “你娘就是这种性子,什么都不能忍。” “爹,面对背主之人并不是忍忍就算了。不如爹去看看,娘这时候在气头上,还是安抚下众人为好。越是这种时候家里越是不能乱,所以还是要抚平了好。” 颜二爷觉得有道理。 颜荣轩等父亲离开,却吁了一口气。 父亲还是要和离,可总要跟母亲谈一谈为妥,想着他举步跟上,他要跟着看看才是。 第四百四十二章 伸冤 赵佐回到东宫后,只要想到颜含玉说的话就坐立不安。 “殿下,我说的那些话你或许都不相信,可眼下有件事太子殿下不得不信,我祖父蒙受不白之冤,眼下怕是命不久矣。” “父皇不可能杀太傅大人。”不杀士大夫,这是家训。 “殿下,我可以跟你做赌,但是我不能拿我祖父的性命跟你赌。不杀士大夫?不亲自动手让人就死的法子太多了,我赌不起。” “太子殿下到!” 赵佐踏进文德殿,“相爷也在。” 他朝着上首行礼,“父皇万安。” “太子殿下。” 他回了个平礼,“相爷,这么晚还在。” “同皇上还有事情商议。” “学生打扰了,学生在此侯着,等相爷和父皇说完。” “你来什么事?”皇帝问。 “有关颜太傅之事,儿臣觉得需尽快处理。” “此事你就别插手了,几个相爷自会去办。” “儿臣既受父皇重托,怎能冷眼旁观?” “此事牵连甚广,殿下急不得。”陆相道。 “父皇也这样认为?” 皇帝应,“嗯。” “这契丹信物在颜太傅手上,又何来牵连之说?太傅当日已说,此物他不知从何而来,更别提为何会出现在自己书房?今日竟有人言,在契丹使臣前来向颜府求亲时,这契丹信物就已经落到太傅手上,可太傅未接受契丹使臣任何东西。如今众口不一,是非黑白总要信一个,儿臣愿意亲自去颜府查明真相。”赵佐跪地,有继续道,“太傅从来洁清自矢,即便门生遍布,却从不私下结交,如此清流股肱之臣,儿臣相信太傅所言,愿为太傅洗清冤屈。” “殿下误会了。” “相爷知道?” “陛下,殿下终要独当一面,告诉殿下也无妨,别让殿下误信非人才是。” “既如此,卿且和太子直说吧,朕累了,去歇息片刻。谈妥务必去办好此事。” “是,恭送陛下。” “父皇。”赵佐还有话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皇离开文德殿。 “殿下,此事臣全数知悉,容臣禀明。殿下有所不知,这其中另有隐情。” “相爷既然知晓,便直说吧。” “此事皇上拖着,并不是有意为之。” “请相爷明示。” “西北有支永成军镇守边疆,可这永成军不受朝廷驱使,符令一直由秦王殿下握着,且由秦王殿下掌控。前些日子皇上得到消息,这永成军符令在颜太傅手上。” “怎么可能?四哥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太傅大人?” 太傅大人已经位居高位,若再有符令岂不是权势滔天? “殿下,如今秦王不归,太傅又握着这么重要的东西,江山可危啊!”陆相深情并茂,“中原好不容易太平,难道要再起战事?契丹的信物,还有秦王轻松拿下燕蓟,这其中难保没有隐情,若契丹和秦王有交易,怕是不仅燕蓟不保,中原都要遭殃。” “不可能。”他不信四哥会同契丹勾结。 “殿下,如今的状况,我们已是被动,可我们也占着优势,不能让自家军队的长枪对着自己的城池,所以殿下,定要让太傅交出符令,保天下太平才是。” 赵佐明白了,原来父皇最终的目的是拿到永成军的符令。 原来所谓的勾结外贼是想说四哥,可无凭无据哪能因为臆测就断了罪? 永成军的符令,契丹信物,难道都是四哥给太傅的不成?若是这般,岂不是在害太傅? 四哥对含玉珍爱,会愿意伤害颜家人?可四哥心机深沉,难保不会把颜家做盾?想到这里有不免对四哥所为更加失望。 “相爷可曾想过,如若太傅没有符令,又当如何?” “自然是按勾结外贼论处,下旨,抄家,流放。” “相爷,此事交由本殿下处理可好?” “殿下若想参与,不妨同本官同去狱中看望颜老。” 次日,天才刚亮,就听浑厚的鼓声阵阵不歇。 行旅见有人敲登闻鼓,纷纷前往宣德门,一个个的探头观望。 自当今皇帝登基,敲登闻鼓之人越来越少,也可以说每次听到登闻鼓的鼓声,都会听到一些大案。 不出半个时辰,满京城都已经知晓一个美貌小娘子敲登闻鼓。 半个时辰之后,颜含玉站在大殿,跪拜。 大殿两旁是还未下朝的官员,一个个神情凝重的样子,尤其是前排的赵佐,此时此地也不能说什么,只盯着她抿着嘴。 “你来是为你祖父求情的吗?” “回陛下,小女今日是为死去的父亲申冤。”殿中是女子清越的声音。 “这是何意?”皇帝紧着拳头,隐隐有些失控。 陆相听闻,直觉心惊,一时间嗓子里干巴巴的开不了口。 “荒唐!”一个站在她旁边的官员指着她开口。 “颜大人救驾而死,忠君之心岂容你在此混淆视听,难不成你为死去的父亲申冤是在责怪陛下?” “不敢责怪皇上。” “为官者忠君报国即是大义。” “陛下,颜太傅收受敌国信物,勾结外贼,应当奸细论处,其孙胆大妄为,胆敢扰乱朝议,理应一同打入天牢,求陛下圣裁。” “求陛下圣裁!”一时间前前后后好几个站出来跪下。 “众爱卿快快平身。” “你父亲因朕而死,如此说来确实有朕的责任,你怪朕,朕无话可说。”皇帝懊恼道。 “小女惶恐。” “想来你是为你祖父之事担忧,此事朕自有交待。” “想来众卿家对颜卿之事有所误会,昨夜朕已命人连夜彻查真相,上朝前才得到消息,颜卿前段时间清理门户,把颜三除族,原来是颜三与敌国暗中有交,颜卿得知这才把他赶出家门,只是不知这颜三把信物藏于家中,迫使颜卿蒙受不白之冤。想那颜三,朕见他行事颇有章法,乃是可造之材,却不知他暗中做出此等大逆之事。颜卿那时特来为他请辞,朕还想着,就算他违逆长辈,也不能断了他的官途,派他去德州任职,如今既知此事,断然不能再用了。朕已亲自命人去接太傅大人,也不知回来了没有。” 朝堂上的人议论纷纷。 这边正说着,外面传话,去天牢的内侍回来了,说天牢出事了。 内侍传话,太傅大人自杀,未遂。 一时间朝堂哗然,太傅大人这是以死明志啊! 皇帝的一席话,自然不会让颜含玉感恩戴德,反而觉得被苍蝇叮了那么恶心。 颜三本是皇帝的亲信,这步棋怕是早就藏着了,只等一日把整个颜府推入深渊。 “众卿无事退朝。” “陛下,小女冤情未诉。” “颜小娘子,你祖父已经直接回府,你还不速速回去看看。”陆相开口。 “我父亲死了十多年,蒙冤十多载,祖父若知我行事,必会明白我的孝心。” “好啊,朕倒要听听你父亲有何冤屈!”这话听着很明白,怒了。 “先父故去,被人盗了尸身,夺去一张脸,此人顶着我父亲的容貌活着。先父救驾而亡,陛下念着旧情,小女感激不尽,可如今先父身首异处,不得安息,还请陛下替先父讨回公道,让先父入土为安。” 第四百四十三章 介怀 汴京热闹了。 满城都在说颜家那件事。 没了十多年的颜家大爷被人盗走尸身不说,还被人夺了脸。 颜家大爷的脸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美男子,却亡后遭人毁尸,想想都是人神共愤。 颜含玉回到家中就去见了祖父,刚到祖父院里就听吵闹的声音。 原来是二叔要和离,二婶就把事情闹到祖父那里。 祖父自然是把二叔责问了一遍,又安抚了二婶。 待二婶离去,颜含玉也没进去,就站在外面。 “你啊,真是糊涂。” 颜二爷觉得羞愧,“我想着我们家肯定逃不掉了,让丽君回去,也好过跟着我们吃苦。” “和离本是夫妻两个人的事,丽君到底是相爷府长大的,读过几本书,哪里是那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此事你本就不能自作主张。”颜老爷道。 “孩儿错了。” “你们是夫妻,万万不可离心才是,有事两个人商量着,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是什么毛头小伙儿,还要父亲来教你怎么做?府上遭难,丽君还知整顿府邸,齐心合力,只有你想着妻离子散,背井离乡。丽君是被宠着长大的,嫁过来之后操持家务,为你生儿育女,何曾有过一句怨言,若不是你那时宠着小妾,又何至于两夫妻闹到如今地步。我总有不在的一日,以后这府上都要你来做决定,你这性子为父也不想你坐高堂,光门楣,只想你能好好教导子孙后代,让他们明辨是非,做一个正直的颜氏子孙。” “父亲教训的是,儿子铭记于心。” “你能记得就好,如今秦王未归,京城还未太平,你出入注意些,带着人,别落了单,若是无事就呆在府里,避着事。我们家已经经不起折腾。” 等二叔出来,看颜含玉站在外面,愣了一下。 “二叔。” “含玉回来了,回来多久了?可有去见过你娘?还有你祖母?”颜二爷满面惊喜。 “还不曾,刚进府,跟祖父先说几句话。” “好好好,回来就好,你进去吧。你祖父刚从牢里出来,别扰他太久。” 颜含玉点头应。 “祖父,你还好吗?您坐好,我给你把个脉。” “家里有大夫,不至于让你来做郎中。” “我学医可不是为了舍近求远的。祖父就让我瞧瞧,我心里也安心些。” 颜含玉正给祖父把着脉,祖母就来了,命人端着一碗参汤。 颜老夫人看着,眉头一皱,坐在旁边等着。 “老爷,刚熬好的参汤,也不烫了,快喝了吧。” “祖母,祖父的身子还是不喝参汤的好,我写个药膳的方子,让洪嬷嬷过来熬给祖父喝。” “你这是什么意思?”颜老夫人拍案而起。 “祖母莫生气,含玉许久未给祖母请安,在此告罪。”颜含玉弯了个身,语气温和道,“含玉没有其他意思。祖父在狱中受了些霉湿之气,排湿才是重要的,现在补不得,吃了反而适得其反,对身体不益。” “我……” “祖母是好心,祖父定会明白。含玉这些日子也吃了苦,若祖母怜惜,这参汤赐给含玉可好?” 她的语气平和,颜老夫人也气不起来,“你喝吧,家里还能缺你一碗参汤不成?” “谢祖母怜爱。”颜含玉道谢,端着碗,利落的几口喝完。 “不能喝慢些,哪像个世家小姐!” 颜含玉弯眉笑,应了一声,“是,祖母说的是。” 颜老夫人一个晃神,似乎看到那些年一张同样嬉皮笑脸的面孔。她面色僵了僵,转过头去,“老爷刚从狱中回来,好好休息才是,你话说完也早些回去看看你娘。” “是,送祖母。” “别送了,我还走的动路。” “你祖母多年心结,一时怕是对你拉不下脸。” “孙女明白。”颜含玉明白,存了那么多年的怨恨,没人就能马上介怀,“孙女出去这一遭,也想明白了,祖母怕是早就知道了母亲的身世,认定父亲的过世因母亲而故,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恨母亲,祖母到底是爱护父亲的,儿子没了,她很痛苦,自此钻进那死胡同不出来,这怨气积久了,也就偏激了,对我母亲她自然没有好脸色。以前知道祖母总要赶母亲走,我心里也恨她,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其实我与祖母又何尝不是一样,恩怨不分,是非不明,薄了情份,与陌生人都不如。” “好孩子,你能想到这些不易。” “祖父,你怨含玉赶走三叔吗?” “那逆子是我赶走的,怪你做甚?” “可却是因我而起,我不顾亲情,狠心冷漠,是我不对。”颜含玉知道祖父不会责怪她,但是却会自责。 人总是感性的,时光漫长,随着光阴远去,很多记忆会随着时间淡忘。祖父也终究顾念亲缘,惦记着身在异乡的晚辈。 “你这孩子,怎跟你祖母一样钻进了死胡同!” “没有,祖父,我不后悔这么做,若三叔尚有善念,我就不会这般绝情。”她经历过一世,从软弱到决绝,一念之差,让她变得更加无情,对三叔就毫不留情面。 “我只悔没教好他,让他走了一条不归路。他啊,自小不爱说话,跟他说什么就做什么,我也一直以为他是个懂事的,不用让我操心,他能问会武,虽说都不拔尖儿,可也足够了,我也没希望靠他来光耀门楣,更没想过让他掌家管事,只想着他的身份尴尬,远离了官场,能好好做人就已经足够。可偏偏他要下场,我又想,也罢,我颜家的子孙避世了几百年,不能到我这一代就埋没了家里的孩子,就答应了他。他这一路也算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走上去的。也怪我疏忽,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是何时让他走错了路。我在牢里呆的这几天想到他要参加科考那次,他铁了心要下场,我怎样劝都不行,想来想去怕是从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恨我这个父亲。” “祖父……”颜含玉不敢说,现在皇帝怕是也要放弃三叔这颗暗器了,毕竟三叔跟敌国私通的罪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废弃的棋子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颜老爷摆摆手,一副疲惫的神情。 颜含玉看祖父面上的疲倦欲言又止。 “秦王那边怎么回事?” 颜含玉摇头,“我也不知,我不是从北地回来的,对那边的情形也不是很了解,我是从蓬莱岛回来的。” “蓬莱?” “我见到了父亲。” “你说什么?”颜老爷激动的站起来。 “我在蓬莱岛见到了父亲的尸身。” 第四百四十四章 内情 “我今日敲登闻鼓诉冤……” “你敲了登闻鼓?为我诉冤不成?”颜老爷被她吓的不轻。 “我赶在这个时间去申冤,只是掩人耳目罢了,祖父的案子经不起推敲,根本无需申冤,我是为父亲申冤。” 颜含玉道,“听闻我是为父申冤,在朝堂上,那位皇帝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三番两次打断我说话,他怕是以为我要揭穿他,不让我开口。” “这是何意?” “父亲的死并不简单。” “你说什么?” “祖父,他诬害忠良,他根本不配做储君。”说到这里,颜含玉还是忍不住一阵激愤。 颜老爷险些站不稳,重重的跌坐在身后的椅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内情?”就是他也说不清当年在宫中发生的事。 父亲当年伤口染毒不假,及时救治根本不会丧命,真正让他丧命的却是血尽而亡,他生生被人放干了血。 颜含玉不敢说,生怕祖父知道了撑不住。 “我遇到了知道当年真相的妖人,他一直想收父亲为徒,就是他把父亲的尸身盗走。” “那个人?”颜老爷印象中出现一个红衣客,容貌过人,时常撑着一把青伞。 “祖父知道是谁?” “见过一次,你爹也跟我提过一次,说他不太像个正常的人,还提醒我万万不可跟那人打交道,甚至说话也不行。” 祖父的话让颜含玉心里更有了些底,她本就对那人一无所知,如今看来那妖人不仅仅是会些禁术那么简单。 她也不想多提父亲的事让祖父伤怀,转移话题,“祖父在狱中可是有人暗害?” 颜老爷想到被人逼迫自裁,以家族胁迫,便心头一凉。 “我这条老命就此吊着了。” “祖父,他不仁,莫怪我们不义了。 “你……要做什么?秦王殿下是想要做什么?”虽说皇帝不仁,可到底是侍了十多年的君主,若说反了他,颜老爷可从没想过做反臣。 “祖父,他做任何事我都愿意支持他,就看祖父是怎么想?” “如今我们一家的命都悬着,还能如何选?”颜老爷叹道。 “我就知道他早就想把我们颜家拉入浑水。”颜老爷想到那时候他拿着符令当做文定之礼便觉不妥,“你可知陛下要什么东西?陛下逼我交出永成军符令,而秦王早在你们定亲时将这永成军符令当作文定礼交给我,陛下知道此事岂不就是把我们一家推入火坑?” 颜含玉明白祖父的想法,一边是君主,一般是位高权重的女婿,从他接受这个亲事开始,就等于入了这个坑。 “即便没有这块符令,皇帝也不会放过我们家,顺者昌,逆者亡,皇帝这般作态,已分明是把先帝之臣拔出个干净。殿下把这符令交给祖父才是信任,战场凶险,他是怕自己出事,到时也有人救我们。” “你如今信他倒是比我这个祖父更甚。” “您是我的祖父,含玉自然信您。” 颜老爷摆摆手。 “我在狱中险些出事,还是太子殿下的人救的。” “祖父乃是忠臣,太子仁厚,眼看祖父身陷囹圄不会坐视不理。只是若没有太子殿下,也会有其他人救祖父。” “你处处帮他说话,我又能说什么?” “我没有帮他,祖父可别生气,是祖父应该帮他才是,这样才能解救我们颜家。”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我帮他,你想让我帮他做甚?领兵直捣汴京,坐拥天下?那位置可不容易上去,如今朝堂早不是五年前,五年前争一下还是有五分希望的,他们堂兄弟当中他为长,立太子怎么说也可以是他,可陛下生生拖了这些年,不就是想逼得这些朝臣认清现状,如今朝堂局面大改,已经是希望渺茫,连三分就没了。就算他拥兵自重,领兵直逼汴京,这种状况可没那么容易,那是要伤民的啊!民乃国之根本,伤民是大忌。” “祖父,他不会那么做。或许他生过那心思,可这一个月他迟迟不归汴京,我才想明白,他要的只是个公道,是谁坐上那位置,对他来说不重要,他要的只是让高坐朝堂的那位自己认错。君主失德,天下不幸,他怎会眼睁睁看着天下百姓都受欺骗呢?祖父,秦王他这些年何尝不曾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态,他一直未娶妻,没有后嗣,不正是向皇帝表态他没有不臣之心,可皇帝还是不放过他。祖父,这位君主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德行,还有人性,他杀害了多少无辜者?他披着天下最良善的皮却做着天底下最坏的恶事,这样的君主哪里值得侍奉?” 伴随着颜家大爷丢失遗骨案的声音,多了另一个消息,秦王领兵回京了。 说起秦王领兵收复失地,那些说书的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什么少年孤战幽州城,什么郭将勇战敌军,项将身入敌营,一个接一个故事被说书人编的是天花乱坠,精彩绝伦。 而随着秦王回京的步程越来越近,登闻鼓再次敲响了。 汴京再次轰动了。 一男子自称杨家军杨溱之子杨绍廷,他敲响登闻鼓,在朝堂上状告当朝宰相陆相有跟敌军勾结之嫌,称杨家军当年含冤而亡是遭人欺骗。他直指当年监军陆相误导杨将军,称陛下受困白峡谷,难以脱身。为了救驾,杨将军领着近半数杨家军横渡白沟河,进入白峡谷,后来却传出消息,说杨家军遭受敌军伏击,杨将军生死垂危,被困白峡谷。副将一听这消息焦急万分,权衡再三,决定放弃小虎峪,前去营救,可这一去就被敌兵团团包围,整个杨家军丧命于此。 白峡谷那一战许多人都有所耳闻,可谓是轰动天下。双方交战,兵马悬殊太大,杨家军拼死相搏,最终全军覆没,辽兵也只剩几个残兵。当年郭老将军前往援救时,只见残骸遍布,杨将军立如松柏,却早已身故。 当年和辽兵在白峡谷一战,众人皆知,是因为辽人劫了圣驾,杨家军前往救驾,哪知是辽人得知大宋皇帝在战乱中失踪,使计诱骗,这才致使杨家军覆灭。 那一战,双方兵将折损惨重,也因此两方歇战多年。 陆相这些年一直深受陛下恩宠,官职可谓是节节高升,突然听说当年杨家军覆灭一案与他有些关联,自然是少不了舆论压力。 第四百四十五章 祭拜 陆相可以说是当朝升官最快且最高的官爷,从小小幕僚考上探花,到如今一品大员,当朝宰相。陆相官路步步高升,做到相爷这个位置的,有多少人都艳羡不已。 当然想要做上相爷的位置,不仅仅是因为有才华很能干,更重要的是深得圣心。 陆相人情练达,处事圆滑,在同僚当中亦是交口称赞,很多人都觉得相爷平易近人,从不会目中无人,更不会自持身份清高傲慢。 正因为如此,这一次听说陆相爷与当年杨家军覆灭一案有关,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背地里议论纷纷。 陆相和杨绍廷当面对峙,自己当年确实收到亲信的消息,陛下落入敌手,受困白峡谷。 皇帝在那段时间失踪也是人尽皆知的,这才有了回京后武功郡王羞愧自焚的消息。 皇帝亲自开口为陆相作证,说他确实被敌军围困,是运气好才逃脱了而已。 一时间朝堂上连呼,真龙天子,苍天护佑! 马屁一拍,此事便这么不了了之。 虽如此,在坊间可没少有人议论,当年白峡谷一战,杨将军若是早知陛下不在敌手,又何至于倾尽全军,和敌人交手。 而辽人早已设下陷阱,分明是早有准备,杨家军可是身经百战,怎会这般轻敌?这其中怕是有其他阴谋是外人所不可言的。 颜含玉来到祖父的书房,她听说了这件事,对于突然冒出来的杨绍廷,听说是从北地跟着郭老将军的灵柩一起回京的。 郭老将军身边有这号人,颜含玉还真不知道,她毕竟跟了郭老将军许久。 转念一想,她又想到大木,当时郭老将军看大木的神情很激动,也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见孙女发愣,颜老爷问她。 “想到了郭老将军,我曾在军营受郭老将军照应,想着是不是该去祭拜一下老将军?” “去吧,代祖父给老将军祭杯酒,如今我出去不得。” “好。” “可是还有其他事?” 她长吁一口气,“我这里有一份东西,希望祖父看了别激动。” 她拿出一沓纸,密密麻麻的字正是她闭门三日的成果。 “呈启陛下……” 颜老爷抬头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惊讶。 颜含玉点头,未说一句话。 “开宝九年,陛下与先帝醉酒,于殿中大打出手,烛影斧声……” 颜老爷越看越心惊,手不由自主抖起来。 “你,你写的这是真相?” “祖父不妨看完了再问。” 颜老爷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等他看完,脑门已经是冷汗涔涔,跌坐在椅上。 弑君夺位,杀侄夺权,诬陷忠良,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含玉……”颜老爷过了很久才回神。 “先帝早有心疾,为了社稷江山这事就一直对外隐瞒,而当今皇上是知情者,他触怒先帝,激的先帝发病,又生生受了一夜没传太医,这才导致先帝薨逝。当年知情的太医被他一个个铲除干净,就是要撇清关系。” 当年有人怀疑陛下弑君夺位,可毕竟没有证据,如今件件事摆在面前,才是心惊。 “你父亲……”颜老爷压抑的难受。这么多年,长子的死虽让他痛心不已,可哪比得上知道他是被有目的的害死这个冲击来的强烈。 “他容不下父亲。”就因为太优秀,所以容不下。 “武功郡王薨逝那年,我落马那次遇上的那两个人正是皇帝的暗卫,他们的目标就是杀了郡王灭口,偏我从那附近路过遇上了那两人,那两人便想灭口,以此守住秘密。” 颜含玉继续道,“还有秦王,他身体不好,却还是三番两次受到暗伤。” 颜老爷缓缓道,“含玉,你说怎样一个人才能隐藏到这种地步?杀人不眨眼,毫无人性!” “祖父相信我所写?” “你是我孙女,我自然信你,再说你写的这些事全都有所依据,他是什么样的君王,我心里明白,只是苦于一直没有证据。如今证据当前,我为何要信他!这样的心机和狠毒真正是让人寒心。”想到这里,他想把当今皇帝拉下马的决心更大了。 “含玉,你是想把这些昭告天下?” 颜含玉摇头,“如今宋辽战事刚平,不宜昭告天下。我只是想呈上去,让皇帝看到,他看到了才会害怕,只有胆怯才会乱心,他乱了,事情就会变得简单些。” “你是想给秦王铺路?” 颜含玉点头,“是,他回来必有后手,我若先动手,他回来便会好办些。” “好好,不愧是我的孙女,含玉,我明白了。这件事交给祖父,祖父来办。” “可是你如今出不去……” “别小看了你祖父,我这人脉还是有的,你且宽心等着祖父的消息。” 听到祖父保证,颜含玉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次日一早,颜含玉出了城,赶往城郊。 薄雾蒙蒙的山野看不到远方,颜含玉站在石碑前,心底一片孤寂。 镇国公,镇北大将军郭羡,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她跪在墓前,洒下一杯清酒,又洒下一杯。 “承蒙将军护佑,将军虽不知含玉身份,可这知遇之恩含玉来世必得相报。”颜含玉轻声道,“望将军来世还是大英雄,顶天立地,护国护民。” 在石碑前站了许久,颜含玉才下山离开。 回到山下,颜含玉刚坐上马车,放下帘子,就听一声急促的喊声,“阿容!” 这声音颜含玉听了两个月,再熟悉不过,是大木。 “是颜小姐?” 颜含玉掀帘,看对方一身素衣,点头道,“郭公子。” “你怎么在这里?” “听说老将军牺牲,特来送一程。” “谢谢。” 郭擎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他身边的人却一直盯着她,那神情像是恨不得剥了她的面皮。 “郭公子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不送。” 她刚要放下帘子,就听另一道声音,“等等。” 她看过去,疑惑的目光看过去,正要问这位公子是谁,就见连夏走过来,暗道一声,“糟糕!”大木头可是见过连夏的。 大木的眼睛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连夏可没易容。 颜含玉所幸放下帘子,一句话也不说。 “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这几个字哪里像个傻子说的,看来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小郭,你先去,我等等就来。” 郭羡心里虽疑惑,嘴上说道,“这可是颜家的大小姐,未来的秦王妃。” “我知道了。” 等郭羡离开,他开口道,“我知道你是阿容,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颜含玉掀开帘子,“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大木垂目,“我跟他们一起出兵的时候就有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了,后来孙大夫给我施针,也是慢慢恢复的。” 那张刚毅的脸上说不出什么神情。 “杨绍廷是你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你是听说我敲登闻鼓了吧?我就是听说你敲登闻鼓,所以也去敲了。”他说的随意。 颜含玉可不信,问了句,“谁让你敲的?” “你怎么知道?”大木一副吃惊的表情,怎么感觉她事事都知晓,可这些事她没办法知道啊。 颜含玉白了他一眼,他这样做很明显是为了秦王领兵回来做铺垫。大木是杨将军后人,这点身份若是不利用一下那就是太笨了。 大木又露出那憨憨的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阿容,这个送你。” 是照着容清的样子雕的。 “现在可是在汴梁,别叫我阿容了,我叫颜含玉。” 大木傻笑道,“那我叫你含玉妹妹可好?” “你以后还是被笑了,好歹是名将之后,笑起来又跟个傻子似的。”颜含玉不忍直视他的笑容,明明看着很稳重的人,笑起来就坍台。 大木收了笑,一脸严肃道,“知道了。” “这木雕可不能让外人看见了。我就收了,先走了。” “等殿下回来我就认你做妹妹。” “他答应的?” “殿下说要问你的意思?” “那为什么要等他回来?”她气的甩帘子。 怎么都恢复记忆了还那么傻! “啊!”大木不明白她怎么就生气了,又挠挠头,很不解。 看着缓缓而行的马车,大木遥遥招手,“再见,含玉妹妹!” “大小姐怎会答应认大木做哥哥?” “你都听出来了?” “大小姐说为什么要等殿下回来,不正是答应了吗?” “可是那个傻子没听懂!他怎么说也恢复记忆了,怎还这般憨直,那可不好。” “我知道了,大小姐是因为大木如今是孤家寡人这才答应的吧。” “杨将军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自小又没母亲,又傻了那么多年,连个媳妇也没有,如今他要认我做妹妹,我自然会答应。” 她答应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大木的那份纯善吧。 颜含玉看着手中的木雕,一时间想起那段在军营的日子,虽忙碌却日日充盈,虽苦却总是忘记喊累,一生能经历一次,无憾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迎接 马车进了城,先去丰乐楼转了一圈,自她离京,是母亲帮她照看着酒楼,她停在酒楼外面,看络绎不绝往来的人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娘如今知道父亲的尸身找到给人一种释怀的感觉。 人是往前走的,她希望母亲不要总是缅怀过去。 她活在记忆中那么多年,这一次终于不再为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浑浑噩噩。 “大小姐,要下车吗?”连夏问。 “不了,我们直接去王府。”既然酒楼有母亲打点,她就不准备过问了。 “王爷也快到了,大小姐是去帮王爷打点吗?” “你主子府上有总管,哪需要我!” “大小姐说这话太伤奴婢的心了,奴婢可是大小姐的人。” “我可没有让你给他送信。” “只是报平安而已,殿下很担心你。”连夏赶紧道,“以后没经过大小姐同意,连夏再也不送了。” 颜含玉笑道,“好吧,我的丫头,你就照常送吧。” “大小姐笑起来真好看。”连夏看久了大小姐男装的样子,对大小姐如今的模样很是赞叹。 颜含玉偏头,看连夏清秀的面孔上一抹红,笑道,“你如今怎学的油嘴滑舌的?” 连夏脸上更红了,“平安她们才是各种献殷勤。”大小姐还是一直带她出门,所以她要争取讨大小姐欢心,让平安她们都没机会。 想到几个争宠的丫鬟,颜含玉心情不由的好起来,“那好,下一次带平安出门。” “不要啊,大小姐。”连夏苦了脸。 等到了秦王府,接见她的是赵洪雷,赵峰的父亲。 见了赵洪雷颜含玉才知道原来赵峰出事了,当初赵峰送她回京,半路她逃回去,只赵峰一个回来,却不知是她害了他。 “雷叔,对不起。” “大小姐何来此言?皇上早已视我们为眼中钉,他只是借机打击我们殿下,与大小姐没有任何干系。” “殿下那边不知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王爷回京的路上出了些意外。”赵洪雷一口气道,“不过大小姐别担心,王爷没有生命危险。” 颜含玉紧张道,“受伤了是吗?” 赵洪雷点头。 颜含玉只恨不得此刻追到他的跟前。 赵洪雷看着面前的小丫头,从知道她跟着王爷到边城开始,他便开始另眼相看。 同进退,共生死,这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王爷孤独多年,如今有个贴心人陪在身边,他哪能不欣慰。 颜含玉没有多加停留,直接回府,去了祖父那边。 “秦王回京了,我想去迎一迎。” 颜老爷脸一黑,这到底是谁家孙女这么外向? “他出了些意外,所以才想去看看。”颜含玉看着炯炯眼神盯着她的祖父,有些不好意思。 如今让她做个大家闺秀,也是不可能的。 回去跟母亲告别,当天下午就带着连夏出了门。 颜含玉再次以容清的身份出现,如今天才少年容清的身份盖过任何人,也只有这样才方便进入军营。 颜含玉他们一路北行,想要遇上军队自然不会太难。 暮色渐沉,班师回京的军队已经扎营,篝火燃烧,整个营地星火中照亮。 等容清再次站在大家面前时,一群人围着七嘴八舌,争先恐后的围过来说话。 “容小弟回来了,快来看啊!” 一群人围着她,让颜含玉颇有些不适。 连夏挡在她身侧,“有事说事啊!我们还要去找殿下呢。” 众人不减热情,“容小弟这是去哪儿了?咋去了这么久?” “小弟是你们喊的?一个个没规没矩。” “容小爷,军器营的吴大虎他脸好了,说是用了你给的药!” “还有郝三牛那小子,他的腿听说是容小爷治的,那腿烂的军医说没得好了,容小爷去治现在都能下床活动了。” “容小爷还是个神医啊!” “容爷的祛疤药能卖我一盒不?” “容爷你也太牛了,医术好也就算了,还会制火药,俺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机灵的娃子!” “可不止这些,你们都忘了容小爷当初独自一人站在城墙应对敌兵,是容小弟的琴声吓退了狼兵。” “你们这群粗人,人家容小如果去考状元,那肯定是第一。” “容小爷,殿下有请。”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 “康小爷来了。” “什么小爷,老子大爷!”康全跳脚,一张娃娃脸上写着不满。 “康大爷安好!”颜含玉脆声开口。 康全立刻收敛,他可不好意思让王妃喊他大爷,堆了笑脸,“殿下说也听你来好久了,还没见人就让我出来看看。” 等二人走了,后面看热闹的也慢慢散了。 留下三两个,其中一个愤慨的道,“不过是个没长毛的奶娃娃,牛皮都要吹破了!” “这些人就会吹牛皮!” 康全回头,把这两个人暗暗记在心里。 “您请进,我就不进去了。”康全掀起帐门,见连夏跟着,把她拉了出来。 连夏踉跄了一下,瞪他。 “没眼色,你跟进去做甚?” “跟着主子。” “好歹是从殿下跟前出来的,别丢人行吗?”康全给她一个白眼,转身就走。 连夏那个生气,正要追上去跟他痛打一顿,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给我弄些水来。” 颜含玉站在那里,看着屏风后端坐的身姿纹丝不动,一时间进退不知。 明明是他喊她进来的,如今却一声不吭,好没道理! 她是带着万分的期待来的,可如今近在眼前,偏又生出怯意来。 等连夏把水端进来的时候,帐内还是安安静静的,一丝声响也没有。 她净了手,等连夏出去,便对着屏风内的身影开口道,“听雷叔说你受了些伤,我帮你看看。” 坐在里面的人还是没动,也不回应。 颜含玉一时有些怅然,“我知道有师傅在你身边,可我这样不远千里赶来,也只是想亲自看看,这样才放心些。” 她举步向前,他不出来见她,她进去见他总可以吧。 越过屏风,只见一白衫男子端坐,侧着身,风姿依旧,待她近前,这才看到他眼上蒙着一层黑缎。 “眼睛怎么了?”她声音带着焦急。 想过他可能受些皮肉伤,却怎么也没想到是眼睛的问题。 他身形偏了偏,不想正视她。 “看不见了吗?”她问。 他不答。 “我看看。”她抬手,还没触到蒙在眼上的黑色绸缎,他的头已经偏开。 一时间颜含玉心里有些受伤,突然想到两个人的感情自始至终都是她在主动。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失明 颜含玉起身准备离开,被他从腰后抱住。 “玉儿。” “我出去一下。” “别走!” “只是去找师父,问一问你的状况。” “孙先生走了。” “走了?”他如今这种状况,师父怎么会走了呢?除非是因为赵贤的状况师父也治不好。 “孙先生回关中了。” “让我看看。”连师父都没有办法的事她定要看个明白了。 “我怕吓到你!” “你不给我看我更担心,至少让我知道什么原因。” 他顺从的放下手。 颜含玉抬手去解缠在脑后的黑色绸缎。 待看清他的双眼,两只眼血红血红的,像是充了血,随时会留下血泪来。 “怎么会这样?”她还是被这样的冲击吓了一跳。 “遇上了颜三,被他暗算,朝我撒了一些东西,进了眼,我疼的晕了过去,醒来就这样了。康全他看到也吓了一跳。” “还疼吗?” 他点头,“有些疼。” “看得见吗?” “很模糊。” 她执起他的手,摸到脉搏。 这样的状况她完全没有头绪,从他吃了唐世向的药开始,她对他的脉就有些疑惑。 现在更加看不出什么问题。 “等一下。”她转身要出去。 “玉儿,别走。”他抓住她的手。 “我让连夏拿只碗来。”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碗干净的水进来,“别怕,我就扎一下,取点血。”她拿出一根绣花针在他指尖扎了一下。 鲜红的血滴在水中晕染成一片。 “我师父怎么说?”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说是回去查查,有消息再来找我。” 本以为来能帮上他,哪知自己也不是无所不能。 “不怕,会好的。”她如今只能说些安抚的话来。 他温温浅浅的声音说道,“我只怕玉儿会嫌弃我以后是个瞎子。” 她望着他的眼,眼中氤氲着泪光,“即便没办法恢复,我也会做你的眼。” “玉儿,你别哭。”他摸摸索索的去碰她的脸。 “你看到了?” “感觉。” 她失踪那么久,他一直担心,那个时候他就告诉自己,若她一直找不到,等他处理好京城的事就亲自去寻她,哪怕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听说她的消息,他高兴的一夜没睡,只盼着早日解决了手边的麻烦,尽快回京找她,找到她就告诉她尽快娶她。 他急切的盼望的回京,却还是在路上遭遇了意外,一场意外让他不再匆忙赶路,他这副鬼样子,玉儿看着也会害怕吧? 哪知她还是来了,他迫切的想要见她,但她近在咫尺又怕她看见自己。 本来还能忍住,可他一句感觉,颜含玉再也忍不住,掉起泪珠子。 “混蛋!” 赵贤被她骂懵了,“别哭,玉儿。” 想给她抹眼泪偏偏自己看不清,只有黑乎乎的影子在面前。 “你说你是不是混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是!我是!” “你什么事都想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我并不是故意要瞒你。” “你别说什么不想我担心的鬼话,你若真的在意我,什么事都不该瞒着我才是,我又不是那种受不住事的小娘子,难不成你告诉我了,我承受不住会昏过去不成?” 面对心爱之人眼泪攻势可以解决很多事。 “我以后再也不瞒你,什么事都与你说。” “真的?”她哭声小了些。 “真的,小王保证。” 面对她,他真的只能排小。 两个人抱着坐了好一会儿,她也平静了,来时那心中的一丢丢委屈也全都没了。 康全把饭菜端上来,因为是行军路上,颜含玉又是突然到,因此二人吃的并不算丰盛,可胜在可口,又或许是饿了,吃了不少饭。 赵贤看不见吃饭不方便,这些日子除了清粥,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未来王妃了,康全自然抓住机会就要说了,“殿下这些日子都没吃多少东西。” 颜含玉表示知道了。她亲手喂他。 赵贤有把黑绸缎买蒙在眼上,颜含玉表示她不在意,赵贤却没办法不在意。他的眼能吓到康全,肯定很恐怖,所以他无法让这么丑陋的自己面对她。 一顿饭吃了许久,饭后二人还是窝在营帐里,颜含玉又给他做了个全面检查,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放弃了。 先等师父的消息,若师父迟迟没有消息,她就到关中去。 “颜三没了。”这事总归要告诉她的。 “是怎么没得?” “伤了我之后他带伤从我们手中逃脱,虽然逃走了,可我的人还是一路跟踪,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那伤不致死,是有人故意杀人,至于谁,暂时还不知道。” “到底是我祖父的子嗣,他的遗体呢?” 他不仁,她不能不义,他的死总会找到凶手,他的遗体总归不会暴尸荒野。 “让人送到琅琊去了,他夫人那边我也让人传信去了。” “多谢。”能做到这些,可不是常人的心胸。 颜三暗杀他在先,他却没因为这事丢下颜三的遗体不管。 “赵峰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嗯。”他点头。 “我很抱歉,当初应该让他回到你身边的,若不是我他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找不到。” “玉儿,这不怪你。” “这事的起因就是因为我。” “你离开后他救了嘉秀,本是好事,却因此毁了嘉秀的清白。回宫后嘉秀就出家了。” “怎么会这样?”颜含玉想不到还跟三公主有关系。 一个是他堂妹,一个是他亲信,想必最难受的还是他! “这件事似乎和赵熹脱不了干系。” “许王?”颜含玉反问,“许王算计三公主?” 赵贤应,“嗯。” “他可是三公主的亲哥哥。” “皇家无父子,更何况是亲兄妹。” 颜含玉默然,如果真是这样,许王这个人和倒是有父乃风了。 她嘲讽一笑。 想到这里,她问,“你是不是知道赵峰在哪里?” “除了高高在上那位,还有谁能带走赵峰!” 他借此泄愤,又借机打压了他。 赵峰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虽不是兄弟,却也有兄弟情分。 “你如今眼睛成这样,回京之后或许因祸得福,能避一段时间。” 他附和着点头。 如今他准备回京,那位怕是会拿着赵峰的性命要挟他也是很有可能的。 “你放心,我来前给你铺了一条大道,等你回京放心大胆的走。” 虽这样劝他,颜含玉心里还是没底,生怕那位一不做二不休,什么都不管不顾,杀了赵峰,那么赵贤定是会难过的,她也会难过。 第四百四十八章 封赏 太子殿下又惹恼了皇帝陛下,被禁足东宫。 众人都习以为常了,总觉得太子殿下隔些日子就要跟陛下杠上。 也因此众人都没当回事,肯定关不了几天太子就会出来,因为秦王快到京城了。 秦王领兵回京那日,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即便如此围观的人还是不少。 秦王殿下的车驾走在当中稳稳当当,帘子连个角都没露,自然也没人看到大将军的尊容。 进了城,秦王也没去拜见皇帝,只派人传话请罪,说是身体欠佳,无法进宫面圣。 那早前派去和辽人谈判的官员却带着和谈盟约,一个个兴高采烈全都进了宫。 听闻和辽人签订了百年盟约,龙颜大悦,当下吩咐明日设宴款待众将士和官员。 燕云十六州是保护中原的屏障,若是失去,也不知哪天会被外族打进来,如今以银钱买下燕云十六州,也算是了了太祖的心愿。 统一领土是当今皇帝在位做到的,他自然得意。 很快朝堂上下全都知晓了。 在这之前,秦王把燕云十六州的消息瞒的死死地,只字未提。到如今突然知道和谈盟约的内容,给人的冲击力不小,上下官员一个个的都比较激动。 听闻秦王有疾,秦王府门口的软轿马车连成长龙,一个个都是来送人参的。 这下,皇帝又开始不满了,全都去巴结一个亲王,那些人眼里还有他这个皇帝吗?皇帝心情不爽的同时开始琢磨着封赏怎么下,鸿门宴怎么设。 次日,天气晴好,太阳照着暖洋洋的,让如今带着凉意的天气多了几分懒懒散散的惬意。 这一日,宫中传旨大赦天下,以定江山。民间百姓感恩戴德,大呼圣恩浩荡。 宫里的旨意一道接着一道,各将的封赏一个接着一个。 首当其冲第一个自然是秦王赵贤,秦王领兵有功,改封燕王,加太师,山南西道节度使,燕京节度使,一王二节度,外加朝堂一品大员,已是当朝极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其中当然也包括颜家的四爷,受封四品壮武将军,赐婚唐氏。 内侍宣读完圣旨,除了颜学武满心欢喜,没有人开怀。 唐氏,除了唐蓝还有谁! 颜学武兴奋的接了旨,却让满面愤怒的颜老爷叫去了书房。 颜老爷开门见山,两条路让他选择,要么和颜家断绝关系,要么抗旨不娶。 他们颜家跟谁家结亲都可以,唯独唐家不行。 颜学武不明白,明明皇上已经赐婚了,为什么要让他做出抗旨的事来? “爹!” “唐氏女休想上我颜家的族谱。” 他很早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小儿子还是这么不懂事,竟让皇上赐婚! 这是多想要捏着他们颜家的命门啊!大儿子葬身唐家人手中,如今还要娶个唐氏女,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爹,为何要这般逼迫孩儿!”颜学武跪地。 “不是我逼你,是你逼我!我想我早就说的很清楚,她既然跟了你,就纳了做妾,这已经是做了最大的让步!做妻!我颜家的族谱上写不出一个唐字!”说到最后,颜老爷已经是吼起来。 “爹!” 眼看着颜老爷身形后仰,颜学武忙去扶,被颜老爷一把推开。 “你这个逆子!唐家人杀了你大哥,你还要娶唐家女,你可曾念过与你大哥生前的情谊?” “大哥?大哥不是……”颜学武被惊的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就算是唐家做的,可不是阿蓝……” “滚!逆子,你给我滚!”颜老爷怒火中烧,气冲冲的指着门。 颜学武魂不守舍的出去,嘴里喃喃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含玉……”等他看到站在外面的颜含玉,上前道,“含玉,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爹执意要这样?” “四叔还记得三叔吗?”颜含玉轻声道,“三叔也是祖父的亲生子,他把三叔赶出家门,不是他冷血薄情,而是他不想让整个颜家为他陪葬。” “可,可是……”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呢?”颜含玉缓缓道,“四叔深情厚谊,可唐家就是不行,高高在上的那位拿唐家做箭,一箭一箭的扎心,就算她和唐家断绝关系,可唐家人就是唐家人,他有箭,不扎心,扎在别的地方也会受伤,伤一个地方,伤两个地方,总有一天千疮百孔,颜家也就完了。” 颜学武似是懂了,又似乎没懂,他浑浑噩噩的拿着圣旨往前走,也不知走到哪里去。 “阿蓝,你喜欢大宅院的日子吗?” 唐蓝摇头,“不喜欢。” “我们继续浪迹天涯可好?” “只要在你身边去哪里都行。” “可惜我不能补给你一个盛大婚礼。” “没事,婚礼都是办给别人看的,只要你待我好,什么都无所谓。” 颜学武抱着唐蓝呜咽咽的哭起来。 当天晚上夜宴前,颜学武抗旨,请求收回赐婚圣旨。 皇帝怒不可遏,把人关进了大牢悔过。 直到晚宴开始,看到秦王被人扶着进来,他才心里平衡些。 他心中冷笑三声,暗暗冷哼,眼睛看不见,全都是白忙活一场。 自从看到那份揭露他的奏章,他的噩梦就没停止过。 即便如此,那又怎样?就算是底下所有的臣子全都知道他弑兄又如何?他早就坐稳了这个位置,谁能轻易把他拉下去? 哪知晚宴才刚开始,太子此时吵吵嚷嚷的冲进来。 “庆功宴!为何没人请本太子?父皇已经抛弃儿臣了不成!”太子当场质问。 皇帝一听这话,气的脑充血,咬牙道,“太子身体不佳,把太子带回东宫,好好看顾。” “不!我不走!本太子身体好得很!我要留下!” 本以为庆功宴皇上会让太子参加,现在倒好,太子上来就失礼,把陛下气的直接把人拖走。 在场的官员对太子殿下的失礼很是心痛,想想太子以前也是恭顺谦逊的人,怎如今越来越糊涂,跟陛下三天两头吵架。莫不是生了疯病不成? 眼瞧着这对父子跟冤家似的,愈加不睦,越来越多的朝臣觉得太子是生了疯病,这才会言语失常。 想想太子幼时聪敏,秉性佳,又文武双全,是储君的上好人选,可如今太子已经变成太子,但和陛下的关系却越来越糟。好像自陛下给清容县主赐婚后太子就开始反常了! 后来京城里也不知怎么传的,传到后来都说太子殿下是因为清容县主才跟陛下闹掰的。 冲冠一怒为红颜,原来太子也躲不过美人关哪! 在场的人都以为太子走了,这场庆功宴也就清净了,哪知更让人心惊的事还在后头。 第四百四十九章 婚期 晚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美酒佳肴,歌舞升平。 哪知进行到一半的晚宴被一场大火打乱,内侍来报,是太子醉酒,放火烧了东宫。 一把火烧的太突然,烧的宫中上下各个措手不及,心中慌乱不安,晚宴都没进行下去。 等到第二日天刚亮,太子火烧东宫的事就已经闹的满城风雨。 太子被贬,被皇帝送出宫,皇帝气的早朝都没上。 民间百姓纷纷说,太子疯了! 颜含玉去了祖父书房。 颜老爷把这事告诉她,她就在发愣,后面祖父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见。 “陆相如今受掣,太子又被废,朝中局势近日定会有所调整。依我所见若燕王雷厉风行,不出一个月陛下就会被架空……” 颜老爷一想又觉得困难,“若燕王无眼疾此事定也稳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燕王看不见。” “他可以的。”从前他韬光养晦,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有不想做的,没有做不成功的。只要他想,一定会成功。 “我也只是担心他的眼疾,若一直这样,他行事可是不便多了。” “我会想办法,再过些日子我想去一趟关中找我师父。” “你何必亲自去啊,我派个亲信去给神医送个信好了。” 颜含玉摇头,“我去关中还有其他事,我想正式入孙家门下,需要亲自上门拜师。” “你终归是要嫁人的,又何必那么麻烦。” 她想进孙家,自然还是想查其他事。 颜含玉正想着怎么回答,听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 “燕王殿下拜访,求见老爷。”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祖孙俩互看了一眼。 “我去迎一下。”颜老爷出了书房。 颜含玉没跟去,想着赵贤这种时候来找祖父肯定是有正事的,便回了明若院。 颜老爷手中拿着那张喜纸,心情很是复杂。 “小王此次来是想与大人议一下婚期,这里有两个日子,还要看大人的意思,若大人觉得合适,小王便把日子提上去,交与陛下。” 颜老爷看着那张如今覆着眼的燕王,一时间感触颇多。 一个是半个月后的日子,一个是一个月后的日子。 他养大的孙女终究要跟了人家去,这种感觉让他气闷了好一会儿都不想回话。 颜老爷知道燕王这是打着成亲的幌子让皇帝放松警惕。 “大人放心,小王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除她之外不会另立侧妃,更不会有侍妾。小王对她的心日月可鉴,还望大人放心的把她交到我的手中。” 颜老爷暗暗叹了口气,他孙女早就一颗心交付,让他这个祖父很不爽。 “她的生辰已经过了,只是事情多就把笄礼耽搁了,这半个月后的日子既然是个好日子我就要了,给她办个笄礼,婚期就定在后面这个日子吧。” 等颜含玉知道的时候,这事已经传遍府邸上下了。 林素馨拉着女儿的手,“我的女儿要嫁人了。” 想到未知的生活,颜含玉隐隐有些期盼。 没过两日,朝堂上有官员提议另立太子。 皇帝择许王为太子,其妻李氏为太子妃,又让钦天监选个日子举行册立大典。 钦天监选的日子正是颜含玉笄礼那日。 才过三日,御史台状告太子失德,宠妾灭妻,无度宠妾,妾室欺压太子妃,导致太子妃小产。 齐家,才能平天下,有官员道,太子连内院都管不好,就别说把天下交到他手中了。 不过也有人提反对意见,说是太子妃无能,哪能怪到太子身上。 这样一来,双方又争执不休。 最后皇帝开口,说此事乃家事,他会找太子谈谈,又说,太子乃国之根本,不是说立就立,说废就废的,若是太子有过,自然要受罚。 说到这份上,自然就成了皇帝该管教儿子的事了。 但事情还没过去几天,太子又闹出事来。 太子勾结匪盗,瓜分赃款,屯兵炼器,有谋反之嫌。 此罪一出,大理寺严查,在许王府搜到匪盗抢来的商银五箱,及一库房的兵甲。 项大将军早在回京前就把这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生还者还有两三个,却足以做人证,兵甲及商银皆是匪徒所抢,交给太子是因为想投个大靠山。掳人的事也是太子的要求,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事情查明,皇帝诏令停止册封典礼,废其中书令之职,责令其在府中闭门思过,又对辅佐许王一干人等进行处置。 许王一看大势已去,不顾一切的反咬一口,说是燕王陷害他,又状告燕王身边的亲卫玷污他的妹妹,逼得他妹妹遁入空门。 一时间把燕王推上风口浪尖,可辗转事情就变成许王拿自己妹妹作伐,陷害燕王亲卫,还要借此事损坏燕王清誉,且掳走三公主的正是许王所勾结的匪盗中人。 人证把所有事都招了,许王想陷害燕王的事自然也就有了分晓。 又过两日,颜四爷从狱中出来,只是官职被罢,成为庶民。颜四爷选择再次离家出走,离开前他也只是远远看了眼翰儿。 翰儿如今跟着林氏,林氏把翰儿当成亲生子对待,就算翰儿心智不足母亲依旧耐心十足的教导。 颜学武也明白儿子在府里比跟着他们流浪要好过的多,离去时并未流露多少不舍。 听说过几日是含玉的笄礼,送了她一个琉璃镜。 颜学武离去,颜老爷一句话没说,只有颜老夫人给他留了话,“你为了一个女人跟我们断绝关系,好啊,好啊,我生的好儿子!你去吧。这一次去了就别回来了,就当我从没生过你。” 一句一句全是绝望的诀别之言,颜学武跪地朝着颜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头也没回的离去,彼时眼眶里已经含满了泪水。 等到颜含玉笄礼那日,颜老爷也只是想府上热闹了一下,并没请多少客人,让林氏为含玉好生操持,等到那日到时来的人还是不少。 因颜家和燕王的关系,许多人家都望着门风,赶着送礼。送礼上门,自然是要留客。 这样一来观礼的人就多了,且来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 好在母亲准备的东西充足,倒是不会冷了场面。 正宾是母亲邀请的是陈夫人。 有司是郑芊芊,知道她要办笄礼,郑芊芊特地上门自荐。郑芊芊极力自荐,她也不好把人拒之门外,就答应了。 郑芊芊几个月没见,如今倒是清瘦了一些,面庞也清秀了许多。让颜含玉乍见不知是谁。 赞者颜含玉本想让静香,可偏偏静香不在,她刚回来的时候还以为静香去了陆家小住,可她都回来好些日子了也不见静香回来,颜含玉再笨也知道静香不是去了陆家,而是离家出走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索性心照不宣,也不问静香的去处。只是来客颇多,就会有人问起,她不得不拿话搪塞,说是出了麻疹,不得出门。 这样一来赞者她思来想去不知道请谁。她亲近的人不多,且交好的似乎都嫁人了,不能再做赞者。 这一日,连陆老夫人都来了,陆老夫人感念含玉救过她,亲自来观礼,也是给足了面子。 不过如今陆家如今受流言之困,不似以前深受恩宠,自然就没那么多人对陆老夫人表现的热忱。 颜二夫人陆氏冷眼旁观,倒是把世态炎凉看在眼里,做人比之前低调了许多。 陆老夫人看出颜含玉为择赞者苦恼,推荐她带来的孙女陆若娴。 陆若娴年长她一岁,人如其名,娴静文雅,气质与谢婷很像,应是常年喜静的性子,那种宁静的感觉浑然天成。 长辈推荐,颜含玉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当下答应。 等笄礼开始前,就有宫中内侍前来赐簪,宋后所赠。 第四百五十章 醉生 等到下午,客人全都散去,门房传话说是楚王府的来人求见。 颜含玉让人请进来,原来是谢婷身边的丫鬟,说是谢婷想见她。 颜含玉知道谢婷如今不方便出来,如今找她怕是有什么事才会要见她,就随丫鬟去了。 楚王府门外还有人把守,像是看犯人似的。 丫鬟看着那些人眼睛一热就偷偷抹了一下眼泪,被颜含玉看到了。 “怎么了啊。” 这一问不得了,丫鬟哭的更厉害,哭哭啼啼的还是把话说完整了。 “颜小姐不知道,如今我们出府都不自由。我刚刚从侧门出府,那些人拦着不肯,偏巧被殿下看到了,殿下发了怒,把看守的人伤了,还放下狠话,谁要再拦着就是死。殿下伤的可是陛下的人,陛下知道定会责罚殿下的。” 颜含玉听到这事,还是感觉楚王精神不太好,不然不会做出随意伤人的事。 “谢姐姐。” “你来了,我都许久不见你了。”谢婷看见她欢喜不已,持着她的手说话。 谢婷虽面容做了修饰,可眼睛里的痕迹还是存在的。 “谢姐姐要多多休息才是。”她有些心疼。 谢婷一笑,并未直面回答,只掏出一块绣帕,塞给她,“今日是你笄礼,我不便去观礼,只能请你过来把东西送你。不是多好的东西,还望妹妹莫嫌弃。” “谢姐姐亲手绣的,我怎会嫌弃。” “你快进来坐,喝杯茶水,我亲自给你做茶。” 谢婷亲自做茶,二人边喝茶边随意的说话。 突然丫鬟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宫里来传旨了。” 谢婷从腕上取下一个玉簪递给她,“含玉,你的婚礼我也没办法参加,这手镯就当我的贺礼了。” 颜含玉拿在手上,感受到那种温软的触感,想拒绝。 谢婷拦住,“含玉,我们怕是不能再见了,能够认识你是我之幸。我就不留你了,你快回去吧。” “送颜小姐出府,我去接旨。” 谢婷扶了扶步摇,挺直了脊背往外走去。 颜含玉知道赵佐伤人之事,自然不放心,没走,跟上去远远的去听圣旨。 内侍还没宣读,诏书就被赵佐抢了,他癫狂的状态吓得内侍连连后退,不敢近前。 只听那张狂的声音大声念,“楚王赵佐被废为庶民,择日离京,安置筠州。”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啊!” 眼看着赵佐晃晃悠悠不知去何处,谢婷要追上去,追了几步却没跟上人。 内侍见状,匆忙回宫复命。 谢婷站在那里,娇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她强忍泪水,却突然粲然一笑,喃喃自语道,“过自在的日子也好!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不会离开你。” 颜含玉远远望着谢婷的神情,心中动容,跟上前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 “娘娘,颜小姐不肯走。” “没有娘娘了,他被废平民,我自然也不是什么娘娘。”谢婷眼含不舍道,“含玉,你快回去吧,我真的不能再留你了。” “谢姐姐,我再陪你一小会儿。”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她心中很是难过。 被废庶人,安置筠州,这样的结局终究还是发生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谢婷脸上的笑有释然。 颜含玉想起那年初见,如淡菊一般的人,清雅却不俗。 她突然也放下心来,聪慧如谢婷,怎会被俗世打败?或许这是新的开始也说不准。 “珍重!”两两相望许久她才说出这两个字来。 颜含玉正准备离去,看到鲁南迎面而来,送过来的是一封书信。 谢婷看清那书信的字,瞬间愣在那里,失魂落魄。 趁着谢婷还没拿到手,颜含玉从已经鲁南手中抢过来,“带我去见他。” “含玉!”谢婷追上去。 “这封信你就当没看到,我走了。”想到他的结局,颜含玉心里自责,本就不敢见他,可看他毫不犹豫的推开枕边人,心底不免生气。 谢婷望着离去的含玉,心底隐隐有些期盼,或许含玉能说服他,而自己没有任何把握可以说服留在他的身边。 颜含玉真的很生气,或许他的枕边人是别人,她也不会来管这事,可是待他真心的谢婷。 明明那么真心待他的人,怎他就能绝情的写下休书?不管不顾! 就像二叔,二叔母真心待他,他却写下休书说是为了她,这种为了她又把人推入深渊的男人她真的很不喜欢。 她憋了一肚子气去找他,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颜含玉心底火气瞬间被熄了大半。 那个男子,明朗乐观,一直都像朝阳一般迎着太阳。 又何曾会像现在这般呆在灰暗的角落,席地而坐,一口接着一口仰头喝酒,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机。 他手中的酒壶见了底,一把扔了,慢吞吞的去拿另一壶,却被人抢了。 “谁抢爷的酒!”赵佐醉醺醺的说话。 颜含玉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明明那么洒脱随性的人,如今却是这般颓废不堪的样子。 他摇摇晃晃扶着地板站起来,看到的是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伸手就过来抱她。 可还没碰到她的肩,就被踢倒在地。 “你,踢我干嘛!”他仰面抬眸,醉眼迷梦,模样很是委屈的问她。 “那你要干嘛!” “我竟然做梦梦到你了……”他倒在地上,索性仰面一躺,呵呵笑了两声,“梦里都不让抱一下,真是狠心的小丫头!以后等你嫁人,就算是做梦也不能再做出失礼的举动。” “今日是我笄礼。” “是啊。小丫头都成人了,流年易逝,岁月无情啊……我给小丫头准备的贺礼都没送出去。”他从胸膛摸摸索索掏出一个珠花,是茱萸果的样子。 看到这个,颜含玉眼中一下子涩涩的,对他再也生不出隔阂来。 赵惟吉于她亦友亦兄,这么多年的情谊不是说抹就抹掉的。 “这个还送我吗?” “送你!给,给,我留着也没用。”他塞给她,随意的躺在地上。 看他颓丧的模样颜含玉心情很是复杂。 她手里捏着珠花,低声道,“为什么要这样极端行事,好好的不行吗?” 那闭着眼的醉酒男子没回答,连个眉角都没动一下。 有因就有果,她心里其实早就明白他会为何这般疯狂。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没变的是他,变得是让这件事发酵的始作俑者。 这一世是她亲手把他打入地狱。 有情有义的他怎能接受有个薄情狠毒的父亲? 忠孝仁义,他面对的是世上最艰难的决定。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应该活成这样? “为何要这般偏激?”她再次问了一遍,“你有其他选择,不该如此堕落,人生还有那么长,你难道要堕落一辈子吗?” 躺在地上的人不声不响。 “你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赵惟吉!他不会逃避现实。” 颜含玉苦涩一笑,“就算和他决裂,他也不会怪我。是我一次又一次把他推开,推远,他还是愿意帮助我,可我在他绝难的时候连看一眼都不曾。” “你还欠我银子呢,不会忘了吧?” 那躺着人嘟囔了一句,背过身蜷着身子。 “你忘了我可没忘,我都记着呢。我可不会因为你帮助过我就不让你还,我等着你还我的一天。”也等着他清醒的那天。 颜含玉继续道,“流年虽易逝,可人生路漫长;岁月虽无情,但情深在心上,永生难以忘。” “漫漫人生,莫忘初心,才得始终。” …… 那躺在地上的人纹丝不动,似乎一句话也没听见,睡着了一般。 “该说的我也说了,这封休书我在谢姐姐那里看到就拿了过来。”颜含玉放下那封休书,“别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总要问过别人才行,这才是尊重。我相信我初识的赵惟吉还是那个明朗公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等她出去,鲁南在外面等着,拿了一包银子递过来,“欠县主的银子,我替主子还了。” 颜含玉惊讶的看着他。 “拿回去吧,让他自己还。”她要的只是他站起来的一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醉生梦死。 第四百五十一章 遗诏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朝中的局势也愈加紧张。 接连两个太子出事,让皇帝更加阴郁,性情暴虐起来,面对谏言的老臣,丝毫不顾大臣颜面。 楚王被废平民,又被发配筠州,朝臣上前求情,认为楚王应该留在京城。 楚王一直以来温敦有礼,秉性良善,这次对楚王的处分未免太重了些。 而许王心机深沉,人品也有待商榷。许王被夺去一切官职,幽禁许王府。 两位皇子的处置明显偏颇,朝臣不免拿两个皇子的人品来做比较,又对两个皇子的处决生出异议,更多人觉得对大皇子的处分太不公平。 有朝臣带头替大皇子求情,称其留在京城更妥,大皇子身体不佳,如今离开京城只怕对大皇子身体的恢复受到影响。 皇帝未听臣谏,又提议立三皇子为太子,这一次在朝堂上一意孤行,不听臣谏,使得一两个倔脾气的老臣当场以死相逼。 皇帝拿这两人杀鸡儆猴,下诏打入刑部大牢,一时间朝堂上下的官员都噤若寒蝉。 转眼间过了立冬,燕王娶妻的日子也快到了。 只是在大婚前一日,燕王进宫谢恩,青天白日里宫门紧闭,城门警戒,宫墙外戒备森严,就算是从外墙路过的百姓都能看出紧张的气氛来。 颜含玉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祠堂拜别先祖,听闻宫中发生内乱,心中不免不安。 那位动了杀机,也不知他可有对策化解。 “来人,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朕抓起来。” 燕王站在殿中,听那气势汹汹的声音人却丝毫未退。 一连串的禁卫眼看着就要冲进来,却见站在殿门口的燕王近卫拔出手中的剑横空拦截。 “放肆!”皇帝站起来指着他们大喝,“殿前持刀,杀了他们!” 那为首的禁卫却丝毫未动。 “高朗,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杀了他们!”皇帝似乎明白什么,身形一晃,身边的内侍扶住了他。 “陛下!” “高朗……”那双眼中满是阴鸷,周身弥漫出杀气腾腾的气息。 “大殿之上动刀持枪,高大人忠心护主,不进殿来只是怕伤了皇叔。” 殿中大大小小的官员看着面前的场景一声不敢吭,乱了,真的要内乱了! “你如今私自调兵,换掉朕的禁卫,还暗中勾结高朗为你所用,野心勃勃,你还有何话可说?” “皇叔何必动怒,高大人只是正义明理。” 颜茂华第一个站出来,站在燕王跟前。 “颜卿也要谋逆不成!” “陛下,燕王殿下明日大婚,进宫只为谢恩,不知陛下为何要以乱臣贼子称呼燕王殿下?” “进宫只为谢恩?他进了宫门之后宫门紧闭,还把皇宫围的水泄不通,现在高朗也成了他的人,不听朕的命令,朕倒要问问朕的好侄儿在谋划什么?是想逼宫不成杀了朕吗?” “侄从未想过逼宫,倒是皇叔一直在咄咄逼人。”一向温润的声音此刻带着几分冷漠。 “你逼的朕废了一个又一个太子,是你在逼朕!”那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和高亢。 “皇叔颠倒黑白,侄儿无话可说。”燕王挺直的身形一偏,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今日各位大人都在,有些事不如我们开诚布公的好好说一说。” “这些年皇叔一直派人暗杀侄儿,侄儿其实早就知晓,只是碍于情面不想和皇叔闹的不痛快,可想想自己多次生死一线心中不免伤怀,若非先祖眷顾,侄儿怕是早就命丧黄泉,皇叔又为何不念在先祖的份上饶过侄儿?” “你如今领兵逼宫,又何曾心系先祖?朕倒是想问问皇侄是否还敬着朕这个皇叔?” “皇叔是长辈,侄自是不敢忘,只是事由皇叔挑起,侄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身为赵氏儿郎,侄若遇事就退岂不是丢了先父的脸面。” 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们不可能共存朝堂。 “你别忘了,这是朕的朝堂,这是朕的朝官,在朕的皇宫由不得你放肆!” 燕王对着众臣抬手,“各位大人,本王今日并无逼宫之意,想来也是有通情达理的大人,若是认为本王无谋逆之心的尽管站出来替本王细说一二,本王感激不尽。”他眼睛虽看不见,却直直的面对着一群大臣,说完后作了个揖。 燕王话落,三三两两的朝臣站出来,为首的都是重臣,一小会儿功夫近半的朝臣都站了出来。很显然,这站出来的都是燕王的人。 皇帝看着这样的场景却是脸色越来越黑。 “陛下,燕王殿下并无谋逆之意。”为首的正是吕章事。 “吕卿,你竟然!”皇帝指着那为首护着燕王的人,“朕信任你,你却第一个出来为他说话!” “陛下,臣并无私心,只是就事论事。” “你!你们!好一个无私心!朕记住了,记住了今日站出来的每一个人。”皇帝怒目而视,语气凶狠。 “陛下,凡参与谋逆者一个都不会放过,臣忠于陛下!” “好,爱卿说的对,爱卿请起,往前面站一站。” “朕今日正好肃清朝堂!”威严十足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皇叔说的是,是非曲直,总要弄个明白,今日侄正好和皇叔分辨分辨。” “皇叔,侄明日大婚,今日进宫特来谢恩,谢陛下赐婚。”燕王整肃面貌,弯下身,又缓缓直起,“侄这么多年未娶,独身一人,早就向皇叔表明心态,不争不抢,不夺不占。可皇叔步步紧逼,容不得侄松懈半分。皇叔既然扣下谋逆的帽子,侄不得不为自己辩解几句!侄如今好不容易成亲,自然对亲事尤为在意,这些日子即便眼有伤疾,可依旧亲办婚事。宫中禁军由陛下掌握,侄没有通天之术可以让所有禁军听令,关闭所有宫门,可自侄进宫后宫门紧闭,皇叔依此倒打一耙,颠倒黑白,无中生有,谋害亲侄,侄心痛不已。今日朝臣都在,本王今日有些话不得不说,众位读书科举,为官称宰,行的都是正道,若有朝一日,有一人是匪行盗却列入官位与众位同僚,不知众位大人如何是好?” “自然要处置这种匪盗之徒。”颜老爷附和。 紧跟着一两个官员点头附和,“与匪盗为伍,岂不是让我等蒙羞?让百姓受到欺瞒?” “好,那本王就替先皇请出金匮遗诏,让众位大人都看清楚先皇遗诏的内容,让众位知道皇叔坐在上面的位置是否理所当然。” “你要做什么?朕还是皇帝,你还想在朕的面前掌控朝臣不成?”皇帝的紧张泄露了他的心思。 “大家要看遗诏,为何不可?” “请出先皇遗诏!”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大婚 那些等在宫门外的官员家丁生生的在冷风中吹了一天,等了一天,从早晨等到傍晚都不见宫门打开。 有人去问宫门守卫,却被无情的赶走。 京城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官员家属心急火燎的想要打听宫里的内容,没一个能打听到,谁都不知道宫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下旨,打开宫门!” 一声呼喊伴随着宫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个个面色疲惫,身体僵硬的官员眼神麻木的往宫外走。 等待门口的车夫也纷纷迎上去,“老爷。” “回府,赶紧回府。”一个个声音都是打着哆嗦,有些人甚至发出声来。 一个个官员也不相互打揖告别了,各坐各车,各上各轿,各回各家。 文德殿空空荡荡,燕王送走颜老爷,独自站在殿前。 耳边隐约还能听到那疯狂无比的声音,“这是朕的天下,你们任何人都休想夺走!” 权利熏心的人你无法让他保持清醒。 赵贤抬头,感受到空气中的寒意,他的双眼时不时会痛,就比如此时刺刺的,像毒蜂一下一下锥他的眼,但这种疼痛远远比不上从小到大寒毒发作时的痛,更比不上父亲和兄长相继离去带给他的伤痛。 他幼时受过多少宠爱,长大就受过多少冷落。 他自幼身体不好,父皇怜惜,为他在福宁宫建造暖阁,每每寒毒发作的时候,那个温暖的身躯总会抱着他,一下一下的安抚。父皇低沉的声音,开怀大笑的样子,遥远的像是上一世的事情。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却遭受至亲的毒箭。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我把你当亲人,你把我当敌人。 父亲,兄长,他们当年遭受至亲的背叛又是多么痛心。 弑兄,杀侄,仅仅是这两件事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事本就是罪大恶极,可一个上位者为了得到皇权的手段残忍若是公之于众,岂不是让世人借鉴?让后人唾弃? 他选择不把这些事列入典籍,就让这些事情的真相留着给后人揣摩吧。 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康全扶着他过去。 “四,四哥。”少年退了几步,终究没离去。 “此事我并不想瞒你。”逼皇叔退位的真相,他不想隐瞒堂弟,以免让他误入歧路。 少年眼中含着水光,倔强的不肯滴下,“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没有半点虚假。” “大哥离开京城是不是因为这事?” “是。” 少年垂下脑袋,抹了一把眼泪,“自幼夫子教导兄友弟恭,三纲五常,凡事有是非曲直,四哥放心,这其中对错我还是分的清楚的,我更不会去抢那个位置。” “小七,你能明白这些,就不枉四哥一片费心,这世间有善有恶,有对有错,皇叔犯下的错你们任何人都不应该承担。你如今也大了,已经明理懂事,也该分担一些事情,皇叔自此不能再掌事,皇位空悬,宫里的事还要你多照看一些才是。” “我,我怕自己做不好。” “四哥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直到次日天还未亮,市井隐约能听到有关皇城的事,皇帝病体沉重,连人都认不出了,由太子赵昶监国,秦王辅佐,六位大臣辅政。 燕王大婚,宫中传出旨意,休朝三日,与民同乐。 天还没亮颜含玉就被叫醒梳妆打扮,大半天都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任人摆布,直到穿上嫁衣,闻着满室的香气才感觉精神些。 “哎呀,原来是这嫁衣上的香气啊,我怎么说这屋子这么好闻嘞,我还是头一次闻到这样的味道,香又不浓,还经久不散,这嫁衣一抖,满屋子的香气都飘到外头去喽。” “这可是我们大小姐亲自调的香。” 林素馨看着女儿一身嫁衣,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一下子红了眼,她忙避开,生怕女儿看见,说了句她去外面招待客人。 颜含玉朝门口望了望,看母亲笑脸迎客,想要喊住母亲的想法瞬间没了。 她早应该想到母亲比她想象中要坚强,那些年的无助全因一个占着他父亲的面容出现在母亲面前所导致的。 一个死去的人三番五次出现在本就伤心欲绝的母亲面前,任谁都会崩溃无助的吧。 在母亲殷切切的目光下遮住了红盖头。 出了闺房,只听熟悉的声音,“小丫头要嫁人了呢。”听语气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 “有劳小舅舅。”她微微弯膝,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看到一抹红色的衣角。 她没有兄长,由小舅舅背她上轿。 小舅舅一步一步把她背出颜府,直到坐进轿子的那一刻,颜含玉才真切的感觉到要离家了,心底浓烈的不舍袭来,眼中的泪意萌生。 皇室婚礼本就少见,满京城铺红盖绿,喜气洋洋。 皇帝和先皇后都是燕王长辈,理应观礼,只是先皇后病重卧榻,无法亲自前来观礼,只留下一句话,燕王成亲便是尽孝。 花轿平平稳稳,十里红妆相送,在京城转了一圈,才到燕王府。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随着礼官一声礼成,只听堂中传来恭贺之声。 “恭喜殿下!恭喜王妃。” 她蒙着盖头,只能看到红色的袍角,她看不见路,而他也看不见,她从上了花轿就开始担心他看不见,走路必定要有人馋着,迎她的时候必定不方便,可他走在前面,身边却看不到另一双脚。 “不然我走前面?”走出喜堂她在身后悄悄问他。 “别担心。”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让人心安。 他走的不快,但也不是很慢,像是迎合她的步子。 接近喜房,身前的人停了停,她还没来得及停下脚步,又跟着走了进去。 “请新人揭喜帕!”喜娘在一旁道。 眼前一亮,颜含玉看清了面前的人。 平日里都是黑缎遮住双眼,今日是红绸遮眼,一身红衣凭添几分俊秀。 那喜娘看新娘子娇美,新郎俊俏,却可惜的是个瞎子,望着新娘的眼神又添了几分同情。 “请新人喝交杯酒。” 交杯酒饮尽,喜娘又在旁边撒帐,一边撒一边唱,“床铺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后生女郎。富贵双全,如意吉祥。花烛红似火,夫妻恩爱万年长。” “恭喜新人,大吉大利。” “好!都出去领赏吧。” 一连串的人出去,室内安宁。 他握着她的手。 她望着他的脸颊,心里一阵疼痛。 曾几何时,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一双眼望过来的时候她就能感受到情意,可现在她看不到他的眼,读不懂他的情绪。 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轻唤,“玉儿。” “我在。”她声音轻柔道,“我想先去卸了钗环,有些重。” “去吧,我让人去准备些你爱吃的送来。” “平日里谁伺候你洗漱?把人叫进来吧。” “这里我熟悉,我自己可以。” “刚刚是你自己走进来的?”听他这样说,颜含玉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音辨路,还有就是靠感觉。”赵贤自然不会告诉她刚回来的时候为了认路他还是吃了很多苦。最开始很不适应,现在已经开始习惯了。 颜含玉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那你等我,我来帮你换衣服。”正说着,想到现在的关系微微红了脸。 那蒙着眼的男子唇边勾着笑。 看他笑,颜含玉羞赧道,“我已经嫁给你啦,帮你换衣服应该没什么不可以吧。” “自然可以,我的王妃。” 颜含玉每次对他的声音都没有抵抗力,脸上更热了,“那你等我,我很快的。” 第四百五十三章 洞房 卸了钗环,一番洗漱之后,颜含玉一身清爽的坐在桌前,长发松散散的绾了一个髻,只别了一支玉簪,一张素面加上窈窕的身姿就像是出了水的芙蓉,娇艳美丽。 她看着面前的食物,问道,“他人呢?怎么没在这里等我?” 连夏站在一旁,回道,“殿下有些事,说是让王妃先吃,殿下等下就回来了。”她眉目之间都是喜色,叫王妃叫的很顺口。 颜含玉确实有些饿了,只好先吃东西。 等她吃好,剩下的饭菜刚撤走,人就回来了。 “你回来了。”她高兴的迎上去。 康全见了礼,把位置让出来,自觉的退出去。 他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进来,颜含玉牵过他的手,待他站定,又帮他褪了外袍,挽着他的胳膊,握住他的指尖。 “穿的有些少,叫人给你加件。”他握着她的腕,感觉她只穿了一件。 “屋里暖,我刚刚洗了澡,觉得热,就没添衣服。” 周嬷嬷来的及时,拿了件青色外袍,给她披上。 颜含玉穿的少刚刚已经被周嬷嬷念叨了一顿。 套了外袍,房间的人都退了出去。 “去哪里了?” “前厅摆着宴席,我虽然不需要跟他们敬酒,但总要露个面的。” “哦,也是。”颜含玉牵着他让他坐在一旁,“你还没吃过吧?让厨房再去备一份。” 赵贤净了手,颜含玉在一旁帮他,这样的场景突然想起他出征前在他府上帮她洗手的事情。 她把手也浸在水里,覆在他的手背上。 近在迟尺的呼吸,她扬唇,踮脚,亲了他一下,又很快退开。 她认真的帮他擦干手。 他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连夏端着水盆,很有眼色的退出去。 “临哥哥?”她低低的唤了一声。 “叫夫君。” 房间里没别人,颜含玉环着他的腰身,酥软软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夫君。” 他的唇先是印在她的脸颊旁,颜含玉只觉得耳朵一麻,转过脸颊,唇正碰在他的鼻尖上。 他的头微扬,攫取她唇瓣的香甜。 浓浓的酒香充斥着她整个呼吸,让她有些醉意,身子不能自持的发热发软。 “哎呀!”突兀的一声喊叫,颜含玉脸上一阵热,退开他的怀抱。 门口的小芽儿进退不是。 颜含玉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她坐在一侧帮他碗里添菜,本来想喂他,可他说自己可以,也就没坚持。因为她想知道他失明的这段日子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她蒙着盖头的时候看不见前面的路都觉得无助,更何况他是真的看不见,颜含玉想到这里就替他心疼。 然而他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就像是还能看到,他不紧不慢的吃东西,举手之间依旧从容,没有丝毫慌乱。 她心疼他极了这样的赵贤,眼眶微微有些红。 “怎么了?”他似是察觉她的情绪变化,放下碗筷问她。 颜含玉柔声开口,“没怎么啊,看你吃饭呢,还吃吗?再给你夹些菜,你吃的有些少。” “不吃了,去沐浴。” 他抬手,她起身去扶,默契的动作像是演练过很多次。 让人撤走饭菜,颜含玉扶着赵贤去了后间。 “这不是你原来住的房间吧?” 她住过他的房间,刚刚转了一圈,完全不一样。 “新房自然要重新布置。我们定了亲之后后宅就命人翻新了。” 后间比卧室还要暖和,刚进门迎面的暖气扑面而来。 颜含玉站在他身前替他宽衣,脱了只剩一件单衣,又去解他蒙眼的红绸。 他闭着眼。 “眼睛还疼吗?” “还是那样。” “夫君,我想看看。” 赵贤抱着她,不想给她看,“没什么好看的。” “夫君,我不怕的!”她轻轻拍拍他,以为他还是介意这事。 “可是我怕,我怕你讨厌了,时间长了就厌烦了我这个瞎子,再也不会愿意陪我……” 很少见他脆弱的一面,颜含玉更加心疼,“不会不会。”她连声道,“我怎么会厌烦你!我那么喜欢你,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会喜欢,这辈子都不会改变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他紧紧拥着她。 颜含玉觉得去关中的事需要早些提上日程。 “你先回房间等我。”他抬手,触到她的发顶,轻抚着。 “我不走,我是来帮你洗澡的!”他眼睛看不见,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在这里。 颜含玉知道他的习惯,平日里什么都是自己做,近身的都是男子,想到他一直以来守身如玉,便对他更加喜欢了。 “不行,会被你看光了。” 颜含玉耳根一红,有些理直气壮,“我就是来看的,怎么?我看我家夫君都不行吗?” 赵贤轻笑,眉间笑意浓浓,手摸到她的小耳朵,惩罚性的捏了捏,“是是是,我的王妃。我就是不习惯沐浴的时候身边有人,没别的意思。” 她红了脸帮他褪衣裳,真帮他脱了眼睛又不敢乱看。 “你是皇子,有什么不能习惯的?干嘛要事事亲为?”她抱怨。 “我自小生在皇宫,自然有宫人伺候的。” “是宫女?还是内侍?” “都有。” “长大就没有了?你分了王府,皇帝肯定会给你宫人的吧?”他是皇叔,若不管侄子,岂不就是偏心? “我有一个奶嬷嬷和两个近身内侍,从我小时候就跟着我,一直跟着我出府,可是后来都死了。”他的声音中隐隐悲痛,从那以后他便习惯做些琐碎事,或许是为了释放心里的痛苦。 他忘不掉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离他而去的伤痛。他幼时承受的不仅仅是病痛,还有亲近的人离去。即使他们身份再下贱,可陪伴自己的情分他不会忘。 “我身边的人少了,皇叔自然会添人,只是他们都是皇叔的眼线,我二哥自然容不得眼线在身边,可长辈赐不可辞,我跟二哥说没关系,可我虽说没关系心里却想着法子给人安错,让人离开。玉儿,我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好,论清风明月我还不如陈博源,论正直无畏我也不如五弟,我从小深谙人性,揣度人心,并不光明磊落。” “我就喜欢你,不管你怎样。” 颜含玉也顾不上自己会被弄湿,抱着他。 赵贤想,或许对玉儿的那份情意正是在那年她来陪他守岁开始的,又或许是她不顾一切的冲劲让他动了心。 她温热的呼气息撒在他的脖颈间,他的心底生出异样的情愫。 “玉儿……” “嗯?” “我十六岁皇叔开始送宫女,这些人总在我休息或者沐浴的时候突然出没,我做不到去碰她们。” “你不碰她们就对了,这样我才不会吃醋,不然我都要生气。” 赵贤轻笑一声,感觉心里舒服很多。 “我那时候与皇叔并未撕破脸,他对我好几分我就敬他几分,他那时候看中了李将军的女儿,他那女儿珠圆玉润,皇叔说这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又说我身体不好,要找个有福气的在身边,说不定病就能慢慢好了。”他的声音清越,徐徐说着这些事又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其实我心里清楚,他想要把李家的人安插在我身边,以便掌控。可偏那李家女是个妙人,说我是个短命鬼,不要嫁给我。我当时也并未多想,只知我这身子不好也不能拖累了别人。如果说为了有后就娶个妻未免对妻不公,因为我做不到对没有情的人同房同床共枕。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仅仅是我的内心期冀,我也早就跟皇叔说过如果找不到这个人,我一生不娶。” “你说那李家女是个妙人,是因为她看出来你不喜欢她,所以才这样说的吗?” “是啊。” 她低叹一声,那就真是个妙人了。 “我不开心。” 赵贤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不开心了,他明明在跟他的新婚妻告白,怎么就惹她不开心了。 “你夸别人,都不夸我!” “我的王妃岂是一个普通人能比的!” 颜含玉笑出声。 洞房花烛夜,他的妻子此时必定貌美无双,可偏偏让他看不见。 有得必有失,他得到了知心相许的她,得到了皇权,却失去了光明。上天给你一些东西总要拿另外一些东西交换,这或许是代价吧。 他一直都是活在刀尖上的人,但她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奔赴刀山,这一份爱意让他更加强大,更加所向披靡。 如若没有她,他这一生都不会有勇气去面对弑杀成性的皇叔,他可能会像五弟那样,离开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第四百五十四章 等你 次日,天还未亮,感觉到身边的人起身,她也跟着醒来,“怎么了?” “宫里的事,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儿。” 阵阵凉意袭来,颜含玉拿被子往身上遮了遮,“今日还要进宫给娘娘问安,不如我跟你一起进宫吧。” “我暂时不进宫,宫里还落着锁,到时间我让人唤你,乖,再睡会儿。你不累吗?” 想起半夜的耳鬓厮磨,颜含玉脸上热烘烘的,往被窝里钻,还好她现在体力够好,不然今日一天都别想出门。 她本来就困,身上也累,闭着眼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等她再次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半高,想到今日需要进宫,连忙起床,让人伺候穿衣。 “都这么晚了,也不叫人喊我。” “没事,什么时辰进宫都不晚,母后身子不适,早去也见不到人。” 他站在旁边,摸到她头上的簪子,正是她笄礼时宋后娘娘送的。 “簪子喜欢吗?” “这是你送的呀?” “嗯,你的笄礼借着母后的名义送给你更好些。” “我就说我看到它好喜欢。”她的欣喜写了满脸。 用了些点心,二人携手赶往皇宫。 “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皇叔不见了。” “不见了?出宫了吗?” “宫里都找过了,没有找到,他很可能昨夜离开了宫城。” “可是皇宫落了锁,他怎么出去的?还有他出逃,万一去边城可怎么办?若是让他到了军营,京城就会乱了。”颜含玉越想越心惊。 边城并不是每一支军队都能掌控的,尤其是南边。 “皇宫禁卫一时半刻还清不干净,让他逃脱也是预料之中。不过退位诏书在我手里,且边城那边我也已经让人送信,他走的再快也没有快马跑的快,等他到了边城京城这边退位的消息就会传遍大江南北。到时名正言顺,他若敢领着将领起兵便是造反,边城的将士也不是傻子,都会为他所用的。”赵贤接着道,“再说他没那么容易离开京城,他离开皇宫怕是现在躲哪个府邸里。这京城他的亲信还是有好几个的。” “你让人在城门口清查了?” “是。凡进出城的记录都会在我手里,这也是一个机会,铲除他的亲信,正好拉一两个出来杀鸡儆猴。” “谁继位?” “太子。” “赵佐呢?他怎么办?” “他不愿做太子,不想称帝,甚至不想留在京城,他说想四处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现在天气冷了,也不知他们这一路怎么熬过去?” “你放心,我有安排。”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太放心,他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 “我知道的,我的傻娘子,如若你喜欢他,我们也不可能成亲。” 颜含玉心里甜滋滋的,正好趁这个时候问他,“过两日,我想去一趟关中。” “找孙先生?” “嗯,你的眼睛我还是想尽快弄明白。” “我近日没办法离开。”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在京城肯定走不开的。” “你一个人那怎么行?” “有连夏跟着,你若不放心,再派两个人暗中随行好了。” “不妥。”他不愿松口,“孙先生说他会尽力找出缘由,你又何必跑一趟,不如让人送个信等孙先生回复又何尝不可?” “可是我早就跟师父送信说要去了。” 赵贤不说话,有些生气。既然早就送信,那就是早就打算离开了,这样一来根本不是跟他商量。 颜含玉感觉到他的不快,心里打鼓,只听他淡淡回了一句,“我想想。” 到了福宁殿,给宋后娘娘问了安,又坐下说了两句话,看她气色实在不好,想给她把个脉,可宋后只说这身子已经不行了,把脉完全没必要。宋后送给她一盒首饰当作见面礼就请她回府了。 颜含玉想着宋后现在也是她婆婆,怎么说也要尽个孝,总要替夫君侍疾,宋后精神恹恹,“去吧,平日里我身边的人都伺候惯了,你在这里只会觉得无趣的紧,他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你们早日有个后才是。” 等颜含玉出了福宁殿,总觉得不对劲,也不知她哪里做的不对,宋后对她疏离了。 颜含玉从福宁殿出来都没反应过来,好像被婆婆嫌弃了的感觉。 赵贤在宫里还有政务,她便一个人先回了府。 她刚嫁进王府,自然有很多事需要理,这样一忙,就到了傍晚。 等他回来,已经暮色降临。 听说她从宫里回来不太高兴,又忙了一整天都没休息,他以为是因为没答应她去关中的事情。 “你回来了?”听见他的声音,她起身去迎,牵着他的手。 “你今日从宫里回来不太开心?”他想到她不开心的样子,心中不忍。 “嗯,你是不是要哄哄我?”她温柔的声音满是绵绵情意。 “让你去关中你就开心了是吧?”言语中尽是怨念。 “好啊,好啊!”她笑逐言开。 覆在她腰间的大手捏了她一把,颜含玉脆生生的笑起来,搂着他说,“不是啦,是在宫里,我好像做错事了,惹母后不开心了,母后好像不想我亲近。” “别胡思乱想。”把她拥在怀里,他低叹一声,“是我惹了母后不快。” “怎么会呢?”颜含玉难以置信,“你们俩脾气都这么好!” “因为帝位。”他低了声音。 “啊?”宋后娘娘不是那种为了帝位计较的人吧? “母后很恨皇叔,不想看到让他的后人为帝。” 听他这么说颜含玉也明白了,原来是两个人出现了分歧。 “你是怎么想的呢?” “如今的局面我是有十分把握才去做的。皇叔心思狠辣,可毕竟坐在那个位置太多年,那个位置不仅仅是一国之主,更是百姓心中的信仰,所以他只能自己退位,不能是百姓推翻。百姓的舆论会推翻一个王朝,这个王朝就会走到终点。皇叔大错特错,可这些年百姓好不容易过上太平日子是真的,不能抹去这个事实。我更不能看着赵氏江山旁落,辜负了父皇的苦心经营。再说他的孩子也没有个个都是坏的,就说五弟,他性情爽直,为人正直,还有七弟,他性情温和,学思敏捷,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皇叔的错不能加注在他们的身上,所以我便顺势而为,事情就会变得简单。” “你的眼睛看不见,想要称帝比登天还难吧。” “是,史书上也容不下一个瞎了眼的皇帝。” “你别这么说,会好的。”她安慰。 “帝位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只要别再提心吊胆过着每一天,安安稳稳跟你在一起,怎样都好。” 她又感动了一把,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能去孙家吗?我想正式拜师,记名孙家宗谱。”想要记名药香世家的宗谱,必须亲自到场拜师。“你的眼睛我一直怀疑是跟唐世向喂给你的药丸有关,那药丸虽解了你的寒毒,可唐家的人他们用药一向以毒为引,这怕是留下的隐患,所以我必须去。我想去查一些唐家的事情,了解他们才能对症下药。孙家跟唐家虽不是同门,可有些事应该是知道一些的。”颜含玉趁热打铁,又说到这个话题。 “何时去?” “回门后。” “我等你回来。”他知道她的性情,他是关不住她的,就像她不顾一切跟着他去战场那样。 这五个字听得颜含玉心中一喜,他竟然答应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结局(上) 颜含玉回门的那日,赵贤帮她打听到了静香的消息,静香和吕八郎在一起,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听到静香的消息,颜含玉终于放下心来,只要她没事就好。 回王府时,路上寒风凛冽。 赵贤感受到寒意,心里生出一丝担忧。 “天气太冷了,不如你开春再去找孙先生!如果路上下雪了怎么办?”他后悔答应了。 “你放心,我路上没问题的,我会早去早回。” “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不是派人送信给我师父了,到时候路上会有人接应,我不怕的。战场都去过了,关中还怕什么?” “可以不走吗?” “我一定要去的。”她答应了那人给她一年时间,如果这一年她不加以利用,去了解她的敌人,她怎么能有未来? “我只是担心你再也不回来,就像在燕地,你突然失踪,我却找不到你的踪迹。” “我不会再不告而别。”她承诺。 颜含玉离开时赵贤在宫中,等她出城,却没看到站在城墙上的人。 “走了吗?” “走远了,看不见了。” 站在城墙上送别的人看不到这一幕,他慢慢转身离去。 康全跟上扶着他,“殿下何不亲自跟王妃告别?”这样远远的送也看不见,康全想说出这句话,又觉得不妥。 “看不见送不送有什么区别?” “是属下说不错话了,殿下的眼睛会好的。”康全知道,殿下的眼睛是他的心病。 “我们去看看赵峰。” “他如今这种状况,只怕他不愿跟殿下说话,我们去看他,他都不愿见我们。”康全有些同情赵峰,躲过了一命,却去了命根,想到皇帝的狠辣,康全的都觉得汗毛竖起,“殿下,不如把三公主的情况告诉他,好歹有个后,他知道了或许会好些。” “还不到时候,等他振作起来。” 颜含玉这次出门易了妆,还是原来的少年扮相,为了避免耳目,她带了两个人,一个连夏,还有一个是赵贤的亲信崔顺,对关中很熟悉。 她披着斗篷,一路骑马,出了城没多久就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因为天气冷,她跑的不算快。 “阿容,阿容!” 听到声音,她才知道原来是大木跟上来了。 颜含玉停下马,看到快马赶上来的大木,也就是现在的杨绍廷。 “你来干什么?” “俺跟你一起去。” “我已经带了两个人,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俺不管,俺就要跟着你!俺答应了殿下的,一定护你周全。” “他找你的?” “嘿嘿,也不是,是我要见你,殿下不肯,殿下明明答应的,又不肯我见你,我肯定要缠着他的。”这不,就有了机会,让他跟去关中。 “他这些日子有些忙,也不是故意不见你的。” “哼,你还替他说话啊!” “他是我夫君,我自然替他说话。” 杨绍廷不高兴了,缰绳一扯,“你要去就快走吧。” “大木,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恢复原貌,你还能认出我?” 她的易容术不说多精湛,可是这幅样子站在她娘面前,她娘都不一定一下子认得出来。除了赵贤,他曾说他太熟悉她的眼神,太熟悉她的气息,就算闭着眼都能感觉出人群里哪个是她。以前她还表示怀疑,现在他眼睛看不见却是确信了。有些人,天生感觉敏锐,或许说的就是赵贤,可大木不知道属于哪一种。 “俺就是知道,看你眼睛,一眼就看出来了。” 或许是他的那份真心,由眼入心。 “等回京,我就认你做哥哥吧。”他一个人久了,或许真的想要个亲人。 “你说真的?”杨绍廷高兴起来。 “当然。”颜含玉眼里能看到笑意,“不过你需要在京城等我。” “那可不行,俺是你哥哥,俺要跟着保护你安全。” 说了半天,还是跟着了。颜含玉拿他没有办法。 这一路,天气越来越冷,等他们到了华原,第一场雪也随之落下来。 华原孙家,传世几百年的药香世家,在关中一带是众人皆知的。 孙家大宅坐落在终南山下,几百年前药王隐居于此,后人至此不曾迁移。 孙家经过战乱,几百年间并不是代代显赫,还是在太祖开国年间,孙太老爷的医术精湛,逐渐在民间传扬,孙家这才再次扬名。 如今孙家掌事的正是孙老爷,孙呈的父亲,孙老爷并不善医术,他却极善掌事,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他游走江湖,广交好友,与鲁家通婚。 孙呈的医术袭承孙太老爷,他自幼聪慧,少年强学博记,孙太老爷喜出望外,一身医术倾囊相授。少年时,孙呈意外救活一个频死之人,自此孙呈名声大动,更是以“药王九世孙”的名号传遍天下,还因此得了药王传人的御赐匾额。 孙呈一直顶着这样的名号,其实并不高兴,因为这一切都是源于他父亲,他父亲说这是为了振兴家族,重振孙家药香之名。 可孙呈心里很清楚,他的医学境界还太浅,学无止境,医路是没有捷径的,然而他的父亲选择了靠着传言来维持孙家药香之家的盛名。 他的先祖药王却是当之无愧的药王,为人潇洒,颇有仙风,弃官从医,悬壶济世,半生著书,炼丹制药,堪称药圣。 关于药王的盛名,当年更是因炼出长生丹而轰动一时。 这长生丹也叫魂生丸,真正可以做到活死人医白骨,即可解百毒,又可延寿。 当年因为这丹药江湖上更是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药王深受其害,无奈之下毁了药方,并称此生不会再炼此丹药。 在当时很多人都以为药王用了长生丹,才会活到一百多岁,依旧耳清目明,行走如风。其实不然,这魂生丹当年只有一个受益者,就是药王晚年收的小徒弟,小徒弟自幼身患奇症,药王捡到他的时候就是半死不活,带了一身的毒素,偏又顽强的活着,为了这小徒弟,药王没少研究医理,终是炼出魂生丹。 这灵丹不仅是妙药,还能让人重获新生。 而药王这个小徒弟正是唐门开山老祖唐纵。 唐纵稍年长时药王寿终正寝,且他的家人寻来,他回去认了祖,归了宗。 唐纵自幼耳濡目染,寻医问药不在话下,可他对毒草更加偏好,他曾以毒用药,药到病除。 有了一次以毒医人的方式,便会有第二次。 他的名声越来越响,少年得志,自是容易得意忘形。但他的毒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救人,只是他高傲自大,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也因此他跟孙家的关系彻底断的干净。 即便他是药王收的最后一个徒弟,但孙家决不能容忍一个违背师命的毒医。 没有孙家的帮衬,唐纵连医者都不能算,在江湖上渐渐没了位置,又因为他的一身毒术,人人避之不及。 唐纵的人生起起落落,也总算清醒了一些,不再行事张扬无度。他消失了二十多年,让人都忘了江湖上曾有过这号人。 等他再次出现时却依旧是那副少年模样,二十年全然没有变化。 等众人知道他时,他已经立足江湖,开创了唐门,成为唐门开山老祖。 当然,现如今的唐纵早就不是当年的唐纵。一个人的身体机能都有期限,能活百年已是不易,更何况是几百年。 当他发现自己也会老去时,他就开始寻找新的长生药。这漫长的岁月,他一生都在研究长生,想要长生不灭,生生世世。 在毁了长生丹之前药王就说过,人有生死木有枯,万物皆有新生,新旧交替,万物轮回,才是生道。而长生不灭就是逆天改命,天道不容,终有一日必死无疑。 从先秦到前朝,代代皆有追求长生之人。唐纵不是第一个,却是第一个打破禁忌存在的人。 这么多年,他来无影去无踪,在世上隐隐现现,就是在寻找新的长生之道。 在孙家,颜含玉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一直弄明白的事情。 师父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之后她才知道这竟是孙家代代口口相传之事,不可撰写书中,更不可到处宣扬,只能口口相传给孙家下一个医术掌舵者,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把此人彻底铲除。 孙呈把这事说给她听,就等于他把下一个位置传给了她。 这个连孙老爷都不知道的事她师父竟告诉了她。颜含玉虽拜师孙家,可到底是外人,不敢应承。 “其实当初收你为徒,是因为听说你是师兄的女儿。” “师兄?”颜含玉惊讶,“我爹是您的师兄?” “师兄虽跟着我祖父时日不久,可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竟然远远超过自幼学医的我。他虽入门晚,可因为年长,我那时便唤他一声师兄。” “师父竟然能隐瞒到现在。” “师兄的死到底也和我们有些关系,我祖父到死都在自责把这些事告诉了师兄,师兄才孤注一掷,想和那人同归于尽。师兄的死对你也是心结,我那时就看出来了。我就想着,能瞒着就一直不说。可如今那人寻上你,此事注定要让你知道了。” “如果我活不过明年呢?” “你怎会说这样的话?”孙呈满目诧异。 颜含玉垂下眼睑,想了想,“如若我能活过明年,我就接下这个位置,不过我到时会抚养一个你们孙家的子弟作为下一个继承人,师父觉得这样可行?” 孙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花样的年纪,身体也没到那种状况,怎会有这种想法? “并不是我胡思乱想,师父先说此事是否可行,我再告诉师父原因。” 孙呈见她神情认真,并未开玩笑,点头答应,“可行。” “师父可知我自幼出生含玉?” “知道。” “这就是我出生含的玉。”颜含玉展开手,血色的玉妖艳至极,“它跟我出生时相比已经有很大变化,我出生时白玉无暇,现在已经血色透渍,直达玉心。” “血玉?” “师父夸我聪慧,我一直深感惭愧,因为我自幼多了一世的记忆,走了捷径,这才比别人机警一些。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答案,才知千年血玉通灵,而我这个玉显然比千年血玉更有灵气,有段时间我失了它,就跟着失了一段记忆。” 唐纵三番两次找上她,更加说明这块玉亦能通灵,且不仅仅是通灵那么简单。 唐纵能答应给她一年时间,是因为这块玉还没有完全变成血色,她就没有任何价值。 她如今的目的就是在期限到之前让那人从世上消失,使她再不受纠缠。 在这之前江湖上已经在传蓬莱有长身不老药,她只等着那些江湖人闻声而动,到时在蓬莱把那人逼得无处可逃。 她已经确信当初她父亲让他受到重创,如若不然他不会去毁了我父亲的面容,更加不会一直避世不出。 孙呈把所知唐门之事尽数告知,颜含玉心里也有了底。 唐门所用之毒过了几百年自是不会停留在唐纵当年那样。 赵贤的寒毒正是唐门唐世向的丹药解的,唐门善用毒草配药,此事毋庸置疑。 而赵贤的失明与颜三当初撒出来的粉末并没有关系,她和师父都这样认为。 孙呈研究许久,凭着多年习医的经验总觉得唐世向炼出来的丹药和当初药王炼出来的长生丹有相似之处,两者甚至可以说没有区别。 今年的冬天极冷,雪灾到处都有,华原也不例外。 颜含玉这一趟出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等她想赶在除夕回到京城的时候,听闻前面大雪封了山。 到了寒冬,处处是雪,孙呈建议她留下,趁着这个机会再学些医术,等到了开春再回去不迟。 可她惦念着赵贤,二人刚成婚,分开许久难免不舍。但在孙家习医的机会更加难得,她一时间难以选择,不知怎样取舍。 就在此时赵贤传来消息,说如今天寒地冻,路上不安全,莫要出行,让她开春再回去。 颜含玉虽说心里失落,但想到这样的机会难得,她应该把握。京中事务繁多,她离得远,他或许可以更加安心的处理公务。两情长久,不在朝朝暮暮,为了生存,她必须暂时放下儿女情长。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结局(下)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颜含玉每天面对医理药草虽说枯燥乏味,但学无止境,孙家又有精通各种医学的能人,从蛊到巫,皆通医门,孙家门徒皆有通晓之人,这一趟关中之行实在是惊喜。总之她又学到了许多。 京城里的事断断续续传来,各地赈灾,又有贪官污吏被贬,各地大小官员调整,朝堂之上在无形之间进行了一番大洗牌。 雍熙三年,元月二十九,太宗帝崩于万岁殿,国丧。 皇太子赵昶继位,改年号景德。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并复封先帝皇长子赵佐爵位,请回京城。 新的一年春来临,雷声阵阵,春潮带雨,万物复苏。 颜含玉马不停蹄回京,同行的还有她师父孙呈。 “阿容!” 中途歇脚,正准备下马车的颜含玉只觉突然锥心的疼痛,整个人往下坠去。 等她醒来时,对上师父担忧的神色。 因为她的身体,这次回京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歇了多少次。 她自己也觉得莫名,与上一世一样她心口时不时会疼一下,可却没有上一世的弱症,上一世她连榻都下不了,疼得时候人虚弱的整日卧床,现在只是偶尔心跳加速,心慌气短,严重时突然昏厥,但休息一阵身体就会恢复如常。 孙家门徒看出她是中了蛊,却无法帮她解蛊。蛊毒在中原无人能解,只有去苗疆才有机会。 孙呈担心的就是她中的蛊毒,他善用银针治病,不善蛊,对此无能无力。 蛊毒始于蜀地,传于苗疆,在南蛮使用的人更多。 中原之地禁蛊,更不得使用巫术,所以甚少有人把蛊带到中原,巫术更是早已灭绝,一旦发现有人以蛊毒和巫术害人,情况严重者重则满门抄斩,轻则就地处死。 颜含玉想到那人给她喂的丹药,她早知那不是好东西,只想着她有利用价值那人根本不会轻易杀她,却根本没料到是蛊,只是当初为了离开,不得不受制于人。 事已成定局,颜含玉就算想太多也没用,只得暂时放下这件事。 快到京城的时候,路上遇上赵佐,便结伴而行。 先帝驾崩,赵佐身为人子自然要回京奔丧。颜含玉见他神色抑郁,但精神状态平稳,也放下心来。 回到京城正是桃花争相开放的时候,因是国丧期间,满城素白,连一朵艳丽的花色都没有。 还未进城,久违谋面的赵峰已经等在城门口接应。 颜含玉看他好好的站在跟前,面露喜色。 但赵峰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又面色凝重,“殿下出事了。” 因长生丹,唐纵受江湖人追捕,唐纵无路可逃,来到京城。 赵贤得知他的行踪,派兵围攻唐纵,意欲杀之后快。唐纵威胁,他死颜含玉必死无疑,他给她下了同命蛊。赵贤虽疑,但又不能拿颜含玉的命开玩笑,便囚了唐纵在府邸。 哪知当晚赵贤突然晕倒在唐纵跟前,宫中太医都无从下手诊断。 “怎么回事?太医怎么说?” “呼吸近无,脉象不稳,形同活死人,已经两日。” 情况如此危及,颜含玉心下大惊,匆匆赶回去,回去的路上一直心绪不宁,一直到王府,刚踏进大门就听殿下醒了。 颜含玉脚下生风,欢喜的跑进内院。 桃花树下,一身青白长袍的身影站着,身姿挺立。他折了一枝桃花,似是在细赏。 “小玉儿回来啦?”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却是完全不同的语气。 颜含玉的笑意僵在唇边,怔怔的站在原地。 那双眼恢复了,血色褪尽,一双眼瞳眸光流转,灿若星辰。 “殿下,您的眼睛能看见了?”被叫的人看过来,朝他清冷一笑,赵峰被那眼神看的一个激灵。 她脑子里瞬间想到巫族的移魂术,移魂替魂,还是这个人却换了另一个灵魂。 赵贤曾说过,就算她换了一张脸,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她。 颜含玉此刻深有体会。她就算三个多月没回来,也不会忘记他的一举一动。 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清隽儒雅,可偏偏唇边的笑意太陌生。 颜含玉站在原地,丝毫未动,饶是做了多少心里准备,也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这世上叫她小玉儿的除了父亲,还有那个毁了父亲的老妖怪。 颜含玉如临大敌,目光戒备,“赵峰,让所有人都退出这个院子,守好这里,不得随意进出,把我师父叫过来。” 赵峰又朝那边看了一眼,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主子眼神不对,王妃情绪不对。 “是,属下告退。” “小玉儿真是好本事!”明明是赵贤的声音,语气却冷漠至极。 那双眼看过来,眼神陌生至极。 颜含玉重活一世,已经是惊世骇俗,这一世所认知的事情早不是颜家大宅的那一方世界。 可现在面前站着的人已经超出她的认知。 那个老怪物毁了她的父亲,又来毁她最爱的人吗? “我本事再大,还是不及前辈的百分之一。” 她对那些惊世之事只是认知,而这个人却是精通,还能把人命玩弄于鼓掌之中。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你说的没错。” 听着这陌生的大笑声,她掐着指尖,慢慢调整情绪,声音淡淡,“我有几个问题还请前辈解惑。” 他随手弃了折枝,举止风流,却换了另一种味道。 那颀长的身形慢慢靠近。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尖轻挑起她的下巴,“小玉儿,我们可是成了亲的!” 颜含玉心里却是一阵恶寒,撇开头退了一步。 “我既知你是谁,您又何必说这些话恶心人。我敬你年长我许多,叫你一声前辈,还望你自重。” 这一句话说完,对面的人皱了皱眉。 “本尊从不隐瞒自己是谁!” “你既然答应给我一年的时间,为何要毁了他?”她的目光憎恶。 巫族的巫术,即为巫,当然是有期限的。常人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新的魂魄被占,被替换魂魄那个人因为神魂离合是活不了几天的,他这般行为岂不就是杀了他? “何来毁了他之说?如今他就是本尊,本尊就是他!”他语气温柔,似乎在说着甜言蜜语,“说实话,本尊更喜欢你这幅相貌,但本尊现在是你的夫,以后日日都可以看着你,这样想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颜含玉忍住恶心呕吐的冲动。 “弃了自己原来的面貌,你以为这样就是长生不老?你不过是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物!” “你敢说本尊是老妖物?”他眸光一闪,狠狠的扣着她的下巴。 “老妖物,你总有一日会死于非命,不得再生!”她怨咒道。 “哈哈哈……”他放开她,放声大笑,“无人能阻挡本尊!休要惹怒本尊,否则你会跟你父亲一样的结果,只是……” 他带着笑意的眼移到她的肚子上,“可惜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颜含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他竟然一眼就看出来她有了身孕。 “如今你寄魂在他的身上,你若把我逼狠了,我们就同归于尽。”她盯着他的眼,只恨不得把这个附在她最爱的人身上的魂魄打入深渊,“你鸠占鹊巢,现下正是神魂不稳之时,别忘了你的先身还在府上,到时你的先身也休想完好无损。” “你以为能威胁到本尊!当初本尊遭你父亲暗算,险些丧命,如今又被你们逼的无处可逃,你们父女真是好本事!还有你那夫君竟也想杀本尊,如今上天都助本尊,让唐门后人炼出魂生丹,还给你夫君吃下。如今本尊占了他的身,还能继续活百年之久!” 唐世向当初炼的丹药果然是魂生丹。难怪药王当初要毁了配方,却原来是以毒配药,又能让人成为寄魂体,这样的东西存在世上定会乱了天道。 “你根本不是唐纵!”而是一个曾经寄魂在唐纵身上的巫族之人,只有巫族之人才会用巫术。 “你说对了。”他松开她,得意道,“唐纵那个傻子早死了,偏偏他们都以为活着的是唐纵。不过管你们叫本尊什么,本尊都不在乎,因为那根本不重要,本尊是巫族之后,巫族因为袭承禁忌之术从没一个长寿之人,但只有本尊做到了,本尊是我们巫族唯一一个高寿之人。本尊不仅要高寿,还要长生不老,与天齐寿!” “你所谓的长生不老就是寄魂含着通灵玉长大的人?” “当然,含着通灵玉长大的人本身就魂通阴阳,是最佳寄魂体。巫族的移魂术在普通人身上本来活不了多久,可是你们魂通阴阳的人身上就不一样了,有通灵玉养着你的身,通灵玉会护着我的魂,你能活多久本尊就能帮你活多久。” “既如此又为何要给我下蛊?你若附我的身中蛊的人就变成了你!” “给你下蛊自然要你听话,那可是中了巫术的蛊,这世间无人能解,只有我附了你的身这蛊自己就会解了。” “从我出生时就已经是你的目标了对吗?”这就是她父亲执意要杀他的原因吗?原来是为了保护她! “通灵玉每百年就会出现一次,因是禁物,被巫族下了巫咒,生生世世不得现世,后来本尊才知通灵玉的主人每百年都会换一个,随他出生而现世。当年本尊出现就是来找你,想亲手把你抚养长大,让你心甘情愿为本尊所用,哪知你爹爱你如命,还要置本尊于死地。”魂生丹,通灵玉,是他此生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突然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爹爱她如命,颜含玉心中一痛,眼底氤氲出泪光,与此同时她掌心蓄力,突然朝他心口冲去。 不察她突然动手,他又是才刚寄魂,魂神不合,故而行动迟缓,躲避不及,生生被打的退出两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一举动惹怒了他,他捂着胸口,双目淬火,上前狠狠的扣着她的脖颈。 颜含玉双目涣散,两手发麻,她低哑的唤了一声,“夫君……” 那掐着她脖颈的手更加用力。 “我们的……孩子……” 那阴冷的眸光微微一暗,起了些许变化。 “夫、君!”窒息感让她的神志逐渐涣散。 一道银光一闪,三根银钉直逼白衣男子心门。 颀长的身形狼狈的躬着,他捂着心门退了两步。 扣着她脖颈的手松了,颜含玉跌坐在地,小腹的坠痛在告知着她还活着的事实。 “含玉!”孙呈忙弯身扶她。 “巫族之后?”那始作俑者捂着心门,朝着来人道。 “正是。”崔顺迎面相对。 颜含玉抚着肚腹,望着面前陌生的眉眼,心情陈杂至极。 她对他动手,到底是对?是错? 他险些杀了她! 只听一声冷笑,“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巫门已灭,你以为你是本尊的对手?” 巫族通晓禁忌之术,一直隐居在南疆沼泽之地。直至百年前天下大乱,兵连祸结,巫族被灭。巫族早已绝迹,原来一直隐匿在普通百姓之间。 “不试试,又怎可知?我巫门一族传了千年,几百年前巫术还是以赐福百姓,为人降福为耀,正是因为你,巫族才落得今日下场,世间不容,百姓谈巫色变!你自私自利不说,却害得巫门一族为你陪葬,你是巫门一族的罪人,我今日定要驱逐你,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哈哈哈……可别怪本尊没提醒你,本尊和你们殿下已经神魂相合,你若想驱逐本尊,他定是第一个魂飞之人,到时可别没把本尊驱走,反助了本尊一臂之力。本尊在阴阳之间行走了几百年,你以为你一个小辈就能轻易得逞?” 颜含玉精神恹恹,神情恍惚,她手里拿着那块玉,血色的玉只有一点白玉的瑕疵,这块玉还差一点就完全浸染了血色。她闭上眼,脑海中出现一些画面。 “你是谁?你怎么在我身体里?” “你说话啊!你明明都变成了我,怎么不跟我说话呢?” “你要把我一直这样关着吗?这样很无趣!” “不跟我说话没关系,我跟你说话也一样的,不如我跟你讲故事吧,我看过很多书,就找个有趣的跟你讲讲……” 颜含玉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看过去,唇角含笑,苍白的脸上逐渐染上血色,“是吗?谁说不能得逞?” 她用尽力气,扬起手,把手里的玉重重的往地上摔下去。 “啪!”粉碎成一片! “你!”他眼中尽是惊恐,目光怨恨的瞪着她。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我会忘记一些事,其实不是忘记,我只是记忆停留在上一世而已,所以有一些没有出现的人和事我会没有记忆。原来一直以来你就寄了一半的魂力在这里!如今我毁了通灵玉,你只剩半魂半魄,还能再寄魂他人吗?” “你会后悔的!” “后悔的那个人该是你!” 番外 她失忆了 颜含玉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一些记忆,还是她重活了一遍? 窗外的阳光明媚,她看着桃花飞舞,燕雀翻飞,一时间以为自己误入梦境。 她身处的地方不再是玉笙居,她身边的丫头全都换了,甚至她已经嫁了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这一切不是做梦,是怎么变成现实的呢? 她明明已经病入膏肓,已经撑不下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身体变好了? 最让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的是她现在的夫君,竟是燕王赵贤,一个印象中年纪轻轻就不在人世的皇子。 她一度以为自己身在地府,跟这燕王做的是一对鬼夫妻。 可身边的一切都这么清晰,她触的到,闻得到,感觉得到。 她以前只喜欢看书,可现在最喜欢对着春光发愣。 “王妃,天气这般好,出去走走吧?”问她话的丫头叫小芽儿,长了一张俏生生的脸,很是喜气。 “周嬷嬷呢?她在吗?”她醒来后很黏着周嬷嬷,因为她只认得周嬷嬷。 “周嬷嬷在洪嬷嬷那里,要叫她过来吗?” “不用了。”颜含玉摇头,“那你陪我吧。” 春风拂面,暖阳倾身,颜含玉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唇边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我想吃桃花饼,让厨房弄些。再弄点茶水,坐在这里看看桃花。” “是。奴婢叫平安来陪王妃。” “不用了,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她醒来这几天一直都需要有人陪着,这会儿倒是没那么怕了,只想独处,一个人安静安静。 阳光照在身上,暖意一直沁入心底。她扬起手,看着这双细细的手。她印象中自己的手雪白细嫩的毫无瑕疵,哪里像现在这样多了几道细细的疤痕。 这双手曾做过什么? 她平时做的最多的便是习字,连绣花针都拿的少。 虽如此,那双手的指甲盖从来也是白的,但现在这双手的指甲盖透着红晕,泛着健康。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喜欢这样没有疼痛的自己,喜欢这样活的好好的自己。 “王妃。”是连夏,她生的高挑,长相清秀,行走如风,若穿上男装,远处乍一看跟男子无疑。 “殿下在西园,请王妃过去。” 西园,她还没去过,听说是夫君召见大臣,会客的地方。 她跟着连夏一起去,想起让小芽儿准备的茶点,只能让她等她回来再送。 西园不像他们住的地方,四处开阔,她进来后一眼便看到了他。 他的身姿挺拔,如玉树临风。 他缓缓而来,行止翩翩。 他看过来的眼神缠眷,又似骄阳炽热,让她化在这一片无形的温暖之中。 他牵着她的手,二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便成了最美的景。 “阿容。”一道声音响起来。 颜含玉看过去,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 她求助的看着夫君。 “这是你认的义兄。” “是啊,阿容。我是你的义兄。” 她又何时认了义兄?颜含玉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而且这个义兄喊她阿容,总觉得他是认错人了。 “义兄。”即便如此,她还是听话的喊了一声,浅浅的行了一礼。她相信夫君不会骗她就是了。 这般文静的阿容大木很不适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回应,愣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说,“我给你带了吃的,你看看喜欢吗?” 颜含玉见是蜜饯,眼前一亮,“谢谢义兄。”他知道她喜欢吃蜜饯,是她的义兄不会错了。 “你在闺阁时,先皇赐了你清容县主的封号。” 她还有封号?清容县主?她忘记的还真的不是一点点,而是很多事情。 等义兄离开,二人相携回到院子。 二人牵着手,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那种感觉像是被他握住了自己的心,安稳的,充盈的。 颜含玉心底暖暖的,转头去看他,正迎面对上他温柔的眼。 她的心突突的跳起来,回头若无其事的继续走。 从最初醒来后的陌生,到现在她每次见他都忍不住雀跃欢喜,她知道这是喜欢上他了。她一点都不会怀疑他们是互相喜欢才在一起的。 她很想知道那段她失去的记忆,因为喜欢一个人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她却把那段喜欢的记忆给忘了。 她拿指尖去挠他的手心,一下一下的。 赵贤停下脚步,她疑惑的看过去,哪知那张俊脸逐渐放大,他弯下身就去亲她。 颜含玉害羞的忙拿手挡住脸,“他们都看着呢。” 后面跟着的两个大灯泡自动退的远远的。 “都走了。” 他的声音低浅温润,她像是受了极大的鼓舞,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边一吻。刚要退出去,又被他环腰圈住。 一只手覆上她的肚子,极尽温柔的抚摸,“玉儿。”一声呼唤,饱含深情。 颜含玉从不知喜欢一个人会有种想把他吃掉的感觉,又或者说想把他刻入骨血,一生不忘。 “夫君,我想回去看看我娘和祖父。” “过两日我有时间,我陪你。” “我可以自己回去吗?” “还是我陪着你妥当些。”不是他小题大做,而是她知道他们都还活着的时候哭的险些背气,晕了过去。 赵贤实在是怕她的情绪不稳,就让她身体养好些再回去。 过了两天,颜含玉一早就起了,备了些东西,赵贤陪着她回门。 到颜府前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掀了一半,颜含玉侧身看过去,见站在大马旁边的人有些熟悉,欣喜的喊了一声,“是陈大公子。”她终于遇上了一个认识的人,自然高兴。她去过陈家,见过他一次。 从她醒来后就没见过几个熟悉的人。 “王妃。”他神情严肃的行了个半礼。 颜含玉知道他本就是个冷淡的人,跟谁都是这样。 “你这是准备出发了吗?” “是。” “怎么不多带些人?” “这样反而方便行事,殿下放心,下官会量力而行。” 听他们好像在说公事,颜含玉静静坐着,并未插话。 “路上小心。” “告辞。”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颜含玉端坐,报以一笑。 回到颜府,颜含玉恍如隔世,看游廊长亭,熟悉的景致把她拉回现实。 她压下心底的那份激动,身边的人握了握她的手。 “我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她忍住眼底的泪。 “你这样,岳母大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她忙摇头,抽了抽鼻子,“我不想哭的。”可就是忍不住。 “跟嬷嬷去吧,我在太傅大人那边等你。” 颜含玉沿路往明若院去,刚到明若院门口,就听脆生生的声音,“姐姐,姐姐。” 她刚回头,只见一道亮丽的身影飞一般冲过来。 “二小姐可要小心些,大小姐这身子可经不起冲撞。” “没事的周嬷嬷,我的身体很好的。”她这几日才知原来她学过医术,为此她不得不重整医书,把那些忘记的都捡回来。她身边又有个洪嬷嬷可以教她,对于医术一点即通,她真的就像是学过一样。 她看到静香实在太开心了,她已经有两年不曾见到她,只听人悄悄说她离家出走了。 “姐姐可算是回来了。我老早就想去看你了,可燕王殿下说你身体不好,不给我见。” 两姐妹见了就挽着手。 “我身体已经好了,以后想去看我尽管去。” “怕是不行了,我要出嫁了,娘说我要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肯去。” “那就早点出嫁,到时你想去哪里二叔母都没办法拦你了。” “是哦,姐姐你真聪明,不如我去找吕八郎让他们把婚期提前一点?” “你呀,这是恨不得明天就嫁了。”颜含玉虽说在调笑她,但看到她对这门婚事不排斥为她开心。 “是啊,我就是恨不得明天就出嫁,我娘哪里都不肯我去,吕八郎说过了我想去哪里他都不会管我,都会陪着我的。” 到了母亲的院子,看母亲坐着绣花,旁边坐着一个安静习字的小男孩儿。 颜含玉听说了,母亲过继了一个孩子养在身边,是四叔的私生子。 这样和谐的场景让颜含玉鼻尖一酸,眼泪又要忍不住了。 她想到母亲本已经过世两三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怎能不激动。 她记忆中,母亲过世前两人生疏的都没有两句话。等母亲过世她才悔恨不该冷待母亲,如今她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跟前,只觉得老天眷顾,给了她另一段人生。 “娘。” 她唤了一声,声音不大,生怕面前的人是假的,给她开了个玩笑。 “含玉回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牵住她的手。 “你好了派人说一声,让娘去看你也好啊。” 含玉昏迷的时候她去住过两天,见燕王把她服侍的妥帖就没有久留。 “你看看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可别哭伤了身子。” “姐姐这是想大伯母了。” “我就是想娘了。”她真的好久没见母亲了。 “姐姐自己都快当娘了,还这么缠着大伯母。” “是啊。”林素馨也笑。 颜含玉有些窘迫,她刚调笑完静香,就被她调笑回来了。 “我看你以后做了母亲会不会哭鼻子!”她好像现在特别爱哭鼻子。不过洪嬷嬷说怀了孩子的妇人都很多愁善感,容易哭鼻子很正常。 “我还早呢。”颜静香想嫁人,可不想生孩子。她好像不喜欢小孩儿。 “来,坐着说话吧。” “大姐姐。”翰儿不知何时站在她们面前,仰头看着她们。 “翰儿,大姐姐给你带了东西。小芽儿,把东西拿来。” 是一只透青的玻璃器皿,口径略小,刻着紫藤花的纹路。她幼时四叔托人带回来送给她的。她在里面装了两条小鱼,正好给翰儿玩。 “谢谢大姐姐。”翰儿露出笑容,可见对这物件的欢喜。 翰儿独自拿着玻璃瓶去看鱼。 颜含玉跟母亲和静香围着说了会儿话,赵贤身边的亲卫就已经过来传话。 颜含玉只得和母亲静香依依告别,去了祖父那里。 看祖父精神尚佳,颜含玉放下心来。 临别前祖母送了一箱父亲幼时玩过的小东西,颜含玉受宠若惊。她记忆以来祖母从来不苟言笑,现在却愿意把父亲生前的东西送给她。这是愿意放下父亲已经过世的事了吗? 她似乎对现在的生活逐渐进入佳境,亲人,爱人,都在她身边,即便她忘记了一段时光,可结局是好的。 往后余生,唯愿长安。 番外 赵贤篇 赵贤依旧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候,粉雕玉琢,精致可爱。 三两句诗词让他甘拜下风,很想引以为知己。 后来才知她是颜素先生的女儿,惊才绝艳的颜素先生有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儿,他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二哥葬身火海那晚,他无意救了坠马的她,许是因为这段缘分,再后来她也意外救了他一命。 因为她年纪小,他一直把她当作小女孩儿。直到那年她不顾一切来陪他守岁,他才发现这少女已是情窦初开。 他欣喜若狂的同时又在抗拒,因为他根本没办法娶她。他的身体状况不佳,他们年纪相差悬殊。 他早已经过了成亲的年纪,二哥的薨逝,他因为守孝拖了两年,皇叔再与他提亲事,他已经没有理由拒绝。 这样一来他坚定把皇叔拖下皇位的心更大了,他韬光养晦多年,就是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也已经到了他展露头脚的时刻,他在朝堂跟皇叔明争暗斗,步步紧逼。 皇叔心中戒备,不敢让他势力壮大,也就不敢轻易让他成亲。 她的机智,步步谋算,勇敢无畏。 赵贤才发现这少女远比他想象中动人心魄,他逐渐沉迷她的一颦一笑,正如情窦初开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可偏偏他早已过了那个年纪,只得把心思藏在心里,去暗中帮她调查她父亲的死因,在她身后保护她,远远看着她。 那时候他觉得只需看她一眼就已经是他最开怀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宫中赐婚诏书下来,他从虎口救下她,那一刻他从没那么怕过,他怕失去她。 少女的告白在那一刻让他晕眩,许久他都觉得自己如坠梦中。 少女的馨香钻入鼻中,他像是醉了酒一般,沉迷于其中,只想沉沦。 他只想拥着她,再也不放手。 朝堂的明争暗斗,境外的虎视眈眈。 赵贤用了许多时间去笼络旧臣,拉拢人心,其中凶险远比在战场危险。 那个想要暗中除去他的人是人人拥护的君王。 幸运的是他一路有她的陪伴。 他感激上苍,让他的生命出现这样一个少女。 他已经离不开她,她是他心灵最契合的的那个人,是他最爱的那个人,是他最不愿分离的那个人。 从内宅到战场,她勇敢的闯入未知领域,毫不畏惧的面对杀伐。 她的勇猛为的是他,她的聪慧为的是他。 可是,最后的最后,她忘记了他们相遇的一切。 他们的大婚,他们的缠绵,只成了他一个人的回忆。 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他抱着她,亲吻着她的脸,突然觉得她忘了从前未必不好。 他们以后的每一天还会有他们新的记忆,新的开始。 女儿的出生让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减少。 直到有一日,她精神怏怏,不知何故。 他去问她。 她哭着说,“你有了女儿就不喜欢我了。” 那时候他才发现不管她有没有忘记从前的事,她对他的爱却从来没有减少半分。 这个少女,她心中有他。 这个少女,她是他的生命。 一直到生命的尽头,爱,还是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