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这两日连着下了几场雨,暑热褪去不少,日渐凉快了些,日子也一日好过一日。 央央懒懒躺在贵妃椅子里,侧头望着窗外院子里头被雨水冲落了一地的桂花……忽又想起那些伤心事,她莫名眼热起来。 伺候左右的大丫鬟红玫见了,晓得主子这又是想起那桩事情了,忙劝着说:“小姐,您这才刚好,可千万别再多想那些了。回头再伤了身子,老太太跟太太可是要心疼的。” “连你也烦我。” 央央如今也知道那事情是再无回天之力了,所以,她只是自己默默流了会儿泪后,便抽出帕子擦眼睛。 红玫见状,忙也抽帕子帮着擦拭,道:“小姐,您该是放宽了心才是。顾家虽说被抄了家,但那顾家老太太到底是大长公主,顾家也是皇亲国戚,陛下手下留了情的。” “老爷不是说了,顾四爷并非去了那苦寒之地受苦,而就在京郊么?” 见主子正凝神细听,红玫继续道:“普通百姓日子虽则清苦些,但顾四爷是什么样的人?他老人家念书好,不靠祖上庇荫,将来考取功名走仕途,未必不能当官儿……” “再说,这朝堂的事情,咱们也不懂。今儿你好,明儿他好的,顾家如今是落了难,将来未必……” “老太太来了。” 红玫正说着话,紫莲打帘子进来,一阵风儿似的。 “老太太带着二小姐三小姐一起来,看咱们小姐了……” 央央纵然再骄纵爱耍小性子闹脾气,也是立即起了身来去迎接。 方才红玫说的那些话,央央耳朵听得都起茧子了。道理她都懂,可是顾家如今遭了难是事实,将来如何,谁又知道? “我的乖肉肉,你怎么起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徐家的三位千金很是得老太太喜欢,跟两位妹妹比,央央又是最得宠的。 这病了大半年,可把老太太急坏了。 “祖母,孙女已经大好了。” 打从去年初冬时顾家被抄家流放后,央央便五日一大病,三日一小病。连女院里的课都推了没去上,只请了女先生家里来授课。 央央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是如今这药不在,想好全太难。 这事儿徐家都知道,但谁都不敢说。对外只称……说是天儿冷的时候受了寒,这才一直病怏怏不见好。 央央虽气,但也明白,如今不是置气伤神的时候。 知道顾四郎并没流放去那苦寒之地,而是跟着顾老夫人一起留在京郊某地后,她整个放心不少。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稍稍落了下来点,整个人气色也好了不少。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老太太搂着人,拉着央央挨着她坐下后,又严肃了些道: “如今好了,往后可不许再那样作践自己了,知道不知道?娇娇,你生病这段日子,我可是心如刀剜一样痛,恨不能替你受那些苦。” “祖母,是孙女不好。” 央央知道辜负了亲人,便抱着老太太,一如往日般撒娇。 徐蔓笑得端庄,偏头对挨着她坐的徐淳道:“三妹,你瞧,她又撒娇了,说明她好了。” 姐妹俩对了个眼神,便也不顾任何形象,只笑得东歪西倒。 徐蔓与央央同岁,只比央央小几个月,是大房所出。徐淳是二房的,才九岁……两人都是央央的堂妹妹。 但因从小一起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徐家又只得三个女孩子,故而姐妹三人十分亲密。 央央不与她们俩计较,只笑倒在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笑了会儿,脸上笑容稍稍敛去一些,郑重对央央道: “再有几日便是皇后娘娘芳诞,你跟柔柔再有大半年时间,女院的课程便要结束了。读了几年书下了多少功夫不重要,最后还是得看皇后娘娘那一关。若是娘娘对你印象好,得个好的名次,将来……” 老太太想说,将来议亲也是助益。 但是老人家心中明白,此刻万提不得“议亲”两字,便只能改口说: “你跟你二妹妹考得好的名次,咱们徐侯府脸上也有关。将来祖母出门做了应酬,也能跟那些个太太奶奶们炫耀。” 央央只说:“我知道了。” 到了皇后芳诞那日,央央不仅进宫去了,且还打扮得精精神神。 只是到底病了数月,如今虽然大好了,却没有好得彻底,脸色尚有些苍白。 皇后特意召央央到跟前去,拉着她手笑说:“这才数月不见,徐家的大姑娘都出落得这样标致了。本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徐大姑娘今年十三了吧?” 徐老夫人忙起身回话:“娘娘,正是呢。” 皇后目光在央央面上转了几圈,让央央坐回去,她则说:“你们几个也不必拘在这里,都出去玩儿吧。吟诗作对也好,骑马射箭也好,那些男孩子们能做的,你们也可以,去比试比试吧,不需要你们呆在这儿。” 得了准,诸贵女都起了身来。 “是。” 陛下登基,嬴氏做了皇后之后,大康朝的女子地位着实上升了不少。 以前只有男人们才可以出门念书,小姐们别说去书院读书了,就是请先生来家里教,还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辞呢。只略识些字罢了,教也只教些《女训》《女戒》这样的。 如今却不一样,不说这些勋贵之家的女孩们可以出门到专门的女院读书,就是各地那些市井百姓家的女孩子,只要肯勤奋刻苦,也有出头之日。 国库里有一部分银子,就是专门用来拨款到各地女子学堂,鼓励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子读书的。 此事皇后极为重视,便是满朝文武皆颇多微词,谁也反抗不了。 那些朝中的谏臣,几乎是日日早朝参奏此事,但是陛下也无可奈何。 有人说皇后做得好,有人说皇后不好。不管好不好的,反正这近十年来,大康朝女子地位着实提升了。 虽还远比不得男子,但较从前却是好很多。 皇后有心办这事儿,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爱怎么说怎么说,不过就是怕女子书读得多了、见识多了,会影响他们的社会地位。怕的,都是些没本事的男人,有本事的男人,才不会在乎这些。 央央随诸位贵女一起吃了酒作了诗,忽而觉得没意思。 许是都知道她素日里与顾家的关系,这会儿便是明面上不说,私下也是个个避嫌的,生怕得罪皇后、得罪嬴家。 央央喝了几杯酒,胃里有些不舒服,趁人没在意,自己跑去湖边吹风。 徐蔓一直记着祖母的话,时刻看着姐姐。见央央离开了,徐蔓也托词离开。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儿了?这里的风吹不得,浸了水,湿气重。”徐蔓温柔劝着,“你若是不愿与她们一处呆着,咱们去祖母那里吧。” 央央才不要去。 “多喝了些酒,有些难受。没事的,我已经大好了。” “那我陪你。”徐蔓无奈。 不远处,有爽朗的欢语声传来,央央姐妹转头看去,就见有七八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正朝这边走来。 皆是舞象之年,颜色各异,却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央央眼里没有旁人,只盯着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看。 那人衣着虽不是最华丽的,但容貌却是最为出众。端的气场强大,便是低调的一声不吭,只是偶然间抬一抬眉,也是将旁人一个个都比了下去。 仿佛意识到有人在看他一般,那人目光冷不丁朝这边扫来。 徐蔓暗叫糟糕,真是冤家路窄,好巧不巧在这里碰上。 只有她知道,因为顾家的事情,自己这个姐姐心里是有多恨这位嬴王府世子爷。 这嬴世子是什么人?娘说,人家打个喷嚏,他都能知道人家心里想什么。 大姐姐对他恨意未消,这会遇到,少不得要叫他发现什么端倪来。 思虑间见人已经过来了,徐蔓忙见礼说:“诸位爷安。” 说完,拉扯徐央央。 央央心中再有恨意,也分场合。 “诸位爷安。”央央也见礼。 几位少年郎抱拳弯腰回了礼后,其中一个笑着打趣央央道:“呦,这不是顾家老四的那位小青梅吗?前些日子听说你大病了一场,连学都没去上,如今可好了?” 嬴鸿未多言,只侧身一个眼神过去,那人便识趣闭嘴了。 嬴鸿与央央姐妹没什么过多的交情,点了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正欲过去,央央却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没忍住,就吐了出来。 好巧不巧,吐了嬴鸿一身,溅得脸上都是污秽之物。 央央虽恨嬴王府构陷顾家,但此番却不是故意的! 2.002 有那么一瞬,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 别说是央央姐妹了,便是跟随在嬴鸿身边的几个人,也都是一脸懵逼。事情来得太突然,简直出乎意料,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是谁都不敢看嬴鸿脸色。 从小跟在嬴鸿身边的人都知道,这厮何曾被一个小女子当众这样侮辱过? “孤方才瞧得真切,徐大小姐不是故意的。”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穿着明黄袍子的太子,立即恭恭敬敬齐声请安道:“参见太子殿下~”又朝跟在太子身边穿着明紫色锦袍的少年道,“见过顺王殿下~” 顺王没说话,只慢慢摇着扇子,目光来回在嬴鸿与央央面上流转,一副瞧好戏的姿态。 太子却颇为严肃,抬手唤了起后,看向嬴鸿道:“今儿是母后寿辰,想必是小姑娘们高兴,就贪杯多喝了点酒。看在母后面子上,鸿之还是不要与她计较的好。” 太子搬出皇后来,若是嬴鸿要计较,有理也成了无理。 何况,他也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嬴鸿没说话,只是淡淡朝太子点了点头。至于面色……面上无甚表情,谁也瞧不出是喜是怒。 太子虽则也才十六七的年纪,但到底是储君,处理这等小事的能力还是有的。 在嬴鸿那里保住央央后,太子又颇为严厉对央央说:“虽说无意,但你到底也有错,快给鸿之赔礼道歉。” 央央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不对,但要她给顾家的仇人道歉,她万万做不到。 她恨嬴鸿,真是恨毒了他。 若不是他们嬴王府有意陷害顾家,澄之哥哥他们又怎么会遭那样的罪? 抄家流放……好好的顾国公府,就这样没了。 央央越发觉得恶心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捂着嘴就跑去湖边扶着树吐了。 徐蔓脸色都白了,十分尴尬,忙替央央道歉说:“世子爷,大姐姐贪嘴多喝了几杯,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才好。” 太子皱眉:“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随孤去东宫吧,孤那里有身新做的常服,想必适合鸿之你穿。再有,徐大小姐吐成这样,也得喝点醒酒汤才是。” 太子三言两语,便将人都带去了东宫。 太子妃原是陪着皇后的,太子差人去说东宫来了不少人,需要太子妃回去应酬着,太子妃禀明皇后后,回了东宫。 央央喝了醒酒茶,胃里舒服了很多,徐蔓一再叮嘱:“一会儿出去,你定要当着太子的面给他赔礼。大姐姐,算我求求你了,你再恨嬴家,心里明白就行,可千万不能表现出来。” 徐蔓絮絮叨叨地说:“此事你乃是无心,加上有太子保你,只要你诚心道个歉,就能过去。” “我知道了。”央央应下。 央央去给嬴鸿道歉的时候,嬴鸿已经换了身衣裳,正与太子面对面坐着下棋。 徐蔓推了央央一把,央央走过去站在旁边,手使劲揉着手里的丝帕,声音低低的,颇带着些小清高跟不情愿:“我不是有心的。” 只这一句话,再无别的了。 太子落了一子后,抬眸望了央央一眼,央央低着头没察觉,嬴鸿却根本连眼睛抬都没抬一下,全当她根本不存在。 太子何尝不知道央央恨嬴鸿? 这小丫头就是跟顾四学的,好的不学,尽把顾澄之那孤傲清高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性子学了个十足。 这会要她跟顾家的仇敌服软,也是难为她了。 勉强道个歉,也心不甘情不愿,还不如不来。 见嬴鸿没说话,太子随意道:“既是错了,便候在这里。嬴世子什么时候让你离开,你再离开。” 嬴鸿终于抬眸,朝对面的太子看了眼。 太子笑,故意晾着央央,只与嬴鸿说话道:“许久未与表兄对弈了,表兄棋艺越发精湛。若不是表兄让着孤,孤怕早输了。” 嬴鸿这才惜字如金般吭了三个字:“臣不敢。” 太子与嬴鸿一盘棋下了一个时辰,央央就在那里罚站站了一个时辰。 直到一盘棋下完了,有伺候的宫婢端了水来给太子跟嬴鸿净手,太子洗了手后,才对央央说:“方才与其说是嬴世子要罚你,不如说是孤要罚你。至于为什么,你自己回去好好反思反思。”冲央央挥挥手,“去吧。” “是。” 央央应声退了下去。 她自当不会埋怨太子,只心中又多恨了嬴鸿几分,觉得他人面兽心,就是故意的。 太子妃亲自吩咐两个婢子送央央姐妹去徐老太太那里,这才走过来说:“你们两个也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传了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太子随意敷衍了一句,便说:“去母后那里吧。” 晚上回了家后,徐蔓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将此事告诉自己母亲。 本来因为三叔平素与顾家大老爷走得颇近,顾家遭殃的时候,就险些连累到徐侯府。如今大姐姐得罪了嬴世子,这非小事,她就怕因为这事情酿出什么大祸来,也未可知。 大夫人听了后,坐立不安,也不管天色是不是晚了不方便,直接奔三房去。 三夫人与三老爷正要歇下,听婆子说大夫人来了,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么晚了,大嫂怎么过来了?” 大夫人待人待己都十分苛责严厉,便是三夫人瞧见她,都有些打颤。 三老爷道:“想必是有要事与你商量,你去看看吧。” “老爷,会不会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大嫂拿着错处要来罚我?”三夫人越想越怕,可她素来行事谨慎小心,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三老爷知道妻子的性子,温软、怕事,便握住她手道:“我陪你去吧。” 说罢,冲候在房内的丫鬟招招手,让她把自己已经脱下的外裳拿来。 大夫人没想到,这处理内宅的事情,三老爷会陪着一起来。难道就这么不放心他媳妇,生怕她对他媳妇怎么样吗? 瞧见人的时候,大夫人怔愣了好会儿都没回过神,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三老爷徐敬笙搂着妻子腰的手没落下来,看向大夫人问道:“这么晚了,大嫂还亲自过来一趟,是什么事。”一边说,一边朝旁边抬了抬手,示意大夫人坐。 大夫人坐下来,将白天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 她是想明儿领着徐央央亲自去嬴王府一趟,登门道歉。但又怕老三夫妻疼闺女,不肯,便将事情说得严重了些。 “有这事?”三夫人怕女儿得罪人,着急起来,“这可怎么是好。” 三夫人知道女儿因为顾家的事情恨毒了嬴王府,但是万万想不到,她竟然敢在宫里做出这些来。 大夫人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有些苛责三夫人的意思:“要我说,这孩子就是叫你给惯坏了。做错了事情,还求着柔柔不让说。亏柔柔识大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然的话,将来咱们侯府出了什么事情,怕是都不知道原因在哪里。” 三夫人急了半饷,问:“大嫂,您可有什么法子?” 大夫人朝徐敬笙那边看了眼,见他只低头喝茶,好似并没在意此事,大夫人说:“明儿一早给嬴王府送个帖子,你与大姑娘一起,随我登门道歉。” “老爷?”三夫人征求自己丈夫的意见。 徐敬笙这才搁下茶碗说:“便随大嫂的意思吧。” 3.003 央央已经歇下,三夫人不想打搅女儿休息,便没让红玫去叫醒女儿。 但三夫人心里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方才大夫人话说得严重,三夫人实在怕女儿得罪嬴王府,从而给徐家招来祸端。所以回去后,全然没了睡意,一直在卧房里来回走,心中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 “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徐敬笙步履从容走过去,搂着人肩膀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明儿让娇娇去道个歉就是。还有,大嫂的话,你也不要全信,未必就是娇娇故意的。” “打从顾家被抄了后,她这个人就更神神叨叨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想成是徐家也要被抄……这件事情,她未必没有刻意说严重了几分。” “你说的也对。”三夫人倒是相信二老爷的话,她素来是个没主见的,这种时候,谁说的话有几分信服力,她就信谁。 不过就算是这样,三夫人也是一夜未有睡好。第二日一早天才亮,她就起床去了女儿房里。 央央小时候是跟着老太太一起住的,后来到了十一岁,才搬回三夫人这里来住。 “娘!您怎么来了?” 央央才醒,只穿着桃粉色的中衣,头发还没梳。她也不管这些,瞧见母亲,就扑过去撒娇。 “娘!”央央委屈极了。 昨儿被太子他们罚站一个时辰,动都不敢动一下,离开东宫的时候,腿都麻了,她也不敢吭一声。随老太太回来后,天色已经晚了,知道爹爹宿在母亲房里,她也不好去,只能暂且忍着那股子委屈。 现儿看到母亲,少不得要撒娇犯嗲,流几滴委屈的眼泪。 要是以前,三夫人早搂着人心肝宝贝唤着了,这会儿她注意力不在这上面。 只问央央道:“你昨儿随老太太进宫去,可是得罪了嬴王府世子?” 央央一惊,忙就有些生气起来,鼓着嘴说:“肯定是二妹妹说的!二妹妹答应我不说的,她骗我!” 三夫人道:“那就是真的了?娇娇,你好糊涂啊。” “我不是故意的。” 央央本来就委屈,此番被母亲指责,她更委屈了。 “我都跟他道歉了,他还想怎么样!太子殿下也罚了我!” 三夫人想着,现在不是论这个的时候,便将昨儿晚上大夫人找她的意思告诉了女儿。 “知道你心里恨嬴家,但是嬴王府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不必娘说,你也知道吧?以前好歹还有顾家牵制着嬴王府,不至于嬴家太过嚣张。如今顾家被斗倒了,岂不是嬴王府一家独大?” “以前你爹爹就跟顾大老爷走得近,怕是早被嬴家人记恨上了。不求你对嬴家人客客气气的,可也别得罪人家。娇娇,听娘的话,随娘和你大伯母一起登门道歉吧。” 央央贝齿紧紧咬着唇,心中极为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大夫人一早便差人给嬴王府送了帖子,吃完午饭后,这才往嬴王府去。 嬴王妃是个好性儿的,听了大夫人的话后,她倒不十分在意道:“若为这事儿,倒不值得你们特意来一趟。昨儿是皇后生辰,多喝点酒是替娘娘庆生是应该的。再说,鸿儿不是小性的孩子,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徐大夫人从前应酬交际的时候,与嬴王妃打过交道,知道她性子尚算温软。 她不惧怕王妃,但是十分惧怕嬴家的几个男人。 嬴王父子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陷害忠良,手腕十分强硬……她不能让徐家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之前就是因为老三与顾家交好,顾家抄家的时候,险些连累徐家。现在借着这个机会,一来道歉,二来也刚好表明一下态度。 “鸿儿去营里当值了,不在家,得天黑才回来。”嬴王妃这样说,颇有些赶客的意思。 徐大夫人笑着:“王妃跟世子爷好性子,不与我们家姑娘计较,这是王妃与世子大度。不过,的确是我们家姑娘错了,今儿登门来,就是想让她亲自给世子赔个不是。” 大夫人顿了一顿,笑容有几分僵硬,又道:“当时好歹不少人瞧着呢,我们就怕……就怕叫世子落了脸。” 嬴王妃点点头,只道:“喝茶吧。” 直到天擦黑了,嬴鸿还没有回来。 再呆下去,嬴家怕是要留饭了,大夫人只能起身说:“今儿叨扰您了,既然世子不在,那我们改日再过来。” 嬴王妃应酬了半日,十分疲惫,也懒得再与徐家人客套,只喊了人来送客。 出了王府大门,大夫人想了想,对央央母女道:“再等等吧。” 三夫人说:“这世子爷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看方才王妃那意思,根本没计较,大嫂,或许……” “你懂什么!”大夫人陡然严肃起来,“王妃好性儿,不代表嬴家的男人好性儿,顾家就是个例子!害得顾家被抄家的,可不是嬴王妃,而是嬴家父子!” “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侯府……”又瞥了眼央央,大夫人颇为瞧不上的样子,“你宠女儿谁也不拦着,但若是宠出祸端来,可怎么是好?” “这事儿我说了算,候在这里等着嬴世子回来。”语气又缓了些,大夫人叹息一声,“如此也方显得咱们侯府有诚意些。” 三夫人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一句:“老太太宠的,有本事冲老太太吼去。” “好像来了。”大夫人没听到三夫人的嘀咕,冲不远处望去。 天还未全黑,黛青色天空下,嬴鸿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往王府来,旁边跟着同样骑着马的一个随从。 老远就见王府门前停着辆马车,马车旁还站着三个人,嬴鸿侧头对随从道:“阿温,去看看。” “是,世子爷。” 阿温夹了夹马肚子,溜到徐家人跟前的时候,目光朝徐家马车前挂着的牌子扫了眼。 见是徐侯府的人,阿温跳下马来,抱手行了一礼,才问:“两位夫人如何会候在此处?” 大夫人忙说:“刚从贵府出来,等了世子爷半饷了。这位小爷,可是世子爷回来了?” 阿温道:“正是。”又回身冲自己主子道,“爷,徐侯府的两位夫人。”目光在安安静静候在一旁的央央身上扫了眼,阿温说,“还有……徐家大姑娘。” 嬴鸿虽则慢悠悠打马过来,但说着话的功夫,他人已经到跟前了。 他不动声色已经瞅了央央一眼,离得近后,翻身下马来,这才看向徐大夫人道:“可有什么事?” 大夫人态度十分恭敬谦卑,笑容里都带着几分过分的讨好,道:“是我们姑娘不懂事,冲撞了世子爷。我们大姑娘心里怕极了,昨儿回来担心世子爷怪她,一宿都没有睡好,今儿一大早就吵着要亲自登门道歉。” “世子公务繁忙不在家,所以,我们便候在此处。” 一宿没睡好?嬴鸿根本不信。 她若真是为着那事自责,昨儿在东宫,就不会是那种态度。 “来,央央,还不快给嬴世子道歉。”大夫人扯着央央衣裳,拉她到跟前,就差按着她头给嬴鸿鞠躬了。 央央低着头,半饷才吭声说:“对不起。” 较之昨日不同,嬴鸿今儿穿着一身短打劲装。尚热的天,营里呆了整日,身上流了汗,那单属于他特有的男子体息味儿,就浓烈了些。 央央站得离他很近,一阵阵热浪似的男人味儿蹿到她鼻子里,她忽然有些害怕。 本能的,连连朝后退了两步。 这种陌生男子的气息,她不喜欢,甚至十分排斥。 嬴鸿本来根本没想计较那件事情,此番徐家特意登门道歉,可道歉的人又不诚心……嬴鸿心里也莫名一股子恼火。 他与央央虽则不熟,却也是认识的。 嬴顾两家不和,那也只是暗里的事儿。明面上,彼此倒还算虚伪着客气。 顾四郎顾澄之有个人尽皆知的跟屁虫小青梅,他当然也知道。如今所有人都说是嬴王府抄了顾家,依这丫头的性子,心里怕是早恨毒了他。 昨儿在东宫都心不甘情不愿,这会儿又假惺惺过来。既是来了,又是这样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嬴鸿实在想不气都不行。 “对不起什么?” 他冷声问。 他本来根本不想计较,此番被惹得恼了,倒是想好好计较计较。 4.004 嬴鸿声音又冷又重,许是因为的确心中有些恼,语气也急了些。 嗓音低沉,透着力量,只说短短几个字,却是字字都狠狠砸在了徐家妯娌母女三人心上。三个人被这冷不防一声质问,吓得都哆嗦了一下。 大夫人忙给央央使眼色,扯着她袖子,压低声音来:“快说!快说自己哪里错了。” 确如太子想的那样,央央从小跟在顾澄之身后长大,别的没学到,尽是把顾澄之身上的那股子冷傲清高的劲儿学个十足。她本就看嬴鸿不爽,这会儿又迫于嬴家权势被按头道歉,央央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 “对不起……是我冲撞了世子爷,我给您赔礼道歉。”央央已经哭了,一边淌着眼泪一边说,“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更不要把账算在我们徐家头上……” 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她哽咽着都说不下去了。 小姑娘哭了,弄得倒成了嬴鸿欺负弱小,成了他的不是。 嬴鸿怒火未消,也不爱搭理徐家人,只对阿温道:“回去!” 说罢,人早已是迈着长腿大跨步进了王府里。 阿温跟着自己主子十多年了,也是头一回见有小女孩儿在主子跟前哭。主子气得甩手走人,他也颇为尴尬。 匆匆朝徐家两位夫人行了一礼,阿温也小跑着进府里去了。 见人都走了,央央这才彻底放开自己哭,委屈得小胸膛直抖。 依着大夫人的性子,其实她对这样的结果还是不满意的。她瞧得出来,虽然是道歉了,但是明显嬴世子根本怒气未消。 但见央央哭得伤心,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走吧。” 徐大夫人重重叹息一声,对央央极为不满,失望得直摇头。 三夫人不管大夫人,坐进车里后,只搂着女儿好生哄着。 老太太知道了此事,三人回到侯府后,直接被老太太身边的人喊去了上房。 “这是怎么了?娇娇眼睛怎么是红的?” 望了望两个儿媳妇,见两人都沉默着不吭声,老太太心里猜度着,怕是在嬴王府受了委屈。 嬴王府权势大,别说是徐家不敢惹了,纵是陛下,也得给几分颜面。 “嬴家咱们惹不起,往后躲着便是。还非得带着人亲自登门受辱,何苦来着?”老太太瞥了眼两个儿媳妇,颇有些责备的意思。 大夫人说:“老太太,这可不是小事情。儿媳若是不带着大姑娘去,那嬴世子可是会记仇的。他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但他会把这笔账算在我们侯府头上。不过就是去道个歉,也没怎么样……” 大夫人声音渐渐小了些,一副瞧不上央央母女的样子,道:“既然做错了事情,大大方方道个歉就是。当着外人面哭哭啼啼的,没的叫人家说咱们侯府的姑娘没教养,平白拖累了二姑娘。” “好了!”老太太严肃起来,“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是。”大夫人忙应着,不敢多说一个字。 “你也坐吧。”大夫人走后,老太太让三夫人也坐下,她还有话与三夫人说。 “等九月女院开了学,考完开学考后,娇娇就不必再去书院了。课外实践的地方,你可安排妥当了?”老太太问。 自打皇后开办女院后,不管是像央央这样的贵女,还是普通官僚人家的千金,只要是帝都户籍的,基本都是六七岁统一参加考试进女院,十三四岁结业。头三年是各门功课都学,后面三年功夫,则是除了几门基本功课必须学外,另外再选两到三门选修课程重点学。 最后快要结业考前的大半年功夫,则是离开女院去民间体验,或出门游历,或就呆在京城体验一番市井人家的疾苦贫寒,都行。 皇后的意思是,女孩子虽则该娇养,但是不能废养。适当的去吃一吃苦头,磨一磨性子,对她们自己将来也有好处。 央央除了基本必选课程外,另外选修的两门功课是女红跟厨艺。 去民间吃苦,不是去酒楼后厨房做菜,就是去成衣铺子做裁剪…… 总归,去的地方要能学以致用。 “回老太太的话,我已经想好了。”三夫人说,“醉仙坊的大掌柜,是老爷认识的。老爷打了声招呼,娇娇到时候去就成。另外我与彩衣轩的老板娘熟识,安排娇娇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虽则一一安排妥当,但老太太少不得要抱怨几句。 “娇娇当初若是像柔柔一样,学点琴棋书画什么的,多好。非得选什么厨艺……如今倒是好,去那种地方。” 央央忙搂着老太太说:“这算什么,吃不了多少苦的。老祖宗您可知道,班上还有人选木工呢……” “我听说了,到时候去木材铺子去,给人家打家具去。” 这一对比,老太太忽然就觉得心安不少。 “好在你没有选医术,否则跟北戎侯家的大姑娘一样,非得闹着要出远门游历去,那我可真的要头疼死了。”老太太叹息,“也不知道,这样闹腾个没完,对你们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央央觉得挺好的。 “怎么不好了?虽然辛苦些,但是开心啊。现在想出门就出门,老祖宗您年轻做姑娘那会儿,出个门还得戴帷帽吧?” “你开心就好。”老太太宠着。 央央道:“我会努力的,一定不丢咱们侯府脸面!” 央央说会努力,就一定会努力。 这几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外,其它时间都在温习功课。到了九月女院开学,央央好几门功课都得了优等。 唯一得了劣等的,就是骑射课。 偏教央央的骑射课老师意外从马上摔落下来,需要在家休息些日子,央央倒成了没人带的孩子。 骑射课不合格,央央离不开书院。 别的同窗都先后离开了,就只央央日日来书院后,一个人捧着书坐在学堂里…… “徐大姑娘,你来。” 书院院长站在学堂门口,笑眯眯捋着胡须喊央央出去。 央央立即合上课本,走到院长跟前先弯腰鞠了一躬,然后问:“院长,马夫子回来了?” “马夫子伤筋动骨一百天,暂且回不来了。不过,我给你请了更好的先生。”说罢,院长引手,示意央央跟着他走。 央央可高兴了,只要加紧训练一番,得个中等成绩就行,她都迫不及待想离开书院去玩儿了。 “新的老师是什么样的人?马夫子有些严肃,太过无趣。”央央叨叨叨,眼睛忽闪忽闪的发光,“希望是个温和又有本事的人,这样教得又好,人也随和,处着也不觉得惧怕。” 院长偶尔回头搭腔,眼睛也冒着光。 “咱们书院能请得到他来,也是亏得他胞出的妹妹在这里念书。这也是你的福气,你这算是因祸得福,哈哈哈哈哈!” 院长极为得意的样子。 贵京城有两处女子书院,一处是央央所在的巾帼书院,另外一处则是关雎书院。 暗中,未免有些暗暗较劲的意思。 院长越是卖关子,央央越是好奇。 “诺~他在那儿。” 央央顺着院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当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人的时候,她笑容瞬间消失在脸上。 嬴鸿刚从城外军营下值,一身利落的短打还没来得及换下,看到吴院长过来了,他轻轻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地上来。 背着夕阳残辉,他迈着长腿牵着良驹缓缓朝央央走来。 5.005 “怎么是他?我不想要他教我。” 说罢,央央转头就要走。 “胡闹!”吴院长似是个严父似的,厉声斥责,“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师长的?” 对着央央一番训斥后,转过头去对着嬴鸿的时候,吴院长跟会变脸似的,立即变了张笑脸出来。 “嬴世子,劳烦你了,小徒骄纵顽劣,还望你好好教才是。” 吴院长朝嬴鸿抱了抱手,算是将央央交给嬴鸿了。 嬴鸿没说话,只冲吴院长微一颔首,算是应承了下来。 嬴鸿欠吴院长一个人情,这回得吴院长邀请,他不便回绝。否则的话,这种教小孩儿骑马射箭玩儿的差事,他是万万不会应下的。 何况,此番教的这个,还是对他百般有成见的一个小女子。 他皇后姑母斥巨资在全国各地开设女子学堂,他虽则于此事上持中立态度,但心中却是颇为赞成的。不过在他眼里,这些小姑娘,就算进女学读了几年书,那也是不成气候。 不是他瞧不上女子,吟诗作对尚可,但提到提枪拿剑上战场,她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皇后提倡男女平等,认为男子能够做的事情,女子只要努力,同样可以。皇后认为,想要女子地位渐渐能够与男子比肩,首先要做的就是走出去。 所以,开设女子学堂不过只是第一步,念完书结业前去民间实践体验,这才是皇后真正重视在意的。 皇后重视的,是学以致用。 女人见识多了,有了感兴趣的一技之长,眼界也开阔了,将来不管于哪方面,都可以独当一面。 嬴鸿心里明白,其实这也是一种强国的方法。女人们一个个脱颖而出,也着实能给男人们一个警醒,若是不争取往上走,往后会被耻笑连女子都不如。 “学,还是不学。” 两人冷漠对峙半饷,嬴鸿实在没耐性应付她的这些大小姐脾气,直接将决定权甩给她。 若是她拒绝,于吴院长那里,他也有一个交代。 央央穿着身宽宽松松的院服,淡蓝色的裙衫,简单的蓝色绸带束着青丝,显得她整个人特别清丽脱俗。央央十分傲慢,小腰挺得笔直,脑袋扭到另外一边去,她想以这种傲慢的姿态来告诉嬴鸿,她很不爽,很讨厌他。 “不学。” 央央傲得很,咬牙切齿:“我以前的夫子很好,什么都比你好,不换。” 嬴鸿理都没理她,直接牵着马往吴院长住的院落去。 “你去哪里?”央央喊,“不许你去跟院长打小报告。” 见男人根本不搭理她,央央着急,提着裙子跑到男人跟前,伸手将人拦住。 “你要是不想教我,直接走人好了。这样算什么……”央央说,“你暗中打小报告,不是君子所为。” 嬴鸿微屏住呼吸,唇也轻轻抿紧了些,他似乎在忍着,尽量耐住性子不发火。 也就此番面对的是一个小女子,若是平素军营里他的那些下属跟士兵,敢顶嘴,早受罚去了,还由得在这里无理取闹。 “我也不必暗中打小报告,徐大姑娘若是得空,请随我一道去。”嬴鸿说着又要走。 央央抻开双手拦着,不让人走:“不许你去!” 央央心里也明白,此番书院能够请到嬴鸿这样的人来临时授课,指定是下了血本的。 这些年来,她们巾帼书院一直与隔壁的关雎书院在暗暗较劲,比学生素质,比师资力量,更比每年结业考的总排名……看院长方才那恭恭敬敬的态度就知道,若是她随着一起去了,不但目的达不成,可能还会要挨训的。 央央在书院各门功课都不错,这回骑射课不合格,也是因为在家养病大半年,有些疏忽了。 在家养病,课本上的功课有请家里来的先生教,但是老太太是万万不肯她于病间练骑射的。 她父亲也是武官,虽则常年外任,但只要在家的时候,还是会教她骑射的。央央心高气傲得很,此番既然知道于院长那里说不通,她也有心想好好学好骑射叫嬴鸿瞧瞧。 他有何了不得的?顾家几位哥哥还在京里的时候,谁也不会在意他! 顾家哥哥们若是在,还有他猖狂的地儿吗? 大坏蛋!大奸臣!迟早不得好死! “嬴世子这般着急去推掉,难道是不敢教我吗?”央央便是低了头让他教自己,嘴上也不肯落下风,只嘲讽道,“我的骑射从小是我爹爹教的,长大了些,又常与顾家哥哥们在一起……或许你怕了,怕教不好我,怕自己比不上顾家哥哥。” 嬴鸿望着她,倒是惊于她敢在自己面前提顾家人。 央央硬了会儿,就怂了。 她还是怕的。 好在嬴鸿根本没那个闲心跟功夫搭理她,只让央央往后每日酉时正在书院校场等他。 “我可不是你从前的夫子,不会顾着你大小姐的身份对你手下留情。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嬴鸿提醒。 央央偏与他对着干,昂首挺胸:“谁怕谁?别是嬴世子怕了吧?” “哥!” 正在央央与嬴鸿对峙的时候,不远处跑来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与央央穿着一样的裙衫,素淡的颜色,简朴的款式……却因为女孩生得颇为英气,这样的院服穿在她身上,倒穿出了几分洒脱不羁来。 这女孩央央认识,她便是院长口中嬴世子的胞妹——嬴凰。 “大哥怎么在这儿?”嬴凰九岁,生得十分聪慧机灵,一双会说话似的眼睛时不时朝央央那里探去,“徐大姐姐,怎么瞧着好似不高兴?是不是我大哥欺负你了?你只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央央道:“没有。” “天色不早,想必家仆也要过来接我了,我先回去。”央央与嬴凰打了招呼,这才离开。 待央央走远了,嬴凰这才笑挽着自己哥哥手臂说:“大哥您来的正好,我正要找您呢。走,咱们边骑马边说吧。” 央央天擦黑才到家,一回去,便差自己大丫鬟红玫去自己母亲院里的小厨房,吩咐她们往后几日每顿多做几个馒头。三夫人听后,忙跑到女儿这里来。 “娇娇,出了什么事?” 央央打算与嬴鸿干上了,她知道嬴鸿不会对她手下留情,所以她得早早做好准备。 “娘,没事。”央央怕母亲担心。 三夫人说:“对了,书院里的马夫子,回去了吗?你这骑射课……” “夫人,小姐,二小姐三小姐过来了。” “快请进来吧。”三夫人笑着。 央央心中还记恨着徐蔓打小报告,所以徐蔓徐淳一起来的时候,她只与徐淳说话。 徐蔓说:“大姐姐可还是怪我呢?” 三夫人忙道:“怪你什么?不会的,你做的没错。” 话虽这么说,但是徐蔓还是道歉:“是我不该既答应了姐姐,又不守承诺。”又拉央央手,“好姐姐,你便原谅我这一回吧。” 央央鼓着嘴巴不说话。 徐淳拍桌子说:“两位好姐姐,我都火烧眉毛了,你们就别闹了。如今你们就要结业了,吃不了那苦头,是不是打算不管我了。” “你怎么了?”央央被转移了注意力,问徐淳,“你要吃什么苦头。” 徐淳哼道:“还不是嬴凰!三天两头出馊主意,如今好了,跟夫子提议说,说趁现在秋高气爽的时候,集中大半个月时间,过什么非人的体能训练,强身健体。夫子问,那请谁来训呢?嬴凰就说请她大哥跟她大哥营里的兵,夫子二话没说,立马乐呵呵答应了。” “此番……怕是找院长大人商议去了……” “两位姐姐都知道,嬴凰既提出了建议,转头指定去跟皇后说。这事情不必商议,肯定已经定下来了。” 徐淳噘着嘴,抱怨不停:“她自己不怕吃苦,为什么不回家去练?非得拉上那些人陪着她一起受罪。” 央央徐蔓对望一眼,徐蔓说:“阿弥陀佛,好歹我与大姐姐逃过一劫。” “二妹妹逃过了,我可没有。” 6.006 “大姐姐这话怎么说?”徐蔓徐淳异口同声。 徐蔓有些紧张,怕她们这帮将要结业的也去挨训。徐淳则是有些期待,反正她是必须吃苦的了,那大家一起吃苦方才公平呢。 就连旁边正在安排丫鬟们摆菜的三夫人听了,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三夫人走了过来,问央央:“书院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本来怕母亲担心,央央不打算告诉母亲的。不过,话说到了这里,若是她再遮遮掩掩的,怕是母亲更要担心。 所以,索性央央实话实说了。 “这可怎么了得!你才得罪了他。” 三夫人害怕嬴鸿公报私仇,不由焦虑起来。 “不行,我得去找你父亲,让你父亲找院长去。” “娘,别去。”央央拉住母亲,“让他教就让他教,谁报复谁还不一定呢。若是他敢公报私仇虐待我,那我也不是吃素的。” 女儿的性子,三夫人是了解的。 话说得狠,根本没什么心机。她听大嫂说了,那嬴世子的心跟长了针眼似的,能把顾家那么大一个家族都斗倒了,能是没手腕的人?若真有害女儿的心,女儿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不行,这事情必须告诉你爹。” “那也别急啊,爹还没回来呢。娘留下一起吃饭吧,等爹回来了,再说吧。”央央安抚住母亲,又留两位妹妹吃饭,“你们也没吃晚饭呢吧?咱们一起吃吧。正好,说说书院里的事情。” 三夫人问丫鬟:“菜都齐了吗?” “回夫人的话,已经齐了。” “那咱们吃饭吧。”三夫人张罗。 徐蔓说:“我就不了,娘还等我回去呢。” 徐淳道:“哼,对二姐姐来说,大伯娘的话就跟圣旨一样。还是说,欺负我爹不疼娘不爱的,非得在我面前秀?” 说来也是奇怪,徐家二老爷与二夫人与佛颇有缘分,先后遁入空门带发修行。徐蔓央央好歹是长到两三岁才搬去老太太那里住的,徐淳则是刚出生,就去了老太太那里。 二老爷二夫人天天念佛吃斋,根本不管她。 三夫人也挺心疼这个侄女的,忙搂着人说:“你若是愿意,明儿就搬来跟你姐姐一起住吧。” 徐淳赖在三夫人怀里不肯起来,故意朝央央徐蔓示威说:“以后可都别欺负我啊,有三婶疼我呢。” 徐蔓转身吩咐自己一个丫头,说:“你去跟娘说一声,说我留在大姐姐这里吃饭了,她不必等我。” “是。” 徐淳又刺徐蔓:“你就是故意的,见三婶对我好了,你又巴巴留下来……” 徐蔓也跟三夫人撒娇:“三婶您瞧,她就是故意的。” 三夫人心宽,自己只得一个闺女,便拿其它两房的小姐们都当亲生的。但凡有好吃的好用的,也会想着两个侄女。 姐妹几个在一起,徐蔓倒更似是姐姐似的,比央央徐淳都稳重。徐淳是个鬼机灵,鬼点子多……凑在一起的时候,徐淳帮姐姐想了好些整嬴鸿的法子,徐蔓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晚上徐敬笙回来,三夫人与他说了此事。 徐敬笙倒是浑然不在意的道:“你也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三夫人帮丈夫脱了外衫,总归是不放心的。 “娇娇这才得罪了他,这会儿落他手里,能有好处吗?老爷,你去跟吴院长说说,要不……接娇娇回家,你亲自教。”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娇娇既是巾帼书院的学生,只能按照书院的规矩来办。”徐敬笙不赞同三夫人的话,“哪里有接她回来自己教的道理。” 徐敬笙在床边坐了下来,见妻子着急,他牵住她手说: “你就是成日爱瞎操心,那嬴鸿是什么人,他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你就一百个放心,他是懂分寸的人。” 拉了妻子坐在自己腿上,徐敬笙脸颊贴着三夫人脸,亲热说:“家里孩子太少了,你就是闲的。不如再生一个,也好叫你分分心。” 三夫人羞红了脸,欲迎还拒说:“你我都多大岁数了,再生一个,也不怕人笑话。” 徐敬笙笑:“多大岁数?正当壮年……” 说罢,已是翻身将人压住。 第二日,央央早早便起床了,按着规矩去母亲房里请安。 三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说:“姑娘快去上学吧,夫人还没起呢。” “娘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那丫鬟笑:“姑娘别问了,等晚上你自己问夫人吧。” 怕央央担心,那丫鬟又道:“没事……老爷夫人都身强体壮,姑娘不必担心。” 央央狐疑,望了那丫鬟好几眼,见她的确是不像隐瞒什么的样子,央央这才离开。 “那等娘醒了你告诉她,我跟三妹一起去书院了。” 徐蔓如今已经不必去书院了,大夫人暗中替她打点疏通关系,找了还算雅致的茶社跟琴行暂且呆着。徐家贵为侯府,家里少不得要有些田庄跟铺子,不过,皇后明令不允许这些贵女在自己家铺子呆。 依着皇后的意思,最好谁都别靠家里,只自己凭自己真本事去竞争才好。 可有些家世的人家,或者疼闺女的人家,总归暗中会悄悄打点着些,但谁都不敢太过分。 央央与徐淳坐车去书院,之后徐淳去上课,央央一个人回了自己学堂。 嬴鸿与她约的是每日酉时正,差不多就是傍晚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如今才早晨,差不多还得等一天。央央有些无聊,心里日常骂了嬴鸿几遍后,她则去了书院的大厨房。 她是精学了女红跟厨艺的,菜做得好,又不嫌脏不怕累,厨房里的婆子们都十分喜欢她。 央央帮着一起做了午饭,顺便在大厨房吃了点后,才回去。 昨儿夜里,徐淳赖在她那里不肯走,姐妹俩咬耳朵说话到半夜。今儿一大早又起来上学,上午又忙了好一遭,央央困得不行。 自己看了会儿书,就趴在矮几上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外面天已经晚了。 央央揉了揉眼睛,反应过来要去校场等着嬴鸿,暗暗叫声糟糕,就往书院校场去。 央央迟到了有两炷香时间,一口气跑到校场的时候,校场上空无一人。央央倒是不着急,反倒是松了口气般,反正她也不想让他教自己,这样正好。 央央正盘算着,再等一会儿等太阳完全落山了,她就去院长那里告状。 就说是嬴鸿耍脾气,答应得好好的,其实根本不想教她,最好能就此给她换一个老师。 正当央央美滋滋要跑着去院长住的院子的时候,嬴鸿的声音冷不丁从她身后响起。 “念你是初犯,我姑且不与你计较。若是再有下回,一并重罚!” 嬴鸿可不是开玩笑的,军有军法,其中军法第一条就是守时。若是连最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根本不配做他的部下! 7.007 央央转过身去,扯着二皮脸说:“将军说谁呢?我可是在此等候将军多时了,要罚也是罚将军你吧?” 嬴鸿牵着马,缓步朝央央走来。他背对着夕阳,晚霞衬在他身后,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色。嬴鸿是掐指算着时间从军营赶过来的,一天的训练下来,他早已是汗流浃背…… 穿着身黑色劲装,利落干净,越发衬得腰高腿长。鬓角流着汗,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乎乎的。 因为从小便混迹在军中的缘故,便是沉默不说话,也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威严,是属于军人的威严。 但央央并不拿正眼瞧他。 央央心里想着,顾四哥也喜欢穿黑色衣裳,但是人比人气死人啊,顾四哥穿黑色衣裳就好看,怎么穿在他身上就这样丑呢? 应该是他人丑吧…… 人丑不能怪衣裳。 央央腹诽。 面对央央的无赖,嬴鸿根本懒得搭理计较。人走到跟前来,直接对央央说:“我只有三天功夫,三天后若是考核再不过关,出去别说是我教的。上马!” 嬴鸿声音倒是不高,但可能因为态度不好,语气也颇为严肃不耐烦,央央倒不敢再撒泼耍无赖了。 “骑你的马啊?”央央问。 嬴鸿略皱了下眉,明显是嫌她废话多太啰嗦,他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上马。” “哦。”央央嘴上好好应着,显得十分乖巧,心里想的却截然不同。 凶什么凶?拽什么拽?谁给你的脸啊? “师父,这马好高啊。”央央坐在马背上,望着下面,心里紧张,“我怕摔下来。” 昨儿晚上徐淳给她出了主意,对嬴鸿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硬碰硬的。但是,央央身为女孩子,完全可以利用她自己的优势。 嘴巴甜一些,说几句好话,先将人稳住。等他完全沉溺在温柔乡中失了防备之心,再暗中使些小坏不迟。 倒也不必如何教训他,反正跟他比手腕,也比不过。不如……趁机做些恶心的事情恶心他,还让他挑不出错来。 整不死他恶心死他,逼得他出手了,央央还好趁机哭诉,最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嬴世子欺负女孩子,不算男人。 不过,至于怎么恶心,徐淳还没想好。 徐淳说,这事情得从长计议,千万不能被挑出一点毛病来。 嬴鸿冷眼睇了她一眼,纠正错误:“我不是你师父,徐大姑娘莫要叫错称呼。” 央央朝天翻白眼,心里又将他反复骂了几遍,但还是忍住对他的极力不满,好言好语道:“将军说什么都是对的,既然院长让你教我,我一定听你的话。” 嬴鸿没空跟她话家常,只从马背上挂着的布袋子里拿出适合女子用的弓箭来。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靶子,说:“骑马射箭,先让我看看你的底子。” 央央这次考核不合格,完全是因为生病疏于练习的缘故。在家养病大半年,没碰过箭没骑过马,一开学就考核,央央略差些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几日下来,央央骑马射箭手也顺了不少。嬴鸿让她骑马射箭,她自然是要使出最大本事来的。 否则的话,岂不是丢了自己爹爹的脸面。 毕竟,她也是武官之女,自己父亲在帝都,也是有头有脸手握实权的人。 央央对着靶子连发三箭,箭箭皆中。央央心下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嬴鸿的时候,颇为得意抬起下巴。 嬴鸿负手立在不远处,面无任何波澜,只在央央打马慢悠悠快要到他跟前的时候,他道:“布囊里还有箭,继续。” 央央是想讨夸的,也是想让他承认不如自己爹爹,想让他承认顾家哥哥的确厉害。此番见他冷漠打发自己,央央噘了下嘴,不死心问:“将军觉得我的箭术如何?” 嬴鸿本能是望着远处的靶子,闻声才将目光缓缓拉回。 那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央央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看了好会儿,才反问:“徐大姑娘觉得自己箭术如何?” 语气中带着理都懒得理的一种不屑,似是央央自讨没趣似的,央央恼了。 “你什么意思?” 嬴鸿收回目光,道:“你要是真不想给你父亲丢脸,就好好练!废话少说点,省点力气在正事上。” 央央攥住缰绳的手攥紧了些。 她对嬴鸿真是满腹的牢骚,却偏发作不了。 半个时辰过去,嬴鸿一直只是站在那里,央央则是不停来回骑马射箭。 等嬴鸿喊停的时候,央央已经累得满头满脸都是汗,那张小脸热得粉红,汗湿了的发丝黏在脸颊,她睁圆眼睛瞪着嬴鸿。 天已经不早了,书院里也响起下课的钟声。嬴鸿负手朝央央走近几步,见小丫头只是怒气冲冲瞪着他,嬴鸿抬手在马屁股上拍了拍,良驹扭着身子趴在地上,央央也跟着跌趴在地上。 嬴鸿伸手牵过马缰,再次警告央央: “明天若是再不守时,休怪我不客气。” 半个时辰的体能训练,央央早累得成了一滩泥。 头晕眼花,双臂因为用力过猛,直打颤。 徐淳一下了学就来找央央。 “大姐姐,怎么样?” “你瞧我这个样子,能像是怎么样的?”央央丧气。 徐淳挽着央央手,扶着她往书院外面去,边走边道:“走,先上马车,咱们路上说话。” 上了马车,央央歪身靠着车,道:“还可恨了,他什么都没教我,只让我自己练习骑射大半个时辰,他还侮辱爹爹。”央央对嬴鸿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手攥得紧紧的,“且叫他得意去,将来迟早有他哭的时候。” 徐淳倒了杯水递过去:“你喝点水吧,何必与他置气?左右也就几天功夫,别回头气坏了身子。” 央央接过水,仰头一口气喝了。 又问徐淳:“你怎么样?昨儿你说的事情,决定了吗?” 徐淳哼道:“人嬴凰现在什么身份啊,京中贵女,她当属第一了。”徐淳与嬴凰同岁,两人性格有些像,都十分要强,在班上,每回考核都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但嬴凰身上比徐淳高贵些,不管徐淳是不是得第一,风头总被嬴凰抢去。 久而久之,徐淳总不待见嬴凰。 比如这次的事情,若是书院或者皇后的主意,徐淳才不会有意见。偏是嬴凰的主意,徐淳就非常不满了。 就她成天嘚啵嘚啵主意多?若不是有个掌权的皇后姑姑,她以为她还能很能耐吗? 妹妹对嬴凰意见大,这个央央早知道了。 当今陛下无能,嬴皇后掌权,竟与陛下一同上朝下朝,颇有效仿武皇的意思。嬴家连顾家这样的百年世家都敢动,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如今整个朝野,攀附嬴家权势的不少,但是暗中对嬴家恨得咬牙切齿的,也不在少数。 “且忍着吧,咱们又能如何?”央央劝着。 回了侯府后,徐淳去老太太那里,央央则先回自己屋子洗头洗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后,才去母亲那里。 央央过去的时候,徐敬笙已经回来了,正捧着本书坐在外间的榻上看。瞧见女儿,徐敬笙搁下书,朝女儿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跟前去,问:“听你娘说,如今跟着嬴鸿学骑射。” 央央蔫蔫的:“嗯。” 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了?谁敢欺负我们家的娇娇?” 见女儿又耍起小脾气来,徐敬笙倒是觉得好笑。 央央正一肚子委屈没地儿撒呢,此番被爹爹问,少不得要哭诉一番。 她将嬴鸿是怎么虐待她的,变本加厉添油加醋说了一遍,而后抱怨说:“爹爹,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那么多苦,他指定是在整我。我到现在都还是软的,碰一下都疼。” 徐敬笙笑着拍拍女儿脑袋道:“我看你还能坐在这里哭诉,说明他是对你手下留了情的。” “什么意思嘛?”央央蹬腿。 “他是行军之人,行军之人素来待人待己都十分严厉。为父听说,他手下的新兵,头三天基本上都没有能好好站着回去的。他既对你手下留了情,你也乖乖的,这几日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见父亲似是有帮着他说话的嫌疑,央央不爱搭理他。 徐敬笙又叮嘱:“一会儿见到你娘,别提此事,省得你娘又担心你。” 央央忽然想起来早上的事情,便说:“我早上过来与娘辞行,那么晚了娘还没起。爹爹昨儿是歇在娘这里的,是不是娘不舒服。” 徐敬笙慢条斯理端了茶来喝了一口,只睨了女儿一眼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央央也是个倔脾气,被爹爹说了,她鼓着嘴巴说:“那我的事情,爹爹也别管。” 说罢,就起身跑着出去了。 恰好三夫人走了进来,见女儿气呼呼的,问丈夫:“娇娇怎么了?” 徐敬笙说:“这丫头从小被惯坏了,如今一身的脾气。我还没说她几句呢,就甩脸子给我瞧。别管她。” 三夫人笑着:“还不是你惯的?得了个闺女,当命根子似的,打不得碰不得骂不得,如今她给你甩脸子,追根究底,也是你的错。” 徐敬笙笑着摇头,不再说话。 徐淳在老太太那里吃了饭,便往央央屋里去。姐妹俩盖一床被子,又是咬耳朵说到半夜。 第二日傍晚,央央早早便去书院校场等嬴鸿。 8.008 嬴鸿还是踩点准时过来的,看到央央,他没说别的客套话,只从挂在马上的布囊里抽出弓箭来递过去: “今天也继续练吧。” 央央从他手里接过弓箭,看了几眼,颇为好奇地问:“那我要练到什么时候?世子爷不是说只教我三天吗?今天可是第二天了。世子爷什么时候开始教我?” 嬴鸿抬起眼皮子看着她道:“徐大姑娘骑射功夫是有的,只是疏于练习。也无需本世子教什么,你自己多练练就行。” 央央嘀咕:“那你天天巴巴跑来干什么?什么事情也不做,还不如不来呢。” “你说什么?” 嬴鸿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特别好,央央嘴里嘀咕的话,他都听到了。 央央听了三妹妹徐淳的话,不会跟他对着干,即便心里恨毒了他,也不会再表露出来,省得让他抓着把柄对付自己。 于是央央咧嘴笑说:“我是说……世子爷您天天准时过来教我,我真是心里过意不去。想着……等我考核过了,要怎么报答您?” 嬴鸿冷漠说:“不必。” 央央自己骑马练习射箭,倒也十分认真,练习到最后,几乎是箭箭都中靶心。 嬴鸿虽然没什么事,但也站在那里看着央央。权当她是自己的新兵,新兵练习的时候,他偶也要过去巡查的。 央央练到一半,便起了心思来,她坐在马背上冲嬴鸿说:“嬴世子,你的马好像渴了,我带它去喝点水。” 说罢,也不等嬴鸿答应,央央直接拉着缰绳调转马头往河边去。 去河边,得经过书院的马厩。 央央盯着马厩望了好一阵子,等喂了马儿喝完水回来,央央将嬴鸿的马拴在一边,她自己猫着身子躲进马厩去。 等她一番捣鼓匆匆跑出来的时候,嬴鸿已经负手立在外面。 央央不知道嬴鸿在外面,她颠颠往外跑,一边嫌臭捂着鼻子,一边又笑嘻嘻的,好似心情不错。可当看到嬴鸿的时候,她立即停住脚步,脸上的笑也瞬间吓得消失殆尽。 悄悄的,也将手背到了身后去。 嬴鸿看着她,她也站着不动看着嬴鸿。看了会儿,才又继续往前走。 “世子爷怎么来这里了?”她有些心虚,不擅长扯谎,说话扯谎的时候,眼珠子乱动,“我……我刚刚听到马厩里有奇怪的声音,所以就过来看看。” 嬴鸿没接她的话茬,只说:“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明天徐大姑娘也不必再来了。” “为什么?”央央有些惊讶,明显也有些着急跟不情愿。 这两日她正跟三妹筹谋着要怎么恶心他呢,本想着晚上回去再继续好好计划计划,明天还有一次机会……谁想到,他竟然说明天不必再来了。 央央不肯,偏过头去生气说:“说好了三天就得三天,世子爷是堂堂男子汉,不能说话不算数。” 央央的那些小算计,嬴鸿早识破了。 他轻声反问:“是吗?” “当然!”央央非常认真地点头说,“您说话不能不算数。” 站在眼前的这个,是个没什么心眼城府……却偏要觉得自己很聪明装着有心眼样子的小姑娘,嬴鸿觉得她傻得可以,为了一个顾四,明知道如今他在贵京城的地位,她也敢一再谋划着怎么算计他。 嬴鸿倒也欣赏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懒得跟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计较,只说:“那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谁也没有规定我不能改变主意。” “你!”央央气得跳脚。 嬴鸿微垂眸睨着她,将眼前小姑娘的抓狂清楚瞧在眼里,他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情。 “徐大姑娘好自为之吧。” 嬴鸿懒得再与她费口舌之争,只撂下话就要走。 央央猛地扑过去,嬴鸿敏捷侧过身子避让开。但见央央真的整个人朝前面栽去,嬴鸿又及时伸手将人接住。 央央趁机赶紧将丝帕里裹着的马粪塞进嬴鸿衣裳里,也还是怕他会对付自己,央央塞完卯足劲赶紧跑了。央央顾不得任何形象,闷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央央一口气跑出书院,见来接自己跟三妹下学的马车已经停在外面了,央央赶紧跑进马车里躲着去,生怕嬴鸿追出来找她算账。 徐淳上车来的时候,抬手捂着鼻子:“你身上真臭。” 央央已经闻不出来自己身上是不是臭了,听到徐淳这样说,她袖子闻起来:“很臭吗?” 徐淳已经坐上来,前头车夫叮嘱了声“两位姑娘请坐稳”后,就打马驾起车来。 徐淳问:“大姐姐做了什么?” 央央便将刚刚的事情说给妹妹听,徐淳一下子离得她老远:“难怪呢。” 央央却挺高兴的:“他定然被我恶心到了。” 徐淳说:“那你小心点,明天可还有一天呢,小心他治你。” 央央忙说:“明天不必去了,他自己说的。再说,这两天我一直在练习骑射,已经很熟练了。”越想越得意,眼睛都闪闪发光,“反正以后也不必再来书院了,我不怕。” 想想两个姐姐,再想想自己,徐淳觉得自己悲催极了。 央央觉得自己总算替顾家哥哥出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是有点用处的人了,实在高兴,晚上跟爹爹娘亲一起吃饭的时候,央央要求再吃一碗饭。 央央一边吃饭一边走神傻笑,徐敬笙捧着碗,筷尾敲着桌子提醒:“吃饭就好好吃,别傻乐。” 三夫人担心地问:“娇娇,你今天怎么了?这么高兴……”高兴得不正常。 央央抬眼看着父母,想着他们有秘密不告诉自己,她也不要告诉他们自己的秘密。 “爹爹娘亲想知道吗?” 三夫人忙说:“什么高兴的事情,说来听听。让我跟你父亲也高兴高兴。” 央央却将头一偏:“不告诉你们。” “这孩子……”三夫人笑着摇头,又给女儿夹了菜,“慢点吃,别噎着。” 央央吃饱了饭,丢下筷子就要走。 “回来。”徐敬笙喊住女儿。 徐敬笙搁下碗筷,看向女儿说:“吃完饭不晓得坐下来陪着爹爹娘亲说说话,又去哪里疯?” 央央觉得爹爹现在越来越讨厌了,帮着嬴鸿不说,还爱管自己,都不是以前那个和蔼可亲事事都宠着自己的父亲了。 “我去找二妹妹说话。” 央央有好消息藏不住,三妹妹已经知道了,她忍不住想要告诉二妹妹去。 “今天已经晚了,要去明天再去。”徐敬笙不让女儿走。 央央都快要哭了,跺脚说:“哪里晚了?外面天还没黑呢!”又哼说,“爹爹跟娘亲现在有秘密都不告诉我,我有什么话也不想跟你们说。” 三夫人一脸诧异:“我跟你爹能有什么秘密瞒着你?” 徐敬笙知道女儿心里记着什么仇呢,他咳了一声。 央央说:“昨儿娘亲起得晚,我问爹爹为什么,爹爹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那我现在有事情,你们也不要管我。” 只一句“起得晚”,叫三夫人的脸瞬间红了个透。 她与老爷都上了年纪,这回夫妻两个小别数月,老爷回来后,便馋得跟什么似的。 原本夫君疼爱自己这是好事,但是三夫人总觉得年岁大了还这般贪恋床笫之私,总是难以启齿的,所以便十分难为情。 “娘,您怎么了嘛?”央央觉得不对劲,又去哄娘亲,“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去?” 徐敬笙看着女儿,说:“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别惹你娘生气,你娘就什么都好了。” 央央这回倒是听话了,乖乖陪着娘亲。 央央争气,最后骑射课也得了个优等,她也彻底结束了书院里的功课。 徐敬笙夫妻早给女儿安排好了去处,倒是不必央央费什么心。 三夫人还是怕女儿外头吃苦,特意喊了自己娘家侄儿尹程来,让他外头的时候帮忙照拂央央。 央央不喜欢这个表哥,不想他总跟着自己。 三夫人尹氏虽然也出身伯门,也算是勋贵之家。但是,尹家早是落魄的勋贵,跟正当权的徐侯府自然不能比。 当年若不是徐敬笙瞧中尹氏,坚持要娶其过门来,这门亲事怕也结不成。 徐敬笙倒也有心帮扶尹家这几个妻侄,偏尹家儿郎没什么上进心,徐敬笙也就懒得再管。 “程表哥不必再跟着我,我自己认得路。” 尹程说:“表妹这是往哪里去?” 央央道:“去彩衣轩。” “去彩衣轩做什么?记得姑父还跟醉仙坊打了招呼,让你去……不如今天先去醉仙坊吧?”尹程建议。 央央偏不依着他:“我为什么要先去醉仙坊?我不爱做菜,我偏要先去彩衣轩!” 尹程笑着快走几步,拦住央央道:“我打探到嬴鸿他们几个这会儿往醉仙坊去了……知道表妹不待见嬴鸿,不如……” 尹程话还没说完,央央眼珠子机灵转了几转,便转身就往醉仙坊去。 9.009 尹程没想到自己说了嬴鸿在醉仙坊后,自己表妹会跑得这么快。 他喊了央央一声,忙迈着长腿跟了上去,拉着人说:“你这么急匆匆过去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打他一顿?” 央央眼里闪着光,有些小激动地说:“我做一顿难吃的饭给他吃。” “就这样?”尹程摇摇头,“这算什么啊。不说你故意做得难吃将来会不会影响你的结业考和前程,你做得难吃,那嬴鸿又不是傻子,他不会不吃吗?” “那你说怎么办?”央央觉得表哥说得对,若是他不吃,岂不是整不着他?那还有什么意思。 央央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报复嬴鸿,显然是已经忘了,就在前不久,她刚刚包了包马粪塞人家衣裳里。 自然也不会考虑到,这会子去,万一叫他抓到,她该如何应对。 “我有办法。” 尹程笑眯眯的,说罢朝央央招了招手,附在央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央央眼睛亮了亮,旋即又有些担心地问:“这样会不会出事?” 表哥说他去买巴豆,让她做菜的时候下在嬴鸿的菜里。央央自然想看嬴鸿出丑,但是……这下巴豆跟塞马粪不一样,万一量没有控制得好,他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只不过是想他在众人面前出个丑,又不是真想害了他……少下点不就行了?”尹程平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正事上不思进取,却总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下功夫。 不过尹家的几个儿郎中,也就这个尹程稍微好些。 虽说游手好闲一副纨绔公子模样,但是小聪明还是有些的,平时待央央这个表妹也是真的好。 凡事会替央央出头,一旦央央犯了什么错,尹程也会挡在她前面。 毕竟是自己娘家侄儿,再烂泥扶不上墙来,三夫人尹氏到底也是会偏疼着些。所以常常的,会喊他到跟前去,说些好话给他听,让他好好读书将来走仕途,争取光耀门楣。 三夫人说什么,尹程当着面都老老实实听着,回去后也的确会努力一阵子,但是时间一长,他又恢复本来的样子。 久而久之,三夫人也不想再说他了。 三夫人也知道自己娘家是个什么样,那些哥哥兄弟们都不务正业不思进取,这些子侄们没个好的典范,如何能学好? 老伯爷在的时候,一家子都还知道收敛些。等老伯爷去了后,整个尹伯府都乱了套。 尹程不怕他爹不怕他伯伯叔叔,倒是十分惧怕徐敬笙这个姑父。尹家一家子,也都挺怕徐敬笙的。 徐敬笙瞧着斯文俊逸,却是个武官,外头也带过兵打过仗。生得一副好皮囊,平时逢人也会客客气气露出个笑。但一旦真的发火了,也实在叫人怕。 尹家犯过糊涂,曾经叫徐敬笙整治过,所以现在尹家人心里都怵徐敬笙这个姑爷。 央央正犹豫着,尹程说:“表妹不想,那就算了。” “谁说我不想了。”央央偏又大胆起来,“你去买,买了回来给我,我指定下他菜里让他出丑。” 尹程装模作样笑着朝央央拱手作揖道:“是,徐大小姐。” ~ 尹程去买巴豆,央央则直接去了醉仙坊。 醉仙坊是一家酒楼,京城里像这样的酒楼,其实还挺多的。 嬴鸿几个平时出门吃饭,鲜少会来这醉仙坊,今儿过来,也是因为有人起哄说这醉仙坊近几日来了几个水嫩嫩的女孩儿做菜。所以,务必是要来吃一顿的。 京城如今总共有两所女子书院,最近又到了女孩子们出门历练的时候了,所以某些贵公子就显得有些激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水嫩嫩的女孩儿,谁不爱多瞅几眼。 央央猫着身子躲进后厨去,厨房掌事王大娘见了,忙笑脸迎接过来: “徐大姑娘,不是说明儿来吗?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央央说:“就想先过来了,明儿再去别处。” 央央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就算屈尊暂且来这里做事,也不必事事交代清楚。见央央来了,王大娘便领着她过去,先带着她将整个后厨参观了一遍。 央央此番心不在做菜上,她筹谋着别的事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央央正处于心虚神游之际,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人说:“尤二公子今日做东请诸位爷吃饭,说不拘束着是什么菜,但是听说后厨来了几位女子书院的女学生,点了名定要姑娘们亲手做的菜。” 王大娘应着:“行,我知道了。” 原本懒洋洋呆着的女学生们听到后,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来。 其中一个瞧着颇为瘦弱的女子似是不清楚行情,悄声问旁边的人:“尤二公子是谁?很厉害吗?” 有人悄悄告诉她说:“尤二公子你都不知道?他是尤阁老的孙子,今年十六,尚未议亲。尤二公子好则好,但却远远比不得嬴世子,他既然肯做东请客,想必嬴世子也是来了的。” 那瘦弱些的姑娘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谢谢姐姐。” 一般人来吃饭,这些有出身有背景的大小姐们是万不愿动手的。但是嬴鸿一行人来,她们个个跃跃欲试。 她们如今都是十二三四岁的年纪,等书院的课程彻底结束后,就要开始议亲了。跟在嬴世子身边的,都是如今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公子,能随便定下一个,总比将来家里说看的那些要好。 有这近水楼台,何不先摘得这月亮? 再说,万一就摘得了那最大的呢? 央央也要去,有人却拦着央央不让,奚落道:“你不是与顾家公子爷走得近么?顾家可是嬴王府抄的家,你肯给嬴世子做菜?” 央央攥紧拳头,正要与她理论一番,外头尹程冲她吹了口哨喊她出去。 “你傻啊?往前凑个什么劲儿。”尹程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说,“这顿饭你别沾手,回头等她们做好了,你寻个机会下药就是。喏~给你。” 央央接过纸包去,越发紧张害怕了。 “表哥,那我要放多少?” “每样菜里撒一点,记得撒均匀些,免得叫人看出来。”尹程叮嘱。 “哦。”央央应着。 尹程做贼似的又左右瞧了瞧,继续叮嘱央央说:“我先走,免得有人起疑。你记好了,一会儿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来。” 央央其实有些怕了。 ~ 尤二等人要了个包厢,三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尤二靠着窗户坐,伸头往外一看,就瞅着了正从醉仙坊出去的尹程。 “这货怎么来了?”尤二皱眉,“瞧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傅九伸头凑过去看了眼,旋即目光朝嬴鸿那里瞥去,笑得意味深长:“莫不是徐家大姑娘也在这里?徐大姑娘是顾四的跟屁虫,他尹程不就是徐大姑娘的跟屁虫么……” 那日嬴鸿被央央整,沾了一身马粪。可巧了,偏那个时候福郡王府的公子去找他,看到了。 后来,这事儿就没瞒得住,至少是这个小圈子里的人,人人皆知。 都知道,堂堂嬴王府世子爷,竟然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整了。 嬴鸿目光渐渐冷却下去,傅九不敢调笑了,只说:“上回吐你一身,有太子解围,且不与她计较。她又变本加厉塞你马粪,明显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鸿之,你难得任由这个小丫头胡闹?” “晓得的人知道你是宽宏大量,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顾澄之……所以不敢对他的人动手……” “怕顾澄之?”门外传来一道略微宽厚的声音,音才落下,便有个高大略胖的少年大摇大摆走进来,“顾澄之算什么?给鸿之提鞋都不配!傅九,你这样说,可是讨打了。” 新进来的是福郡王府的世子爷,他与皇室是宗亲,打小便与嬴鸿交好。 福王世子说:“刚刚外头遇到尹程,小子鬼鬼祟祟的,我觉得他有问题,已经逮住了。” 嬴鸿没做声,外头店小二开始上菜来。 包厢里几人正说得热闹,尤二见嬴鸿盯着桌上的菜看,好奇:“这菜又有何问题。” 嬴鸿伸手抹了抹粘在青花瓷碗碟上的褐色粉末子,目光凝重说:“这些菜里下了药。” ~ 央央记着表哥跟她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乱了阵脚。 所以,她被王大娘告知说,尤二等几位公子想见她的时候,还算镇定。反正谁也没有证据,到时候抵死不认就是了。 央央站在包厢门口,深深吸了口气后,才推门进去。 包厢里只有嬴鸿一人,央央进去的时候,嬴鸿正端坐在圈椅里等着她。 央央目光乍一触及到嬴鸿那宛若千年寒霜般的脸的时候,吓得立即要跑。 嬴鸿冷声道:“要是不想你表兄缺个胳膊少条腿,你只管跑。” 10.010 嬴鸿声音不大,甚至是慢悠悠的语气,但却的确是将央央震慑住了。 表兄?程表哥叫他给抓住了吗? 央央心里害怕,但又怕是嬴鸿诈她的,所以,她折身回去犟嘴说:“嬴世子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表兄?我表兄多得很,不知道世子说的是哪一个。” 央央为了彰显自己的理直气壮,还稍稍挺了挺小腰板,头也昂着,一副不怕嬴鸿的样子。 嬴鸿坐着没动,只是那双深邃而浓不见底的眸子盯着央央看,一瞬不转。 央央没等到他开口说话,反而自己有些底气不足起来。 嬴鸿没说话,央央就一直拿眼角瞟他,想看看他在做什么。但眼角余光瞥见他在看着自己后,央央又立即将脑袋挪开,头昂得更高。 “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还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说罢央央要走,嬴鸿才缓缓侧头朝屏风后面吐出几个字:“送去京兆府,由京兆尹处置。” 尤二傅九几个,这才押着早已被五花大绑捆起来的尹程出来。 尹程嘴早已被臭布堵住了,他说不了话,只能呜呜叫。 “程表哥……”央央见尹程果然在他们手里,一下子就乱了阵脚,扑过去拦着,不让他们送尹程去见官,“不关表哥的事情,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尹程呜呜呜直叫,那边,尤二把他嘴里的臭布取了出来。 尹程气喘吁吁的,目光炽热望着央央说:“你怎么这么傻?他们诈你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央央一听自己被骗了,越发气得不行。她转过身子去,恶狠狠瞪着嬴鸿,那副小模样,恨不得要将嬴鸿吃了。 尤二几个对望了眼,皆转头看向嬴鸿。 福王世子指着央央说:“你个小丫头片子,真以为我们对付不了你吗?你害鸿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是第三回,若是再不让你长点记性,你当贵京城就是你徐家的了?” 福王世子睁圆眼睛瞪央央。 央央不甘示弱,回怼过去:“不是我家的,那也不是你家的。你们仗势欺人,算什么好人?” 央央觉得委屈,一旦没绷住哭出来后,那眼泪就收不住了,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我要回家,我要去告诉我爹。” 福王世子虽然嗓门最高,但其实年纪是同行几个当中最小的,今年不过才十四岁。 加上他又是宗亲皇室,自然天不怕地不怕。 “告诉你爹?”他冷哼,“真是笑死人了,好像我多怕你爹似的。徐央央,有本事你就回去告状去,最好现在就喊你爹来!我倒是想看看,你自己先害人,你爹徐敬笙打算如何保你。” 央央跟他吵:“你敢直呼我爹名讳?你算什么东西!对长辈不敬,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福王世子也是小霸王一只,素来都是只有他骂别人,而没有别人骂他的份……如今央央不识好歹骂了他,这小霸王是气得火冒三丈高。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敢不将本世子放在眼里,信不信本世子打死你。”福王急得乱跳脚,一扭头就冲外面喊,“来人!快来人!将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女子,乱棍打死。” “玄达,这可过了。” 眼见着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而嬴鸿只坐在一旁品茶,似是铁了心不想管似的。生怕此事闹大了,所以尤二便开始圆场。 傅九也说:“她自然是不好的,别说是你,就是我们也早看她不爽了。不过,她毕竟是徐侯府的千金,就算挨罚,也得是徐家人自己罚。你若是擅自打了,岂不是叫福王府与徐侯府结仇?” 福王世子朱玄达显然已经听不进这些,只粗着脖子跳脚:“你们说的什么混账话?老子能怕徐家?” “打!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我倒是想看看,这徐家能拿我怎么办。” “人呢?都死了吗?老子说要打人,你们没听见?” 朱玄达这一吼,外面候着的福王府小厮才进来,却是不敢动手。 “打啊。”见自己家府上小厮一个个畏首畏尾的,朱玄达自己从他们手上夺过鞭子来,抬手就要朝央央身上抽。 只是鞭子才高高举起,手腕就被人掐住了。 11.011 两个小孩子吵架,嬴鸿只觉得头疼。 所以他也懒得管,只任由他们吵去,他则权当没瞧见,只一个人坐在一边喝茶。 吵架可以,不过就是孩子间的斗嘴,都想逞一时口舌之快,就让他们逞去。不过,动手打人,且还叫嚣着要将人打死,这事情可就闹大了。 所以,当朱玄达鞭子要挥下去的时候,嬴鸿起身,拦住了他。 “鸿之!你这是干什么?”朱玄达更是气得不轻,少年白皙略胖的一张脸,涨得粉红,眼睛都红了,“这丫头不但一再捉弄于你,她还骂了我。你不跟她计较,我还要计较呢……你给我松开!” 朱玄达要将嬴鸿握住他手腕的手甩开,奈何就算他孔武有力,也比不得嬴鸿厉害。 “谁说不跟她计较?”嬴鸿声音冷静自持,看着朱玄达说,“只是有更好的法子,何必你亲自动手?” 朱玄达一听嬴鸿说要计较此事,心中的怒火这才稍稍平息了些。 他收回鞭子,小大人似的将双手负在腰后,只问:“什么法子?我且听听……要是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我还要打她。” 最后一句话,他陡然拔高几个音量冲着央央喊,他瞪圆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样。 央央其实心里很害怕了,但却不肯服软。朱玄达威胁恐吓她,她则重重将脑袋甩到另外一边去。 嬴鸿目光在央央面上一掠而过,眉宇间略蹙了下,这才淡然出声说:“她与其表兄尹程勾结,欲要陷害你我……如今人证物证俱有,送到京兆府去,由京兆尹处置。” 尹程忙喊:“这事情是我一人所为,与表妹没有丝毫干系。你们要带只带我一人去,放了她。” 尤二踢了他一脚,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玩英雄救美?我告诉你,你们两个都得去,谁也逃不了。” 见兄弟们这回都帮着自己,朱玄达这才心情好了些。 尹程被福王府的小厮押着走,央央站在一边哭,嬴鸿朝她看了眼,并没有心软。 “徐大姑娘还不走?” 央央这才红着眼睛瞪向嬴鸿。 她怄得要死,她真的很想将跟前这个男人暴打一顿。奈何她势单力薄,如今又叫人当场拿住,百口莫辩,她输了。 但是央央绝对不会屈服的,有本事就打死她,打不死她,等她好了,她还会找他算账。 央央趁人没在意,抱住嬴鸿手就狠狠咬下去,真是下了死口。 “你属狗的啊!”傅九几个一把将央央推开,望着嬴鸿青筋隐现的手背上那血红的压印,都指着央央说,“你简直丧心病狂。好歹也是出自侯府,你们家也是百年世家了,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懂礼貌不守规矩没有涵养的女子?你们家的名声,迟早毁在你手里。” 央央不甘示弱道:“事出必有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心里清楚!” “我若没有涵养,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你们就是有涵养?哪家的规矩!” “你……” “好了。”嬴鸿被吵得实在头疼,皱着眉说,“走吧。” “可是你的手……”大家都甚是担心。 嬴鸿看也没看一眼自己渗着血珠的手,那深邃浓郁的黑眸只扫向央央道:“还死不了。” ~ 三夫人尹氏才午睡醒来,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绣香便疾步匆匆一路往内院去。 “夫人,不好了,咱们家大小姐……这会子叫人押送到官府去了。” “你说什么?”尹氏心骤然猛地一跳,她疼得脸都扭去起来,只捂着胸口,却还顾不上自己,只问绣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做了什么,要被人押送去官府。” 绣香忙扶着尹氏,安慰说:“夫人且先别担心,老爷得知此事后,已经去衙门了。是表少爷身边的小厮跑回来通风报信的,说是……说是……” “有话直说就好,我还受得住。” 绣香这才说:“说是表少爷跟大小姐一起买了巴豆,下在了嬴世子等人的菜里,叫嬴世子给当场捉住。” “嬴世子……”尹氏心犹如针刺般的疼,她是打心眼里怕这嬴王府的,“怎么又是他……” 倒还算留有理智,忙交代说:“老爷回来之前,这事情千万不能让老太太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怕她知道后又伤心。”又吩咐说,“你派一个人赶紧去前头守着,老爷一回来……或者一旦有什么消息,都立即来禀报。” “是,夫人。” 这件事□□大事小,全在嬴鸿,若嬴鸿想计较,便一切按着大康朝律法来办。若嬴鸿不想追究计较,大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此时此刻,最头疼的人应该就是京兆尹高坤了。 一头是以嬴王府为首的诸权贵,一头是手握一方兵权的徐侯府,他无论得罪了谁,都有他受的了。 嬴鸿出了醉仙坊后,没去京兆府,而是直接回了嬴王府。他走前给尤二傅九两个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会意,对望了眼后,才朝嬴鸿点点头。 朱玄达脾气暴,且冲动又鲁莽,若是依着他的性子,他真可能会闹出人命来。 但尤二傅九两个是十分冷静理智的,有他们两个跟着去衙门,既可以阻止朱玄达闹出什么事,也可以给那京兆尹高坤施施压,否则等徐三老爷去了,怕是得雷声大雨点小,倒是叫他们自己怄气。 嬴鸿的意思,尤二傅九两个都明白,既不想闹得太僵,但这回也是必须要给徐家那丫头一个教训。 尤二出身书香门第,其祖父乃是当朝尤阁老,尤二自己也是才华横溢,便辩才,除了输给过顾家老四,他还从来没有输过别人。所以有他在,就算徐敬笙亲自去了府衙,也是不能名正言顺就这样将人带走。 所以,尹程被打了二十板子,而央央则需要吃几天牢饭。 京兆尹判完案子后,尤二使眼色让傅九拖住朱玄达,他则上前追上了徐敬笙。 先朝着徐敬笙弯腰行了个礼后,尤二道:“此事并非难为徐将军,只不过……令千金实在是……” 后面贬损的话,尤二不好说,只能暗示徐敬笙自己去理解。 尤二说:“鸿之是不欲与徐大姑娘计较的,但徐大姑娘这样三番五次针对鸿之……怕也着实叫人烦。今儿叫她吃些苦头,也望她日后可以长点性子。” 忽又严肃几分,抬眸看着徐敬笙:“若是再有下次,便不是这般好说话了。” 徐敬笙冲尤二淡淡点头:“多谢手下留情。” 说罢,徐敬笙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手一勒住缰绳,便打马而去。 ~ 央央与尹程被关了三天,出来后,都被各家的家仆接了回去。 徐敬笙勒令不让尹氏亲自去大牢接央央,等央央被家仆接回来后,他也不允许尹氏见央央。而是直接下令,将央央关了禁闭。 尹氏心疼的在央央房间外面来回徘徊,想进去看看女儿到底是不是好好的,却又不敢。老爷不生气的时候,凡事都好说。这回老爷动怒发了火,便是老太太那边,也得忌惮三分,更别说她了。 尹氏正欲回去,一转身,就见自己夫君正负手朝这边来。 尹氏拧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忙迎了过去。 “老爷……”尹氏欲言又止。 女儿是徐敬笙的心头肉,从她出生那刻起,他就视若掌上明珠。这回罚她,也是迫不得已。 “你随我一道进去吧。”徐敬笙挽着妻子肩膀,边走边说,“她一再针对嬴王府,追根究底还是因为顾家,因为顾四郎。索性,我带她去见顾四一面,也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12.012 “老爷,这可是大事。万一叫人发现捅到陛下皇后那里,你可百口莫辩。” 尹氏胆子小,听丈夫这样说,她整颗心都慌起来。 其中厉害徐敬笙都有细细想过,便是叫人发现告到御前,他也有把握能够平息过去。 “先进去吧。”徐敬笙拍拍妻子肩头,示意她别担心。 央央在牢里呆了三日,出来后又被关禁闭思过。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 以前不管发生何事,爹爹娘亲都是生怕自己会吃一点苦头的。别说眼睁睁看着她吃牢饭又关她禁闭这样的事了,就是哪怕她闹脾气少吃一口饭,娘都要哄她半日。 历经这回事后,她只觉得,爹娘不爱自己了。 爹娘不爱她,那她更要自己对自己好才是。一日三餐,饭是一顿没少吃。 她定要将身子养得壮壮的才行,万一哪天爹娘嫌弃她不要她了,她也得有那个力气撑着去寻顾四哥。央央一点都不绝望,她想着,反正娘不要她了,她正好可以去找顾四哥。 “娇娇?”尹氏等不及,一边推门一边已经喊起来,“娘来看你了。” 红玫紫莲闻声,互望一眼后,都喜上眉梢,立即迎了出去。 “老爷,夫人。”两人请安。 “娇娇,你怎么样?可有哪里磕着碰着了?快叫娘瞧瞧。”尹氏心疼得不行。 而旁边徐敬笙,虽则也关心女儿,却是负手立着动也没动。 央央本来其实已经不太生气难过了,她本也不是那种悲观的性子,常常气性不过三天,就又笑嘻嘻好了。可此番爹爹娘亲来了,她忽又想到这些日子的委屈,一下没忍住,就“哇哇”哭出来。 尹氏再忍不住,一把搂女儿到怀里。 母女两个都哭了。 旁边红玫紫莲见状,也不由抽出帕子来抹眼角。 她们是自小侍奉小姐的,从小到大,老爷夫人老夫人都十分疼爱小姐,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啊?这可是头一遭。 徐敬笙撩袍子弯腰坐下后,这才抬眸看向面前的这对母女。 “差不多就得了,都别哭了。”说罢,徐敬笙吩咐两个丫鬟,“去打热水来,伺候夫人小姐洗脸。” 尹氏忙擦了眼泪,哄着女儿说:“快别哭了,你爹爹有好消息告诉你。” 娘亲还是疼自己的,爹爹却不是。爹爹不但惩罚自己,来这一会儿了,都不关心自己好不好…… 央央有些耍小脾气,噘着嘴说:“爹爹能有什么好消息,怕不是见我好好的没罚够,又想罚我吧?” “别胡说!”尹氏怕因此事他们父女俩会生嫌隙,忙解释,“这回确是你过了,你爹爹罚一罚你,也是为了你好。娇娇,你怎么敢在嬴世子吃的菜里下药,你就不怕闹出人命来?” “不是□□,是巴豆。”央央纠正,“我就是想看他出丑,没有害他。” 尹氏也舍不得再说女儿,只能哄着道:“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你爹说,那嬴世子都让尤二公子给你爹爹警告了。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他们必然不依不饶。” 央央撇嘴:“他们都不是好人。” “是,他们都不是好人。可是,是不是好人也与咱们无关。”尹氏疼爱摸着女儿脑袋,见女儿还能有心情跟力气回嘴,就知道女儿没有因此事心中落下什么阴影,她也就放心了。 “你爹说……要带你去见顾四郎。” “顾四哥?”央央眼睛立马雪亮起来,“爹爹,可是真的?” 外面红玫紫莲两个端了热水来,徐敬笙抬手指了指说:“先把脸洗了再说。” 央央一下子活了过来似的,忙洗了脸,又问自己爹爹:“爹,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徐敬笙望着女儿:“带你去可以,但是你得答应爹一个要求。” “还有要求啊……”央央兴致下去了些,“什么要求?” 徐敬笙道:“让你看看他们其实过得还算好,你回来后,就不许再闹了。” “哦……”央央应了一声。 闹不闹以后再说,反正机会难得,她一定要见到顾四哥……还有大长公主他们。 ~ 央央被解了禁闭,去给老夫人请安。 “已经好了,没事了,你也别担心。”老太太搂着人,心疼得不行,“娇娇,这回的教训定要记着,往后再也不能这样了,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央央应着。 老太太望向坐在下面的儿子儿媳说:“你们真的决定好了?这可不是小事。” 徐敬笙起身回话道:“儿子已经想好了。恰好这几日有几天假期,便想带着这丫头去一趟,好在富阳离得不远,赶车过去一天也就到了,次日便回来。” “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 老太太有三个儿子,却只这个小儿子出息。 老大骄奢淫逸,常年不务正业,大房里头虽说有老大媳妇管着,还不算多乱,但是老大身为世子却过于平庸无能,总是一件憾事。而老二恰恰相反,对情情爱爱的这些不感兴趣,索性直接带发修行去了。 老太太气也气过了,骂也骂过了,如今倒是想得开了。 好在,他还有一个老三。 都说老来靠子,往后她能靠的,还是这个小儿子。 ~ 徐敬笙带着妻子女儿去富阳寻顾家,对外称的却是,一家三口去郊外的庄子上玩。 临行前这日,徐蔓徐淳都来送央央,姐妹俩一脸的羡慕。 徐蔓爹娘虽则都在身边,也日日能见着,但爹爹不着调娘亲又过于严厉,她平时总被管着不得自由。而徐淳,父亲母亲都是不管她,但徐淳一月也见不着他们几回面。 相比起来,还是央央好。 所以,她们俩都十分羡慕央央。 “三婶还说拿我当亲闺女待呢,这种出去玩儿的事情,只带大姐姐去却不带我,根本是哄我的。”徐淳闹脾气。 尹氏哄着说:“这回怕是不行了,等下回再一起去,好不好?” 央央不敢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藏不住秘密来,回头把事情给泄露出去,爹爹会怪她。 徐淳撇嘴:“下回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徐敬笙走了进来,问:“都收拾好了吗?外头车已经备好了。” “三叔。” 看到徐敬笙,徐蔓徐淳请安。 徐敬笙冲两个侄女点头,说:“下回再带你们去玩儿,这回已经安排好了,怕是不便。” 徐淳心里有些难过,徐蔓道:“真是羡慕大姐姐,三叔三婶这样疼她……我跟三妹妹,就没这样的好福气了。” 徐淳说:“大姐姐也有人疼,就我一个没爹娘疼罢了。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儿,不想提。”又说,“大姐好生玩几日,回来咱们再一起念书,我走了。” “那我也走了。”徐蔓也躬身退下。 尹氏总觉得徐淳可怜,总想着老二夫妻是如何舍得的,那么好的闺女,就这样撂下不管了。 ~ 一家三口早早便出发,差不多夕阳要落山的时候,才到富阳境内。 徐府的马车正缓缓往城门方向驶去,后头忽然一支马队疾驰而来。 马蹄砸在地上,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那如擂鼓般的声音一点点由远及近,尹氏有些害怕。 “老爷,那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这样的阵仗。” 徐敬笙一手搂过妻子,轻声哄着她,让她别怕。而另外一只手则撩开马车侧面的帘子,朝后面望了眼。恰好,跟马队领头的嬴鸿对视上了。 嬴鸿见是徐敬笙,提力勒马稍稍停了会儿。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外面冲徐敬笙抱了抱手,也算是打招呼了。 嬴鸿有军务在身不便多言,正要打马继续往前去,央央却从父亲胳膊下挤出脑袋来,向他挑衅: “我出来了啊,你是不是很想打我!” “我爹爹在,你想打也打不着!” “怎么办?气死你╭(╯^╰)╮” 13.013 尹氏想捂住女儿的嘴,没来得及,只能悄悄打量嬴鸿脸色。 徐敬笙也觉得女儿太过调皮不懂事,他冷着脸看了女儿一眼,之后才朝嬴鸿抱拳致歉说:“小女是被我娇惯坏了,不懂事。有得罪世子的地方,还请世子不要与她计较。” 又加了一句:“我回去后定会好好管教她。” 嬴鸿是拿这个骄纵的小女子真的一点办法没有,吓也吓过了,又让她吃了几天牢饭……本以为她会收敛一些长点记性,却没想到,竟然还是这样猖狂。 若不是嬴鸿知道她是因为顾家的关系而恨自己,嬴鸿都要以为她是看上自己了。 看上自己,想嫁给自己,所以才剑走偏锋出奇招。 想到这里,嬴鸿自己都觉得好笑。也是因为最近家里父母宫里皇后催他定亲催得太厉害,所以才莫名其妙有这种不着调的想法。 他今年十八,再有两年便及弱冠。就算现在不成亲,的确也该定下亲事来。 但嬴鸿对那些家里安排见过面的女子都无甚好感,美则美矣,但他总觉得差了些什么。甚至,见完面后再回想,他都有些记不住那些女子的长相。 不是他记性不好,而是从没走过心。 去见面,不过也只是听了父母亲的意思。 他娘总说他一心扑在军营里的事情上不好,总也得分散些注意力到自己的亲事上来。说太子比他还小两岁呢,都成亲了! 母妃唠叨,宫里皇后唠叨,就连父王也隔三差五借着谈论军队编制的借口喊他过去,公事谈完了,总得也提几句他的亲事。每回嬴鸿只笑着点头应下,但是转身走了后,就又抛之脑后。 最近被催婚催得有些敏感,所以但凡遇到一个还算门当户对的,他总要多心想偏几分。 “无事。” 嬴鸿懒得搭理徐家人,只匆匆说了一句,便又控马疾驰而去。 等那“轰隆隆”的声音渐渐远去后,尹氏见丈夫脸色不对劲,她怕丈夫会把女儿训哭,才主动教训女儿说:“真是越来越不懂事,刚刚我跟你爹爹可都看着呢,人家嬴世子没招你没惹你,你说的那是什么话?” 央央不服气,偏着脑袋说:“他让我吃了牢饭,他就是故意的。” 尹氏说:“娇娇,你可别再闹了。你再这样闹下去,回头捅了马蜂窝,你爹都保不住你。” 央央还是不服气,但是她也知道娘说得对,所以鼓着嘴巴不说话了。 “老爷,你也别生气了,为着这丫头气,不值。”尹氏一边说,一边替丈夫拍着胸口顺气。 另外,还悄悄给女儿使眼色。 央央这才低着脑袋承认错误:“我错了。” 徐敬笙倒不是想凶女儿,只是她如今都十三了,等书院结业,就该谈论婚嫁的事情……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再不知书守理一些,将来嫁去人家怎么办? 就算娘家是她一辈子的靠山,但是她总归是要在婆家过日子的。再这么骄纵不够圆滑不懂人情世故,将来迟早吃亏的是她自己。 徐敬笙是爱之深,所以才责之切。 “我看是罚你关禁闭三天还不够,等回去后,继续去面壁思过去。什么时候真正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老爷……娇娇真的知道错了。”尹氏打圆场,“你看她,叫你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徐敬笙抿了下唇,明显是将心中那股子怒火憋回去了。 马上要去顾家,这个时候训孩子,怕是也不好。 等明天回去后,他必须得找这丫头好好谈一谈。 马车晃悠悠荡到顾宅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因为这次出门不便带太多人,所以伺候央央的两个大丫鬟都没带,只尹氏带了绣香,另外徐敬笙自己带了两个身手不错的小厮充当马夫。 到了顾宅,徐敬笙先下车,然后去扶妻子女儿。 “就是这里?” 下了马车后,央央站在漆黑窄小的门前,心情十分激动。 “小的去敲门。” 有福去敲门,守礼则去拴马车。 过了有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出现在门前的,是一个穿着鸦青色布袍子的温雅少年。 少年目光才朝门外投来,央央就已经激动的跳起来跑过去。 “顾三哥!” 原没见到人,央央还怕是爹爹哄自己的呢。如今看到了顾三哥,那想必一会儿就能看到顾四哥了吧? 顾晟温和无波的目光一动,继而也颇为欣喜地说:“徐三叔?你们怎么来了?” “进去再说。”徐敬笙言简意赅。 顾家才将吃过晚饭,这会子锅里还有些饭菜。老夫人看到旧识,也十分开心,将央央搂在怀里,招呼家里唯一的婆子瑛婆说:“去,给饭菜热一热,想他们是还没吃呢。” 尹氏坐在顾老夫人旁边,问:“您身子可还好?” “好……好着呢。”老夫人倒是非常乐观,满面笑容说,“别看这只是小地方,但小也有小的好处。这里的人很和善,左右邻居都十分好相处,我们常常互相帮助,日子过得虽不多富裕,但是也很满足了。” 顾二夫人亲自煮了热水端来,倒了三杯递过去,才说:“真是没有想到,你们会过来看我们。” 她既高兴,又有些担心,声音小了些,说:“要是叫上头知道了,怕是不好吧?” 顾老夫人说:“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了,有徐三老爷在,想必他都安排妥当了。” 央央早憋不住要问顾四的去向了,屋里三哥跟准三嫂宋玥、还有顾旻妹妹都在,却不见四哥,又见这些人都不提,央央忍不住问:“四哥呢?” “他啊……三天两头不着家的,现儿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顾老夫人看向顾三,问,“澄之这回走了也有两三天了吧?去哪儿了可有告诉你?” 顾澄之这回去哪儿有告诉顾三,不过事关重大,顾三暂且不能说,只能说并不知晓。 央央十分失望。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央央又问。 顾晟温和笑道:“澄之素来行踪不定,我也不知道。他如今伙着外头几个人一起跑货做些小买卖,常常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 “那怎么办!”央央来,就是为了见顾四哥的,现在四哥不在家,那怎么办? 央央的那些小心思,其实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只不过,顾家如今不过一介草民,早不是当年的国公府了…… 她是侯门千金,将来所嫁之人必定非富即贵,又岂是澄之一个平民高攀得起的。别说澄之根本不会愿意,就算澄之愿意,徐家的人也势必不会同意的。 金堆银砌娇养出来的姑娘,如何舍得她来这市井吃苦? “今儿晚了,你们又赶了一天的路,一会儿吃完饭去歇着吧。”老夫人朝立在旁边的两个女孩中的一个招手说,“小玥,今天晚上你陪着徐大小姐一起睡。” “是,祖母。” 叫小玥的女孩子跟央央差不多大,长得十分乖巧讨喜,央央也是认识她的。 央央认识她,却是跟她不熟。 她是京城宋国公府的庶出小姐,也是顾家的表小姐,与顾三郎顾晟乃是表兄妹。原顾三郎与她嫡姐有婚约在身,只不过,宋家舍不得嫡出的宋珂,但又碍着亲戚情分在,便塞了个宋玥来。 央央原跟宋珂关系挺好,但自从顾家遇难宋珂悔婚后,央央就再也不待见宋珂。 反倒是宋玥不怕吃苦跟着顾家来了富阳,她对宋玥更加亲近了些。 “小玥,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央央主动去挽宋玥手。 一进屋去,央央就迫不及待问:“三哥刚刚说四哥在做生意?做什么生意啊,一定很辛苦吧?” 不待宋玥回答,央央又自言自语说:“四哥那样的人,怎么能做生意呢。他怎么不读书?他该读书考科举去的,他去考科举,指定得状元。” 央央性子急了些,宋玥等她说完后才道:“如今家里不比当年了,一家子老小要养活,总得有人去干活赚钱。四哥在做什么生意,我也不知道,三哥也不告诉我,我也不敢多问。” “不过……” “不过什么?”央央着急。 宋玥笑着:“不过三哥在做什么,我却知道。三哥可厉害了,他是咱们县里最年轻的教书先生,也是最得孩子们喜欢的先生。三哥白天教书,晚上回来点着灯熬夜读书,也是很辛苦了。” 央央对顾三做什么不敢兴趣,一脸嫌弃地说:“我才不想知道顾三哥做什么呢。” 又抱怨:“为什么三哥还有时间念书,四哥却没有?” “四哥学问比三哥好,应该四哥去私塾教书,三哥出门做生意。” 宋玥不同意她的说法:“三哥书念得最好,祖母说的。所以,三哥才去教书,四哥去做生意讨生计的。” 央央气得不轻。 央央不想跟宋玥吵架,所以又怪起嬴鸿来。 “都是嬴王府造的孽,是那个嬴世子的错。如果不是他们家构陷,顾家怎么会被抄家。” “嘘~”宋玥忙捂着央央嘴,朝外头张望了会儿,才小声说,“你小点声音,别叫旻姐儿听到。若是她听到你刚刚说的话,非得跟你闹不可。” 央央知道顾家唯一的姐儿顾旻喜欢嬴鸿那个大坏蛋,央央吐槽:“旻姐儿那么好的一个丫头,眼神却不行。那个大坏蛋,有什么好的嘛!” 宋玥只笑笑,也不说话。 外头忽然有一阵躁动,好似有人回来了。 央央欢喜得不行,一下从炕上跳下来就往外面去。 “肯定是四哥回来了。” 开了门就往院子外面跑,外面天黑,什么都看不到,她寻着声音跑过去,却猛的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顾四哥?”央央脸红了一下,又兴奋地抓着那人袖子说,“你可终于回来了,不然的话,我这一趟就白来了。” 顾晟撑着灯急匆匆走过来后,有了光亮,央央才看清楚被自己抓着袖子的人的那张脸。 不是四哥,而是那个大坏蛋! 央央第一反应就是吓得转头跑,却听后面顾三说:“澄之伤得不轻,我去请大夫。” 14.014 “顾四哥受伤了?”央央忙又跑了回来。 顾晟手里撑着盏灯,央央清楚看得到,被顾晟嬴鸿两人架在中间的黑衣少年,虚弱得似是要晕厥过去。 央央还看到他黑色的夜行衣上有汩汩血水往外流,央央一下子就吓哭了,指着嬴鸿说:“是你,肯定是你害的四哥。你这个大坏蛋,你会有报应的。” 顾晏受伤这事情,本来不想告诉老人家的,怕老人家担心。 但是顾家小宅就那么点大,央央这么一喊,前头屋子的老太太自然听到了。 很快,老人家就扶着瑛婆的手急匆匆走过来:“怎么了?澄之怎么了?是谁要害澄之?” 嬴鸿这才朝老人家见礼貌,说:“晚辈见过老夫人。” “是你?”顾老夫人不可置信。 老人家目光在嬴鸿面上停留一瞬,再看看自己伤得不轻的孙子,她忙道:“快去请大夫来,要请最好的大夫。” “祖母,还是我去吧。” 顾晟朝老人家抱了抱拳后,立即大步朝门外去。 徐敬笙也在,忙帮着搭了把手,将人扶进了屋里去。 央央要跟着进去,尹氏却拉住她说:“屋里人已经够多了,你就别跟着添乱。听娘的话,跟着宋小姐回屋里歇着吧。有什么消息,娘会告诉你。” “可是……可是四哥受伤了。”央央吓得不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娘,肯定是嬴鸿害的,肯定是他。” “才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一直站在旁边的顾旻反驳她。 央央觉得顾旻脑子有毛病,自己亲哥哥都受伤了,她竟然还帮着那个大坏蛋? 央央不是宋玥,才没那么好的性子。顾旻识人不清,央央就要跟她辩。 “怎么不是他?莫名其妙的,他怎么就带着受伤的顾四哥回来了?”央央实在气得不轻,说话也就没有轻重起来,“你们家就是被嬴王府害成这样的,你现在还帮着他说话,你这样就是大不孝!” 央央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顾旻更是。 顾旻是顾家这一辈中唯一的女孩儿,上头四哥哥哥,个个都宠着她。 所以,顾旻根本不可能会让着央央。 “鸿之哥哥肯定是救了四哥!你懂什么?我们家的事情,才不要你一个外人管。哼,你就是喜欢我四哥,你想嫁给我四哥,你就是来献殷勤的。” 央央说:“你就是喜欢大坏蛋,你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女生外向,说的就是你,就是你!” “是你!”顾旻气得跳脚,“是你是你是你!” “就是你就是你!”央央忽然有些得意,因为顾旻打嘴仗输给她了,她越发嘚瑟,冲她扮鬼脸,“是你就是你,你不占理说不过我了吧?” 尹氏拉着女儿说:“娇娇,不许你胡闹。” 央央正在兴奋头上,根本不听母亲的。 顾旻见说不过央央,就“哇”一声哭了。 顾晏房间的门忽然打开,嬴鸿高大冷漠的身影几乎要将整个门口沾满,强大气场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朝两个小姑娘砸过去,两人立马吓得噤声。 央央不敢说话了,顾旻也不敢哭了。 嬴鸿略皱着眉头,一脸的冷肃。目光似刀子似的,刮在央央跟顾旻脸上。 见外头两人终于安静下来,嬴鸿这才又折身进屋去。 尹氏小声斥责女儿,一脸的失望:“你这回真的是太过分太不懂事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等这回回去,你爹爹若要好好管教你,娘是再也不会帮你说一句话的。” 央央不服气,小声抱怨:“是她不好……她不帮着四哥,却帮着别人。” “你还说!”尹氏少有的冷了脸。 央央见娘真的生气了,她才不说话。 尹氏索性不再搭理女儿,只走到顾旻跟前说:“好孩子,别跟你姐姐计较,回头婶娘替你教训她。你快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可不好看。” 顾旻本来哭得很小声了,见尹氏帮她不帮央央,顾旻就哭得又凶了些。 尹氏有些尴尬。 宋玥说:“好了,这会儿子大家都为四哥担心呢。你没看到,刚刚三哥出门去请大夫,脸色都不好了吗?四哥想必伤势不轻,咱们帮不上忙,至少也别添乱。” 见顾旻不再说话了,宋玥又对尹氏说:“夫人,外头凉,咱们去屋里吧。” 尹氏说:“也好。” 顾晏是受了刀伤,伤了要害处,这才留了不少血。 顾晟请了郎中来,郎中帮着止了血后才算是脱了生命危险。又开了张方子,让每日按着方子上写的熬药,至少要歇在家里休息几个月才行。 “好在郎君本身体质好,才有惊无险。否则的话,怕是……” 后面不吉利的话,郎中没说,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 顾晟付了出诊费,并亲自送郎中回去。他随身带着药方,回头还得去药堂抓药。 见孙儿暂且没事了,老夫人才松了口气。 瞥了嬴鸿一眼,问他:“嬴世子怎么碰上了澄之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嬴鸿碰上顾晏,这是巧合。 富阳境内有山匪,富阳县令上报京兆府,京兆府尹高坤不想多事,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嬴鸿得知此事后,便带着自己训练的一支兵来剿山匪。 可巧他带着兵去的时候,那群匪徒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但是顾晏也受伤了。 跟着顾晏去的,还有几个差不多大年纪的少年。也有受伤的,但是情况都不严重,嬴鸿也已经安排属下的人将他们送回各自的家去了。 老夫人听后,点点头说:“住来这里有一年了,的确老早就听说山里有山匪。县里头的县太爷管不了,上报到京城京兆府,京兆尹不管……澄之年轻气盛,想必是有心替一方除害,这才伙着几个小年轻去的。” “这回多亏遇到你,否则的话,澄之怕是凶多吉少啊。” 对于此事,其实嬴鸿心中颇多疑惑。若是那些山匪紧凭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能剿灭的话,那想必这富阳县的县太爷也不会那般束手无策。 嬴鸿怀疑,或许顾四并不是他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但嬴鸿没有证据,也不敢胡说,只能说:“老夫人客气了。” 老夫人呵呵笑着说:“方才外面两个丫头吵架,你也听到了?” 嬴鸿轻笑一声:“是。” “两个都是心直口快的,心无半点城府。若是哪里得罪了你,你也莫要怪罪他们。” 嬴鸿说:“老夫人放心,晚辈不会。” 嬴鸿从来没有要与央央计较,但是央央一看到嬴鸿,就特别炸。 第二日一早央央起床瞧见嬴鸿站在院子里,央央就看他很不爽,故意对同行的宋玥说:“有些人脸皮真厚,竟然也好意思赖在这里不走。要是我的话,我早挖个洞钻进去了。” 15.015 宋玥悄悄拉了拉央央袖子,说:“你忘了你娘的话了吗?还是少说几句吧。” 央央撇了下嘴巴,又瞪了嬴鸿一眼,这才随着宋玥一道去前头厨房里帮忙给大家做早饭。 等央央宋玥出去后,猫着身子躲在门后面的顾旻才忽然跑出来。 “鸿之哥哥。” 顾旻比央央小一岁,今年十二。女孩子还是个花骨朵儿,长得十分美,却是那种尚未开出娇艳花朵的含蓄美。 于她这个年纪来说,个头倒是不矮,就是那张脸还未脱稚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还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小女孩儿。 嬴鸿对这个顾家唯一的千金大小姐,一直都态度较为温和,但是却也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他也知道这个小姑娘对自己有些钦羡之意,但是在嬴鸿眼里,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儿,从未拿她当做女人看待。 昨儿晚上暂时歇在顾宅,不过也是因为天色晚了。 顾家这宅院太小,昨儿歇的人又太多,他只能在顾晏房里干坐一宿,打算今儿一早离开回京。 “顾大小姐。”嬴鸿颇为礼貌冲顾旻点了点头。 客气,却也有些疏远,尽量保持一定距离。 顾旻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呢,却没想到,他忽然间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她真的跟做梦一样。 她怕这是个梦,怕梦醒了后一切都是假的,她会空欢喜一场。所以,昨儿晚上一夜没敢闭眼睡觉,就怕一觉醒来,他人又不见了。 顾旻在别人面前特别嚣张,但是在嬴鸿跟前,她总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她在努力找话说,但是绞尽脑汁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前她还是国公府大小姐的时候,每次遇到他,想说话还是能找到话说的。偏偏如今却找不到话,顾旻心又撕扯着疼痛起来。也对,如今两人身份天差地别,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矜骄富贵,而她只是一个市井小民,他们俩是再不可能的了。 顾旻越想越伤心,最后哭着问嬴鸿:“为什么?” 嬴鸿最近是有些被央央吓着了,怕惹这样的小姑娘,更怕她们在他跟前哭。如今顾旻一言不合又哭了,嬴鸿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为什么。”嬴鸿问她,语气倒是还算好。 顾旻别开脑袋去,望着别处说:“徐央央说是你害了我们顾家?我虽然不相信她的话,可是……”可是当时离开京城的时候,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说顾家是被嬴王府抄的家。 顾家败了后,京城里就只嬴王府独大了。 顾旻之所以昨儿与央央吵得凶,也是因为心里有几分相信她的话。她相信却又不愿相信,所以才自欺欺人跟她吵。 好像只要她吵赢了,就不是嬴王府抄了顾家似的。 “可是……当时京城里的人都说……说是你抄了我们家。” “旻姐儿!”老夫人由瑛婆搀扶着,步履匆匆走了来,她一脸严肃看着孙女道,“你在胡说什么?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回屋呆着去。” “可是……” “没有可是。”老夫人平素十分慈爱,对小辈也很是疼惜,但是老人家严肃起来的时候,也是够吓人的。 顾旻不敢跟祖母顶嘴,只能哭着跑回自己屋呆着去了。 老夫人这才对嬴鸿说:“小孩子口不择言,这是我们顾家没有教养好。” 嬴鸿说:“既然只是小孩子口不择言,老人家也无需动气。在此借助一宿,鸿之也得告辞了。” “这就要走了吗?”老夫人留饭说,“吃了早饭再走吧。” 嬴鸿说:“多谢老夫人,不过鸿之还有要事缠身,就不打搅了,告辞。” 既如此,老夫人便也没再强留。 嬴鸿走到顾宅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央央嬉皮笑脸站在那里等他。 嬴鸿脚下步子似有一滞,而后才继续朝前走去。 央央望着嬴鸿,嬴鸿也在她跟前停下,微肃容垂眸看着央央。 央央说:“我刚刚看到了,你把顾旻惹哭了。你真残忍,竟然连一个小女孩儿都不放过。等回了京城,我要告诉所有人,你就是一个喜欢欺负女孩子的大恶人。” 嬴鸿双手交握置于腹前,闻声却颇为悠闲回应道:“徐大姑娘既有这个闲情雅致,不如好好想想看,到时候如何向陛下皇后解释你会在富阳顾家……” 16.016 嬴鸿这么说,央央忽然呆住了。 她竟然忘记了,他们一家来富阳,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顾家被抄了家,虽然陛下没有明着说不许京城里的勋贵再与顾家有来往,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顾家如今是罪臣,谁与他们走得近,谁就是与陛下过不去。 昨天晚上顾四哥受了伤,她一整颗心都扑在顾四哥身上。所以,就算当时看到了大坏蛋,她也没往那方面想。 央央很怕,怕因此自己家会遭殃。 但是在嬴鸿面前,她却是怎么都不肯低头的。 即便怕,她也会强装着不怕的样子。 不然的话,她岂不是在他跟前输了阵仗? 央央是不可能愿意在他跟前输了阵势的,于是故意抬着下巴,理直气壮道:“那你怎么也在这里?” 嬴鸿笑而不语。 央央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眼神晃了晃,又说:“你要是敢去陛下跟前告状,那我也敢。你告我的状,我就告你的状。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在下拭目以待。” 嬴鸿有要事缠身,不欲再与央央闲扯,简单利落结束了话题,继而迈步离开。 “喂!”央央却着急了。 央央其实还是心虚害怕的,眼见着嬴鸿没有朝她低头、也没有向她保证不会去告状,所以央央追了过去。 跑到人前面去,双手拦住人家的去路。 “不许你去告状。” 央央死死盯着他,要多凶有多凶。 嬴鸿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听你徐大姑娘的话了?” 央央说:“那我们做一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我们都来富阳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你不告我们的状,我们也不会害你。”央央威胁他,“你应该知道的,你们家在京城也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你有把柄被他们抓住的话,你也不会好过。” 嬴鸿本来不欲与央央多言计较的,但见她一番言论幼稚得可笑,也就说了道: “我来富阳顾家,是因为公务,可以跟陛下解释。但是你们一家三口过来,却是明显探望旧识的。徐大姑娘觉得……真可以以此那捏住我的把柄吗?” 央央也知道,不可能。 刚刚之所以那样理直气壮,不过是装出来的。 “那你想怎么样?” 嬴鸿看了她一眼,说:“我想怎么样,还得看徐大姑娘……” 说罢,嬴鸿直接牵了拴在门口大树上的马,纵身跳上马背后,他双手勒着缰绳又望了央央一眼,之后才甩鞭子打马离开。 央央站在门口望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才突然匆匆折身回去。 “娘!” 尹氏正坐在上房陪老夫人说话,央央匆匆跑了进去。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央央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说:“我刚刚在门口碰到嬴世子,他说他回京后要去皇宫里告状,说我们来看顾家的人。娘,这可怎么办?万一他真的说了,那岂不是连累爹爹了?” 尹氏昨儿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不过老爷说了会没事,她也就放了心。 “你也知道害怕连累你爹爹?那你之前那样针对他,是怎么回事。”尹氏趁机教训女儿,说,“知道你恨他,但是你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自己心里默默恨着,就是了。” 央央说:“是他害的顾家,是他害的顾四哥。” 提到顾晏,央央忙又问老夫人:“四哥怎么样?醒了吗?” 老夫人笑着说:“已经醒了,不过大夫交代了,要多多休息不能累着。你也放心,今儿你三哥跟学堂告了假,会在家里呆几天,照顾你四哥。” “那我能去看看四哥吗?”央央坐不住了。 尹氏说:“顾四郎伤得严重,需要好好静养。你这样咋咋呼呼过去,他还怎么休息?” 央央保证说:“我会安安静静的,保证不会打搅四哥。娘,我想去看四哥一眼,他都受伤了。” 尹氏耐不住女儿磨,没办法,只能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说:“难得他们兄妹情深,便让娇娇去吧。这一别,怕是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老夫人此话是别有用意,故意说给尹氏听的。 如今他们顾家落难,四郎不过只是一介庶民,将来娶妻,也只会在这市井人家中选一个。像徐家这样手握重权的勋贵,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尹氏虽则不多聪明,却是也明白了顾老夫人的意思。 央央倒是没往亲事那方面想,只是她听到什么“此生再不相见”的话,有些难过。 “怎么会再见不到?”央央说,“昨儿听小玥姐姐说,三哥一边教书一边读书,四哥怎么不可以?老夫人,四哥那么聪明,只要他有心念书,过不了几年,就可以考科举去了。” “等四哥高中了,不就可以进京去了?” 老夫人笑着:“考科举哪里是那么好考的,再说,我们顾家是戴罪之身,陛下让不让考,还不一定呢。娇娇,你是个好孩子,难得你心里还一直记挂着你三哥四哥。但是你也不必担心,就算咱们一直生活在这个地方,也会活得很好。” “可是……” “去吧。”老夫人说,“去瞧瞧你四哥,也不枉你们兄妹一场。” 又对尹氏道:“这里实在太小了,怕你们住得不舒服,我也不虚留你们了。这里去京城,也得一整天的路程,早早回去,也安全些。” “是,老夫人。” 央央还想说顾四哥必须要读书走仕途,但是却被自己母亲拉着走了。 顾晏已经醒了,正与顾晟在说话,徐敬笙也在。 房间门是开着的,尹氏敲了敲门。 见是尹氏母女,顾晟忙大步迎了出来。 17.017 “徐三婶。” 走到尹氏母女跟前,顾晟非常礼貌地朝着尹氏作了一揖。 而后,又冲央央笑着说:“徐大妹妹。” 顾晏有伤在身,但顾着礼节,也想朝尹氏行个礼,却被坐在床边的徐敬笙按住了。 尹氏也忙关心问:“四郎可好些了?昨儿晚上可真是吓坏我了。” 一边走,一边尹氏已经走到了床边,站在了自家老爷身旁。 顾晏面色略显苍白,他背后垫着大迎枕,整个人虚弱得很,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多谢三婶关心,已经无大碍。” “怎么会无大碍?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央央想象中的顾晏,就算是吃了些苦头,或者会不如往昔光彩照人,但是,也不至于是将自己弄成这样的。 又想着刚刚老夫人说的话,说以后可能都再也不会见面了,央央心里着急,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哭了起来。 “四哥,你怎么会伤成这样?还好你这回有惊无险,可谁能保证下回一定也是有惊无险?” 央央真是替他操碎了心:“你还是别去做什么生意了,就呆在家里好好念书吧。或者像三哥一样,你也可以去私塾里教书。一边教书一边读书,将来考状元。” 顾晏说:“家里有三哥念书考科举就行了……” 怕央央又问为何不能两个人一起考,顾晏又道:“考科举走仕途,不是一般人家供得起的。再说,家里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总得出一个能赚钱的人。” 央央心偏着顾四,于是斜眼望着顾三说: “为什么不是三哥做生意,我觉得四哥念书更好一些。” 顾晟笑了起来。 “大妹妹这话说得对,我也是这样说的。澄之,回头咱俩换换,你去私塾里教书吧。” 顾晏说:“三哥你就别逗她了。” 央央眼睛又黑又亮:“我觉得三哥说得对。” 顾晏说:“去私塾教书,不是我喜欢做的事情。考科举走仕途,我也不稀罕。” 央央知道,四哥素来清高冷傲。这世上,仿佛也的确没什么是他在乎的。 “可是……四处奔波做生意,这难道就是四哥在乎的吗?难道……你要一辈子不思进取,就甘心做一个市井小民?” “娇娇!”徐敬笙沉了脸。 央央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咬了咬自己舌头。 “我不想四哥放弃自己,你那么好,就算现在栽了跟头,你也可以重新站起来继续走下去的。” 顾晏选择做些小生意,而不是如顾三一样教书念书,他是有原因的。只是这样的原因,顾晏不会说,他也不能说。 望着央央,顾晏幽沉的眸子涌出一点光亮来,他说:“你不嫌弃我如今的出身,还能喊我一声四哥,我自然也是拿你当妹妹的。等将来你出嫁,我也定会送你一份大礼。” “四哥!” 央央着急。 徐敬笙夫妻不会不明白,顾家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 都知道这傻丫头的心思,都在有意无意提点她。只有这傻丫头,竟然还妄想着能够嫁到顾家来。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启程。” 徐敬笙起身,叮嘱顾晏说:“你好好养着身子,年前就别再出门了。” “多谢徐三叔慷慨解难。” 徐敬笙过来,不可能真的只是来看看旧识的。留点银子下来,至少叫他们一家老小可以过一个好年。 “爹,我觉得这里很好,我想留在这里多住几日。”央央不肯走。 “你来前是怎么答应我的?”徐敬笙一脸严肃。 央央只缩着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顾晟说:“我送三叔三婶跟大妹妹一程。” 央央舍不得走,一步三回头。 顾晏只卧坐在床上,看着门口的方向,朝央央挥了挥手。 老夫人留着人吃早饭,央央闹脾气,不肯吃。以前尹氏会哄着她,这回见丈夫实在生气了,索性也不敢哄女儿了。 临走的时候,瑛婆用纸包包了几个热乎乎的大包子递给尹氏。 “大小姐没吃早饭,可不行。老夫人交代了,让带着路上吃。” “多谢你了,瑛婆。” “徐老爷徐夫人慢走。”瑛婆目送徐家马车离开。 一坐进马车里后,央央就开始掉眼泪,尹氏哄着说:“快别哭了。” 一边说,一边朝女儿使眼色,示意她老爷脸色不好。 央央想着这些日子来,爹爹对自己越发严厉了,心中也很是不爽。 别开头去。 “反正爹爹现在也不喜欢我了,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尹氏说:“你说这话,可是叫你爹伤心了。你自己想想,打从你出生到现在,你爹爹哪回一回家来,不是有什么好的都给你?你哥哥只大你两岁,如今吃多少苦你可知道?” 央央的胞出兄长今年十五,早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被徐敬笙带在身边历练。 而如今,被徐敬笙扔在军营里,半个月才回家一趟。 “你哥哥那样辛苦,每次回来一声抱怨都没有。你可倒是好,日子过得潇洒自在,还怪你爹爹不疼你。” “娇娇,你也大了,该懂事了。” 央央也有些想哥哥了,转移了注意力后,她就不再叨叨着顾家的事。 走半道上忽然下了大雨,徐敬笙吩咐赶车的有福守礼就近找一家客栈且先住下,暂时避避雨。 18.018 马车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客栈里立即有店小二出来帮忙牵马车拴马。 徐敬笙率先跳下马车来,然后扶着妻子下车。 旁边绣香撑着伞,又有徐敬笙护着,下这么大雨尹氏愣是身上一点都没沾着雨水。 等接了妻子下车再想去接女儿的时候,央央已经自己跳下马车了。央央跳下马车后,抱着头匆匆跑进客栈里,然后站在廊檐下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说: “好大的雨啊。” 绣香忙说:“小姐衣裳都湿了,一会儿得赶紧让人烧热水送去给小姐洗个热水澡。” 尹氏拿帕子替女儿擦了擦脸上的雨珠,又朝外面望了眼,才对徐敬笙道:“老爷,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天色又有些晚了,我们本来走得就迟了些,今儿晚上怕是得歇在这里了。” 徐敬笙点点头说:“我已经吩咐有福去喂马,晚上歇在这里,明天一早再走。” 又说:“如今天气凉了,一会儿上去,你也好好洗个热水澡。绣香,你去说一声,再让煮几碗姜汤来,大家都去去寒,省得回去生病。” “是,老爷。” 要了三间房,绣香陪着央央一起住。 客栈里的店小二搬来了圆箍桶,又一桶桶拎了热水来,绣香试了试水温后,转头对坐在一旁窗户边撑手发呆的央央说:“小姐,水温正合适,赶紧脱了衣裳泡澡吧。” 央央忽然转过头来问:“娘亲呢?” 绣香脸蓦地红了下,没看着央央说话,声音也低了些:“夫人在自己房间呢。” “小姐,你先洗澡,一会儿洗完澡换了干衣裳,我再陪你去找夫人。” 绣香是怕自家小姐这个时候去找夫人的,这会儿子老爷夫人在做什么,她知道。怕小姐贸然闯过去了,不但扫了老爷夫人的兴,也会叫小姐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回头大家都尴尬。 央央只是随口问一声。 央央只是觉得奇怪,以前若是住在外面,娘亲都是会寸步不离呆在她身边的。这回只是绣香陪着她,她有些不习惯罢了。 “小姐,快脱衣裳洗澡吧。” 央央脱了衣裳,钻进大圆木桶里,整个身子都泡在热水里,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她觉得特别舒服。 “外面条件有限,小姐就先将就着些了。”绣香一边帮着央央洗澡一边说。 央央以前在家洗澡,四季都是有各种应季的花瓣的。泡澡的桶也比这个大,比这个好,身边伺候的人也多。 只不过,央央如今根本没心情去在意这些。 她现在脑子很乱,既怕顾四哥真的就一辈子只甘心做一个市井小民,又怕嬴家的那个大坏蛋会真的去告她爹的状。 她已经把大坏蛋说的那些话都告诉娘了,娘说会没事,让她别担心。但是嬴鸿那么坏,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做出那些事情来。 “小姐,水凉了。” 绣香提醒。 水凉了不能再泡,不然的话,会着凉。 央央从木桶里站起来,绣香替她擦身子。 央央穿好衣裳后坐在床边,绣香拿着大巾子替她擦头发。 “天晚了,一会儿小姐吃了晚饭,便早点歇着吧。小姐也不必怕,奴婢呆在这里陪着您。” 央央说:“我去看看娘吧。” 绣香忙道:“夫人很累了,想必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小姐要是想夫人,睡上一觉明儿一早就看得到了。” 央央说:“那好吧。” 徐敬笙夫妻一间房,央央跟绣香的房间在中间,旁边是有福守礼的。 徐敬笙就是怕夜间会出什么事儿,所以叮嘱有福守礼定要好好保护小姐。可是到了晚上,还是出了事儿。 徐敬笙夫妻一场欢愉后,正搂着躺在床上休息。 尹氏气喘吁吁,心中却放不下女儿,想着要去看一眼。 徐敬笙按住人说:“你也累着了,赶紧睡吧。你要是不放心那丫头,我过去看一眼。” “老爷,你好好说。” 尹氏怕自家老爷会训女儿,所以提前交代。 徐敬笙站在床边,一边穿衣裳一边说:“放心吧,我还能舍得打她还是骂她?过去看一眼,说不定已经睡下了。这两日行程满,想必她也是累着了。” 尹氏这才笑着说:“就知道你疼她。” 徐敬笙才走到门口,外面便响起一阵兵器相碰的厮杀声。 他心一惊,立即推门出去,就看到绣香哭着正往这边跑。绣香跑到门口来,跪在门口说:“老爷,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什么?”尹氏听说女儿不见了,忙匆匆穿了外衣出来,红着眼睛问绣香,“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不是叫你看着她的吗。有福守礼两个呢?” 尹氏一连串的问题才问完,也听到了楼下的厮杀声。 徐敬笙站在回廊上,瞥见破门而入的少年,他眸子一沉,立即搂着妻子一道往楼下去。 这种时候,徐敬笙是寸步都不敢丢下妻子的。 嬴鸿一大早离开顾宅,是因为昨儿晚上山里逃出了几个匪徒。嬴鸿怕不立即将那几个人抓住,将来会祸害百姓。 所以,一路追到了这里。 嬴鸿的属下将剩下的几个匪徒抓住后,抬眼看到从楼梯上匆匆走下来的徐敬笙,他远远朝徐敬笙抱了抱拳。 “娇娇不见了,是不是就是被他们抓走的?” 尹氏越哭越凶。 她望着地上的血,心里特别恐慌,怕女儿凶多吉少。 19.019 嬴鸿早上离开顾宅后,便与自己几个属下会合,之后便一直暗中搜查山匪。 找到了行踪,一路追赶到这里来。从早上出发,到现在,一行人都还是滴水未进。加上傍晚的时候又下了雨,冒雨追人,也是十分耗体力的。 嬴鸿平时军营里训练的时候,虽然待人非常严格,但他也不是狂暴之徒,也晓得体恤下属。 所以,嬴鸿只让自己的两个副将跟着自己去寻人,吩咐其他人就此歇在这里。 徐敬笙道:“我随嬴世子一道去。” 嬴鸿说:“不必了,徐大人还是留下保护夫人吧。山匪抓走徐大姑娘,想必是知道她的身份。若是徐大人也离开,怕是徐夫人就有危险了。” 尹氏这个时候根本不在乎自己,她只担心女儿安危。 “老爷,你去吧,一定要将娇娇好好带回来。我没事的,有福跟守礼两个都在呢,他们会保护我。”尹氏吓得整个人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她长这么大,还是头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真怕女儿遇害。 徐敬笙望了眼早已经被打得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两个随从,有些犹豫。 女儿安危固然重要,但是妻子更重要。 徐敬笙只略微思忖片刻,就对着嬴鸿抱手说:“小女就拜托世子了。” 嬴鸿没说话,只冲徐敬笙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副将已经对抓到的几个上匪严厉逼问了,可几个人却一直咬死不说,并且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盯着嬴鸿几人看。 嬴鸿见几人嘴巴很严实,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直接让人带下去先关起来。看住了,等明天一早再押回京城去审问。 之后,嬴鸿就带着两个副将又折身走了出去。 “老爷……”尹氏很怕。 徐敬笙手握住她的手,安慰说:“放心吧,女儿不会有危险。” 尹氏问:“不想害她,为何要抓她?” 徐敬笙说:“有几条漏网之鱼,抓走她的人,应该是想以她作为人质要挟嬴世子。作为条件,交换他的那几个兄弟。还没谈判,是不会害人。” 徐敬笙虽然嘴里这样说,但是被抓走的那个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是怕的。 凡事都有意外,他怕会出现那个意外。 尹氏是个自己极为没有主见的人,别人说什么,只要说得有道理,她就相信。 何况,还是自己丈夫这样说。 尹氏拎起来的心稍稍放下去了些,但只要女儿一刻没回来,她就还是担心的。 ~ 嬴鸿训练出来的兵,追踪侦查能力都特别强。 寻着一点蛛丝马迹,就追上了逃脱出去的那只漏网之鱼……还有被漏网之鱼抓在手里的人质徐央央。 两位副将跟嬴鸿配合得也十分莫气,两边夹攻,再使出一招声东击西的法子,便将抓着央央逃出来的那个山匪拿下了。 逃出去的匪徒没走远,而是躲在客栈附近的一个破庙里。 央央手脚都被绑住了,嘴里还塞了布。明显是吓着了,眼睛里水汪汪的,好似哭过。 她是头发才吹干,正准备睡觉的时候,被人强行闯进屋子里抓出来的。这会儿子头发又被雨水打湿了,披在腰后,遮得那张脸更小了几分。 可怜巴巴躲在佛像旁边,看到突然闯进来的人抓住了挟持她的坏人后,她才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眼里发光。 嬴鸿吩咐属下将人看住,他则朝央央走去。 嬴鸿弯腰半蹲在央央跟前,先替她将嘴里的抹布取出来,之后才去替他解绑。 央央盯着他看了半饷,等蹲在跟前的男人忽然抬起眸子朝她望过来的时候,央央又立即别开脑袋去。 “我爹爹呢。”她问。 “徐大小姐是在跟谁说话?” 替她松了绑后,嬴鸿身子没动,依旧蹲在她跟前。 破庙里点了火把,所以彼此看得清楚对方的表情。央央知道他在看自己,所以她就是不去看他。 “我在跟你说话。” “我是谁?”嬴鸿再次反问。 央央觉得他这是救了自己一次后,开始嘚瑟了,她有种被人拿捏住的感觉,所以特别生气。 “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吗?你还问我?”央央瞪着他,“我知道你这回救了我,我很感谢你。可是,你别妄想我拿你当恩人看。抓我的人说了,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他就是恨你。” “我是因为你才成这样的,你应该给我道歉。” 嬴鸿冷漠望着她:“杀他兄弟的人是顾晏,你觉得自己是因为什么被抓?” 央央忙又开心的拍手鼓掌说:“是顾四哥杀了那些山匪?我就知道,四哥就是厉害。”又问嬴鸿,“嬴世子,你带那么多兵过去,怎么还不如人家一个普通老百姓。” 嬴鸿望着央央,目光森冷,没有说话。 反正央央挺得意的,她觉得自己打嘴仗又赢了。 等嬴鸿缓缓站起来,不再管她,只招呼两个下属押着人要回去的时候,央央才觉得事态貌似有些严重。 央央立即爬了起来,一步不离跟了上去。 嬴鸿根本不搭理她,央央就厚着脸皮死赖在他身边。等嬴鸿翻身坐上马背去了,央央也双手死死揪住马缰,自己也要爬到他的马上去坐着。 20.020 央央想跟着他一起走,她不想呆在这个地方。这里又黑又恐怖,大半夜的荒郊野岭,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到,她还怕闹鬼呢。 她想走,可是她也不想就此跟这个大坏蛋屈服。如果这个时候她屈服了,怕是以后得怄死。 央央倔强着,自己十分为难。她心里难免又要怪起爹爹来,抱怨着……怎么不是爹爹来救她,爹爹去哪里了。 嬴鸿几次要将马缰从央央手里夺回来,奈何央央死死抱住不松手。嬴鸿一来不是真心想丢下她不管,二来,也是怕用力太大,会伤着她。 所以,刚刚不过也只是做做样子。 “徐大小姐,什么意思?” 嬴鸿居高临下,肃容冷漠。 央央心里慌张,却偏昂着脑袋,装着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忘了还有一个我。”央央说,“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嬴鸿冷笑:“徐小姐这么厉害,还需要在下帮你吗?你怎么办……自己想办法。” 央央是不会让他走的,但又不愿屈服。所以,她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自己爬到马背上去。 “你看那边是什么?”央央突然抬手指着嬴鸿背后一处。 央央是想骗他回头分散注意力的时候,自己爬上马去。但是嬴鸿根本不可能会上她的当,别说回头去看,人家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央央忽然间就泄气了,有些失望。 “我肚子疼。”央央忽然捂住肚子,见嬴鸿根本不信她,她着急说,“我是真的肚子疼。” 嬴鸿没闲功夫再跟他闲扯,就算他自己不打算休息,他的属下们累了这么久还要休息呢。 “上来!”嬴鸿声音陡然拔高几个音量。 央央立即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爬了上去。坐上马背后,央央身子朝前倾,双手紧紧抱住马脖子,很怕身后这个大坏蛋会忽然一个不顺心又把她扔出去。 嬴鸿带着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徐敬笙夫妻还没有歇下。 见候在客栈门外的有福跑进来说回来了,徐敬笙夫妻忙迎了出去。 “娘!” 央央看到母亲,忙从马上跳下来,扑进尹氏怀里。 尹氏又哭又笑,把个心肝肉搂得紧紧的。 “没事了,没事了,娇娇别怕。”看到嬴鸿进来,尹氏又对嬴鸿千恩万谢,“这回真的是多谢嬴世子救命大恩了,如果不是你,娇娇指定现在在哪里受苦呢。” 嬴鸿说:“夫人客气了。” 央央想着方才嬴鸿对她的不好,于是跟娘亲告状:“他刚刚都不想带我回来的,娘,我被抓走,也是因为他,抓我的人说是他害的我。娘,你怎么还跟他道谢。” “别胡说。”尹氏嗔怪,“再敢胡说,连娘也不喜欢你了。” 央央说:“反正爹爹已经不喜欢我了,娘也不喜欢我,正好。以后你们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吧,就让我孤独终老。” “你带她先上楼去。”徐敬笙已经被女儿气得连发火都懒得发。 “走吧。”尹氏搂着女儿。 央央说:“我被人抓走了,爹爹都不去救我,而是坐在这里等。我现在回来了,也没见爹爹多高兴。说不定,就算我今天没回来,爹爹也一点都不伤心呢。” 说罢,央央一扭头就走了。 尹氏叹息着摇头,回头朝女儿望去,却见她裙子上有血迹。 尹氏一时间没往别的方面想,只以为是刚刚女儿被抓走后伤着了,忙担心地问:“娇娇,你伤着哪儿了?” “我伤着心了。” 央央回头,鼓着嘴巴望着娘亲。 尹氏忙走过去,拉着人仔细瞧了瞧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女儿大了,也的确该来癸水了。 “走,今天晚上娘陪着你睡。”尹氏捏女儿的脸。 回了房间后,央央也发现自己裙子脏了,她不知道这些血是从哪里来的,一时间整个人都陷入恐慌中。 尹氏一边吩咐绣香去打热水拿干净裙子来,一边拿起梳子替女儿梳头发,说:“你别担心,没事的。娇娇,你也大了,现在癸水也来了,往后就真正是个大人了,而不再是小孩子。” “今儿的确是人家嬴世子救了你,不管你是不是喜欢他,明儿一早,你得亲自跟人家道个谢。” 央央低着头:“我不想。” 尹氏一边替女儿梳头,一边说:“你从出生开始,就没受过一次委屈。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你爹,都疼你疼得跟什么似的。以前你小,任性一些,大家只说你可爱。可如今你大了,也该像个大人的样子。” “娘也不求你多博才多学将来光耀门楣,但是,你往后的一言一行,总不能叫人家抓住把柄。娘命好,这辈子遇到了你爹爹这样的人,娘也希望你将来可以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待你的人。” “你觉得你爹爹不疼你了,觉得他这段日子对你严厉了些。但是其实,正是他疼你爱你,才会这样。你十三了,等明年书院结业后,就得有人上门给你说亲,往后嫁到人家去,还这样任性的话,吃亏的是你。” “娘……”央央忽然伏进母亲怀里,人也严肃了起来,“我不想嫁给别人。” 尹氏知道女儿的心意,但是她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回去顾家,顾老夫人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就是一再暗示要他们夫妻给央央另外择个夫婿。 那顾四郎是真的好,只可惜,他心里没有娇娇。 21.021 “那样的心思,往后可不能再有。”尹氏顺势搂住女儿,紧紧将她的心肝宝贝抱在怀里,安慰着说,“顾家几位郎君都是很好的,从前他们还在京城的时候,也都待你跟亲妹妹一样。” “如今他们落了难,你顾着旧情,去看看他们也就是了。往后……还是得各过各的日子。” 央央想着顾晏,心里总觉得十分难过。想着两人从小到大的感情,想着往后他身边就要有别的女人了,她就难过。 不管以后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是谁,只要不是她,她就不开心。 “我吃得了苦的,顾旻都吃得了苦,我不会比她差。”央央说得含蓄,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明确了,“娘,我想。” 尹氏心疼女儿,她也懂女儿的心情,她就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傻孩子,若是顾四郎真的待你一心一意,别说娘了,你爹也会答应的。可顾四郎再好,如果他对你只是兄妹之情,你再一意孤行,可就是傻了。” 这是最诛心的话,比喜欢她却因为顾家落难而不能娶她更让人难过。 “为什么。”央央不明白。 为什么顾四哥不喜欢她……要是顾四哥喜欢她该多好。 那么,她一定会为了他做任何事情。 “没有为什么,你将来定会遇到一个待你很好的人。我的女儿这么好,这辈子都会幸福的。” 央央知道娘说这样的话是哄自己的,央央也知道娘是为了自己好。 可是,那个对她再好的别人,也不是顾四哥。 央央这一整晚都很难过,话也少了很多,不如平常活泼跳脱了。但是她怕娘担心,所以还是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 第二天早上醒来,尹氏要带着梳洗打扮好的女儿去给嬴鸿道谢,却得知嬴鸿一行人早在天不亮的时候就离开了。 徐敬笙带着妻子女儿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之后老夫人醒了,一家三口先去老夫人那里请安。之后徐敬笙回了前院,尹氏则带着女儿回自己院子。 女孩子的身子是最娇软的,女儿初次来癸水,尹氏半分都不敢怠慢。回去后,吩咐红枚紫莲几个赶紧去烧热水,又让她们准备汤婆子来,再者就是让丫鬟们在床上多垫了一层褥子。 还有鸡蛋红糖水……等等。 央央倒是不觉得肚子疼,只是身下一直有黏糊糊的东西流出来,她吓着了。 “娘,我会不会死。”她现在莫名变得有些悲观。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什么死不死的,往后可不许瞎说。”尹氏笑着将人搂进怀里,抱着她的亲亲小乖乖,说,“娇娇长大了,是大孩子了。每个小女孩儿长成大女孩儿,都是要经历这些的。” 央央不懂,总觉得这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血一直流,会不会流没了?” 尹氏说:“不会的,这几日你辛苦些,等过几天就好了。你千万记着,以后每个人来月事的时候,不能碰凉水,也不能累着。吃的东西也得有忌讳,千万不能吃辛辣的。” “每个月都有?”央央惊呆了。 尹氏捏了捏央央脸:“这就不耐烦了?” 央央耷拉着脑袋,总之是不太高兴的。 这几日央央来小日子,尹氏帮她跟醉仙坊还有彩衣轩的老板打了招呼,央央在家休息了几日。 等央央月事走干净后,整个人气色也好了些。 去彩衣轩之前,央央去了尹伯府探望了尹程。 央央只是吃了三天牢饭,尹程还挨了二十板子。从牢里回家后,就一直躺着养伤。 这些日子央央都没来看他,尹程还以为央央生气了,兀自郁闷沮丧了好久。这会子忽然听到房里的丫鬟说表姑娘来了,尹程高兴得恨不能从床上蹦下来迎出去。 “你既然伤着,就该好好躺着才是。动来动去,怎么能好。” 尹程趴在床上,侧头看着央央:“这不是见你来了,我有些激动嘛。自打那日各自回家后,你都再没来找过我,也没打发个人来递个话,我以为你生我气了……或者姑父姑母不再让你来找我。” 央央说:“我们家人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再说,那件事情,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又不怪你。” 尹程眼睛亮亮的:“你真这么认为?” “嗯。”央央轻应一声,却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央央兴致不高,尹程从一开始央央进门来,就发现了。 “你怎么了?”他关心。 “没什么。”央央自然不会告诉他的,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后,央央起身道,“你自己好好休息,我还得去彩衣轩。” 央央越是不说怎么了,尹程越是着急。奈何央央根本不理他,转身就走了。 “娇娇!”尹程喊了一声,却牵扯到了身上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 ~ 彩衣轩的老板凤娇娘是尹氏闺中时的密友,如今关系也很不错。 凤娇早年丧夫,膝下无一儿半女。她又与尹氏关系好,央央也是从小她看着长大的,所以特别喜欢央央。凤娇娘出身不高,如今能开铺子做生意,并且能在这贵京城里头有些名号,还是尹氏求了徐敬笙差人帮她打点一番的原因。 若是身后没人撑腰,就凭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手艺再好,也不能在这贵京城占有一席之地。 “大姑娘身子可好了?” 看到央央来,凤娇立即笑着迎过去,又热情又温柔。 “凤姨。”央央喊了她一声,见店里忙,她说,“不必管我的,您忙自己的吧。” 凤娇让人泡了蜜茶来,端给央央喝:“你娘都告诉我了,你好好歇着,不必太累。” 央央说:“我已经休息很多天了,不想再歇着。我需要做什么吗?我想做事情。” 她想干活,想让自己忙碌一些。只要忙了起来,这样才会暂时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很大的动静,凤娇派了人去问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就有铺子里的学徒跑来说:“是神威营的人,听说前几日神威营的人去京郊剿匪,抓获好些山贼。陛下皇后高兴,赐了仪仗□□以示奖励呢。” 央央没听完,就直接跑了出去。 22.022 神威营是嬴鸿统领的一支军,也就是说,现在得陛下奖赏的人是嬴鸿。 但是那些山匪,明明是顾四哥冒着生命危险剿灭的。难道,就因为顾家如今落了难,明明顾家立下的功劳,就要被那个大坏蛋截胡吗? 央央不服气。 央央不愿相信,所以,她要跑出去亲眼看一看。 外头宽阔的大街上,此刻正人头攒动。嬴鸿骑在高大的枣红色大马上,神态微肃。 央央站在彩衣轩门口,即便淹没在人海里,可嬴鸿还是敏捷的朝她望了过去。他感觉到暗中有人在看他,一个转眼,果然,又是那个小女子。 央央瞪着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怨愤。 嬴鸿目光淡淡在央央身上扫了圈,之后平静收回去,权当没看到。 “已经走远了,咱们进去吧。” 凤娇挨着央央站,手揽着央央肩膀,十分温柔。 她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女人,央央看嬴世子的眼神不对劲,凤娇当然看得出来。 温言软语将人先哄了回去后,凤娇带着央央去了后院。前头是铺子,后面则是凤娇娘晚上歇息住宿的地方。 前头人多闹哄哄的,后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般,特别安静。 凤娇娘也是个极为雅致的人,院子里花花草草的什么都有,虽则院落小,但是景观却十分别致。 “娇娇,我看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不然先在我屋里睡会儿吧。咱们上午休息休息,下午等你有精神了,再忙不迟。” 央央的确不在状态,而且精神也有些不济,总走神。 凤娇娘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听见。 而后轻轻摇摇头:“不必了。”又说,“越休息越会精神不好,现在唯一能够让我打起精神来的事情,就是忙碌。凤姨,没事,别管我,您赶紧先去忙吧。” 凤娇娘耐着性子问:“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有什么心事,可不可以告诉我?” “我看你……刚刚看嬴世子的眼神,好像不对劲。娇娇,别怪我凤姨说句不好听的话,嬴家的人,不是你得罪得起的。” “我没想去得罪他,是他自己为身不正。”央央忽而严肃起来,十分坚定地说,“他们嬴家,迟早会遭报应的。” 说罢,央央不想再呆着,直接往前面去。 凤娇娘望着她的背影,只能叹气摇头。 ~ 央央虽然骄纵,有的时候也爱耍懒。 但是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多时候,只要她愿意做的事情,她都能够做好。 因为底子好,所以上手很快,凤娇见央央聪明又学得快,心里十分高兴。 “娇娇,你也歇一歇吧。忙了这大半晌,过来坐下喝杯茶。”凤娇心里明白,这毕竟是侯府的千金,可不是她铺子里的学徒,她必须要好好照顾着才行。 央央摇头:“我不累。” 凤娇知道,央央是个执拗的脾气。她想了想,也就忙自己的去了。 铺子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官兵,穿着神威营的甲装,一进来就冲里面喊:“老板娘在吗?” 看到有官兵来,铺子里小伙计早就跑着去喊凤娇娘出来了。 凤娇娘笑着迎过去说:“这位官爷辛苦了,打哪儿来?赶紧先坐下喝杯茶吧。” “喝茶就不必了,我来是有要事。”他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才说,“上回在你这里定了一百的兵服,想问问老板娘,什么时候能做得好?” 凤娇亲自端了大碗的茶来,才说:“军爷,您贵人不知道我们这些活计到底有多累。这才半个月过去,恐怕还得再宽容些时日。”又将茶递了过去,“来,您先喝杯茶吧。” 那官兵说:“知道你们辛苦,所以,我也不是来催的。”他端着茶大口喝了后,碗递了回去道了一声谢,才又说,“昨儿又添了十名新兵,怕是得麻烦老板娘,多加十个。” “好,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劳您亲自跑一趟,实在辛苦了。” 那官兵说清楚过来的目的后,就走了。 凤娇一转身,看到面无表情站在身后的央央后,心拎了一下。 “他是神威营的人。”凤娇解释说,“神威营前些日子招募一百个兵,在我这里定做兵服。刚刚那位官爷说又添了十个,所以……这几日怕是要辛苦些了。” 神威营的兵,那就是大坏蛋的人,央央是不可能替他们做兵服的。 “神威营的人……凤姨,你知道我讨厌他们的。”央央说得严肃。 央央一脸严肃盯着凤娇看,凤娇倒是有些尴尬起来。 “娇娇,咱们彩衣轩是开门做生意的,也不管什么仇家不仇家。你也知道,我一个人混迹在这里,如果不是你娘亲求了你爹爹帮忙暗中打点关系的话,我可能……早就关门了。开门做生意的,哪有不笑脸相迎的?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央央垂着眼眸说:“我明白你的难处,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娇娇?” 凤娇娘追到门口,奈何央央已经上了自家的马车。 央央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尹氏听说女儿大中午的跑了回来,忙过来问怎么了。 “娘!”央央实在委屈,一头扑进母亲怀里,“他太坏了。” 女儿近来只在乎一件事情,所以,尹氏只听了这一句,就知道女儿说的是谁。 “不是去你凤姨的铺子了吗?怎么大中午的跑了回来。”尹氏不提嬴鸿。 央央闷闷地说:“不想去凤姨那里了。” “怎么了?”尹氏知道自己那个拜把子妹妹性子软得跟什么似的,不可能会欺负女儿,所以,根本不担心这个,只说,“难不成还是你姨欺负你了?你不欺负人家,就算好的了。” 央央这才抬起脑袋来,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娘,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抢属于四哥的功劳?” 尹氏说:“娇娇,你何必一直在这件事情上过不去?快别再管他们的事情了。你也瞧见了,那日在顾宅,顾家人不是一样对他客客气气的?而且,顾四郎受伤,也是他给送回去的。” “其实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他也未见得就是什么坏人。” “至少,也有良善的一面吧?” 央央说:“他最擅虚情假意了,顾四哥他们一家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娘,我恨他。” “既然今儿回来,咱就不去了,一会儿娘打发人去跟你凤姨说一声。你也别难过了,晚上等你爹爹回来,娘找你爹爹说说。” “你也要体谅你凤姨,她一个女人在京城里讨生活,不容易。要不是你爹爹帮衬她,她也不可能会有今天这样的日子过。她所嫁非人,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挨打挨骂。到如今,她心里都有阴影,不肯再嫁了。” 23.023 尹氏与凤娇从各自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是十分要好的手帕交。 尹氏是伯爵府的小姐,凤娇是市井普通百姓出身,其实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不过,尹氏从小就心地善良,处朋友从来不看出身地位,只要谈得来,她就愿意跟人家掏心窝子。 再说,尹伯府虽然也是勋贵之家,但里子其实早空了。 尹家要财没财,要权没权,那些真正当红的勋贵世家,根本也是瞧不上尹氏的。尹氏比较佛系,人也懒散,并没有什么上进心,只想着能够有吃有喝过个乐哉的小日子就很好了。 至于当初为何会高嫁那么多嫁到重权在握的徐侯府,也是因为她是被徐敬笙自己瞧中了。 其实起初的时候,徐家老太太根本不同意,觉得这尹氏长得太美,又是个草包性格,根本配不上她宝贝儿子。后来徐敬笙坚持要娶,老太太没办法,才松口答应。 婚后次年,尹氏就生了儿子徐彦,又隔了两年,生了女儿娇娇…… 老太太三个儿子,就只三房最让她省心……再说,老三家的一儿一女她特别喜欢,渐渐的,也就爱屋及乌,接受了尹氏。 尹氏不机灵,没什么算计城府。但是她又不是宗妇,其实也不需要那么聪明。 再说,老大媳妇是要强的性子,若是老三媳妇再是同样的性子,怕是以后后宅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而且尹氏又特别温柔孝顺,时常伺候在老人家身边,老人家生病的时候,也是她侍疾的时间最长。久而久之,老太太也看得明白,这个儿媳妇还是很好的。 尹氏是一个幸运的女人,总之活到三十二岁,基本上是没吃过苦的。 丈夫宠她,婆婆也疼她,膝下儿女双全。儿子孝顺争气,女儿贴心讨喜,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大善事,这辈子才会这样幸运的。 跟自己一对比,再看看凤娇,她就觉得凤娇不容易。 她跟凤娇相识,是因为一次坐轿子的时候丢了帕子,被凤娇捡到了,追了过来。两人聊了几句,觉得十分说得来,这才渐渐往来上了。 她嫁了人后,有心想通过自己的关系给凤娇妹妹也撮合一门好的亲事。只可惜,凤娇出身低,好人家都不肯娶她做正妻。 做妾氏,便是凤娇答应,尹氏也不会答应的。 所以,后来凤娇还是只嫁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那个男人长得还不错,白白净净的,也有自己的营生,起初对凤娇也挺好。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心性大变,不但成日酗酒,还喜欢打老婆。 这样的日子凤娇忍了几年,后来她男人晚上喝酒不小心摔倒再没醒过来后,她才算解脱。 守了三年孝,之后陆陆续续也有人给她说亲,她说之前那段婚姻早让她尝够了滋味儿,再不肯嫁人了。如今一个人打理铺子,靠着徐敬笙夫妻庇佑,生意倒是红红火火。 央央常常会跟着娘去看凤娇姨,所以凤娇姨的遭遇,她都是清楚的。 “我知道,我没有怪凤姨。我只是……”央央低了脑袋,没再说话。 她只是心里难过,觉得这世道不公平。 为什么好人没得好报,却尽是坏人得利? ~ 晚上徐敬笙回来,尹氏跟他说了这事儿。 徐敬笙这些日子算是见识到了女儿的无理取闹,以前女儿小的时候,他只当这种骄纵是小女儿家的可爱,所以他宠着惯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一日日长大,若是再不长长脑子稳稳性子,将来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所以,徐敬笙说:“以后她哭就让她哭,哭一哭就知道长性子了。” 尹氏说:“就怕她想不开。老爷,这事儿……若是我去跟凤娇说,会不会叫她惹来祸端?或者,会不会让老爷您为难?” 徐敬笙面色难看了些,看向妻子说:“我为难不为难,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去说,说什么?难道就因为她小孩子脾性,就让大家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这件事情,你也别管。明儿一早,她该怎么样,还是得怎么样。实在不行,继续罚她面壁。” 尹氏知道老爷这是为了女儿好,但是,真要罚她,她怎么忍心啊。 所以第二日,等徐敬笙出门后,尹氏也安排马车去了彩衣轩。 “姐姐,你今儿怎么来了?”看到尹氏来,凤娇特别高兴,迎了出去,故意说,“难不成姐姐担心娇娇,怕我会欺负她不成?所以娇娇前脚来,你后脚也跟着来了。” 尹氏说:“你这张嘴总是不饶人,你知道我不会的。” 凤娇喊:“娇娇,你看谁来了?” “别喊她,咱们姐俩说说话就行。”尹氏对正忙着的央央说,“你忙你的去,娘跟你凤姨说说话。” 央央本来已经跑过来了,听娘这样说,就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央央在书院各门功课都觉得好,尤其是女工跟厨艺,所以现在做的这些活,对她来说,还是很轻松的。 央央会描花样子,会做绣活,会裁剪……专业培养出来的人才,可比铺子里的那些学徒强太多。 央央这样得力的人手过来帮忙,凤娇是特别高兴的。 只是……这孩子性格要强了些,不比她娘。应付央央,凤娇觉得自己要一百个小心。 24.024 凤娇请着尹氏去了后院,倒了杯茶给她,之后自己才坐下来。 “姐姐,你可是为着那件事情过来的?”凤娇聪明,知道昨天央央才生她的气跑回去,今儿姐姐就来了。 所以,若说不是为着那事儿,她自己都不信。 尹氏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但是她也知道这回是女儿胡闹了,自然不会过分要求什么。 “不瞒你说,昨儿央央回去的确不太高兴。这孩子……我跟她爹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尹氏停顿了一下,见凤娇垂下脑袋去,一脸为难的样子,尹氏想到她这些年来的遭遇,便握住她手道,“知道你不容易,我怎么会为难你?” “昨儿晚上我也跟老爷说了,他让我不必管这事儿。我想,也是怕你为难。” “姐夫……真这么说?”凤娇忽然松了口气,高兴起来,“阿弥陀佛,姐夫平时那么宠着娇娇,竟然会说出这些话?” “可不是么,现在他对自己那宝贝闺女可严了。”尹氏倒是明白丈夫的苦心,“女儿长大了终究是别人家的,他也是怕娇娇太骄纵,将来去了婆家会吃亏。” “现在管管虽则迟了些,但是,总比一直不管的好。” 凤娇特别羡慕,羡慕尹氏的好命,也羡慕央央能有那样一个好爹爹。 “姐姐,你这辈子,算是值了。” 尹氏倒不反驳,她也觉得自己这辈子能活成这样,是值了。 “你还年轻,才过三十而已,真的不打算再找吗?知道你是怕了,但是这世上好男人还是多的。”尹氏劝着,“你膝下无子,将来老了怎么办?”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回去跟老爷说,让他帮你留意留意。” “可别了。”凤娇忙阻止,“姐姐姐夫已经够照顾我的了,别再为我的这点事情操心了。膝下无子又如何?我要是想的话,在这么多学徒中收个义子义女就是,将来一样养老送终。” “可你总得寻个伴,你这辈子还长呢。”尹氏也是关心她,怕她一个人孤苦寂寞。 夜间无人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凤娇不是不想找,只是眼前有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比着,要她如何将那些普通人放在眼里? 不如就这样算了。 “再说吧。”凤娇依旧笑着,却是有些敷衍了,转了话题问,“那神威营的事儿……就这样了?” “这是大事,自然是该怎样怎样做。”尹氏还想说刚刚那事儿,凤娇却是站了起来。 “如今我这彩衣轩,规模又大了些。姐姐,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凤娇邀请。 “好啊。” 尹氏也早听说了,如今彩衣轩不仅仅只是一间成衣铺子这么简单。听说,临京城郊的一个县里,凤娇买了宅子办了个染坊。 以后估计得自己纺织染布,再裁剪成型,一条龙服务了。 京城里,规模也大了些,左右隔壁两家也都被她买了下来。不过短短几年时间里,凤娇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尹氏一圈逛了下来,十分羡慕地说:“你就是能干。” 凤娇心里隐隐有几分自豪的,至少,这件事情上,她还算是拿得出手的。 只不过,她拼了命付出那么多,得到的,却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我没儿没女带,只能做这些了。哪里比得上姐姐你,那么好的福气。” 尹氏在家的时候,女红跟厨艺都是很棒的。她娘告诉她,女孩子学那么多做什么,只要会女红跟厨艺,将来就能说到好婆家。 尹氏后面确实说到了好婆家,但是,这些年来,女红没处显身手,只是给丈夫孩子们做做小件儿。至于厨艺,她也是懒了,觉得家里大厨房里的厨子做菜更好吃,又何必她亲自动手? 尹氏略坐了会儿,就跟凤娇道别。 临走前,尹氏喊了央央到跟前去。 “你要乖乖的,听你凤姨的话。娇娇,答应娘好不好?”尹氏哄着。 央央不如往日活泼,但是也听话,答应了母亲。 “真乖。”尹氏高兴。 临走前,又舍不得女儿了。 “晚上早点回家来,娘亲自做好吃的糯米丸子给你吃。红豆馅儿的,你最爱吃的。” 央央怕自己再不笑一笑,娘会一直担心,所以她笑起来说:“我要吃两碗。” 尹氏见女儿终于乐了,心里更加暖洋洋的。 这几日,央央一直都是只埋头干活不说话。凤娇见央央终日闷闷不乐,走了过去说: “夏时巾帼书院在我这里订做了一批冬天的院服,现儿全部赶制好了。我一会儿安排马车和人送了去,娇娇,你做监工跟着去吧。” 巾帼书院就是央央所在的书院,所以央央点头同意了。 凤娇怕央央累着,午后带着她一起睡了一觉,这才让她走。央央去院长的院子,需要路过书院里很大的校场,就看到校场上站着几个身穿铠甲的士兵。 而女学生们,也个个身着利落的短打劲装。 队伍整齐划一,阵容恢弘,瞧着颇为严肃的样子。 央央想,这些日子总不见三妹去找她玩儿,想必是日日累着了吧。恰好她这些日子帮着彩衣轩赶制神威营的兵服,也忙得很,也没空去找她。 每天晚上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老太太都说她屋里躺着睡觉呢。 央央想,今儿晚上抽个空去找三妹说说话。 心里想着事情,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走路出神,就跟从拐角处拐过来的人撞个满怀。 那个人的胸膛很硬,央央疼得咬牙。 本能抬头看去,就看到了那张脸。 25.025 嬴鸿来找院长是有要事商议的,现在校场上的那些带着女学生们训练的士兵,都是他的兵。 既然要训练学生,增强体质,那么难免会要多吃些苦。既然做了,就要尽量去做到最好,而不是花拳绣腿的装样子给别人看。 嬴鸿将其中要害都说与院长听,免得到时候他的兵训累了人,书院里又不肯罢休。 嬴鸿三言两语说完正事正出来,也没想到,又碰到了那个小女人。她像是丢了魂的兔子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明明他人明晃晃站在这里,她还直直撞过来。 嬴鸿是见识过她的无理取闹的,所以此番看到,根本不欲搭理。 嬴鸿目光只在央央面上略留了片刻,继而绕过她就要走。闹到现在,连声招呼都不必打了。 央央想起什么来,却冲他背影喊:“你是心虚了吗?” 嬴鸿没理,继续往前走。央央见状,就觉得他是心虚了,于是跑着追了过去,伸手将他拦住。 “那群山贼,明明是顾四哥冒着生命危险杀死的。你去了后,顾四哥已经剿了土匪窝。顾四哥都伤成那样了,你也是看到的!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抢他的功劳?” 央央觉得委屈,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如果不是他抢了四哥的功劳,如果是他如实禀告给陛下皇后,说不定……说不定顾家的罪责能因此减轻一点呢。 这是多大的功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既然被拦了下来,嬴鸿索性说:“你张嘴闭嘴都是顾四哥,到底有没有替你父母想想,有没有替你徐家想想?” 央央被他问住了,嘴巴张了张,不知道做什么回答。 嬴鸿觉得这个小女子不但愚昧无知爱胡闹,而且还蠢笨。如果不是有那样一个爹,不是有祖上庇荫,她又能活多久。 懒得再与她多费口舌,嬴鸿直接离开。 央央说:“你是威胁我吗?”见前面的人又停住了脚步,央央继续说,“威胁我……如果再这样缠着你,你就要对我家人动手了?” 嬴鸿回头,愤怒的眼神盯着央央看:“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嬴鸿大步离去,不管央央怎么喊他。 央央倒是有些怕了的,怕他会对付徐家。他那种人,心狠手辣,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 央央恨他,但是被他这样一吓唬,倒是收敛了不少。她心里也怕,怕爹爹娘亲会因此而惹上祸端。 送了院服结了账,央央带着银子回彩衣轩。将银子交给凤娇娘后,天色也差不多晚了。 央央回到家里后,去母亲房里,尹氏正在小厨房亲手做丸子。 “娇娇回来了啊?快去洗手去,一会儿就好了。”尹氏一边忙着,一边温柔对挨在身旁的女儿说,见女儿兴致始终不高,尹氏摸摸她脑袋道,“吃甜食会让人开心,娇娇吃了娘亲手做的丸子,肯定就会高兴了。” “娘,我帮你吧。”央央洗了手,又走了来。 尹氏说:“那正好,咱们母女俩一起再做几道菜,一会儿给大房和老太太那边送去。你想做什么?让绣春她们洗菜。” 央央厨艺很好,她也喜欢做菜。 于是母女俩在厨房里忙了一个时辰,做了好些菜。尹氏吩咐绣春拿食盒来,装了两份,吩咐丫头们送到上房和大房去。 “老太太那里,我去吧。”央央想着正好过去跟三妹妹说说话,问问她最近在书院情况怎么样。 “那也好,记得早点回来。一会儿你爹爹就要回来了,咱们一起吃饭。”尹氏提醒。 央央应着声后,就拎着食盒去了上房老太太那里。 “祖母,娘让我给您送来的。”央央拎着食盒坐在老太太身边,亲自打开盒子,指着里面三道菜说,“这是我做的,这是娘做的,这是我跟娘一起做的。” 老太太搂着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来:“可真是难为你了,日日出门这么辛苦,怎么回家还做这些活?你要是想孝敬祖母,直接让屋里的红玫啊紫莲啊做就好了,她们做完你再拿来,不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这是我的心意,不亲手做,怎么能表达心意?” “也就是你孝顺。”老太太吩咐屋里的丫头摆起来,一会儿吃,“你留下来一起吃。” 央央起身说:“我不在您这里吃了,一会儿回去。”又问,“三妹妹呢?还在睡啊?” 老太太不由叹息一声:“也是可怜了你三妹妹,这些日子吃了那么多苦。你们姐妹有段日子没见着了,她啊,晒黑了,也瘦了些,我瞧着都心疼。” 央央看得出来,老人家是真的心疼了。 所以,央央抱住老太太,哄着她说:“这事情得分怎么看,往坏的想,那的确是三妹妹吃苦受累了。但是往好的方面想的话,这会儿子吃点苦,练出了些身手,将来万一遇到坏人,不是还能顶点用处?” “女儿不自强,难不成总靠着男人啊?” 老太太被央央这话逗得乐了,搂着个乖乖宝贝,欢喜得不行。 “你这会儿子倒是嘴巴厉害,我可是听说了啊,你这些日子总也闷闷不乐。娇娇,也别怪祖母啰嗦多嘴,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又提到这事儿,央央方才的那些欢乐劲儿全没了,只轻轻“嗯”了一声。 “去吧,去瞧瞧你三妹。”老太太知道这丫头心里那道坎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过得去的,索性不再劝。 她也大了,凡事心里总归明白些。 ~ 徐淳一直住在老太太院里的小跨院,央央走了几步就到了。 去的时候,徐淳正要死不活躺在床上。看到央央来,她更是哼着要哭出来似的。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大姐姐,快救救我啊。” 央央一把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顺势挨着在床边坐下来:“我能怎么救你啊?” 反正就姐妹两人在,徐淳便也口无遮拦起来。 “你把那个大坏蛋收了,就能救我了。”徐淳吐槽,“有病啊,我们又不是那些男子,何必那样训我们。” 央央心里的确是非常恨嬴鸿的,但是此时此刻,她倒是也理智。 “三妹,其实吃些苦头,未必不好的。书上不是也说了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一切的付出,都是会得到回报的。”央央坚信这是真理,“你现在多练练身子,练出些身手来,也无坏处。” 徐淳觉得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哼了声道:“左右不是你受苦,你当然这样说了。” “那你以为我每天都很轻松啊。”央央一边替她掖被子,一边说,“我跟二妹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面了,彼此都忙得很。其实……” 央央这些日子也算是经历过一些事情,尤其是从富阳回来后,她总觉得很多事情其实都不如憧憬中那么美好。 比如她做梦都想顾家能够平反,做梦都想大坏蛋一家能够得到惩罚……但是每每总是事与愿违。 好人依旧过着清苦的日子,身上背负着别人强行加过去的罪行。而那些做尽坏事的坏人们,则是依旧升官发财,日子反而越过越好。 央央想,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是,她有心想做什么,也是无能为力。 那么,不如暂且什么都不做,等自己足够强大了,就可以有心做事情了。 “其实什么啊?”徐淳问。 央央却陡然笑了起来,拍妹妹脸蛋:“其实你晒黑了些,也挺好看的。” “你就逗我吧。”徐淳装作恼了的样子,不再理央央。 央央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说:“你也别犯懒了,差不多睡够就起来吧,祖母还等着你吃饭呢。” ~ 很快入了冬,京城里已经下了几天的大雪了。 雪天路难行,这些日子,央央都是呆在家里。没去彩衣轩,也没去酒楼。 徐蔓也窝在家里,徐淳书院的课也结束了。姐妹三个,倒是能常常凑到一处说话。 央央虽然没去铺子里跟酒楼,但是很多活都是带着到家里来做的。平常除了姐妹们说话的时间外,别的时候她都是呆在自己屋里不出门。 这一个多月来,女儿性子越发收敛沉稳了不少,徐敬笙夫妻也高兴。 外面下着大雪,央央房间的窗户开着,央央坐在靠着窗户的炕上,正在专心做衣裳。外头徐敬笙夫妻撑着把伞,见女儿这样安静懂事,都笑得欣慰。 “老爷您瞧,咱们闺女现儿多懂事。我听红玫说,娇娇没日没夜忙着这些,劝她出来走走她也不肯。” 又娇嗔:“你往后可对她好些,别再那么严肃了。她那么活泼泼的一个孩子,愣是变成这样,我自己瞧着都心疼。” 26.026 哪里是徐敬笙舍得对女儿这般严厉,他现在对她严厉些,也是为她好。 这孩子被一家人宠得太过了些,她从小就是在蜜糖罐子里长大的,从不知道什么是辛苦。她以为,这世上的事,只要她哭一哭闹一闹,就什么都能解决。 她也大了,必须得有个大人的样子。 “往后还是得管着些,明年可就得说亲了。再过几年,去了人家,性子稳重些只对她好。”徐敬笙严肃。 尹氏却想到了自己来。 其实,女儿这天真浪漫的性子,多半是随了她的。她也知道,其实老夫人起初根本瞧不上她,有在老爷跟前说过她虽长得美,但却是草包,肚子里没点城府算计。 也是她命好,遇到了这样好的男人,这么好的婆婆。 大嫂虽然严肃些,但终归也不会故意找茬。二嫂就更不会了,二嫂整日吃斋念佛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平时都难得见一面。 别人家有的婆媳妯娌间的矛盾,仿佛到她这里,全然没了。 她运气很好,遇到了这样的人家。 只是……不知道女儿将来会嫁去什么样的人家。 以前女儿小的时候,只跟顾家老四好,他们夫妻都以为将来会嫁到顾家去。谁能想到,顾家那样尊贵的勋贵世家,都能落得这种下场。 顾家老夫人更是好得没话说,若是央央能嫁去,是央央的福气。 哪怕就算现在顾家落难了,顾四郎随着老夫人去了富阳,其实只要顾家愿意,只要顾四郎能够保证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女儿,她都会愿意让央央嫁过去的。 哪怕日子清贫一些也没事,只要人家好就行。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娇娇。”尹氏应一声,“今天彦儿回家,这丫头估计赶着时间给她哥哥做鞋袜呢。” 徐彦十三岁便被父亲徐敬笙扔在大山营苦练,平时半个月休息一天,才能回家呆一晚上吃顿饭。眼下要过年了,徐彦会回来住些日子。 徐彦今年不过也才十五岁,他十三的时候已经中了举人。本来应该接着继续考进士的,不过,徐敬笙乃是武官,不希望儿子过于文弱,便让他休学习武。 至于考科举,以后还有得是时间。 尹氏心软,每次看到儿子回来又晒黑了些,她就不想让他走。还是徐彦自己笑着说想去军营里呆着,尹氏这才作罢。 这回儿子回来得小住些日子,尹氏特别高兴。 “又给你哥哥做鞋子袜子?”尹氏走进去,望着女儿。 央央起身先给母亲行了个礼,之后在重新坐下说:“嗯,我做多了些,回头让哥哥带走。”又朝外面看了看,“雪停了吗?” 尹氏挨着女儿坐下道:“早停了,只是外面积了雪,路难行。” 央央凝神想了会儿,才说:“哥哥晚上才回来,我先去彩衣轩一趟。” “这会儿子去,做什么?”见女儿说了句后就忙开了,尹氏说,“要送什么东西,让红枚他们去就是了,何必你亲自跑这一趟。” “还是我去吧,又不下雪了,我亲自去一趟。”说罢,又转身吩咐红枚说,“把这几日我做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是,小姐。” 尹氏总归不放心,跟着央央说:“娘陪你一道去吧,刚好也找凤娇说几句话。” 央央说:“娘,您就留在家里呆着吧。晚上哥哥就回来了,不是要做他爱吃的菜吗?我去去就回。 “那好吧。”尹氏妥协。 却还是舍不得女儿,一路跟着到门口,见女儿上了马车后,这才离开。 这段日子下雪,天又冷,凤娇心疼央央是娇滴滴大小姐,不舍得她日日出门来。所以,便只拎出几张单子来,拨过去给她,让她回去裁做也是一样的。 每到年底都很忙,京城里勋贵人家的太太小姐们,还有老爷少爷们,谁不得定做几身新衣裳过年穿啊。 所以,就算凤娇已经极力在替央央减少量了,央央也还是忙得找不着北。 不过,她自己忙得开心。不忙的时候,总会多想,很多事情越想就越会钻牛角尖,忙点的话,至少不会想得那么多。 凤娇原是计划着,央央可能还要些日子才能做完这些活。她是想着,等过两日,她亲自备些礼物去侯府拜见,顺便拿了央央做的东西回来。 却没想到,央央竟然这么快就过来了。 “娇娇,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彩衣轩今儿依旧很忙,央央去的时候,铺子里人来人往,比往常还要热闹三分。 凤娇迎了过来,亲自握住央央手,帮她呵气暖手,问:“这大冷的天,你只让丫鬟们送来就是,何必自己亲自跑这一趟?” “凤姨,我想过来看看。”央央边说,边摘了斗篷。 其实倒也不冷,坐在马车里,她抱着汤婆子,甚至马车内还烧着炭盆,哪里就能冷着她了?冷的是赶车的马夫。 “阿桂,倒几杯茶来。”凤娇吩咐铺子里的打杂,之后又对央央说,“既来了,休息会儿再走。” 央央捧着热茶在一边坐下,望着铺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她说:“凤姨你去忙吧,我自己略坐坐就好。” “那也行。”凤娇爽快应一声。 正准备去忙的时候,却看到正从外面走进来的嬴鸿。凤娇面上笑容一滞,继而朝央央那边瞥了眼。 央央也看到了,她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是从容不迫站起来,只朝着嬴鸿福了下身子。 嬴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遇到央央,他走进来目光扫到她的时候,脚下步子其实略有一顿。但人已经进来,再出去,怕是不好。 所以,嬴鸿还是如往常一样,从容不迫踱着步子走了进来。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曾经那个看到他就跟看到仇人似的小女人,这回竟然会朝他鞠礼。嬴鸿目光略在她身上落了片刻,才冲央央颔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央央依着规矩朝他见了一礼后,便再没搭理他。 嬴鸿也没再看央央,只问凤娇道:“老板娘,嬴王府的可做好了?” 本来这种事情,差个奴才过来就行。只不过,恰好今儿回来得早,他又路过这彩衣轩,也就免了那些奴才再特意跑这一趟了。 哪个府都能拖,却偏不能拖这嬴王府的。在京城里混,凤娇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做好了,做好了。本来贵府再不来拿,我都要亲自送过去了。”一面说,一面冲阿桂使眼色,让她将嬴王府的几件衣裳拿过来。 阿桂进来耳房,很快抱着一堆衣裳出来了。 嬴鸿看也没看,只侧身朝身后望了眼,示意随从接过来。 还是凤娇眼尖,看到叠在中间的一件破了一个小洞,她吓得面色煞白,忙说:“这是怎么回事?” 嬴王府的衣料,都是自备的,是上好的绸缎。这样破一个小口,根本想补都补救不了。 阿桂也惊着了,忙翻开来看,她说:“这似是蜡烛给烫的。” 27.027 因为铺子里忙, 这些日子,凤娇都是带着铺子里的绣娘熬夜点灯干活的。高负荷的工作, 大家身子其实都有些吃不消, 夜间做活的时候,难免就要不小心了。 而这件衣裳上的这个洞,是蜡烛燃尽掉下来的烛油弄破的。 虽然不大,但是正因为这个洞,这件衣裳算是废掉了。 布料是嬴王府自己准备的, 这个钱凤娇咬咬牙倒是赔得起,只是……目前铺子里, 却没有这么好的料子。 “世子爷, 您再宽容些日子行不行?容我们去找一找哪里有这样上等的料子,回头再做一件亲自给您送过去。”凤娇虽然混迹京城这些年,也常与那些大人物打交道。 但其实,此刻她也吓懵了。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这样的好料子,她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嬴鸿还没说话, 跟在他身后的阿温就说:“怕是凤老板找不到这样好的料子,这可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的, 地方进贡的。这整个京城, 怕是也没哪家有这样的恩赏。” 见自己主子没说话,阿温又说:“可巧坏的这件正是我们世子爷的, 再过几日, 世子爷可是要进宫去面圣。皇后早叮嘱过, 到时候让太子跟诸位皇子还有咱们世子,都穿这样料子的衣裳进宫去。” “若只咱们世子没穿,岂不是得罪皇后?” 阿温态度倒是算好的,说得也有条有理,并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 “如今还是说些切实际的话,看看如何可以补救一番吧。” 凤娇一听说那头还牵扯着宫里的皇后,险些背过气去。 她平素算是有主见的人,这会子因为实在吓着了,竟然六神无主起来。 央央说:“我看看。” 凤娇听央央开了口,又想起来她可是这方面的好手,于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央央身上。 “娇娇,你瞧瞧。”凤娇将衣裳递过去,将破了口子的地方递给她看,“你说,这可怎么补救?” 央央细细瞧了瞧,只说:“这倒是也不难,阿桂,麻烦拿针线来。” “诶诶!”阿桂听央央如此说,忙连声应着去了。 央央则细细拿着那件袍子看,纤细柔白似是剥了皮的嫩葱般的手指捏着破了的口子,来回那么比划了几次,她心下也就有数了。阿桂拿了针线盒来,央央吩咐红枚帮她绕线穿针。 凤娇见央央做起活来有模有样的,心下到底松了口气。 只是,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不确定地问:“央央,这样做……真的能有用吗?” 央央一边手指灵活的穿针引线,一边说:“有没有用,还得看世子爷怎么说了。只要世子爷肯帮忙应付两句,指定是有用的。” “世子爷,您看?”凤娇依旧提着口气,看向嬴鸿,语气也近乎有些乞求的意思。 嬴鸿倒也不至于计较这些小事情,他只道:“放心吧。” 得了嬴鸿这句话,凤娇立即乐得跟什么似的,忙说:“都还愣着干什么?该干活的干活去。另外,娇娇这儿估计还得有会儿子才能好,阿桂,你去泡壶茶来,招待嬴世子跟这位爷。” 阿温忙作揖道:“老板娘客气了。” 凤娇请着嬴鸿上座,很快,阿桂便端着茶过来了。 外面天儿冷,喝点茶可以暖身子。嬴鸿接过茶碗来,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掂着茶碗盖子,待得差不多凉了些,这才略低头喝了一口。 之后一抬眸,对面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他似乎都怀疑,现在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到底还是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小女人了。 之前他对她的印象,除了胡搅蛮缠外,再没其它。而现在,见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做着活的样子,仿佛也有其可爱的一面。 嬴鸿实在不明白,这么短时间内,一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心性才能有这么大的转变。 “世子爷,您在看徐大姑娘?”阿温早将主子的神色瞧在眼里,躲在一旁偷偷笑,“这衣裳可是世子爷您的,就这样,徐大姑娘还肯亲自缝补,想必是……” “多嘴。”嬴鸿冷硬说了两个字。 阿温识趣,忙闭嘴。 好在破的洞不大,央央拿了同色丝线在破了的地方绣了个竹叶。恰好,这料子本就是青色的,青色丝线绣出来的竹叶不但没显得突兀,反而更添了几分清雅。 纵央央手灵巧,但是这活细,心急不得,需要慢慢耐着性子来。 所以,如此这番,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世子爷,您看这样可行?” 嬴鸿正坐着静候,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他目光扫来…… 就看到方才还在埋首认真干活的小女子,这回正侧着脑袋看着他。 雪白的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乌泱泱的大眼睛,像是嵌进去两颗黑色宝石一般,黑得发光。 嬴鸿侧头,示意阿温去接了来。 这边,红玫便从央央手上接了过去,递给阿温。 凤娇也走了来,站在嬴鸿身边,一脸的紧张急切。 待得嬴鸿展开衣袍,凤娇喜道:“没想到,这样一雕琢,反而比之前更好些了。只是……不知道世子您可否满意。” 阿温也说:“爷,我看这样还真是不错。” “把剩下的钱付了吧。”嬴鸿只略看了眼,便将衣袍递给阿温,他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阿温笑着给央央鞠躬,说:“多谢徐大姑娘了。” 央央抿了下嘴,冲阿温点了点头。 外面天渐渐有些晚了,等嬴鸿主仆离开后,央央也道:“凤姨,我也该回去了。” 凤娇忙送着央央到门口:“路上小心着些。” ~ 央央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马车还没到侯府门口,站在门口候着的少年就立即迎了过去。 “亏我今天偷着早点回家,你可倒好,愣是跑了出去。你哥哥我巴巴在这里等了多久你知道吗?喝了多少冷风。”少年站在马车外面,随着马车的频率跟着一起走。 央央一喜,立即撩开帘子,伸头出来看。 “哥哥!”央央趴在马车的窗户边,望着外面的高瘦少年,笑着说,“谁让你出来等的?你可以在家等我。” 徐彦道:“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见到你,等着急了。晚饭好了,娘不放心,让我出来迎一迎你。” 央央立即就说:“哦~原来不是哥哥自愿出来接我的,是娘让你来的。哼,刚刚还骗我呢。” 说着马车已经到了门口,红玫搀着央央下车来,徐彦顺势抬手在央央脑袋上轻轻敲了下说: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哥哥我都冻惨了,还被你编排。来,手给我,帮你捂一捂。” 徐彦虽然嘴上吐槽妹妹,但是语气神色却是宠溺的。 在他眼里,妹妹还是那个小女孩。小的时候,每回像这样的大雪天,妹妹外头玩累了回去,他总要帮她捂一捂手的。 央央倒是也不避讳,直接笑嘻嘻将手送了过去。 兄妹俩挨着走,一道往后院尹氏的院子去。 “你们可回来了,快,去洗手就吃饭。”看到儿子女儿都回家了,尹氏心里特别暖,忙张罗着吩咐丫鬟去闷在锅里热着的菜都端来。 又转身喊正歪身握着本书侧躺在榻上的徐敬笙,道:“老爷,吃饭吧。” 徐敬笙将书搁在一旁矮几上,这才走了过来。一家四口没什么男女不同桌的避讳,只一人坐一边,围着张四方桌吃饭。 “不是让你早点回家吗?怎么现在才回来。”尹氏给女儿盛了碗汤,才问她。 央央接过汤碗,跟母亲道了谢后,才说:“在凤姨那里遇到了点事情,所以耽误了。” “在你凤姨那里,能遇到什么事儿?”尹氏先给女儿盛了汤后,才给其他两人盛。 想着今天在彩衣轩的事情,央央闷着头只喝汤,不说话。 “到底怎么了?”尹氏问。 28.028 她今天帮了凤姨一个大忙, 若是说出来,爹爹娘亲他们肯定会夸自己已经长大懂事了。 可是央央却并不愿意说。 如果可以的话, 她真的还想像从前一样任性。她才不是真心想帮大坏蛋缝补衣裳。 她当时听凤姨说, 那身料子名贵得很,乃是宫里的皇后赏赐给嬴王府的。皇后会不会怪罪嬴鸿,她才不管,她只是怕会牵连彩衣轩,会牵连凤姨。 所以, 即便那个人是嬴鸿,她也还是闷着头帮了这个忙。 只是央央心里却有些怄气, 他是顾家的仇人, 也是她的仇人。可如今她却帮了他,她怎么对得起顾家?往后再见到老夫人他们,她指定没脸了。 所以,央央根本不想提这件事情,只巴望着不提就能忘掉才好。 可偏偏尹氏怕女儿又犯错,紧张得不行, 一直追着问。 旁边徐敬笙也看向女儿:“是不是又给你凤姨添乱了?” 央央近来鲜少出门去,只呆在自己房里干活做事。她没什么出去玩耍的心情。可越是闷在家里, 其实越对心情不好。 现儿明明做了好事, 却被父母怀疑是不是又闯祸,央央心里更加不舒服起来。 “怎么在你们心里……我就只是那种会添乱的?你们若是爱这样认为, 那我便是。”央央气得哭了, 也不想吃饭, 只将碗一推,就转身往自己屋跑去。 尹氏跟徐敬笙相互望了眼,皆没说话。 红玫朝着主子们俯身请了个安后,说:“老爷夫人,您们可冤枉姑娘了。是凤老板铺子里出了事儿,嬴王府世子爷的一件衣裳,叫蜡烛的烛油滴破了一个洞,那可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的料子。多亏了姑娘手巧,可帮了凤老板一个大忙。” “奴婢去看看姑娘去。” 说罢,红玫又一俯身,这才追着央央去。 尹氏望着丈夫:“这孩子……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不肯说。” 徐彦道:“大妹对嬴鸿之恨之入骨,此番却不得已要帮这个忙,想必她自己心里怄得很。”说罢,搁下筷子,起身抱手说,“儿子去瞧瞧她。” 经儿子这么一说,尹氏才觉得,这回的确是冤枉女儿了。 尹氏怕女儿会气坏身子,也想跟着去,徐敬笙拉着她道:“彦儿去就行,他们兄妹也好久没说话了,让他们单独说说话。你若是不放心,明儿再去不迟。” 尹氏觉得丈夫说得对,点头说:“你好好劝劝你妹妹,就说是爹爹娘亲错怪她了。” “孩儿明白。”徐彦利落离座,只大步迈开。 望着儿子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尹氏心中欣慰说:“老爷,咱们娇娇真的是懂事了。” 徐敬笙看了妻子一眼,给她夹了菜,说:“多吃点。看你这些日子操心的,都瘦了。” 尹氏忙摸了摸自己脸:“老爷想必是骗我的,今儿早上梳妆照镜子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胖了呢。虽然操心,但我可没少吃一口。” 徐敬笙笑起来。 尹氏一愣,才反应过来,老爷这是说反话呢。 “好啊,你竟然取笑我。” ~ 徐彦负手走进央央房间,一屋子的丫鬟瞧见了,忙都行礼道: “大少爷。” 徐彦冲她们抬了抬手,示意都起身,之后,才朝歪身侧躺在窗前大炕上的央央走去。 “哥哥知道你今儿受了委屈,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你的。”徐彦一边说,一边在炕沿坐下,目光落在央央身上,略微有些严肃,“只是,你心里有委屈,直接跟爹娘说了就是。直接撂碗甩手就走,可不太好。” 央央也知道刚刚做得错了,不好。跑出门后,她就后悔了。 只不过,当时的确是委屈的。她又冲动了些,所以才做出的那些来。 “爹娘有怪我吗?”央央坐了起来问,目光垂落,情绪不高,“我知道自己错了。” 徐彦吁了口气说:“当然没有,爹娘那么疼你,怎么会怪你?就是担心你受了委屈,让我好好陪你一会儿。” 央央道:“我没事,自己呆着就行了。哥哥大老远回家来,还是多陪陪爹娘吧。尤其是娘,她可是天天念叨你的。” 徐彦说:“那我可真走了?” 央央忽而又别开脑袋去,故作生气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有心过来安慰我的。” “傻丫头。”徐彦揉她脑袋。 ~ 又过了两日,宫里来了人,说是宣皇后的懿旨。 徐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慌慌张张出来跪着接旨。 皇后懿旨上说,近年关了,知道姑娘们如今都呆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想接了姑娘们进宫去玩一玩。 而徐府大姑娘徐央央,就在名单之列。 往年皇后也会接勋贵人家的小姐进宫去,这是寻常的事情。听了宣读的是这样的懿旨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懿旨上只提到了央央,却没有提到徐家另外两个。 没提到徐淳也就罢了,毕竟还小。但是徐蔓跟央央一样大,如今只有央央却没有徐蔓,徐蔓低头站在角落里,心中十分难过。 她知道,自己父亲比不上三叔。所以,就算自己样样都跟大姐姐一样出色,很多机会她也不会得到。 外头的时候,徐蔓一直憋着。等回了自己屋子,她再忍不住,哭了起来。 别说徐蔓,就是大夫人,心中也十分难过。她的丈夫才是侯府的世子爷,是侯府的继承人,她才是大妇,她的女儿柔柔才是正经的长房嫡出。 怎么如今得了这样的好机会,却只叫了三房的去? 大夫人越想越气,等晚上大老爷回府后,少不得又抓着大老爷大吵大闹一番。 大老爷昏庸无能,前程上并无什么建树。不过是靠着老侯爷,谋了个闲差事。天天游手好闲的,没个正事就算了,偏还喜欢沾花惹草到处惹风流债。 以前年轻的时候也就罢了,可如今都老了,却还狗改不了吃屎,大夫人心里真是恨恨的。 其实现在想来,大夫人是后悔的。想当初谈婚论嫁的时候,其实家里祖母母亲给她说的是老三。只是那个时候她小,不懂事,觉得一个侯府的三子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可以继承爵位的世子? 再加上那时候徐敬笙还年轻,稚气未脱,也还没闯出什么名堂来。所以,大夫人便更是瞧不上了。 后来她嫁来侯府不久,老二老三接着娶妻。 她的夫君只头三个月还算老实,夜夜宿在她房里。后来日子久了,他便渐渐露出了本性。 而三房那边呢? 老三不但渐渐有了实权,且房里头别说妾了,竟是连个通房都没有。老三那媳妇就是一个草包,除了长得娇美些,论出身跟魄力,哪里比得上她? 偏她有那样的好命! 大夫人日子过得越不好,她就越后悔。常常也会想着,若是当初听了父亲母亲的话,那该多好。 见爹爹娘亲又吵架了,徐蔓才赶紧拿帕子擦了擦眼睛。之后,去母亲房里。 大夫人见女儿眼睛红红的,指着大老爷说:“你但凡有点本事,你闺女何至于这样委屈?她哪里比不上大姑娘?如今大姑娘有的她反倒是没有了,除了怪你,还能怪谁?” 大老爷被指着鼻子骂,蹭的来了火。 “你个悍妇!你敢骂我。我……我告诉你,你再敢说一句,我可是要动手打人的。” “你打啊,你倒是打啊。”大夫人平时端庄肃穆,这会儿子被气疯了,什么形象都不要了,“你还有脸?清水胡同里藏了个什么人,你是自己去公公婆婆那里说,还是我去?” 大老爷一听,立即就怂了。 忙哄着大夫人道:“你何必生气?进宫有什么好的,宫里是非多,那丫头又蠢又笨的,说不定还得得罪谁呢。” 大房这边闹着,三房那边尹氏也十分担心。 “不知道皇后怎么就喊你进宫去了,这也不知道是祸是福。娇娇,宫里可不比咱们府里,你可得小心着些。”尹氏一边吩咐丫鬟替女儿收拾衣物,一边絮絮叨叨念叨着。 徐彦说:“您就放心吧,这些日子我在家,太子殿下知道了,势必要找我一起习习武对对弈。到时候,我寻个理由求求太子,也在宫里多住些日子。” 29.029 “那可敢情好, 你要是可以的话,多留心照顾照顾你妹妹。” 儿子从小独立, 凡事也都有可以独当一面的魄力。所以, 尹氏从不担心儿子。 只是这女儿…… 她总觉得女儿心中没什么城府算计,那深宫又是个吃人的地方。不说女儿是不是会叫人有意陷害了,就是万一她自己说话前没想好,冲撞了陛下皇后,那也是大罪。 “娘, 您别担心了。”央央握住母亲手,“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到时候只多做事少说话, 不会闯祸。” 尹氏还是不放心:“你不闯祸,万一有人陷害你呢?那些小姐姐们,一个个人精着呢,随手设个圈套让你钻,你说不定就钻进去了。你啊,笨倒是不笨, 就是没心眼儿。” 央央有些生气:“那我这样,不还是娘您的原因啊?您要是聪明些, 我至于这么笨吗?” “娘说我不笨, 其实就是说我笨。我也想聪明点,可是聪明不聪明是天生的。哥哥随爹爹, 就聪明, 我随娘亲, 就不聪明。” 尹氏说:“那你也是你爹的女儿,谁让你没随了你爹爹?现在倒是怪娘了。你这孩子,就是嘴巴不饶人。” 央央就笑着去抱住母亲腰:“那我是您女儿,您怎么不夸夸我。” “小淘气。”尹氏点点她脑袋。 徐彦坐在一旁,只眯眼笑着。 央央隔日被一顶轿子接进宫里,同去的还有宋国公府的宋珂,以及北戎侯府的大姑娘崔元。央央以前跟宋珂和崔元关系好,但出了顾家那件事情后,央央便与宋珂疏远了。 此番见到,央央也并不与宋珂打招呼,只笑着朝崔元走去。 “崔姐姐。” 崔元年长央央一岁,但她生日小,是冬月里生的。所以,其实只大央央几个月而已。 央央故意不理宋珂,宋珂倒也识趣,并不凑近了去讨嫌,只歪头跟别的贵女说话。崔元是北戎侯府的大姑娘,前些日子出门游历去了,如今晒黑了些。 崔元说:“我给你带了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去你府上呢。等回头,再拿给你。” 央央极羡慕她说:“崔姐姐真好,自己出门去玩了那么久。我就不行了,只能窝在家里,可真没趣。” 崔元说:“皇后娘娘也说了,女儿家该要适当走出去才行。你若是想的话,咱们还可以结个伴。”一边拉着央央走,她一边兴奋道,“我早就想出门了,只是以前年纪小,又要读书,一直没那个机会。” “这回我出门去,虽然走得不算远,但却见识到很多。一路上的风光,可美极了。” “只是可惜,没人陪着我。那么好的景致风光,没人分享,就浪费了。” 央央说:“我在家可提都不敢提,我们家老太太一定不会允许的。”央央都不敢说,其实当初,老太太可还拿崔月月做反面教材呢,说北戎侯府的大姑娘,竟然一个女孩子跑出去。 皇后来了后,大家都赶忙噤声不敢再说话。 皇后坐在凤椅上,看着站在下面的一众贵女,笑着道:“陛下只有五个皇子,也没个公主。这宫里头,总是少了些女儿家的娇媚。接你们进宫来,你们不必拘束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你们的住处,储秀宫之前没人住,已经收拾好了,往后你们便住在那里。可以赏花赏雪,也可以吟诗作对……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去。” “是。”一众人乖巧跪下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他们过来了。”一个掌事宫女快步走了来,边朝着皇后行礼,边禀明事情。 皇后说:“快让他们进来。” 以太子为首的一众皇子,还有几位世家公子,都进来给皇后请安。 皇后望着那几个世家子,问:“你们今儿都进宫了,一会儿可是要去狩猎比赛?” 太子抱手道:“是儿臣喊他们进宫来的,一会儿,带着他们去东宫坐坐。”又看向一旁站着的姑娘们,说,“几位姑娘若是愿意,不如一道去吧。” 听得太子邀请,很多人都激动起来。 皇后想了想,点点头说:“也好。” 目光落在一旁站着没出声的侄子嬴鸿身上,见他今儿穿着身竹青色的长袍,甚是俊雅,皇后道:“鸿之平时都喜着黑色衣裳,今儿一身青绿,倒是叫人眼前一亮。”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嬴鸿极为低调。 皇后目光却落在袍角一处,“咦”了一声,问:“这竹叶……为何要在这里绣一片竹叶?” 本来皇后关注到嬴鸿的穿戴的时候,央央就怕她会提到那片竹叶,一颗心都拎了起来。此番果然提到了,央央只觉得自己似是要背过气儿去了。 她不知道嬴鸿会怎么说,他今天故意特地穿着这一身来,难道就是为了让皇后知道什么吗? 央央十分紧张,手紧紧攥住,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嬴鸿看,生怕看漏他面上每一个表情似的。 30.030 嬴鸿今天既然能穿这样一身来, 说明,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回答这个问题的准备。 “回皇后娘娘的话, 臣这身衣裳, 是在彩衣轩裁做的。在这里绣上一片竹叶,也是臣的意思。臣酷爱苍竹,娘娘赏赐臣的料子是青色,正是苍竹的颜色。臣让人在衣角绣一片竹叶,也是想表达对娘娘的敬畏之心。” 嬴鸿喜劲松翠柏苍竹, 这些皇后是知道的。 她刚刚看到衣角绣了一枚小小的竹叶,只是觉得十分别致, 故而才有这么一问。至于别的, 皇后倒是没多想。 皇后说:“马上要过年了,宫里也需要添一些喜气。你们青春又有活力,多在宫里走动走动,也能让本宫跟陛下感受到那份活泼才好。” “是。”一众人应声叩别,退了出去。 大康王朝,自皇后开办女子学院后, 倒是没什么女子大防了。男男女女呆在一起说说笑笑,不但不会被说成是伤风败俗, 反而会是这宫里头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从皇后寝宫往东宫去, 央央一路上只与崔元说话。 “娇娇,我听到一个消息, 你可想知道?”崔元目光从走在前头的宋珂身上挪回来, 只低声与旁边的央央咬耳朵。 央央有些好奇:“什么消息?阿元姐姐你告诉我吧。” 崔元手遮着嘴, 附在央央耳边说道:“你可知道,皇后娘娘为何召见我们进宫,且还安排我们在宫里小住吗?其实太子早瞧中了宋珂,想纳宋珂为太子侧妃,皇后其实是考察宋珂的。” “这会儿子喊我们来,不过是做做表面上的样子。” “真的?”央央不可置信,“她真的……” 央央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崔元一把捂住了。 崔元左右瞧了瞧,叮嘱说:“你小声点。” 央央说:“这是真的吗?姐姐如何知晓的?” “我也是听说的,其实……太子殿下早在娶太子妃之前,就对宋珂颇为满意。我知道,你替顾家三郎不平,但是这种事情,想想也不怪宋珂。她倒是想跟着顾三郎去,可是宋家肯放吗?” 央央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顾晏。 她不知道,自己将来到底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太子妃见来了一群孩子,忙吩咐宫婢们热情招待。太子对太子妃说:“这些都是母后召见进宫来的,需要小住些时日。这些日子,少不得也要你多费心些了。” 很多事情,皇后都跟太子妃商议过了。所以,太子欲娶侧妃的事情,太子妃也知道。 虽然说太子为储君,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只不过,她身为太子妃,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这个男人是她表弟,却也是夫君。从前不管怎么样,整个东宫都只是他们两个主子而已。而往后……这东宫西宫,到底谁盛谁衰,就不好说了。 太子妃自然是认识宋珂的,宋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品貌自然没得挑。只是唯一让太子妃不满的,就是这宋珂之前跟顾家三郎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只因顾家落难,连带着那门亲事也黄了。 她心中倒也理解宋珂一己之力拗不过家里,不过,如果换做是她的话……如果换做是她,只要是真的有情有义,哪怕是家里反对,也自有理由跟了去。 “太子,别怪妾身多嘴,她如今见顾家落难能抛弃顾三,将来也能负了殿下您。她模样长得是好,但是今天来的这些姑娘们,哪个不是勋贵出身又好模样?”太子妃轻哼一声,看向站在角落里说话的央央,“我看徐家大姑娘就不错,你若是想纳侧妃,不如纳了那个吧。至少,也算是有情有义。” 太子素来是好脾气的人,但是此刻被太子妃呛得也说不出话来。 “你别胡说,孤拿徐大姑娘,只当是妹妹待。你说得这么大声,让她听到了,难为情不难为情?” “你也知道难为情啊?”太子妃觉得自己既然把酸意已经表露出来,便也不介意再多表露些,“你指定是晓得母后的意思的,如今还能堂而皇之将人带来东宫,你难为情吗?” “太子妃!”太子有些生气了。 嬴鸿走了过来,问:“怎么了?” 太子妃倒是笑起来,抬手轻轻拍了拍太子肩膀,说:“没事儿,哥哥。不过就是有人要娶新人了,现在害羞起来,所以脸红了。你们说着话,我去陪那些姑娘们。” 太子妃生性爽朗,有些话,说出来后,她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 嬴鸿抬眸看向太子,太子道:“也不瞒你说,早在娶表姐之前,孤其实就想娶宋二。只不过,母后答应孤,只要娶了表姐,等过两年,再让孤迎娶宋二为良娣。” “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凤儿。”嬴鸿严肃。 太子说:“我怎么会?表姐在我心里,分量是不一样的,你便放心吧。” 嬴鸿了解太子品性,虽说不至于担心,但是,他身为大舅子,妹妹的丈夫即将要迎娶别人,他总归是不会露出好脸色来的。 太子笑着转了话题问:“表兄婚事怎么说?舅舅舅母指定是着急了吧?” 嬴鸿目光恰好落在了角落里央央的身上,一时走神,倒是没听到太子的话。 太子顺着嬴鸿目光看去,颇为诧异,但是转瞬就笑了起来。 “刚刚太子妃还跟孤说,徐家大姑娘,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太子妃……似乎挺喜欢这丫头的脾性。”太子说得委婉,“看来,你们兄妹想的倒是一样的。” 嬴鸿却道:“重情重义是不假,但是如果没有相应的智慧匹配,她这样的重情义,也迟早坏事。” 太子唇边笑容不减,只说:“孤知道,舅舅舅母为了表兄的婚事,千挑万选,这京城里差不多适龄的姑娘,表兄怕是都见过了吧?那么多出身高贵的女子,表兄愣是一个都没瞧得上。” “若是最后娶了徐侯府的千金,不知道京城里那些勋贵会怎么说。” “娶?”嬴鸿嘴里轻轻念着这个字,笑容森冷,“殿下怕是看错了。” “是吗?”太子与他打赌,“那我们拭目以待。” 嬴鸿对央央其实没什么好感,觉得她爱哭爱闹爱闯祸,偏偏闯了祸又没能力承担,所以转变成只会给别人添麻烦。但是直到如今再回头想想,与他有过些交集的女子中,除了母亲妹妹这样的亲人,好像也就是这个爱哭爱胡闹的小女子了。 就算再无理取闹,那也是有血有肉的形象。 她的骄纵,她的蛮横任性,她的胡搅蛮缠……似乎事后再去想想,嬴鸿也觉得有些可爱。 可爱? 当这个词冒出来的时候,嬴鸿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边央央感觉到好像有人说自己似的,“嗖的”一下就朝这边看过来。 太子见央央看到了,望了嬴鸿一眼,笑着朝央央跟崔元走过去。嬴鸿见状,也只能负手跟着太子一道过去。 央央与崔元朝两人行了礼,太子说:“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老远就瞧见你们了,躲在角落里。她们在那边玩儿,你们怎么不去?” 崔元大大方方回答说:“回殿下的话,我在与妹妹说自己的烦心事呢。前些日子我出门游历,家里长辈都对此颇多意见,没人能理解我。所以,此番看到徐家大妹妹,就想与她说说话。” 太子说:“你这样做,母后是支持的。” 太子目光在央央面上落了一瞬,然后故意支开崔元说:“既然找人诉苦,何不再找旁人去?你随孤来,孤带你去找太子妃。” “这……”崔元也是极聪明的,目光一转,便知道怎么回事。 崔元随太子离开,央央也要跟着去,太子撵她说:“孤可没说要带你去,你一个人在这里呆着。” 央央觉得太子莫名其妙的,她好端端的,怎么好似做错了事情似的?她不太想呆在这里,因为这里还站着一个人。 31.031 央央其实挺有些尴尬的, 她根本不想跟嬴鸿独处。 见太子走远了后,央央立即就要走, 嬴鸿说:“太子让你站在这里, 你若是敢走,就不怕回头他治你?” 央央其实是怕的,她怎么会不怕? 她不但怕太子,还怕站在身边的这个男人。 这段日子来,她已经被无数人警告过, 让她不要得罪嬴鸿,不要得罪嬴家。她已经怕了, 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 会牵连到整个徐侯府,从而让自己家跟顾家一样,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娘说她长大了,该要懂事了。她也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说给家族带来荣誉, 但至少不能拖了后腿。 所以,央央不敢走了。她安安静静站着, 略微低着些头。 她不想跟嬴鸿说话, 却也不敢再过于怠慢了他。 嬴鸿目光在央央头顶掠过去,缓缓将双手负在腰后。他居高临下, 目光从头顶掠过后, 轻轻扫向别处, 就挪到了那雪白的一片,再挪不开。 不是他故意看过去的,而是女孩子雪白如凝脂般的肌肤实在太过耀眼。白腻腻一片,明晃晃的,还似是有些耀眼。 优美的弧度,柔韧纤细,嬴鸿都觉得,自己手掌挎着都能绕一圈。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是从小泡在营中长大的,女人的后颈,他从来没有看过。之前在营里听他们休息时谈论起自己新娶的媳妇如何娇艳讨喜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只觉得,这辈子怕是不会有一个女人像打动他们的心那样打动自己。 就算将来听从家里的安排娶了妻子,不过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并不觉得夫妻感情能够好到让人不愿分离的地步。 只是如今…… 嬴鸿骤然挪开目光。 只是如今,面前的这个女子根本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又浮想联翩瞎想些什么? 嬴鸿觉得自己简直是莫名其妙。 央央一直都低垂着脑袋,直到眼角余光瞥见那块青色的袍角随着风渐渐飘远,她才稍稍抬起些脑袋来。望着男人疾步而去的背影,央央撇了撇红艳艳的小嘴。 过了一会儿,崔元过来了,问:“这是怎么回事啊?太子殿下为何将我支开?嬴王世子与你说了什么?” 央央说:“什么都没说啊,后来他自己走了。” “真什么都没说?”崔元不信。 她又不笨的,太子殿下那撮合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是她跟嬴王世子真没什么的话,为何太子要故意支开自己?而且临走前还特意交代,不许央央跟着离开。 “真的没有。”央央挽着崔元手,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我要走,他拿太子压我,不让我走。后来我不走了,他自己反而走了。”她一脸不屑的样子,“莫名其妙的。” 崔元狐疑地盯着央央看,一双眼睛贼亮。 “你真傻。”半饷后,崔元才抬手戳了戳央央脑袋。 她虽然只大央央一岁,但是很多事情却看得比央央透彻。不像央央,明明都快十四了,却一点城府算计都没有。 “娇娇,三叔三婶有给你相说人家了吗?”崔元问。 央央耷拉着脑袋,想起这件事情来,她就满肚子委屈跟牢骚。娘之前只是提了一嘴,但是还没到相看的地步。等过完年,她书院的功课也结束了,接下来还能有什么?自然就是说亲事。 可是…… “还没……姐姐呢?”央央不想谈自己的事情,立即将话题绕去了崔元身上,“姐姐品貌皆好,肯定有不少人家相中了吧?” 崔元道:“我在说你呢,你如何又说我?我啊,我的事情家里做不了主。如果家里说了个我不喜欢的,我指定不嫁。” “真羡慕你。”央央是真的羡慕。 因为似乎,从小到大,崔元姐姐就是这样的存在。她想要做的事情,或者说,她想要达到的目标,只要她肯,她就做得到。而她虽然也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可是,她却没有这样的能力相匹配。 娘说她傻,说她笨,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央央在宫里呆了两日,因为心里有心事,所以别人玩的开心的时候,她并不开心。第三日的时候,是徐彦亲自来接妹妹的。 崔元这两日一直到与央央呆在一处,看到徐彦,就笑着说:“徐公子是不放心我吗?我跟娇娇都说好了,出了宫后,一起坐车回家的,我们侯府的马车就在外面候着。” 徐彦说:“这两日,劳烦崔大姑娘照拂小妹了。” 崔元道:“徐公子这话可就说得错了,我跟娇娇虽不是亲姐妹,感情却是胜过亲姐妹。娇娇就像是我的亲妹妹一样,什么劳烦不劳烦?岂不是见外了?” “是,崔大姑娘说得对,是小生说错了话。” 徐彦这样一说,崔元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算了。”崔元冲徐彦挥挥手,索性不再搭理他,只对央央说,“恰好我过年这几日在家,娇娇,等我去找你玩儿。” “那我等你来。”央央笑着冲崔元挥手送别。 待得崔元走了,央央才问自己哥哥徐彦:“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听着好像阿元姐姐对你有些意见?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徐彦面上笑容微暖,回答妹妹的问题,并不十分在意,还似是有些敷衍。 央央就哼了一声说:“那我回去告诉娘,就说你欺负了人家阿元姐姐。” 徐彦好笑道:“你胡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你没欺负她,她怎么一见面就那样说你?”央央觉得好生气哦,总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了。 肯定有! “你们肯定有什么秘密瞒着我,没告诉我。”央央心里想什么,嘴上也说了出来。 徐彦抬手轻轻拍了下央央脑袋,宠溺道:“回家!” 拖着长长的尾音。 然后,又扶着央央上了马车。等央央上去后,他才纵身一跃,便上了马车。 “走吧。” 尹氏知道女儿今天要回来,早早便准备了一桌子好菜等着。 一家人吃完饭后,尹氏便问女儿:“宫里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央央摇摇头,把崔元告诉她的都说了道:“阿元姐姐跟我说,皇后这次召我们入宫去,其实是太子瞧中了宋珂,想娶宋珂为良娣。”提起这个来,央央就不太高兴,总觉得宋珂跟顾家三哥没缘分,可惜了。 想当初小的时候,顾三哥对她多好啊,而她也是喜欢顾三哥的。 顾三哥虽然没有四哥好,但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慕容斯文俊雅,性子恬淡,好脾气又耐心,当真这世上除了四哥外,就三哥好了。 可…… 尹氏说:“原来如此。” 又看向自己闺女,拉着央央手来。 “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间,我们娇娇也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明年等你书院结业后,娘就安排你相亲。”尹氏摸着女儿脑袋,又欢喜又惆怅。 央央就立即指着哥哥徐彦说:“哥哥比我大,为什么不先给他说亲?” 尹氏笑着道:“你哥哥也该说亲了,只不过,你爹爹说男儿当先立业,再成家。你哥哥如今还没立业,怕是要再等等。” “还等什么呀?再等下去,我好好的嫂子怕是要跑了。” “娇娇!”徐彦白净的面皮霎时红了一层。 方才马车里耐不住妹妹磨,徐彦便什么都告诉妹妹了。他一再叮嘱过,这事情不准告诉娘亲,只要让娘亲知道,他日后怕是要被吵得没安生日子过了。 谁知道,这小丫头答应得好好的,却说话不算数。 果然,尹氏像是发现什么八卦似的,忙问:“什么情况?好嫂子是谁?” 央央故意的,把话题抛出来后,她就跑了。 徐彦也想走,但尹氏抓着他死活不放,非得要问个究竟。 徐彦无奈,只能把他与崔元的事情说了。尹氏激动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直到等徐敬笙回来,尹氏忙迎了出去说:“老爷,咱们家怕是要办喜事了。” 徐敬笙:??? 32.032 尹氏知道自己说得着急了些, 按着自己丈夫身子,请他坐下来后, 她才说:“是北戎侯府家的大姑娘。这回多亏了娇娇, 她死缠着她哥哥,她哥哥才说出来的。” 徐敬笙接过妻子端过来的一杯茶,喝了口,才说:“这件事情既然彦儿不愿说,就先随他的意思。索性彦儿也还小, 再过两年再提,也不迟。” “老爷, 彦儿是等得及, 可是人家崔家的姑娘可未必等得及啊。想想人家姑娘过完年也十五了,到时候怕是说亲的人得挤破门槛吧?那么好的姑娘,要是叫别人家说了去,我可是要着急的。” 尹氏挺喜欢崔元那姑娘的。 崔元与央央乃是手帕交,如今各自都大了,倒是鲜少走动。但是以前都还小的时候, 崔元跟央央是常常串门玩儿的。 崔元是个聪明又落落大方的姑娘,心眼儿好, 人也机灵, 行为处事更是得体。尹氏自己虽然能力不怎么行,但是看人的阳光却是有的, 崔元这样的, 正中了她的下怀。 “彦儿的婚事也算是有了眉目, 暂且不提。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娇娇。”徐敬笙蹙着眉头,颇为惆怅。 他今年从衙门里得来一个消息,过完年一开春,大康北边的乌稚国会来使者拜见大康天子。到时候,为了表示两国的和睦,大康会选一个公主嫁去乌稚国国王的儿子,以示两国交好。 陛下没有公主,但是,诸世家中却诸多贵女。 到时候,陛下皇后想必是要在这群适龄的孩子中选一个封为公主嫁过去的。而自己的女儿央央,恰合年龄。 徐敬笙将此事与妻子说了后,尹氏果然担心起来:“这可怎么办?” 尹氏心里藏不住事情,不由得着急起来。 次日一早,尹氏便去了上房老太太那里,想着要趁早给女儿定下一门亲事来。而崔家那边,自然也是探得这个消息了,没两日,直接请了媒人到徐家来。 尹氏这几日正筹谋女儿的事情,儿子的亲事,她一时倒是抛在了脑后。但看到崔家请来的媒人后,她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崔家那边,是听到要跟乌稚国和亲的消息后,也立即开始动手。最后是崔元自己说出了跟徐彦早情投意合,所以,崔家这才赶紧请了媒人来徐家。 崔徐两家,门当户对,而徐彦不论是文还是武,都是没得挑的,崔家当然愿意。 要说非得挑出一个错处来的话,那就是徐家三房不是长房,以后继承不了侯爵。但是又因为徐彦自己有本事,或许可以自己挣出个功名来。 崔家上门说亲,老夫人跟尹氏坐着与媒人喝茶。 老夫人跟尹氏都是愿意的,所以,几人一拍即合,便交了生辰八字。等徐彦晚上回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徐彦本来就与崔元两情相悦,如此经由家里长辈一张罗撮合,他索性也觉得,先成家,再立业,似乎也挺好。 徐彦这边的事情十分顺利,至于央央那边,尹氏跟老夫人这几日旁的什么都没干,尽是给央央寻夫婿。徐家三个闺女,除了徐淳年纪还小外,央央跟徐蔓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但是大夫人似乎不喜欢老夫人插手自己女儿的事情,所以,徐蔓的亲事,老太太索性不管。 “央央,等过了年,咱们先见见这几个人好不好?”尹氏拿着几张画像来,笑着坐在女儿旁边,“你瞧瞧,这几位公子都长得眉清目秀的。母亲都打探过了,品性也都是极好的,你嫁过去,绝对不会吃亏。” 央央根本看都不想看:“娘,我不想去。” 尹氏哄着:“答不答应是一回事,但你可以先去看看。万一看对眼了呢?娘告诉你,这些公子可都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你若是不去,他们怕是要被别人抢走了。” “那就让别人抢走吧,正好,我还祝福他们呢。”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执拗。”尹氏着急死了,“你不听话,娘可是要生气了。” 这事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等真的被册封为公主,远嫁乌稚,可就什么都完了。 央央见娘似是真的生气了,她懒懒说:“那娘看着办吧,我都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尹氏特别高兴。 ~ 过完年正月十五之后,央央又去了彩衣轩。 央央才走进铺子去,就见铺子里正负手立着个人。那人虽然背对着她,但是央央却是知道他是谁。 这个背影,她实在太熟悉了。 嬴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转过身,黑黝黝的眸子在央央身上略扫了下,才朝着央央走近。 央央有些怕他,他走近一些,央央就本能朝后退一些。直到退无可退了,央央才别开脸去,问:“嬴世子有什么事吗?” 嬴鸿说:“徐大姑娘手巧,母妃那有一桩头疼的活计,想请了徐大姑娘上门帮忙。就是不知道,徐大姑娘可否得空?” 若是按着本心的话,央央自然不愿。可央央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说愿意。 嬴鸿说:“若是方便,就请徐大姑娘现在就走吧。” 说罢,嬴鸿朝央央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嬴王妃的确是有一件珍贵的春衣上的刺绣断了绣线,但这不是找央央过来最主要的事情。主要的事情是……谈央央的亲事。 当然,此刻徐家老太太跟尹氏婆媳两个,也都被请了来。 看到祖母跟母亲的时候,央央十分诧异。而尹氏跟老夫人,也皆是一脸尴尬之色。 按说嬴王府要说央央做儿媳妇,这是他们徐家高攀了。但是,徐家跟嬴王府,素来没有什么交集啊。 不但没有交集,反而因为徐家跟顾家走得近,与嬴王府倒是有些敌对的意思。如今嬴王府却是要联姻,这是几个意思? 33.033 央央也没有想到, 这回嬴王府喊了祖母跟母亲来,竟然是要谈她跟嬴鸿的婚事, 央央吓得脸色苍白。 她立即朝嬴鸿那边看去, 只见男人穿着身墨绿色的冬袄,领子一圈白狐毛,衬得那张脸越发如玉般。而他一双素手稳稳端着茶碗,稳重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慢吞吞吹了吹茶杯里的茶叶,之后喝了口茶, 这才抬起眼眸朝她这边看来。 央央这才想起来,他根本就是什么都知道的。他去彩衣轩找自己, 说什么请她来帮忙, 其实帮忙是假,说亲是真吧? 央央想忍住的,可是怎么都忍不住。又委屈又气愤,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她气得眼睛都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红。 尹氏也吓得手脚冰凉,忙望向老太太, 老太太脸上笑容也僵硬了。 “王妃娘娘,这事, 这不是说笑的吧?”老人家再三确认。 嬴王妃倒是想说笑呢, 可惜,这人是儿子自己挑的。她这两年张罗着给他说了多少桩亲事了?他愣是一个没瞧上。 可也不知怎么的, 在她再次找他说亲事的时候, 他竟然答应了, 而对象就是徐侯府的大姑娘。她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瞧中了徐家大姑娘了? 嬴王妃只想儿子早些成亲,而她可以早些抱上孙子,好让王府里添新丁。所以,不管是哪家的,只要还算门当户对的,她都觉得可以。 再说,徐侯府大房虽然不争气,但是那徐敬笙却是手握实权的。 跟王爷商量了后,都觉得若是鸿之一再坚持的话,这桩婚事未必不可行。这不,得了王爷的准儿,她便派人给徐家送了请帖,请了徐府的老夫人跟三夫人过来。 只是她没想到,鸿之竟然将人家姑娘也给找来了。 王妃瞥了儿子一眼,暗怪他没规矩。奈何嬴鸿目光根本没在母亲身上,王妃那记眼刀算是白抛了。 她暗暗叹息一声,这才说:“我看中徐大姑娘很久了,觉得她是个乖巧讨喜的好孩子。鸿之可能就是看起来冷肃了些,但是人却是个好人。如今是他自己愿意娶你们家大姑娘的,想必一定会对她好。” 央央再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无声哭泣。 尹氏紧紧握住女儿手,示意她不要失态。那边,老太太却又说:“只是我们家娇娇的婚事我也做不了主,她是她爹爹的心头肉,这件事情,还得她父亲说了算。” 搬出徐敬笙来,其实也是缓兵之计。这事实在太大,而且来得也太突然了,根本都没做好准备。 嬴王妃说:“这婚姻是大事,自然该跟徐三老爷商量的。只是,行与不行,还望老人家跟徐三夫人到时候给个答复。” 尹氏忙说:“会的会的。”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嬴鸿却起身,主动说:“晚辈送老夫人跟夫人出去。” ~ 央央回去后,就一个人冲进自己房间,趴在床上好生哭了一场。她知道,这已经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事情,甚至,已经不是徐家可以决定的事情了。 他那么可怕,他肯定早就筹谋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央央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哭,谁都不肯见。直到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她还是不肯出去。 尹氏怕女儿一个人呆在房里会寻短见想不开,所以,赶紧喊了儿子来把门撞开。 “娇娇。” 门被撞开后,尹氏跟徐彦都疾步匆匆冲进去,生怕央央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央央已经哭够了,此刻红着眼睛坐在窗边发呆。目光呆滞,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 “娇娇,你别担心,一切等你爹爹回来再说。”尹氏一把将人搂住,“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央央也不说话。 徐彦着急来回踱步,一脸怨愤。 “嬴鸿之到底什么意思?他打大妹的主意,到底是怎么想的。” 尹氏也哭起来:“谁知道,怕不是要把人娶回去欺负吧?这可怎么办啊,这要是真被他娶回去了,娇娇……岂不是凶多吉少?就算被嬴家磋磨,咱们也不知道啊。”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嫁人了,那就是人家的了。就算夫家欺负她,他们又不知道啊。 尹氏越想越难过,着急得头都疼了。 “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外面红玫匆匆跑进来,“老爷回来了,现儿去了老太太那里了。” “肯定是被老太太叫去了。”尹氏抬袖子擦了擦眼泪,“我也去听听,看老爷怎么说。” 徐彦却拉住母亲,目光朝妹妹那里瞥了一瞥,才说:“等父亲回来再说吧,娘您先陪陪妹妹。”之后,徐彦也在一旁坐下,吩咐红玫道,“去小厨房熬点小米粥来,再让人烧一大桶热水,一会儿伺候姑娘沐浴更衣。” “是,少爷。”红玫应声退了出去。 尹氏抱着女儿,徐彦则坐在一旁看着。 过了一会儿,徐敬笙负着手回来了。 “老爷。”尹氏看到自己丈夫回来,忙红着眼圈儿迎了过去,“您可回来了。” “这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徐敬笙脸色略微有些沉重,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在妻子跟两个孩子面上一一扫过,才说,“早在我回家前,嬴鸿之找过我。” “他又去找老爷您了?”尹氏着急,“他说了什么?” 徐敬笙道:“他说……如果娇娇不嫁他,那就只有远嫁和亲的命。” “什么?”尹氏接受不了。 比起远嫁和亲,往后几十年可能生死都不知道,她宁可女儿嫁在京城嬴王府。至少,就算女儿将来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还能够及时知道。 “这嬴王府……简直欺人太甚。”一向性子温顺的尹氏,也忍不住咒骂起来,“迟早不得好死。” 徐彦却理智很多,问自己父亲:“嬴鸿之说那话,是威胁父亲,还是别的意思?”他说,“虽则顾家流放的事情与嬴王府脱不了干系,但是嬴鸿之那个人,好像不是那种阴险狡诈的人。” “再说,咱们家与他可从来是井水不放河水的,他没道理陷害咱们家。除非……是皇后早已有了和亲的人选?” “可是皇后怎么就选中了我们娇娇,指定还他背地里嚼舌根说的闲话。”尹氏着急,“这可怎么办?” “我要去找他。”央央忽然开口说话。 ~ 第二日,央央一早没去彩衣轩,而是等在了嬴王府门口。 嬴鸿才从朱红色的大门里走出来,就看到外面站着的那个小女人。他浓眉微抬,似是有些意外,但是男人素来稳得住,只迈着稳重的步子一步步朝央央走了过来。 “我有话要跟你说。”央央站在他面前,目光清冷。 甚至,他从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看到了不屑跟厌恶。但是又如何?他不在乎。 “好,徐大姑娘要跟我说什么?”嬴鸿十分悠闲,双手交握着搁在小腹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央央要问的话有些问不出口,但是她还是硬着脖子问:“你……你什么意思?” 34.034 “什么什么意思?”嬴鸿望着她, 目不转睛。 央央被他盯着看怕了,别开脑袋去, 才说:“你懂我在说什么, 何必装作不明白?我想知道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我之前对你态度不好,你就想这样报复我吗?” 嬴鸿道:“原来徐大姑娘是这样想我的?” “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央央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 她咬着牙,这才忍住了没哭,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娶我, 我不想嫁给你。” 央央最后还是放下了自尊,妥协了语气来求他。 嬴鸿沉默一瞬,才说:“跟我成亲,或者远嫁和亲。这二者,你自己选择一个。” 他还要去营里,没空跟她多费口舌。撂完那句话后, 嬴鸿就大步离开了,走了几步后回头, 看向仍旧站在原地未挪开过一步的央央。 “你思考的时间不多。如果决定好了, 嬴家很快会去你们家下聘。” 等嬴鸿走后,央央再也忍不住, 哭了起来。 没希望了, 彻底没希望了。她不但嫁不成顾四哥, 她现在还要嫁给这个大坏蛋。她不想嫁给他,她宁可远嫁和亲,也不愿跟他过一辈子。 央央也是个倔强的脾气,心里做了决定后,她立即钻进马车里,回了家。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尹氏见女儿忽然冲进来,而且眼睛还红红的,吓得赶忙迎了过去问,“怎么了?” “娘,我想好了,我要去和亲。”央央态度坚决。 “你说什么傻话?”尹氏吓得嘴唇都在打哆嗦,“娇娇,你知道和亲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娘了,意味着就算你死在了乌稚,娘连你最后一眼都看不到。” “傻孩子,别再说气话了。答应娘好不好?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赌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央央说:“可是……难道你们真的要我嫁给那个大坏蛋吗?他们家于顾家有仇,我怎么能这样做。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对不起顾家?也枉爹爹曾和顾家伯伯那么好了。” “顾家都是明理之人,他们会明白的。”尹氏已经管不了别的了,只要女儿可以不必和亲,可以顺利留在京城,就算嫁去嬴王府,她也愿意了。 对不起顾家又如何?想当初他们一家三口去富阳的时候,顾家人已经都很明确暗示过了,娇娇跟顾四不可能。 既然他们顾家都不肯娶娇娇做媳妇,如今大难临头,他们徐家又何必再顾及与顾家的交情?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啊,此时此刻,她只想自己的孩子可以过得好一些。 “娘!真的非得这样吗?”央央哭着说,“嫁给他,我会怄死的。” 尹氏明白女儿的心情,哄着说:“娘听你父亲跟你哥哥说了,那个嬴鸿之,似乎并不是咱们想的那样不近人情。你嫁给他,未必就不会过得好。你想想,那次在富阳,顾四郎受伤,可不就是他将人送回来的?” “娘,您想什么呢?”央央不喜欢任何人在她面前说一句大坏蛋的好话,她根本听不进去,“他怎么会好?他要是真好,他会对顾家做出那种事情吗?娘,您不要被他骗了。” “好好好,不说他,不说他。”尹氏心里其实已经下了决心了,但是,此时此刻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 过了几天,嬴王府那边的聘礼已经送到了。聘礼送来的时候,央央没在家,等她回来知道家里人已经将聘礼收下了后,气得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晚饭也没吃。 尹氏怕女儿饿着,亲手熬了粥送过去。可是怎么敲门,央央都不肯开门。 徐敬笙负着手走了进来,冷着脸吩咐家丁踹门。家丁本来还有些不敢,但见老爷沉着脸的样子十分吓人,而且是一再下了要踹门的命令,两个家丁这才去撞门。 门被撞开后,徐敬笙一步走了进去,尹氏忙跟在身后。 “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你现在是不是就知道发脾气了?你娘站在外面多久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要不是疼你爱你,谁管你的死活?”徐敬笙负着手,一脸冷肃,表情端的吓人。 央央心里也有愧疚,可更多的,还是不服气。 她真的不敢想,这辈子都要跟那个人住在一起,那会是怎样的煎熬。 “老爷,好了好了,您也别生气,别气着自己。”尹氏既怕丈夫动怒气着自己身子,也怕丈夫话说重了后会伤着女儿,所以,赶紧从中调和,“娇娇,你爹爹这么说,也是疼你。他是怕你一个人呆在房里会做想不开的事情,这才吩咐人撞门的。你晚饭没吃,娘亲手给你熬的粥,你来喝了吧。” 央央也知道,大局已定,再闹下去,除了会伤了亲人之间的感情外,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 “我答应你们,我会应下这门亲事。”央央已经不哭了,而是绝望了。 尹氏明白女儿心里的苦,也知道,女儿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来,说明她懂事了。尹氏一把抱住央央,母女俩哭成了一团。 徐敬笙站在旁边,负着手,眼里也是满满的哀伤难过。 徐家这边应下亲事后,嬴王府那边又请了媒人过来,一切都按着规矩来。最后,两人婚期定在了次年五月份。 央央是三月里的生日,嬴鸿的意思是,十五岁的及笄礼,至少让她留在娘家,这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 央央近来越发稳沉不爱说话了,平时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彩衣轩。她性子也收敛了很多,不想想那些伤心事情的时候,就只有拼命埋头干活。 到了五月份,央央顺利从书院结业。 “你凤姨一直在娘面前夸你,夸你聪明好学,而且干活勤快。你在她铺子里帮忙那会儿,她的营利可比往常增加了三成。”尹氏颇为自豪,觉得自己闺女长大了,再不是小时候那个爱哭包。 “你凤姨想继续留你下来,她不好意思直接跟你说,让娘来说。说是……若是你能去帮她的忙的话,她算你入股,以后赚了钱,一起分。这事情呢,还是看你自己怎么想,不管你怎么想,娘都答应你。” “娘,我想自己开铺子。”央央早有了自己的打算。 她不喜欢给别人干活,也不太想跟别人合伙,更不想占人家的便宜。她如今是有手艺的人,婚姻由不得自己,她想在别的方面努力拼搏一回。 “你想好了?”尹氏挺惊讶的,“自己打理铺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会很累,而且会耗费很多精力,你能受得了吗?” “我能受得了。”央央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未来,她说,“我跟嫂子一起去看过了,铺面都选好了。嫂子开医馆,我开成衣铺子,两家挨着,以后都能呆在一起,多好啊?” 央央嘴里嫂子是崔元,虽然崔元现在还没有嫁过来,但是央央已经改了口。 35.035 徐彦跟崔元的亲事定在九月, 但是崔元却不似其她待嫁的女子,她时常往外头跑。若不是她娘说她, 可能她还会不知道避嫌继续往徐侯府跑。 崔元是什么样性子的, 徐家人也都知道。再说,当今皇后娘娘都说了女子不必拘束在后宅内院,他们徐家又何必管着? 只要不是做出什么太出阁的事情,老夫人以及尹氏,就都能够接受。 “你跟元姐儿关系好, 娘也高兴。你们姑嫂两个关系打好了,万一爹娘老了, 你爹爹也不主事一切只能靠你哥哥嫂嫂, 也还有人关心你。” 女儿与嬴王府的亲事,不是尹氏心甘情愿的。若不是不嫁嬴王府就得远嫁和亲去,尹氏想必也不会将女儿推去嬴王府那狼窝。 彦哥儿再疼妹妹,始终会有自己的小家庭。所以,只有娇娇跟她未来的嫂嫂真正打好了关系,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一想, 尹氏对跟崔家的这门亲事,更是满意得不行。 为了表示她对崔元的喜爱, 常常隔三差五的, 都会自己亲手裁做几件衣裳啊裙子啊之类的,送到崔家去。礼尚往来, 崔家便也会常常送些东西来, 两家关系越发亲近起来。 “娘您就放心吧, 我跟元姐姐好着呢。”央央最近也不太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她有些接受命运安排的意思。 而且,她打算自己开一间铺子做生意。就算没了爱情,至少还有事业啊。 央央与崔元各自花了一个月时间选购铺面加招揽伙计,一切差不多走上正轨的时候,是两个月后,正是大热的夏天。 “娇娇,你真的打算嫁给嬴鸿?” 尹程过年的时候没在京城,等他回来,却发现自己的表妹跟嬴鸿定亲了。尹程起初是不相信,他觉得不可能,表妹那么恨嬴鸿,怎么可能会答应嫁给他? 但是当所有人都这么跟他说的时候,他就不得不相信了。 他先是去了徐侯府,徐家人说,大小姐人不在府内,如今正在自己的铺子里。尹程听后,又忙跑到铺子里来找央央。 “表哥你回来了?”央央看到尹程,倒还算是高兴的,招呼铺里的伙计,给他端茶,“你坐吧。” 可尹程这个时候却没有喝茶的心情,只盯着央央看:“你说,是不是真的?” 央央叹息一声,才抬起眼睛看向尹程:“既然表哥都这么问了,想必是听说了。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来问我?” “我只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尹程不肯死心。 央央说:“好!那我就亲口告诉表哥,我跟嬴世子已经定亲,婚期就是明年五月。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就要是他的妻子了。所以表哥,以后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以后还是不要来找我的好。” “为什么?”尹程眼睛都红了,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表妹,你那么恨他……” “那又怎么样?他能让我不必远嫁和亲,就是有本事。”央央有些不想应付尹程了,“表哥,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以后还是成熟一些的好。既然我已经定亲了,而表哥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咱们还是彼此隔着些距离的好。” “娇娇。”尹程又难过又无奈。 央央说:“以后莫要再唤我小名,你可以喊我徐大姑娘。” 尹程只觉得喉咙有什么被堵着,她说不出话来。 “好……徐大姑娘,我明白。”尹程被央央打击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骂自己。 是他自己没本事,没能够守护表妹。是他没本事,所以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表妹只能任由别人去摆布宰割。 央央不是有心这样说尹程的,她只是觉得,既然事情大局已定,她又明白表哥对她的心思,所以为了不害了两人,还是对他绝情一些好。对他绝情一些,让他彻底对自己死心。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过太平日子。 尹程走了,央央却坐着发呆。嬴鸿已经走进来挺长时间了,但是因为央央心里一直想着别的事情,所以,她并没有发现。 站在央央身边的紫莲瞧见了,想提醒,却被嬴鸿制止了。最后,还是嬴鸿自己先开了口,央央这才回了神来。 央央看到嬴鸿那张脸的刹那,整个人吓得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但是最终,她还是稳住了自己。 央央回身剜了紫莲一眼,这才朝着嬴鸿福了一个礼,说:“世子爷来了怎么也不知道出个声?”她故意怪紫莲,“怠慢了世子爷,你受得起吗?” 紫莲忙就请罪:“小姐,奴婢知错了。” “好了,下去吧。”央央不欲多言。 嬴鸿只是想来看看她,却没想到,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尹程也在。既然尹程在,他便没有进来,只等尹程走了后,他才进来。 “你坐下吧,在我面前,不必拘束。”嬴鸿心里其实是想两个人安安静静坐下来,好声好气说说话的。 央央说:“您怎么过来了?” “今天营里没什么事情,我早早回了城,想过来看看你。”嬴鸿还是有些克制了,并没有表露自己内心,话只说了一半,他就转到了别处去说,“最近忙吗?” “还好。”央央道,“新开张的铺子,不怎么忙。” 嬴鸿望着她,很严肃地问:“你很怕我吗?” 36.036 央央觉得他这问得是废话, 难道他自己看不出来吗?她根本不想与他呆在一起。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央央嘴上却不会说出来, 只说些冠冕堂皇的官话。央央望了嬴鸿一眼, 说:“嬴世子威武,想必整个贵京城,没有几个遇到你是不害怕的。” 央央神情淡漠,但是态度却不能说不恭敬。所以,就连嬴鸿都觉得, 眼前的这个小女子,果然是成长了。 嬴鸿不但没生气, 反倒是还笑了起来, 点头说:“几日未见,徐大姑娘性子倒是变了个彻底。” 央央根本一刻都不想看到他,又见他赖着不肯走,央央转身问紫莲:“昨天的账对好了吗?” 紫莲有些小聪明,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家姑娘到底怎么想的了。所以, 她忙说:“回姑娘的话,还没有呢, 账房说有一笔账好像有些问题, 等着姑娘去看一看。” “我一会儿就过去。”央央冲紫莲使了个眼色,而后才看向嬴鸿, 抱歉说:“我要去忙了, 怕是不能再陪着嬴世子喝茶说话。” 央央主仆打的什么算盘藏的什么心思, 嬴鸿根本瞧得一清二楚。但是,他也不会戳破。 “是吧。”嬴鸿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来,继而也负手起身,“告辞。” 央央朝着嬴鸿福了一礼:“世子爷慢走。” 隔了两日,尹程去找了嬴鸿。尹程回家后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求嬴鸿。 一大早天没亮,尹程就等候在了嬴王府门口。看到嬴王府朱红色大门打开,尹程忙跑了过去,拦在嬴鸿面前。 前面的路忽然被人挡住,嬴鸿定睛一看是尹程,不必问,就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嬴鸿冲跟在身边的小厮摆摆手,示意他回避开,这才对尹程说:“尹公子,是为了徐大姑娘而来?” 尹程是鼓足了勇气才来找嬴鸿的,他站在嬴鸿面前,目光坚定望着他:“我求你……你放过娇娇。” 虽然嬴鸿猜得到他的来意,也知道他开口必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但是嬴鸿听了他这一句,脸上也是挂不住了。 什么叫做放过那个小女人? 见嬴鸿不说话,尹程又说:“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她,你这样做,分明就是想报复。你既想报复表妹,又想报复顾家。但是表妹她是一个人,是一个女孩子,而不是你跟顾澄之之间争夺攀比的玩偶。你,你想必不会待她真心。我……我与表妹从小青梅竹马,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是……” “既然没本事,就不要肖想不该肖想的。”嬴鸿彻底冷了脸来,男人眉眼藏着锐利,他负手朝着尹程走了几步,“尹公子,一个男人想得到一个女人,并不是靠去求另外一个男人。你若是有本事,你自然也可以像我这样做。” “就算如今让你娶了她,将来你护得住吗?”嬴鸿冷笑一声,清冷的眉眼藏着几丝不屑的讥讽,“尹公子,由衷劝你一句,要想赢得美人芳心,也得看看自己有什么本事。” “阿温,套马!” 嬴鸿不欲再与尹程多费口舌,直接给阿温下了命令。 ~ 嬴鸿的一番折辱,尹程牢牢记在了心中。 回去思来想去一番,尹程最后将希望寄托在了顾晏身上。央央之前失嘴说漏了一句,有在尹程面前提到过富阳的事情。所以,尹程知道如今顾家有几个人就呆在富阳。 尹程去了富阳后一番瞎打听,好在富阳不大,很快就有人帮他找到了顾宅。 顾老夫人没想到尹程这孩子会去看他们,倒是挺意外的。尹程是来找顾晏的,只与老夫人寒暄了几句,就问:“顾四爷呢?” “你是来找澄之的?”老人家目光一动,继而明白过来,“可是徐家那丫头有什么话托你来说?” 尹程说:“不是表妹托我说什么,是……是我自己找过来的。表妹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我想,眼下就只有顾四爷救得了她了。” 老夫人笑了笑,说:“娇娇遇到什么事情,不是有她爹在么?还轮不到澄之。” 尹程心里着急,就直接将事情说了出来。 “老夫人,您就让我见顾四爷一面吧。顾四爷聪慧,想必就算他们订了亲,他也有办法毁了那门亲事。” 老夫人还欲再说几句,角落里站着的顾旻却突然冲了过来:“我知道四哥在哪儿,我带你过去。” 顾旻领着尹程去见顾晏,顾晏正在一个朋友家中吃饭。看到妹妹带着人来,他同朋友打了声招呼,这才拉着两人回去。 “四哥,你快想想办法,不然的话,他们就真的要成亲了。”顾旻一边说一边哭,“他们不可以成亲的,绝对不可以!” “对,绝对不可以。”尹程也附和。 顾晏冷眼看着两人,不忍心泼冷水,但还是忍不住道:“人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想必外人眼中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说不可以,就不可以了?” 尹程说:“表妹不是自愿的,她是被逼无奈的。” 顾晏却显得有些冷心冷肺,嘴里并没有什么好话。 “就算是被逼无奈,那也是徐家的家事。徐家又不是没人,劳得你们急成这样。” 尹程行事素来没头没脑,顾晏对他印象极差。 顾晏让妹妹回屋去呆着,他则与尹程一处呆着说了些话。 顾晏话里的意思,倒是跟嬴鸿差不多。都是说,尹程既然没能力保护人家姑娘,就不必起那样的心思。 这句话对尹程打击可谓是十足的,所以,从富阳回京后,尹程将自己关在房里呆了有半个月。之后,又去了徐侯府。 这回不是找表妹央央的,而是去找他的姑父徐敬笙。 尹程想明白了,他想跟徐彦一起,去营里锻炼自己。等他真正变得强大了,或许就可以保护表妹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过着,到了次年五月,央央便没再出过门,而是呆在家里安心待嫁。 37.037 离婚期还有两天的时候, 徐家人将打好的被褥面盆等东西搬去嬴王府。送这些东西的时候,崔元跟着去了, 回来的时候就跟央央说:“你跟嬴世子的婚房可真大啊, 我去看了好大的一个院子。” 央央倒是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说:“再大的院子又怎样,我就这么点大,又占不了多少地儿。” 崔元说:“这说明嬴世子其实待你很不错啊,而且, 我去看过风水了。你们往后住的院子,风水极好啊, 住在那里, 肯定身体倍儿棒。说不定,你头年进门去,次年就能抱上孩子了。” “嫂子什么时候还懂风水了?”央央说,“那嫂子帮自己也算算,我家这地儿算不算好的?你跟哥哥什么时候能抱上孩子?” “你这话说错了。”崔元打断她的说,“什么你家?现在徐侯府是我家, 你家在嬴王府了。” 央央就知道,这位崔姐姐从来不是个会害臊的。索性, 她也不再搭理她。 崔元兀自说自己的:“我们也在努力了啊, 可惜你哥半个月才回来一趟。不过,我们也都还年轻, 娘说了, 再等两三年, 也不迟。” “你可真不害臊。”央央说她。 崔元眨了眨眼睛,起了坏笑。左右瞧了瞧,见没人,她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来,凑到央央跟前去,小声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答应我,一会儿不许尖叫不许害怕。” “什么东西啊?”央央好奇。 偏崔元说:“你先答应我,才行。” “好好好,我答应你。”央央妥协,然后崔元拿出那小册子来,一页页慢慢翻给央央看。 央央只看了一眼,就吓得立马别开眼睛去,脸羞得通红。 “这是什么破东西?嫂子也拿来给我看。”央央有些生气了,“回头我告诉娘去,让她罚你。” 崔元说:“这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我告诉你吧,娘知道这事儿。不但知道,而且,一会儿她还得亲自找你说这事儿。你别害羞,这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你如今要嫁人了,必须知道一点。” “不然的话,新婚之夜被新郎官折腾,有你好受的。” 崔元说起这些来,根本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反正这小姑子,她也只拿她当亲妹妹了,没啥好遮遮掩掩的。 “你哥虽然也是习武之人,但是到底瞧着比嬴世子文弱了些。你哥尚且……”她清了清嗓子,这才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些,“反正,我是为了你好的,先给你提个醒,到时候你心里有个准备。” “这跟习武有何关系?”央央被她说得害怕。 难道,嬴鸿还会打她不成? “傻丫头。”崔元附在央央耳边,说起了悄悄话来。 正因为听了崔元说的这些,等尹氏正式拿着那些册子来找女儿的时候,央央反倒是不肯见了。她总觉得,这是一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本来待嫁的前几天,央央就有些紧张。如今被崔元告知了这些后,心里更是惴惴不安起来。 等到出嫁那日被兄长徐彦背上花轿时,她哭得稀里哗啦。虽然嫁在京城,但是京城这么大,她又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往后再不能日日见着爹爹娘亲和哥哥他们了。 徐彦看了一旁穿着大红蟒袍站着的嬴鸿,故意说给他听:“你且别哭,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哥哥。不管哥哥打得过打不过,肯定会给你出这口气。” 嬴鸿抱手朝徐家人告辞,之后才翻身上马。 阵仗很大,一路吹吹打打,仪仗从徐家出发,往嬴王府去。 红玫紫莲俩丫头跟着,徐家又派了两个婆子四个小丫头,另外再有几个随从小厮,跟着管嫁妆铺面。央央手里抱着红苹果,头上盖着红盖头,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脑子里想的,还是那天崔元对她说的那些。 她不知道,嬴鸿会不会那样对她。 相比于徐家这边,嬴家那边可谓是热闹太多。央央被红玫紫莲左右扶着,跨了火盆,又拜了天地后,就被送进了新房。 关上门,紫莲说:“耳根子终于清静点了,小姐,你累坏了吧?” 红玫提醒她:“可不能叫小姐了,该叫世子妃。” 紫莲说:“世子妃,奴婢说错话了。” 央央要揭盖头,红玫过来一把按住她手:“世子妃,这盖头得一会儿世子爷过来亲自给她揭。您不能自己揭的,不吉利。” 央央觉得热,关键是,她觉得头上沉得很,实在太累了。 好在没一会儿嬴鸿过来了,身边还跟着几个起哄的人。 有嬴鸿在,那些人倒是不敢开央央的玩笑。嬴鸿拿起一旁喜婆捧着的喜秤,轻轻挑开了盖在央央头上的红盖头。当那艳红的喜帕被挑下后,随即可见的,是新娘子雪白明净的一张脸。 纵是嬴鸿早看过央央,此番看到的时候,那双深邃黝黑的眸子里,依旧波动了一下。 “新娘子可真是美,来,喝交杯酒。”喜婆一边说了好些吉利话。 嬴鸿端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了央央,他则坐在央央旁边。 央央望了他一眼,随即又平静垂下眼眸。 “喝交杯酒。”喜婆说,“喝完了,新娘子可以暂时休息会儿。” 央央端起酒杯,与嬴鸿端着酒杯的手绕了下,才喝下。 嬴鸿说:“我先去外面应酬,你好好休息。” 说罢,也不等央央回答,他就先走了。 央央觉得困,但她实在嫌弃头上这个东西,压得她脑袋疼。吩咐红玫帮她将凤冠取下,又让紫莲去拿身常服来,换下那身累赘后,她才躺着睡了会儿。 因为太困了,央央都不觉得饿。 嬴鸿回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央央还在睡,红玫想去叫醒主子,被嬴鸿制止了。 “你们都去歇着吧。”嬴鸿吩咐。 红玫紫莲相互看了眼,才应着说:“是。” 嬴鸿手拨开珠帘,走进了内室。一步步朝着床走过去,脚步很轻。 央央醒了后,看到坐在床边的男人,她忙吓得坐了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跟他打招呼,只冲外头喊:“红玫?紫莲?” 嬴鸿说:“别喊了,我吩咐她们下去休息了。” 说罢,男人抬起眸子看向央央。此番小女人穿着身紫粉色的对襟常服,胸口处有着别致的绣花,粉紫色衬皮肤,更显得小女人那张脸雪白如玉。 央央被看得低了头,嬴鸿这才说:“饿不饿?小厨房里炖了粥,要不要喊人盛一碗来。” 央央的确饿了,正想着是要吃、还是不吃的时候,嬴鸿已经吩咐下去了。 “你也不必拘束,既然已经拜堂成了亲,就是一家人。日后有福同享,有难……我一个人扛。”他已经起身坐到了窗前的炕上,目光却依旧定在央央身上。 央央并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但是,她也不会跟他对着干。 王府的丫鬟端了熬得香喷喷的粥来,央央喝了一小碗后,就将碗递了回去。屋里很静,她望向坐在窗边的男人,男人也看着她。 四目相视对了会儿,嬴鸿起身,稳步一步步朝她走去。 他没说话,只是挨着她坐下,然后抬起手来,亲手替央央宽衣。央央外面的绸衣被褪下,中衣被褪下,最后,只剩下那艳红的肚兜半裹着温玉一样的身子。 嬴鸿用长着茧子的指腹轻轻刮过她嫩滑的肌肤,央央颤抖着闭上眼睛,整个人跪坐在大床中央,瑟瑟发抖。 嬴鸿欺身过去,将人慢慢压在身上,他眼底有化不开的浓郁。他压在她身上,将整个人身上的重量都卸压在她身上,让那娇软羸弱的身躯完全承受着他的身子。 那温软的一团就在身下,嬴鸿觉得自己根本忍不住。 他覆唇吻了吻央央额头,然后手扯了自己衣裳,男人的吻更加肆意起来。起初只有细细碎碎的轻哼声,直到一声尖叫刺破夜空,一室旖旎幻象。 嬴鸿肆意掠夺,越发疯狂,央央还是一朵娇花,承受不起他这样的踩踏。 她觉得疼,觉得胸口闷,觉得不舒服……可是过了起初那股子不适后,她总觉得自己神识麻木了。 她任他压着自己,紧紧咬着唇,只将脑袋别开。 只是脑袋才逃离没一会儿功夫,就又被人掰了回来,她的嘴再次被堵上。 央央觉得这一夜过得特别漫长,每当她觉得应该结束的时候,又一轮新的碾压才开始。她起初会搭着哭腔问他什么时候结束,男人闷闷答说就快了,可是她等啊等熬啊熬,每回都结束不了。 索性她后来也不问了,由着他去。 嬴鸿对她欲罢不能,一尝芳泽后,更是觉得口齿含香。 几次折腾后,其实他依旧干劲满满。只不过心中到底念着她身子柔嫩,便只忍了。 见他这回翻下去后再没压过来,央央心里彻底松了口气。 嬴鸿只静静仰着躺了会儿,就喊人进来。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又抱着人回去睡。 嬴鸿将人揽在怀里,央央已经累极了早睡了过去。等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是缩在男人坚实的怀里的。 38.038 “你醒了?”见怀里的人轻轻哼着缓缓睁开眼睛, 嬴鸿开口问了一句。 央央被突然传入耳朵中的男声吓了一跳,但看到那张脸后, 她才反应过来, 如今这里不是徐家,不是她的闺房,而是嬴王府,是她跟嬴鸿的新房。而她,如今有了另外一个身份, 嬴王世子妃。 想起这个来,央央心狠狠拎了下, 有些绝望。 “嗯。”她只应了一声, 偏过头去,不再看男人。 她想从他怀里爬出来,却发现自己全身跟被碾压过一样,哪儿哪儿都疼,根本提不上什么力气。稍微动一下,她都觉得难受。 嬴鸿看出了异样, 按住她肩头说:“时间尚早,你再睡会儿吧。” 央央却记着母亲对她说的话, 摇头道:“得去给王爷王妃敬酒, 耽误不得。” 嬴鸿说:“我已经打发人去跟父王母妃说了,他们会理解。” 央央望着他, 望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她有些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了。他为什么非要娶自己?她以为嫁过来后, 他会百般为难自己的,可是……可是这样看,好像又不像。 外头珠帘有了细碎的响动声,红玫站在珠帘外问:“可是世子爷世子妃醒了?” 红玫也怕自己主子第一天嫁过来就误了敬早茶的时辰,虽然现在已经不早了,但是还是早点去王爷王妃那里敬茶的好。世子爷虽然已经派人去跟王爷王妃说了一声,但世子是他们儿子,他们自然不会挑错,可世子妃不一样。 再说,未见得王爷王妃对世子妃就多满意。 “已经醒了,你们进来伺候。”央央吩咐的同时,已经慢慢爬坐起来。 她身上可谓是□□。本来缩在被子里,倒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掀开被子了,陡然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她难为情得别开脸去。 嬴鸿从丫鬟手里接过她今天要穿的衣裳,亲自帮她穿上里衣跟中衣。 央央其实很不习惯他帮自己穿衣裳的,本来想拒绝,可当看到他似是十分坚持,央央又不敢态度过于强硬。所以,只能随他去了。 穿戴梳洗完毕后,嬴鸿带着央央去给王爷王妃敬茶。 早已经有嬴鸿打发的小厮先去通过风了,所以,一对新人去的时候,嬴王王妃,还有二爷嬴鹄郡主嬴凰都已经在了。按着规矩,央央给两位长辈敬茶,然后是嬴鹄嬴凰给大哥大嫂敬茶。 嬴王爷跟王妃对央央这个儿媳妇自然是不满意的,不过,人是嬴鸿亲自挑的,他们不满意,却也不会怠慢了央央。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找我说。”王妃挺和气的。 嬴凰也说:“是啊大嫂,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说。虽然平时我在书院念书,但是回家的时候,你可以找我。”瞄了她哥一眼,又问央央,“我以后有什么话,可以去找大嫂说吗?” “当然。”央央笑着点头。 趁央央没在意,嬴凰冲她哥做鬼脸。 嬴鸿看了妹妹一眼,没什么反应。 大家略坐了会儿后,嬴鸿起身说:“不打搅父王母后,我们先回去。”央央也忙跟着站了起来。 ~ 嬴鸿因为新婚,所以有几天婚嫁。这几日,他都可以陪着央央。 其实央央倒是希望他出去,因为跟他呆在一起,央央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应付他,倒也成了她每天头疼的事情。 三朝回门的时候,央央稍稍松了口气。 这日嬴鸿备着厚礼带着妻子来徐家,而徐家这边,也早就一大早吩咐下去,让大厨房准备丰盛的午饭了。央央随母亲嫂子回了后院,嬴鸿则由徐敬笙父子陪着在前院说话。 “怎么样?这几日你过得可还好?” 一回到屋子里,关起门来的时候,尹氏就再也忍不住,拉着女儿左问右问起来:“你公公婆婆好相处吗?小叔子小姑子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人脸色?” “没有。”央央如实说,“他们对我倒是挺好的。” “真的?”尹氏一再确定。 “真的。”央央目光坚定,语气也是认真的,“娘,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以为他娶了我回去,就是为了折磨我的,可是这几日……” 这几日他日日陪在自己身边,倒也嘘寒问暖。 尹氏说:“你爹跟你哥都说,姑爷这人其实还不错。本来娘还担心,觉得是他们大老爷们看大老爷们,会有偏见,不算数。但是现在听你这么说,娘倒是觉得或许你爹爹说得对。” 崔元也一旁坐着笑道:“娘,依我看,这嬴世子八成早看上咱们娇娇了。什么不嫁他就远嫁和亲,都是骗人的。” 尹氏心里其实也隐隐有这个猜测的,现在被儿媳妇说出来了,她也点头说:“你嫂子说得可能是对的。” 央央却道:“我对他的恨意,他是知道的。他得多想不开?还要娶我。不过,不管怎么样,娘您都放心,我会好好跟他过日子的。” 尹氏抓着央央手:“好好过日子,其实我看,他真的还是不错的。娇娇,你千万别作,把好好的日子作没了。” “娘,我知道了。”央央答应了。 因为新婚那日嬴鸿有些过于激动粗鲁了,央央这两日身子都不太舒服。所以这几日嬴鸿虽然在家,但是晚上只是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却没再碰她。 这日从徐家回去,已经很晚了。徐家挺高兴,非得留着吃了晚饭才给回来。 嬴鸿早打发了人回来说了声,所以,回来后,便没再带着妻子去母亲那边请安。 五月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两人都洗了澡。央央先洗的,嬴鸿后洗。嬴鸿出来的时候,央央正坐在床边的炕上埋头认真做事情。 央央做事情认真,嬴鸿走到跟前了,她才起身。 “世子爷。”央央给他请安。 嬴鸿没让她弯腰下去,很快抬手将人扶住了。 他示意她坐,他则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案上那张图纸上。 央央说:“闲着也是闲着,成衣铺子里最近很忙。我想……明儿就过去看看。” 嬴鸿不欲插手她铺子里的事情,点头说:“你自己看着办就好,只不过,有什么事情的话,及时告诉我。” “是。”央央忙应着。 嬴鸿目光落在她脖颈间,此刻的央央穿着身桃红色的中衣,因为刚刚洗过澡有些热,所以领口敞开了些。她本来是觉得嬴鸿不在,她贪图凉快觉得这没什么,但是现在男人就坐在她对面,她有些慌神了。 那种事情,她是怕的。 央央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别过头去。嬴鸿却伸出手来,握住那种白腻的柔胰,声音微哑了下去:“这些事情明天再做吧,今天早点休息。” “世子爷。”央央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害怕极了。 嬴鸿却一直牵着她手往床边去。 这一夜,嬴鸿尽量放轻力度放慢速度,他极尽温柔,爱抚着下面的女人。 第二日央央倒是还算好,并没有太大的不适。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喊了红玫紫莲进来。 “世子爷一大早就去营里了,特意交代了,让世子妃多睡会儿。” 39.039 央央坐在床边有些晃神, 昨夜的那些场景,她到现在还清晰记得。那个男人把她抱在怀里, 宽阔的胸膛拥着她, 他一遍又一遍温柔的索取,他趴在她上面,他额头的汗滴落下来,灼烧着她的肌肤,她只觉得整颗心都跟着滚烫起来。 她从他那双黝黑的眼睛里, 似乎看到了小火苗,他的眼神是炽热的, 像火炬一样。 “世子妃?”红玫连着喊了几声, 才将央央拉回现实中来。 “我知道了,去打热水来。一会儿先去给王妃请安,然后我要去一趟铺子。”央央一边说,一边已经掀开被褥了。 红玫说:“世子妃,您今天真的要去铺子里吗?要不您今天呆在家里歇一歇,过几天再去。” 昨儿红玫守夜, 这一夜姑爷折腾了她家小姐几回,她是再清楚不过。虽说还是个姑娘家, 但是小姐嫁人了, 她们又是陪嫁的,很多道理不会不懂。 像行房这种事情, 她们自然懂一些的。若是真的不懂, 听到主子叫, 怕不是得跑进去,到时候那才是真的坏了事情。 央央瞥了红玫一眼:“就你话多。我没事,你按着我说的去做就行。” 红玫再不敢多一句嘴,只能说:“是。” 央央洗漱完后,便赶紧去了她婆婆嬴王妃那里。家里男人都出去了,嬴凰还没走,正坐在王妃那里吃早点。 看到央央来了,嬴凰忙笑着问候:“嫂子。” 央央也礼貌回了一声:“郡主。” 然后,规规矩矩给王妃行了个礼。之后,就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王妃问:“吃过早饭了吗?” 央央回道:“还没有。” 王妃说:“既然没有,那坐下来一块吃点吧。” “是。”央央应着坐下。 嬴凰吃饱了,起身道别:“母妃嫂子慢慢吃,我得先去书院了。” “去吧,记得早点回家。”王妃叮嘱。 见嬴凰要走,央央忙起身。嬴凰笑着冲央央眨了眨眼睛,之后才离开。 等嬴凰走了后,央央才又重新坐下来。 央央吃得很慢,吃饭的时候,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嬴王妃不说话,她也不多嘴,就安安静静陪着。嬴王妃偶尔问她一句了,她才会如实回答。 等婆媳俩吃完后,王妃才对央央说:“你不必候在我这里,我喜欢安安静静一个人呆着。你回去吧。”见央央满月桃红,一双眼睛跟清水淘洗过的一样,王妃是过来人,自然看得明白,她倒也关心说,“若是累了,回去好好歇着。” “谢谢母妃。”央央始终恭敬礼貌,“儿媳一会儿想出去一趟,前些日子儿媳自己开了间成衣铺子,最近正是忙的时候。不放心,所以想去瞧瞧。” 王妃不拘着这些,只说:“你若是想去,便去吧。只是记得,早些回来。” “是。”央央弯腰道别,“儿媳会记着的。” ~ 嬴王府马车才在成衣铺子门前停下,隔壁的崔元就立即笑嘻嘻跑了出来。 “嘿!”崔元在央央肩膀上拍了下,挺高兴地说,“怎么不知道在家多休息几天?今天就过来了。” 央央在嬴王府的时候,总有些拘束,生怕说错话做错事。但是在娘家人面前,她总归是自在的。 “嫂子你天天过来,我怎么也不能掉以轻心的。咱们是一起拿钱开铺子的,回头嫂子生意比我好,我肯定要挨说了。”央央颇为委屈的样子。 崔元说:“谁敢说你?谁要是敢说你,嫂子替你教训。”又严肃了些,挽着央央手一道去了隔壁的成衣铺子,姑嫂两个挨着说悄悄话,“我只是觉得,你才到人家去,应该多花些时间陪着你婆婆才对。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你多勤快些多陪着她一些,她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做事挑不出错儿来,人家总会对你更好的。” 央央想了想,觉得崔元说得对,便点头说:“嫂子放心,我会的。”又说,“只是这些日子铺子里实在忙,我有心做出一番成绩来,所以不放心。” “不过,该尽的孝道,我是会尽的。”央央是打算好好过日子的。 “那就好。”崔元见小姑子比从前好了很多,再不是任性的大小姐了,她长大了,凡事应该心里有数,她身为嫂子提点几句就行,“我那边也忙着,我先过去,一会儿中午咱们约着去富康楼吃饭。听你哥说,富康楼换了老板,有几道菜不错。” “好啊。”央央开心。 中午跟嫂子一起吃了顿饭,饭后两人又立即各自回了铺子。的确是很忙,铺子里生意是难以想象的好,纵央央心里记着要早点回去,但这一忙上手就停不下来,最后还是忙到了太阳西沉。 等央央准备收拾收拾回去的时候,嬴鸿已经坐在大厅里喝了一盅茶。 “爷怎么来了?”央央忙得满头大汗,有些茫然的看向红玫。 红玫说:“奴婢也不知道。” 嬴鸿站起身子来,高大身形立在央央面前,他穿着一身戎装,端的英姿拓挺,气势逼人。央央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有些对于他的亲近还不太自在。 天气已经很热了,央央又忙了一天,热得双颊粉红。 她白皙如羊脂白玉的脸,也布满细密的汗珠。动作间有缕缕清风吹进来,她身上香甜的味道被清风吹着钻入嬴鸿鼻孔里。那一瞬间,嬴鸿之觉得心旷神怡。 他说:“我过来看到你在忙,便没打搅。忙完了?回家吧。” 说罢,他朝央央伸过手去。央央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的,才把自己手送给他。 嬴鸿让阿温牵着他的马,他则陪着央央一起坐马车。 央央说:“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记得她哥哥也是在军营里锻炼,半个月才能回家一趟。就算哥哥所在的军营离得远,来回一趟不方便,可是她也听哥哥说,在军营里当兵,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其它时间都在训练吃苦。 嬴鸿看着央央道:“你我还在新婚,我多花些时间陪你,也是应该的。” 央央忙说:“您不必迁就着我,您忙您的吧。”天知道央央根本不愿他陪,她巴不得他们一个月见一回才好呢。 嬴鸿目光望进央央那双水润灵动的眸子里,半饷才说:“你要是不愿意看到我,我可以离你远点。” “不是不是。”央央即便心里这样想,嘴上也不敢这样说,她咬唇,“我不是那个意思。” 微微别开脑袋去,似是有些委屈的样子。 外面有风吹进来,吹乱了央央头发。嬴鸿微愣神,然后抬起手,将央央被汗水黏住贴在脸上的发丝别到她耳根后边去。摸着那柔软的肌肤,摩挲着她柔嫩娇小的耳垂,嬴鸿却有些舍不得挪开手了。 40.040 央央觉得, 那覆在自己手上的手掌像是火钳似的,烫得自己手疼。天气本来就燥热, 央央又有些反感他的接触, 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煎烤一般。 “天真热。” 实在受不了了,央央状似不在意的从他掌心抽回自己手来。她玉手攥着丝绢扇了扇风,似是为了缓解尴尬似的,她伸手撩开车帘,看向外面。 嬴鸿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 不过,他没有揭穿, 也没有进一步亲近的动作。 “已经六月份了, 等到了七八月,更热。”嬴鸿顺着她的话说,“天气热了,你也不必再日日往外头跑。” 央央以为他要管着自己,不让自己再出来抛头露面呢,忙说:“其实也还好, 也能受得住。可能是我太娇生惯养了,这哪算热啊, 您瞧瞧, 外头摆摊的这些人,哪个不是起早贪黑的, 人家都还没嫌热呢。” “我还好的, 出入有车坐, 铺子里虽则不比家里,但是等再热些,也会买些冰块消消暑。” 央央平时跟嬴鸿在一起的时候,其实话不多的。今天说这么多,也是不想他管着自己、以“天气热”为借口,不让自己出门。 嬴鸿望着她,将她那些小心思看在眼里,没再说话。央央怕自己说多错多,索性也不再说话。只是她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从铺子到家的这段路程,她总觉得时间过长了些。 好不易挨到了家,央央只要想到晚上又要与他睡在一张床上……而且很可能他还会再那样对自己,她就觉得很是绝望。 娘说,让她好好过日子,不要把好好的日子作没了。她也想啊,她也想天天开开心心的好好过,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回到家后,两人先回自己院子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之后才一道去了王妃那里。恰好,两人去的时候,嬴王也在。 嬴王问了嬴鸿一些军队里的事情,之后看了央央一眼,提醒说:“既然已经成亲了,鸿之,军营里的事情虽然重要,但是延绵子嗣的事情同样很重要。你年纪不小了,想太子还小你两岁,都已经当父亲了,你也得趁早一些。” 话虽然不是对央央说的,但是却是说给她听的。 央央坐着没敢动,也没敢乱看任何人。嬴鸿目光朝央央那里瞥了眼,只敷衍说:“这件事情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嬴王还没有抱孙子。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当年他是二十多岁才成亲。有了长子嬴鸿的时候,他已近而立之年。 他成亲得晚,如今儿子又赖着到弱冠才成亲……以至于朝堂上那些年纪小他很多的人都抱上孙子了,而他却没有。对于此事,嬴王十分不甘心。 从前儿子没成亲,左挑右挑的,他等不及他娶妻生子,索性让王妃给他房里塞人。可哪知道,塞的那些人,不是被人打发出去了,就是差遣到别处做事了。 总之,别说是碰了,可能看都没有看过一眼。 嬴王着急啊。 好不易熬着到他成亲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催生了……他却是这种态度? 再说再说!这得再说到什么时候。 嬴王是个火爆脾气,属于一点就炸的那种。现在的情况是,嬴鸿惹到他了,他就吹胡子瞪眼睛,一副要干架的架势。 “好了,王爷,你这是干什么?”王妃是个温软的性子,见情况不对劲,忙打圆场说,“鸿之,这事情不止你爹着急,娘也着急。如今你既娶了媳妇,自然是该考虑这事情了。” 又望向央央:“天气这么热,我看你也别再往外头跑,得呆在家里好生调养身子才是。这样吧,今儿天晚了,不方便,等明儿,我差人去请个大夫家来,好好替你调理下身子。” 一边说,一边给儿子媳妇使眼色。 嬴鸿这才缓缓抱手,告辞说:“那儿子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王妃忙说,“白天都这么累了,回去后吃完饭好好歇着。” “是,儿子/儿媳告退。” 等小夫妻俩走后,王妃这才对嬴王说:“王爷,您这脾气也得适时改改。这才过门来,你这吹鼻子瞪眼睛的,会吓着人家。” “老子说的有错吗?”嬴王不服气,“这个臭小子,我看是皮痒了,竟敢跟我顶嘴。” 王妃说:“他哪里有跟你顶嘴?是王爷你气过头了。” 嬴鸿瞪着王妃:“怎么?我那话说得有错吗?他要娶徐家那丫头,由着他去了。现在人娶回来了,让他考虑生孩子,有错吗?” “当然没错?”王妃顺着嬴王的话说,“别说王爷,我也想抱孙子。只是,这人家姑娘才到咱们家来,就提生孩子的事情……难免会叫人家心里不痛快。好像,嫁来你们嬴家,就是为了生孩子似的。” “女人不生孩子,难道叫男人生?我说的没错。” 王妃不想再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些年的日子过下来,她也算是明白了。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这样,不肯服一个软。 “王爷放心,回头我会跟儿媳妇好好说说。”王妃有些懒得敷衍,只说,“要用饭了,王爷是留在这里吃,还是……” “还吃什么?气都气饱了。”嬴鸿大喇喇挥挥手,就大步流星往外面去。 ~ 次日央央再来王妃这里请安的时候,王妃特意将央央留了下来。 “昨儿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王妃起身往一旁坐下,招手示意央央坐在她旁边,婆媳俩这才聊起天来。 央央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忙欠身道:“儿媳不敢。” 王妃上下打量央央一番,点了点头:“我也看得出来,其实你是个挺乖巧的孩子。不过昨儿的确是你父王话说得不好听,他就算着急抱孙子,话也不该说得那样着急。” 央央只略低着脑袋,没说话。 王妃又拉着央央手说:“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央央声音很小。 王妃是过来人,见央央双颊红润气色好,就知道,小夫妻房里之事想必是协调的。几日如此,也就不必多此一举再请什么大夫来看,反倒是会弄巧成拙。 “虽说可能是我们着急了些,但是,你们若是能尽早添个孩子,这实在是大喜事。我吩咐厨房熬了些汤,晚上回来,你亲自端去让鸿之喝了。” “是。”央央没问是什么汤。 等到晚上嬴鸿回来,饭桌上果然多了一大碗汤。 央央亲自盛一碗给嬴鸿,嬴鸿递过去道:“你喝吧。” 央央摇头:“这汤是母妃吩咐了人替你熬的,我不喝。” 嬴鸿好奇,垂头尝了一口后,骤然抬眸看向央央。央央吃饭的时候不说话眼睛也不乱瞟,没接到嬴鸿投过去的目光。 嬴鸿只抿了一口,便将汤碗喝下,问央央:“你知道这是什么汤吗?” 央央这才看向他:“我不知道,母妃没跟我说。” 嬴鸿却笑起来。 “算了,端下去吧。” 母亲老人家难道怀疑他的能力吗?那也未免太小瞧他了。 他不喝这些,尚且都觉得有使不完的精神,若是喝了,岂不是更是精力过盛?到时候,他精神过旺却无处发泄,受罪的又是谁? 央央目光盯着那碗汤,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为什么不喝?不好喝吗?这是母妃亲自为你煲的汤。你不喝,想必母妃会知道,到时候,怕是要怪我事情办得不好。” “你放心吧,这事情怪不到你头上,我明天亲自去说。” 央央这才松了口气,只点点头,没再说话。 嬴鸿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央央只简单回答了三个字,但想着,怕他觉得自己这是敷衍,又加了几句说,“母妃说……让我呆在家里好好调养身子,所以,往后可能都不让我去外头了。” 央央其实挺难过的,她根本不想呆在这里。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她自由惯了,家里人从不拘束着她。 如今嫁到这里来,人生地不熟不说,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又管着不让她出门,她偏还不敢反驳,当真是委屈极了。 央央今天心里憋了一肚子委屈,本来是不想说出来的。可偏他问了,又问到了这里,她怎么都忍不住,有些哽咽起来。 嬴鸿望着她,虽没再问什么,但心里总归是明白了些。 嬴鸿说:“既然天气热,你也的确不必日日都出去。不过,你要是不放心外头,隔日去一趟也可。” “真的?”央央有些不信,他怎么会那么好,“世子爷不会是骗我的吧。” 嬴鸿以前从没有哄过女孩子,他两个妹妹一个比一个懂事,也不需要他做哥哥的去哄。如今娶了个美娇娘,他想处处照顾周全,说的话做的事,不过是遵从本心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小女人,竟然这么容易满足。 “真的。”嬴鸿慎重点头。 央央忽然笑起来,十分开心。这还是头一回,嬴鸿看到这个女人冲他笑得这么甜。而且是发自肺腑的笑,绝对不是敷衍他的。 嬴鸿想,难怪这世上有那么多英雄为美人折腰,原来,这样的人,这样的笑,的确是有这样的魅惑力的。 甘之如饴。 41.041 央央心里是真的高兴, 本来她以为自己这个夏天、或者说以后的一辈子,都要被关在这偌大的牢笼里了。 她本来也没起心思让他帮自己说情, 只是她没有想到, 她没说出来,他便直接答应了她。央央悄悄看了他两眼,心里琢磨着,才说:“多谢世子爷。” “你我之间,就不必言谢了。” “是。”央央答应着。 第二日一早, 天才冒出点亮光来,嬴鸿就起来了。还如往常一样, 吩咐房里的丫鬟, 让她们不要吵了夫人睡觉。 之后,他侧头朝身后的红帐里望了眼,这才负手大步离去。嬴鸿没有直接出门去城外营里,而是去了王妃那里。 王妃素来起得早,只是平时大儿子早上一般要去营里,都不会过来请安的, 只晚上回来的时候,才会来她这里。今儿特意走得晚了些, 且还跑她这里来, 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你吃了吗?要不一起坐下来吃点。”王妃邀请。 嬴鸿说:“儿子只想跟母妃说几句话,说完就走。”嬴鸿站在桌边, 腰背笔挺, 似是一颗苍劲的松柏, “昨儿晚上娘给儿子熬的汤,儿子知道了。” 王妃笑着:“怎么样?好喝吗?你若是喜欢的话,为娘今儿再给你准备。” “多谢娘关爱,不过真的不必了。”嬴鸿说得有条不紊,“儿子知道父亲母亲着急想抱孙子,但是子嗣这种事情,不是着急就可以急得来的。再说,儿子不过才弱冠之年,也不是父母亲说的那样老。子嗣的事情,再等些日子不迟。” “我就知道。”王妃笑着轻哼一声,搁下筷子抬眸望向儿子,“怪道昨儿你父王那么生气呢,今儿你说的这些话,叫为娘听了心里也不舒服。你这才娶媳妇,就跟媳妇一条心了?为娘白养了你二十年。” 嬴鸿知道自己母亲或许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绝对不会真的生气,他母亲是再大度不过的人了。 所以,嬴鸿笑道:“不管儿子是娶妻还是生子,娘亲永远都是娘亲。只是……也请娘您换位思考想一想,若是二位妹妹嫁去婆家,她们的夫君却跟她们不是一条心,娘您可否担心?” “我说不过你,你总是有你的歪门邪礼,也罢——”王妃叹出一口气来,摇摇头说,“你说得也对,如今你成亲了,自然该跟自己的媳妇一条心。好,我答应你,至少今年不会再催你们。你父王那边,娘也自会劝着些,不会叫你们为难。” “多谢母亲。”嬴鸿抱拳弯腰行礼。 “还有一件事情——” “你还有事?” 嬴鸿道:“皇后姑母开办女子书院,为的就是能够让女子走出去,从而整体提高女子的地位。娘子在书院念书的时候,专攻了女红跟厨艺,这皇后也是知道的。皇后姑母,似乎对娘子的技艺颇为满意。如今娘子自己开了家铺子,有意不靠家里自己做点生意,这种行为,皇后姑母也是支持的……” “母亲该知道,皇后这些年参与朝政,她最想做的是什么。所以,没必要惹她不高兴。” “本王妃哪里敢惹她不高兴?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多说了。”王妃斜了自己儿子一眼,“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为娘的都明白。既然如此,我也不拘着她。她既有那个心,便叫她忙自己的去就是。” “儿子多谢母亲。”嬴鸿高兴。 王妃叹了一口气,终究只是说:“时间不早了,你得去营里了吧?忙归忙,但是你也千万记得要吃早饭。” “儿子知道。”嬴鸿说,“儿子一般都是早上去营里,跟兄弟们一起吃。时间不早,儿子先告退,晚上回来再给母亲请安。” 嬴鸿出去,正好迎面撞见过来请安顺便吃早饭的嬴凰,嬴凰朝哥哥见了礼,快步走进来说:“娘,可是有什么大喜事?” 王妃早派人将女儿的碗筷放好了,听她这么问,头也没抬,只说:“能有什么喜事。” “那大哥怎么那么高兴。” 王妃哼笑一声:“你见哪个新郎官不高兴的?可不是娶了美娇娘,心里乐呵么。” 嬴凰道:“不会吧?大哥真那么喜欢嫂子?”又说,“这也真是奇怪得很,我记得,嫂子跟哥哥之前很不对付的。嫂子因为顾家的事情,总看不惯哥哥。而大哥呢……大哥一向严肃威严,像嫂子那种蛮不讲理的性子,他不会喜欢的。” “这可真是奇事……”嬴凰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直挠脑袋。 “这不是你该管的。”王妃略沉着脸说,“你今年也十一岁了,再有两三年,也该从书院结业了。年底该选科了吧?有没有想好,选什么?” 嬴凰自然是想好选什么了,不过,她可不敢告诉母亲。 如果她说想像爹爹跟大哥一样做个女军人的话,怕是会吓着母亲。她前些日子进宫去见过皇后了,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皇后,皇后还夸了她,说她很有想法。 如今这天下还是男人说了算,女人地位其实并没有什么提高,还不是因为各方兵权都掌握在男人手里吗? 如果天下诸兵马能有部分掌握在女子手里,或者说,能出几个女大将军的话……还有谁敢贬低女子? 这才算是历史性的进步嘛。 “我还没想好。”嬴凰闷着脑袋吃饭,不敢看母亲,怕被她识破,“等我想好了,一定告诉您。” 王妃也只是随口问问的,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 嬴王军务繁忙,其实鲜少有时间跟心思管后院的事情。只是偶尔看到长子的时候会想起来子嗣的事儿,但大部分时候都是被嬴鸿搪塞过去了。 王妃是个心软的,既然知道小两口不着急,她便也不会为难央央。 所以,这小半年来,央央日子倒是过得挺舒爽自在的。虽然三天两头往铺子里跑,也常常因为赶制订单的缘故而忙到天黑才回家……甚至最忙的时候,她一天晚上只能睡两个多时辰,但是也挡不住她心情好。 半年来,央央虽然清瘦了些,但是精神头却很好。 虽然嫁出去的女儿了,不便常常回娘家去,但是因为有那间铺子在,央央母女倒是常常可以在铺子里相见。尹氏本来女红就做得好,又常常去女儿铺子里,更是帮了央央。 能够跟女儿在一起,尹氏特别高兴,自然也就常常出门来。 隔壁就是崔元开的药堂,这日母女俩一处笑着说话,崔元鼓着嘴巴走过来说:“婆婆偏心,怎么总帮着小姑,都不帮我。” 尹氏望了女儿一眼,这才握住崔元手说:“你开的是药铺,我又不懂医术,如何帮你?” 崔元眨了眨眼睛,扯着尹氏袖子说:“娘,那您帮我说几句话吧?如果在夫君那里说得通了,也算是帮我的忙。” “说什么?”尹氏迟疑,总觉得这儿媳妇葫芦里卖的,不是什么好药。 崔元捧着脸说:“等过完年,来年春天天气渐好的时候,我想出远门一趟。总憋在京城里,可把我憋坏了。” 这事情尹氏不敢做主,忙说:“这么大的事情,别说我不好做主了,就是你夫君彦哥儿,也做不得主啊。你可知道你娘为何着急把你嫁来我们家?就是想你嫁了人后,可以安心呆在家里。” “你要是在我们家走了,崔家怕是会找徐家拼命。” 这就是崔元特别生气的地方。 她本来跟夫君说好的,先各自忙自己的,等过个三四年再谈婚论嫁。结果倒是好,她才过了及笄,就被按着头嫁来了。 成日憋在京城,她迟早得憋出病来。 没出门游历过还好,这一旦出过门,心是怎么都收不住的。崔元想,不管怎么样,反正她是不会屈服的。 “你瞧,娇娇给你做的鞋子。” 尹氏怕儿媳妇心里憋闷,便笑着将话题转开了。 马上过年了,央央亲自动手给家里人做了鞋子。不但娘家的人有,婆家那边的人也有。 傍晚的时候,嬴鸿照例接央央回去。回去的路上,央央从布包里摸出一双崭新的黑色皂靴来,递给嬴鸿: “世子爷,这是给你的。” 42.042 央央其实也没有刻意讨好嬴鸿, 只不过这些日子来他的确对自己有所关照,她出于感谢而已。 “给我做的?”嬴鸿不敢相信。 从央央手里接了过去, 嬴鸿脱下自己脚上的靴子, 试了一下,大小将将好。 “正好一脚。” 虽然两人已经成亲小半年了,但是其实这小半年来,彼此都是各忙各的,鲜少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说说话。白天没机会见面, 到了晚上,又都很累。 嬴鸿的确是有心想营造机会好好说说话, 但是央央每回都很忙。 她忙的时候, 嬴鸿也不会去打搅她。她不忙的时候,又常常说不到几句,便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还给母妃跟二妹也做了,一会儿回去,给她们送过去。”央央说着,便将两双夹了棉的绣鞋从包裹里拿出来, 给嬴鸿看了眼后,才又收了回去。 嬴鸿侧身坐, 微抬眸看向她。央央感受到了目光, 却将脑袋撇开了。 于是,马车里又安静下来。 “我小眯会儿, 一会儿到了叫我。”说罢, 央央已经是自顾自靠着车壁歪着身子休息了。 嬴鸿没说话, 也轻轻阖上双目,正襟危坐。 白天的时候下了点雪,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路上湿滑。赶车的车夫不敢将马赶得太快,所以,等回到嬴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因为天气越来越冷,路上湿滑难行,所以嬴王妃总是不放心。 老早的,就派了人出来,让他们在门口候着。一旦世子爷跟世子妃回来了,就告诉她去,也省了两人再亲自过去请安。 王妃知道他们两个都很忙,难得晚上回来有点时间休息。所以,常常也免了两人的晨昏定省,只叫他们每月逢初一十五再去请安。 只是这日,央央有礼物送给婆婆跟小姑,自然要亲自去一趟方显得诚心。这种时候,嬴鸿自然也是要陪着的。 “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这么冷的天,你们又这么忙,怎么不早早回去歇着?”王妃虽然语气有些埋怨的意思,但心里总归高兴的,忙唤了人去斟茶来。 嬴凰就住在王妃院子里的小跨院内,所以此刻,她就呆在母亲屋里,等着一起吃晚饭。 “娘高兴就高兴,怎么只顾心里高兴,嘴上还埋怨上了?”嬴凰正趴在案几上写功课,她将埋着的脑袋抬起来,笑着冲兄嫂眨眼,“哥哥嫂嫂不知道,咱们娘亲最是口是心非了。” “你个死丫头。”嬴王妃说着要来掐嬴凰,嬴凰身子灵活得很,一下子就跑了。 跑过去躲在兄长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来,冲王妃扮鬼脸。 王妃气得笑了,说:“你这么调皮,将来到了说亲的年纪,看谁家敢娶你。” 嬴凰理了理衣裳,十分不在意的耸耸肩,说:“没人敢娶就没人敢娶,如果一个男人连娶我的勇气都没有,那我也指定瞧不上他。” “你还嘴硬。”王妃如今倒是越发担心起这个小女儿来,“你瞧瞧你现在,跟个男孩子有什么二样?贤良淑德!贤良淑德!你再看看你,够着哪一个了?” 嬴凰才不在意这些呢,只回嘴说:“本朝又不是前朝,前朝的女人才讲贤良淑德呢。”又跑到央央身边去,抱着央央手臂说,“咱们本朝的女子,可是能够跟男子并肩而立的。” “你就嘴硬吧。”王妃气。 嬴凰看到央央手上拿着的包裹,忙问:“嫂子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央央这才说:“快要过年了,我给母妃跟二妹做了鞋。”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裹打开,“还做了新衣的,只不过,这几日忙了些,还没赶制出来。” “这靴子好漂亮啊。”嬴凰拿着那双红色的靴子,高兴的冲央央眨眼睛,“还是嫂子懂我,知道我不爱穿那些花花绿绿的,便做了红色的给我。” “二妹喜欢就好。”央央心里还挺高兴的。 王妃也挺欢喜的,只是少不得要说几句客套话。央央只道不累,说孝敬她,也是应该的。 “既然过来了,晚上留下来吃饭吧。”王妃这里也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忙张罗着吩咐下去,说将世子院里的晚饭搬过来。 吃了晚饭后,王妃在跟央央说话,嬴凰自己做功课去了。嬴鸿有意想让妻子跟母亲多呆着说说话培养感情,所以,他则去了妹妹那里。 嬴凰盘腿坐在临窗大炕上的矮几旁边,一边埋头做功课,一边抬眸瞄自己兄长。 “做功课就好好做,三心二意的……什么时候能做好?” 嬴凰索性将课本推去一边,捧着脸看着自己兄长:“大哥,你近来跟大嫂感情如何?” “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个干什么?”嬴鸿扫了妹妹一眼。 嬴凰不屈服,继续捧着脸眨眼睛道:“我看觉得不错,大嫂还给我们做鞋子,想必也给你做了吧?我看大哥今天心情不错,说话嘴角都是上扬的。” “跟你说话,你虽然瞧着严肃,但是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嬴鸿道:“你这么会推理,怎么不去断案?” 嬴凰一拍大腿,立即说:“大哥,你也觉得我是做官的料?” 大妹妹知书达理稳重娴静,小妹妹则是古灵精怪的一肚子鬼主意,嬴鸿懒得再顺着她话说,保不齐现在肚子里又憋着什么坏主意。 “赶紧做功课去。”嬴鸿冷眼扫过去。 他严肃起来的时候,嬴凰也不敢惹他。 “哼,就知道凶我。”嬴凰撇着嘴,冲他吐了吐舌头,之后才慢吞吞又坐了回去。 “凰儿说了什么?”见儿子走过来,王妃问,“她近来有些怪,好似总藏着什么秘密似的。可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又不肯说。这丫头,长大了后,也越来越不听话。” “她倒是没说什么。”嬴鸿此番心思倒是没在妹妹身上,所以,妹妹是不是耍心思,他也没在意。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歇着。”王妃知道他们各自都忙,难得有独处的时间,所以,这会儿子也不耽误他们。 “那我们先回去了。”嬴鸿跟母亲告辞。 央央也朝王妃福身请了一安,之后才跟在嬴鸿身后离开。 外面又飘起雪花来,早有丫鬟准备好了雨伞。嬴鸿一手撑开伞,另外一只手朝央央伸过去。 央央目光落在他那双大手上,犹疑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将手送过去。不过,她人倒是靠了过去,虽然挨得不近,但是两个人总归是站在一把伞下的。 “走吧。” 嬴鸿倒是不在意这些,似乎刚刚他被拒绝的那一幕,并没有发生过。 夫妻两人缓步朝前走,一群丫鬟小厮跟在后面。嬴凰悄悄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笑眯眯望着外面渐渐走远的兄嫂。 “雪都吹进来了,你没感觉到冷?”王妃走到女儿身边来坐着。 嬴凰关上窗户,坐好了说:“娘,我觉得大哥大嫂这样挺好的。” “挺好的不是很好?”王妃在女儿课本上点了点,“做你的功课,你就是话太多。” 嬴凰心里却是打着别的小心思,她眼珠子转了转,这才笑着继续埋头做剩下来的功课。 ~ 过了两日,书院里放假了,嬴凰特地去了央央铺子里一趟。 最近年底,央央铺子里很忙。但是看到自己小姑子寻来,她还是抽出时间来陪着她坐坐了。 “走,咱们去屋里说话。” 外面人来人往的,说话也不方便。所以,央央带着嬴凰去了隔壁的房间说话。 “郡主今天怎么想起来到我这里来?”进了屋子后,央央一边给嬴凰倒茶,一边与她说话。 嬴凰说:“我是特意来找嫂子的。” “找我?”央央没有想到她会特意来找自己,于是坐下来问,“郡主找我什么事?” 嬴凰道:“嫂子也知道,等过完年,我们就要开始选课了。依着娘亲的意思,肯定是希望我选琴棋书画,或者,女红厨艺这些。只不过,我不想做这些,所以,想请嫂子帮我说说话。” 央央说:“婆婆那里,我怕是也说不上话的。” 央央也自知几斤几两,虽然婆媳和睦,但是她知道,在婆婆那里,她是说不上话的。 嬴凰忙说:“母妃那里嫂子是说不上话,不过大哥说得上话啊。而且,依着大哥的辩才,想要说服母亲,那是很容易的。所以,我求嫂子去大哥那里帮我说几嘴,帮帮我。” 央央笑着:“那你怎么不自己去求世子爷?反倒是找我来了。” 关于这个,嬴凰其实是有些小心思的。让嫂子去求她哥,不是平白给她哥一次替美娇娘效劳的机会吗? 她哥那么聪明,不会看不出这点来。她哥一高兴,心里念着点她的好,岂不是事半功倍? 43.043 但是, 嬴凰肯定不会这么说。 嬴凰道:“嫂子嫁来我们家这些日子了,应该看得出来吧?其实, 大哥不是太喜欢我。但是嫂子您就不一样了啊, 大哥喜欢你爱重你,如果你在他面前说几句话,肯定比我好使多了。” 央央说:“不会的。你是他亲妹妹,如果他对你都那么严肃的话,我……跟你比起来, 其实算外人了,他又怎么会听我的话。” “什么嘛!”嬴凰才不相信她说的这些, “嫂子, 你要相信我啊。我哥对你的感情,怕是只有你自己看不明白。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嫂子你就是那个当局者,看不清局势。” 又不等央央答话,嬴凰扯着央央袖子撒娇:“嫂子,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央央虽然平时看起来挺厉害的, 以前看不惯嬴鸿的时候,耍弄他的手段也是一套接一套。不过, 其实她是个心软且又不是太聪明的人。耐不住嬴凰这样磨, 只能答应了下来。 “那我去试试吧。”央央说,“世子爷答应了最好, 若是不答应……我也是没有法子的。” 嬴凰高兴得跳起来, 十分有信心地说:“只要嫂子肯帮我说, 我哥指定答应。” “我大姐姐答应你什么?”姑嫂两人正说着话,徐淳气鼓鼓挑帘子进来了。 目光在两人面上转来转去,最后落在嬴凰脸上。她瞪着嬴凰,恨不得要在嬴凰脸上瞪出个窟窿似的。 嬴凰知道徐家这个娇滴滴的三小姐不喜欢自己,她索性也不打搅她们自家姐妹聊天了,只笑着跟央央打招呼说:“嫂子,那我先走了。我的事情,你可千万记得啊,拜托拜托!” 嬴凰可怜兮兮做小猫状萌萌的又求了央央几嘴,之后,才笑嘻嘻离开。 徐淳心里非常不爽,等嬴凰离开后,徐淳重重“哼”了一声。 “来,喝点热茶吧。”央央知道妹妹这是在气什么,所以,主动给她倒了杯热茶,让她暖身子。 徐淳却将脑袋往另外一边偏过去,依旧气鼓鼓的:“我不喝。气都气饱啦。” 央央觉得妹妹这就是小孩子脾气,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你还笑!”徐淳更是气得猛跺脚。 “好了好了,我不笑,不笑行了吧?”央央正色说,“是喜和郡主有事求我,方才说的就是这事儿。” “她求你什么啊?她不是挺能耐的吗?还能有什么事情求到你身上?”徐淳总觉得自己姐姐自从嫁去嬴王府后,便跟嬴凰关系好了,所以她心里特别不爽。 央央道:“你们来年开春,不是就要选科了吗?听说你们这一届开设了女子军团课,她想报选这一科,但是又怕王妃不答应,所以,让我去找世子说,再让世子去跟王妃说。” 见姐姐对自己并没有什么隐瞒,徐淳心中稍微好过了些。不过,她还是鼓着嘴巴不太开心的样子。 “那她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姐夫说,非得找你。”徐淳噘嘴。 央央有些晃神,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回答妹妹这个问题。难道告诉她,她在世子那边能说得上话吗? “行了,你也别气了。你瞧瞧你,嘴巴翘得都能挂油壶了。”央央笑话她,但是又握住她手,一边帮她取暖一边说,“外面冷吧?大冷的天,你跑出来做什么。” 徐淳撒娇:“那还不是因为想你啊,我书院里放假了,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得很。” “怎么没找二妹去玩儿?” 徐淳摇摇头:“不想看到大伯母。”又悄悄对央央说,“大伯母总想二姐跟你比,见你嫁去了王府,她便对上门来提亲的那些人家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本来有几家,连老太太都说不错的,可大伯母非说不好,所以,二姐亲事一直没成。” 这些事情,尹氏来铺子的时候,也都跟央央说了。她大伯母觉得她嫁了好人家,其实那样的好人家,也不是她心甘情愿嫁的。 如果嫁的时候并不开心,就算是嫁去宫里当娘娘,又有什么好被羡慕的? “每次去找二姐,她都哭哭啼啼的,我都觉得她可怜。所以,我不想看到大伯母。”徐淳轻叹了一口气。 徐蔓的事情,央央也掺和不进去,一切只能看她自己的缘分了。 央央想着,等过完年初二回娘家的时候,她到时候去找二妹好好说说话。 ~ 晚上嬴鸿没来接央央,打发了阿温来告诉央央,说他营里临时有点事情,让央央记得早点回去。 央央既是答应了嬴凰,那件事情,那她肯定会去办的。所以,天黑了后见人还没回来,央央便一直打发院里的婆子去前头看。嬴鸿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因为怕打搅到央央休息,所以,他打算这一夜直接睡在前面。 嬴鸿才洗完手,换了军装穿了家居常服后,却听阿温在书房外面说:“世子爷,世子妃身边的红玫姑娘过来了。” “让她进来。”嬴鸿转身弯腰在一旁坐下。 红玫走进去后,先是朝着嬴鸿行礼,而后才道:“世子爷可算回来了,世子妃一直在等您,还没歇息呢。厨房里留给您的饭菜还在,爷您要不要回去?” “这么晚了,夫人怎么还没歇下?”嬴鸿纵然心中高兴,却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关心问了几句。 “奴婢不清楚,好像是世子妃有话对您说。打从天黑了后,便一直打发奴婢们到前头来,打探爷您是否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 嬴鸿回后院的时候,央央还在灯下等候。本来央央是呆在内卧靠窗的大炕是盘腿坐着描花样子的,但听说世子爷来了,央央忙穿鞋要迎出去。 只是央央鞋子才穿好,嬴鸿便撩珠帘走了进来。 央央说:“我让紫莲去热饭菜了,一会儿端过来,世子爷先吃饭吧。” 嬴鸿在炕上坐了下来说:“听红玫说,你找我?” “嗯。”央央点了点头,“今天下午,郡主去找过我。” 嬴鸿黑眸一动,之后不必再问,便差不多猜得到央央要说什么。他冲央央点了点头,黑眸扫向央央说:“是喜和求你找我?” 央央道:“郡主是女中豪杰,她有很多想法跟我们不一样。她说将来她想做女将军,怕是……王妃不会同意。郡主知道世子爷素有辩才,想必能说服王妃,所以……” 嬴鸿笑笑:“那她怎么不自己来找我。” 央央摇头:“我不知道。” 嬴鸿又说:“你不知道?你就没问问?” 央央又想起嬴凰说的那些话来,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听那样的话,只说:“世子爷整日都很忙,便是郡主是世子爷的亲妹妹,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郡主可能觉得我有机会能够与世子碰面,便找到我那里去了。” 嬴鸿轻笑一声,摇头说:“喜和是什么脾气?若是她真想找我,直接骑马去军营里就能找到。” 央央说:“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至于帮不帮,就看世子爷自己的选择了。”恰好,外面紫莲端了饭菜进来,候在一旁。 嬴鸿示意她将饭菜搁在矮几上,待得紫莲快要出去的时候,他又吩咐:“去烧点热水。” 央央闻声,浑身一软,便跌坐在一旁。她手中揪着一方丝帕,并不敢直视对面的男子,只是悄悄拿余光去瞥了几眼。她知道,今夜自己肯定又睡不好了。 嬴鸿沐浴完出来的时候,央央已经歇下了。 男人刚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香胰子的清香味。男人火气重,又是刚刚从净室出来,那股子香味儿便也是热的,一丝丝钻入央央鼻孔里。 央央在装睡,睫毛一颤一颤的。 嬴鸿坐在床边,朝央央那边扫了眼,说:“你我成亲也有半年了,或许也该要一个孩子。” 央央没憋住,立即爬坐了起来,问嬴鸿:“这么快?” 嬴鸿身子转过去,将手搭在她肩膀上:“你不想当娘吗?” 央央当然想做娘,在她的设想中,她是要生三到五个孩子的。最少的话,也得两个。可是在她美好的设想中,是没有嬴鸿这个人的。 如今她即便是想做娘亲,也还是有些不能坦然接受眼前这个男人做她孩子的父亲。 嬴鸿却似乎并不愿等她做出回答,而是直接倾身过去,一点点慢慢的将人压了下去。央央双手撑在身子两侧,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随着他压过来的动作,也跟着一点点往后倒。 最后仰躺在床上后,她才轻轻阖上双眼。 44.044 次日央央又起得很晚, 而央央醒的时候,嬴鸿早已经离开了。 红玫紫莲听到内室的动静, 忙吩咐着丫头们端热水进去, 而她们两个则笑眯眯走了进去,一人帮央央穿衣,一人帮她梳头。从铜镜里看到两人在笑,央央忍不住好奇问: “你们两个……在笑什么?” 紫莲正要说,红玫特意瞥了她一眼, 紫莲忽然傲娇抬起下巴:“不说。” 央央目光在两人脸上轻轻划过,悠闲又冷静地道:“不说就不说, 难道还要我求你们说不成?好啊, 你们现在对我竟然也起了二心,我看你们是不想伺候我了。等过两日,我让阿温去牙行看看。” “让阿温去牙行做什么?”紫莲不懂。 红玫却说:“世子妃,其实我跟紫莲是替您高兴。”一边拿着白玉梳缓缓替央央梳头,一边道,“您跟世子爷成亲也有半年之久了, 除了起初那段日子你们常常呆在一起。之后很久,你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分房睡的。” 因为嬴鸿军营里军务繁忙, 常常要到很晚才回来。而偶尔几次不晚归的时候, 又因为央央很累,所以, 嬴鸿即便歇在后院, 也并不行房中之事情。 守夜的工作, 基本都是红玫紫莲两个轮流当值的。内室的动静,外头还是可以听得清楚的。 所以,久而久之的,两个大丫鬟就以为小姐姑爷闹矛盾了。 而昨儿晚上两人动静闹得那般大,她们家小姐今儿早上起床又明显一副被人呵护滋润过的样子,所以她们替自家主子高兴。 “如今好了,您跟世子爷并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奴婢与紫莲,也就放心了。” 原是为着这事儿……央央忽然觉得没什么兴致了。 “小姐,不是奴婢多嘴管闲事,世子爷待您是真的不错。”红玫说,“您瞧,您昨儿晚上那么晚还一直等着世子爷,想必世子爷心里是热烘烘的。”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知道他的心是热的。”央央不高兴,而这份不高兴也明显表露在了脸上。 红玫紫莲相互看了眼,紫莲冲红玫吐了吐舌头,红玫朝她轻轻摇了摇头,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两人都是打小陪在央央身边的,所以,央央的那些心思,两个丫头都知道。央央收拾完后,先去了王妃那里,恰好在那儿遇到了嬴凰。 嬴凰冲央央笑,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嫂子,你今天过了得有些晚哦。”一边这样说,一边已经过去挨着央央了,悄悄问,“昨天跟我哥说了吧?” 央央点头:“嗯。”又小声道,“我只是说了,至于他答不答应,我就不知道了。” 嬴凰嘿嘿笑两声,颇为英气的双手负在腰后,昂首说:“他会答应的。” “你又在想什么鬼心思。”王妃就知道,这个小女儿鬼点子最多。 嬴凰却说:“嫂子陪着娘吧,我忽然想起来有些事情,先出去了啊。” “你去哪儿?”王妃担心,“外面这么冷,这几日又下大雪,不准你往外头跑。” 嬴凰道:“我去宫里,皇后姑姑找我。” “你……”王妃被气得噎着了,“好好好!那你就去找你的皇后姑姑去,最好不要再回来了。” 嬴凰蹦蹦跳跳的,转身走了。 央央想了想,才朝着王妃走过去几步,说:“今儿起得晚了些,还请母妃恕罪。” 王妃抬头上下打量央央一番,才说:“我也没那么多规矩,你又不是有意迟到的,不怪你。我想一个人呆着静一静,不需要你陪着,忙你自己的去吧。” “是。”央央应着。 ~ 嬴凰骑马出城了,去的地方,正是嬴鸿的营地。 老远就看到一个穿着火红衣裳的女子朝这边来,嬴鸿便让将士们自己练,他则转身往营帐去。嬴凰是常来这里的,所以,营里的将士们都认识她,一看到她来,忙喊郡主。 “你们将军呢?”嬴凰一边拴马一边问。 “将军回自己营帐去了。” “那你们接着练吧,我去瞧瞧他。”说罢,嬴凰步伐飞快往嬴鸿的营帐去。 “大哥你都看到我来了,怎么还躲起来了?”嬴凰一撩帘子进去,就开始质问。 嬴鸿却指了指一旁:“坐吧。” 嬴凰笑嘻嘻问他:“我看嫂子今天面色红润,气色很是不错哦。怎么样?要不要谢谢我啊?” “谢你什么?”嬴鸿说,“你胆子是够大,胆敢利用你大嫂。” “喂!你这分明是过河拆桥啊。”嬴凰觉得她哥这人分明就是老狐狸,得了便宜还卖乖。 嬴鸿道:“你那点小心思,就不必在我面前卖弄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去,我帮不了。还有,下回不许再这样对你嫂子。” 嬴凰气得跳脚:“我怎么对她了?我对她可好了。”目光一转,嬴凰说得理直气壮,“我看嫂子对我都比对大哥你亲近,想你威名赫赫的嬴王府嬴世子,感情的事情上,也不过如此嘛!” “你要是这回不帮我,那我以后不在嫂子面前说你好话了。说不定……偶尔还得说你几句坏话,看你何时能够真正抱得美人归。” 嬴鸿缓缓站起身子来,线条冷硬的嘴角略抿出几丝笑意来:“你敢!” 嬴凰忽然怂了,她还真不敢。 见硬的来不过,就来软的,她狗腿子似的抱住她哥手臂说:“宫里的皇后姑母,父王大哥二哥,你们都同意的。只是,你知道的,母妃素来不喜欢女孩子总往外头跑,像嫂子那样开家铺子做做生意,母妃倒是也能接受。可如果告诉她我想做女将军,将来带兵上战场打仗,她指定不会答应的。” “既然知道,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嬴鸿冷眼斜过去,抿了下唇说,“别说是母妃,我也不同意。” 嬴凰跳脚:“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回去吧。” 嬴凰说:“大哥,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嬴鸿索性也不再理她,直接大步往外头去。 嬴凰跺了跺脚,气得翻身上马,又走了。 ~ 嬴凰去了央央那里,央央看到小姑子又来了,笑着问:“你这是打哪儿来?” “气死我了。”嬴凰的确是在生她哥哥的气。 央央说:“别气了,先喝点水再说吧。”说罢,她给嬴凰倒了热水递过去。 嬴凰这才说:“刚刚去我哥那里了,可嫂子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什么了。”央央垂着眸子没看嬴凰,好似并不是太在意的样子。 “他说不帮我,还说我胡闹,不懂事,警告我以后不许再拿这些事情打搅嫂子。嫂子,我哥在你面前装得一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老好人样子,但是在我面前,他可凶了。”嬴凰想了想,忙又说,“不对!他不只是对我凶,其实对别人也凶,就只对嫂子一个人好。” 央央就算不聪明,但是也不傻啊,这种看着是贬损其实是夸赞的话,她又不是听不出来。 嬴家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 央央也不答她的话,只说:“郡主,或许你可以去找太子殿下跟太子妃娘娘说这事儿。我在世子那里说不上话,想必太子跟太子妃可以。” 嬴凰摆摆手:“嫂子你错了,姐姐姐夫才不会答应呢。” 太子保守,她姐姐夫唱妇随,才不会搭理她呢。她去了,说不定还得被姐姐抓着一顿乱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央央问她。 嬴凰说:“反正我主意已定了,谁拦我都不行。” “你想好就好,我想,王妃迟早会答应的。” “老板,这批货有问题啊。”姑嫂两人正说着话,掌柜的突然匆匆跑了过来。 “明姨掌柜,出了什么事?” “嫂子你去忙吧,不必管我。我在这儿坐一坐就行,一会儿回去了。” 央央最近一心扑在那些生意上,她也有心想做出些成绩来。听到说货有问题,央央忙拉着明掌柜到一边去说话:“明姨,出了什么事情了?” 明掌柜才说:“富阳县的柳家大小姐要出嫁,不是订做了一身嫁衣么?我方才去查看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那件嫁衣出了点问题。富阳虽然是小地方,但是那柳家也是富阳首富,若是这次柳家大小姐的嫁衣出了问题,也挺麻烦。” 45.045 “富阳……”央央听到这个地名, 有一瞬间的晃神,但是愣了一会儿后, 忙又问, “出了什么问题?” 明姨便将嫁衣上所出的问题与央央一一说了。其实问题倒是不算太大,但是现在货已经送出去了,为了不耽误柳家大小姐出嫁的良辰吉时,只能劳烦央央这个东家亲自走一趟。 央央绣活乃是一绝,柳家是花了大价钱慕名而来。所以, 这一趟,央央不走还不行。 明掌柜担心地说:“这一去一回, 加上再在那边耽误一两天, 总共也得四五天时间。而且,这雪天难行,最近天气又冷,实在怕你受不了。” 央央却是决心已定,她笑着冲明掌柜道:“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人家吃得了的苦, 我为何吃不了?再说,本来做生意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当初决定自己开铺子做生意的时候, 也料到会受些苦。没事的,我亲自去一趟。” 明掌柜点点头:“那我将这里的工作安排一下, 亲自陪着你去。” “不了, 明姨, 这里离不开你。”央央不赞同她陪自己去,只说,“你需要留在这里,这些日子忙,我又一走就是好几天,你若是再离开,这里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明掌柜有管理才能,是央央花高薪又三顾茅庐给聘请回来的。铺子里只要有明掌柜坐镇,再乱也不会出什么事,央央相信她。 “那您得跟世子爷说一声,这么大的事情……” 嬴凰自小跟着父兄习武,耳力不凡。虽然坐在一旁喝茶,也无心探听他们铺子里的事情,但是当明掌柜提到嬴鸿的时候,嬴凰才听到了。 所以走了过来,问:“出了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吗?” 央央这才说:“我需要出门一趟,大概四五天功夫。恐怕说着话的功夫就要动身,来不及告诉世子爷一声了。郡主,要不你替我告诉世子爷跟王妃一声吧,就说我四五天后必回。” 嬴凰道:“嫂子这是要去哪里?”又说,“你一个人去?这怎么能行。嫂子,恕我不能帮你递这个话。你也知道我大哥的那个脾气,如果我回去告诉他你走了,而且一走就是好几天,他非打我不可。” “打你干什么?又不是你撵我走的。”央央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吩咐红玫去简单收拾几件细软了。 央央平时在铺子里所呆的时间挺长,所以,中午的时候偶尔会小憩一番。这铺子后面的房间,便是她休息的地方,自然也有几件她的换洗衣物,倒是省得再回去拿了。 嬴凰说:“是不是我撵走你的,可我既然知道你出门,却不拦着,我哥又怎么会放过我啊?嫂子,你去哪里?不着急这一时吧。不如……等晚上大哥回来,让他陪着你一道去。” 央央如实说:“我去一趟富阳。富阳县首富柳老爷家的大小姐出嫁,特地在我这里订做嫁衣。刚刚明姨说那件嫁衣出了点问题,我想着赶紧过去,否则耽误了人家的吉时,可就不好了。” “富阳……”嬴凰上下打量央央,那双眼睛扑扑闪闪发着光,她忽又机灵一笑,挽住央央手臂说,“嫂子,反正我在家也无事,我陪你一道去吧。” 还不待央央反驳她,嬴凰又兀自说道:“我有武功伴身的,别看我年纪小,但是我的武力值绝对不比我二哥差。我跟着你去,一来呢,在家呆着无聊正好跟你去玩玩,二来,你一个新婚美妇人独自出门实在不方便,我可以随身保护你。” 央央忙拒绝:“郡主,不必了。我不是一个人上路,铺子里有人跟着我去。” 嬴凰坚持说:“嫂子!你就信我吧。你铺子里那些武夫,几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带他们去,不如留他们在这里看家呢。我知道嫂子在想什么,你是怕我跟着你走了,母妃会怪罪你吧?你放心,是我非要跟着你去的,不关你的事情。到时候如果母妃不论是非非要为难你,我会站出来说话的。” “我是怕你……” “怕我被拐还是被卖?”嬴凰笑着说,“嫂子就放心吧。” “世子妃,都收拾好了。”红玫拎了两个包袱来,一个是她跟央央的衣物,另外一个,则是央央做绣活专用的一些针线,“世子妃,郡主说得对,不如就让郡主一道去吧。” “红玫是吧?”嬴凰看着红玫,“就凭你对本郡主的信任,回头本郡主教你几招,算是让你防身。” “多谢郡主。”红玫笑嘻嘻谢恩。 央央犹豫一瞬,还是答应了。她知道这小姑子的脾性,此番就算她不答应,只要她想,回头也是会悄悄跟着去的。 与其让她一个人悄悄跟着去,不如大家一起去得好。 “那我们走吧。”央央说,“郡主,答应带你去可以,但是路上,你不能离开我半步。” “好!”嬴凰爽快答应。 从京城出发去富阳,路上得在客栈歇息一晚上。第二日一大早,央央醒来却发现嬴凰没在身边,她忙问红玫:“郡主呢?” 红玫端了热水进来,拧了个半湿的毛巾过去给央央擦脸,笑着道:“世子爷来了,郡主被世子爷逮着楼下训话呢。” “世子爷?”央央惊讶,“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天晚上。”红玫说,“奴婢也是早上才知道的,世子爷身边的阿温公子告诉奴婢的。阿温公子说,世子爷怕吵着您睡觉,所以才没惊动您。” “好,我知道了。”央央应了一声,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那么忙,此番跟着来做什么? 央央快速收拾好自己下楼,就见楼下靠着窗户的一张方木桌子边,坐着那兄妹俩。 男人正襟危坐,腰背挺直,就算隔得有些远,央央也瞧得清楚,他脸色并不十分好。而嬴凰呢?平时在她面前多活泼的一个小姑娘,到她哥跟前,简直就像是一只小鹌鹑了,头都不敢抬高。 “世子妃来了。”候在桌边的阿温瞧见央央,忙笑着打招呼。 央央走过去,稍稍欠了下身子,朝嬴鸿行了一礼,道:“世子爷。” “坐下来吃早饭吧。”嬴鸿语气倒是还算好。 央央坐了下来后,解释说:“这次去富阳,是因为柳家大小姐的那件嫁衣……” “我都知道了。”嬴鸿温声打断,看了央央一眼后,亲自递了精致的吃食送到她跟前,“一会儿还得赶路,先吃早饭。” 央央见状,这次没说话。 嬴凰嘀咕:“没心没肺的人,对妹妹一副面孔,对老婆又是一副面孔。哼!” “你也吃。”嬴鸿听到了妹妹自以为小声的嘀咕,也递了早点过去。 嬴凰说:“我分明就是为了保护嫂子,不信你问嫂子。” 央央忙说:“是啊,昨天出事的时候,郡主恰好在。她是不放心我,这才要跟着来的。世子爷,您可别怪她。” 嬴鸿没理妹妹,也没接央央的话,只对央央说:“近几日又暴风雪,万一遇到该有多危险你有没有想过?我没拦着你不让你出门,但这么大的事情,你总该告诉我一声。派几个人跟随保护,这一点我还是做得到。” 央央说:“因为走得着急,而爷又在军营里,所以……” “不是有我在嘛。”嬴凰说,“我的看家本事都是大哥教的,难道大哥还信不过我?有我跟着嫂子,大哥还怕什么?” “你闭嘴。”嬴鸿冷冷瞪了妹妹一眼。 嬴凰小声嘀咕说:“你就是小气,你就是怕嫂子去富阳会见到那个人。人都被你‘抢’回来了,见人家一面,又怎么了嘛?男人都是小气的。” 嬴凰嘀嘀咕咕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一字不落被嬴鸿听进耳朵里去了。 嬴鸿根本不搭理妹妹,他在乎的,其实不是这件事情。 那柳家大小姐所嫁之人,正是顾晏。若是叫她知道了,怕又是一阵伤心。 嬴鸿之所以会得知这些,也是因为央央铺子里的那些客户,稍微有些来头的,嬴鸿都会暗地里派人去查,就怕出事。 本来嬴鸿是打算瞒着的,但是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想瞒也瞒不住。而且,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辈子,她迟早会知道。 “吃完就走吧。” “世子爷也去?”央央以为他只是不放心,跟着过来看一眼,“我自己去就行了,世子爷军务繁忙,真的不必浪费这个时间。” 46.046 军营里的事情, 嬴鸿一应都安排妥当了。此行往富阳去,也不过就四五天时间, 他时间上安排得过来。 “营里的事情, 你就不必担心了。”嬴鸿望着央央,虽则男人脸上表情是一如既往的那种严肃冷漠,但是对央央说话的时候,语气却是温和的,“连着几个月我都没有给自己放过假, 正好趁着这回,给自己也休息几天。” 嬴鸿是一军统领, 手下数千近万的兵, 一应大小军务算数由他说了算。所以,这休息的时间,也是可以调控的。 就算他不在,营里还有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十个副将,倒是轮不到他事事操心。央央见他心意已决,就知道他既然跟着过来了, 指定早就自己做了决定,不可能因为自己几句话就改变主意。 他素来都是那种有主见的人, 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 他就轻易改变主意的。 “那谢谢世子爷。”央央跟他道谢,表示自己理解他的好心。 央央的语气跟态度, 都是礼貌而又客气的。嬴鸿望了她好一瞬, 没说话, 只起身大步朝外面去。 央央知道他可能是又生气了,婚后相处的这几个月来,她对他也算是有些了解的。比如说,这个男人性格稳重沉着,比较寡言少语,他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 生气或者不太高兴的时候,最大的一个特征就是……不说话。 央央转头朝门口看了眼,这才跟着过去。嬴凰亲热的挽起央央手,小声在她耳边说:“哼,大哥越来越拽了,对我也越来越不好。嫂子,我觉得你有必要治治他。他现在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又成家立业了,还真把自己当一家之主了啊?他怕是忘记了,父王还在呢。我回去告诉父王,让父王打他鞭子,看他还欺负不欺负我。” 央央说:“你小声点,他耳力好,听得到。” 嬴凰就冲央央笑起来,不过心中还是不爽,冲前头站在马边的那高大背影扮鬼脸。 却恰巧,对上嬴鸿冷厉的目光。 见嬴鸿冷不丁就回头,央央跟嬴凰都措手不及,忙都匆匆低下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嬴鸿站在马车边,扶着央央上去。正当嬴凰以为哥哥也会扶自己一把的时候,嬴鸿一个纵跃,便跳坐在马背上。 嬴凰险些扑了个空,气得攥紧拳头说:“大哥你莫名其妙!” “快上去。”嬴鸿皱眉看着妹妹。 嬴凰到底是怕她大哥的,纵然心里很是不爽,但是还真的不敢不听话。利索跳上马车去后,嬴凰气鼓鼓坐在一边。 央央拉着她手说:“你是好心的,等回头到了富阳腾出空来,我会好好跟世子爷解释。” 嬴凰道:“嫂子还看不出来吗?大哥这是故意的。”又说,“算了,我才不跟他计较。” 央央眨了眨眼睛,没再说话。 等一众人赶到富阳的时候,天已经晚了。马车停在柳家大宅门口,嬴鸿示意阿温去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红漆铜环的大门里,探出一颗脑袋来,那家丁搓着手问:“你们找谁。” 阿温礼貌笑着道:“请问这里可是柳重上柳老爷家?” “是啊。” “我们是京城‘宛在水中央’成衣铺的人,贵府前些日子有在我们铺子里订做嫁衣。今天过了,也是因为给贵府大小姐订做的嫁衣出了些问题,我们老板特意赶了来……” 阿温话才说完,那家丁便立即打开门,亲自迎了出来说:“贵人们请。” ~ 柳家大小姐就这两日便出嫁,柳宅里已经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得到处都是,府里上下张灯结彩,廊檐上挂满了大红灯笼。 央央一路走过去,总觉得这耀眼的红色要晃花自己的眼。 她想,这柳家老爷肯定很疼爱自己这个女儿吧,瞧这府里的布置就知道,这场婚礼想必十分隆重。央央等人被柳宅家丁一路请着往花厅去,只才略坐了一会儿,柳家的主人们,便过来了。 “不知道是贵人造访,有失远迎,还望贵人恕罪。” 这柳家老爷柳重山是个生意人,虽然如今大部分家业只安置在富阳这个小地方,但是其实他也是有心把生意重心挪去京城的。所以,对京城里的一些形势,他也是知道一些。 宝贝女儿要出嫁,他有心给她举办一场最好的婚礼。而嫁衣,也是他特地去了趟京城,四处做了比较,才选择在一家叫“宛在水中央”的成衣铺子订做嫁衣的。 他也是有心的,知道这家铺子的背景,所以,这才花了大价钱与这家合作。 只是没想到,如今这铺子的东家竟然会亲自来富阳。所以,才有方才他又惊又喜的一面。 央央才要起身,便本能朝嬴鸿那边看去一眼,只见自己夫君站起来略点了点头说:“柳老爷不必客气,今天本世子是陪着内子过来的。有什么问题,柳老爷只管说。” 柳重山道:“方才听家里小厮说,夫人是因为替小女裁做的那件嫁衣过来的?嫁衣中午刚刚拿到,还没看,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又说:“不管是什么问题,也不值得夫人亲自跑这一趟啊。这……这实在是叫寒舍蓬荜生辉,怎么担得起。” 嬴鸿果然一句话不说,只让央央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情。 央央说:“我既开门做生意,便需要做到‘诚信’二字。如今坐在这里,我的身份只是生意人,柳老爷不必客气。”又说,“柳小姐的嫁衣,我当初画了图样给柳老爷过目过,如今货送过来,实物却与图样不一致,一来怕是会影响小姐的心情,二来,也会影响我们铺子的声誉。” “所以这一趟,我是必须得亲自赶过来的。” 柳老爷这才说:“那劳烦夫人了。” 说罢,又吩咐下去道:“赶紧准备了上房,请大人夫人先去休息。再去跟大厨房说,家里来了贵客,定要好好做这顿晚饭。” “是,老爷,妾身这就过去。”一个穿着秋香色长袄的年轻女子笑着应下,说罢,又利落朝嬴鸿央央行了一礼,这才退下去。 跟着柳老爷过来的,有两位妇人,如今走了一位,央央便看向另外一位说:“多谢老爷夫人,只是,可否劳烦夫人现在就将那件嫁衣拿来?早一点弥补好了,也不耽误小姐的吉时。” 那位夫人看向柳老爷,柳老爷便是:“夫人厚爱,你便去吧。” “那好。”那位夫人应着出去了。 ~ 柳家给央央等人准备了客房,柳太太拿了嫁衣来,央央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针线,坐下灯下认认真真坐着绣活。 柳太太陪在旁边,望着央央那精湛的绣活,不由得赞赏道:“夫人真是厉害,这样的双面绣,夫人也能做得这样灵巧。”她是由衷赞赏央央的,并不是阿谀奉承。 看完央央的活计,又打量央央,她心想,这位京城里来的贵夫人可真是好看,难怪那位世子爷寸步不离跟着。 央央手上活没停,只笑着说:“这些活计,有些是我娘教我的,而有些则是我在书院跟女先生学的。我老师的技艺,可比我好得多了。” 柳太太听说了,说是京城里的女孩子都上什么女子书院的。 不过富阳是个小地方,虽则属于京城近郊的县城,但是一应待遇肯定不能跟京城里的人比。像她的女儿,都是请了先生家里来教读书教琴棋书画的。 这女孩子也可以出门念书,倒是新鲜事儿。 “好了。”央央拿剪刀来剪了线头,将嫁衣递过去,“让小姐试试吧。” “这么快?”柳太太笑着吩咐自己的丫头说,“你去芙蓉阁一趟,喊大小姐过来。家里来了贵客,方才在前院花厅不便见,如今只夫人一个人在这里,她该是过来一趟。” “是,奴婢这就去。” 央央却道:“不必麻烦,夫人你客气了。” 柳太太道:“这是待客之道,应该的。芙姐儿虽然性子要强了些,但是这些规矩,她都懂的。” 女儿最近有些闹小脾气,她是知道的。新姑爷是老爷选的,老爷看中那姑爷的品性与才干,非要定下这门亲事来。 女儿与那新姑爷,从未见过面,她素来要强,所以对她爹爹这样的“逼婚”,便有些不满起来。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她也没有拒绝,想必心中是看中那新姑爷的。 47.047 柳太太坐着陪央央说话, 没过多久,便有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少女穿着红色妆花褙子, 珍珠白的马面裙, 领子处一圈白色柔软的兔毛。少女模样娇艳,肤白貌美,一双乌泱泱的大眼睛,特别好看。一头青丝只简单挽起来,有些懒洋洋的。 但央央却觉得, 眼前这个女孩子,惊艳得让人过目难忘。 “你来了?这是京城里的夫人, 你来请安。”柳太太招手, 示意女儿到跟前来。 柳家大小姐柳芙,抬眼朝央央那望了眼后,这才走过去规规矩矩给央央请了一安。央央望着她,只觉得心中莫名其妙有些不安,所以,一时间倒是忘记喊起了。 柳芙腿微弯曲, 久等都等不到这夫人唤她起身,所以, 她也抬眼悄悄细细去打量眼前这位贵夫人。 眼前这位年轻的贵夫人, 其实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想象中的那些贵夫人,必定是穿金戴银一身贵气, 而眼前的这位, 穿着水蓝色的褙子, 清丽的水光之色,更加衬得她骨子里有种傲慢的清贵。 有人贵在衣着,但是眼前的这位,是贵在气质。 柳芙觉得,眼前的这位小姐姐,身上似乎有些哀婉美丽又莫名让人伤感的气质。她脸上虽则也挂着笑容,但她看得出来,那笑容却不是真心发自肺腑的。 清丽绝色的模样,冷艳的气质,让人想靠近却又不敢。就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冷美人一样。 望之,让人觉得身心愉悦,总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 柳芙忽然想到一句诗,叫: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爹爹不是,替她做嫁衣的那家铺子,叫“宛在水中央”吗?而这位老板真的是应了这句诗的,温婉美丽,就好像是从水里走出来的一样。 “世子妃。”旁边红玫小声提醒,央央这才恍然回了神来。 “柳小姐不必客气,请起。”央央对柳芙笑了一笑。 那笑容虽然浅浅的,但却十分干净,像是开在山间的洁白小花。 “多谢夫人。”柳芙起身后,便站去自己母亲身边了。 柳太太特意对女儿说:“夫人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特意为了你这件嫁衣的。快,穿上试试看,也给夫人瞧瞧。” 柳芙接过母亲手里那件华丽的嫁衣来,带着自己的婢女金雀儿往内室去。过了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方才已经算是惊艳的少女更是妩媚娇艳。 央央望着缓缓走过来的少女,笑着同柳太太道:“柳小姐真的很美,新姑爷有福气。” 柳太太谦虚说:“夫人你可别夸她,你一夸她,她辫子得翘到天上去了。还不快谢谢夫人,亲力亲为,又大冷的天特意赶过来,还不是为了你。你何德何能啊,劳累世子爷与夫人这样对你。” 柳芙也是聪明人,听得母亲这样说,忙过来谢恩。 央央扶住她,说:“柳小姐你太客气了,在这里,我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商人,不是什么侯府大小姐,也不是王府的世子妃。”她又夸柳芙说,“这样华丽的嫁衣,只有柳小姐这样的绝色才能驾驭得住。” 又看向柳太太,笑道:“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嫁衣,如今看到小姐穿在身上,我自己心里也十分高兴。” 柳太太没想到,这样人家的夫人,竟然是这般随和的人。她心里想着,大户人家出来的,果然是小户人家比不得的,只瞧这通身的贵气,就是不一样。 “总之今儿是劳累夫人了,天色也晚了,我不打搅夫人与世子爷用餐。若是有什么需求,夫人万万不要客气,只管吩咐便是。” “夫人慢走。”央央送那母女出去。 等柳家母女离开后,红玫才感慨说:“这小地方,竟然有这么漂亮的人。这柳家大小姐,模样真周正。” 红玫夸赞柳家大小姐,是真心的。而且,她也不避讳在自己主子面前夸赞。 因为她知道,这柳家大小姐再貌美,也是比不得她家夫人的。容貌比不得,气质比不得,身份就更是比不得了。 若是此刻特意拿她与自家夫人相比,那便是对自家夫人的一种贬损了。 “是很好看,娇滴滴的,也不知道,这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这样的妙人。”央央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红玫扶着央央坐下来,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央央也的确是藏了份私心的,没来这里也就算了,如今既然老远赶了来,若是不去拜访大长公主的话,怕是说不过去。 “明儿我与世子爷商量一下,去顾家一趟。” 红玫说:“世子爷是明理之人,想必会亲自陪着世子妃您一道去的。” 央央没再说话。 ~ 第二日一早,央央醒来的时候,就觉得整个柳府好似十分热闹。 外头吹吹打打的,好像在办什么喜事。喊了红玫来,问了后才知道,原来今儿是柳家送嫁妆的日子。 “人家要办喜事,不便多打搅。这样吧,一会儿吃完早点,我们赶紧去顾家一趟,然后回去。”央央一边这样说,一边已经掀开被子起身了。 柳家一应都照顾得十分周全,今儿央央没再见到昨儿那位柳太太,而是府上一位姨娘招待的她。 私下打探一番后,央央才知道,原这位是府上的苏姨娘。虽则只是姨娘的身份,但是在府上却有些身份地位,央央对她倒是也算恭敬。 只是,这位苏姨娘为人处事过于圆滑,知道她的身份,明显有刻意讨好的意思,不如昨天的那位正牌太太让人觉得舒服。央央嘴上虽然没说,面上也算客气,但却始终敬而远之。 央央觉得,想必是这位苏姨娘感觉到了她的不耐烦,所以,自己识趣退出去了。 央央说:“去跟柳太太道个别,然后咱们走吧。” 那柳家大小姐是柳太太的女儿,今儿送嫁妆去男方家,一大早上柳太太就开始忙了。直到等嫁妆送走,这才有些功夫。 转道来央央这里,却得知央央就要离开的消息,柳太太挽留说:“原是不该奢求夫人留下来多住几日的,不过,若是夫人不忙的话,还是希望夫人可以多住些日子。小女后日出嫁,想请夫人吃杯喜酒再走。” 央央说:“多谢夫人厚爱,只不过,铺子里忙,事情多,怕是没这个福气沾染柳小姐的喜气了。” 柳太太便道:“那留下吃完午饭再走吧?” 央央客气说:“已经打搅了一夜,再不好意思多打搅。来的时候也是算好了时间的,这会儿便走。”又问红玫,“世子爷就在前厅等着吗?” 红玫说:“是的。” 柳太太见状,也就没再挽留。柳老爷等人亲自送嬴鸿央央到门口,等亲眼看着人上了马车离开后,这才回去。 嬴鸿没有骑马,他的马给嬴凰骑了,他则与妻子一道坐在车内。 央央想着怎么开口的好,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直接说了道:“世子爷,好不易来这富阳一趟,不如去顾家打个招呼吧?下次再来,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老夫人……老夫人怎么说也是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咱们是旧识,过门而不入,怕是失了礼数。” 嬴鸿微抬目光朝对面的央央看来,略微沉吟一瞬,才说:“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顾澄之。” 央央怕他生气,忙否认:“当然不是!”或许是她否认得过于急切,她怕嬴鸿不肯相信,便又解释说,“如今我既然已经嫁了世子爷,是爷的妻子,自然要与您一道好好过日子的。” “我与顾四哥……我们没什么,以前没什么,现在也没有。我……我只是想去看看老夫人,仅此而已。” 嬴鸿伸出手来,将央央手握在掌心,目光凝视央央,认真又严肃:“你真的已经放下了顾澄之?” “嗯。”央央不敢看他眼睛,只觉得被他紧紧攥住的那双手,也跟被火烤似的,她目光四处游离,瞟来瞟去,就是不敢对上嬴鸿的目光,“我向你保证。” “就算顾澄之将来娶妻生子,你亦能够淡然处之?” “我能的。”央央并没有多想。 她是太想去一趟顾家了,所以,此刻嬴鸿问她的任何问题,她都并未走心。 “既然如此,那好,我便带你去顾家一趟。” 48.048 嬴鸿没有即刻带央央去, 而是先陪着她在这小城里转了一圈,之后又带着几人在城里的饭馆吃了饭, 之后才去的顾家。 柳家一早送嫁妆去顾家, 嬴鸿怕被柳家人撞上。他倒是无所谓,但顾家的身份是不能被拆穿的,嬴鸿这么做,也是替顾家考虑。 央央却不知道那柳家的新姑爷是顾晏,对于嬴鸿这种做法, 她只会认为是嬴鸿生气了。央央即便知道他心里不爽,但是她也是要去顾家的, 她想去看看顾家人。 直到坐在小饭馆里吃了饭, 嬴鸿心里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才说:“走吧,去顾家。” 说罢,嬴鸿起身。 央央看了他一眼,有些小心翼翼的, 似是在打量男人脸色。见他面上虽则没个笑意,但也还算好, 并不是表情十分凝重的样子, 央央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嬴凰今天话特别少,吃饭的时候就只顾吃饭, 吃完饭她哥让走了, 她也乖乖跟着走。 不像昨天的时候, 嘴里叽叽呱呱说个没完。 嬴凰知道,一会儿去了顾家,她嫂子指定什么都知道了。本来她嫂子嫁给她哥,就是她哥半算计半胁迫的并非佳人心甘情愿。如今佳人心里的如意郎君又另娶,想必佳人会承受不住。 如果她嫂子一会儿哭了,或者难受了,想必她哥心情也不会好。所以,嬴凰觉得,为了避免遭殃,还是闭嘴尽量装透明人的好。 “你们坐车,我骑马。”嬴凰嘿嘿笑了一声,自顾自又爬到她哥的良驹上。 勒住缰绳,双腿轻轻夹了夹马肚子,马儿缓缓行走起来。 嬴鸿沉默不吭声,央央也不说话。嬴鸿先扶着央央上马车后,他才上去。 小城很小,不一会儿就到了顾宅。顾家那扇黑漆铜环的小门上,两边门各贴了个张双喜。 央央从马车上跳下来,望着那扇门,愣了好一会儿。忽而想到什么,她高兴地说:“定是顾三哥跟宋玥要成亲了,咱们来的正是时候,正巧讨杯喜酒喝。” 只央央一个人高兴,旁的人大多晓得了实情,所以并不敢多说话。 央央挨着在所有人面上看了遍,而后望向自己的婢女红玫,问:“怎么了?你们好像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红玫本来是不知道的,只是刚刚吃饭的时候,嬴凰告诉她了。红玫知道,这事世子爷会亲自告诉世子妃的,不必她多嘴。 万一她多嘴坏了事情,对世子爷世子妃都不好。 红玫朝嬴鸿望了眼,嬴鸿只牵过央央手来:“走吧,进去讨杯喜酒喝。” 在外面的时候,嬴鸿牵她手甚至抱着她人,不管怎么样,央央都是随他去的。可是如今到了顾家,央央心中总有些不想再跟嬴鸿靠得过近。 嬴鸿牵着她手,她几次三番想找机会抽回自己手,可都没有得逞。 央央晓得,他能妥协顺道带自己来顾家绕一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而如今,她又已经是世子妃的身份,难道还能有什么想法吗? 所以,央央便妥协了。 顾家宅院很小,就前后两进总共七八间房。敲了门,是瑛婆开的门,瑛婆看到是旧识,忙喜道:“快,赶快请进。” 又热络说:“你们可真是稀客啊,不过来得也巧,家里正办喜事呢。老夫人,您瞧,谁来探望您了。” 家里就这么点大,瑛婆喊了一声,上房的老太太听见了,自然顾三顾四也都听见了。于是,一家人聚齐在老夫人的房里,招待京城来的贵客。 宋玥前不久刚刚跟顾晟拜堂成亲,如今梳着妇人头,正小鸟依人站在顾晟身旁。 而顾晏,则是一身黑色布袍,面容冷俊。央央目光在顾晟夫妻身上停顿片刻,又望向顾晏,她心里忽而有一闪即逝的不安。 “你们都坐吧,别站着。”老夫人招呼大家都坐。 等坐下来后,老夫人看向嬴鸿和央央道:“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结为夫妻了。好,真好,郎才女貌,着实般配呢。可惜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不知道,也没能送上一份礼物。” 说罢,她从腕上褪下个镯子来,示意瑛婆递过去。 她说:“如今只是一介平民,没什么好东西。这只镯子,是先帝在世的时候,赏赐给我的。送给世子妃,也算是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央央忙说:“既是先帝送给您的,我怎么好收?不可以的。” 老夫人笑着道:“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先帝都死了多少年了。再说,既然这镯子是先帝送给我的,那便是我的,我又送给你,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央央想了想,这才说:“多谢老夫人厚爱。” 然后从瑛婆手里接过来,套在了自己手腕上。 老夫人看了嬴鸿一眼,又说:“嬴世子军务繁重,怎么会想起来来这穷乡僻壤?” 嬴鸿如实说道:“内子如今在京城里开了一家成衣铺子,前几天接到一笔订单,就是替富阳县的柳家大小姐量身定做一套嫁衣。”说到此处,嬴鸿略停顿了一瞬,目光在顾晏面上一扫而过,才又继续说,“是柳大小姐的那件嫁衣出了些问题,娇娇怕耽误人家成亲的良辰吉时,这才特意赶了来。” “而我是怕她路上不安全,所以跟了过来。” 嬴鸿说完后,整个屋里有一瞬的停顿。 顾晏本来是微垂眸只看着自己眼前那一方地,并没看任何人。但是听嬴鸿这样说了后,他目光缓缓朝央央那边望了眼。 也没说话,只看了一眼后,又安安静静收回目光。 依旧双手交叉握住搁在腹前,身子动也没动一下。若不是方才那缓慢的一瞥,就好似他真的一点不在乎央央这个青梅竹马一样。 央央依旧是唯一一个蒙在鼓里的人,她笑着问:“三哥三嫂是昨儿成亲的吗?今儿还能吃上喜酒不?” 老夫人叹息一声,直接说:“老三他们俩前些日子便办了酒席,等过几日,是老四的大喜日子。说来也是缘分,那位柳家大小姐,便是老四即将娶的新妇。” 老夫人话音才落,央央手里的茶盏便落在了地上。 清脆一声响,在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央央不敢相信似的,红着眼圈问老夫人:“您说什么?” 央央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心痛的感觉,就好像是被很多蜜蜂蜇一样。就算是当时她嫁给嬴鸿,她心也没有这么痛的。 她嫁嬴鸿,家里人都说是权宜之计。她总还盼着,将来有一日,嬴鸿会发善心放过她,那么,她就可以来这富阳县找顾四哥了。 即便知道这样是自欺欺人,但是心里抱着这个希望,她总觉得未来的日子还是很明媚的。至少,她算是有个希望。 可是如今……如今顾四哥也要成亲了…… 央央知道顾四哥或许真的只是拿自己当兄妹,可是她以为,像顾四哥这样的人,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他看得上的女子。她觉得,就算顾四哥将来成亲了,可能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久到或许有一天,她可以真正放下他。 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那个柳家大小姐,真的很美。那样娇艳明媚的女孩子,想必才是顾四哥心中真正喜欢的类型吧? 她知道自己不该难过,她也没资格难过。可是如果人都可以控制得住自己的心、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的话,那么,这个世上,哪里还有那么多伤心事儿? 央央控制不住,却也知道,此时此刻,不管怎么样,都不是她该伤心难过的时候。 不管是为了世子,还是为了顾家人,她都不该! 央央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祝福的话,来缓解此刻的尴尬。 “那……”央央才出声,却又忍不住哽咽,她忙止住声音,缓了一会儿,才重新挤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说,“那柳家大小姐,我见过。很美,很善良,人也非常机灵的。我想……她与顾四哥正是般配。” 央央眼睛都红了,脸上却还挂着笑。 嬴鸿侧头望着她,看她笑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觉得心疼。 老夫人说:“那孩子我见过,的确不错。性格……跟澄之互补,我想他们将来定会过得很好的。” “你跟嬴世子,你们两个也是登对得很,定然也能过得和和美美。” “多谢老夫人的祝福。”央央忽然站了起来,她觉得在这里,自己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我……我想我们该回去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没这个福分留下来喝喜酒了。” 说完,央央转身就往外面跑。 “嫂子。”嬴凰焦急喊了一声。 嬴鸿没说话,只匆匆起身略朝上座的顾老夫人抱了抱手,一撩袍子,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49.049 央央从老夫人上房跑出来, 直接一口气往门口跑去。 候在宅子外面的阿温看到了,忙说:“世子妃……” 央央却没理任何人, 只兀自捂着脸继续跑。她也不知道去哪里, 对于这个小城,她一点都不熟悉。她只是想找个地方一个呆着,她想好好哭一场,不让任何看到。 央央前脚才跑出来,嬴鸿后脚就跟着出来了。 阿温忙说:“世子爷, 世子妃这……” 嬴鸿没说话,只是负手转身看向妹妹嬴凰道:“你先带着他们出城去, 今天怕是赶不回京城了, 晚上歇在客栈。” 富阳往京城去,客栈虽有几家。不过,条件稍微好些的,也就那么一家,就是之前他们来的时候住的那家。 “大哥,那你跟嫂子呢?”嬴凰认真看着自己兄长, 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忧的。 嫂子那样跑出来,分明是难过伤透心了。此刻她哥心里, 估计也不好受吧? 嬴鸿又朝央央跑开的方向看了眼, 一边利落翻身上马后,双手勒住缰绳对嬴凰道:“我会在天黑之前跟你们汇合。” 说罢, 嬴鸿直接打马调头离开。 “世子……”红玫要跟着去, 被嬴凰拉住了。 嬴凰说:“你就别去了, 我哥在呢,嫂子不会有事。你去了反而碍事,走吧,我们先出城去。” 红玫不放心,倒不是不放心世子护不住世子妃,而是怕世子妃一时情绪失控,会做出什么影响跟世子爷夫妻感情的事情来。红玫一步三回头,最后又看了眼,这才爬上马车去。 央央一直在跑,其实也没有跑多远。嬴鸿打马跟在她身后,直到央央跑不动了,直接扶着河边的一棵柳树捂嘴哭的时候,嬴鸿这才翻身下马。 没有及时走过去,只是站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 央央自己哭了会儿,将心中的难过委屈化成眼泪流出来后,她觉得心情好了些。这才想起来,她应该回去找他们了。 央央捏着帕子好生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了,又对着河面深深吸了口气,直到觉得自己的情绪可以控制得很好了,这才转过身子去。只是才转过身子去,脚下步子又顿住了。 她没想到,那个男人会跟过来。而且,他就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 甚至,央央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是不是看到了自己哭的样子? 冷风阵阵吹来,央央只觉得脸疼。 她站在原处望着他,也不说话。 她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嬴鸿先朝她走了来,男人步伐稳健,一声不吭。走得近后,只是伸出一只手去,略弯腰朝前够了一下,便将那只小手攥紧掌心。他锐利的黑眸朝央央面上扫了一下,只沉声说:“走吧。” 央央被他牵着手走,他冷着脸不说话的样子,她觉得有些可怕。 她是他的妻子,却在得知心里的情郎即将娶别人为妻的时候哭着跑出去了,他会怎么想?这事情不论搁在谁的身上,想必都不会好过的吧。 他们男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尊。 这个女人或许他们不爱,但是只要是贴上了属于他们的标签,那便就是他们的所有物。既是他们的所有物,那么从她的身到她的心,就永永远远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若有二心,便是大罪。 央央侧头想了想,只觉得无奈。 她又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央央想过要说几句话解释,但是琢磨了很久,也不知道说什么。又能解释什么呢?她哭着跑出来,这是事实,她心里难过,这也是事实……她也不想骗他。 嬴鸿扶着央央上马,之后,他也跳至马背。 央央坐在前面,嬴鸿框住她,双臂绕过她后,握住缰绳。 央央略瘦弱,嬴鸿却高大精健,央央这样靠在他怀里,倒是觉得暖和了不少。 “爷,我们去哪儿?” 见嬴鸿缓缓打马往城门口方向去,而不是往顾宅去,央央便问了一句。她是以为,嬴凰他们定然还等在顾宅那边呢。 “回家。”嬴鸿说,“凰儿他们已经先出城了,我们约好了在昨天住的客栈见面。” 央央点了点头,说:“好。” 城内的时候,嬴鸿只是晃着马。等出了城,到了空旷的地方,嬴鸿这才加快速度。 等到了客栈的时候,天有些擦黑了。 红玫等在门口,遥遥瞧见远处有马儿过来,红玫高兴说:“爷跟世子妃回来了。” 说完后,红玫就笑着冲了出去。 扶着央央下马来,红玫也不多嘴,只说:“阿温吩咐准备了热水,爷跟世子妃可以先沐个热水浴后再吃饭。对了,郡主说她太累了,已经歇下了。” 店里小二迎出来,嬴鸿让他去喂马,之后对红玫道:“让人把热水送去房间。” “是。” 红玫去让厨房里的人送热水去房间,之后,自己也跟着去房间。嬴鸿脱了罩在外面的披风,手在火盆上烤了烤后,转身看到红玫,他道:“这里有我就行,你先出去。” “可是世子爷,奴婢要伺候世子妃沐……”那个“浴”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嬴鸿一个冷而利的眼神吓得没敢再多嘴。 红玫有些担心,今天的事情,想必世子爷肯定生气了。 倒也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正常男人身上,他们都会生气的。 可是她管不了世子爷是不是生气,她在乎的,是自己主子的安危。此番世子爷冷冰冰的让她出去,他会怎么对世子妃? 会毒打吗? 想到这个,红玫吓得脸色苍白。 红玫忙跪了下来,恳求说:“爷您就让奴婢伺候世子妃吧,奴婢是伺候惯了的。平时在家世子妃沐浴,都是奴婢跟紫莲随身伺候的。若是奴婢不在,世子妃会不习惯的。” 嬴鸿又说了一句:“你先出去。” “世子爷!”红玫依旧跪着不肯起。 央央说:“红玫,你先出去吧。世子爷有话与我说,你留在这里,不方便。” “世子妃!”红玫十分担心。 央央冲她笑了笑,亲手将她扶起来,说:“出去吧,你也早点睡,明天还得赶路。” “是……”红玫无奈,只能退了出去。 店里的小二抬了圆箍木桶来,又一桶一桶的将冒着热气的热水拎进来,倒进圆木桶里。又试了水温,之后才说:“水温刚刚好,小的这就出去了。” 门被关上,屋里只剩下嬴鸿央央两人。 嬴鸿什么话也没说,只走到央央面前来,开始解她衣裳。央央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本能抬手挡了下。 她侧过身子去,说:“还是爷您洗浴吧,我不冷。” 嬴鸿略沉的目光轻轻抬起,朝她扫过去,微默了一瞬才说:“你要是不想大病一场,就乖乖过来。” 央央说:“我怎么会生病,我好好的。” 嬴鸿似是耐着性子让自己不生气,所以,他有一瞬间的沉默。之后,直到央央以为他懒得再管自己的时候,嬴鸿又开口说道:“我让你过来。” 央央这才扭头去看他,却被男人脸上那阴鸷之气吓着了。 央央心里有些害怕,这才妥协一步步靠过去。嬴鸿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央央跟前,微垂着眼眸,一点点将央央衣裳褪去。 央央羞极了,她紧紧闭着双眼,脸颊红得似是要烧起来一样。 两人做夫妻也有几个月,那种事情自然没少干。只不过,平时都是闷着被子的,而且是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到谁。如今她就这样坦然露在他跟前,央央觉得难为情。 嬴鸿抱她进浴桶里,然后自己也脱了衣裳,一并坐了进去。 央央从来没有这样过,她觉得这样很奇怪。 央央低着脑袋,动也不敢动,更不敢眼睛乱瞟,去看不该看的。嬴鸿手捧了水,泼在她身上。 一刻钟时间过去,两人一句话没说。 直到水要凉了,嬴鸿拉着她出来、又替她穿好里衣后,央央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外面的衣裳是央央自己穿的,穿戴妥当后,她想下楼去吃饭,嬴鸿道:“不必下去,一会儿有人送上来。” 央央便老老实实坐在一边。 因为没事做,她有些晃神,便又想到了那件事情。 没一会儿功夫,便有店小二敲门进来,先是将沐浴用的木桶搬了出去。之后,又有人送了十分可口的饭菜来。 央央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 嬴鸿也没吃多少,搁下筷子,看向央央说:“想不想跟我谈谈?” 50.050 “谈什么。”央央低着头。 央央就知道他会找自己算账, 所以,此刻面对这件事情, 她倒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嬴鸿伸出双手去, 握住央央纤瘦的双肩,轻轻提力将人身子掰正后,才说:“你心里知道。”嬴鸿也不想再跟他打哑谜,直接说,“不是说好了, 就算顾澄之娶妻生子,你也不会在意的吗?” 央央开始耍赖皮, 矢口否认:“我在意什么了?我并没有在意什么。” “什么?”嬴鸿轻轻反问一句, 明显有些愣住的意思。 他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出很多央央可能会做出的回答,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这样明目张胆否认?她以为,否认了, 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嬴鸿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酸的?苦的?涩的? 但是他唯一不能否认的是,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心中竟是有些窃喜的。 至少,此时此刻, 她没有再为了那个人哭。或许可能是伪装出来的吧, 可就算受骗, 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世子爷您在说什么。”央央声音特别低,若不是嬴鸿素日习武锻炼得耳力好,这样如蚊子叫般的声音,嬴鸿可能都不会听得到。 央央有些耍赖,嬴鸿却依旧严肃问:“那刚才哭什么?” 央央说:“爷您记错了,我刚刚没有哭。是这里的饭菜不太合胃口,我吃不下罢了。” 嬴鸿望着她,良久才说:“能忘了他吗?” “谁?”央央索性装到底了。 嬴鸿抿了下唇,微垂眸睇着近在咫尺的这个小女人,再次耐心陪着她一起演戏,说:“顾澄之。” 央央缩在袖子里的手倏地攥紧,只是别开脑袋去,瓢着嘴巴,有些傲慢的道:“我是爷您的妻子,爷却问我能不能忘记另外一个男人,这是什么意思?” 好……很好!倒打一耙。 嬴鸿轻轻点了点头,手从央央肩膀上收回来,撑住竹椅两侧的扶手,慢悠悠站起来,负手而立。 “既然如此,那就当我没问。”嬴鸿又问,“真吃饱了?” 央央点头:“吃饱了。” “时间不早了,既然吃饱了,那就睡吧。” 央央以为他说的睡觉,只是单纯的盖着被子睡觉。央央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他竟然也有心情想着要做那样的事情。 央央不肯,所以,她并不搭理他。 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暗示,央央都完全不做回应。 直到嬴鸿没了耐心,直接翻身压在了人身上,央央才倒吸一口凉气,轻轻哼着说了话来。 “你干什么?”央央人被他压在身下,双手却抵着他。 黑暗中,嬴鸿位置倒是也找得准,唇凑过去,便吻住了央央的唇。嬴鸿没说话,只是做着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 央央反抗,越来越用力去推他,一边推一边躲。 “爷不要在这里……”她偏过脑袋去,才躲过男人那双湿热的唇,那人又跟着过来了。 那双唇滚烫的,又软又湿,央央觉得他掠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跟要着起火来一样。她整个人被压着,逃不出去,她只能躲。可又能躲去哪里呢?她根本逃不掉。 “这里不好,不要在这里。”央央委屈。 “那你想在哪里?” 黑暗中,央央终于等到了那个男人的回应。 央央说:“回家,家里好。这里的床不好,翻个身都会响。爷……爷的动静大……一会儿,肯定闹得大家都听得到。” 央央羞于说出那样的事情来,虽然她说的是事实。 他的动静很大,在家里,内卧那么大,那床那么大……第二天,守夜的丫鬟照样都能知道。 虽然她们从来不敢说,甚至一个个都笑嘻嘻的特别高兴。可央央知道,她们肯定什么都听到了。 央央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难为情,特别不好意思。 她记得以前问过母亲一回,她说,男人跟女人在一起,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坐着说说话,睡觉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各自睡各自的,为什么非要做那样让人脸红耳赤的事情。记得母亲笑着捏她脸,说她傻,还说那是她的男人疼她,让她好好过,不要作。 央央觉得跟母亲说不通,索性以后就再没有说这些了。 她也悄悄问过嫂子一回,嫂子说的话,跟母亲差不多。 央央不理解,只当她们是中毒了。 她有些抵触嬴鸿的接触,抵触他碰自己。虽然如今好了些,但是每当行房之时,她心里总都觉得怪怪的。 嬴鸿已经箭在弦上,收不回去,只能尽量温柔哄着说:“我轻点。” 央央才沐浴完,虽然这里简陋,没有上好的香胰子。但是,央央自己身上就有香味儿。 淡淡的甜味儿,嬴鸿觉得自己欲罢不能。 小女人哪里都软软的,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是又嫩又滑,似是上好的绸缎般。嬴鸿常年呆在军营里,掌心有薄薄的茧子,他手拂过每一寸,央央都觉得又麻又痒。 央央不让他碰。 嬴鸿抱住怀里娇软的一团,怎么都不舍得松开手。 以前他只觉得这个小女人无理取闹得几乎让人到了崩溃的边缘,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上的某些品质就深深将他吸引住了。 比如说,倔强,钟情。 嬴鸿想,她的这些若是对自己,哪怕只有一半,他也甘愿一辈子将她捧在掌心。 ~ 天一日日冷下来,央央近来生病了。 卧在家里,再没去过铺子。 请了不少大夫来瞧,大夫都说是心病。心病吃药是吃不好的,只能以心药来医。 嬴鸿知道这心病的根在哪里,只冲那些大夫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心情郁结,再加上天儿冷,日日呆在卧室里不出门,心情又怎么能好? 得知女儿生病了,尹氏来探病。嬴鸿想着,或许她娘家人在这里,她病可以好得快一些。所以,便亲自挽留尹氏留下小住几日,算是陪陪央央。 尹氏也担心闺女,真是巴不得能多住几日呢。 这些日子,尹氏住在女儿院子的厢房内。只要女婿不在,她就陪在女儿身边。 央央生病了,夫妻不便同床,不管是央央还是王妃,都劝嬴鸿暂时搬去前院住。嬴鸿没肯,吩咐丫头在窗前的大炕上多铺了一层褥子,晚间便歇在那里。 住了两日,又觉得这样丫鬟们伺候得妻子不方便,怕会影响妻子的病,这才搬去了前院住。 自从嬴鸿晚上不歇在后院后,不管是尹氏,还是贴身伺候的红玫紫莲,都觉得来去方便多了。晚上红玫紫莲轮流守在央央房里,主仆几人常常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央央心情好了些,病情自然也好了不少。 等到了冬月底,央央已经好全了。 尹氏也该回去了,临走前呆在央央房里说悄悄话。 “之前你病着,我没骂你,是怕你病得更严重。现在你好了,我必须要骂一骂你。”尹氏严肃起来,“你自己好好想想,错在哪儿了。” 央央说:“我错在不该生这场病。” 尹氏忍不住抬手戳女儿眉心,有些恨恨地道:“你真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遇到这么好的姑爷,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娘且问你,那顾澄之成亲,与你何干?” 尹氏实在生气,也实在觉得女儿傻,她必须要打醒她才行。 所以,尹氏掐着央央耳朵,倒是用了些劲儿。央央本来就细皮嫩肉的,被母亲那样拧耳朵,耳朵很快就红了。 “娘,疼!” “你还知道疼啊?”尹氏冷哼,“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呢。” 央央苦恼:“从小到大,您都没有打过我。现在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您竟然拧我耳朵。” “你这话可说错了,既是姑爷,那便是半个儿子。你做错了事情,着实该打。”尹氏气,“徐央央,你往后要是再犯蠢,娘还打你。” 央央扭头瞪了红玫一眼,红玫垂下脑袋,不敢说话。 尹氏说:“你自己做错了事情,还敢瞪别人?红玫紫莲!”尹氏喊了一声。 两个丫鬟立即应着声音说:“是,奴婢在。” “你们给我看着小姐,不许她再做糊涂事。以后若是小姐再犯蠢,你们只管来告诉我。我就不信了,她还敢瞪我!” 51.051 红玫紫莲都用帕子捂着嘴巴偷偷躲在一旁笑, 央央气道:“娘!您怎么这样!您也太偏心了吧,都不帮我。” 央央又觉得气, 又觉得这好像还是她娘头一回帮着人家不帮她, 她自己也觉得挺新鲜的。气呼呼鼓着嘴,最后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可又觉得心里不得劲,起来跑着追紫莲要打。 紫莲一边往尹氏身边躲一边喊:“小姐怎么只打我,却不打红玫?分明是红玫告诉夫人的啊。” 央央不管,反正两个丫鬟她都要打。 红玫不似紫莲那般机灵, 央央作势要打她,红玫也不逃。所以, 央央便不打她了, 只追着紫莲打。 主仆几个闹一番,央央心底最后的那点郁结之气也没有了。整个人只觉得神清气爽,好像身体里的那股子污浊之气完全散发出来了一样。 “娘,您真的今天就要走了吗?我舍不得您。”央央抱着母亲,依依不舍撒娇。 尹氏说:“住这么多日子,已经是打搅王府上下了。如今你大好了, 娘当然得走。你别只管撒娇,娘说的话, 你可记着了?” 央央点头:“嗯, 我记得了。” “记得就好,好好过日子。”尹氏握住女儿手, 再次强调, “姑爷还是不错的。” “知道了。”央央鼓了鼓嘴巴, 只说,“娘,不要您总提醒。” “我提醒你,你都这么没记性。我要是不提醒你,你岂不是能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央央不说话,反正鼓着嘴巴,看着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尹氏忍不住捏女儿脸,央央撇开脑袋,皱着脸说:“怎么都喜欢捏我的脸。” “还有谁也喜欢?”尹氏才问出这句话来,就兀自笑起来,只说,“那好,既然有人欺负你了,娘就不欺负你了。” “娘,我送您出去。”央央舍不得。 尹氏忙说:“可别!你好好呆在家里,千万别再受寒了。大夫怎么说的,你可记得?好好调养好好调养,你千万再给我当耳旁风。” 说罢,还抬手拧了央央耳朵一下。 央央说:“那我过几日再去看您。” 尹氏说:“你安分些好好呆在家里,过年前,就别去铺子里了。姑爷成日军营里训练也辛苦,你好歹也关心关心他。” “知道了。” “好,你呆着吧,我去王妃那里告个别。红玫,你跟着我去就行。” 红玫:“是,夫人。”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央央生了这场大病,就算好了,也是娇娇弱弱的,身上总有些提不上力气来。晚上的时候,王妃特意派了人去前门候着,嬴鸿一回来,她就打发人去喊了他过去。 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嬴鸿身上披着披风,没撑伞,进屋的时候,披风上抖了一层雪下来。 看着儿子这般,王妃总心疼,忙说:“快去火盆那边烤烤,烤热乎了再来说话。” 嬴鸿倒不是觉得自己冷,而是怕自己身上的寒气过到母亲身上。所以,嬴鸿去火盆旁略烤了烤手,才朝王妃走过去。 “儿子给母亲请安。” “坐下来说话吧。”王妃指了指一旁。 嬴鸿撩袍子坐下后,朝王妃看过去,才道:“母妃特意差人候在前院,找儿子来,是有什么事?” 王妃说:“今儿你岳母走了,听说你媳妇身子也大好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住了?” “我知道了。”嬴鸿才回来,就有人跟他说了这事情,“既然娇娇身子已经大好,儿子自然要搬回去住。” 王妃说:“虽说好了,但是身上总归还有些病气,亲近不得。你若是想回去住,娘怕是也拦不住你。但是你得记着,莫要靠得她太近,她需要休息,而你则别被她过了病气。” 嬴鸿笑说:“怎么会被过了病气,娘且放心吧。” 嬴王妃不知道为何儿子就是瞧上这徐家的丫头了,依她瞧,那丫头美是美的,但是性子总有些古怪。而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也看明白了,那丫头未必是真心对她儿子的。 想她儿子那般人物,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女子死死拿捏着,她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小夫妻和和睦睦的,一切都好办。 “知道你心急,娘也不虚留你。回去吧,好好陪你娘子说说话。” 嬴鸿立即起身,抱手说:“是。” ~ 母亲能留在王府陪着自己一段时间,而且府里上上下下都待母亲十分恭敬,央央知道,这肯定是世子爷事先打好招呼了的。所以,为了感激他,央央特意吩咐厨房,让他们做一顿丰盛点的晚餐。 她想着,等晚上世子爷回来,至少也算是意思一下。 央央早早便派人去前头候着了,所以嬴鸿一回来就被王妃请过去这事儿,央央也知道。 嬴鸿回来的时候,央央正撑着手侧躺在外间的榻上。美人大病初愈,面色略显白净了些,侧躺着,一双剪水秋眸无神地盯着一处看,好似在发呆想着些什么。 红玫撩帘子大步走进来,候在旁边说了两回世子爷回来了,央央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哦,我知道了。”央央应一声,人也正卧坐起来。 嬴鸿大跨步迈进来的时候,正瞧见央央懒洋洋撑着身子坐起来的样子。他倒是没急着过去,而是先脱了披风,又在火盆旁边烤了手后,等身子热了些,这才坐过去。 央央要下床来请礼,嬴鸿已经扶住了她。将人按住后,嬴鸿才坐下来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央央点头,又乖巧又娇弱:“已经好多了,多谢世子爷关心。” 嬴鸿看了眼央央,见她虽则面色依旧瞧着不是太好,但是精神却的确比之前好很多,也松了口气。 想了想,嬴鸿又道:“等你病大好了,若是想回娘家,就回去住几日。” “真的啊?”央央立即抬眸看去,那双乌泱泱似是嵌了黑宝石的大眼睛,立即泛着光,脸上喜悦之情怎么都遮盖不住。 嬴鸿扬了下唇,抬手在她细滑的面皮上轻轻刮了下,这才说:“是真的。” 央央心情好,话也多了点,就说:“娘今天走了,走的时候总夸你,我都不高兴了。我才是她女儿,她却一边夸你一边训我,总让我觉得世子爷您才是她儿子似的,而我却不像是亲生的了。” 嬴鸿轻笑一下,说:“你要是想听漂亮的话,我或许也可以说给你听。” 央央有些别扭,伸头朝红玫看了眼,这才说:“这几日委屈爷住在前面了,为了补偿您,我特意请大厨房的师傅做了几道您爱吃的菜。红玫,去端来,伺候爷吃着。” 不管天气多冷,嬴鸿在营里练兵,每天必是一身汗。 所以,每天回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沐浴更衣。房里的丫头早准备好了热水,嬴鸿去净室沐浴更衣,央央则一边吩咐人摆放,一边又拥着被子躺了会儿。 直到估摸着嬴鸿差不多要出来了,央央这才穿鞋下榻来。 央央大病初愈,暂且只能吃点清淡的。所以,她晚上就喝了一碗桂圆莲子粥。 吃完后,两人一起去了内室。嬴鸿目光朝大窗前的炕上瞅了眼,而后问央央:“今天还有人守夜?” 央央说:“今天不必了,这些日子为了照顾我,红玫紫莲都很辛苦。我想着,自己已经大好了,便让她们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休息。她们家都是京郊的,离京城也不远,这又要过年了,我打算放她们几天假,让她们回去住几天。” 嬴鸿觉得这没什么不妥,点头同意了:“这些小事,你自己看着安排就好。” 央央私下里悄悄看了嬴鸿好一会儿,心里却是打着别的主意,她柔柔弱弱挨着矮几在炕上坐下来,水眸轻抬看向旁边的男人,娇滴滴说:“只是身子才大好,还虚着,怕是不能伺候爷。” 嬴鸿却是笑起来。 他是将央央的那些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特意提醒他,都拿他当什么了? 52.052 嬴鸿索性装作没听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只随便说:“不必你伺候,需要什么, 有屋里的丫头。” 央央又好生细细打量了嬴鸿一番, 直到真的觉得他今天好像的确是没有意思要跟自己那样的,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两人干坐着不说话也不是法子,所以,央央说:“这回的事情,真多谢爷了。” 嬴鸿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都是一家人, 不必客气。” 央央说:“我病了一场,亏得有母亲在身边陪着。不然的话, 可能也不会这么快就好了。那个……娘说, 马上要过年了,王府上上下下要忙的事情肯定很多。我既是世子妃,不说帮着王妃些什么,总也不能添麻烦。” “娘说……我该去问问王妃,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差遣我去做的。爷觉得,我需要去问问王妃吗?” 嬴王府人口简单, 而且嬴王当初帮着陛下打天下之前,不过只是一个市井小民, 靠着打铁营生。家中只有一老母跟一小妹, 他与母亲妹妹相依为命。 后来嬴王十三岁从军,跟着前朝时候的征西将军打仗, 初露头角。能吃苦, 有拼劲儿, 再加上运势好,反正只要他打的仗,就没有输过的,曾被先帝册封为常胜将军,受封常胜国公爷。 有了爵位和军功,也暂且在京城站稳脚跟后,嬴王便将远在老家的母亲跟妹妹接回京城来。 而那时候,妹妹也十七岁了,恰好到了适婚年纪。而这位妹妹,便是如今的嬴皇后。 嬴家人丁单薄,虽如今贵为异姓王,但没有别的底蕴深厚的勋贵人家那么多规矩。这些年来,府里过年也是简简单单的,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过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简简单单吃顿饭。 就算近年关,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除了女眷要进宫去拜见太后皇后外,嬴王府身份地位都够高,无需去给别人拜年。 而嬴王妃素来喜欢清静,嬴王府的那些门生,备了礼物上门来,也是鲜少有留下吃饭的。所以,倒是并不怎么忙。 “你既生着病,便无需考虑那些。王府里的事情,母妃会打理好。” 央央说:“那我明儿给母妃请安的时候,提一句吧。若是一句不说,倒显得我没有礼貌了。本来这种事情,我做儿媳妇的,就应该主动分担的。” 央央其实也并没说什么讨好的话,不过就是实话实说罢了。但是嬴鸿听了这些话,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央央能这样想,能说出这些话来,说明她已经渐渐拿这里当自己的家,也渐渐接受这个夫家了。这于嬴鸿来说,自然是好事。 嬴鸿道:“你说得对,便是母妃不需要你帮忙,你说几句好听的给老人家听,她心里也只会高兴。” “嗯。”央央此刻并没有想别的,也没有关注身边男人的脸色,她只想着,她病了的这些日子,王妃虽然只来看过她两回,不过倒是常常打发她身边的嬷嬷来问她病情。 而且,母亲住在这里的这些日子,不管是她院里的,还是王府上下,都待母亲十分恭敬。她想,这肯定是王妃吩咐过的。 最重要的是,王府能让她母亲过来住,而且还将世子爷“赶”去了前头,让她好好跟母亲呆一处,这已经非常难得了。央央是知道感恩的人,婆家待她并不差,她自然也会想着怎么做点事情来回报。 就算人家不图回报,那她说些好听的话,总是应该的。 央央一直在想着,明儿要怎么好好谢谢这个王妃婆婆才是。正想着,外头紫莲端了药进来,说:“世子爷,世子妃的药煎好了,该吃药了。” “把药端过来。” “是。”紫莲端着药朝嬴鸿那边去,嬴鸿伸手接过药碗,又吩咐,“你先出去吧。” 这药味道难闻,自然也难以入口。央央这些日子喝药都喝傻了,她根本不想喝这些臭臭的东西。 每每看到,她都头晕犯恶。平常都是红玫事先备好蜜饯子,等央央喝完了,立即将蜜饯塞进央央嘴里的。 母亲在,有母亲看着管着,央央不敢不喝。可是现在母亲走了,央央便不想再喝这些了。一看到嬴鸿手里端着的那碗药,央央本能性挥手:“我不想喝。” 嬴鸿知道味儿不好闻,但是不喝药,身子怎么会好全。 所以,嬴鸿坚持说:“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就好。” “我不喝,我已经好全了,真的。”央央非常认真。 甚至为了证明她真的好彻底了,还跳下大炕来,扭动了几下身子:“爷您瞧,我真的好多了。” 嬴鸿笑着将碗搁在一旁,才说:“真的好全了?” “真的。”央央非常坚定。 嬴鸿点点头,顺便人也站了起来:“那好,那就睡觉吧。” 说罢,已经走到央央跟前,抬手就要解央央衣裳。 央央忙警惕后退一步,小心翼翼问:“你干什么?” “不是说已经好全了吗?既然如此,就做夫妻间该做的事情。” 央央彻底傻眼了。 她盯着面前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有一种感觉,总觉得以后要被他死死捏在手里了。 玩花样,她好像并不是他的对手。 央央有些小性子,也挺傲慢的。之前老实过一阵子,而且初嫁来王府,她摸不清行情,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可如今嫁来也有半年了,家里婆婆小姑处得也还算可以,她也有些底气。 “爷难道就是这么不会疼人的吗?就算我身子好了,可是难道,一见面,爷心里想的就只有那些吗?”撒娇卖嗔装委屈博同情,这些央央都会,以前在家的时候,家里人都宠她,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虽则骄纵有些小脾气,但是人也有些聪明的,嘴巴也甜,所以才那么得老祖宗喜欢。 此番央央知道不能硬碰硬,便只能拿出身为女孩子的优势来,那就是卖惨。 央央说得理直气壮:“亏我心里还记挂着爷,想着爷在前院住了那些日子,想必睡得并不好。所以今儿娘亲一走,我就吩咐人好好做了一顿饭伺候爷。可您却……却一点也不体谅我。” 嬴鸿今天心情是真的特别好,闺房里,娇妻跟自己撒娇,还有什么会比这个更让人欢喜的? “我体谅你,只想你早点好起来。药是难喝,但是喝了才能好。”嬴鸿朝她招手,“你把这药喝了,我答应你一个条件,你想要什么,都行。” “好,那我想要的,就是不喝药。”央央回答的果断干脆。 嬴鸿觉得,这个小女人忽然间又变成了那个有些无理取闹的小女孩儿。这样的性子也好,总比凡事都藏着掖着的好。 药还是得喝的,嬴鸿怕她任性后会吃苦。 所以,嬴鸿喊了红玫进来。红玫早候在门边儿上了,一听到世子的喊声,立即就进来了。 “世子爷,世子妃平时喝完药,都是吃点蜜饯过过嘴的。奴婢拿了蜜饯来,这就伺候世子妃喝药。”说罢,红玫端起药来,说,“世子妃,快点喝了吧,一会儿凉了,药效可就没那么好了。” 又说:“您要是想身子快些好起来继续去铺子里忙,还是得把药喝了才行的。” 红玫呆在央央身边好些年了,所以,自己主子心里在乎什么,红玫自然知道。她一来,话就劝到了点子上,央央眼睛动了一动,就老实起来,乖乖把药喝了。 喝完立即含了个蜜饯,直等自己嘴里那股子苦味没那么重了,才对嬴鸿说:“世子爷说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的,可别反悔。” 嬴鸿道:“这可不是我劝你吃的药,想讨条件,找红玫要去。” 红玫忙说:“爷您可折煞奴婢了,奴婢哪里敢。这可是爷跟世子妃间的事情,可别再逗奴婢了。” 央央说:“爷说话不算话。” 嬴鸿笑着点了点头说:“答应你一个条件,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就是。” 央央这才福身子笑起来:“多谢爷。” ~ 很快便过年了,年三十的时候,王府上下一起吃了顿团圆饭。王妃不需要央央在身边伺候着,所以央央吃完饭后,就回自己院子了。 但是才回到院子,就听说王妃忽然病倒了。 央央吓了一跳,立即又折了回去。 方才吃饭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这突然就病倒,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央央不敢怠慢。 53.053 央央带着丫鬟匆忙赶过去的时候, 恰好在王妃所住的院子前遇到前院商议大事的父子三人。方才吃完年夜饭,央央跟喜和郡主一起陪着王妃说话, 嬴王则领着两个儿子去了前院。 王妃突然病倒, 想必也有小厮跑着去前头禀告了。 嬴鸿看到妻子,攥过她手说:“一起进去。” 央央任他拉着自己,只紧步跟在他身后,心中也是焦虑。 嬴王脾气不太好,一路上骂爹骂娘的, 将王妃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骂了个遍。直到到了王妃住的屋子,这才收敛起来。 王妃躺在床上, 旁边喜和郡主跪在床边, 几人进屋去看到这个情形,皆是脚步一顿。 “怎么了?怎么凰儿跪着?”嬴王大喇喇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妻子,握住她手问,“这丫头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 我打她。” 嬴鸿嬴鹄立在一旁,嬴鹄侧头看了嬴鸿一眼, 嬴鸿则只望着母亲。 兄弟俩心中都知道, 怕是小妹想要做女将军的事情,让母亲知道了。 “娘, 您打我一顿吧。只要打我骂我能出气, 怎么我都认。”嬴凰膝行朝王妃靠去, 离床更近了些,说,“知道娘是为了女儿好,可是女儿自己有自己的抱负跟理想,并不想拘在闺阁之内。” 王妃有气无力,但依旧坚持说:“你一个女孩子家,你需要有什么抱负理想?娘也不指望你如何端庄贤德,你平素喜欢舞刀弄枪,娘也由着你。可你……可你竟然想做女将军,想将来上战场打仗,娘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不但娘不答应,你爹爹也不会答应的。” 嬴凰忙说:“可是爹爹答应了!” 见是这事情闹起来的,嬴王本来还有些心虚,想着一会儿怎么解释。但听女儿立马“出卖”了自己,嬴王睁圆眼睛瞪过去,矢口否认:“胡说什么?老子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嬴凰知道自己爹爹在母亲面前是个什么“德行”,自己父王外头再威风再霸气,可是回家关了门,还不是怕母亲。 所以,嬴凰对父亲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只说:“不但爹爹答应了,两位哥哥也是答应了的。” “你……你放屁!”嬴王火了,抹袖子,开始甩锅,“指定是那两个兔崽子背地里答应了你,可跟老子半点关系没有。”对女儿凶神恶煞的,背过脸去,看向王妃的时候,嬴王立马温柔起来,“顺珑,你别生气,只要你不允许,我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爹!”嬴凰气得站起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说话不算话又没担当的人。”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也不说话?” 嬴鸿只朝妹妹看了眼,并不吭声。 嬴鹄被妹妹怒视逼迫下,笑着要开口说几句,却被嬴王给瞪回去了。 “都给老子滚回去,一个两个都不省心的东西。” “是,那儿子走了。”嬴鹄抱了抱手,巴不得早点走的样子,“母亲好好休息,千万不要伤了身子。” 嬴王留了下来,陪在王妃身边,嬴鸿则带着央央回了他们自己的院子。 回去后,央央想来想去,觉得她身为王府除了王妃跟郡主外的唯一女眷,现在王妃郡主母女闹了点别扭,她是不是该从中调解?但是她拿不到主意,所以问嬴鸿道: “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先坐吧。”嬴鸿手扶着她腰,两人一并坐下后,嬴鸿才说,“过几日母妃就要带着你们两个进宫去,到时候,皇后会劝母亲。” “世子爷也是同意的?”央央目光忽然定在嬴鸿面上,极为认真的模样。 嬴鸿被她盯得略有一瞬的晃神,而后才说:“二妹从小就要强,她自己下了决心的事情,谁也劝不了。再说,宫里又有皇后给她撑腰,母亲是阻止不了的。” 央央垂下眼眸,眨了眨眼睛,才说:“那母亲是因为知道此事必然是二妹会赢,所以她才气得生病的?她知道二妹的性子,又知道皇后对此事的态度,所以……她觉得二妹肯定是……” “你说得没错。” “那……”央央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她总觉得这是人家母女之间的事情,她夹在中间,也挺难办的。 嬴鸿说:“母亲病了,这几日辛苦你,多去陪陪母亲吧。至于二妹那边,你不必担心,她不是小心眼会记仇的人。所以,你暂时不必理她。” “那我明白了。”央央心里记下了。 央央闹起来的时候特别能闹,很多时候连嬴鸿都没法子,只能生一肚子闷气,却还无从发泄。但是央央乖起来又特别乖,十分温顺地呆在旁边,就好比一只乖巧无比等着主人去宠爱的小软猫。 而此刻的央央,就是特别温顺乖巧的央央。 嬴鸿笑起来,情难自禁地抬手在央央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央央却倏地瞪过来,只是瞪过来的那一瞬目光很凶,但是很快,又变成了温顺的小猫。 央央本能凶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他或许没有恶意,所以就没在意。 如此良辰美景,两人又难得偷闲……嬴鸿觉得,这样的时光,真是比什么都难能可贵。 矮几角落的蜡烛“噗嗤噗嗤”发出响声,两人都没说话,蜡烛燃烧起来的声音很响。央央转了转眼珠子,说:“今天要守夜,反正时辰尚早,我想带着红玫她们去外面廊檐下看雪,爷您去不去?” 央央是怕时间尚早,而此刻两人又明显没话说,她怕这男人心里总想着那点事情,所以这才刻意找了借口去外面呆着。 嬴鸿侧头朝外面看了眼,便起身拉着央央手说:“去吧。” 央央高兴起来,立即吩咐红玫紫莲拿斗篷来。院子里在下雪,院子里的白梅开得很好,央央披着红色的斗篷,红白映照间,美成了绝色。 嬴鸿负手立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目光难得的温和无害。 最好的时光是什么?就是你在笑她在闹,安安静静,和和美美。 往后很多年,每当嬴鸿再记起这一幕,都会觉得不管遇到多大的难题,人生总是充满希望的。而且,还有那么个人在等他。 央央手攥了一团雪,见两个丫头跑起来特别快,她砸不着,转头又瞧见世子爷正驻足而立,似是有些走神。央央想了想,悄悄将雪团朝嬴鸿砸去。 前一刻嬴鸿还是处于走神状态,等雪团差不多要砸到脸的时候,他目光倏地亮了一下,继而便是快速侧身闪了一下,躲了过去。 央央见状,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顽皮的与几个丫鬟混在一起。 大冬天的,央央也皮了一身汗来。回去的时候,嬴鸿已经吩咐好下人备好热水。 “先去洗洗吧。”嬴鸿已经沐浴完,正坐在一旁。 央央笑着点头,忙跑进净室去。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衣裳。 见嬴鸿盘腿坐在一旁,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央央觉得好奇,凑了过去。 “自己和自己怎么下?” 嬴鸿撂下棋子道:“每个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自己与自己对弈,往往才是最不可能赢得了的。” 央央不太懂。 但是她觉得,或许自己没必要懂,所以也就没再问。 ~ 年初三,嬴王妃带着央央跟喜和进宫拜见太后皇后。 从太后宫里出来,母女婆媳三人直接去了皇后宫里。才坐下没多久,太子妃也过来了。 太子妃给皇后跟王妃请了安,之后嬴凰和央央又给太子妃请了安。相互见了礼后,太子妃才看向嬴王妃说:“母亲身子没好,怎生不呆在家里休息?” 说罢,朝皇后望了眼,太子妃笑着道:“您今儿不来请安,等过几日再来也无碍啊,母后不会怪罪的。” 嬴王妃咳了一声,说:“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否则,怕是叫人家背地里说闲话,说我们嬴王府不懂规矩,竟连进宫请安都干不来。” 皇后心里知道嬴王妃拖着病也要进宫的原因,她轻笑了一下,说:“要不要传大夫来瞧瞧?我看嫂子脸色不是太好。” 嬴王妃摇摇头:“这是心病,若是没有心药医治,怕是请一百个大夫来也无用。”说罢又咳了几声,而后竟是离座,朝皇后跪了下来。 王妃一跪,央央见状,也忙跟着跪了下去。 皇后皱着眉心说:“你这是干什么?嫂子!” 54.054 皇后自然知道嬴王妃是为着何事下跪, 只不过,嬴王妃没说, 她暂且也没戳破。 当然, 一会儿就算王妃开口求恩了,她那里也是有一套说法等着呢。总之,凰儿是她看中的好苗子,她是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她的布局跟计划的。 嬴凰这几日心情也不好,以前她很爱笑的, 但是自从除夕夜那日跟王妃吵过,这几日来, 她一直都挂着一张脸愁眉不展的, 再没笑过。仿佛一夜之间,她长大了不少岁似的。 此番见自己母亲跪了下来,嬴凰也跪了下来。 她就似个提线木偶似的,姿势僵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目光只朝着一处看,呆呆的, 好似跟丢了魂儿一样。 “母亲,二妹,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太子妃也颇为焦急, 她看了看母亲二妹后,又看向坐在凤椅上的皇后, “母后, 您说该怎么办啊?母亲二妹杠上了, 可不是苦了我们几个嘛。” 皇后离座,亲自走了下来,挨着将三人扶起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一家子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你们这样突然下跪,可吓着了本宫。”皇后先扶的王妃,再扶的嬴凰,最后虚扶了央央一把,目光在央央身上停留了一瞬。 央央低着脑袋,没敢看。 皇后抓着央央手,望着那羊乳白玉般的细指,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世子妃又漂亮了许多。都说少妇要比少女更加妖娆娇艳,这话确是一点都不假。” “以前你还是徐家大小姐的时候,本宫只觉得你有些姿色。如今身子又长开了些,竟是美得有些让人挪不开眼睛了。怪道……当初那边陲小国的王子来,见了你,也是念念不忘。” “若不是鸿之看中了你非要娶你,本宫就要成全那位痴心的小王子了。” 太子妃笑着说:“母后,您可真舍得啊?那边陲小国环境恶劣,世子妃这样细皮嫩肉的,去了如何适应得了?再说,那王子再好,也比不得大哥啊。” “你说得对。”皇后自始至终都笑着。 只不过,谁也不会认为皇后笑,就代表她心情好。皇后坐在这个位置十几年,又与陛下一同处理朝政之事,身上早就有一种威严在,让人望而生畏。 央央之前嫁嬴鸿,并非心甘情愿。所以,当初对于和亲一事,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如今她与嬴鸿成亲半年,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至少比她想象中的婚后生活要好很多。所以,再去想和亲一事,央央就觉得有些后怕。 她之前听说了,说是大康选去和亲的女子,人还没到那边,半道就死了。 央央想,若是当初去和亲的人是她,多半也是得死在半道上吧。央央如今已经很佛系了,不想争不想抢,她觉得安于现状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的。 央央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十分乖巧讨喜的模样,便是皇上并不喜欢她,但是也挑不出她半点错处来。 “今儿是高兴的日子,本宫不想为那些事情闹心。嫂子,凰儿也长大了,她自己心中有自己的想法跟抱负。若你管着她,又能管到何时?”皇后劝着王妃,“本宫知道,你疼凰儿。凰儿是本宫的亲侄女,难道本宫不疼她吗?” “你也放心,凡事本宫心中有数。” 嬴王妃轻轻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气来。她知道,所有人都是跟她对着干的。 既然如此,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与其再纠缠下去,不如认命算了。 凰儿也有凰儿的命。 “臣妾身子不舒服,怕搅了皇后娘娘的雅兴,臣妾先退下去了。”嬴王妃声音柔柔弱弱的,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一只手来,虚搭在太阳穴处,好似真的很不舒服一样。 皇后忙说:“嫂子既然身子不适,那赶紧回去歇着吧。” “多谢皇后娘娘。” 央央见状,也忙扶着自己婆婆,顺便告别说:“臣妾陪着王妃回去。” 皇后笑着道:“准了。” 央央扶着嬴王妃才出皇后宫,太子妃便追着出来了。 “母亲。”太子妃将人喊住,“母亲,您千万不要着急,要担心身子才是。二妹我也劝过,她脾气执拗得很,谁都劝不住。她像母后,心大,所以这不怪您,不是您没做什么,而是您也无能为力。” “再说,事情也不一定就会往坏的方向发展。二妹想做巾帼女英雄,说不定将来就会成为女英雄,还名垂史册呢。” 王妃说:“知道了,如今我也随她去了。她大了,迟早是要离开我的身边。她的性子随她父王,死倔的脾气,谁说也说不通的。你回去吧,不必送我。” 太子妃还得回皇后身边伺候去,所以,只能拜托央央说:“那母亲就劳烦嫂子照顾了。” 央央忙道:“照顾婆婆,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太子妃不必挂念。” 王妃看了女儿一眼,近处瞧着,见她脸色也不是十分好,而且眼睛下面明显有一片青色,一看就是精神不好。想着太子自从有了良娣后,便十分宠爱那位宋良娣,王妃心中也不是滋味儿。 “你凡事也想开些,他毕竟是太子,一国之储君。现在只是有一个良娣,将来登基了,四妃九嫔的,也是没准的。你若是为着这个生气,那岂不是刻意跟自己过不去?” 太子妃笑了一下:“娘我知道,这话您都劝我多少回了,女儿是那种不大度的人吗?太子虽然有了宋良娣,但是对女儿一如从前。再说,我是太子妃,她是太子良娣,都是伺候太子的,本也该和和气气的。” 王妃知道,这个女儿,她太懂事了。凡事都不愿她操心,所以只能将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你回去吧。”王妃扶着央央手,“我们走。” 自从除夕夜那天王妃生病后,央央这几日一直伺候在王妃身边。因为央央衣不解带的照顾,王妃对这个儿媳妇的印象好了许多。 从前虽则说也并没有多讨厌这个儿媳妇,但是总归不是自己选出来的人,心中始终存在着一些隔阂。如今接触的机会多了,王妃就觉得,这个儿媳妇心地善良,而且性子也温顺,总乖乖的,会察言观色。 知道她喜静,所以每回过来,她都静悄悄的不说话。 甚至,连药都是她亲自熬的。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这回倒是辛苦她了。 央央煎好药倒进碗里,端着去内室。王妃正卧坐在床上,看到央央端了药过来,她笑着招手示意她坐在床边。 “一会儿伺候完我喝药,明儿你不必来了。这几日你只顾着伺候我,这过年娘家还没回吧?你明儿跟鸿之一起回去,我有人伺候。”王妃说,“再说,我这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大碍。” 央央道:“我打发了人回去说一声,娘家人知道王妃病了,只叫我好好侍疾。至于回去,过几日也不迟。” 王妃点点头:“你有孝心,我知道的。就按我说的吧,等晚上鸿之回来,我也跟他说。” 她看着央央,缓缓伸出自己手去,握住央央手,说:“再说你也知道,我是因为生凰儿的气,这才病倒的。如今凰儿的事情,我已经想通了,所以这病自然就好了。” “规矩就是规矩,这是你嫁来我们家的头一个年,怎能留着你不让回娘家呢?去吧。” 央央想了想,这才说:“是。” 等下午嬴鸿从宫里回来,去王妃那里请安的时候,王妃还是那样说。 央央这几日辛苦,已经被王妃打发回去歇着了。王妃其实就是心病,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她也就想得开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凰儿有凰儿的命,她也改变不了。 事情想得通,心情自然好起来。心情一好,这病基本上就好了大半。 “你来得正好,我刚刚还跟你媳妇说呢。我好得差不多了,明儿一早,你们便去徐家拜年。”王妃合衣坐在外间的榻上,眉眼温和笑着,“你们孝顺,娘知道,但是该有的礼数,不能没有。” “儿子明白。”嬴鸿拱手说,“看母亲气色,好似是比昨儿好了些。” “这次生病,还不是叫凰儿给气的。不过我现在也什么都想通了,气什么,儿女大了,一个个翅膀都硬了,迟早是要飞的。你算一个,凰儿也算一个,一个个都不听话。” 嬴鸿只低头笑了一声,没说话。 王妃又道:“不过有时候想想,又觉得并不一定我自己的决定就是对的。比如说你,当初你非要娶徐家女为妻,娘心里其实是不赞成的。但是现在看,你这媳妇,没什么不好。” 嬴鸿脸上笑容更深了些:“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王妃点头,颇为赞同:“你的眼光素来是不错的。只不过……”王妃稍稍一顿,又笑着说,“你也别嫌母亲烦,你妹成亲也有大半年了,是时候考虑要个孩子了。” “我也跟你媳妇说了,她脸皮薄,一提这事就害羞。不过,娘也看得出来,虽说起初嫁你,可能并非心甘情愿,但是日子过得久了,总归会有感情的。你是个好儿郎,娘当然相信,你也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日子过得久了,总归会有感情的。 这话既像是说给儿子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想当初,她初嫁嬴王,又何尝心甘情愿? 只不过这日子过得久了,自然能够感受到身边男人那颗真诚的心。陪伴了她二十年的男人,是真心喜欢她的。 55.055 嬴王是个粗人, 就算当时已经权倾朝野,但是怎么也改变不了他是草根的事实。而王妃, 则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小姐。 王妃品格高贵, 自身才华横溢,喜欢的男人,也自然是那种满腹诗书才情的。当初尚在闺阁之时,王妃其实是有自己心仪的对象的。两人虽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却是青梅竹马, 早已心有灵犀。 但是后来新帝登基,而她那个参与党派之争的竹马因为站队错误被杀, 他们便天人两隔了。 她以前也是天真烂漫的活泼性子, 遭遇了那些劫难后,她才成了如今这样。凡事不争不抢,仿佛什么事情都过不了她的心似的。 平素喜静,不喜欢人伺候在身边。常常的,就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吃斋念佛。 如今一晃, 竟然也二十年过去了,不得不感叹一句:时间过得可真是够快的。 王妃当初的情形, 就和如今的央央一样。心中都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等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竹马都离开了。再之后, 便是碍于权势, 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男人。 所以, 很多时候,王妃是理解央央的心情的。 但是王妃也知道,央央迟早是会爱上她的丈夫的。而他们小夫妻俩,也迟早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将来幸福美满一辈子。 王妃又交代了几句,之后,嬴鸿才回去。 央央这几日几乎是衣不解带侍候,如今得了假,回来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好好洗个热水澡。央央才洗完澡换好衣裳,正坐在窗边,正准备一边看账本一边晾头发的,便听屋里的丫鬟说,世子爷回来了。 央央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太高兴。 她是想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结果某人却偏来扫兴。 当然,心里这样想归这样想,央央到底还是穿鞋迎了出去。站在高大的男人跟前,好好行了一礼,说:“世子爷。” 嬴鸿洗了手,拿丫鬟递来的布巾擦了手后,一转身,便瞧见娇滴滴的小妻子正穿着随意的家居服、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青丝站在一旁,娇娇软软的,身上带着股子甜香味儿。 嬴鸿总觉得看着这样的人闻着这样的味,他心都酥痒酥痒的。 “起来吧。”嬴鸿手扶住央央手臂,有力稳健。 央央说:“爷怎么这会儿功夫回来了?不是说,要留在宫中一直到晚上吗?” “母亲生病,我心中放不下,所以早早回来了。”嬴鸿扶着央央腰,让她坐下来,“娘也跟我说了,明儿便陪你回去,我也打发了阿温去说了一声。” “多谢母亲跟爷的厚爱。”央央十分礼貌,尽量客气,不让自己犯一丁点的错,她黑眼珠子转了转,明显在想着心思,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的身子也已经好多了,等过了十五,我想继续去铺子里忙。” 央央有些心虚,所以声音小小的。 之前在王妃那里的时候,王妃又提了子嗣的事情。央央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其实还是不太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怀孕生孩子的,她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她的那家铺子。 怀孕生孩子,多耽误事儿啊。她都能猜得到,一旦她怀孕了,肯定不能再出门去的。 到时候,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肯定都得跟看管犯人一样看管着她。央央想想,都觉得那种日子实在太可怕了。 所以思来想去,唯一可以求的人,就是她的丈夫。 嬴鸿心里其实什么都看得明白,不过,在他这里,却也没那么好说话。所以,他刻意严肃了些,深邃目光盯着央央看,说:“方才从母亲那里来,她提了生孩子的事情。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央央脸倏地红了起来,别开脑袋去,有些倔强地说:“可是这孩子,也不是想要就要得到的。” “而且,我生不了的话,爷可以让别的女人生。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爷您娶妻半年多,其实也该纳个妾了。您只要吩咐一句,妾身定然替您选个最好的。” 方才不过是装着严肃,这会子听了这话,男人倒是真的严肃起来。 “你说这话,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央央根本不敢看向他,只梗着脖子撑底气,说:“那我生不了嘛,你要我怎么办。爷您这样逼我,我只能想办法了,毕竟子嗣是大事。” 见央央生气了,嬴鸿声音软了些,只说:“我都还没发火,你脾气还上来了?”他皱着眉,“纳妾这事,竟然也说得出口来。” 央央思量了一番,才服软说:“我知道错了。” “哪里错了?” 央央愣了一下,抬头朝男人看了眼,心里不爽,也有些想跟他杠的意思:“不该肚子不争气,嫁来这大半年了,竟然连个孩子都怀不上。此番,还要被爷骂,是我不好。” 嬴鸿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笑了…… 她这倒打一耙的本领,也不知道师传于谁。 这个女人厚起脸皮无理取闹起来,可以说简直无人能敌。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纵然知道这是无理取闹,嬴鸿也只会觉得是闺房之乐。 “爷您笑什么。”央央虽则瞧着理直气壮,其实是陪着小心的,她到底还是怕得罪了这个男人,“有什么好笑的。” 嬴鸿拉过她手来,握在掌心中:“你的事情,我应了。” 央央有些糊涂,问:“哪件事?是生孩子纳妾的事情,还是我去铺子里的事情?” “你自己猜。”嬴鸿并不告诉她,只端起丫鬟递过来的茶喝。 央央细细打量他一番,心中猜度着,怕是后者。所以,便也有心讨好着他一些,主动说:“晚上我亲自下厨给爷做几道菜吧?你应该知道的,我除了女红好,厨艺也好。” 嬴鸿搁下茶碗来,眉眼含笑:“我怕你再给我下巴豆。” 央央哼了一声,小声嘀咕说:“可真记仇。” “过来。”嬴鸿却朝央央展开了双臂,在央央一脸懵逼的情况下,将央央搂在了怀里,唇贴着她耳朵道,“我又怎么舍得你亲自下厨,吃什么都无所谓。” 吃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她在身边,哪怕粗茶淡饭,也能吃出美味佳肴的感觉来。 央央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没说话。 次日一早便套了马车去徐侯府,尹氏特别高兴,女儿一回来,就拉着人不肯松开。 嬴鸿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之后被徐彦请去了前院,央央便与祖母母亲她们呆在一起。 老夫人说:“听说你婆婆病了,可好些了?” 央央点头:“已经好了不少,没什么大碍了。” “没大碍就好。”又盯着央央看,说,“我瞧你好似瘦了些,这些日子想必吃了不少苦吧?你婆婆生病,你理该候在旁边照顾的。只是瞧你这样子,我跟你娘又心疼……” 央央却笑着说:“哪里有什么吃苦不吃苦的啊,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我真是白吃了这些年的饭了。你们放心,我真的过得很好,婆婆他们都待我很好。” “瞧得出来了。”老夫人忽而乐了起来,“方才姑爷过来,你小鸟依人似的挨在他身边,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若是姑爷待你不好,你又怎么会这样。” “祖母!”央央羞红脸,不肯承认,“定是您瞧错了,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瞧你,脸都红了。” 央央说:“我们是一道过来给您请安的,自然得站在一起。难不成,还有两人各站一边吗?祖母您这样说,定是想故意那我取笑的。” “我一老婆子,难不成还要刻意编谎话骗大家啊。”老夫人乐呵呵的,“瞧着你好,我开心。你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央央说:“祖母且放心好了,我不会叫你们操心的。” “好……好,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说罢,老人家又朝坐在一旁的徐蔓看过去,见这个孙女打从进了这屋来就一直没精打采的,双眼也空洞无神,老人家叹息一声,“你们姐妹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儿你回来,你们三个好好说说话去。” 见大孙女如今过得幸福,大姑爷待她很好,老人家放心了。小孙女还小,暂且还劳不到她操心。所以,老人家如今最在意的,就是二孙女的亲事。 不管嫁去什么人家,只要她自己过得幸福,比什么都好。 56.056 央央这次回来, 本来也是有挺多话想跟二妹妹说的。此番见祖母提了这一嘴,她自然说:“是啊, 我也很久没有好好跟二妹说说话了。今天回来, 我们姐妹三个一定要好好说说话。” 央央的大伯母素来是个特别要强的人,见央央嫁去了嬴王府,大夫人便怎么都要比着嬴王府来给女儿找婆家。但是整个贵京城,如今又有几家比得上嬴王府,又有几个人比得上嬴鸿? 所以挑来捡去的结果就是……徐蔓的亲事一直都没定下来。 本来, 倒是有几家不错的人家有意聘徐蔓为妇,但是都被大夫人一一回绝了。如今徐蔓十六岁, 亲事却还没有定下来, 大夫人便有些着急了。 以前十三四岁的时候,正是定亲的最佳年纪,可却被耽误了。如今十六七,年纪大了,且徐大夫人瞧不上京中男儿的名声也传了出去,大家渐渐也不再往徐家来。 而徐蔓, 更是生了常伴青灯古佛的念头,常道看破红尘, 只想随二叔二婶一起吃斋念佛再不理红尘之事。 老夫人得知此事后, 气得几日几夜睡不好觉,也骂了大夫人好些日子了。如今央央回家来, 她就指望着央央可以劝一劝徐蔓, 希望姐妹们好好说说话。 央央在老夫人那里呆了会儿, 之后姐妹三人便去了徐淳屋里说话。 徐蔓以前只是行事谨慎小心,但是人还是十分机智聪敏的。可如今央央再瞧着,只觉得这位二妹妹显得有些木讷。 “我在街上开铺子,三妹倒是常常去找我……自从嫁了人后,与二妹反倒是生疏了。”央央握住徐蔓手,一道坐下后,又说,“今天回来,觉得二妹好似不比从前活泼了。” “你若有什么心事,只管与我们说,我跟三妹会好好陪你说话的。” 徐蔓苦笑一下:“三妹总说羡慕大姐姐,其实我也是。别说三叔三婶待大姐姐好,就是祖母老人家,也是最疼大姐的。甚至……有时候我都羡慕三妹,虽然二叔二婶吃斋念佛常年都不管她,但是三妹跟老祖宗住在一起,也自有一番乐趣。” “哪里像我,父亲混账不务正业,母亲强势却又好胜心太强。他们两个,一个根本不管我,而另外一个,则又是管得我太紧。你们是知道的,其实从小到大,我是过得最不自由的一个。” “我好羡慕你们啊,真的很羡慕。” 央央徐淳相互望了眼,徐淳笑着道:“如今大伯母也知道自己错了,二姐姐的婚事,一应都由老太太做主。老太太倒是给二姐姐相中几家,只是二姐姐自己不松口答应。” 徐蔓摇头:“如今一切都迟了。” 她望着央央和徐淳,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们不是我,当然不懂我的心情。我知道,你们此番来劝我,也是为了我好。但是我想说的是,你们不要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定。” “从前的十几年,我都乖巧懂事,一应听从母亲安排,可我一点都不开心。现在我只想任性一回,偏不要你们再安排我的生活。我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我自己说了算。” 央央没再说话,徐淳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道:“二姐姐,你这样,怕是老太太会伤心。” 徐蔓唇角勾出一个笑来,却有些讽刺的意味:“那我也不能为了让她老人家不伤心,而继续让自己憋屈一辈子,不是吗?你们孝顺,那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将来如何,你们自己承受就是了。” “而我如今这样的选择,不管后果如何,我都自己承受。” “二姐姐……”徐淳有些着急,觉得这个人怎么劝不明白呢,“大姐,你快劝劝啊。” 央央却道:“我不是二妹,所以,我是没有立场劝你什么的。不过二妹的心情,我想我可以理解。之前娘跟老太太逼我嫁去嬴王府,我当时心里也很绝望,甚至连轻声的念头都想过。” “不过,后来还是舍不得我娘,也怕自己死了,会连累侯府,就答应嫁了。而现在……”央央略微停顿一下,竟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她觉得嬴鸿对她是真的挺不错的,至少,比她想象中要好。 而且婆婆小姑,也都好相处,并不曾刻意虐待折磨她。不但如此,反而还挺能处得来。 “我如今过得挺好的,而且,也有心想就这样一直好好过下去。我想说的是,二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很多时候,我们也得给自己一个机会。柳暗花明,谁又知道将来会不会好呢?” “这件事情还是需要你慢慢想的,我们说再多,可能你也听不进去。不管怎么,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往后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来找我。” 央央这样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倒是让徐蔓开怀了些。 “我会的。”徐蔓点头,“将来不论如何,总之我都会为自己今天的选择负责任。过得不好,也不会埋怨任何人。” “若是将来我真正喜欢上了谁,我也会争取的。但是如果我不喜欢,谁劝我都没用。” “好,你想明白就好。” 等徐蔓走了,徐淳特意留了央央一会儿,挨着她问:“大姐姐,祖母不是让你劝二姐吗?怎么你反而由着她去了。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来,为了二姐的事情,老人家可真是操碎了心。” 央央笑着摸摸她脑袋:“你还小,很多事情,其实你都不懂。二妹现在需要的,不是劝,而是共鸣。这些年来,她被大伯母管得实在是太压抑了,所以才会有如今这样,生出一种逆反心理。” “你往后在家,找她说话的时候,也不要总拿什么长辈来劝她,她听不进去的。你只管陪她说说话,说些高兴的事情给她听就行。” “这样行吗?”徐淳不太懂。 “试试看嘛,不试试怎么知道。” 徐淳手捧着下巴道:“大姐这么说,想必有一定道理,那我试试好了。”又笑眯眯的,挤眉弄眼一脸坏笑,“大姐,你如今跟姐夫还真是如胶似漆啊。” “浑说!你一个小毛孩子,你懂什么。”央央敲她脑袋,“说了这么多,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我娘那里。” 徐淳嘟嘴撒娇,抱住央央腰:“真是的,被我说中了,你就急脸了?你过得好,我头一个替你高兴。” 央央心里暖暖的,却推开她脑袋:“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好好念书才是正经。” “什么小孩啊,大姐别忘了,过完年我也十二岁了。”徐淳说,“再说几年,我也得谈婚论嫁了。唉,真不敢想象,我未来的夫婿,会是什么样的人。” “不害臊。”央央点她脑门。 央央去母亲那里略坐了会儿,就被徐淳拉着出去玩儿了。 恰好,遇到了带着礼物过来的凤娇。 凤娇老远瞧见央央,特意绕路过来,打招呼说:“民妇见过世子妃,见过徐三小姐。” 央央忙将人扶住道:“凤姨,咱们什么关系啊,你不必这样。” “去找母亲说话吗?”央央目光在她身后跟着的人身上扫了下,略皱眉说,“凤姨太客气了,你跟母亲那么多年的好姐妹,怎么还这样客气。” 凤娇说:“跟你母亲,自是不必客气。不过,这不还有老太太吗?我这先去给老太太请安,一会儿再找你母亲说话。” 央央说:“那我便不打搅你了。” 凤娇走后,徐淳目光注视在她背影上,挠了挠脑袋说:“大姐,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位凤掌柜不一般。能说会道的,而且常常往我们侯府跑,也常常去拜见祖母。” “她带的礼物,想必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回回都能讨得祖母欢心。她逢人就笑,出手也十分大方慷慨,可我总是有些不太喜欢她。” “她一个寡妇,开门做生意也不容易。好不易靠上了咱们家,她总是有心想好好经营关系的。可能的确过于殷勤了些,不过,母亲与她关系的确很好。” 徐淳说:“既然与三婶是好姐妹,又是靠的三叔,何必回回来都费劲讨好祖母呢?说是依着规矩得来拜见,但是拜完走好了,回回非要留下来说好些话。” “我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心计有点深。她这般讨好祖母,为的是什么?” 央央也有些晃神,愣着没说话。 徐淳却又说:“别怪我背地里说三婶坏话,三婶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没心眼儿。我就怕……这位凤掌柜打她什么心思,她却还拿人家当姐妹呢。” 57.057 央央是从来没有想过, 这凤娇姨会有什么心眼的。在她娘的熏陶下,她就只觉得这位姨妈可怜, 一个寡妇辛苦经营生意, 抛头露面不说,还常常风吹日晒的。 虽说有她爹爹庇护,这京城里没人敢动她,但是她一介女流能将生意做得红火,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所以, 央央在同情她遭遇的同时,心里也还是有些欣赏她的。 “三妹的意思是说, 她有心讨好祖母, 继而在祖母那里搬弄是非吗?”央央心下闪过一瞬的疑虑,但很快又觉得不会,“祖母也是聪明人,若是这凤娇姨真的有什么心眼子,祖母老人家如何看不出来,还由着她搬弄是非?” 徐淳耸肩:“那大姐就当我随便说的, 我其实也是猜测。我只是觉得,她人精得让人有些厌烦, 太过八面玲珑了。可能因为我年纪还小吧, 就喜欢真诚一些的人,像她这样说话做事老道的, 我反倒是看不顺眼。” 想了想, 徐淳又说:“她自然没在祖母老人家面前说三婶的坏话, 只说三婶命好,能有祖母老人家那样的婆婆,是她的福气。也常在老人家面前夸三婶,说她脾气好,性子温柔,亏得嫁了三叔这样拿她当命根子的人,若是嫁去别人,说不定得吃多少苦呢。” “祖母虽则不至于糊涂,但是她老人家也老了,近来常常与咱们说着话就能睡着。而且你也是知道的,咱们家老太太,最是喜欢听人家夸她,越是夸她,她就越是高兴。” “至于是真心夸还是刻意夸,她就不那么在意了。” 被徐淳这么一说,央央心拎了一下,有一个不是太好的念头一闪而过。央央眨了眨眼睛,说:“三妹说得对,祖母老了,我如今嫁了人,难得回来一趟陪着她,不如我们不必在这里逛了,再去她老人家那里坐坐吧。” ~ 央央并徐淳一起又折回了老太太那里,老人家正坐着与凤娇说话,看到央央来了,就问她:“不是去陪着你娘了吗?怎么又来我这里了。” 一边说,一边招手,示意央央跟徐淳坐过去。 央央说:“与母亲说了会儿子话,母亲说,我难得回来一趟,让我多陪陪祖母您。我想着,如今嫁了人,难得再像以前那样,所以总舍不得。” 说到这些伤心处,老太太眼里也有了泪光。 “你们一个两个三个的,迟早都要嫁人。嫁去人家,那就是人家的人了,我虽然想念,但也不能常常要求你们回家来。可惜你们这一辈,就只彦哥儿和承哥儿两个郎君,彦哥儿媳妇还能陪陪我,承哥儿还小,想他娶媳妇,那还早呢。” “想着你还没嫁人的时候,我膝下多热闹啊,如今……” 老太太想到伤心事,有些哽咽起来。 徐淳就说:“祖母定是不喜欢我吧?怎么大姐姐嫁了人,您就这样。您身边,如今不还有我跟二姐姐吗?” “这个醋你也吃?”老太太摸徐淳脑袋,“你倒是好,年纪轻,如今又不拘着你们姑娘家在内宅,你随时想见你大姐姐,都可以。可我老婆子不行,身子骨老了,走不动了。” “偶尔出一趟门,那也是兴师动众,何必呢……” “您哪里就老了?您一点儿都不老。”徐淳撒娇,“如您这般大年纪的,身子骨健朗的多着呢。” “就你嘴甜。”老人家抱着徐淳脸贴脸。 坐在下面的凤娇自始至终都是笑着,忽而起身说:“既然有两位小姐陪在您身边,那我就不留下来碍您的眼了。我去姐姐那里一趟,陪她说会儿话,再回去。” 老太太说:“倒是难为你了,大冷天的,还特意跑来给我拜年。回回来都是带这么多东西,这些好东西,可便宜了我老婆子。” 凤娇笑着摇头:“您老要是这么说,便是折煞我了。我命不好,亏得姐姐姐夫帮我,这才能在京中有些立足之地。我是个生意人,旁的没有,就只剩下一点点钱了。” “这些玩意儿,我还怕您老人家嫌弃呢,亏得您厚爱我。” “改日再来看您,我先告辞了。” 凤娇瞧着娇弱,言行举止之间,却是颇为豪爽。 央央盯着她背影看,一时间有些走神。 “你瞧什么呢?”老太太问。 央央回了神来,只笑着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凤姨会常常来探望您,而且跟您关系似乎还挺好的。” 老太太说:“她也是个可怜人,又是你母亲手帕交,如今靠着你父亲母亲讨生活,姿态已经够低的了。一个女子活成这样,实在不容易。” “听你母亲说,她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了,倒是有些能耐。” 央央道:“是啊,算是熬出头来了。” “不过……”老人家忽然想到些事情,说,“你如今也是开成衣铺子的,虽则是刚刚起步,但是背后有姑爷撑腰,想必发展起来不难。往后你生意越发兴隆了,还得留人家一口饭吃才行。” 央央说:“世子爷虽则帮我,可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有靠山虽好,但是想长久下去,还是得靠技艺跟口碑。” “我相信自己这双手,我有信心可以靠自己做到最好。至于别的……凤姨开成衣铺子多年,背后的人脉多,想必如今也不差爹爹这个靠山了吧?” “我留她一口饭吃,可不敢说这话,回头还得她留我一口饭吃呢。” 央央笑着说,声音软软甜甜的,像是吃了糖一样。 老太太乐呵呵笑着,只把央央搂得紧紧的。 ~ 徐家留了晚饭,嬴鸿陪着岳父大舅子喝了些酒,等要走的时候央央才发现,这翁婿郎舅几个,个个都醉了似的。 央央说:“你们真是的,怎么都喝得醉醺醺的,好像没喝过酒一样。” 嬴鸿道:“难得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徐彦酒量最差,是醉得最厉害的一个,他晃着身子指着央央笑道:“你这妮子还挺有些本事,爷们喝酒,你竟然也敢说。鸿之,回去后,可得好好训训她。” 崔元立马就说:“你这说得叫什么话?哪里有做兄长的,这样让妹婿欺负自己妹妹的?” 徐彦笑了笑,却是没再说话。 不知道是真的喝得腿肚子软了还是装的,总之踉跄着没站稳,就朝崔元靠过去。 崔元费劲扶住他,对央央说:“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吧。”又交代红玫紫莲,“姑爷喝醉了,你们注意着些,别怠慢了。” “是。”两个丫鬟齐声应下。 因为坐在马车里,红玫紫莲则一左一右跟着。 嬴鸿酒量还行,虽然也喝得醉了,但是意识还是清楚的。他平素并不喝酒,这回是头次来岳家拜年,几人都挺高兴的,他怕扫了大家的兴致,所以就喝了。 本来胃里没觉得不舒服,但是马车摇摇晃晃的,晃得他有些不舒服。 央央坐在他身边,感受到他高大身子时不时随着马车晃动的节奏朝自己压来,她忍不住说:“世子爷今天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这样了。” 从前的嬴鸿,至少在央央面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面。 以前的世子爷,哪回不是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现在成了醉鬼,也难怪央央要问他喝了多少。 “不多,一点点。” 嬴鸿声音低低沉沉的,或许是因为被酒泡过的缘故,此刻的嗓音也带着点酒的醇香,让人闻之如醉。 央央虽然已经渐渐习惯了与他相处的日子,但是独处时间太长,她总会觉得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每回独处时间长了,她就总想逃避,此刻也是。 央央说:“既然酒量不好,那你以后不要再喝了。” 嬴鸿忽然笑起来,声音低沉悦耳,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央央朝他看去,就见男人那对黑眸,此刻像是盛着两汪清泉似的,澄澈见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如此单纯无害的一面。 古早的印象中,他是奸诈而又心狠手辣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后来成亲后,她对他的印象稍稍有所改观,但也是那种高大而又冷漠寡言的,让人不敢靠近。 可是现在呢? 他竟然会笑!竟然冲她笑…… “世子爷笑什么?” 嬴鸿沉重的身子朝她靠过去点,男人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央央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这重量。 58.058 嬴鸿刚强冷硬, 平时就算有心想讨好佳人,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而此刻的嬴鸿, 喝了些酒, 那些棱角倒是被抹平了些。就算知道央央还是不太习惯他的靠近,也会厚着脸皮主动去挨着人。 “我喝不喝酒,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这样在意,是不是心里也关心我。”嬴鸿声音低低的,呵出的气, 都带着些酒味儿,央央只觉得耳朵又痒又热, 害得她心也跟着痒起来。 央央挺直了小背, 身子颇有些僵硬。 “您是世子爷,是……是我的丈夫。您喝醉了酒,我问几句,也不行吗?”央央可能是知道他心里是有自己的,所以不自觉便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她想着,就算话说得出格了些, 他也不会怎么着自己的。 果然,嬴鸿不恼反笑起来, 抬手搂住央央脖子, 声音瓮瓮的:“所以说,有娘子的人就是好, 有人疼。” 央央脸热了起来, 开始推他:“你离我远点。” 嬴鸿搂着人的手没松劲儿, 那双黑色的眸子,只是盯着央央看,看得央央不由得又低了头去。 央央说:“你太重了。” 嬴鸿凑近了些道:“比全部压在你身上还重?” “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央央别过脑袋去,尽量离他远了些。 嬴鸿低低的笑。 嬴鸿也只是抱着她,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央央本来整颗心都是提着的,见他靠着自己似是要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安安静静坐着,让他靠着自己。 两个人,这是头一回在没有行房事的时候抱得这么紧。而且嬴鸿,也是头一回表现得这样温和而又平易近人,央央总觉得,此时此刻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似乎跟从前都不一样,有种细微的微妙之感。 在马车里,嬴鸿醉得都快睡着了,等到了王府后,“睡了一觉”的男人忽然精神抖擞起来。 王妃不放心派来候在门边的嬷嬷瞧见了,过来请安说:“世子爷世子妃回来就好,王妃不放心,特意让老奴过来候着。世子爷世子妃回来了,老奴便去复命。” 嬴鸿朝老嬷嬷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这才说:“去跟母亲说,也好让她安心。” 老嬷嬷闻到了什么似的,抬眉看过来,问:“世子爷这是喝了不少酒。” 嬴鸿道:“高兴,略喝了点,无大碍。” “那老奴告退了。” “嬷嬷慢走。” 这老嬷嬷是王妃身边的老人了,跟着王妃从娘家嫁过来的,从小是看着王府里几个孩子长大的。所以,嬴鸿待她十分敬重。 “你喝了酒,嬷嬷会告诉母亲吗?” 嬴鸿看了她一眼,手自然搂住央央腰,站在上风口,帮她遮住湿冷的寒风,之后一道往小两口自己的院子去。 “她对母亲忠心耿耿,想必会说。不过,我虽喝了酒,却尚清醒,无碍。” 央央就知道,他刚刚是装的。此番他自己揭了自己短,央央便哼了一声说:“爷可真有意思呢,分明没有喝醉,却还骗我。刚刚在车上,我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可累了。” 嬴鸿只是笑笑,却没说什么。 央央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的回应,仰头看了眼,然后也不再说话。 等过了初八,年味儿就淡了些。嬴鸿假期结束,要继续去营里,而央央则也不想在家闲着,讨得嬴鸿跟王妃的准,又每日高高兴兴去忙她的事业去了。 嬴王难得有空管家里的事情,得知儿媳妇不好好守着规矩呆在家里生娃传宗接代,又跑去外面野了,嬴王就气冲冲跑去王妃那里。 王妃年间病了一回,虽说如今好些了,但是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依旧小心伺候着,不敢怠慢分毫。嬴王去的时候,丫鬟正伺候着王妃喝什么补药。 王妃捏着鼻子喝了口,然后一抬眼,就看到王爷负手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哼!”嬴王一进来就重重哼了一声,坐下来的动作也特别大,似是对王妃有些成见。 王妃性子恬淡,纵然嬴王再气急败坏,也是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王妃只是看了眼嬴王,才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王妃,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嬴王一双虎目瞪得圆圆的,因为生气的缘故,鼻息喷得胡子都翘起来,“我问你,谁允许你又让那丫头出去鬼混的?” 王妃心知肚明,却故意问:“王爷您说哪个丫头?是说鸿之媳妇,还是凰丫头?” “当然是鸿之媳妇!”嬴王道,“嫁来咱们家都多长时间了,崽不晓得下一个,就知道成日往外跑!简直……简直是不守妇道!”瞥了眼一直坐在旁边不为所动的王妃,见自己都这么发火了,王妃还是这般淡定,嬴王忽然有些心虚起来,总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但是嬴王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说错话,反而更加挺直脊背,嗓门堪比铜锣声:“王妃,你不说一句话吗?” 王妃说:“王爷想叫妾身说什么?难道,只纵容自己女儿外面抛头露面,却要将别人家的女儿禁足?王爷别忘了,当初凰儿说想做女将军,您可是同意的。” “你……” “还有……”王妃并不在意嬴王的气急败坏,直接打断说,“还有,提高女子身份地位,走出家门,这是皇后的意愿。她想开铺子做生意,难道我还能拦着不成?何况比起凰儿来,她做得也不算过分,王爷连凰儿都能包容,为何就非得挑她的刺呢?她是个不错的孩子,至少不惹我生气,而且在我生病的时候,还能衣不解带伺候着,实属难得的了。” “你!”嬴王被气得嗖一下站起来,抬手朝王妃指指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负手来王妃面前踱来踱去,最后却放弃了,重重“哼”了一声,又大跨步出去了。 “娘娘,与王爷好好说话就行,何必这样激怒于他呢。”伺候王妃的老嬷嬷劝着,说,“这些年来,奴婢都是瞧在眼里的,王爷……虽则说粗鲁了些,却是待您很好的。” 王妃望着窗外,淡然道:“这偌大的王府里,对他言听计从的人太多了,不差我一个。何况,的确是他不对,对人对事都有两套标准,如何能服众?” “何况,他这是因为顾家的事迁怒了徐家,从而又没事找事迁怒到那丫头身上。朝政上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了,不过,那丫头的确是不错,我也不能让她受这无妄之灾。” 老嬷嬷顺着王妃话说:“陛下有意替顾家平反的事情,奴婢也有所耳闻,难怪王爷会这般生气。” “好了,这也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他们父子兄弟的事情,我想管也够不着。还有凰儿……”王妃轻叹一声,“凰儿主意大,怕是往后她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了。” “娘娘,您别这样说,郡主最懂事孝顺了……” ~ 晚上嬴鸿才回来,便有王爷的人候在门口,将其请去了王爷书房。 嬴鸿本以为父亲找他是商议军中要事,却没有想到,却又是谈的子嗣的事情。嬴鸿性子沉,素来稳得住,纵凭王爷再如何动怒生气,嬴鸿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直到等自己父亲发完脾气,他才抱手说:“子嗣的事情急也急不来,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鸿之,你太过纵容她了。你看看她……看看她……现在被你宠成了什么样子。”嬴王气不过,“本王倒是没想到,这个丫头有点本事,现在不但你受了她的蛊惑,就连你母亲也……” 嬴王气得胡子乱抖,最后重重一甩手,根本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嬴鸿郑重看着自己父亲,表情颇为严肃:“父亲在意的,恐怕不是娇娇,而是顾家吧?陛下有替顾家平反之意,若是顾家一家安然无恙回京,对嬴王府势必是致命的打击。” “哼!顾家?顾家就算回了家,那也只是折了翅膀的鹰,本王如何会放在眼里。”嬴王并不承认,依旧一副倨傲的模样,“再说,能不能回京,也得看他们的本事。” 嬴鸿望了自己父亲一眼,继而垂下眼眸,没说话。 从嬴王书房回去的一路上,嬴鸿一直就有些心事重重。直到等候他多时的央央笑嘻嘻从内卧迎了出来,嬴鸿才缓过神。 59.059 “世子爷在想什么呢?”央央略歪头打量嬴鸿, 眉间轻轻蹙起,“刚刚喊了你几声, 你才回应。” 嬴鸿笑着, 拉着人一道坐下来后,不答反问:“看你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央央今天的确是有大喜事,所以心情特别好。听丈夫这样问,央央立即又笑起来, 十分得意地道:“爷,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嬴鸿望着她, 黑眸闪闪发光, 唇畔也含着笑意,一脸宠溺的样子。 央央就说:“自从我的成衣铺子开张后,生意一直就很好。所以今天跟明掌柜商量了下,决定在贵京城里,再开一家铺子。 央央有些得意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嬴鸿,有些邀功的意思:“怎么样世子爷?我总算是没有白忙活吧?”她自己憧憬起来, 眼睛又水又亮,“我想好了, 按着这个速度发展下去, 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开第三家铺子了。” 央央高兴, 嬴鸿自然也是高兴的。 等央央高高兴兴说完, 嬴鸿才说:“好是好, 但是在你的计划中,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央央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猜不透他指的是什么。 嬴鸿说:“比如……要个孩子?” 央央脸立即红了,别过脑袋去,手却下意识捂上小腹的部位,也有些失望地说:“可是这孩子……不是说想要就会有的。” 央央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忧,成亲大半年了,平时房里的事情没少做,只是这肚子一直没动静。过年回娘家去的时候,娘也问过她,还说要找大夫来好好替她把把脉,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嬴鸿的确想做父亲,想要一个身上流着他们血液的孩子。只不过,这种事情心急是急不来的。 嬴鸿看着央央,见她明显不太高兴了,他牵过她手来,握在掌心说:“不着急,你且放宽心去做自己的事情。” “多谢爷。”央央话虽这么说,但是明显情绪大不如刚才了。 嬴鸿微垂眼想了一瞬,告诉央央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陛下有意替顾家平反。说不定,顾家一家,很快就可以回京了。” 顾家当年被判流放,其实并非外人说的那样是嬴王府所为。关于此事,嬴王父子着实背了几年黑锅。 按着陛下对顾家的重用,当年不该不信任老国公爷。当年的案子,草草结束,却是将顾家的罪名坐实……之后又传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的,说是顾家乃为嬴王府所害。 很长一段时间,嬴鸿都猜不透到底是谁私底下筹谋的这一切,一直到最近,陛下忽然重提当年之事,嬴鸿这才恍然大悟。 或许,当年顾家满门流放,这根本就是陛下拿顾家为筹码,做的一个局。 为的,就是离开京城,离开嬴王府的视线,从而好养精蓄锐。再联想起几年前富阳县剿匪一事,顾晏莫名受伤……他当时就有所怀疑,当时的顾晏不过一十六岁的少年郎,如何可以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剿灭掉连当地县令都头疼的土匪窝? 如今想来,怕是这顾晏受皇命所托,躲在深山里招兵养马。 “真的?” 这个消息于央央来说,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世子爷,您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的,对不对?”央央不敢相信似的,一再求证说,“真的不是骗我的?” 嬴鸿笑容略晦暗了些,点头说:“是真的。” 央央方才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有些过了头,所以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才忙收敛起激昂的情绪,只解释说:“世子爷别误会,我从小便与顾家几位哥哥还有顾旻一起长大的。顾家能平反,我当然很高兴。” 央央犹犹豫豫的,其实此刻心中挺不是滋味的。至于具体到底因为什么心里不是滋味,她自己也说不好。 总觉得心里有些堵,提不上劲儿来。又想起富阳那一幕来,想到如今顾四哥早已经是别人的人了,她总觉得想笑一下嘴角都重得提不起来。 那个女子,虽则模样美艳,可若论家世的话,与顾四哥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与顾四哥一起过日子生活,又会是什么样的呢?顾四哥肯定很喜欢她吧,不然的话,以顾四哥的性子,又怎么会任由家里摆布,娶一个只才见过一两面的女子。 越是想到这些,央央越是觉得心如被锥子绞着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央央心情沉重,即便想伪装一下装着高兴的样子,她也装不起来。所以,央央直接说:“爷您去吃饭吧,我去忙铺子里的事情。”似是怕自己丈夫误会一般,又解释说,“因为马上要开第二家铺子了,所以很忙。” 却不知道,自己越是解释,越是暴露得多。 嬴鸿有些看不下去她这样,直接扼住她手腕,颇为严肃地道:“再忙也得吃了饭再去。”男人皱着眉,一脸的威严,“坐下来。” 央央不敢不听话,乖乖坐下来,却是没忍住,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她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又怕嬴鸿觉得她不忠,都到了这种地步了,竟然心里还挂念着别的男人,所以立即服软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真的想好好跟爷过日子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懂……怎么忽然又难过起来。” “在我心里,现在只有你了,真的只有你一个。”央央被嬴鸿拉进了怀里,她继续伏在他怀里哭,将脸埋在他胸膛,呜呜咽咽抽泣,“我真不是故意的。” 嬴鸿一边搂着人,一边吩咐屋里丫鬟将饭菜送进内室去。之后,他将央央抱起来,也进了内室。 紫莲生怕自家主子会被欺负,忙要跟着去,却被红玫拉住了。 “你跟着去干什么?” 紫莲说:“我怕小姐吃亏。” 红玫却笑着摇头:“跟着小姐一起嫁过来这么久了,爷对咱们小姐的心思,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又什么时候见过小姐吃过亏?你放心吧,爷最疼小姐了,他纵然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可是……”紫莲总觉得方才那种情况,如果换作是别的任何男人,都得气着的,“红玫姐,真的没事。” “放心吧。” 红玫又想起年前的时候她跟着世子妃一起去富阳那事儿,当初意外得知顾家四少成亲,世子妃也是这般情绪难以自控。那种情况下,世子爷都百般包容,何况现在? 再说,日子过得久了,总会生出感情来的。 她日日贴身伺候着,自然瞧得出来,怕是此刻在她家小姐心里,早已只有世子爷一个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小姐与顾四郎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小姐从小就对顾家四少芳心暗许,想着长大要嫁给他。或许是一种执念吧,以至于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小姐还是走不出来。 身为局外人来看,其实小姐姑爷如今日子过得挺好的,小姐对姑爷也是有感情的。 若是此番姑爷真的放手成全她跟顾四少,她心里也未必就真的高兴。 只能慢慢来,她与顾四少的感情是日积月累累积起来的,如今只能慢慢来,让时光去抹平一切。 ~ 果然如红玫想的那样,央央情绪失控,不过就是一晚上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已经恢复如常了。 再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央央只自责自己实在过于沉不住气,怎么那种时候当着他的面,哭成那样。又想着,世子爷虽然哄着她抱着她,好像是一点不在乎,可是心里真的不在乎吗? 央央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红玫,你过来。”央央收拾妥当后,喊了红玫到身边问,“爷早上走的时候,脸色可好?” 红玫说:“世子爷素来那样,何曾脸色好过?”又看向央央,没忍住,嘴角划过一丝笑意,问,“世子妃,您在乎什么呢。” “你笑什么?”央央气呼呼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好好做事情去,我今天带紫莲去铺子里。” 红玫撇嘴说:“世子妃心里明明是在乎世子爷的,怎么还不让我说了?” 央央不理她。 就算在乎又怎么样,她自己又没有否认。可是,她也是有脸有皮有自尊心的啊,怎么可能高兴一个小丫头笑话她。 顾家平反,这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央央没什么不高兴的。 60.060 这些日子, 央央铺子里进进出出的人,谈论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顾家平反的事情。 央央也没有刻意去打探这个消息,但是可能知道的人实在太多,而且顾家当年是何等身份地位,那顾家的老夫人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所以,不管是几年前的顾家被抄家流放, 还是如今的陛下亲自替顾家平反,这于百姓们来说,都是极大的事情。 “听说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大理寺重审当年的案子,发现顾家的确是被冤枉。陛下雷霆大怒, 撤了当年审案子的人的职, 好像听说, 召顾家人回京的旨意已经发出去了, 说不定, 如今顾家一家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你们没看到,荣国公府又重新修葺了吗?里里外外全是人, 可热闹了。” “哦,对了,我那天还在荣国公府门口看到了顾家四爷。当年离开的时候,才那么点大,如今都那般高大了。站出去, 可不比他父兄矮半分。” “我还听说, 这顾四爷在民间娶了妻室。如今顾家平反, 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那民间的妻子。” “怎么可能!顾家不是那样的人家,顾四郎也不是那种人。” “顾四郎怎么不是那种人了?”突然一道女声打断了这些人的七嘴八舌,正在偷听的央央也寻着声音看去,就见一身红装的嬴凰正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握着一支马鞭。 “郡主,你怎么过来了?”央央迎过去。 “嫂子,今天书院下学早,我过来看看。”嬴凰回了央央一句,又转身看着那些人说,“顾四郎已经跟他那个民间娶的原配妻子和离了,你们都不知道吗?” “什么?我不信!顾家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家。”有人嚷嚷。 嬴凰也懒得再与他们说,只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爱信不信。” 央央拉着嬴凰到侧屋去,问她:“你说的可是真的?” 嬴凰说:“千真万确啊,我刚刚回来的路上还遇到顾澄之跟顾子冉的呢,我问他们了。没否认,不就是承认了么?对了,他那发妻虽然是富阳小城的人,不过,听说她父亲挺有本事,生意做到京城来了。” “说不定……以后她也会跟着自己父亲来京城呢,谁又知道。” “不会的,顾四哥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央央对顾晏的人品,还是敢做保证的。 如果顾四哥当初不喜欢那位柳家大小姐,那么他会有一万种法子拒绝这门亲事。可既然娶进门来了,他也万万不会做出那种抛弃妻子的事情来。 还有,这才多久啊,竟然就和离了…… 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原因的。 嬴凰说:“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原因,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确确实实是和离了,诶嫂子,你还在乎他呢啊?这么激动。” 嬴凰朝央央笑着挤眉弄眼的,倒是没有质问的意思,就是纯粹拿央央取笑。 央央也不甘示弱,直接回说:“这话要是叫你哥听到了,他指定会训你。” “哼,大哥现在心里只有嫂子,哪里还有我这个妹妹啊。”嬴凰故意皱着鼻子说,“男人都是没良心的。” 央央笑着:“等你将来长大了,也嫁了人,自然就姑爷疼你。吃你哥的醋,不值当。” 嬴凰双手撑着下巴,感慨:“可是……放眼整个贵京城,又有哪个男子比得上我大哥呢?完了完了,哥哥太好,很影响择偶标准啊,我将来可怎么办?” 嬴凰素来说话没个忌讳,胆大妄为,央央都习惯了。 这个小姑子,生性豪爽,央央与她相处倒是觉得挺愉快的。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央央今天要亲自出门送衣裳去伯恩侯府。 伯恩侯府的三太太三十芳诞,瞧中央央手艺,所以,在央央这里定做了四套春衫。央央答应了她,等做好的时候亲自送过去。 “嫂子你忙吧,那我去隔壁找崔姐姐说话去。” 央央叮嘱了两句,让她半点。 央央亲自将衣裳送去后,回来的路上,偶然一次挑帘,却恰好看到了顾晏顾晟兄弟二人。 如今陛下重新审理当年的案子,顾家又得以平反回京。所以,顾三顾四先回京来归置一番,不至于等大部队回到京城的时候,家里还乱糟糟的。 “顾三哥顾四哥。”央央冲他们打招呼。 “徐家大妹妹。”顾晟看到央央,也笑起来,年轻男子,仿若明珠皎月。 顾晟笑脸相迎十分热情,顾晏则只是冲央央淡淡点头。 央央倒是不在乎这些了,只是吩咐马夫停车,然后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去。 “真是没想到,你们真的回来了。”央央心里挺为他们高兴的,“老太太还有旻姐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哦,对了,还是三嫂……四……嫂。” 央央虽然知道顾晏和离了,但是人家并没有亲口告诉她,她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顾晟说:“家里需要修葺整顿,她们暂且住在富阳。等这边安顿好了,就去接他们。” 顾晟始终笑着,一点都不让央央尴尬,他心里的确是拿央央当妹妹看待的。见央央如今个头又高了些,而且整个人比起年前瞧见的时候,又明丽了几分,顾晟笑着夸赞: “徐大妹妹如今越发长得明艳动人了。” 央央有些羞涩的低下头,说:“三哥谬赞了。” 顾晟望了眼杵在旁边的顾晏,然后对央央道:“今儿还有些忙,徐大妹妹先回去吧。等改日不忙了,我们再登门造访。” 央央朝顾晏望了眼,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央央这才施礼道别说:“改日等老夫人夫人们回来了,我亲自去拜访,先告辞了。” “大妹慢走。”顾晟热情。 等央央离开后,顾晟抬手肘捣了捣顾晏:“你怎么回事啊?看到人,就不晓得露个笑脸?就算你心里有烦心事心里不舒服,可跟人家徐大妹什么关系?人家活该遭你冷脸?” “那丫头心思重,你待她这般冷漠,想必她回去又要胡思乱想了。” 顾晏没说话,只是转身继续往前走。 谈央央的事情不是重点,顾晟是想借机谈柳家大小姐的事情。 “你跟弟妹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没让老太太知道,自作主张就去官府办了和离。你小子长本事了,敢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来。” 虽然这事情已经过去挺久了,但是个中缘由顾晟一直都不知道。所以,他便千方百计想要问清楚缘由来。 奈何顾晏是沉闷的性子,凡事只往心里放,根本不会轻易吐露出半个字来。 “澄之,我在问你话呢,你到底听见没有。” “是她自己要和离的。”顾晏实在受不了这位三哥一直在自己耳边吵嚷,索性直接告诉他了,道,“她是千金大小姐,过不惯清贫日子,所以就想和离了。” 顾晟不信:“弟妹虽然细皮嫩肉的,但是看着却不像那等骄纵之人。再说,我看她跟祖母二伯母还有小玥关系都很好,却唯独与你关系不好,想必问题是出在你这里……”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顾晏并不搭理他。 “喂!澄之!”见堂弟气得只负手大步离去,顾晟又赶紧追上。 ~ 央央虽然心里也偶尔想着顾晏和离的事情,不过,她实在太忙了,根本抽不出太多时间去想这些。没过几日,央央在京城的第二家成衣铺子开张了。 鞭炮放了几串儿,又准备了很多茶水点心,央央忙得不可开交,只招呼客人进去瞧瞧。 相对于“水中央”铺子这边的热闹,凤娇娘的铺子那边倒是冷清许多。本来凤娇因有徐侯府的徐三老爷撑腰,平时老顾客中,不乏那些权贵重臣。 可如今徐三老爷自己的女儿开了成衣铺子,而这个徐三老爷的掌上明珠,如今还是嬴王府的世子妃……一头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而另外一边,则是皇亲国戚朝中权贵之妻……选谁而又弃谁,自然是很好选择的事情。 再加上,央央也的确心灵手巧,心思极为灵巧新颖,她做出来的衣裳,深得很多人喜欢。 所以,渐渐的,凤娇那边的一些老客户,自然就渐渐跑到央央这边来了。 “水中央”生意越是好,凤娇那边生意就越是平淡。 盈利是一个月比一个月少,账房算账的时候,都急得直挠头。 再这样下去,这铺子得至少先关两间了。 61.061 阿桂抱着账房先生算好的账, 去凤娇屋里回话。 最近铺子清冷,大家都不如从前忙了,前几日, 刚刚辞退几个打杂的伙计。而凤娇, 也不似从前那样有干劲, 常常只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后院房间里,开着窗户, 望着外面的大桂树发呆。 阿桂推门进去的时候, 凤娇正发呆, 阿桂叹息一声,还是走了过去。 “老板, 这是这个月的账,你瞧瞧。” 凤娇斜眼瞥了一眼, 不怎么上心,只稍稍挪动了下身子换了个姿势, 懒洋洋说:“放那边吧, 也没什么好看的。” “好。”阿桂搁下账本, 正准备要走,却被凤娇喊住了。 “阿桂。”凤娇叫住了她,说, “你是很早之前就跟着我做事了,我有如今的家业, 完全是有你的帮扶跟陪伴。而如今门庭冷落, 想必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阿桂说:“生意的确跟从前不能比, 不过,却也不至于很差。至少,比咱们开始的时候好很多,不是吗?”阿桂叹了口气,她素来了解凤娇的脾气,争强好胜,她出身不好,却怎么都想力争上游,仿佛成为人上人了,她就可以很快乐似的。 老板不说,但其实她跟在老板身边多年,看得明白,老板心中其实是怄着一口气的。 她心里有恨,她也嫉妒,嫉妒徐三夫人命好。 可是,人家徐三夫人再怎么单纯,人家也是正经的勋贵出身啊。就算娘家没落了,可娘家是勋贵人家,跟徐三老爷难道不算是门当户对吗? 她又有什么好嫉妒的。 再说,这些年来,徐家帮衬铺子,她是瞧在眼里的。若不是有徐三夫人求了徐三老爷帮一帮她这位金兰姐妹,这凤老板又怎么会有今天? 人家帮她,不是理所应当的,怎么到她这里,反倒是恨上那徐三夫人了? 再说,那徐家大小姐,她是见识过她手艺的,本来就是个聪明灵巧的女子,又有家里撑腰,出门做生意行情好,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吗?其实要她说,根本不存在什么抢不抢生意这一说法。 说到底,还是阿凤技不如人,如果自身本事过硬,合作了那么久的那些老顾客,也不可能会都跑掉。 现在铺子里危难在即,不想着怎么好好经营力挽狂澜,却在这里怨天尤人抱怨命运不公,阿桂总觉得,这好像已经不是曾经她认识的那个阿凤了。 阿桂劝也劝过,嘴皮子都磨破了,可人家不听啊,她又能怎么办? 凤娇说:“你我都出身贫寒,所以,只要抓住了机会,都会拼了命的想往上爬。本来我以为,我的命运会就此改变,可是又怎么会想到,老天爷竟然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呵呵……” “姐姐说的好听,拿我当亲妹妹看待。徐大小姐看到我,也是一口一个凤姨叫着。我是以真心待她们的,我真的是真心。”凤娇极力解释,“可谁又想得到?最后抢我仅有的东西的人,却是她们两个。” “她们已经什么都有了啊!好的出身,良好的家教,富庶的生活……甚至,老天还赐了她们那样好的一个丈夫……可是为什么到头来,却要盯着我的这一亩三分地?啊?” 凤娇笑起来:“阿桂,你说,那丫头处处抢我的生意,是不是姐姐的意思?” “怎么会呢。”阿桂说,“徐三夫人待您是最真心不过的了,若不是当年她帮你,如今你……” “她那么施舍!”凤娇有些激动,眼睛都红了,“阿桂,是施舍,你懂吗?她要什么有什么,帮助我,不过就是为了显示她有一颗仁慈的心。” “其实她真的很蠢!我不明白,她那么蠢的一个人,为什么徐敬笙就是要视她如掌上明珠。” “阿凤,你少说几句。”阿桂皱着眉头,“你也不要把人心想得那么坏,我也认识她好些年了,她并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反倒是你,你变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日子再艰难,但是你总能笑嘻嘻面对。怎么如今这才稍微遇到一点点小挫折,你就成这样了?我不明白,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我怀孕了。”凤娇手渐渐摸上自己小腹,唇瓣含笑,“徐敬笙的。” “你说什么?” ~ 新铺子开张,央央这些日子忙得特别累。虽然累,但是她却特别开心,就算累,心里也特别充实。 央央有心想做好一些事情,所以不怕累,连着好些日子都是天擦黑了才回家。而嬴鸿,还如往常一样,从城外军营回来后,照例先去妻子的成衣铺子里坐着,等着她忙完后,才与她一道回去。 本来铺子里的伙计绣娘干干活笑笑闹闹过得十分轻松愉悦,可只要嬴鸿一来,大家就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做事情也是循规蹈矩,生怕一个差池,就会得罪了这位世子爷似的。 央央喜欢大家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所以,就不太愿意嬴鸿来。 他一来,把她铺子里热闹的气氛都破坏掉了。 忍了几日终于忍不住了,这日回去的路上,央央小声提议说:“其实爷往后可以不必日日来的,您也忙,白天在军营里训练士兵,已经非常辛苦了,晚上就该早点回去歇着。” 说的是关心他的话,但语气却有些不大对劲。 嬴鸿道:“难得你关心我一回,为夫感到不胜荣幸。既然你关心我,我当然也是关心你的,你新铺子开张生意红火是好事,但是,日日忙到天擦黑才回去,也不是个法子。” 央央鼓着嘴巴说:“那爷平时营里忙的时候,不也是好些日子都天黑才回来吗?怎么你们男人可以天黑回家,我们女人就不可以了?爷这样说,我是不服气的。” 见她那副想反抗却又不敢大声反抗的模样,嬴鸿笑着道:“你就当我舍不得你,就想跟你多呆些好了。再说,我回去,也是一个人呆着,没什么别的事情。” 央央就实话说了:“那您以后再去的时候,能别背着手到处晃悠吗?您要是想去,我也不反对,但是您以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别出来。你一出来,大家干活都束手束脚的。” 嬴鸿说:“我只是四处看看而已,又没有对你们的工作指手画脚。看到我就干活束手束脚?凭什么!我又没做什么。” “他们委屈?我还觉得莫名其妙呢。” 央央觉得,这个男人现在说话简直一套一套的,让她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他以前就是这样的人吗? 央央呆呆望着他,有些手足无措。 嬴鸿笑着搂过人来说:“如今顾澄之回了京城,我不看你看得紧点,怎么行?” 央央被他抱着,乖乖坐着,低着脑袋,良久才小声嘀咕说:“他回来,关我什么事啊?爷这样说,就是对我的侮辱跟不信任。” 嬴鸿笑,眼睛黑亮有神,又道:“我听说……他跟他的那位小娘子和离了,怎么……听到这个消息,你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央央却斜眼睨着他,攥紧拳头说:“爷拿我当什么人了?我现在可是您的妻子,您这样说,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央央不高兴,开始闹脾气,“不行,我要下车,我要回娘家去。” 央央平时倒是挺乖的,但是闹起来,也不是好惹的。 嬴鸿说:“好了,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不行!说出去的话,伤害已经造成了,现在再来道歉,又有什么用?”央央不依不饶,“我不接受道歉,停车,我要下车。” “娇娇。”嬴鸿笑着,按住人说,“是我的错,那你要我怎么做,你才敢原谅我?你说,只要是我能答应的,一定答应。” 央央依旧跟他闹,就是不肯:“我想下车。” “行,那我跟你一起下车去。”嬴鸿无奈,只能顺着她。 温顺的乖猫,闹起人来,也是够折腾一顿的。何况这只猫,还是嬴鸿的掌中宝心头肉。 天气越来越热了,央央其实是嫌马车里太过憋闷。所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来走走。 只是,说来也巧了,马车正好停在凤娇娘铺子前面。离得虽然有些远,但是从铺子里疾步匆匆走出来的那个人,央央却是瞧得清清楚楚的。 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62.062 此为防盗章 所以,当朱玄达鞭子要挥下去的时候, 嬴鸿起身, 拦住了他。 “鸿之!你这是干什么?”朱玄达更是气得不轻, 少年白皙略胖的一张脸, 涨得粉红, 眼睛都红了, “这丫头不但一再捉弄于你,她还骂了我。你不跟她计较, 我还要计较呢……你给我松开!” 朱玄达要将嬴鸿握住他手腕的手甩开,奈何就算他孔武有力,也比不得嬴鸿厉害。 “谁说不跟她计较?”嬴鸿声音冷静自持, 看着朱玄达说, “只是有更好的法子, 何必你亲自动手?” 朱玄达一听嬴鸿说要计较此事, 心中的怒火这才稍稍平息了些。 他收回鞭子, 小大人似的将双手负在腰后,只问:“什么法子?我且听听……要是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我还要打她。” 最后一句话, 他陡然拔高几个音量冲着央央喊,他瞪圆眼睛, 像是要吃人一样。 央央其实心里很害怕了,但却不肯服软。朱玄达威胁恐吓她, 她则重重将脑袋甩到另外一边去。 嬴鸿目光在央央面上一掠而过, 眉宇间略蹙了下, 这才淡然出声说:“她与其表兄尹程勾结,欲要陷害你我……如今人证物证俱有,送到京兆府去,由京兆尹处置。” 尹程忙喊:“这事情是我一人所为,与表妹没有丝毫干系。你们要带只带我一人去,放了她。” 尤二踢了他一脚,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玩英雄救美?我告诉你,你们两个都得去,谁也逃不了。” 见兄弟们这回都帮着自己,朱玄达这才心情好了些。 尹程被福王府的小厮押着走,央央站在一边哭,嬴鸿朝她看了眼,并没有心软。 “徐大姑娘还不走?” 央央这才红着眼睛瞪向嬴鸿。 她怄得要死,她真的很想将跟前这个男人暴打一顿。奈何她势单力薄,如今又叫人当场拿住,百口莫辩,她输了。 但是央央绝对不会屈服的,有本事就打死她,打不死她,等她好了,她还会找他算账。 央央趁人没在意,抱住嬴鸿手就狠狠咬下去,真是下了死口。 “你属狗的啊!”傅九几个一把将央央推开,望着嬴鸿青筋隐现的手背上那血红的压印,都指着央央说,“你简直丧心病狂。好歹也是出自侯府,你们家也是百年世家了,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懂礼貌不守规矩没有涵养的女子?你们家的名声,迟早毁在你手里。” 央央不甘示弱道:“事出必有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心里清楚!” “我若没有涵养,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你们就是有涵养?哪家的规矩!” “你……” “好了。”嬴鸿被吵得实在头疼,皱着眉说,“走吧。” “可是你的手……”大家都甚是担心。 嬴鸿看也没看一眼自己渗着血珠的手,那深邃浓郁的黑眸只扫向央央道:“还死不了。” ~ 三夫人尹氏才午睡醒来,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绣香便疾步匆匆一路往内院去。 “夫人,不好了,咱们家大小姐……这会子叫人押送到官府去了。” “你说什么?”尹氏心骤然猛地一跳,她疼得脸都扭去起来,只捂着胸口,却还顾不上自己,只问绣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做了什么,要被人押送去官府。” 绣香忙扶着尹氏,安慰说:“夫人且先别担心,老爷得知此事后,已经去衙门了。是表少爷身边的小厮跑回来通风报信的,说是……说是……” “有话直说就好,我还受得住。” 绣香这才说:“说是表少爷跟大小姐一起买了巴豆,下在了嬴世子等人的菜里,叫嬴世子给当场捉住。” “嬴世子……”尹氏心犹如针刺般的疼,她是打心眼里怕这嬴王府的,“怎么又是他……” 倒还算留有理智,忙交代说:“老爷回来之前,这事情千万不能让老太太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怕她知道后又伤心。”又吩咐说,“你派一个人赶紧去前头守着,老爷一回来……或者一旦有什么消息,都立即来禀报。” “是,夫人。” 这件事□□大事小,全在嬴鸿,若嬴鸿想计较,便一切按着大康朝律法来办。若嬴鸿不想追究计较,大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此时此刻,最头疼的人应该就是京兆尹高坤了。 一头是以嬴王府为首的诸权贵,一头是手握一方兵权的徐侯府,他无论得罪了谁,都有他受的了。 嬴鸿出了醉仙坊后,没去京兆府,而是直接回了嬴王府。他走前给尤二傅九两个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会意,对望了眼后,才朝嬴鸿点点头。 朱玄达脾气暴,且冲动又鲁莽,若是依着他的性子,他真可能会闹出人命来。 但尤二傅九两个是十分冷静理智的,有他们两个跟着去衙门,既可以阻止朱玄达闹出什么事,也可以给那京兆尹高坤施施压,否则等徐三老爷去了,怕是得雷声大雨点小,倒是叫他们自己怄气。 嬴鸿的意思,尤二傅九两个都明白,既不想闹得太僵,但这回也是必须要给徐家那丫头一个教训。 尤二出身书香门第,其祖父乃是当朝尤阁老,尤二自己也是才华横溢,便辩才,除了输给过顾家老四,他还从来没有输过别人。所以有他在,就算徐敬笙亲自去了府衙,也是不能名正言顺就这样将人带走。 所以,尹程被打了二十板子,而央央则需要吃几天牢饭。 京兆尹判完案子后,尤二使眼色让傅九拖住朱玄达,他则上前追上了徐敬笙。 先朝着徐敬笙弯腰行了个礼后,尤二道:“此事并非难为徐将军,只不过……令千金实在是……” 后面贬损的话,尤二不好说,只能暗示徐敬笙自己去理解。 尤二说:“鸿之是不欲与徐大姑娘计较的,但徐大姑娘这样三番五次针对鸿之……怕也着实叫人烦。今儿叫她吃些苦头,也望她日后可以长点性子。” 忽又严肃几分,抬眸看着徐敬笙:“若是再有下次,便不是这般好说话了。” 徐敬笙冲尤二淡淡点头:“多谢手下留情。” 说罢,徐敬笙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手一勒住缰绳,便打马而去。 ~ 央央与尹程被关了三天,出来后,都被各家的家仆接了回去。 徐敬笙勒令不让尹氏亲自去大牢接央央,等央央被家仆接回来后,他也不允许尹氏见央央。而是直接下令,将央央关了禁闭。 尹氏心疼的在央央房间外面来回徘徊,想进去看看女儿到底是不是好好的,却又不敢。老爷不生气的时候,凡事都好说。这回老爷动怒发了火,便是老太太那边,也得忌惮三分,更别说她了。 尹氏正欲回去,一转身,就见自己夫君正负手朝这边来。 尹氏拧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忙迎了过去。 “老爷……”尹氏欲言又止。 女儿是徐敬笙的心头肉,从她出生那刻起,他就视若掌上明珠。这回罚她,也是迫不得已。 “你随我一道进去吧。”徐敬笙挽着妻子肩膀,边走边说,“她一再针对嬴王府,追根究底还是因为顾家,因为顾四郎。索性,我带她去见顾四一面,也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如今他们落了难,你顾着旧情,去看看他们也就是了。往后……还是得各过各的日子。” 央央想着顾晏,心里总觉得十分难过。想着两人从小到大的感情,想着往后他身边就要有别的女人了,她就难过。 不管以后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是谁,只要不是她,她就不开心。 “我吃得了苦的,顾旻都吃得了苦,我不会比她差。”央央说得含蓄,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明确了,“娘,我想。” 尹氏心疼女儿,她也懂女儿的心情,她就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傻孩子,若是顾四郎真的待你一心一意,别说娘了,你爹也会答应的。可顾四郎再好,如果他对你只是兄妹之情,你再一意孤行,可就是傻了。” 这是最诛心的话,比喜欢她却因为顾家落难而不能娶她更让人难过。 “为什么。”央央不明白。 为什么顾四哥不喜欢她……要是顾四哥喜欢她该多好。 那么,她一定会为了他做任何事情。 “没有为什么,你将来定会遇到一个待你很好的人。我的女儿这么好,这辈子都会幸福的。” 央央知道娘说这样的话是哄自己的,央央也知道娘是为了自己好。 可是,那个对她再好的别人,也不是顾四哥。 央央这一整晚都很难过,话也少了很多,不如平常活泼跳脱了。但是她怕娘担心,所以还是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 63.063 此为防盗章 至于当初为何会高嫁那么多嫁到重权在握的徐侯府, 也是因为她是被徐敬笙自己瞧中了。 其实起初的时候,徐家老太太根本不同意,觉得这尹氏长得太美,又是个草包性格,根本配不上她宝贝儿子。后来徐敬笙坚持要娶, 老太太没办法, 才松口答应。 婚后次年,尹氏就生了儿子徐彦, 又隔了两年,生了女儿娇娇…… 老太太三个儿子, 就只三房最让她省心……再说, 老三家的一儿一女她特别喜欢, 渐渐的,也就爱屋及乌, 接受了尹氏。 尹氏不机灵, 没什么算计城府。但是她又不是宗妇, 其实也不需要那么聪明。 再说,老大媳妇是要强的性子, 若是老三媳妇再是同样的性子, 怕是以后后宅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而且尹氏又特别温柔孝顺, 时常伺候在老人家身边,老人家生病的时候, 也是她侍疾的时间最长。久而久之, 老太太也看得明白, 这个儿媳妇还是很好的。 尹氏是一个幸运的女人,总之活到三十二岁,基本上是没吃过苦的。 丈夫宠她,婆婆也疼她,膝下儿女双全。儿子孝顺争气,女儿贴心讨喜,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大善事,这辈子才会这样幸运的。 跟自己一对比,再看看凤娇,她就觉得凤娇不容易。 她跟凤娇相识,是因为一次坐轿子的时候丢了帕子,被凤娇捡到了,追了过来。两人聊了几句,觉得十分说得来,这才渐渐往来上了。 她嫁了人后,有心想通过自己的关系给凤娇妹妹也撮合一门好的亲事。只可惜,凤娇出身低,好人家都不肯娶她做正妻。 做妾氏,便是凤娇答应,尹氏也不会答应的。 所以,后来凤娇还是只嫁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那个男人长得还不错,白白净净的,也有自己的营生,起初对凤娇也挺好。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心性大变,不但成日酗酒,还喜欢打老婆。 这样的日子凤娇忍了几年,后来她男人晚上喝酒不小心摔倒再没醒过来后,她才算解脱。 守了三年孝,之后陆陆续续也有人给她说亲,她说之前那段婚姻早让她尝够了滋味儿,再不肯嫁人了。如今一个人打理铺子,靠着徐敬笙夫妻庇佑,生意倒是红红火火。 央央常常会跟着娘去看凤娇姨,所以凤娇姨的遭遇,她都是清楚的。 “我知道,我没有怪凤姨。我只是……”央央低了脑袋,没再说话。 她只是心里难过,觉得这世道不公平。 为什么好人没得好报,却尽是坏人得利? ~ 晚上徐敬笙回来,尹氏跟他说了这事儿。 徐敬笙这些日子算是见识到了女儿的无理取闹,以前女儿小的时候,他只当这种骄纵是小女儿家的可爱,所以他宠着惯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一日日长大,若是再不长长脑子稳稳性子,将来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所以,徐敬笙说:“以后她哭就让她哭,哭一哭就知道长性子了。” 尹氏说:“就怕她想不开。老爷,这事儿……若是我去跟凤娇说,会不会叫她惹来祸端?或者,会不会让老爷您为难?” 徐敬笙面色难看了些,看向妻子说:“我为难不为难,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去说,说什么?难道就因为她小孩子脾性,就让大家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这件事情,你也别管。明儿一早,她该怎么样,还是得怎么样。实在不行,继续罚她面壁。” 尹氏知道老爷这是为了女儿好,但是,真要罚她,她怎么忍心啊。 所以第二日,等徐敬笙出门后,尹氏也安排马车去了彩衣轩。 “姐姐,你今儿怎么来了?”看到尹氏来,凤娇特别高兴,迎了出去,故意说,“难不成姐姐担心娇娇,怕我会欺负她不成?所以娇娇前脚来,你后脚也跟着来了。” 尹氏说:“你这张嘴总是不饶人,你知道我不会的。” 凤娇喊:“娇娇,你看谁来了?” “别喊她,咱们姐俩说说话就行。”尹氏对正忙着的央央说,“你忙你的去,娘跟你凤姨说说话。” 央央本来已经跑过来了,听娘这样说,就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央央在书院各门功课都觉得好,尤其是女工跟厨艺,所以现在做的这些活,对她来说,还是很轻松的。 央央会描花样子,会做绣活,会裁剪……专业培养出来的人才,可比铺子里的那些学徒强太多。 央央这样得力的人手过来帮忙,凤娇是特别高兴的。 只是……这孩子性格要强了些,不比她娘。应付央央,凤娇觉得自己要一百个小心。 她也大了,必须得有个大人的样子。 “往后还是得管着些,明年可就得说亲了。再过几年,去了人家,性子稳重些只对她好。”徐敬笙严肃。 尹氏却想到了自己来。 其实,女儿这天真浪漫的性子,多半是随了她的。她也知道,其实老夫人起初根本瞧不上她,有在老爷跟前说过她虽长得美,但却是草包,肚子里没点城府算计。 也是她命好,遇到了这样好的男人,这么好的婆婆。 大嫂虽然严肃些,但终归也不会故意找茬。二嫂就更不会了,二嫂整日吃斋念佛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平时都难得见一面。 别人家有的婆媳妯娌间的矛盾,仿佛到她这里,全然没了。 她运气很好,遇到了这样的人家。 只是……不知道女儿将来会嫁去什么样的人家。 以前女儿小的时候,只跟顾家老四好,他们夫妻都以为将来会嫁到顾家去。谁能想到,顾家那样尊贵的勋贵世家,都能落得这种下场。 顾家老夫人更是好得没话说,若是央央能嫁去,是央央的福气。 哪怕就算现在顾家落难了,顾四郎随着老夫人去了富阳,其实只要顾家愿意,只要顾四郎能够保证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女儿,她都会愿意让央央嫁过去的。 哪怕日子清贫一些也没事,只要人家好就行。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娇娇。”尹氏应一声,“今天彦儿回家,这丫头估计赶着时间给她哥哥做鞋袜呢。” 徐彦十三岁便被父亲徐敬笙扔在大山营苦练,平时半个月休息一天,才能回家呆一晚上吃顿饭。眼下要过年了,徐彦会回来住些日子。 徐彦今年不过也才十五岁,他十三的时候已经中了举人。本来应该接着继续考进士的,不过,徐敬笙乃是武官,不希望儿子过于文弱,便让他休学习武。 至于考科举,以后还有得是时间。 尹氏心软,每次看到儿子回来又晒黑了些,她就不想让他走。还是徐彦自己笑着说想去军营里呆着,尹氏这才作罢。 这回儿子回来得小住些日子,尹氏特别高兴。 “又给你哥哥做鞋子袜子?”尹氏走进去,望着女儿。 央央起身先给母亲行了个礼,之后在重新坐下说:“嗯,我做多了些,回头让哥哥带走。”又朝外面看了看,“雪停了吗?” 尹氏挨着女儿坐下道:“早停了,只是外面积了雪,路难行。” 央央凝神想了会儿,才说:“哥哥晚上才回来,我先去彩衣轩一趟。” “这会儿子去,做什么?”见女儿说了句后就忙开了,尹氏说,“要送什么东西,让红枚他们去就是了,何必你亲自跑这一趟。” “还是我去吧,又不下雪了,我亲自去一趟。”说罢,又转身吩咐红枚说,“把这几日我做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是,小姐。” 尹氏总归不放心,跟着央央说:“娘陪你一道去吧,刚好也找凤娇说几句话。” 央央说:“娘,您就留在家里呆着吧。晚上哥哥就回来了,不是要做他爱吃的菜吗?我去去就回。 “那好吧。”尹氏妥协。 却还是舍不得女儿,一路跟着到门口,见女儿上了马车后,这才离开。 这段日子下雪,天又冷,凤娇心疼央央是娇滴滴大小姐,不舍得她日日出门来。所以,便只拎出几张单子来,拨过去给她,让她回去裁做也是一样的。 每到年底都很忙,京城里勋贵人家的太太小姐们,还有老爷少爷们,谁不得定做几身新衣裳过年穿啊。 所以,就算凤娇已经极力在替央央减少量了,央央也还是忙得找不着北。 不过,她自己忙得开心。不忙的时候,总会多想,很多事情越想就越会钻牛角尖,忙点的话,至少不会想得那么多。 凤娇原是计划着,央央可能还要些日子才能做完这些活。她是想着,等过两日,她亲自备些礼物去侯府拜见,顺便拿了央央做的东西回来。 却没想到,央央竟然这么快就过来了。 “娇娇,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彩衣轩今儿依旧很忙,央央去的时候,铺子里人来人往,比往常还要热闹三分。 64.064 此为防盗章 她竟然忘记了, 他们一家来富阳,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顾家被抄了家,虽然陛下没有明着说不许京城里的勋贵再与顾家有来往,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顾家如今是罪臣, 谁与他们走得近, 谁就是与陛下过不去。 昨天晚上顾四哥受了伤,她一整颗心都扑在顾四哥身上。所以, 就算当时看到了大坏蛋,她也没往那方面想。 央央很怕, 怕因此自己家会遭殃。 但是在嬴鸿面前, 她却是怎么都不肯低头的。 即便怕, 她也会强装着不怕的样子。 不然的话,她岂不是在他跟前输了阵仗? 央央是不可能愿意在他跟前输了阵势的, 于是故意抬着下巴, 理直气壮道:“那你怎么也在这里?” 嬴鸿笑而不语。 央央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眼神晃了晃,又说:“你要是敢去陛下跟前告状, 那我也敢。你告我的状, 我就告你的状。你不让我好过, 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在下拭目以待。” 嬴鸿有要事缠身,不欲再与央央闲扯, 简单利落结束了话题, 继而迈步离开。 “喂!”央央却着急了。 央央其实还是心虚害怕的, 眼见着嬴鸿没有朝她低头、也没有向她保证不会去告状,所以央央追了过去。 跑到人前面去,双手拦住人家的去路。 “不许你去告状。” 央央死死盯着他,要多凶有多凶。 嬴鸿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听你徐大姑娘的话了?” 央央说:“那我们做一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我们都来富阳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你不告我们的状,我们也不会害你。”央央威胁他,“你应该知道的,你们家在京城也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你有把柄被他们抓住的话,你也不会好过。” 嬴鸿本来不欲与央央多言计较的,但见她一番言论幼稚得可笑,也就说了道: “我来富阳顾家,是因为公务,可以跟陛下解释。但是你们一家三口过来,却是明显探望旧识的。徐大姑娘觉得……真可以以此那捏住我的把柄吗?” 央央也知道,不可能。 刚刚之所以那样理直气壮,不过是装出来的。 “那你想怎么样?” 嬴鸿看了她一眼,说:“我想怎么样,还得看徐大姑娘……” 说罢,嬴鸿直接牵了拴在门口大树上的马,纵身跳上马背后,他双手勒着缰绳又望了央央一眼,之后才甩鞭子打马离开。 央央站在门口望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才突然匆匆折身回去。 “娘!” 尹氏正坐在上房陪老夫人说话,央央匆匆跑了进去。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央央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说:“我刚刚在门口碰到嬴世子,他说他回京后要去皇宫里告状,说我们来看顾家的人。娘,这可怎么办?万一他真的说了,那岂不是连累爹爹了?” 尹氏昨儿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不过老爷说了会没事,她也就放了心。 “你也知道害怕连累你爹爹?那你之前那样针对他,是怎么回事。”尹氏趁机教训女儿,说,“知道你恨他,但是你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自己心里默默恨着,就是了。” 央央说:“是他害的顾家,是他害的顾四哥。” 提到顾晏,央央忙又问老夫人:“四哥怎么样?醒了吗?” 老夫人笑着说:“已经醒了,不过大夫交代了,要多多休息不能累着。你也放心,今儿你三哥跟学堂告了假,会在家里呆几天,照顾你四哥。” “那我能去看看四哥吗?”央央坐不住了。 尹氏说:“顾四郎伤得严重,需要好好静养。你这样咋咋呼呼过去,他还怎么休息?” 央央保证说:“我会安安静静的,保证不会打搅四哥。娘,我想去看四哥一眼,他都受伤了。” 尹氏耐不住女儿磨,没办法,只能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说:“难得他们兄妹情深,便让娇娇去吧。这一别,怕是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老夫人此话是别有用意,故意说给尹氏听的。 如今他们顾家落难,四郎不过只是一介庶民,将来娶妻,也只会在这市井人家中选一个。像徐家这样手握重权的勋贵,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尹氏虽则不多聪明,却是也明白了顾老夫人的意思。 央央倒是没往亲事那方面想,只是她听到什么“此生再不相见”的话,有些难过。 “怎么会再见不到?”央央说,“昨儿听小玥姐姐说,三哥一边教书一边读书,四哥怎么不可以?老夫人,四哥那么聪明,只要他有心念书,过不了几年,就可以考科举去了。” “等四哥高中了,不就可以进京去了?” 老夫人笑着:“考科举哪里是那么好考的,再说,我们顾家是戴罪之身,陛下让不让考,还不一定呢。娇娇,你是个好孩子,难得你心里还一直记挂着你三哥四哥。但是你也不必担心,就算咱们一直生活在这个地方,也会活得很好。” “可是……” “去吧。”老夫人说,“去瞧瞧你四哥,也不枉你们兄妹一场。” 又对尹氏道:“这里实在太小了,怕你们住得不舒服,我也不虚留你们了。这里去京城,也得一整天的路程,早早回去,也安全些。” “是,老夫人。” 央央还想说顾四哥必须要读书走仕途,但是却被自己母亲拉着走了。 顾晏已经醒了,正与顾晟在说话,徐敬笙也在。 房间门是开着的,尹氏敲了敲门。 见是尹氏母女,顾晟忙大步迎了出来。 说罢,央央转头就要走。 “胡闹!”吴院长似是个严父似的,厉声斥责,“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师长的?” 对着央央一番训斥后,转过头去对着嬴鸿的时候,吴院长跟会变脸似的,立即变了张笑脸出来。 “嬴世子,劳烦你了,小徒骄纵顽劣,还望你好好教才是。” 吴院长朝嬴鸿抱了抱手,算是将央央交给嬴鸿了。 嬴鸿没说话,只冲吴院长微一颔首,算是应承了下来。 嬴鸿欠吴院长一个人情,这回得吴院长邀请,他不便回绝。否则的话,这种教小孩儿骑马射箭玩儿的差事,他是万万不会应下的。 何况,此番教的这个,还是对他百般有成见的一个小女子。 他皇后姑母斥巨资在全国各地开设女子学堂,他虽则于此事上持中立态度,但心中却是颇为赞成的。不过在他眼里,这些小姑娘,就算进女学读了几年书,那也是不成气候。 不是他瞧不上女子,吟诗作对尚可,但提到提枪拿剑上战场,她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皇后提倡男女平等,认为男子能够做的事情,女子只要努力,同样可以。皇后认为,想要女子地位渐渐能够与男子比肩,首先要做的就是走出去。 所以,开设女子学堂不过只是第一步,念完书结业前去民间实践体验,这才是皇后真正重视在意的。 皇后重视的,是学以致用。 女人见识多了,有了感兴趣的一技之长,眼界也开阔了,将来不管于哪方面,都可以独当一面。 嬴鸿心里明白,其实这也是一种强国的方法。女人们一个个脱颖而出,也着实能给男人们一个警醒,若是不争取往上走,往后会被耻笑连女子都不如。 “学,还是不学。” 两人冷漠对峙半饷,嬴鸿实在没耐性应付她的这些大小姐脾气,直接将决定权甩给她。 若是她拒绝,于吴院长那里,他也有一个交代。 央央穿着身宽宽松松的院服,淡蓝色的裙衫,简单的蓝色绸带束着青丝,显得她整个人特别清丽脱俗。央央十分傲慢,小腰挺得笔直,脑袋扭到另外一边去,她想以这种傲慢的姿态来告诉嬴鸿,她很不爽,很讨厌他。 “不学。” 央央傲得很,咬牙切齿:“我以前的夫子很好,什么都比你好,不换。” 嬴鸿理都没理她,直接牵着马往吴院长住的院落去。 “你去哪里?”央央喊,“不许你去跟院长打小报告。” 见男人根本不搭理她,央央着急,提着裙子跑到男人跟前,伸手将人拦住。 “你要是不想教我,直接走人好了。这样算什么……”央央说,“你暗中打小报告,不是君子所为。” 嬴鸿微屏住呼吸,唇也轻轻抿紧了些,他似乎在忍着,尽量耐住性子不发火。 也就此番面对的是一个小女子,若是平素军营里他的那些下属跟士兵,敢顶嘴,早受罚去了,还由得在这里无理取闹。 65.065 此为防盗章 央央嘀咕:“那你天天巴巴跑来干什么?什么事情也不做, 还不如不来呢。” “你说什么?” 嬴鸿是习武之人, 耳力自然特别好,央央嘴里嘀咕的话, 他都听到了。 央央听了三妹妹徐淳的话,不会跟他对着干, 即便心里恨毒了他, 也不会再表露出来,省得让他抓着把柄对付自己。 于是央央咧嘴笑说:“我是说……世子爷您天天准时过来教我,我真是心里过意不去。想着……等我考核过了,要怎么报答您?” 嬴鸿冷漠说:“不必。” 央央自己骑马练习射箭, 倒也十分认真, 练习到最后,几乎是箭箭都中靶心。 嬴鸿虽然没什么事,但也站在那里看着央央。权当她是自己的新兵, 新兵练习的时候,他偶也要过去巡查的。 央央练到一半,便起了心思来, 她坐在马背上冲嬴鸿说:“嬴世子,你的马好像渴了,我带它去喝点水。” 说罢, 也不等嬴鸿答应, 央央直接拉着缰绳调转马头往河边去。 去河边, 得经过书院的马厩。 央央盯着马厩望了好一阵子, 等喂了马儿喝完水回来, 央央将嬴鸿的马拴在一边,她自己猫着身子躲进马厩去。 等她一番捣鼓匆匆跑出来的时候,嬴鸿已经负手立在外面。 央央不知道嬴鸿在外面,她颠颠往外跑,一边嫌臭捂着鼻子,一边又笑嘻嘻的,好似心情不错。可当看到嬴鸿的时候,她立即停住脚步,脸上的笑也瞬间吓得消失殆尽。 悄悄的,也将手背到了身后去。 嬴鸿看着她,她也站着不动看着嬴鸿。看了会儿,才又继续往前走。 “世子爷怎么来这里了?”她有些心虚,不擅长扯谎,说话扯谎的时候,眼珠子乱动,“我……我刚刚听到马厩里有奇怪的声音,所以就过来看看。” 嬴鸿没接她的话茬,只说:“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明天徐大姑娘也不必再来了。” “为什么?”央央有些惊讶,明显也有些着急跟不情愿。 这两日她正跟三妹筹谋着要怎么恶心他呢,本想着晚上回去再继续好好计划计划,明天还有一次机会……谁想到,他竟然说明天不必再来了。 央央不肯,偏过头去生气说:“说好了三天就得三天,世子爷是堂堂男子汉,不能说话不算数。” 央央的那些小算计,嬴鸿早识破了。 他轻声反问:“是吗?” “当然!”央央非常认真地点头说,“您说话不能不算数。” 站在眼前的这个,是个没什么心眼城府……却偏要觉得自己很聪明装着有心眼样子的小姑娘,嬴鸿觉得她傻得可以,为了一个顾四,明知道如今他在贵京城的地位,她也敢一再谋划着怎么算计他。 嬴鸿倒也欣赏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懒得跟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计较,只说:“那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谁也没有规定我不能改变主意。” “你!”央央气得跳脚。 嬴鸿微垂眸睨着她,将眼前小姑娘的抓狂清楚瞧在眼里,他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情。 “徐大姑娘好自为之吧。” 嬴鸿懒得再与她费口舌之争,只撂下话就要走。 央央猛地扑过去,嬴鸿敏捷侧过身子避让开。但见央央真的整个人朝前面栽去,嬴鸿又及时伸手将人接住。 央央趁机赶紧将丝帕里裹着的马粪塞进嬴鸿衣裳里,也还是怕他会对付自己,央央塞完卯足劲赶紧跑了。央央顾不得任何形象,闷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央央一口气跑出书院,见来接自己跟三妹下学的马车已经停在外面了,央央赶紧跑进马车里躲着去,生怕嬴鸿追出来找她算账。 徐淳上车来的时候,抬手捂着鼻子:“你身上真臭。” 央央已经闻不出来自己身上是不是臭了,听到徐淳这样说,她袖子闻起来:“很臭吗?” 徐淳已经坐上来,前头车夫叮嘱了声“两位姑娘请坐稳”后,就打马驾起车来。 徐淳问:“大姐姐做了什么?” 央央便将刚刚的事情说给妹妹听,徐淳一下子离得她老远:“难怪呢。” 央央却挺高兴的:“他定然被我恶心到了。” 徐淳说:“那你小心点,明天可还有一天呢,小心他治你。” 央央忙说:“明天不必去了,他自己说的。再说,这两天我一直在练习骑射,已经很熟练了。”越想越得意,眼睛都闪闪发光,“反正以后也不必再来书院了,我不怕。” 想想两个姐姐,再想想自己,徐淳觉得自己悲催极了。 央央觉得自己总算替顾家哥哥出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是有点用处的人了,实在高兴,晚上跟爹爹娘亲一起吃饭的时候,央央要求再吃一碗饭。 央央一边吃饭一边走神傻笑,徐敬笙捧着碗,筷尾敲着桌子提醒:“吃饭就好好吃,别傻乐。” 三夫人担心地问:“娇娇,你今天怎么了?这么高兴……”高兴得不正常。 央央抬眼看着父母,想着他们有秘密不告诉自己,她也不要告诉他们自己的秘密。 “爹爹娘亲想知道吗?” 三夫人忙说:“什么高兴的事情,说来听听。让我跟你父亲也高兴高兴。” 央央却将头一偏:“不告诉你们。” “这孩子……”三夫人笑着摇头,又给女儿夹了菜,“慢点吃,别噎着。” 央央吃饱了饭,丢下筷子就要走。 “回来。”徐敬笙喊住女儿。 徐敬笙搁下碗筷,看向女儿说:“吃完饭不晓得坐下来陪着爹爹娘亲说说话,又去哪里疯?” 央央觉得爹爹现在越来越讨厌了,帮着嬴鸿不说,还爱管自己,都不是以前那个和蔼可亲事事都宠着自己的父亲了。 “我去找二妹妹说话。” 央央有好消息藏不住,三妹妹已经知道了,她忍不住想要告诉二妹妹去。 “今天已经晚了,要去明天再去。”徐敬笙不让女儿走。 央央都快要哭了,跺脚说:“哪里晚了?外面天还没黑呢!”又哼说,“爹爹跟娘亲现在有秘密都不告诉我,我有什么话也不想跟你们说。” 三夫人一脸诧异:“我跟你爹能有什么秘密瞒着你?” 徐敬笙知道女儿心里记着什么仇呢,他咳了一声。 央央说:“昨儿娘亲起得晚,我问爹爹为什么,爹爹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那我现在有事情,你们也不要管我。” 只一句“起得晚”,叫三夫人的脸瞬间红了个透。 她与老爷都上了年纪,这回夫妻两个小别数月,老爷回来后,便馋得跟什么似的。 原本夫君疼爱自己这是好事,但是三夫人总觉得年岁大了还这般贪恋床笫之私,总是难以启齿的,所以便十分难为情。 “娘,您怎么了嘛?”央央觉得不对劲,又去哄娘亲,“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去?” 徐敬笙看着女儿,说:“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别惹你娘生气,你娘就什么都好了。” 央央这回倒是听话了,乖乖陪着娘亲。 央央争气,最后骑射课也得了个优等,她也彻底结束了书院里的功课。 徐敬笙夫妻早给女儿安排好了去处,倒是不必央央费什么心。 三夫人还是怕女儿外头吃苦,特意喊了自己娘家侄儿尹程来,让他外头的时候帮忙照拂央央。 央央不喜欢这个表哥,不想他总跟着自己。 三夫人尹氏虽然也出身伯门,也算是勋贵之家。但是,尹家早是落魄的勋贵,跟正当权的徐侯府自然不能比。 当年若不是徐敬笙瞧中尹氏,坚持要娶其过门来,这门亲事怕也结不成。 徐敬笙倒也有心帮扶尹家这几个妻侄,偏尹家儿郎没什么上进心,徐敬笙也就懒得再管。 “程表哥不必再跟着我,我自己认得路。” 尹程说:“表妹这是往哪里去?” 央央道:“去彩衣轩。” “去彩衣轩做什么?记得姑父还跟醉仙坊打了招呼,让你去……不如今天先去醉仙坊吧?”尹程建议。 央央偏不依着他:“我为什么要先去醉仙坊?我不爱做菜,我偏要先去彩衣轩!” 尹程笑着快走几步,拦住央央道:“我打探到嬴鸿他们几个这会儿往醉仙坊去了……知道表妹不待见嬴鸿,不如……” 尹程话还没说完,央央眼珠子机灵转了几转,便转身就往醉仙坊去。 尹氏心疼女儿,她也懂女儿的心情,她就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傻孩子,若是顾四郎真的待你一心一意,别说娘了,你爹也会答应的。可顾四郎再好,如果他对你只是兄妹之情,你再一意孤行,可就是傻了。” 这是最诛心的话,比喜欢她却因为顾家落难而不能娶她更让人难过。 “为什么。”央央不明白。 为什么顾四哥不喜欢她……要是顾四哥喜欢她该多好。 那么,她一定会为了他做任何事情。 “没有为什么,你将来定会遇到一个待你很好的人。我的女儿这么好,这辈子都会幸福的。” 央央知道娘说这样的话是哄自己的,央央也知道娘是为了自己好。 可是,那个对她再好的别人,也不是顾四哥。 央央这一整晚都很难过,话也少了很多,不如平常活泼跳脱了。但是她怕娘担心,所以还是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 第二天早上醒来,尹氏要带着梳洗打扮好的女儿去给嬴鸿道谢,却得知嬴鸿一行人早在天不亮的时候就离开了。 徐敬笙带着妻子女儿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66.066 此为防盗章  “就这样?”尹程摇摇头, “这算什么啊。不说你故意做得难吃将来会不会影响你的结业考和前程,你做得难吃,那嬴鸿又不是傻子,他不会不吃吗?” “那你说怎么办?”央央觉得表哥说得对,若是他不吃, 岂不是整不着他?那还有什么意思。 央央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报复嬴鸿,显然是已经忘了, 就在前不久, 她刚刚包了包马粪塞人家衣裳里。 自然也不会考虑到,这会子去, 万一叫他抓到,她该如何应对。 “我有办法。” 尹程笑眯眯的, 说罢朝央央招了招手, 附在央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央央眼睛亮了亮, 旋即又有些担心地问:“这样会不会出事?” 表哥说他去买巴豆,让她做菜的时候下在嬴鸿的菜里。央央自然想看嬴鸿出丑, 但是……这下巴豆跟塞马粪不一样, 万一量没有控制得好, 他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只不过是想他在众人面前出个丑, 又不是真想害了他……少下点不就行了?”尹程平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正事上不思进取,却总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下功夫。 不过尹家的几个儿郎中, 也就这个尹程稍微好些。 虽说游手好闲一副纨绔公子模样, 但是小聪明还是有些的, 平时待央央这个表妹也是真的好。 凡事会替央央出头,一旦央央犯了什么错,尹程也会挡在她前面。 毕竟是自己娘家侄儿,再烂泥扶不上墙来,三夫人尹氏到底也是会偏疼着些。所以常常的,会喊他到跟前去,说些好话给他听,让他好好读书将来走仕途,争取光耀门楣。 三夫人说什么,尹程当着面都老老实实听着,回去后也的确会努力一阵子,但是时间一长,他又恢复本来的样子。 久而久之,三夫人也不想再说他了。 三夫人也知道自己娘家是个什么样,那些哥哥兄弟们都不务正业不思进取,这些子侄们没个好的典范,如何能学好? 老伯爷在的时候,一家子都还知道收敛些。等老伯爷去了后,整个尹伯府都乱了套。 尹程不怕他爹不怕他伯伯叔叔,倒是十分惧怕徐敬笙这个姑父。尹家一家子,也都挺怕徐敬笙的。 徐敬笙瞧着斯文俊逸,却是个武官,外头也带过兵打过仗。生得一副好皮囊,平时逢人也会客客气气露出个笑。但一旦真的发火了,也实在叫人怕。 尹家犯过糊涂,曾经叫徐敬笙整治过,所以现在尹家人心里都怵徐敬笙这个姑爷。 央央正犹豫着,尹程说:“表妹不想,那就算了。” “谁说我不想了。”央央偏又大胆起来,“你去买,买了回来给我,我指定下他菜里让他出丑。” 尹程装模作样笑着朝央央拱手作揖道:“是,徐大小姐。” ~ 尹程去买巴豆,央央则直接去了醉仙坊。 醉仙坊是一家酒楼,京城里像这样的酒楼,其实还挺多的。 嬴鸿几个平时出门吃饭,鲜少会来这醉仙坊,今儿过来,也是因为有人起哄说这醉仙坊近几日来了几个水嫩嫩的女孩儿做菜。所以,务必是要来吃一顿的。 京城如今总共有两所女子书院,最近又到了女孩子们出门历练的时候了,所以某些贵公子就显得有些激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水嫩嫩的女孩儿,谁不爱多瞅几眼。 央央猫着身子躲进后厨去,厨房掌事王大娘见了,忙笑脸迎接过来: “徐大姑娘,不是说明儿来吗?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央央说:“就想先过来了,明儿再去别处。” 央央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就算屈尊暂且来这里做事,也不必事事交代清楚。见央央来了,王大娘便领着她过去,先带着她将整个后厨参观了一遍。 央央此番心不在做菜上,她筹谋着别的事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央央正处于心虚神游之际,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人说:“尤二公子今日做东请诸位爷吃饭,说不拘束着是什么菜,但是听说后厨来了几位女子书院的女学生,点了名定要姑娘们亲手做的菜。” 王大娘应着:“行,我知道了。” 原本懒洋洋呆着的女学生们听到后,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来。 其中一个瞧着颇为瘦弱的女子似是不清楚行情,悄声问旁边的人:“尤二公子是谁?很厉害吗?” 有人悄悄告诉她说:“尤二公子你都不知道?他是尤阁老的孙子,今年十六,尚未议亲。尤二公子好则好,但却远远比不得嬴世子,他既然肯做东请客,想必嬴世子也是来了的。” 那瘦弱些的姑娘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谢谢姐姐。” 一般人来吃饭,这些有出身有背景的大小姐们是万不愿动手的。但是嬴鸿一行人来,她们个个跃跃欲试。 她们如今都是十二三四岁的年纪,等书院的课程彻底结束后,就要开始议亲了。跟在嬴世子身边的,都是如今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公子,能随便定下一个,总比将来家里说看的那些要好。 有这近水楼台,何不先摘得这月亮? 再说,万一就摘得了那最大的呢? 央央也要去,有人却拦着央央不让,奚落道:“你不是与顾家公子爷走得近么?顾家可是嬴王府抄的家,你肯给嬴世子做菜?” 央央攥紧拳头,正要与她理论一番,外头尹程冲她吹了口哨喊她出去。 “你傻啊?往前凑个什么劲儿。”尹程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说,“这顿饭你别沾手,回头等她们做好了,你寻个机会下药就是。喏~给你。” 央央接过纸包去,越发紧张害怕了。 “表哥,那我要放多少?” “每样菜里撒一点,记得撒均匀些,免得叫人看出来。”尹程叮嘱。 “哦。”央央应着。 尹程做贼似的又左右瞧了瞧,继续叮嘱央央说:“我先走,免得有人起疑。你记好了,一会儿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来。” 央央其实有些怕了。 ~ 尤二等人要了个包厢,三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尤二靠着窗户坐,伸头往外一看,就瞅着了正从醉仙坊出去的尹程。 “这货怎么来了?”尤二皱眉,“瞧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傅九伸头凑过去看了眼,旋即目光朝嬴鸿那里瞥去,笑得意味深长:“莫不是徐家大姑娘也在这里?徐大姑娘是顾四的跟屁虫,他尹程不就是徐大姑娘的跟屁虫么……” 那日嬴鸿被央央整,沾了一身马粪。可巧了,偏那个时候福郡王府的公子去找他,看到了。 后来,这事儿就没瞒得住,至少是这个小圈子里的人,人人皆知。 都知道,堂堂嬴王府世子爷,竟然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整了。 嬴鸿目光渐渐冷却下去,傅九不敢调笑了,只说:“上回吐你一身,有太子解围,且不与她计较。她又变本加厉塞你马粪,明显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鸿之,你难得任由这个小丫头胡闹?” “晓得的人知道你是宽宏大量,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顾澄之……所以不敢对他的人动手……” “怕顾澄之?”门外传来一道略微宽厚的声音,音才落下,便有个高大略胖的少年大摇大摆走进来,“顾澄之算什么?给鸿之提鞋都不配!傅九,你这样说,可是讨打了。” 新进来的是福郡王府的世子爷,他与皇室是宗亲,打小便与嬴鸿交好。 福王世子说:“刚刚外头遇到尹程,小子鬼鬼祟祟的,我觉得他有问题,已经逮住了。” 嬴鸿没做声,外头店小二开始上菜来。 包厢里几人正说得热闹,尤二见嬴鸿盯着桌上的菜看,好奇:“这菜又有何问题。” 嬴鸿伸手抹了抹粘在青花瓷碗碟上的褐色粉末子,目光凝重说:“这些菜里下了药。” ~ 央央记着表哥跟她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乱了阵脚。 67.067 此为防盗章 “鸿之!你这是干什么?”朱玄达更是气得不轻, 少年白皙略胖的一张脸, 涨得粉红, 眼睛都红了, “这丫头不但一再捉弄于你, 她还骂了我。你不跟她计较,我还要计较呢……你给我松开!” 朱玄达要将嬴鸿握住他手腕的手甩开, 奈何就算他孔武有力, 也比不得嬴鸿厉害。 “谁说不跟她计较?”嬴鸿声音冷静自持, 看着朱玄达说,“只是有更好的法子, 何必你亲自动手?” 朱玄达一听嬴鸿说要计较此事,心中的怒火这才稍稍平息了些。 他收回鞭子,小大人似的将双手负在腰后, 只问:“什么法子?我且听听……要是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我还要打她。” 最后一句话,他陡然拔高几个音量冲着央央喊,他瞪圆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样。 央央其实心里很害怕了, 但却不肯服软。朱玄达威胁恐吓她, 她则重重将脑袋甩到另外一边去。 嬴鸿目光在央央面上一掠而过, 眉宇间略蹙了下, 这才淡然出声说:“她与其表兄尹程勾结, 欲要陷害你我……如今人证物证俱有, 送到京兆府去, 由京兆尹处置。” 尹程忙喊:“这事情是我一人所为,与表妹没有丝毫干系。你们要带只带我一人去,放了她。” 尤二踢了他一脚,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玩英雄救美?我告诉你,你们两个都得去,谁也逃不了。” 见兄弟们这回都帮着自己,朱玄达这才心情好了些。 尹程被福王府的小厮押着走,央央站在一边哭,嬴鸿朝她看了眼,并没有心软。 “徐大姑娘还不走?” 央央这才红着眼睛瞪向嬴鸿。 她怄得要死,她真的很想将跟前这个男人暴打一顿。奈何她势单力薄,如今又叫人当场拿住,百口莫辩,她输了。 但是央央绝对不会屈服的,有本事就打死她,打不死她,等她好了,她还会找他算账。 央央趁人没在意,抱住嬴鸿手就狠狠咬下去,真是下了死口。 “你属狗的啊!”傅九几个一把将央央推开,望着嬴鸿青筋隐现的手背上那血红的压印,都指着央央说,“你简直丧心病狂。好歹也是出自侯府,你们家也是百年世家了,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懂礼貌不守规矩没有涵养的女子?你们家的名声,迟早毁在你手里。” 央央不甘示弱道:“事出必有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心里清楚!” “我若没有涵养,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你们就是有涵养?哪家的规矩!” “你……” “好了。”嬴鸿被吵得实在头疼,皱着眉说,“走吧。” “可是你的手……”大家都甚是担心。 嬴鸿看也没看一眼自己渗着血珠的手,那深邃浓郁的黑眸只扫向央央道:“还死不了。” ~ 三夫人尹氏才午睡醒来,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绣香便疾步匆匆一路往内院去。 “夫人,不好了,咱们家大小姐……这会子叫人押送到官府去了。” “你说什么?”尹氏心骤然猛地一跳,她疼得脸都扭去起来,只捂着胸口,却还顾不上自己,只问绣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做了什么,要被人押送去官府。” 绣香忙扶着尹氏,安慰说:“夫人且先别担心,老爷得知此事后,已经去衙门了。是表少爷身边的小厮跑回来通风报信的,说是……说是……” “有话直说就好,我还受得住。” 绣香这才说:“说是表少爷跟大小姐一起买了巴豆,下在了嬴世子等人的菜里,叫嬴世子给当场捉住。” “嬴世子……”尹氏心犹如针刺般的疼,她是打心眼里怕这嬴王府的,“怎么又是他……” 倒还算留有理智,忙交代说:“老爷回来之前,这事情千万不能让老太太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怕她知道后又伤心。”又吩咐说,“你派一个人赶紧去前头守着,老爷一回来……或者一旦有什么消息,都立即来禀报。” “是,夫人。” 这件事□□大事小,全在嬴鸿,若嬴鸿想计较,便一切按着大康朝律法来办。若嬴鸿不想追究计较,大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此时此刻,最头疼的人应该就是京兆尹高坤了。 一头是以嬴王府为首的诸权贵,一头是手握一方兵权的徐侯府,他无论得罪了谁,都有他受的了。 嬴鸿出了醉仙坊后,没去京兆府,而是直接回了嬴王府。他走前给尤二傅九两个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会意,对望了眼后,才朝嬴鸿点点头。 朱玄达脾气暴,且冲动又鲁莽,若是依着他的性子,他真可能会闹出人命来。 但尤二傅九两个是十分冷静理智的,有他们两个跟着去衙门,既可以阻止朱玄达闹出什么事,也可以给那京兆尹高坤施施压,否则等徐三老爷去了,怕是得雷声大雨点小,倒是叫他们自己怄气。 嬴鸿的意思,尤二傅九两个都明白,既不想闹得太僵,但这回也是必须要给徐家那丫头一个教训。 尤二出身书香门第,其祖父乃是当朝尤阁老,尤二自己也是才华横溢,便辩才,除了输给过顾家老四,他还从来没有输过别人。所以有他在,就算徐敬笙亲自去了府衙,也是不能名正言顺就这样将人带走。 所以,尹程被打了二十板子,而央央则需要吃几天牢饭。 京兆尹判完案子后,尤二使眼色让傅九拖住朱玄达,他则上前追上了徐敬笙。 先朝着徐敬笙弯腰行了个礼后,尤二道:“此事并非难为徐将军,只不过……令千金实在是……” 后面贬损的话,尤二不好说,只能暗示徐敬笙自己去理解。 尤二说:“鸿之是不欲与徐大姑娘计较的,但徐大姑娘这样三番五次针对鸿之……怕也着实叫人烦。今儿叫她吃些苦头,也望她日后可以长点性子。” 忽又严肃几分,抬眸看着徐敬笙:“若是再有下次,便不是这般好说话了。” 徐敬笙冲尤二淡淡点头:“多谢手下留情。” 说罢,徐敬笙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手一勒住缰绳,便打马而去。 ~ 央央与尹程被关了三天,出来后,都被各家的家仆接了回去。 徐敬笙勒令不让尹氏亲自去大牢接央央,等央央被家仆接回来后,他也不允许尹氏见央央。而是直接下令,将央央关了禁闭。 尹氏心疼的在央央房间外面来回徘徊,想进去看看女儿到底是不是好好的,却又不敢。老爷不生气的时候,凡事都好说。这回老爷动怒发了火,便是老太太那边,也得忌惮三分,更别说她了。 尹氏正欲回去,一转身,就见自己夫君正负手朝这边来。 尹氏拧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忙迎了过去。 “老爷……”尹氏欲言又止。 女儿是徐敬笙的心头肉,从她出生那刻起,他就视若掌上明珠。这回罚她,也是迫不得已。 “你随我一道进去吧。”徐敬笙挽着妻子肩膀,边走边说,“她一再针对嬴王府,追根究底还是因为顾家,因为顾四郎。索性,我带她去见顾四一面,也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尹氏与凤娇从各自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是十分要好的手帕交。 尹氏是伯爵府的小姐,凤娇是市井普通百姓出身,其实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不过,尹氏从小就心地善良,处朋友从来不看出身地位,只要谈得来,她就愿意跟人家掏心窝子。 再说,尹伯府虽然也是勋贵之家,但里子其实早空了。 尹家要财没财,要权没权,那些真正当红的勋贵世家,根本也是瞧不上尹氏的。尹氏比较佛系,人也懒散,并没有什么上进心,只想着能够有吃有喝过个乐哉的小日子就很好了。 至于当初为何会高嫁那么多嫁到重权在握的徐侯府,也是因为她是被徐敬笙自己瞧中了。 其实起初的时候,徐家老太太根本不同意,觉得这尹氏长得太美,又是个草包性格,根本配不上她宝贝儿子。后来徐敬笙坚持要娶,老太太没办法,才松口答应。 婚后次年,尹氏就生了儿子徐彦,又隔了两年,生了女儿娇娇…… 老太太三个儿子,就只三房最让她省心……再说,老三家的一儿一女她特别喜欢,渐渐的,也就爱屋及乌,接受了尹氏。 尹氏不机灵,没什么算计城府。但是她又不是宗妇,其实也不需要那么聪明。 再说,老大媳妇是要强的性子,若是老三媳妇再是同样的性子,怕是以后后宅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而且尹氏又特别温柔孝顺,时常伺候在老人家身边,老人家生病的时候,也是她侍疾的时间最长。久而久之,老太太也看得明白,这个儿媳妇还是很好的。 尹氏是一个幸运的女人,总之活到三十二岁,基本上是没吃过苦的。 丈夫宠她,婆婆也疼她,膝下儿女双全。儿子孝顺争气,女儿贴心讨喜,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大善事,这辈子才会这样幸运的。 跟自己一对比,再看看凤娇,她就觉得凤娇不容易。 她跟凤娇相识,是因为一次坐轿子的时候丢了帕子,被凤娇捡到了,追了过来。两人聊了几句,觉得十分说得来,这才渐渐往来上了。 68.068 此为防盗章  “鸿之!你这是干什么?”朱玄达更是气得不轻, 少年白皙略胖的一张脸, 涨得粉红,眼睛都红了, “这丫头不但一再捉弄于你,她还骂了我。你不跟她计较, 我还要计较呢……你给我松开!” 朱玄达要将嬴鸿握住他手腕的手甩开,奈何就算他孔武有力,也比不得嬴鸿厉害。 “谁说不跟她计较?”嬴鸿声音冷静自持, 看着朱玄达说, “只是有更好的法子, 何必你亲自动手?” 朱玄达一听嬴鸿说要计较此事, 心中的怒火这才稍稍平息了些。 他收回鞭子, 小大人似的将双手负在腰后, 只问:“什么法子?我且听听……要是不能让我满意的话, 我还要打她。” 最后一句话, 他陡然拔高几个音量冲着央央喊,他瞪圆眼睛, 像是要吃人一样。 央央其实心里很害怕了,但却不肯服软。朱玄达威胁恐吓她,她则重重将脑袋甩到另外一边去。 嬴鸿目光在央央面上一掠而过,眉宇间略蹙了下, 这才淡然出声说:“她与其表兄尹程勾结, 欲要陷害你我……如今人证物证俱有, 送到京兆府去, 由京兆尹处置。” 尹程忙喊:“这事情是我一人所为,与表妹没有丝毫干系。你们要带只带我一人去,放了她。” 尤二踢了他一脚,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玩英雄救美?我告诉你,你们两个都得去,谁也逃不了。” 见兄弟们这回都帮着自己,朱玄达这才心情好了些。 尹程被福王府的小厮押着走,央央站在一边哭,嬴鸿朝她看了眼,并没有心软。 “徐大姑娘还不走?” 央央这才红着眼睛瞪向嬴鸿。 她怄得要死,她真的很想将跟前这个男人暴打一顿。奈何她势单力薄,如今又叫人当场拿住,百口莫辩,她输了。 但是央央绝对不会屈服的,有本事就打死她,打不死她,等她好了,她还会找他算账。 央央趁人没在意,抱住嬴鸿手就狠狠咬下去,真是下了死口。 “你属狗的啊!”傅九几个一把将央央推开,望着嬴鸿青筋隐现的手背上那血红的压印,都指着央央说,“你简直丧心病狂。好歹也是出自侯府,你们家也是百年世家了,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懂礼貌不守规矩没有涵养的女子?你们家的名声,迟早毁在你手里。” 央央不甘示弱道:“事出必有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心里清楚!” “我若没有涵养,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你们就是有涵养?哪家的规矩!” “你……” “好了。”嬴鸿被吵得实在头疼,皱着眉说,“走吧。” “可是你的手……”大家都甚是担心。 嬴鸿看也没看一眼自己渗着血珠的手,那深邃浓郁的黑眸只扫向央央道:“还死不了。” ~ 三夫人尹氏才午睡醒来,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绣香便疾步匆匆一路往内院去。 “夫人,不好了,咱们家大小姐……这会子叫人押送到官府去了。” “你说什么?”尹氏心骤然猛地一跳,她疼得脸都扭去起来,只捂着胸口,却还顾不上自己,只问绣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做了什么,要被人押送去官府。” 绣香忙扶着尹氏,安慰说:“夫人且先别担心,老爷得知此事后,已经去衙门了。是表少爷身边的小厮跑回来通风报信的,说是……说是……” “有话直说就好,我还受得住。” 绣香这才说:“说是表少爷跟大小姐一起买了巴豆,下在了嬴世子等人的菜里,叫嬴世子给当场捉住。” “嬴世子……”尹氏心犹如针刺般的疼,她是打心眼里怕这嬴王府的,“怎么又是他……” 倒还算留有理智,忙交代说:“老爷回来之前,这事情千万不能让老太太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怕她知道后又伤心。”又吩咐说,“你派一个人赶紧去前头守着,老爷一回来……或者一旦有什么消息,都立即来禀报。” “是,夫人。” 这件事情事大事小,全在嬴鸿,若嬴鸿想计较,便一切按着大康朝律法来办。若嬴鸿不想追究计较,大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此时此刻,最头疼的人应该就是京兆尹高坤了。 一头是以嬴王府为首的诸权贵,一头是手握一方兵权的徐侯府,他无论得罪了谁,都有他受的了。 嬴鸿出了醉仙坊后,没去京兆府,而是直接回了嬴王府。他走前给尤二傅九两个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会意,对望了眼后,才朝嬴鸿点点头。 朱玄达脾气暴,且冲动又鲁莽,若是依着他的性子,他真可能会闹出人命来。 但尤二傅九两个是十分冷静理智的,有他们两个跟着去衙门,既可以阻止朱玄达闹出什么事,也可以给那京兆尹高坤施施压,否则等徐三老爷去了,怕是得雷声大雨点小,倒是叫他们自己怄气。 嬴鸿的意思,尤二傅九两个都明白,既不想闹得太僵,但这回也是必须要给徐家那丫头一个教训。 尤二出身书香门第,其祖父乃是当朝尤阁老,尤二自己也是才华横溢,便辩才,除了输给过顾家老四,他还从来没有输过别人。所以有他在,就算徐敬笙亲自去了府衙,也是不能名正言顺就这样将人带走。 所以,尹程被打了二十板子,而央央则需要吃几天牢饭。 京兆尹判完案子后,尤二使眼色让傅九拖住朱玄达,他则上前追上了徐敬笙。 先朝着徐敬笙弯腰行了个礼后,尤二道:“此事并非难为徐将军,只不过……令千金实在是……” 后面贬损的话,尤二不好说,只能暗示徐敬笙自己去理解。 尤二说:“鸿之是不欲与徐大姑娘计较的,但徐大姑娘这样三番五次针对鸿之……怕也着实叫人烦。今儿叫她吃些苦头,也望她日后可以长点性子。” 忽又严肃几分,抬眸看着徐敬笙:“若是再有下次,便不是这般好说话了。” 徐敬笙冲尤二淡淡点头:“多谢手下留情。” 说罢,徐敬笙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手一勒住缰绳,便打马而去。 ~ 央央与尹程被关了三天,出来后,都被各家的家仆接了回去。 徐敬笙勒令不让尹氏亲自去大牢接央央,等央央被家仆接回来后,他也不允许尹氏见央央。而是直接下令,将央央关了禁闭。 尹氏心疼的在央央房间外面来回徘徊,想进去看看女儿到底是不是好好的,却又不敢。老爷不生气的时候,凡事都好说。这回老爷动怒发了火,便是老太太那边,也得忌惮三分,更别说她了。 尹氏正欲回去,一转身,就见自己夫君正负手朝这边来。 尹氏拧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忙迎了过去。 “老爷……”尹氏欲言又止。 女儿是徐敬笙的心头肉,从她出生那刻起,他就视若掌上明珠。这回罚她,也是迫不得已。 “你随我一道进去吧。”徐敬笙挽着妻子肩膀,边走边说,“她一再针对嬴王府,追根究底还是因为顾家,因为顾四郎。索性,我带她去见顾四一面,也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所以他也懒得管,只任由他们吵去,他则权当没瞧见,只一个人坐在一边喝茶。 吵架可以,不过就是孩子间的斗嘴,都想逞一时口舌之快,就让他们逞去。不过,动手打人,且还叫嚣着要将人打死,这事情可就闹大了。 所以,当朱玄达鞭子要挥下去的时候,嬴鸿起身,拦住了他。 “鸿之!你这是干什么?”朱玄达更是气得不轻,少年白皙略胖的一张脸,涨得粉红,眼睛都红了,“这丫头不但一再捉弄于你,她还骂了我。你不跟她计较,我还要计较呢……你给我松开!” 朱玄达要将嬴鸿握住他手腕的手甩开,奈何就算他孔武有力,也比不得嬴鸿厉害。 “谁说不跟她计较?”嬴鸿声音冷静自持,看着朱玄达说,“只是有更好的法子,何必你亲自动手?” 朱玄达一听嬴鸿说要计较此事,心中的怒火这才稍稍平息了些。 他收回鞭子,小大人似的将双手负在腰后,只问:“什么法子?我且听听……要是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我还要打她。” 最后一句话,他陡然拔高几个音量冲着央央喊,他瞪圆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样。 央央其实心里很害怕了,但却不肯服软。朱玄达威胁恐吓她,她则重重将脑袋甩到另外一边去。 嬴鸿目光在央央面上一掠而过,眉宇间略蹙了下,这才淡然出声说:“她与其表兄尹程勾结,欲要陷害你我……如今人证物证俱有,送到京兆府去,由京兆尹处置。” 尹程忙喊:“这事情是我一人所为,与表妹没有丝毫干系。你们要带只带我一人去,放了她。” 尤二踢了他一脚,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玩英雄救美?我告诉你,你们两个都得去,谁也逃不了。” 见兄弟们这回都帮着自己,朱玄达这才心情好了些。 尹程被福王府的小厮押着走,央央站在一边哭,嬴鸿朝她看了眼,并没有心软。 “徐大姑娘还不走?” 央央这才红着眼睛瞪向嬴鸿。 她怄得要死,她真的很想将跟前这个男人暴打一顿。奈何她势单力薄,如今又叫人当场拿住,百口莫辩,她输了。 但是央央绝对不会屈服的,有本事就打死她,打不死她,等她好了,她还会找他算账。 央央趁人没在意,抱住嬴鸿手就狠狠咬下去,真是下了死口。 “你属狗的啊!”傅九几个一把将央央推开,望着嬴鸿青筋隐现的手背上那血红的压印,都指着央央说,“你简直丧心病狂。好歹也是出自侯府,你们家也是百年世家了,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懂礼貌不守规矩没有涵养的女子?你们家的名声,迟早毁在你手里。” 央央不甘示弱道:“事出必有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心里清楚!” “我若没有涵养,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你们就是有涵养?哪家的规矩!” “你……” “好了。”嬴鸿被吵得实在头疼,皱着眉说,“走吧。” “可是你的手……”大家都甚是担心。 嬴鸿看也没看一眼自己渗着血珠的手,那深邃浓郁的黑眸只扫向央央道:“还死不了。” ~ 三夫人尹氏才午睡醒来,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绣香便疾步匆匆一路往内院去。 “夫人,不好了,咱们家大小姐……这会子叫人押送到官府去了。” “你说什么?”尹氏心骤然猛地一跳,她疼得脸都扭去起来,只捂着胸口,却还顾不上自己,只问绣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做了什么,要被人押送去官府。” 69.第 69 章 此为防盗章 对着央央一番训斥后, 转过头去对着嬴鸿的时候,吴院长跟会变脸似的, 立即变了张笑脸出来。 “嬴世子, 劳烦你了, 小徒骄纵顽劣,还望你好好教才是。” 吴院长朝嬴鸿抱了抱手, 算是将央央交给嬴鸿了。 嬴鸿没说话, 只冲吴院长微一颔首,算是应承了下来。 嬴鸿欠吴院长一个人情, 这回得吴院长邀请, 他不便回绝。否则的话, 这种教小孩儿骑马射箭玩儿的差事,他是万万不会应下的。 何况, 此番教的这个, 还是对他百般有成见的一个小女子。 他皇后姑母斥巨资在全国各地开设女子学堂,他虽则于此事上持中立态度,但心中却是颇为赞成的。不过在他眼里,这些小姑娘, 就算进女学读了几年书,那也是不成气候。 不是他瞧不上女子, 吟诗作对尚可,但提到提枪拿剑上战场, 她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皇后提倡男女平等, 认为男子能够做的事情, 女子只要努力,同样可以。皇后认为,想要女子地位渐渐能够与男子比肩,首先要做的就是走出去。 所以,开设女子学堂不过只是第一步,念完书结业前去民间实践体验,这才是皇后真正重视在意的。 皇后重视的,是学以致用。 女人见识多了,有了感兴趣的一技之长,眼界也开阔了,将来不管于哪方面,都可以独当一面。 嬴鸿心里明白,其实这也是一种强国的方法。女人们一个个脱颖而出,也着实能给男人们一个警醒,若是不争取往上走,往后会被耻笑连女子都不如。 “学,还是不学。” 两人冷漠对峙半饷,嬴鸿实在没耐性应付她的这些大小姐脾气,直接将决定权甩给她。 若是她拒绝,于吴院长那里,他也有一个交代。 央央穿着身宽宽松松的院服,淡蓝色的裙衫,简单的蓝色绸带束着青丝,显得她整个人特别清丽脱俗。央央十分傲慢,小腰挺得笔直,脑袋扭到另外一边去,她想以这种傲慢的姿态来告诉嬴鸿,她很不爽,很讨厌他。 “不学。” 央央傲得很,咬牙切齿:“我以前的夫子很好,什么都比你好,不换。” 嬴鸿理都没理她,直接牵着马往吴院长住的院落去。 “你去哪里?”央央喊,“不许你去跟院长打小报告。” 见男人根本不搭理她,央央着急,提着裙子跑到男人跟前,伸手将人拦住。 “你要是不想教我,直接走人好了。这样算什么……”央央说,“你暗中打小报告,不是君子所为。” 嬴鸿微屏住呼吸,唇也轻轻抿紧了些,他似乎在忍着,尽量耐住性子不发火。 也就此番面对的是一个小女子,若是平素军营里他的那些下属跟士兵,敢顶嘴,早受罚去了,还由得在这里无理取闹。 “我也不必暗中打小报告,徐大姑娘若是得空,请随我一道去。”嬴鸿说着又要走。 央央抻开双手拦着,不让人走:“不许你去!” 央央心里也明白,此番书院能够请到嬴鸿这样的人来临时授课,指定是下了血本的。 这些年来,她们巾帼书院一直与隔壁的关雎书院在暗暗较劲,比学生素质,比师资力量,更比每年结业考的总排名……看院长方才那恭恭敬敬的态度就知道,若是她随着一起去了,不但目的达不成,可能还会要挨训的。 央央在书院各门功课都不错,这回骑射课不合格,也是因为在家养病大半年,有些疏忽了。 在家养病,课本上的功课有请家里来的先生教,但是老太太是万万不肯她于病间练骑射的。 她父亲也是武官,虽则常年外任,但只要在家的时候,还是会教她骑射的。央央心高气傲得很,此番既然知道于院长那里说不通,她也有心想好好学好骑射叫嬴鸿瞧瞧。 他有何了不得的?顾家几位哥哥还在京里的时候,谁也不会在意他! 顾家哥哥们若是在,还有他猖狂的地儿吗? 大坏蛋!大奸臣!迟早不得好死! “嬴世子这般着急去推掉,难道是不敢教我吗?”央央便是低了头让他教自己,嘴上也不肯落下风,只嘲讽道,“我的骑射从小是我爹爹教的,长大了些,又常与顾家哥哥们在一起……或许你怕了,怕教不好我,怕自己比不上顾家哥哥。” 嬴鸿望着她,倒是惊于她敢在自己面前提顾家人。 央央硬了会儿,就怂了。 她还是怕的。 好在嬴鸿根本没那个闲心跟功夫搭理她,只让央央往后每日酉时正在书院校场等他。 “我可不是你从前的夫子,不会顾着你大小姐的身份对你手下留情。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嬴鸿提醒。 央央偏与他对着干,昂首挺胸:“谁怕谁?别是嬴世子怕了吧?” “哥!” 正在央央与嬴鸿对峙的时候,不远处跑来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与央央穿着一样的裙衫,素淡的颜色,简朴的款式……却因为女孩生得颇为英气,这样的院服穿在她身上,倒穿出了几分洒脱不羁来。 这女孩央央认识,她便是院长口中嬴世子的胞妹——嬴凰。 “大哥怎么在这儿?”嬴凰九岁,生得十分聪慧机灵,一双会说话似的眼睛时不时朝央央那里探去,“徐大姐姐,怎么瞧着好似不高兴?是不是我大哥欺负你了?你只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央央道:“没有。” “天色不早,想必家仆也要过来接我了,我先回去。”央央与嬴凰打了招呼,这才离开。 待央央走远了,嬴凰这才笑挽着自己哥哥手臂说:“大哥您来的正好,我正要找您呢。走,咱们边骑马边说吧。” 央央天擦黑才到家,一回去,便差自己大丫鬟红玫去自己母亲院里的小厨房,吩咐她们往后几日每顿多做几个馒头。三夫人听后,忙跑到女儿这里来。 “娇娇,出了什么事?” 央央打算与嬴鸿干上了,她知道嬴鸿不会对她手下留情,所以她得早早做好准备。 “娘,没事。”央央怕母亲担心。 三夫人说:“对了,书院里的马夫子,回去了吗?你这骑射课……” “夫人,小姐,二小姐三小姐过来了。” “快请进来吧。”三夫人笑着。 央央心中还记恨着徐蔓打小报告,所以徐蔓徐淳一起来的时候,她只与徐淳说话。 徐蔓说:“大姐姐可还是怪我呢?” 三夫人忙道:“怪你什么?不会的,你做的没错。” 话虽这么说,但是徐蔓还是道歉:“是我不该既答应了姐姐,又不守承诺。”又拉央央手,“好姐姐,你便原谅我这一回吧。” 央央鼓着嘴巴不说话。 徐淳拍桌子说:“两位好姐姐,我都火烧眉毛了,你们就别闹了。如今你们就要结业了,吃不了那苦头,是不是打算不管我了。” “你怎么了?”央央被转移了注意力,问徐淳,“你要吃什么苦头。” 徐淳哼道:“还不是嬴凰!三天两头出馊主意,如今好了,跟夫子提议说,说趁现在秋高气爽的时候,集中大半个月时间,过什么非人的体能训练,强身健体。夫子问,那请谁来训呢?嬴凰就说请她大哥跟她大哥营里的兵,夫子二话没说,立马乐呵呵答应了。” “此番……怕是找院长大人商议去了……” “两位姐姐都知道,嬴凰既提出了建议,转头指定去跟皇后说。这事情不必商议,肯定已经定下来了。” 徐淳噘着嘴,抱怨不停:“她自己不怕吃苦,为什么不回家去练?非得拉上那些人陪着她一起受罪。” 央央徐蔓对望一眼,徐蔓说:“阿弥陀佛,好歹我与大姐姐逃过一劫。” “二妹妹逃过了,我可没有。” 央央还看到他黑色的夜行衣上有汩汩血水往外流,央央一下子就吓哭了,指着嬴鸿说:“是你,肯定是你害的四哥。你这个大坏蛋,你会有报应的。” 顾晏受伤这事情,本来不想告诉老人家的,怕老人家担心。 但是顾家小宅就那么点大,央央这么一喊,前头屋子的老太太自然听到了。 很快,老人家就扶着瑛婆的手急匆匆走过来:“怎么了?澄之怎么了?是谁要害澄之?” 嬴鸿这才朝老人家见礼貌,说:“晚辈见过老夫人。” “是你?”顾老夫人不可置信。 老人家目光在嬴鸿面上停留一瞬,再看看自己伤得不轻的孙子,她忙道:“快去请大夫来,要请最好的大夫。” “祖母,还是我去吧。” 顾晟朝老人家抱了抱拳后,立即大步朝门外去。 徐敬笙也在,忙帮着搭了把手,将人扶进了屋里去。 央央要跟着进去,尹氏却拉住她说:“屋里人已经够多了,你就别跟着添乱。听娘的话,跟着宋小姐回屋里歇着吧。有什么消息,娘会告诉你。” “可是……可是四哥受伤了。”央央吓得不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娘,肯定是嬴鸿害的,肯定是他。” “才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一直站在旁边的顾旻反驳她。 央央觉得顾旻脑子有毛病,自己亲哥哥都受伤了,她竟然还帮着那个大坏蛋? 央央不是宋玥,才没那么好的性子。顾旻识人不清,央央就要跟她辩。 “怎么不是他?莫名其妙的,他怎么就带着受伤的顾四哥回来了?”央央实在气得不轻,说话也就没有轻重起来,“你们家就是被嬴王府害成这样的,你现在还帮着他说话,你这样就是大不孝!” 央央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顾旻更是。 顾旻是顾家这一辈中唯一的女孩儿,上头四哥哥哥,个个都宠着她。 所以,顾旻根本不可能会让着央央。 “鸿之哥哥肯定是救了四哥!你懂什么?我们家的事情,才不要你一个外人管。哼,你就是喜欢我四哥,你想嫁给我四哥,你就是来献殷勤的。” 央央说:“你就是喜欢大坏蛋,你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女生外向,说的就是你,就是你!” “是你!”顾旻气得跳脚,“是你是你是你!” “就是你就是你!”央央忽然有些得意,因为顾旻打嘴仗输给她了,她越发嘚瑟,冲她扮鬼脸,“是你就是你,你不占理说不过我了吧?” 尹氏拉着女儿说:“娇娇,不许你胡闹。” 央央正在兴奋头上,根本不听母亲的。 顾旻见说不过央央,就“哇”一声哭了。 顾晏房间的门忽然打开,嬴鸿高大冷漠的身影几乎要将整个门口沾满,强大气场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朝两个小姑娘砸过去,两人立马吓得噤声。 央央不敢说话了,顾旻也不敢哭了。 嬴鸿略皱着眉头,一脸的冷肃。目光似刀子似的,刮在央央跟顾旻脸上。 见外头两人终于安静下来,嬴鸿这才又折身进屋去。 尹氏小声斥责女儿,一脸的失望:“你这回真的是太过分太不懂事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等这回回去,你爹爹若要好好管教你,娘是再也不会帮你说一句话的。” 央央不服气,小声抱怨:“是她不好……她不帮着四哥,却帮着别人。” “你还说!”尹氏少有的冷了脸。 央央见娘真的生气了,她才不说话。 尹氏索性不再搭理女儿,只走到顾旻跟前说:“好孩子,别跟你姐姐计较,回头婶娘替你教训她。你快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可不好看。” 顾旻本来哭得很小声了,见尹氏帮她不帮央央,顾旻就哭得又凶了些。 尹氏有些尴尬。 宋玥说:“好了,这会儿子大家都为四哥担心呢。你没看到,刚刚三哥出门去请大夫,脸色都不好了吗?四哥想必伤势不轻,咱们帮不上忙,至少也别添乱。” 见顾旻不再说话了,宋玥又对尹氏说:“夫人,外头凉,咱们去屋里吧。” 尹氏说:“也好。” 顾晏是受了刀伤,伤了要害处,这才留了不少血。 顾晟请了郎中来,郎中帮着止了血后才算是脱了生命危险。又开了张方子,让每日按着方子上写的熬药,至少要歇在家里休息几个月才行。 “好在郎君本身体质好,才有惊无险。否则的话,怕是……” 后面不吉利的话,郎中没说,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 顾晟付了出诊费,并亲自送郎中回去。他随身带着药方,回头还得去药堂抓药。 见孙儿暂且没事了,老夫人才松了口气。 瞥了嬴鸿一眼,问他:“嬴世子怎么碰上了澄之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嬴鸿碰上顾晏,这是巧合。 富阳境内有山匪,富阳县令上报京兆府,京兆府尹高坤不想多事,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嬴鸿得知此事后,便带着自己训练的一支兵来剿山匪。 可巧他带着兵去的时候,那群匪徒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但是顾晏也受伤了。 跟着顾晏去的,还有几个差不多大年纪的少年。也有受伤的,但是情况都不严重,嬴鸿也已经安排属下的人将他们送回各自的家去了。 老夫人听后,点点头说:“住来这里有一年了,的确老早就听说山里有山匪。县里头的县太爷管不了,上报到京城京兆府,京兆尹不管……澄之年轻气盛,想必是有心替一方除害,这才伙着几个小年轻去的。” “这回多亏遇到你,否则的话,澄之怕是凶多吉少啊。” 对于此事,其实嬴鸿心中颇多疑惑。若是那些山匪紧凭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能剿灭的话,那想必这富阳县的县太爷也不会那般束手无策。 嬴鸿怀疑,或许顾四并不是他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但嬴鸿没有证据,也不敢胡说,只能说:“老夫人客气了。” 老夫人呵呵笑着说:“方才外面两个丫头吵架,你也听到了?” 嬴鸿轻笑一声:“是。” “两个都是心直口快的,心无半点城府。若是哪里得罪了你,你也莫要怪罪他们。” 嬴鸿说:“老夫人放心,晚辈不会。” 嬴鸿从来没有要与央央计较,但是央央一看到嬴鸿,就特别炸。 第二日一早央央起床瞧见嬴鸿站在院子里,央央就看他很不爽,故意对同行的宋玥说:“有些人脸皮真厚,竟然也好意思赖在这里不走。要是我的话,我早挖个洞钻进去了。” 央央懒懒躺在贵妃椅子里,侧头望着窗外院子里头被雨水冲落了一地的桂花……忽又想起那些伤心事,她莫名眼热起来。 伺候左右的大丫鬟红玫见了,晓得主子这又是想起那桩事情了,忙劝着说:“小姐,您这才刚好,可千万别再多想那些了。回头再伤了身子,老太太跟太太可是要心疼的。” “连你也烦我。” 央央如今也知道那事情是再无回天之力了,所以,她只是自己默默流了会儿泪后,便抽出帕子擦眼睛。 红玫见状,忙也抽帕子帮着擦拭,道:“小姐,您该是放宽了心才是。顾家虽说被抄了家,但那顾家老太太到底是大长公主,顾家也是皇亲国戚,陛下手下留了情的。” “老爷不是说了,顾四爷并非去了那苦寒之地受苦,而就在京郊么?” 见主子正凝神细听,红玫继续道:“普通百姓日子虽则清苦些,但顾四爷是什么样的人?他老人家念书好,不靠祖上庇荫,将来考取功名走仕途,未必不能当官儿……” “再说,这朝堂的事情,咱们也不懂。今儿你好,明儿他好的,顾家如今是落了难,将来未必……” “老太太来了。” 红玫正说着话,紫莲打帘子进来,一阵风儿似的。 “老太太带着二小姐三小姐一起来,看咱们小姐了……” 央央纵然再骄纵爱耍小性子闹脾气,也是立即起了身来去迎接。 方才红玫说的那些话,央央耳朵听得都起茧子了。道理她都懂,可是顾家如今遭了难是事实,将来如何,谁又知道? “我的乖肉肉,你怎么起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徐家的三位千金很是得老太太喜欢,跟两位妹妹比,央央又是最得宠的。 这病了大半年,可把老太太急坏了。 “祖母,孙女已经大好了。” 打从去年初冬时顾家被抄家流放后,央央便五日一大病,三日一小病。连女院里的课都推了没去上,只请了女先生家里来授课。 央央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是如今这药不在,想好全太难。 这事儿徐家都知道,但谁都不敢说。对外只称……说是天儿冷的时候受了寒,这才一直病怏怏不见好。 央央虽气,但也明白,如今不是置气伤神的时候。 知道顾四郎并没流放去那苦寒之地,而是跟着顾老夫人一起留在京郊某地后,她整个放心不少。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稍稍落了下来点,整个人气色也好了不少。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老太太搂着人,拉着央央挨着她坐下后,又严肃了些道: “如今好了,往后可不许再那样作践自己了,知道不知道?娇娇,你生病这段日子,我可是心如刀剜一样痛,恨不能替你受那些苦。” “祖母,是孙女不好。” 央央知道辜负了亲人,便抱着老太太,一如往日般撒娇。 徐蔓笑得端庄,偏头对挨着她坐的徐淳道:“三妹,你瞧,她又撒娇了,说明她好了。” 姐妹俩对了个眼神,便也不顾任何形象,只笑得东歪西倒。 徐蔓与央央同岁,只比央央小几个月,是大房所出。徐淳是二房的,才九岁……两人都是央央的堂妹妹。 但因从小一起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徐家又只得三个女孩子,故而姐妹三人十分亲密。 央央不与她们俩计较,只笑倒在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笑了会儿,脸上笑容稍稍敛去一些,郑重对央央道: “再有几日便是皇后娘娘芳诞,你跟柔柔再有大半年时间,女院的课程便要结束了。读了几年书下了多少功夫不重要,最后还是得看皇后娘娘那一关。若是娘娘对你印象好,得个好的名次,将来……” 老太太想说,将来议亲也是助益。 但是老人家心中明白,此刻万提不得“议亲”两字,便只能改口说: “你跟你二妹妹考得好的名次,咱们徐侯府脸上也有关。将来祖母出门做了应酬,也能跟那些个太太奶奶们炫耀。” 央央只说:“我知道了。” 到了皇后芳诞那日,央央不仅进宫去了,且还打扮得精精神神。 只是到底病了数月,如今虽然大好了,却没有好得彻底,脸色尚有些苍白。 皇后特意召央央到跟前去,拉着她手笑说:“这才数月不见,徐家的大姑娘都出落得这样标致了。本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徐大姑娘今年十三了吧?” 徐老夫人忙起身回话:“娘娘,正是呢。” 皇后目光在央央面上转了几圈,让央央坐回去,她则说:“你们几个也不必拘在这里,都出去玩儿吧。吟诗作对也好,骑马射箭也好,那些男孩子们能做的,你们也可以,去比试比试吧,不需要你们呆在这儿。” 得了准,诸贵女都起了身来。 “是。” 陛下登基,嬴氏做了皇后之后,大康朝的女子地位着实上升了不少。 以前只有男人们才可以出门念书,小姐们别说去书院读书了,就是请先生来家里教,还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辞呢。只略识些字罢了,教也只教些《女训》《女戒》这样的。 如今却不一样,不说这些勋贵之家的女孩们可以出门到专门的女院读书,就是各地那些市井百姓家的女孩子,只要肯勤奋刻苦,也有出头之日。 国库里有一部分银子,就是专门用来拨款到各地女子学堂,鼓励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子读书的。 此事皇后极为重视,便是满朝文武皆颇多微词,谁也反抗不了。 那些朝中的谏臣,几乎是日日早朝参奏此事,但是陛下也无可奈何。 有人说皇后做得好,有人说皇后不好。不管好不好的,反正这近十年来,大康朝女子地位着实提升了。 虽还远比不得男子,但较从前却是好很多。 皇后有心办这事儿,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爱怎么说怎么说,不过就是怕女子书读得多了、见识多了,会影响他们的社会地位。怕的,都是些没本事的男人,有本事的男人,才不会在乎这些。 央央随诸位贵女一起吃了酒作了诗,忽而觉得没意思。 许是都知道她素日里与顾家的关系,这会儿便是明面上不说,私下也是个个避嫌的,生怕得罪皇后、得罪嬴家。 央央喝了几杯酒,胃里有些不舒服,趁人没在意,自己跑去湖边吹风。 徐蔓一直记着祖母的话,时刻看着姐姐。见央央离开了,徐蔓也托词离开。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儿了?这里的风吹不得,浸了水,湿气重。”徐蔓温柔劝着,“你若是不愿与她们一处呆着,咱们去祖母那里吧。” 央央才不要去。 “多喝了些酒,有些难受。没事的,我已经大好了。” “那我陪你。”徐蔓无奈。 不远处,有爽朗的欢语声传来,央央姐妹转头看去,就见有七八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正朝这边走来。 皆是舞象之年,颜色各异,却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央央眼里没有旁人,只盯着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看。 那人衣着虽不是最华丽的,但容貌却是最为出众。端的气场强大,便是低调的一声不吭,只是偶然间抬一抬眉,也是将旁人一个个都比了下去。 仿佛意识到有人在看他一般,那人目光冷不丁朝这边扫来。 徐蔓暗叫糟糕,真是冤家路窄,好巧不巧在这里碰上。 只有她知道,因为顾家的事情,自己这个姐姐心里是有多恨这位嬴王府世子爷。 这嬴世子是什么人?娘说,人家打个喷嚏,他都能知道人家心里想什么。 大姐姐对他恨意未消,这会遇到,少不得要叫他发现什么端倪来。 思虑间见人已经过来了,徐蔓忙见礼说:“诸位爷安。” 说完,拉扯徐央央。 央央心中再有恨意,也分场合。 “诸位爷安。”央央也见礼。 几位少年郎抱拳弯腰回了礼后,其中一个笑着打趣央央道:“呦,这不是顾家老四的那位小青梅吗?前些日子听说你大病了一场,连学都没去上,如今可好了?” 嬴鸿未多言,只侧身一个眼神过去,那人便识趣闭嘴了。 嬴鸿与央央姐妹没什么过多的交情,点了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正欲过去,央央却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没忍住,就吐了出来。 好巧不巧,吐了嬴鸿一身,溅得脸上都是污秽之物。 央央虽恨嬴王府构陷顾家,但此番却不是故意的! 央央撇了下嘴巴,又瞪了嬴鸿一眼,这才随着宋玥一道去前头厨房里帮忙给大家做早饭。 等央央宋玥出去后,猫着身子躲在门后面的顾旻才忽然跑出来。 “鸿之哥哥。” 顾旻比央央小一岁,今年十二。女孩子还是个花骨朵儿,长得十分美,却是那种尚未开出娇艳花朵的含蓄美。 于她这个年纪来说,个头倒是不矮,就是那张脸还未脱稚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还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小女孩儿。 嬴鸿对这个顾家唯一的千金大小姐,一直都态度较为温和,但是却也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他也知道这个小姑娘对自己有些钦羡之意,但是在嬴鸿眼里,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儿,从未拿她当做女人看待。 昨儿晚上暂时歇在顾宅,不过也是因为天色晚了。 顾家这宅院太小,昨儿歇的人又太多,他只能在顾晏房里干坐一宿,打算今儿一早离开回京。 “顾大小姐。”嬴鸿颇为礼貌冲顾旻点了点头。 客气,却也有些疏远,尽量保持一定距离。 顾旻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呢,却没想到,他忽然间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她真的跟做梦一样。 她怕这是个梦,怕梦醒了后一切都是假的,她会空欢喜一场。所以,昨儿晚上一夜没敢闭眼睡觉,就怕一觉醒来,他人又不见了。 顾旻在别人面前特别嚣张,但是在嬴鸿跟前,她总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她在努力找话说,但是绞尽脑汁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前她还是国公府大小姐的时候,每次遇到他,想说话还是能找到话说的。偏偏如今却找不到话,顾旻心又撕扯着疼痛起来。也对,如今两人身份天差地别,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矜骄富贵,而她只是一个市井小民,他们俩是再不可能的了。 顾旻越想越伤心,最后哭着问嬴鸿:“为什么?” 嬴鸿最近是有些被央央吓着了,怕惹这样的小姑娘,更怕她们在他跟前哭。如今顾旻一言不合又哭了,嬴鸿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为什么。”嬴鸿问她,语气倒是还算好。 顾旻别开脑袋去,望着别处说:“徐央央说是你害了我们顾家?我虽然不相信她的话,可是……”可是当时离开京城的时候,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说顾家是被嬴王府抄的家。 顾家败了后,京城里就只嬴王府独大了。 顾旻之所以昨儿与央央吵得凶,也是因为心里有几分相信她的话。她相信却又不愿相信,所以才自欺欺人跟她吵。 好像只要她吵赢了,就不是嬴王府抄了顾家似的。 “可是……当时京城里的人都说……说是你抄了我们家。” “旻姐儿!”老夫人由瑛婆搀扶着,步履匆匆走了来,她一脸严肃看着孙女道,“你在胡说什么?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回屋呆着去。” “可是……” “没有可是。”老夫人平素十分慈爱,对小辈也很是疼惜,但是老人家严肃起来的时候,也是够吓人的。 顾旻不敢跟祖母顶嘴,只能哭着跑回自己屋呆着去了。 老夫人这才对嬴鸿说:“小孩子口不择言,这是我们顾家没有教养好。” 嬴鸿说:“既然只是小孩子口不择言,老人家也无需动气。在此借助一宿,鸿之也得告辞了。” “这就要走了吗?”老夫人留饭说,“吃了早饭再走吧。” 嬴鸿说:“多谢老夫人,不过鸿之还有要事缠身,就不打搅了,告辞。” 既如此,老夫人便也没再强留。 嬴鸿走到顾宅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央央嬉皮笑脸站在那里等他。 嬴鸿脚下步子似有一滞,而后才继续朝前走去。 央央望着嬴鸿,嬴鸿也在她跟前停下,微肃容垂眸看着央央。 央央说:“我刚刚看到了,你把顾旻惹哭了。你真残忍,竟然连一个小女孩儿都不放过。等回了京城,我要告诉所有人,你就是一个喜欢欺负女孩子的大恶人。” 嬴鸿双手交握置于腹前,闻声却颇为悠闲回应道:“徐大姑娘既有这个闲情雅致,不如好好想想看,到时候如何向陛下皇后解释你会在富阳顾家……” 本来怕母亲担心,央央不打算告诉母亲的。不过,话说到了这里,若是她再遮遮掩掩的,怕是母亲更要担心。 所以,索性央央实话实说了。 “这可怎么了得!你才得罪了他。” 三夫人害怕嬴鸿公报私仇,不由焦虑起来。 “不行,我得去找你父亲,让你父亲找院长去。” “娘,别去。”央央拉住母亲,“让他教就让他教,谁报复谁还不一定呢。若是他敢公报私仇虐待我,那我也不是吃素的。” 女儿的性子,三夫人是了解的。 话说得狠,根本没什么心机。她听大嫂说了,那嬴世子的心跟长了针眼似的,能把顾家那么大一个家族都斗倒了,能是没手腕的人?若真有害女儿的心,女儿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70.第 70 章 此为防盗章  央央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报复嬴鸿, 显然是已经忘了,就在前不久,她刚刚包了包马粪塞人家衣裳里。 自然也不会考虑到,这会子去,万一叫他抓到, 她该如何应对。 “我有办法。” 尹程笑眯眯的, 说罢朝央央招了招手, 附在央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央央眼睛亮了亮, 旋即又有些担心地问:“这样会不会出事?” 表哥说他去买巴豆,让她做菜的时候下在嬴鸿的菜里。央央自然想看嬴鸿出丑, 但是……这下巴豆跟塞马粪不一样, 万一量没有控制得好, 他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只不过是想他在众人面前出个丑, 又不是真想害了他……少下点不就行了?”尹程平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正事上不思进取, 却总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下功夫。 不过尹家的几个儿郎中, 也就这个尹程稍微好些。 虽说游手好闲一副纨绔公子模样, 但是小聪明还是有些的, 平时待央央这个表妹也是真的好。 凡事会替央央出头,一旦央央犯了什么错,尹程也会挡在她前面。 毕竟是自己娘家侄儿,再烂泥扶不上墙来, 三夫人尹氏到底也是会偏疼着些。所以常常的, 会喊他到跟前去, 说些好话给他听,让他好好读书将来走仕途,争取光耀门楣。 三夫人说什么,尹程当着面都老老实实听着,回去后也的确会努力一阵子,但是时间一长,他又恢复本来的样子。 久而久之,三夫人也不想再说他了。 三夫人也知道自己娘家是个什么样,那些哥哥兄弟们都不务正业不思进取,这些子侄们没个好的典范,如何能学好? 老伯爷在的时候,一家子都还知道收敛些。等老伯爷去了后,整个尹伯府都乱了套。 尹程不怕他爹不怕他伯伯叔叔,倒是十分惧怕徐敬笙这个姑父。尹家一家子,也都挺怕徐敬笙的。 徐敬笙瞧着斯文俊逸,却是个武官,外头也带过兵打过仗。生得一副好皮囊,平时逢人也会客客气气露出个笑。但一旦真的发火了,也实在叫人怕。 尹家犯过糊涂,曾经叫徐敬笙整治过,所以现在尹家人心里都怵徐敬笙这个姑爷。 央央正犹豫着,尹程说:“表妹不想,那就算了。” “谁说我不想了。”央央偏又大胆起来,“你去买,买了回来给我,我指定下他菜里让他出丑。” 尹程装模作样笑着朝央央拱手作揖道:“是,徐大小姐。” ~ 尹程去买巴豆,央央则直接去了醉仙坊。 醉仙坊是一家酒楼,京城里像这样的酒楼,其实还挺多的。 嬴鸿几个平时出门吃饭,鲜少会来这醉仙坊,今儿过来,也是因为有人起哄说这醉仙坊近几日来了几个水嫩嫩的女孩儿做菜。所以,务必是要来吃一顿的。 京城如今总共有两所女子书院,最近又到了女孩子们出门历练的时候了,所以某些贵公子就显得有些激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水嫩嫩的女孩儿,谁不爱多瞅几眼。 央央猫着身子躲进后厨去,厨房掌事王大娘见了,忙笑脸迎接过来: “徐大姑娘,不是说明儿来吗?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央央说:“就想先过来了,明儿再去别处。” 央央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就算屈尊暂且来这里做事,也不必事事交代清楚。见央央来了,王大娘便领着她过去,先带着她将整个后厨参观了一遍。 央央此番心不在做菜上,她筹谋着别的事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央央正处于心虚神游之际,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人说:“尤二公子今日做东请诸位爷吃饭,说不拘束着是什么菜,但是听说后厨来了几位女子书院的女学生,点了名定要姑娘们亲手做的菜。” 王大娘应着:“行,我知道了。” 原本懒洋洋呆着的女学生们听到后,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来。 其中一个瞧着颇为瘦弱的女子似是不清楚行情,悄声问旁边的人:“尤二公子是谁?很厉害吗?” 有人悄悄告诉她说:“尤二公子你都不知道?他是尤阁老的孙子,今年十六,尚未议亲。尤二公子好则好,但却远远比不得嬴世子,他既然肯做东请客,想必嬴世子也是来了的。” 那瘦弱些的姑娘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谢谢姐姐。” 一般人来吃饭,这些有出身有背景的大小姐们是万不愿动手的。但是嬴鸿一行人来,她们个个跃跃欲试。 她们如今都是十二三四岁的年纪,等书院的课程彻底结束后,就要开始议亲了。跟在嬴世子身边的,都是如今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公子,能随便定下一个,总比将来家里说看的那些要好。 有这近水楼台,何不先摘得这月亮? 再说,万一就摘得了那最大的呢? 央央也要去,有人却拦着央央不让,奚落道:“你不是与顾家公子爷走得近么?顾家可是嬴王府抄的家,你肯给嬴世子做菜?” 央央攥紧拳头,正要与她理论一番,外头尹程冲她吹了口哨喊她出去。 “你傻啊?往前凑个什么劲儿。”尹程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说,“这顿饭你别沾手,回头等她们做好了,你寻个机会下药就是。喏~给你。” 央央接过纸包去,越发紧张害怕了。 “表哥,那我要放多少?” “每样菜里撒一点,记得撒均匀些,免得叫人看出来。”尹程叮嘱。 “哦。”央央应着。 尹程做贼似的又左右瞧了瞧,继续叮嘱央央说:“我先走,免得有人起疑。你记好了,一会儿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来。” 央央其实有些怕了。 ~ 尤二等人要了个包厢,三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尤二靠着窗户坐,伸头往外一看,就瞅着了正从醉仙坊出去的尹程。 “这货怎么来了?”尤二皱眉,“瞧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傅九伸头凑过去看了眼,旋即目光朝嬴鸿那里瞥去,笑得意味深长:“莫不是徐家大姑娘也在这里?徐大姑娘是顾四的跟屁虫,他尹程不就是徐大姑娘的跟屁虫么……” 那日嬴鸿被央央整,沾了一身马粪。可巧了,偏那个时候福郡王府的公子去找他,看到了。 后来,这事儿就没瞒得住,至少是这个小圈子里的人,人人皆知。 都知道,堂堂嬴王府世子爷,竟然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整了。 嬴鸿目光渐渐冷却下去,傅九不敢调笑了,只说:“上回吐你一身,有太子解围,且不与她计较。她又变本加厉塞你马粪,明显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鸿之,你难得任由这个小丫头胡闹?” “晓得的人知道你是宽宏大量,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顾澄之……所以不敢对他的人动手……” “怕顾澄之?”门外传来一道略微宽厚的声音,音才落下,便有个高大略胖的少年大摇大摆走进来,“顾澄之算什么?给鸿之提鞋都不配!傅九,你这样说,可是讨打了。” 新进来的是福郡王府的世子爷,他与皇室是宗亲,打小便与嬴鸿交好。 福王世子说:“刚刚外头遇到尹程,小子鬼鬼祟祟的,我觉得他有问题,已经逮住了。” 嬴鸿没做声,外头店小二开始上菜来。 包厢里几人正说得热闹,尤二见嬴鸿盯着桌上的菜看,好奇:“这菜又有何问题。” 嬴鸿伸手抹了抹粘在青花瓷碗碟上的褐色粉末子,目光凝重说:“这些菜里下了药。” ~ 央央记着表哥跟她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乱了阵脚。 所以,她被王大娘告知说,尤二等几位公子想见她的时候,还算镇定。反正谁也没有证据,到时候抵死不认就是了。 央央站在包厢门口,深深吸了口气后,才推门进去。 包厢里只有嬴鸿一人,央央进去的时候,嬴鸿正端坐在圈椅里等着她。 央央目光乍一触及到嬴鸿那宛若千年寒霜般的脸的时候,吓得立即要跑。 嬴鸿冷声道:“要是不想你表兄缺个胳膊少条腿,你只管跑。” 嬴鸿三言两语说完正事正出来,也没想到,又碰到了那个小女人。她像是丢了魂的兔子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明明他人明晃晃站在这里,她还直直撞过来。 嬴鸿是见识过她的无理取闹的,所以此番看到,根本不欲搭理。 嬴鸿目光只在央央面上略留了片刻,继而绕过她就要走。闹到现在,连声招呼都不必打了。 央央想起什么来,却冲他背影喊:“你是心虚了吗?” 嬴鸿没理,继续往前走。央央见状,就觉得他是心虚了,于是跑着追了过去,伸手将他拦住。 “那群山贼,明明是顾四哥冒着生命危险杀死的。你去了后,顾四哥已经剿了土匪窝。顾四哥都伤成那样了,你也是看到的!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抢他的功劳?” 央央觉得委屈,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如果不是他抢了四哥的功劳,如果是他如实禀告给陛下皇后,说不定……说不定顾家的罪责能因此减轻一点呢。 这是多大的功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既然被拦了下来,嬴鸿索性说:“你张嘴闭嘴都是顾四哥,到底有没有替你父母想想,有没有替你徐家想想?” 央央被他问住了,嘴巴张了张,不知道做什么回答。 嬴鸿觉得这个小女子不但愚昧无知爱胡闹,而且还蠢笨。如果不是有那样一个爹,不是有祖上庇荫,她又能活多久。 懒得再与她多费口舌,嬴鸿直接离开。 央央说:“你是威胁我吗?”见前面的人又停住了脚步,央央继续说,“威胁我……如果再这样缠着你,你就要对我家人动手了?” 嬴鸿回头,愤怒的眼神盯着央央看:“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嬴鸿大步离去,不管央央怎么喊他。 央央倒是有些怕了的,怕他会对付徐家。他那种人,心狠手辣,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 央央恨他,但是被他这样一吓唬,倒是收敛了不少。她心里也怕,怕爹爹娘亲会因此而惹上祸端。 送了院服结了账,央央带着银子回彩衣轩。将银子交给凤娇娘后,天色也差不多晚了。 央央回到家里后,去母亲房里,尹氏正在小厨房亲手做丸子。 “娇娇回来了啊?快去洗手去,一会儿就好了。”尹氏一边忙着,一边温柔对挨在身旁的女儿说,见女儿兴致始终不高,尹氏摸摸她脑袋道,“吃甜食会让人开心,娇娇吃了娘亲手做的丸子,肯定就会高兴了。” “娘,我帮你吧。”央央洗了手,又走了来。 尹氏说:“那正好,咱们母女俩一起再做几道菜,一会儿给大房和老太太那边送去。你想做什么?让绣春她们洗菜。” 央央厨艺很好,她也喜欢做菜。 于是母女俩在厨房里忙了一个时辰,做了好些菜。尹氏吩咐绣春拿食盒来,装了两份,吩咐丫头们送到上房和大房去。 “老太太那里,我去吧。”央央想着正好过去跟三妹妹说说话,问问她最近在书院情况怎么样。 “那也好,记得早点回来。一会儿你爹爹就要回来了,咱们一起吃饭。”尹氏提醒。 央央应着声后,就拎着食盒去了上房老太太那里。 “祖母,娘让我给您送来的。”央央拎着食盒坐在老太太身边,亲自打开盒子,指着里面三道菜说,“这是我做的,这是娘做的,这是我跟娘一起做的。” 老太太搂着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来:“可真是难为你了,日日出门这么辛苦,怎么回家还做这些活?你要是想孝敬祖母,直接让屋里的红玫啊紫莲啊做就好了,她们做完你再拿来,不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这是我的心意,不亲手做,怎么能表达心意?” “也就是你孝顺。”老太太吩咐屋里的丫头摆起来,一会儿吃,“你留下来一起吃。” 央央起身说:“我不在您这里吃了,一会儿回去。”又问,“三妹妹呢?还在睡啊?” 老太太不由叹息一声:“也是可怜了你三妹妹,这些日子吃了那么多苦。你们姐妹有段日子没见着了,她啊,晒黑了,也瘦了些,我瞧着都心疼。” 央央看得出来,老人家是真的心疼了。 所以,央央抱住老太太,哄着她说:“这事情得分怎么看,往坏的想,那的确是三妹妹吃苦受累了。但是往好的方面想的话,这会儿子吃点苦,练出了些身手,将来万一遇到坏人,不是还能顶点用处?” “女儿不自强,难不成总靠着男人啊?” 老太太被央央这话逗得乐了,搂着个乖乖宝贝,欢喜得不行。 “你这会儿子倒是嘴巴厉害,我可是听说了啊,你这些日子总也闷闷不乐。娇娇,也别怪祖母啰嗦多嘴,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又提到这事儿,央央方才的那些欢乐劲儿全没了,只轻轻“嗯”了一声。 “去吧,去瞧瞧你三妹。”老太太知道这丫头心里那道坎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过得去的,索性不再劝。 她也大了,凡事心里总归明白些。 ~ 徐淳一直住在老太太院里的小跨院,央央走了几步就到了。 去的时候,徐淳正要死不活躺在床上。看到央央来,她更是哼着要哭出来似的。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大姐姐,快救救我啊。” 央央一把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顺势挨着在床边坐下来:“我能怎么救你啊?” 反正就姐妹两人在,徐淳便也口无遮拦起来。 “你把那个大坏蛋收了,就能救我了。”徐淳吐槽,“有病啊,我们又不是那些男子,何必那样训我们。” 央央心里的确是非常恨嬴鸿的,但是此时此刻,她倒是也理智。 “三妹,其实吃些苦头,未必不好的。书上不是也说了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一切的付出,都是会得到回报的。”央央坚信这是真理,“你现在多练练身子,练出些身手来,也无坏处。” 徐淳觉得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哼了声道:“左右不是你受苦,你当然这样说了。” “那你以为我每天都很轻松啊。”央央一边替她掖被子,一边说,“我跟二妹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面了,彼此都忙得很。其实……” 央央这些日子也算是经历过一些事情,尤其是从富阳回来后,她总觉得很多事情其实都不如憧憬中那么美好。 比如她做梦都想顾家能够平反,做梦都想大坏蛋一家能够得到惩罚……但是每每总是事与愿违。 好人依旧过着清苦的日子,身上背负着别人强行加过去的罪行。而那些做尽坏事的坏人们,则是依旧升官发财,日子反而越过越好。 央央想,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是,她有心想做什么,也是无能为力。 那么,不如暂且什么都不做,等自己足够强大了,就可以有心做事情了。 “其实什么啊?”徐淳问。 央央却陡然笑了起来,拍妹妹脸蛋:“其实你晒黑了些,也挺好看的。” “你就逗我吧。”徐淳装作恼了的样子,不再理央央。 央央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说:“你也别犯懒了,差不多睡够就起来吧,祖母还等着你吃饭呢。” ~ 很快入了冬,京城里已经下了几天的大雪了。 雪天路难行,这些日子,央央都是呆在家里。没去彩衣轩,也没去酒楼。 徐蔓也窝在家里,徐淳书院的课也结束了。姐妹三个,倒是能常常凑到一处说话。 央央虽然没去铺子里跟酒楼,但是很多活都是带着到家里来做的。平常除了姐妹们说话的时间外,别的时候她都是呆在自己屋里不出门。 这一个多月来,女儿性子越发收敛沉稳了不少,徐敬笙夫妻也高兴。 外面下着大雪,央央房间的窗户开着,央央坐在靠着窗户的炕上,正在专心做衣裳。外头徐敬笙夫妻撑着把伞,见女儿这样安静懂事,都笑得欣慰。 “老爷您瞧,咱们闺女现儿多懂事。我听红玫说,娇娇没日没夜忙着这些,劝她出来走走她也不肯。” 又娇嗔:“你往后可对她好些,别再那么严肃了。她那么活泼泼的一个孩子,愣是变成这样,我自己瞧着都心疼。” 所以,索性央央实话实说了。 “这可怎么了得!你才得罪了他。” 三夫人害怕嬴鸿公报私仇,不由焦虑起来。 “不行,我得去找你父亲,让你父亲找院长去。” “娘,别去。”央央拉住母亲,“让他教就让他教,谁报复谁还不一定呢。若是他敢公报私仇虐待我,那我也不是吃素的。” 女儿的性子,三夫人是了解的。 话说得狠,根本没什么心机。她听大嫂说了,那嬴世子的心跟长了针眼似的,能把顾家那么大一个家族都斗倒了,能是没手腕的人?若真有害女儿的心,女儿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不行,这事情必须告诉你爹。” “那也别急啊,爹还没回来呢。娘留下一起吃饭吧,等爹回来了,再说吧。”央央安抚住母亲,又留两位妹妹吃饭,“你们也没吃晚饭呢吧?咱们一起吃吧。正好,说说书院里的事情。” 三夫人问丫鬟:“菜都齐了吗?” “回夫人的话,已经齐了。” “那咱们吃饭吧。”三夫人张罗。 徐蔓说:“我就不了,娘还等我回去呢。” 徐淳道:“哼,对二姐姐来说,大伯娘的话就跟圣旨一样。还是说,欺负我爹不疼娘不爱的,非得在我面前秀?” 说来也是奇怪,徐家二老爷与二夫人与佛颇有缘分,先后遁入空门带发修行。徐蔓央央好歹是长到两三岁才搬去老太太那里住的,徐淳则是刚出生,就去了老太太那里。 二老爷二夫人天天念佛吃斋,根本不管她。 三夫人也挺心疼这个侄女的,忙搂着人说:“你若是愿意,明儿就搬来跟你姐姐一起住吧。” 徐淳赖在三夫人怀里不肯起来,故意朝央央徐蔓示威说:“以后可都别欺负我啊,有三婶疼我呢。” 徐蔓转身吩咐自己一个丫头,说:“你去跟娘说一声,说我留在大姐姐这里吃饭了,她不必等我。” “是。” 徐淳又刺徐蔓:“你就是故意的,见三婶对我好了,你又巴巴留下来……” 徐蔓也跟三夫人撒娇:“三婶您瞧,她就是故意的。” 三夫人心宽,自己只得一个闺女,便拿其它两房的小姐们都当亲生的。但凡有好吃的好用的,也会想着两个侄女。 姐妹几个在一起,徐蔓倒更似是姐姐似的,比央央徐淳都稳重。徐淳是个鬼机灵,鬼点子多……凑在一起的时候,徐淳帮姐姐想了好些整嬴鸿的法子,徐蔓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晚上徐敬笙回来,三夫人与他说了此事。 徐敬笙倒是浑然不在意的道:“你也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三夫人帮丈夫脱了外衫,总归是不放心的。 “娇娇这才得罪了他,这会儿落他手里,能有好处吗?老爷,你去跟吴院长说说,要不……接娇娇回家,你亲自教。”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娇娇既是巾帼书院的学生,只能按照书院的规矩来办。”徐敬笙不赞同三夫人的话,“哪里有接她回来自己教的道理。” 徐敬笙在床边坐了下来,见妻子着急,他牵住她手说: “你就是成日爱瞎操心,那嬴鸿是什么人,他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你就一百个放心,他是懂分寸的人。” 拉了妻子坐在自己腿上,徐敬笙脸颊贴着三夫人脸,亲热说:“家里孩子太少了,你就是闲的。不如再生一个,也好叫你分分心。” 三夫人羞红了脸,欲迎还拒说:“你我都多大岁数了,再生一个,也不怕人笑话。” 徐敬笙笑:“多大岁数?正当壮年……” 说罢,已是翻身将人压住。 第二日,央央早早便起床了,按着规矩去母亲房里请安。 三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说:“姑娘快去上学吧,夫人还没起呢。” “娘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那丫鬟笑:“姑娘别问了,等晚上你自己问夫人吧。” 怕央央担心,那丫鬟又道:“没事……老爷夫人都身强体壮,姑娘不必担心。” 央央狐疑,望了那丫鬟好几眼,见她的确是不像隐瞒什么的样子,央央这才离开。 “那等娘醒了你告诉她,我跟三妹一起去书院了。” 徐蔓如今已经不必去书院了,大夫人暗中替她打点疏通关系,找了还算雅致的茶社跟琴行暂且呆着。徐家贵为侯府,家里少不得要有些田庄跟铺子,不过,皇后明令不允许这些贵女在自己家铺子呆。 依着皇后的意思,最好谁都别靠家里,只自己凭自己真本事去竞争才好。 可有些家世的人家,或者疼闺女的人家,总归暗中会悄悄打点着些,但谁都不敢太过分。 央央与徐淳坐车去书院,之后徐淳去上课,央央一个人回了自己学堂。 嬴鸿与她约的是每日酉时正,差不多就是傍晚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如今才早晨,差不多还得等一天。央央有些无聊,心里日常骂了嬴鸿几遍后,她则去了书院的大厨房。 她是精学了女红跟厨艺的,菜做得好,又不嫌脏不怕累,厨房里的婆子们都十分喜欢她。 央央帮着一起做了午饭,顺便在大厨房吃了点后,才回去。 昨儿夜里,徐淳赖在她那里不肯走,姐妹俩咬耳朵说话到半夜。今儿一大早又起来上学,上午又忙了好一遭,央央困得不行。 自己看了会儿书,就趴在矮几上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外面天已经晚了。 央央揉了揉眼睛,反应过来要去校场等着嬴鸿,暗暗叫声糟糕,就往书院校场去。 央央迟到了有两炷香时间,一口气跑到校场的时候,校场上空无一人。央央倒是不着急,反倒是松了口气般,反正她也不想让他教自己,这样正好。 央央正盘算着,再等一会儿等太阳完全落山了,她就去院长那里告状。 就说是嬴鸿耍脾气,答应得好好的,其实根本不想教她,最好能就此给她换一个老师。 正当央央美滋滋要跑着去院长住的院子的时候,嬴鸿的声音冷不丁从她身后响起。 “念你是初犯,我姑且不与你计较。若是再有下回,一并重罚!” 嬴鸿可不是开玩笑的,军有军法,其中军法第一条就是守时。若是连最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根本不配做他的部下! 但三夫人心里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方才大夫人话说得严重,三夫人实在怕女儿得罪嬴王府,从而给徐家招来祸端。所以回去后,全然没了睡意,一直在卧房里来回走,心中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 “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徐敬笙步履从容走过去,搂着人肩膀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明儿让娇娇去道个歉就是。还有,大嫂的话,你也不要全信,未必就是娇娇故意的。” “打从顾家被抄了后,她这个人就更神神叨叨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想成是徐家也要被抄……这件事情,她未必没有刻意说严重了几分。” “你说的也对。”三夫人倒是相信二老爷的话,她素来是个没主见的,这种时候,谁说的话有几分信服力,她就信谁。 不过就算是这样,三夫人也是一夜未有睡好。第二日一早天才亮,她就起床去了女儿房里。 央央小时候是跟着老太太一起住的,后来到了十一岁,才搬回三夫人这里来住。 “娘!您怎么来了?” 央央才醒,只穿着桃粉色的中衣,头发还没梳。她也不管这些,瞧见母亲,就扑过去撒娇。 “娘!”央央委屈极了。 昨儿被太子他们罚站一个时辰,动都不敢动一下,离开东宫的时候,腿都麻了,她也不敢吭一声。随老太太回来后,天色已经晚了,知道爹爹宿在母亲房里,她也不好去,只能暂且忍着那股子委屈。 现儿看到母亲,少不得要撒娇犯嗲,流几滴委屈的眼泪。 要是以前,三夫人早搂着人心肝宝贝唤着了,这会儿她注意力不在这上面。 只问央央道:“你昨儿随老太太进宫去,可是得罪了嬴王府世子?” 央央一惊,忙就有些生气起来,鼓着嘴说:“肯定是二妹妹说的!二妹妹答应我不说的,她骗我!” 三夫人道:“那就是真的了?娇娇,你好糊涂啊。” “我不是故意的。” 央央本来就委屈,此番被母亲指责,她更委屈了。 “我都跟他道歉了,他还想怎么样!太子殿下也罚了我!” 三夫人想着,现在不是论这个的时候,便将昨儿晚上大夫人找她的意思告诉了女儿。 “知道你心里恨嬴家,但是嬴王府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不必娘说,你也知道吧?以前好歹还有顾家牵制着嬴王府,不至于嬴家太过嚣张。如今顾家被斗倒了,岂不是嬴王府一家独大?” “以前你爹爹就跟顾大老爷走得近,怕是早被嬴家人记恨上了。不求你对嬴家人客客气气的,可也别得罪人家。娇娇,听娘的话,随娘和你大伯母一起登门道歉吧。” 央央贝齿紧紧咬着唇,心中极为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大夫人一早便差人给嬴王府送了帖子,吃完午饭后,这才往嬴王府去。 嬴王妃是个好性儿的,听了大夫人的话后,她倒不十分在意道:“若为这事儿,倒不值得你们特意来一趟。昨儿是皇后生辰,多喝点酒是替娘娘庆生是应该的。再说,鸿儿不是小性的孩子,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徐大夫人从前应酬交际的时候,与嬴王妃打过交道,知道她性子尚算温软。 她不惧怕王妃,但是十分惧怕嬴家的几个男人。 嬴王父子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陷害忠良,手腕十分强硬……她不能让徐家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之前就是因为老三与顾家交好,顾家抄家的时候,险些连累徐家。现在借着这个机会,一来道歉,二来也刚好表明一下态度。 “鸿儿去营里当值了,不在家,得天黑才回来。”嬴王妃这样说,颇有些赶客的意思。 徐大夫人笑着:“王妃跟世子爷好性子,不与我们家姑娘计较,这是王妃与世子大度。不过,的确是我们家姑娘错了,今儿登门来,就是想让她亲自给世子赔个不是。” 大夫人顿了一顿,笑容有几分僵硬,又道:“当时好歹不少人瞧着呢,我们就怕……就怕叫世子落了脸。” 嬴王妃点点头,只道:“喝茶吧。” 直到天擦黑了,嬴鸿还没有回来。 再呆下去,嬴家怕是要留饭了,大夫人只能起身说:“今儿叨扰您了,既然世子不在,那我们改日再过来。” 嬴王妃应酬了半日,十分疲惫,也懒得再与徐家人客套,只喊了人来送客。 出了王府大门,大夫人想了想,对央央母女道:“再等等吧。” 三夫人说:“这世子爷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看方才王妃那意思,根本没计较,大嫂,或许……” “你懂什么!”大夫人陡然严肃起来,“王妃好性儿,不代表嬴家的男人好性儿,顾家就是个例子!害得顾家被抄家的,可不是嬴王妃,而是嬴家父子!” “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侯府……”又瞥了眼央央,大夫人颇为瞧不上的样子,“你宠女儿谁也不拦着,但若是宠出祸端来,可怎么是好?” 71.075 此为防盗章 所以, 索性央央实话实说了。 “这可怎么了得!你才得罪了他。” 三夫人害怕嬴鸿公报私仇, 不由焦虑起来。 “不行, 我得去找你父亲,让你父亲找院长去。” “娘, 别去。”央央拉住母亲, “让他教就让他教,谁报复谁还不一定呢。若是他敢公报私仇虐待我,那我也不是吃素的。” 女儿的性子,三夫人是了解的。 话说得狠,根本没什么心机。她听大嫂说了, 那嬴世子的心跟长了针眼似的,能把顾家那么大一个家族都斗倒了,能是没手腕的人?若真有害女儿的心,女儿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不行,这事情必须告诉你爹。” “那也别急啊, 爹还没回来呢。娘留下一起吃饭吧,等爹回来了,再说吧。”央央安抚住母亲, 又留两位妹妹吃饭,“你们也没吃晚饭呢吧?咱们一起吃吧。正好,说说书院里的事情。” 三夫人问丫鬟:“菜都齐了吗?” “回夫人的话, 已经齐了。” “那咱们吃饭吧。”三夫人张罗。 徐蔓说:“我就不了, 娘还等我回去呢。” 徐淳道:“哼, 对二姐姐来说, 大伯娘的话就跟圣旨一样。还是说,欺负我爹不疼娘不爱的,非得在我面前秀?” 说来也是奇怪,徐家二老爷与二夫人与佛颇有缘分,先后遁入空门带发修行。徐蔓央央好歹是长到两三岁才搬去老太太那里住的,徐淳则是刚出生,就去了老太太那里。 二老爷二夫人天天念佛吃斋,根本不管她。 三夫人也挺心疼这个侄女的,忙搂着人说:“你若是愿意,明儿就搬来跟你姐姐一起住吧。” 徐淳赖在三夫人怀里不肯起来,故意朝央央徐蔓示威说:“以后可都别欺负我啊,有三婶疼我呢。” 徐蔓转身吩咐自己一个丫头,说:“你去跟娘说一声,说我留在大姐姐这里吃饭了,她不必等我。” “是。” 徐淳又刺徐蔓:“你就是故意的,见三婶对我好了,你又巴巴留下来……” 徐蔓也跟三夫人撒娇:“三婶您瞧,她就是故意的。” 三夫人心宽,自己只得一个闺女,便拿其它两房的小姐们都当亲生的。但凡有好吃的好用的,也会想着两个侄女。 姐妹几个在一起,徐蔓倒更似是姐姐似的,比央央徐淳都稳重。徐淳是个鬼机灵,鬼点子多……凑在一起的时候,徐淳帮姐姐想了好些整嬴鸿的法子,徐蔓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晚上徐敬笙回来,三夫人与他说了此事。 徐敬笙倒是浑然不在意的道:“你也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三夫人帮丈夫脱了外衫,总归是不放心的。 “娇娇这才得罪了他,这会儿落他手里,能有好处吗?老爷,你去跟吴院长说说,要不……接娇娇回家,你亲自教。”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娇娇既是巾帼书院的学生,只能按照书院的规矩来办。”徐敬笙不赞同三夫人的话,“哪里有接她回来自己教的道理。” 徐敬笙在床边坐了下来,见妻子着急,他牵住她手说: “你就是成日爱瞎操心,那嬴鸿是什么人,他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你就一百个放心,他是懂分寸的人。” 拉了妻子坐在自己腿上,徐敬笙脸颊贴着三夫人脸,亲热说:“家里孩子太少了,你就是闲的。不如再生一个,也好叫你分分心。” 三夫人羞红了脸,欲迎还拒说:“你我都多大岁数了,再生一个,也不怕人笑话。” 徐敬笙笑:“多大岁数?正当壮年……” 说罢,已是翻身将人压住。 第二日,央央早早便起床了,按着规矩去母亲房里请安。 三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说:“姑娘快去上学吧,夫人还没起呢。” “娘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那丫鬟笑:“姑娘别问了,等晚上你自己问夫人吧。” 怕央央担心,那丫鬟又道:“没事……老爷夫人都身强体壮,姑娘不必担心。” 央央狐疑,望了那丫鬟好几眼,见她的确是不像隐瞒什么的样子,央央这才离开。 “那等娘醒了你告诉她,我跟三妹一起去书院了。” 徐蔓如今已经不必去书院了,大夫人暗中替她打点疏通关系,找了还算雅致的茶社跟琴行暂且呆着。徐家贵为侯府,家里少不得要有些田庄跟铺子,不过,皇后明令不允许这些贵女在自己家铺子呆。 依着皇后的意思,最好谁都别靠家里,只自己凭自己真本事去竞争才好。 可有些家世的人家,或者疼闺女的人家,总归暗中会悄悄打点着些,但谁都不敢太过分。 央央与徐淳坐车去书院,之后徐淳去上课,央央一个人回了自己学堂。 嬴鸿与她约的是每日酉时正,差不多就是傍晚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如今才早晨,差不多还得等一天。央央有些无聊,心里日常骂了嬴鸿几遍后,她则去了书院的大厨房。 她是精学了女红跟厨艺的,菜做得好,又不嫌脏不怕累,厨房里的婆子们都十分喜欢她。 央央帮着一起做了午饭,顺便在大厨房吃了点后,才回去。 昨儿夜里,徐淳赖在她那里不肯走,姐妹俩咬耳朵说话到半夜。今儿一大早又起来上学,上午又忙了好一遭,央央困得不行。 自己看了会儿书,就趴在矮几上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外面天已经晚了。 央央揉了揉眼睛,反应过来要去校场等着嬴鸿,暗暗叫声糟糕,就往书院校场去。 央央迟到了有两炷香时间,一口气跑到校场的时候,校场上空无一人。央央倒是不着急,反倒是松了口气般,反正她也不想让他教自己,这样正好。 央央正盘算着,再等一会儿等太阳完全落山了,她就去院长那里告状。 就说是嬴鸿耍脾气,答应得好好的,其实根本不想教她,最好能就此给她换一个老师。 正当央央美滋滋要跑着去院长住的院子的时候,嬴鸿的声音冷不丁从她身后响起。 “念你是初犯,我姑且不与你计较。若是再有下回,一并重罚!” 嬴鸿可不是开玩笑的,军有军法,其中军法第一条就是守时。若是连最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根本不配做他的部下! “孤方才瞧得真切,徐大小姐不是故意的。”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穿着明黄袍子的太子,立即恭恭敬敬齐声请安道:“参见太子殿下~”又朝跟在太子身边穿着明紫色锦袍的少年道,“见过顺王殿下~” 顺王没说话,只慢慢摇着扇子,目光来回在嬴鸿与央央面上流转,一副瞧好戏的姿态。 太子却颇为严肃,抬手唤了起后,看向嬴鸿道:“今儿是母后寿辰,想必是小姑娘们高兴,就贪杯多喝了点酒。看在母后面子上,鸿之还是不要与她计较的好。” 太子搬出皇后来,若是嬴鸿要计较,有理也成了无理。 何况,他也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嬴鸿没说话,只是淡淡朝太子点了点头。至于面色……面上无甚表情,谁也瞧不出是喜是怒。 太子虽则也才十六七的年纪,但到底是储君,处理这等小事的能力还是有的。 在嬴鸿那里保住央央后,太子又颇为严厉对央央说:“虽说无意,但你到底也有错,快给鸿之赔礼道歉。” 央央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不对,但要她给顾家的仇人道歉,她万万做不到。 她恨嬴鸿,真是恨毒了他。 若不是他们嬴王府有意陷害顾家,澄之哥哥他们又怎么会遭那样的罪? 抄家流放……好好的顾国公府,就这样没了。 央央越发觉得恶心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捂着嘴就跑去湖边扶着树吐了。 徐蔓脸色都白了,十分尴尬,忙替央央道歉说:“世子爷,大姐姐贪嘴多喝了几杯,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才好。” 太子皱眉:“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随孤去东宫吧,孤那里有身新做的常服,想必适合鸿之你穿。再有,徐大小姐吐成这样,也得喝点醒酒汤才是。” 太子三言两语,便将人都带去了东宫。 太子妃原是陪着皇后的,太子差人去说东宫来了不少人,需要太子妃回去应酬着,太子妃禀明皇后后,回了东宫。 央央喝了醒酒茶,胃里舒服了很多,徐蔓一再叮嘱:“一会儿出去,你定要当着太子的面给他赔礼。大姐姐,算我求求你了,你再恨嬴家,心里明白就行,可千万不能表现出来。” 徐蔓絮絮叨叨地说:“此事你乃是无心,加上有太子保你,只要你诚心道个歉,就能过去。” “我知道了。”央央应下。 央央去给嬴鸿道歉的时候,嬴鸿已经换了身衣裳,正与太子面对面坐着下棋。 徐蔓推了央央一把,央央走过去站在旁边,手使劲揉着手里的丝帕,声音低低的,颇带着些小清高跟不情愿:“我不是有心的。” 只这一句话,再无别的了。 72.076 此为防盗章 徐敬笙率先跳下马车来, 然后扶着妻子下车。 旁边绣香撑着伞, 又有徐敬笙护着, 下这么大雨尹氏愣是身上一点都没沾着雨水。 等接了妻子下车再想去接女儿的时候,央央已经自己跳下马车了。央央跳下马车后, 抱着头匆匆跑进客栈里, 然后站在廊檐下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说: “好大的雨啊。” 绣香忙说:“小姐衣裳都湿了,一会儿得赶紧让人烧热水送去给小姐洗个热水澡。” 尹氏拿帕子替女儿擦了擦脸上的雨珠,又朝外面望了眼,才对徐敬笙道:“老爷,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天色又有些晚了, 我们本来走得就迟了些,今儿晚上怕是得歇在这里了。” 徐敬笙点点头说:“我已经吩咐有福去喂马,晚上歇在这里,明天一早再走。” 又说:“如今天气凉了,一会儿上去, 你也好好洗个热水澡。绣香,你去说一声,再让煮几碗姜汤来, 大家都去去寒,省得回去生病。” “是,老爷。” 要了三间房, 绣香陪着央央一起住。 客栈里的店小二搬来了圆箍桶, 又一桶桶拎了热水来, 绣香试了试水温后, 转头对坐在一旁窗户边撑手发呆的央央说:“小姐,水温正合适,赶紧脱了衣裳泡澡吧。” 央央忽然转过头来问:“娘亲呢?” 绣香脸蓦地红了下,没看着央央说话,声音也低了些:“夫人在自己房间呢。” “小姐,你先洗澡,一会儿洗完澡换了干衣裳,我再陪你去找夫人。” 绣香是怕自家小姐这个时候去找夫人的,这会儿子老爷夫人在做什么,她知道。怕小姐贸然闯过去了,不但扫了老爷夫人的兴,也会叫小姐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回头大家都尴尬。 央央只是随口问一声。 央央只是觉得奇怪,以前若是住在外面,娘亲都是会寸步不离呆在她身边的。这回只是绣香陪着她,她有些不习惯罢了。 “小姐,快脱衣裳洗澡吧。” 央央脱了衣裳,钻进大圆木桶里,整个身子都泡在热水里,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她觉得特别舒服。 “外面条件有限,小姐就先将就着些了。”绣香一边帮着央央洗澡一边说。 央央以前在家洗澡,四季都是有各种应季的花瓣的。泡澡的桶也比这个大,比这个好,身边伺候的人也多。 只不过,央央如今根本没心情去在意这些。 她现在脑子很乱,既怕顾四哥真的就一辈子只甘心做一个市井小民,又怕嬴家的那个大坏蛋会真的去告她爹的状。 她已经把大坏蛋说的那些话都告诉娘了,娘说会没事,让她别担心。但是嬴鸿那么坏,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做出那些事情来。 “小姐,水凉了。” 绣香提醒。 水凉了不能再泡,不然的话,会着凉。 央央从木桶里站起来,绣香替她擦身子。 央央穿好衣裳后坐在床边,绣香拿着大巾子替她擦头发。 “天晚了,一会儿小姐吃了晚饭,便早点歇着吧。小姐也不必怕,奴婢呆在这里陪着您。” 央央说:“我去看看娘吧。” 绣香忙道:“夫人很累了,想必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小姐要是想夫人,睡上一觉明儿一早就看得到了。” 央央说:“那好吧。” 徐敬笙夫妻一间房,央央跟绣香的房间在中间,旁边是有福守礼的。 徐敬笙就是怕夜间会出什么事儿,所以叮嘱有福守礼定要好好保护小姐。可是到了晚上,还是出了事儿。 徐敬笙夫妻一场欢愉后,正搂着躺在床上休息。 尹氏气喘吁吁,心中却放不下女儿,想着要去看一眼。 徐敬笙按住人说:“你也累着了,赶紧睡吧。你要是不放心那丫头,我过去看一眼。” “老爷,你好好说。” 尹氏怕自家老爷会训女儿,所以提前交代。 徐敬笙站在床边,一边穿衣裳一边说:“放心吧,我还能舍得打她还是骂她?过去看一眼,说不定已经睡下了。这两日行程满,想必她也是累着了。” 尹氏这才笑着说:“就知道你疼她。” 徐敬笙才走到门口,外面便响起一阵兵器相碰的厮杀声。 他心一惊,立即推门出去,就看到绣香哭着正往这边跑。绣香跑到门口来,跪在门口说:“老爷,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什么?”尹氏听说女儿不见了,忙匆匆穿了外衣出来,红着眼睛问绣香,“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不是叫你看着她的吗。有福守礼两个呢?” 尹氏一连串的问题才问完,也听到了楼下的厮杀声。 徐敬笙站在回廊上,瞥见破门而入的少年,他眸子一沉,立即搂着妻子一道往楼下去。 这种时候,徐敬笙是寸步都不敢丢下妻子的。 嬴鸿一大早离开顾宅,是因为昨儿晚上山里逃出了几个匪徒。嬴鸿怕不立即将那几个人抓住,将来会祸害百姓。 所以,一路追到了这里。 嬴鸿的属下将剩下的几个匪徒抓住后,抬眼看到从楼梯上匆匆走下来的徐敬笙,他远远朝徐敬笙抱了抱拳。 “娇娇不见了,是不是就是被他们抓走的?” 尹氏越哭越凶。 她望着地上的血,心里特别恐慌,怕女儿凶多吉少。 “你说什么?” 嬴鸿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特别好,央央嘴里嘀咕的话,他都听到了。 央央听了三妹妹徐淳的话,不会跟他对着干,即便心里恨毒了他,也不会再表露出来,省得让他抓着把柄对付自己。 于是央央咧嘴笑说:“我是说……世子爷您天天准时过来教我,我真是心里过意不去。想着……等我考核过了,要怎么报答您?” 嬴鸿冷漠说:“不必。” 央央自己骑马练习射箭,倒也十分认真,练习到最后,几乎是箭箭都中靶心。 嬴鸿虽然没什么事,但也站在那里看着央央。权当她是自己的新兵,新兵练习的时候,他偶也要过去巡查的。 央央练到一半,便起了心思来,她坐在马背上冲嬴鸿说:“嬴世子,你的马好像渴了,我带它去喝点水。” 说罢,也不等嬴鸿答应,央央直接拉着缰绳调转马头往河边去。 去河边,得经过书院的马厩。 央央盯着马厩望了好一阵子,等喂了马儿喝完水回来,央央将嬴鸿的马拴在一边,她自己猫着身子躲进马厩去。 等她一番捣鼓匆匆跑出来的时候,嬴鸿已经负手立在外面。 央央不知道嬴鸿在外面,她颠颠往外跑,一边嫌臭捂着鼻子,一边又笑嘻嘻的,好似心情不错。可当看到嬴鸿的时候,她立即停住脚步,脸上的笑也瞬间吓得消失殆尽。 悄悄的,也将手背到了身后去。 嬴鸿看着她,她也站着不动看着嬴鸿。看了会儿,才又继续往前走。 “世子爷怎么来这里了?”她有些心虚,不擅长扯谎,说话扯谎的时候,眼珠子乱动,“我……我刚刚听到马厩里有奇怪的声音,所以就过来看看。” 嬴鸿没接她的话茬,只说:“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明天徐大姑娘也不必再来了。” “为什么?”央央有些惊讶,明显也有些着急跟不情愿。 这两日她正跟三妹筹谋着要怎么恶心他呢,本想着晚上回去再继续好好计划计划,明天还有一次机会……谁想到,他竟然说明天不必再来了。 央央不肯,偏过头去生气说:“说好了三天就得三天,世子爷是堂堂男子汉,不能说话不算数。” 央央的那些小算计,嬴鸿早识破了。 他轻声反问:“是吗?” “当然!”央央非常认真地点头说,“您说话不能不算数。” 站在眼前的这个,是个没什么心眼城府……却偏要觉得自己很聪明装着有心眼样子的小姑娘,嬴鸿觉得她傻得可以,为了一个顾四,明知道如今他在贵京城的地位,她也敢一再谋划着怎么算计他。 嬴鸿倒也欣赏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懒得跟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计较,只说:“那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谁也没有规定我不能改变主意。” “你!”央央气得跳脚。 嬴鸿微垂眸睨着她,将眼前小姑娘的抓狂清楚瞧在眼里,他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情。 “徐大姑娘好自为之吧。” 嬴鸿懒得再与她费口舌之争,只撂下话就要走。 央央猛地扑过去,嬴鸿敏捷侧过身子避让开。但见央央真的整个人朝前面栽去,嬴鸿又及时伸手将人接住。 央央趁机赶紧将丝帕里裹着的马粪塞进嬴鸿衣裳里,也还是怕他会对付自己,央央塞完卯足劲赶紧跑了。央央顾不得任何形象,闷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央央一口气跑出书院,见来接自己跟三妹下学的马车已经停在外面了,央央赶紧跑进马车里躲着去,生怕嬴鸿追出来找她算账。 徐淳上车来的时候,抬手捂着鼻子:“你身上真臭。” 央央已经闻不出来自己身上是不是臭了,听到徐淳这样说,她袖子闻起来:“很臭吗?” 徐淳已经坐上来,前头车夫叮嘱了声“两位姑娘请坐稳”后,就打马驾起车来。 徐淳问:“大姐姐做了什么?” 央央便将刚刚的事情说给妹妹听,徐淳一下子离得她老远:“难怪呢。” 央央却挺高兴的:“他定然被我恶心到了。” 徐淳说:“那你小心点,明天可还有一天呢,小心他治你。” 央央忙说:“明天不必去了,他自己说的。再说,这两天我一直在练习骑射,已经很熟练了。”越想越得意,眼睛都闪闪发光,“反正以后也不必再来书院了,我不怕。” 想想两个姐姐,再想想自己,徐淳觉得自己悲催极了。 央央觉得自己总算替顾家哥哥出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是有点用处的人了,实在高兴,晚上跟爹爹娘亲一起吃饭的时候,央央要求再吃一碗饭。 73.077 此为防盗章  再说, 尹伯府虽然也是勋贵之家,但里子其实早空了。 尹家要财没财, 要权没权,那些真正当红的勋贵世家,根本也是瞧不上尹氏的。尹氏比较佛系, 人也懒散,并没有什么上进心,只想着能够有吃有喝过个乐哉的小日子就很好了。 至于当初为何会高嫁那么多嫁到重权在握的徐侯府, 也是因为她是被徐敬笙自己瞧中了。 其实起初的时候, 徐家老太太根本不同意, 觉得这尹氏长得太美, 又是个草包性格, 根本配不上她宝贝儿子。后来徐敬笙坚持要娶, 老太太没办法, 才松口答应。 婚后次年,尹氏就生了儿子徐彦, 又隔了两年, 生了女儿娇娇…… 老太太三个儿子, 就只三房最让她省心……再说, 老三家的一儿一女她特别喜欢, 渐渐的, 也就爱屋及乌, 接受了尹氏。 尹氏不机灵, 没什么算计城府。但是她又不是宗妇, 其实也不需要那么聪明。 再说,老大媳妇是要强的性子,若是老三媳妇再是同样的性子,怕是以后后宅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而且尹氏又特别温柔孝顺,时常伺候在老人家身边,老人家生病的时候,也是她侍疾的时间最长。久而久之,老太太也看得明白,这个儿媳妇还是很好的。 尹氏是一个幸运的女人,总之活到三十二岁,基本上是没吃过苦的。 丈夫宠她,婆婆也疼她,膝下儿女双全。儿子孝顺争气,女儿贴心讨喜,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大善事,这辈子才会这样幸运的。 跟自己一对比,再看看凤娇,她就觉得凤娇不容易。 她跟凤娇相识,是因为一次坐轿子的时候丢了帕子,被凤娇捡到了,追了过来。两人聊了几句,觉得十分说得来,这才渐渐往来上了。 她嫁了人后,有心想通过自己的关系给凤娇妹妹也撮合一门好的亲事。只可惜,凤娇出身低,好人家都不肯娶她做正妻。 做妾氏,便是凤娇答应,尹氏也不会答应的。 所以,后来凤娇还是只嫁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那个男人长得还不错,白白净净的,也有自己的营生,起初对凤娇也挺好。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心性大变,不但成日酗酒,还喜欢打老婆。 这样的日子凤娇忍了几年,后来她男人晚上喝酒不小心摔倒再没醒过来后,她才算解脱。 守了三年孝,之后陆陆续续也有人给她说亲,她说之前那段婚姻早让她尝够了滋味儿,再不肯嫁人了。如今一个人打理铺子,靠着徐敬笙夫妻庇佑,生意倒是红红火火。 央央常常会跟着娘去看凤娇姨,所以凤娇姨的遭遇,她都是清楚的。 “我知道,我没有怪凤姨。我只是……”央央低了脑袋,没再说话。 她只是心里难过,觉得这世道不公平。 为什么好人没得好报,却尽是坏人得利? ~ 晚上徐敬笙回来,尹氏跟他说了这事儿。 徐敬笙这些日子算是见识到了女儿的无理取闹,以前女儿小的时候,他只当这种骄纵是小女儿家的可爱,所以他宠着惯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一日日长大,若是再不长长脑子稳稳性子,将来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所以,徐敬笙说:“以后她哭就让她哭,哭一哭就知道长性子了。” 尹氏说:“就怕她想不开。老爷,这事儿……若是我去跟凤娇说,会不会叫她惹来祸端?或者,会不会让老爷您为难?” 徐敬笙面色难看了些,看向妻子说:“我为难不为难,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去说,说什么?难道就因为她小孩子脾性,就让大家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这件事情,你也别管。明儿一早,她该怎么样,还是得怎么样。实在不行,继续罚她面壁。” 尹氏知道老爷这是为了女儿好,但是,真要罚她,她怎么忍心啊。 所以第二日,等徐敬笙出门后,尹氏也安排马车去了彩衣轩。 “姐姐,你今儿怎么来了?”看到尹氏来,凤娇特别高兴,迎了出去,故意说,“难不成姐姐担心娇娇,怕我会欺负她不成?所以娇娇前脚来,你后脚也跟着来了。” 尹氏说:“你这张嘴总是不饶人,你知道我不会的。” 凤娇喊:“娇娇,你看谁来了?” “别喊她,咱们姐俩说说话就行。”尹氏对正忙着的央央说,“你忙你的去,娘跟你凤姨说说话。” 央央本来已经跑过来了,听娘这样说,就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央央在书院各门功课都觉得好,尤其是女工跟厨艺,所以现在做的这些活,对她来说,还是很轻松的。 央央会描花样子,会做绣活,会裁剪……专业培养出来的人才,可比铺子里的那些学徒强太多。 央央这样得力的人手过来帮忙,凤娇是特别高兴的。 只是……这孩子性格要强了些,不比她娘。应付央央,凤娇觉得自己要一百个小心。 其实起初的时候,徐家老太太根本不同意,觉得这尹氏长得太美,又是个草包性格,根本配不上她宝贝儿子。后来徐敬笙坚持要娶,老太太没办法,才松口答应。 婚后次年,尹氏就生了儿子徐彦,又隔了两年,生了女儿娇娇…… 老太太三个儿子,就只三房最让她省心……再说,老三家的一儿一女她特别喜欢,渐渐的,也就爱屋及乌,接受了尹氏。 尹氏不机灵,没什么算计城府。但是她又不是宗妇,其实也不需要那么聪明。 再说,老大媳妇是要强的性子,若是老三媳妇再是同样的性子,怕是以后后宅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而且尹氏又特别温柔孝顺,时常伺候在老人家身边,老人家生病的时候,也是她侍疾的时间最长。久而久之,老太太也看得明白,这个儿媳妇还是很好的。 尹氏是一个幸运的女人,总之活到三十二岁,基本上是没吃过苦的。 丈夫宠她,婆婆也疼她,膝下儿女双全。儿子孝顺争气,女儿贴心讨喜,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大善事,这辈子才会这样幸运的。 跟自己一对比,再看看凤娇,她就觉得凤娇不容易。 她跟凤娇相识,是因为一次坐轿子的时候丢了帕子,被凤娇捡到了,追了过来。两人聊了几句,觉得十分说得来,这才渐渐往来上了。 她嫁了人后,有心想通过自己的关系给凤娇妹妹也撮合一门好的亲事。只可惜,凤娇出身低,好人家都不肯娶她做正妻。 做妾氏,便是凤娇答应,尹氏也不会答应的。 所以,后来凤娇还是只嫁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那个男人长得还不错,白白净净的,也有自己的营生,起初对凤娇也挺好。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心性大变,不但成日酗酒,还喜欢打老婆。 这样的日子凤娇忍了几年,后来她男人晚上喝酒不小心摔倒再没醒过来后,她才算解脱。 守了三年孝,之后陆陆续续也有人给她说亲,她说之前那段婚姻早让她尝够了滋味儿,再不肯嫁人了。如今一个人打理铺子,靠着徐敬笙夫妻庇佑,生意倒是红红火火。 央央常常会跟着娘去看凤娇姨,所以凤娇姨的遭遇,她都是清楚的。 “我知道,我没有怪凤姨。我只是……”央央低了脑袋,没再说话。 她只是心里难过,觉得这世道不公平。 为什么好人没得好报,却尽是坏人得利? ~ 晚上徐敬笙回来,尹氏跟他说了这事儿。 徐敬笙这些日子算是见识到了女儿的无理取闹,以前女儿小的时候,他只当这种骄纵是小女儿家的可爱,所以他宠着惯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一日日长大,若是再不长长脑子稳稳性子,将来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所以,徐敬笙说:“以后她哭就让她哭,哭一哭就知道长性子了。” 尹氏说:“就怕她想不开。老爷,这事儿……若是我去跟凤娇说,会不会叫她惹来祸端?或者,会不会让老爷您为难?” 徐敬笙面色难看了些,看向妻子说:“我为难不为难,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去说,说什么?难道就因为她小孩子脾性,就让大家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这件事情,你也别管。明儿一早,她该怎么样,还是得怎么样。实在不行,继续罚她面壁。” 74.078 此为防盗章  有那么一瞬, 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 别说是央央姐妹了,便是跟随在嬴鸿身边的几个人,也都是一脸懵逼。事情来得太突然,简直出乎意料,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是谁都不敢看嬴鸿脸色。 从小跟在嬴鸿身边的人都知道, 这厮何曾被一个小女子当众这样侮辱过? “孤方才瞧得真切,徐大小姐不是故意的。”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穿着明黄袍子的太子,立即恭恭敬敬齐声请安道:“参见太子殿下~”又朝跟在太子身边穿着明紫色锦袍的少年道, “见过顺王殿下~” 顺王没说话,只慢慢摇着扇子, 目光来回在嬴鸿与央央面上流转,一副瞧好戏的姿态。 太子却颇为严肃, 抬手唤了起后,看向嬴鸿道:“今儿是母后寿辰,想必是小姑娘们高兴, 就贪杯多喝了点酒。看在母后面子上, 鸿之还是不要与她计较的好。” 太子搬出皇后来, 若是嬴鸿要计较, 有理也成了无理。 何况, 他也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嬴鸿没说话, 只是淡淡朝太子点了点头。至于面色……面上无甚表情, 谁也瞧不出是喜是怒。 太子虽则也才十六七的年纪,但到底是储君,处理这等小事的能力还是有的。 在嬴鸿那里保住央央后,太子又颇为严厉对央央说:“虽说无意,但你到底也有错,快给鸿之赔礼道歉。” 央央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不对,但要她给顾家的仇人道歉,她万万做不到。 她恨嬴鸿,真是恨毒了他。 若不是他们嬴王府有意陷害顾家,澄之哥哥他们又怎么会遭那样的罪? 抄家流放……好好的顾国公府,就这样没了。 央央越发觉得恶心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捂着嘴就跑去湖边扶着树吐了。 徐蔓脸色都白了,十分尴尬,忙替央央道歉说:“世子爷,大姐姐贪嘴多喝了几杯,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才好。” 太子皱眉:“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随孤去东宫吧,孤那里有身新做的常服,想必适合鸿之你穿。再有,徐大小姐吐成这样,也得喝点醒酒汤才是。” 太子三言两语,便将人都带去了东宫。 太子妃原是陪着皇后的,太子差人去说东宫来了不少人,需要太子妃回去应酬着,太子妃禀明皇后后,回了东宫。 央央喝了醒酒茶,胃里舒服了很多,徐蔓一再叮嘱:“一会儿出去,你定要当着太子的面给他赔礼。大姐姐,算我求求你了,你再恨嬴家,心里明白就行,可千万不能表现出来。” 徐蔓絮絮叨叨地说:“此事你乃是无心,加上有太子保你,只要你诚心道个歉,就能过去。” “我知道了。”央央应下。 央央去给嬴鸿道歉的时候,嬴鸿已经换了身衣裳,正与太子面对面坐着下棋。 徐蔓推了央央一把,央央走过去站在旁边,手使劲揉着手里的丝帕,声音低低的,颇带着些小清高跟不情愿:“我不是有心的。” 只这一句话,再无别的了。 太子落了一子后,抬眸望了央央一眼,央央低着头没察觉,嬴鸿却根本连眼睛抬都没抬一下,全当她根本不存在。 太子何尝不知道央央恨嬴鸿? 这小丫头就是跟顾四学的,好的不学,尽把顾澄之那孤傲清高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性子学了个十足。 这会要她跟顾家的仇敌服软,也是难为她了。 勉强道个歉,也心不甘情不愿,还不如不来。 见嬴鸿没说话,太子随意道:“既是错了,便候在这里。嬴世子什么时候让你离开,你再离开。” 嬴鸿终于抬眸,朝对面的太子看了眼。 太子笑,故意晾着央央,只与嬴鸿说话道:“许久未与表兄对弈了,表兄棋艺越发精湛。若不是表兄让着孤,孤怕早输了。” 嬴鸿这才惜字如金般吭了三个字:“臣不敢。” 太子与嬴鸿一盘棋下了一个时辰,央央就在那里罚站站了一个时辰。 直到一盘棋下完了,有伺候的宫婢端了水来给太子跟嬴鸿净手,太子洗了手后,才对央央说:“方才与其说是嬴世子要罚你,不如说是孤要罚你。至于为什么,你自己回去好好反思反思。”冲央央挥挥手,“去吧。” “是。” 央央应声退了下去。 她自当不会埋怨太子,只心中又多恨了嬴鸿几分,觉得他人面兽心,就是故意的。 太子妃亲自吩咐两个婢子送央央姐妹去徐老太太那里,这才走过来说:“你们两个也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传了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太子随意敷衍了一句,便说:“去母后那里吧。” 晚上回了家后,徐蔓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将此事告诉自己母亲。 本来因为三叔平素与顾家大老爷走得颇近,顾家遭殃的时候,就险些连累到徐侯府。如今大姐姐得罪了嬴世子,这非小事,她就怕因为这事情酿出什么大祸来,也未可知。 大夫人听了后,坐立不安,也不管天色是不是晚了不方便,直接奔三房去。 三夫人与三老爷正要歇下,听婆子说大夫人来了,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么晚了,大嫂怎么过来了?” 大夫人待人待己都十分苛责严厉,便是三夫人瞧见她,都有些打颤。 三老爷道:“想必是有要事与你商量,你去看看吧。” “老爷,会不会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大嫂拿着错处要来罚我?”三夫人越想越怕,可她素来行事谨慎小心,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三老爷知道妻子的性子,温软、怕事,便握住她手道:“我陪你去吧。” 说罢,冲候在房内的丫鬟招招手,让她把自己已经脱下的外裳拿来。 大夫人没想到,这处理内宅的事情,三老爷会陪着一起来。难道就这么不放心他媳妇,生怕她对他媳妇怎么样吗? 瞧见人的时候,大夫人怔愣了好会儿都没回过神,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三老爷徐敬笙搂着妻子腰的手没落下来,看向大夫人问道:“这么晚了,大嫂还亲自过来一趟,是什么事。”一边说,一边朝旁边抬了抬手,示意大夫人坐。 大夫人坐下来,将白天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 她是想明儿领着徐央央亲自去嬴王府一趟,登门道歉。但又怕老三夫妻疼闺女,不肯,便将事情说得严重了些。 “有这事?”三夫人怕女儿得罪人,着急起来,“这可怎么是好。” 三夫人知道女儿因为顾家的事情恨毒了嬴王府,但是万万想不到,她竟然敢在宫里做出这些来。 大夫人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有些苛责三夫人的意思:“要我说,这孩子就是叫你给惯坏了。做错了事情,还求着柔柔不让说。亏柔柔识大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然的话,将来咱们侯府出了什么事情,怕是都不知道原因在哪里。” 三夫人急了半饷,问:“大嫂,您可有什么法子?” 大夫人朝徐敬笙那边看了眼,见他只低头喝茶,好似并没在意此事,大夫人说:“明儿一早给嬴王府送个帖子,你与大姑娘一起,随我登门道歉。” “老爷?”三夫人征求自己丈夫的意见。 徐敬笙这才搁下茶碗说:“便随大嫂的意思吧。” “先进去吧。”徐敬笙拍拍妻子肩头,示意她别担心。 央央在牢里呆了三日,出来后又被关禁闭思过。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 以前不管发生何事,爹爹娘亲都是生怕自己会吃一点苦头的。别说眼睁睁看着她吃牢饭又关她禁闭这样的事了,就是哪怕她闹脾气少吃一口饭,娘都要哄她半日。 历经这回事后,她只觉得,爹娘不爱自己了。 爹娘不爱她,那她更要自己对自己好才是。一日三餐,饭是一顿没少吃。 她定要将身子养得壮壮的才行,万一哪天爹娘嫌弃她不要她了,她也得有那个力气撑着去寻顾四哥。央央一点都不绝望,她想着,反正娘不要她了,她正好可以去找顾四哥。 “娇娇?”尹氏等不及,一边推门一边已经喊起来,“娘来看你了。” 红玫紫莲闻声,互望一眼后,都喜上眉梢,立即迎了出去。 “老爷,夫人。”两人请安。 “娇娇,你怎么样?可有哪里磕着碰着了?快叫娘瞧瞧。”尹氏心疼得不行。 而旁边徐敬笙,虽则也关心女儿,却是负手立着动也没动。 央央本来其实已经不太生气难过了,她本也不是那种悲观的性子,常常气性不过三天,就又笑嘻嘻好了。可此番爹爹娘亲来了,她忽又想到这些日子的委屈,一下没忍住,就“哇哇”哭出来。 尹氏再忍不住,一把搂女儿到怀里。 75.大结局章(一) 此为防盗章  央央不服气。 央央不愿相信,所以, 她要跑出去亲眼看一看。 外头宽阔的大街上, 此刻正人头攒动。嬴鸿骑在高大的枣红色大马上, 神态微肃。 央央站在彩衣轩门口, 即便淹没在人海里,可嬴鸿还是敏捷的朝她望了过去。他感觉到暗中有人在看他, 一个转眼, 果然, 又是那个小女子。 央央瞪着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怨愤。 嬴鸿目光淡淡在央央身上扫了圈,之后平静收回去, 权当没看到。 “已经走远了, 咱们进去吧。” 凤娇挨着央央站,手揽着央央肩膀, 十分温柔。 她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女人, 央央看嬴世子的眼神不对劲,凤娇当然看得出来。 温言软语将人先哄了回去后, 凤娇带着央央去了后院。前头是铺子,后面则是凤娇娘晚上歇息住宿的地方。 前头人多闹哄哄的,后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般, 特别安静。 凤娇娘也是个极为雅致的人,院子里花花草草的什么都有, 虽则院落小, 但是景观却十分别致。 “娇娇, 我看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不然先在我屋里睡会儿吧。咱们上午休息休息,下午等你有精神了,再忙不迟。” 央央的确不在状态,而且精神也有些不济,总走神。 凤娇娘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听见。 而后轻轻摇摇头:“不必了。”又说,“越休息越会精神不好,现在唯一能够让我打起精神来的事情,就是忙碌。凤姨,没事,别管我,您赶紧先去忙吧。” 凤娇娘耐着性子问:“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有什么心事,可不可以告诉我?” “我看你……刚刚看嬴世子的眼神,好像不对劲。娇娇,别怪我凤姨说句不好听的话,嬴家的人,不是你得罪得起的。” “我没想去得罪他,是他自己为身不正。”央央忽而严肃起来,十分坚定地说,“他们嬴家,迟早会遭报应的。” 说罢,央央不想再呆着,直接往前面去。 凤娇娘望着她的背影,只能叹气摇头。 ~ 央央虽然骄纵,有的时候也爱耍懒。 但是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多时候,只要她愿意做的事情,她都能够做好。 因为底子好,所以上手很快,凤娇见央央聪明又学得快,心里十分高兴。 “娇娇,你也歇一歇吧。忙了这大半晌,过来坐下喝杯茶。”凤娇心里明白,这毕竟是侯府的千金,可不是她铺子里的学徒,她必须要好好照顾着才行。 央央摇头:“我不累。” 凤娇知道,央央是个执拗的脾气。她想了想,也就忙自己的去了。 铺子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官兵,穿着神威营的甲装,一进来就冲里面喊:“老板娘在吗?” 看到有官兵来,铺子里小伙计早就跑着去喊凤娇娘出来了。 凤娇娘笑着迎过去说:“这位官爷辛苦了,打哪儿来?赶紧先坐下喝杯茶吧。” “喝茶就不必了,我来是有要事。”他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才说,“上回在你这里定了一百的兵服,想问问老板娘,什么时候能做得好?” 凤娇亲自端了大碗的茶来,才说:“军爷,您贵人不知道我们这些活计到底有多累。这才半个月过去,恐怕还得再宽容些时日。”又将茶递了过去,“来,您先喝杯茶吧。” 那官兵说:“知道你们辛苦,所以,我也不是来催的。”他端着茶大口喝了后,碗递了回去道了一声谢,才又说,“昨儿又添了十名新兵,怕是得麻烦老板娘,多加十个。” “好,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劳您亲自跑一趟,实在辛苦了。” 那官兵说清楚过来的目的后,就走了。 凤娇一转身,看到面无表情站在身后的央央后,心拎了一下。 “他是神威营的人。”凤娇解释说,“神威营前些日子招募一百个兵,在我这里定做兵服。刚刚那位官爷说又添了十个,所以……这几日怕是要辛苦些了。” 神威营的兵,那就是大坏蛋的人,央央是不可能替他们做兵服的。 “神威营的人……凤姨,你知道我讨厌他们的。”央央说得严肃。 央央一脸严肃盯着凤娇看,凤娇倒是有些尴尬起来。 “娇娇,咱们彩衣轩是开门做生意的,也不管什么仇家不仇家。你也知道,我一个人混迹在这里,如果不是你娘亲求了你爹爹帮忙暗中打点关系的话,我可能……早就关门了。开门做生意的,哪有不笑脸相迎的?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央央垂着眼眸说:“我明白你的难处,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娇娇?” 凤娇娘追到门口,奈何央央已经上了自家的马车。 央央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尹氏听说女儿大中午的跑了回来,忙过来问怎么了。 “娘!”央央实在委屈,一头扑进母亲怀里,“他太坏了。” 女儿近来只在乎一件事情,所以,尹氏只听了这一句,就知道女儿说的是谁。 “不是去你凤姨的铺子了吗?怎么大中午的跑了回来。”尹氏不提嬴鸿。 央央闷闷地说:“不想去凤姨那里了。” “怎么了?”尹氏知道自己那个拜把子妹妹性子软得跟什么似的,不可能会欺负女儿,所以,根本不担心这个,只说,“难不成还是你姨欺负你了?你不欺负人家,就算好的了。” 央央这才抬起脑袋来,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娘,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抢属于四哥的功劳?” 尹氏说:“娇娇,你何必一直在这件事情上过不去?快别再管他们的事情了。你也瞧见了,那日在顾宅,顾家人不是一样对他客客气气的?而且,顾四郎受伤,也是他给送回去的。” “其实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他也未见得就是什么坏人。” “至少,也有良善的一面吧?” 央央说:“他最擅虚情假意了,顾四哥他们一家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娘,我恨他。” “既然今儿回来,咱就不去了,一会儿娘打发人去跟你凤姨说一声。你也别难过了,晚上等你爹爹回来,娘找你爹爹说说。” “你也要体谅你凤姨,她一个女人在京城里讨生活,不容易。要不是你爹爹帮衬她,她也不可能会有今天这样的日子过。她所嫁非人,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挨打挨骂。到如今,她心里都有阴影,不肯再嫁了。” “往后还是得管着些,明年可就得说亲了。再过几年,去了人家,性子稳重些只对她好。”徐敬笙严肃。 尹氏却想到了自己来。 其实,女儿这天真浪漫的性子,多半是随了她的。她也知道,其实老夫人起初根本瞧不上她,有在老爷跟前说过她虽长得美,但却是草包,肚子里没点城府算计。 也是她命好,遇到了这样好的男人,这么好的婆婆。 大嫂虽然严肃些,但终归也不会故意找茬。二嫂就更不会了,二嫂整日吃斋念佛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平时都难得见一面。 别人家有的婆媳妯娌间的矛盾,仿佛到她这里,全然没了。 她运气很好,遇到了这样的人家。 只是……不知道女儿将来会嫁去什么样的人家。 以前女儿小的时候,只跟顾家老四好,他们夫妻都以为将来会嫁到顾家去。谁能想到,顾家那样尊贵的勋贵世家,都能落得这种下场。 顾家老夫人更是好得没话说,若是央央能嫁去,是央央的福气。 哪怕就算现在顾家落难了,顾四郎随着老夫人去了富阳,其实只要顾家愿意,只要顾四郎能够保证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女儿,她都会愿意让央央嫁过去的。 哪怕日子清贫一些也没事,只要人家好就行。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娇娇。”尹氏应一声,“今天彦儿回家,这丫头估计赶着时间给她哥哥做鞋袜呢。” 徐彦十三岁便被父亲徐敬笙扔在大山营苦练,平时半个月休息一天,才能回家呆一晚上吃顿饭。眼下要过年了,徐彦会回来住些日子。 徐彦今年不过也才十五岁,他十三的时候已经中了举人。本来应该接着继续考进士的,不过,徐敬笙乃是武官,不希望儿子过于文弱,便让他休学习武。 至于考科举,以后还有得是时间。 尹氏心软,每次看到儿子回来又晒黑了些,她就不想让他走。还是徐彦自己笑着说想去军营里呆着,尹氏这才作罢。 这回儿子回来得小住些日子,尹氏特别高兴。 “又给你哥哥做鞋子袜子?”尹氏走进去,望着女儿。 76.大结局章(二) 此为防盗章  “鸿之!你这是干什么?”朱玄达更是气得不轻, 少年白皙略胖的一张脸,涨得粉红,眼睛都红了, “这丫头不但一再捉弄于你,她还骂了我。你不跟她计较, 我还要计较呢……你给我松开!” 朱玄达要将嬴鸿握住他手腕的手甩开, 奈何就算他孔武有力,也比不得嬴鸿厉害。 “谁说不跟她计较?”嬴鸿声音冷静自持, 看着朱玄达说,“只是有更好的法子,何必你亲自动手?” 朱玄达一听嬴鸿说要计较此事,心中的怒火这才稍稍平息了些。 他收回鞭子, 小大人似的将双手负在腰后,只问:“什么法子?我且听听……要是不能让我满意的话, 我还要打她。” 最后一句话,他陡然拔高几个音量冲着央央喊, 他瞪圆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样。 央央其实心里很害怕了,但却不肯服软。朱玄达威胁恐吓她, 她则重重将脑袋甩到另外一边去。 嬴鸿目光在央央面上一掠而过, 眉宇间略蹙了下,这才淡然出声说:“她与其表兄尹程勾结, 欲要陷害你我……如今人证物证俱有, 送到京兆府去, 由京兆尹处置。” 尹程忙喊:“这事情是我一人所为,与表妹没有丝毫干系。你们要带只带我一人去,放了她。” 尤二踢了他一脚,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玩英雄救美?我告诉你,你们两个都得去,谁也逃不了。” 见兄弟们这回都帮着自己,朱玄达这才心情好了些。 尹程被福王府的小厮押着走,央央站在一边哭,嬴鸿朝她看了眼,并没有心软。 “徐大姑娘还不走?” 央央这才红着眼睛瞪向嬴鸿。 她怄得要死,她真的很想将跟前这个男人暴打一顿。奈何她势单力薄,如今又叫人当场拿住,百口莫辩,她输了。 但是央央绝对不会屈服的,有本事就打死她,打不死她,等她好了,她还会找他算账。 央央趁人没在意,抱住嬴鸿手就狠狠咬下去,真是下了死口。 “你属狗的啊!”傅九几个一把将央央推开,望着嬴鸿青筋隐现的手背上那血红的压印,都指着央央说,“你简直丧心病狂。好歹也是出自侯府,你们家也是百年世家了,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懂礼貌不守规矩没有涵养的女子?你们家的名声,迟早毁在你手里。” 央央不甘示弱道:“事出必有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心里清楚!” “我若没有涵养,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你们就是有涵养?哪家的规矩!” “你……” “好了。”嬴鸿被吵得实在头疼,皱着眉说,“走吧。” “可是你的手……”大家都甚是担心。 嬴鸿看也没看一眼自己渗着血珠的手,那深邃浓郁的黑眸只扫向央央道:“还死不了。” ~ 三夫人尹氏才午睡醒来,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绣香便疾步匆匆一路往内院去。 “夫人,不好了,咱们家大小姐……这会子叫人押送到官府去了。” “你说什么?”尹氏心骤然猛地一跳,她疼得脸都扭去起来,只捂着胸口,却还顾不上自己,只问绣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做了什么,要被人押送去官府。” 绣香忙扶着尹氏,安慰说:“夫人且先别担心,老爷得知此事后,已经去衙门了。是表少爷身边的小厮跑回来通风报信的,说是……说是……” “有话直说就好,我还受得住。” 绣香这才说:“说是表少爷跟大小姐一起买了巴豆,下在了嬴世子等人的菜里,叫嬴世子给当场捉住。” “嬴世子……”尹氏心犹如针刺般的疼,她是打心眼里怕这嬴王府的,“怎么又是他……” 倒还算留有理智,忙交代说:“老爷回来之前,这事情千万不能让老太太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怕她知道后又伤心。”又吩咐说,“你派一个人赶紧去前头守着,老爷一回来……或者一旦有什么消息,都立即来禀报。” “是,夫人。” 这件事□□大事小,全在嬴鸿,若嬴鸿想计较,便一切按着大康朝律法来办。若嬴鸿不想追究计较,大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此时此刻,最头疼的人应该就是京兆尹高坤了。 一头是以嬴王府为首的诸权贵,一头是手握一方兵权的徐侯府,他无论得罪了谁,都有他受的了。 嬴鸿出了醉仙坊后,没去京兆府,而是直接回了嬴王府。他走前给尤二傅九两个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会意,对望了眼后,才朝嬴鸿点点头。 朱玄达脾气暴,且冲动又鲁莽,若是依着他的性子,他真可能会闹出人命来。 但尤二傅九两个是十分冷静理智的,有他们两个跟着去衙门,既可以阻止朱玄达闹出什么事,也可以给那京兆尹高坤施施压,否则等徐三老爷去了,怕是得雷声大雨点小,倒是叫他们自己怄气。 嬴鸿的意思,尤二傅九两个都明白,既不想闹得太僵,但这回也是必须要给徐家那丫头一个教训。 尤二出身书香门第,其祖父乃是当朝尤阁老,尤二自己也是才华横溢,便辩才,除了输给过顾家老四,他还从来没有输过别人。所以有他在,就算徐敬笙亲自去了府衙,也是不能名正言顺就这样将人带走。 所以,尹程被打了二十板子,而央央则需要吃几天牢饭。 京兆尹判完案子后,尤二使眼色让傅九拖住朱玄达,他则上前追上了徐敬笙。 先朝着徐敬笙弯腰行了个礼后,尤二道:“此事并非难为徐将军,只不过……令千金实在是……” 后面贬损的话,尤二不好说,只能暗示徐敬笙自己去理解。 尤二说:“鸿之是不欲与徐大姑娘计较的,但徐大姑娘这样三番五次针对鸿之……怕也着实叫人烦。今儿叫她吃些苦头,也望她日后可以长点性子。” 忽又严肃几分,抬眸看着徐敬笙:“若是再有下次,便不是这般好说话了。” 徐敬笙冲尤二淡淡点头:“多谢手下留情。” 说罢,徐敬笙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手一勒住缰绳,便打马而去。 ~ 央央与尹程被关了三天,出来后,都被各家的家仆接了回去。 徐敬笙勒令不让尹氏亲自去大牢接央央,等央央被家仆接回来后,他也不允许尹氏见央央。而是直接下令,将央央关了禁闭。 尹氏心疼的在央央房间外面来回徘徊,想进去看看女儿到底是不是好好的,却又不敢。老爷不生气的时候,凡事都好说。这回老爷动怒发了火,便是老太太那边,也得忌惮三分,更别说她了。 尹氏正欲回去,一转身,就见自己夫君正负手朝这边来。 尹氏拧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忙迎了过去。 “老爷……”尹氏欲言又止。 女儿是徐敬笙的心头肉,从她出生那刻起,他就视若掌上明珠。这回罚她,也是迫不得已。 “你随我一道进去吧。”徐敬笙挽着妻子肩膀,边走边说,“她一再针对嬴王府,追根究底还是因为顾家,因为顾四郎。索性,我带她去见顾四一面,也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嬴鸿说:“不必了,徐大人还是留下保护夫人吧。山匪抓走徐大姑娘,想必是知道她的身份。若是徐大人也离开,怕是徐夫人就有危险了。” 尹氏这个时候根本不在乎自己,她只担心女儿安危。 “老爷,你去吧,一定要将娇娇好好带回来。我没事的,有福跟守礼两个都在呢,他们会保护我。”尹氏吓得整个人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她长这么大,还是头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真怕女儿遇害。 徐敬笙望了眼早已经被打得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两个随从,有些犹豫。 女儿安危固然重要,但是妻子更重要。 徐敬笙只略微思忖片刻,就对着嬴鸿抱手说:“小女就拜托世子了。” 嬴鸿没说话,只冲徐敬笙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副将已经对抓到的几个上匪严厉逼问了,可几个人却一直咬死不说,并且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盯着嬴鸿几人看。 嬴鸿见几人嘴巴很严实,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直接让人带下去先关起来。看住了,等明天一早再押回京城去审问。 之后,嬴鸿就带着两个副将又折身走了出去。 “老爷……”尹氏很怕。 徐敬笙手握住她的手,安慰说:“放心吧,女儿不会有危险。” 尹氏问:“不想害她,为何要抓她?” 徐敬笙说:“有几条漏网之鱼,抓走她的人,应该是想以她作为人质要挟嬴世子。作为条件,交换他的那几个兄弟。还没谈判,是不会害人。” 77.大结局章(三) 此为防盗章 “好大的雨啊。” 绣香忙说:“小姐衣裳都湿了, 一会儿得赶紧让人烧热水送去给小姐洗个热水澡。” 尹氏拿帕子替女儿擦了擦脸上的雨珠, 又朝外面望了眼, 才对徐敬笙道:“老爷, 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天色又有些晚了, 我们本来走得就迟了些,今儿晚上怕是得歇在这里了。” 徐敬笙点点头说:“我已经吩咐有福去喂马, 晚上歇在这里, 明天一早再走。” 又说:“如今天气凉了, 一会儿上去,你也好好洗个热水澡。绣香,你去说一声, 再让煮几碗姜汤来,大家都去去寒,省得回去生病。” “是,老爷。” 要了三间房,绣香陪着央央一起住。 客栈里的店小二搬来了圆箍桶,又一桶桶拎了热水来, 绣香试了试水温后,转头对坐在一旁窗户边撑手发呆的央央说:“小姐, 水温正合适,赶紧脱了衣裳泡澡吧。” 央央忽然转过头来问:“娘亲呢?” 绣香脸蓦地红了下,没看着央央说话, 声音也低了些:“夫人在自己房间呢。” “小姐, 你先洗澡, 一会儿洗完澡换了干衣裳,我再陪你去找夫人。” 绣香是怕自家小姐这个时候去找夫人的,这会儿子老爷夫人在做什么,她知道。怕小姐贸然闯过去了,不但扫了老爷夫人的兴,也会叫小姐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回头大家都尴尬。 央央只是随口问一声。 央央只是觉得奇怪,以前若是住在外面,娘亲都是会寸步不离呆在她身边的。这回只是绣香陪着她,她有些不习惯罢了。 “小姐,快脱衣裳洗澡吧。” 央央脱了衣裳,钻进大圆木桶里,整个身子都泡在热水里,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她觉得特别舒服。 “外面条件有限,小姐就先将就着些了。”绣香一边帮着央央洗澡一边说。 央央以前在家洗澡,四季都是有各种应季的花瓣的。泡澡的桶也比这个大,比这个好,身边伺候的人也多。 只不过,央央如今根本没心情去在意这些。 她现在脑子很乱,既怕顾四哥真的就一辈子只甘心做一个市井小民,又怕嬴家的那个大坏蛋会真的去告她爹的状。 她已经把大坏蛋说的那些话都告诉娘了,娘说会没事,让她别担心。但是嬴鸿那么坏,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做出那些事情来。 “小姐,水凉了。” 绣香提醒。 水凉了不能再泡,不然的话,会着凉。 央央从木桶里站起来,绣香替她擦身子。 央央穿好衣裳后坐在床边,绣香拿着大巾子替她擦头发。 “天晚了,一会儿小姐吃了晚饭,便早点歇着吧。小姐也不必怕,奴婢呆在这里陪着您。” 央央说:“我去看看娘吧。” 绣香忙道:“夫人很累了,想必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小姐要是想夫人,睡上一觉明儿一早就看得到了。” 央央说:“那好吧。” 徐敬笙夫妻一间房,央央跟绣香的房间在中间,旁边是有福守礼的。 徐敬笙就是怕夜间会出什么事儿,所以叮嘱有福守礼定要好好保护小姐。可是到了晚上,还是出了事儿。 徐敬笙夫妻一场欢愉后,正搂着躺在床上休息。 尹氏气喘吁吁,心中却放不下女儿,想着要去看一眼。 徐敬笙按住人说:“你也累着了,赶紧睡吧。你要是不放心那丫头,我过去看一眼。” “老爷,你好好说。” 尹氏怕自家老爷会训女儿,所以提前交代。 徐敬笙站在床边,一边穿衣裳一边说:“放心吧,我还能舍得打她还是骂她?过去看一眼,说不定已经睡下了。这两日行程满,想必她也是累着了。” 尹氏这才笑着说:“就知道你疼她。” 徐敬笙才走到门口,外面便响起一阵兵器相碰的厮杀声。 他心一惊,立即推门出去,就看到绣香哭着正往这边跑。绣香跑到门口来,跪在门口说:“老爷,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什么?”尹氏听说女儿不见了,忙匆匆穿了外衣出来,红着眼睛问绣香,“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不是叫你看着她的吗。有福守礼两个呢?” 尹氏一连串的问题才问完,也听到了楼下的厮杀声。 徐敬笙站在回廊上,瞥见破门而入的少年,他眸子一沉,立即搂着妻子一道往楼下去。 这种时候,徐敬笙是寸步都不敢丢下妻子的。 嬴鸿一大早离开顾宅,是因为昨儿晚上山里逃出了几个匪徒。嬴鸿怕不立即将那几个人抓住,将来会祸害百姓。 所以,一路追到了这里。 嬴鸿的属下将剩下的几个匪徒抓住后,抬眼看到从楼梯上匆匆走下来的徐敬笙,他远远朝徐敬笙抱了抱拳。 “娇娇不见了,是不是就是被他们抓走的?” 尹氏越哭越凶。 她望着地上的血,心里特别恐慌,怕女儿凶多吉少。 “姐姐,你可是为着那件事情过来的?”凤娇聪明,知道昨天央央才生她的气跑回去,今儿姐姐就来了。 所以,若说不是为着那事儿,她自己都不信。 尹氏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但是她也知道这回是女儿胡闹了,自然不会过分要求什么。 “不瞒你说,昨儿央央回去的确不太高兴。这孩子……我跟她爹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尹氏停顿了一下,见凤娇垂下脑袋去,一脸为难的样子,尹氏想到她这些年来的遭遇,便握住她手道,“知道你不容易,我怎么会为难你?” “昨儿晚上我也跟老爷说了,他让我不必管这事儿。我想,也是怕你为难。” “姐夫……真这么说?”凤娇忽然松了口气,高兴起来,“阿弥陀佛,姐夫平时那么宠着娇娇,竟然会说出这些话?” “可不是么,现在他对自己那宝贝闺女可严了。”尹氏倒是明白丈夫的苦心,“女儿长大了终究是别人家的,他也是怕娇娇太骄纵,将来去了婆家会吃亏。” “现在管管虽则迟了些,但是,总比一直不管的好。” 凤娇特别羡慕,羡慕尹氏的好命,也羡慕央央能有那样一个好爹爹。 “姐姐,你这辈子,算是值了。” 尹氏倒不反驳,她也觉得自己这辈子能活成这样,是值了。 “你还年轻,才过三十而已,真的不打算再找吗?知道你是怕了,但是这世上好男人还是多的。”尹氏劝着,“你膝下无子,将来老了怎么办?”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回去跟老爷说,让他帮你留意留意。” “可别了。”凤娇忙阻止,“姐姐姐夫已经够照顾我的了,别再为我的这点事情操心了。膝下无子又如何?我要是想的话,在这么多学徒中收个义子义女就是,将来一样养老送终。” “可你总得寻个伴,你这辈子还长呢。”尹氏也是关心她,怕她一个人孤苦寂寞。 夜间无人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凤娇不是不想找,只是眼前有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比着,要她如何将那些普通人放在眼里? 不如就这样算了。 “再说吧。”凤娇依旧笑着,却是有些敷衍了,转了话题问,“那神威营的事儿……就这样了?” “这是大事,自然是该怎样怎样做。”尹氏还想说刚刚那事儿,凤娇却是站了起来。 “如今我这彩衣轩,规模又大了些。姐姐,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凤娇邀请。 “好啊。” 尹氏也早听说了,如今彩衣轩不仅仅只是一间成衣铺子这么简单。听说,临京城郊的一个县里,凤娇买了宅子办了个染坊。 以后估计得自己纺织染布,再裁剪成型,一条龙服务了。 京城里,规模也大了些,左右隔壁两家也都被她买了下来。不过短短几年时间里,凤娇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尹氏一圈逛了下来,十分羡慕地说:“你就是能干。” 凤娇心里隐隐有几分自豪的,至少,这件事情上,她还算是拿得出手的。 只不过,她拼了命付出那么多,得到的,却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我没儿没女带,只能做这些了。哪里比得上姐姐你,那么好的福气。” 尹氏在家的时候,女红跟厨艺都是很棒的。她娘告诉她,女孩子学那么多做什么,只要会女红跟厨艺,将来就能说到好婆家。 尹氏后面确实说到了好婆家,但是,这些年来,女红没处显身手,只是给丈夫孩子们做做小件儿。至于厨艺,她也是懒了,觉得家里大厨房里的厨子做菜更好吃,又何必她亲自动手? 78.大结局章(四) 此为防盗章 央央很怕, 怕因此自己家会遭殃。 但是在嬴鸿面前, 她却是怎么都不肯低头的。 即便怕,她也会强装着不怕的样子。 不然的话, 她岂不是在他跟前输了阵仗? 央央是不可能愿意在他跟前输了阵势的, 于是故意抬着下巴, 理直气壮道:“那你怎么也在这里?” 嬴鸿笑而不语。 央央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眼神晃了晃,又说:“你要是敢去陛下跟前告状, 那我也敢。你告我的状,我就告你的状。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在下拭目以待。” 嬴鸿有要事缠身,不欲再与央央闲扯,简单利落结束了话题,继而迈步离开。 “喂!”央央却着急了。 央央其实还是心虚害怕的, 眼见着嬴鸿没有朝她低头、也没有向她保证不会去告状,所以央央追了过去。 跑到人前面去,双手拦住人家的去路。 “不许你去告状。” 央央死死盯着他, 要多凶有多凶。 嬴鸿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听你徐大姑娘的话了?” 央央说:“那我们做一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我们都来富阳的事情, 谁也不许说出去。你不告我们的状,我们也不会害你。”央央威胁他, “你应该知道的, 你们家在京城也得罪了不少人, 如果你有把柄被他们抓住的话, 你也不会好过。” 嬴鸿本来不欲与央央多言计较的, 但见她一番言论幼稚得可笑,也就说了道: “我来富阳顾家,是因为公务,可以跟陛下解释。但是你们一家三口过来,却是明显探望旧识的。徐大姑娘觉得……真可以以此那捏住我的把柄吗?” 央央也知道,不可能。 刚刚之所以那样理直气壮,不过是装出来的。 “那你想怎么样?” 嬴鸿看了她一眼,说:“我想怎么样,还得看徐大姑娘……” 说罢,嬴鸿直接牵了拴在门口大树上的马,纵身跳上马背后,他双手勒着缰绳又望了央央一眼,之后才甩鞭子打马离开。 央央站在门口望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才突然匆匆折身回去。 “娘!” 尹氏正坐在上房陪老夫人说话,央央匆匆跑了进去。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央央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说:“我刚刚在门口碰到嬴世子,他说他回京后要去皇宫里告状,说我们来看顾家的人。娘,这可怎么办?万一他真的说了,那岂不是连累爹爹了?” 尹氏昨儿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不过老爷说了会没事,她也就放了心。 “你也知道害怕连累你爹爹?那你之前那样针对他,是怎么回事。”尹氏趁机教训女儿,说,“知道你恨他,但是你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自己心里默默恨着,就是了。” 央央说:“是他害的顾家,是他害的顾四哥。” 提到顾晏,央央忙又问老夫人:“四哥怎么样?醒了吗?” 老夫人笑着说:“已经醒了,不过大夫交代了,要多多休息不能累着。你也放心,今儿你三哥跟学堂告了假,会在家里呆几天,照顾你四哥。” “那我能去看看四哥吗?”央央坐不住了。 尹氏说:“顾四郎伤得严重,需要好好静养。你这样咋咋呼呼过去,他还怎么休息?” 央央保证说:“我会安安静静的,保证不会打搅四哥。娘,我想去看四哥一眼,他都受伤了。” 尹氏耐不住女儿磨,没办法,只能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说:“难得他们兄妹情深,便让娇娇去吧。这一别,怕是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老夫人此话是别有用意,故意说给尹氏听的。 如今他们顾家落难,四郎不过只是一介庶民,将来娶妻,也只会在这市井人家中选一个。像徐家这样手握重权的勋贵,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尹氏虽则不多聪明,却是也明白了顾老夫人的意思。 央央倒是没往亲事那方面想,只是她听到什么“此生再不相见”的话,有些难过。 “怎么会再见不到?”央央说,“昨儿听小玥姐姐说,三哥一边教书一边读书,四哥怎么不可以?老夫人,四哥那么聪明,只要他有心念书,过不了几年,就可以考科举去了。” “等四哥高中了,不就可以进京去了?” 老夫人笑着:“考科举哪里是那么好考的,再说,我们顾家是戴罪之身,陛下让不让考,还不一定呢。娇娇,你是个好孩子,难得你心里还一直记挂着你三哥四哥。但是你也不必担心,就算咱们一直生活在这个地方,也会活得很好。” “可是……” “去吧。”老夫人说,“去瞧瞧你四哥,也不枉你们兄妹一场。” 又对尹氏道:“这里实在太小了,怕你们住得不舒服,我也不虚留你们了。这里去京城,也得一整天的路程,早早回去,也安全些。” “是,老夫人。” 央央还想说顾四哥必须要读书走仕途,但是却被自己母亲拉着走了。 顾晏已经醒了,正与顾晟在说话,徐敬笙也在。 房间门是开着的,尹氏敲了敲门。 见是尹氏母女,顾晟忙大步迎了出来。 “连你也烦我。” 央央如今也知道那事情是再无回天之力了,所以,她只是自己默默流了会儿泪后,便抽出帕子擦眼睛。 红玫见状,忙也抽帕子帮着擦拭,道:“小姐,您该是放宽了心才是。顾家虽说被抄了家,但那顾家老太太到底是大长公主,顾家也是皇亲国戚,陛下手下留了情的。” “老爷不是说了,顾四爷并非去了那苦寒之地受苦,而就在京郊么?” 见主子正凝神细听,红玫继续道:“普通百姓日子虽则清苦些,但顾四爷是什么样的人?他老人家念书好,不靠祖上庇荫,将来考取功名走仕途,未必不能当官儿……” “再说,这朝堂的事情,咱们也不懂。今儿你好,明儿他好的,顾家如今是落了难,将来未必……” “老太太来了。” 红玫正说着话,紫莲打帘子进来,一阵风儿似的。 “老太太带着二小姐三小姐一起来,看咱们小姐了……” 央央纵然再骄纵爱耍小性子闹脾气,也是立即起了身来去迎接。 方才红玫说的那些话,央央耳朵听得都起茧子了。道理她都懂,可是顾家如今遭了难是事实,将来如何,谁又知道? “我的乖肉肉,你怎么起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徐家的三位千金很是得老太太喜欢,跟两位妹妹比,央央又是最得宠的。 这病了大半年,可把老太太急坏了。 “祖母,孙女已经大好了。” 打从去年初冬时顾家被抄家流放后,央央便五日一大病,三日一小病。连女院里的课都推了没去上,只请了女先生家里来授课。 央央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是如今这药不在,想好全太难。 这事儿徐家都知道,但谁都不敢说。对外只称……说是天儿冷的时候受了寒,这才一直病怏怏不见好。 央央虽气,但也明白,如今不是置气伤神的时候。 知道顾四郎并没流放去那苦寒之地,而是跟着顾老夫人一起留在京郊某地后,她整个放心不少。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稍稍落了下来点,整个人气色也好了不少。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老太太搂着人,拉着央央挨着她坐下后,又严肃了些道: “如今好了,往后可不许再那样作践自己了,知道不知道?娇娇,你生病这段日子,我可是心如刀剜一样痛,恨不能替你受那些苦。” “祖母,是孙女不好。” 央央知道辜负了亲人,便抱着老太太,一如往日般撒娇。 徐蔓笑得端庄,偏头对挨着她坐的徐淳道:“三妹,你瞧,她又撒娇了,说明她好了。” 姐妹俩对了个眼神,便也不顾任何形象,只笑得东歪西倒。 徐蔓与央央同岁,只比央央小几个月,是大房所出。徐淳是二房的,才九岁……两人都是央央的堂妹妹。 但因从小一起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徐家又只得三个女孩子,故而姐妹三人十分亲密。 79.大结局章(五) 纵然嬴王府一再瞒着消息, 可央央怀有身孕的消息还是叫宫里的二位知道了。 宫里皇后命人来宣央央进宫的时候, 央央人正在徐家。央央怀了身子,因为情况特殊, 所以并不敢到处招摇, 连请大夫回去把平安脉都不敢,就怕有人暗处盯梢。 好在崔元精通医术, 所以央央这些日子会隔三差五就往娘家跑。 “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又胡思乱想没有好好休息?”替央央把完脉后,崔元板着一张脸, 严肃地说, “我可警告你啊, 你再这样下去,我可不敢保证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一定可以平安出生。你不好好养胎, 不好好吃饭休息,那你就等着失去自己想要的一切吧。” 红玫急了:“少奶奶,您劝劝世子妃吧。打从世子爷走了后,世子妃总是睡不好觉也吃不好饭, 奴婢怎么劝都没用。” “你劝都没用, 我劝就有用?”崔元白了红玫一眼, 又对央央说, “你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别回头丈夫没了孩子也没了。” “话虽然说得难听了些, 但是道理就是那个道理。再说, 嬴世子这是去打仗了, 又不是去送死的。他在前线打仗,心里想着你可以好好的,吃得好睡得好,可你呢……如果他知道你在家就是这样作践自己的,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我告诉你啊,这世上担心受怕是最没用的东西。人这辈子,谁还不会遇到点困难啊?谁的人生又能一帆风顺呢?你啊,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现在遇到一点难处,就怕得跟什么似的。” 崔元也是生气,所以话才说得重了些。 说到最后见小姑子眼圈都红了,她又不忍心再说下去。 又能怎么办?这不但是她的小姑子,更是她打小就当做亲妹妹一样待的小丫头,她恨铁不成钢说几句也就是了,怎么可能真的骂她。 叹了口气,崔元终是搂住央央道:“嫂子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不能这样啊。” 央央这些日子其实想了很多,她总觉得,是不是自己从一出生开始日子就过得太舒服了,以至于长大一些后,总会遇到很多不顺心的事情。她与世子爷,好不易交了真心在一起了,她也好不易怀了孩子,结果却出了这种事。 “我就是挺想他的,我怕他真出事。” 央央哭着。 央央是拿这个嫂子当亲姐姐待的,所以,什么话都愿意跟她说。 “我就是心里很难过,从前可以天天见到他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就算后来渐渐接受他了,愿意跟他一辈子过下去了,我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如今他离开了我,我不能再日日看到他……更甚至,甚至他还会有生命安危,我就怕……” “我怕他再也回不来,我怕我们这辈子的缘分,就仅止于此。嫂子,我喜欢他,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想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哪怕日子过得不那么好,但是只要能在一起,我就会觉得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央央本来以为她渐渐成长起来,已经够强大了。可是现在才知道,她那些所谓的坚强,不过也是因为有他的庇护才表现出来的假象罢了。 之前爹爹娘亲出了那种事情,她纵然心里着急,可也没有到崩溃的地步,不过就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她觉得有依靠才不怕的。 如今他不在身边,央央就十分慌张了。 “你怕也是没用的,你要坚强。你如今不仅仅是姑爷的妻子,更是你腹中孩子的母亲。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陛下跟皇后想杀姑爷,做最坏的打算,就算他真的被害死了……那你觉得,你最该做的是什么?” 不等央央回答,崔元自己说了:“当然是保护好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保住姑爷的血脉。娇娇,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崔元从小自立自强,又四处游历过,所以论见识自然比央央的远一些。 她想的是,若是宫里的二位得知了小姑怀有身孕,想必是会想方设法除去这个孩子,以免留下后患。 “好了,你留下来的时间够长了,去跟娘打声招呼,然后回去吧。” 崔元刚刚站起来,外头就有人匆忙跑进来了。 “少奶奶,大小姐,不好了,宫里来了人传圣旨。现在人已经在门口,大老爷吩咐来喊你们出去迎旨。” 崔元暗叫:“不好!” 又对央央说:“真是怕哪儿来哪儿,想必是帝后已经得知了你怀孕的消息。这可怎么办是好……”崔元一时间着急起来。 老太太近来身子越发不好,根本不管事儿。而央央的父亲徐三老爷又军务缠身,人此番不在京城内,央央的兄长徐彦也在大山营里苦练,所以,阖府上下便只有大老爷一人说了算。 若是今儿有别人在,怎么都是会护着央央的。但是于大房来说,央央如今就是一烫手山芋,恨不得早早甩掉才好。 央央想起嬴鸿临行前说的话来,所以起身说:“嫂子,别急。既然宫里传了圣旨来,咱们逃也逃不掉了,我进宫去。” “你是不是傻啊。”崔元慌得瞪圆眼睛,“你进宫去,岂不是死路一条?你这肚子如今没有显出来,但迟早要显出来的。宫里可是吃人的地方,就你这种单纯的女孩子,活不到三日。”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将你藏起来,然后蒙混过去。” “你想把谁藏起来?”不知何时,徐大老爷人已经过来了,他身形特别瘦削,近乎病态的那种瘦,“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我看你们不但自己不想活命了,你们连徐家的活路都不想给了。” 崔元手攥紧了些,虽然心里十分不情愿,但还是低头请安:“见过大伯父……” 又朝徐大老爷身后的徐大夫人看了眼,“给大伯母请安。” 央央只稍微福了下身子,就算是请过安了。 徐大夫人面上有些为难之色:“这也没办法,皇后娘娘的懿旨,谁敢违抗?娇娇,你若真出了事儿,总有你夫家的人可也护得住你。可若是你大伯父违抗旨意得罪皇后,谁又能护得了他?” “你知道的,大房素来没什么地位。夹着尾巴老实做人也就是了,哪里还敢得罪圣后。” “大伯母不必说了,道理我都懂。”央央笑着,“皇后是我丈夫的亲姑姑,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且还得喊她一声姑奶奶呢……进宫去,不过是想我罢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徐大夫人高兴,“那走吧,传旨的公公还在门外候着呢。” 央央看向一旁悄悄抹眼泪的母亲,走过去握住她手说:“娘,您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尹氏握住女儿手:“娘想陪你一起去。” “娘,您别说傻话了,皇后是让我一个人进宫的,您如果也去,岂不是违背旨意。您放心,皇后素来爱重夫君,她是明后,心中肯定什么都明白。接我进宫去,想必也是为了保护我。” 崔元目光一转,觉得小姑这话说的未必不对。 “娘,小姑说得对。再怎么说,皇后是英明的,有人小人想背地里挑拨离间,皇后未必不清楚。此番接小姑入宫,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呢?” “你们俩就知道安慰我。”尹氏抽了帕子擦眼泪,也知道此刻哭也无用,反倒是叫人担心。 尹氏说:“走吧。” 皇后只是宣旨叫央央进宫去,倒是没说准不准她带贴身侍婢。红玫紫莲两个是打小便伺候在央央身边的,此刻都跪了下来求那太监,想跟在央央身边。 宣旨的太监笑着说:“皇后娘娘倒是没说不准世子妃带婢女进宫侍候,想必是准许的。两位姑娘若是愿意,便随世子妃一道进宫去吧。只是……这进宫容易,再想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红玫紫莲立即跪拜叩首:“奴婢们只求常伴主子左右,不会后悔。” 尹氏已经派人去嬴王府递信儿了,央央坐上宫里来接的轿子,还没走多久,便有穿着黑色衣裳的人来劫人。 轿子晃来晃去,央央才扶稳坐正身子,便被一把迷烟迷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央央躺在了一张四方形的大床上。 伺候在床前的,是陌生的婢女。 看到央央醒过来了,一个跑了出去,另外几个忙蹲过来伺候央央。 “这是哪里?”央央倒还算镇定,目光一一在几人面上划过,“你们主子是谁?” 80.大结局章(六) 大家都只是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根本不理央央。 央央想着, 皇后宣旨叫她进宫来,她是在半道上被劫走的。那么, 劫持她的人, 不可能是皇后。 如果不是皇后的话,那么, 劫持她的人,又会是谁呢?到底是敌是友, 为何要劫持她。央央四下打量一番, 看这里的环境, 倒不像是为难她的样子。 央央看了眼蹲在跟前伺候自己穿衣的婢子,而后挥开她说:“不要碰我, 我自己会穿。” 婢子相互望了望,倒是没再动手,只是安安静静候在一边等着。 “让你们来,是叫你们好好伺候贵人的。怎么……倒是让贵人自己动手了?”一把温润的声音由门外传了进来, 央央好奇, 抬眸去看, 就瞧见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摇着一把羽扇走了进来。 离得远的时候, 央央不大看得清楚他的长相。等人走得近了,才惊觉,原来劫持她的人, 竟是这样一位谪仙似的人物? 央央走神也只是一瞬的功夫, 等她回过神来, 便厉色问:“公子是谁?公子可知道我是谁?我与公子有何冤仇,公子为何要劫持我?” 几句话的功夫,白衣公子已经走到了央央跟前来。 他人瞧着翩翩若仙,言行倒是放荡不羁。走到床边,随意撩了下袍子,便挨着央央坐了下来。 央央心里抵触他的靠近,本能往后退了点。 白衣公子便笑了:“我又不是妖怪,不吃人。这位姑娘,不必这样怕我。” 央央始终怒视着他:“公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何劫我来这里?” 白衣公子一副十分委屈的表情:“怎么……我这是救了姑娘你,姑娘难道还要问罪于我吗?如果不是我,姑娘岂不是要进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了?” “说起来,你倒是该谢谢我呢。” 说罢,十分自然的朝央央眨了下眼睛。 央央不再看他,只望向别处道:“皇后是我夫君的亲姑母,叫我入宫也是常事,于我来说,又何来吃人这种说法?再者,公子口口声声说救了我,既然如此,公子该告诉我您的身份吧?也好叫我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谁。” “我的身份呢……你迟早会知道。”白衣公子丝毫不避嫌,拍了拍央央肩膀,“你放心,呆在我这里,你是安全的。”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央央道,“你要说就说,别卖关子。” 白衣公子勾唇一笑,眉眼尽显妖娆:“只不过……你的夫君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可就不一定了。八千敌数万大军,确定不是皇宫里的二位想杀人吗?” 央央纵然心里十分担心,但是也不愿落了他的圈套。 “我夫君英勇善战,我相信他。” “哦?是吗……”白衣公子失声笑,“既然你这么喜欢自欺欺人,那我也没法子了。你便留在这里自欺欺人吧,本公子没有闲心再与你扯别的。” 说罢起身,长腿迈开,已经离央央很远,他感叹着:“无聊啊。” 央央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自然也不知道他劫持自己来的目的。她目前能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保护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 有人竟然敢公然违抗皇后的旨意劫持嬴王府的人,不但皇后大发雷霆,就是嬴王府,此刻也是鸡飞狗跳。 央央如今肚子里怀的是嬴家的孩子,嬴王纵然再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对于这件事情也是不能忍的。何况,央央如今是嬴王府的人,敢动嬴王府世子妃,那便是落了他面子,嬴王不会善罢甘休。 嬴王思来想去,总觉得是皇后故意为之。他想进宫去找皇后理论,却被王妃叫住了。 “王爷,您消消气。您正在气头上,怕是不便进宫去。要不再等等,等您气消了,再去找皇后好好说。”王妃皱着眉心,一脸怅然的样子,“依妾身来看,既然皇后已经下了旨意让娇娇进宫去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再说,皇后不是那种糊涂人。起初流言四起的时候,皇后可能会落了奸人圈套……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皇后不可能还那么糊涂。这件事情,从头至尾根本就是有人从中作梗,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皇后与咱们嬴王府的关系。” “所以我想,皇后宣央央进宫去,也是想保护她。只是没想到,央央却在半道上被人劫走了。” “如今咱们着急,皇后未必不着急。” 王妃一再叮嘱:“王爷,这种时候,你们兄妹之间千万不能生嫌隙。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能吵架。” 嬴王重重一哼,拳头砸在柱子上,急躁地道:“若是叫我揪出幕后之人来,我非将其大卸八块不可。” “这些事,日后再说吧。”王妃说,“想必,一会儿皇后就得差人来唤你进宫了……” 王妃话还没说完,便有宫里头皇后身边的人来了。 王妃手轻轻握了握嬴王的手,嬴王再怎么暴脾气,但是王妃的话,他还是听的。 “顺珑,你放心吧,我明白。” 嬴王去了皇后寝宫,按着规矩,给皇后请了一安。 皇后道:“你我兄妹,兄长何须如此多礼。”又叹一声,“本宫迟了一步,竟然有人抢在本宫前面,劫走了那丫头。” 嬴王甩了甩袖子,虽说答应了王妃,但到底心中意难平。 “皇后这般感慨,是心疼那丫头?左右鸿儿不是嬴家的孩子,那丫头肚子里的,自然也不是。若是死在外头,岂不是更好。” “你们都下去吧。”皇后屏退左右,对嬴王道,“兄长,之前的事情,或许是我糊涂了。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本宫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是躲在背后的这个人想算计咱们嬴王府。” 嬴王冷哼:“皇后娘娘现在再说这些,恐怕迟了点吧?” 皇后自知当初自己冲动理亏,此刻便也不跟嬴王这个兄长计较,只笑着说:“兄长现在着急动气也无用,不如一起想想办法,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做的这些。” ~ 荣国公府内,顾四爷顾澄之从书房出来,正准备往自己院子清晖院去,却被老太太房里的老嬷嬷拦住了。 “四爷,老太太命奴婢来请您过去。” 顾晏眉眼一动,略颔首:“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顾晏心中多半猜得着老人家找他何事,多半说的还是有关她的事情。顾晏先回了趟后院,换了身衣裳后,这才往老太太上房去。 “澄之,你过来。”瞧见小孙子来了,老夫人朝他招手。 顾晏抱手弯腰:“孙儿给祖母请安。” “你来。”老夫人让顾晏到跟前去,问,“我听说,你最近常常大晚上的出门去,可有此事?” 老人家面容含笑,十分慈爱和蔼的模样。 顾晏颔首:“是。” 老人家就更是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对你那媳妇,根本就还是上心的。只不过,你骨子里冷漠清高,总觉得是她对不起你在先,所以你始终不肯放下自尊来。” “其实男儿在心爱的女儿面前放下点架子,又有何妨呢?你若是喜欢,就去告诉她,何必日日这样偷偷摸摸去见。” 顾晏嘴角轻轻扯了下,颇为自嘲的样子:“祖母想必是忘了,当初吵着要和离的……是她,而非孙儿。” 老夫人说:“夫妻之间总是要磨合的,这也不能怪她。想当初咱们落难富阳县,日子清贫,而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她也没嫌弃。只这份真心,便是难能可贵。” “呵……”顾晏自嘲一笑,微弯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嘲讽跟不屑,“如今孙儿乃是国公府嫡孙,顾着高门身份,她想必如今后悔还来不及。” “你别这样说她,她也挺不容易的。”老夫人叹道,“我听说,她家里的那些糟心事情,可够她闹心的了。你呀,若是心里有她,便去帮一帮她吧。” 顾晏沉默没吭声。 老夫人又说:“提起这事儿来,我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丫头。想她也是打小与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你拿她当亲妹子待。如今她与她的夫婿可以心心相印双宿双飞,想必你也高兴。” “只可惜啊……如今她寻到了知心人,却又遭遇这种灾难……如今还被人劫走……” 老夫人心地仁慈,只要想着这些孩子过着如炼狱般的日子,她心中就总觉得难过。 81.大结局(七) 顾晏低下头去。 “她的事情, 我也听说了。” 老夫人感叹道:“只可惜那嬴世子不在家, 他如果在家,那丫头又何须吃这些苦。现在敌在暗, 他们在明, 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我们顾家与嬴王府虽说势不两立多年,但如果不牵扯到政治军事上的事情, 其它方面……能搭一把就搭一把。” “何况,她从小就黏在你身后, 一口一个四哥哥的喊, 你纵是对她没那个意思, 可念在她喊你一声顾四哥的份上,你也该……” “孙儿明白。”顾晏朝着老夫人抱手, 微弯腰道,“祖母说的这些话,孙儿铭记于心。” 老夫人笑着:“不仅仅是有关娇娇的事情,还有芙姐儿那丫头。” 顾晏略微迟疑一瞬, 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过嘴上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打从顾晏从富阳回来后, 便一直安心呆在家里读书, 只等着参加科举走文路。这些日子,官场上的那些事情,他素来不闻不问。 不过, 祖母说得倒也对, 徐家大妹毕竟叫了自己十多年的顾四哥, 如今她有难,他不能袖手旁观。 顾晏做了决定后,便让自己的人暗中悄悄去彻查。只是可惜,时间一天天过去,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顾晏不禁也有些纳闷起来。 按理说,劫持了人质,接下来一步就是要挟。那个劫匪倒是好,人抓走了好些天了,却不见一点动静,连他的意图是什么都不知道。 顾晏正坐在家中一筹莫展的时候,宫里来了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太监。 听说是皇后身边的人,顾晏眉眼平静,似是皇后寻他进宫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般。顾晏立即收拾一番,然后进宫面见皇后。 “拜见皇后。”进了皇后寝宫后,顾晏在阶下站稳,端庄行了一个大礼。 皇后朝他抬了抬手:“你起来吧。” 顾晏利落起身,而后恭敬立于一旁,只等着皇后先开口说话。 皇后坐在凤榻上,目光一转,忽而笑了起来:“本宫知道,澄之你暗中也在悄悄查探劫走鸿之媳妇的那个劫匪。”见顾晏朝她望过去,皇后说,“明人就不说暗话了,你最近的一切行踪,本宫知晓一二,因为本宫也在找鸿之媳妇。” 顾晏私下找人,本来也没有瞒着任何人。 “徐家与我顾家乃是世交,如今徐家妹妹嫁与嬴王府世子为妻,而嬴世子又领兵在外御敌。嬴世子忠心报国,臣子无能,不能替国家分忧解难。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皇后点头:“你说得好,的确应该是这样。” 顾晏知道,不管平时与皇后是否有什么夙愿,但是此刻,的确是救人要紧。不论公私,只要能把世子妃救出来,就是好事一桩。 所以,顾晏对皇后给出的计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采纳了。 皇后怀疑,试图挑拨离间又将世子妃绑走的人,应该是当年景王同党。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景王后裔。 当年韩家因为受到景王府牵连,最后也被陛下满门抄杀了。嬴王妃本与韩家有婚约在身,之后却嫁给自己兄长嬴王……而那个人回来后,所走出的第一步就是利用当年王妃与韩家亲事这件事情……除了是景王旧党回来了,根本不可能会有别的原因。 而她记得,当年景王意图谋逆,被陛下发现后杀死,景王府的几位小爷……虽说一一都处死了,但并不能排除没有执事的太监嬷嬷因顾及旧情而放水……所以,说不定景王的确还有余孽留在这个世上。 所以,皇后便想出一计,她欲让景王殿下的亲闺女明阳县主为诱饵,引那个藏匿在背后的人上钩。 明阳县主如今二十五岁,十八岁的时候嫁过一回,但是她出嫁后没两年,夫君便死了。之后,陛下欲再给县主指婚,县主却表示自己看破红尘,想要剃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而如今的县主,人就在京郊的秀水庵,法号清晖。 这件事情,除了她跟陛下,还有几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婢子外,便再无旁人知晓。外面的人……都以为明阳县主死了。 而皇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这个消息渐渐散步出去。只要那个人真的是曾经景王府的后人,那么得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去秀水庵找清晖师太。 到时候,顾晏只需要蹲点秀水庵,等那个人出现了,再跟着他去。 顾晏也是头回知道,原来,明阳县主没死。 这明阳县主是先景王之后,当初陛下下令屠杀景王府的时候,因为实在喜欢明阳,所以没舍得将其杀害,便带回了宫里去。明阳嫁人后两年,其夫君去世后没多久,明阳也病逝。 但没想到,其实并没有病逝,而是出家为尼姑了。 对皇家的这些秘辛,顾晏不感兴趣。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希望能够成功救出央央来。 按着皇后说的,顾晏早早便候在了秀水庵附近,只等着想要等的人一出现,就尾随其后,找到藏匿央央的地点,从而再将央央救出。 顾晏这几日便要出城呆几日了,临行前的这天晚上出门散步,却鬼使神差般走到了前妻柳芙的店铺外面。 天还未黑透,街上宵禁还没有施行,路上三三两两的,倒是还有些人在。 柳芙看完账本,瞧着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吩咐铺子里的人赶紧收拾收拾回去,而她自己也抬手捏了下眉心,揉了揉太阳穴,正打算关门离开的时候。一转身,就瞧见站在黛青色夜幕下的男人。 乍一看到顾晏,柳芙吓得整个人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尤其此刻的男子,正冷眼负手望着她。 自从和离后,柳芙再也没有见过他。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男人,可不是什么好的形象。 柳芙不知道他过来的目的,心里想着,或许只是路过罢了。不过几瞬功夫,柳芙仿佛觉得自己熬了几百年一般。 到底是装作不认识不去打招呼,还是说,按着规矩老老实实过去请个安。 一番挣扎后,柳芙终于向现实妥协了。只要她还想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混,只要她不想得罪这个男人、甚至想着往后或许有机会还能求得上他,她也不敢任意妄为。 这般一想,柳芙便朝顾晏走了过去,俯身请安:“见过顾四爷。” 跟在柳芙身边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最终又折了回去,悄悄躲了起来。 顾晏伸出去的手刚想扶她一把,又念及过往,心中总是觉得堵着什么似的不太好受……所以,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又收了回来,人也稍微清冷了些。 “起来吧,不必多礼。” 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冷漠疏离。 好在,柳芙根本不在意这些。 柳芙以为,打过招呼后她就可以走了。没想到,正准备离开,人却被拦住。 顾晏见她要走,侧身挡住去路,垂眼望着她问:“以后都留在京城不走了?” 柳芙点点头:“嗯。”想着只回一个字会不会过于敷衍了些,于是又加了一句,“爹爹生意做到京城来了,我便也跟着过来了。富阳毕竟是小地方,施展不开手脚,还是京城好。” 顾晏笑了一下,笑容冷冷的。 “你怎么没跟秦忠成亲,反而他却娶了别人?”顾晏明显心里还是在意之前的事儿,但话说出口后看到她脸上一闪即逝的哀婉的表情,他又有些后悔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爱上一个女人。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这样一个小女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从小到大,还真没看上过谁。对于婚姻,不过也是遵从父母之命。以前就想着,以后娶妻生子,左不过就是如同大哥大嫂一样,相敬如宾,夫妻间有爱重,却也客气疏远…… 之前在富阳,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祖母老人家替他张罗,他也就答应了。 只是婚后的日子虽然不长,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被这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可偏偏……她却并不愿意搭理自己。 顾晏每每想到这些,总会自嘲的笑起来。这难道不是报应吗?他谁都看不入眼,却偏偏有这样一个女人来到他身边,然后百般折磨他…… 柳芙略低着脑袋,声音不高:“他估计怕你吧,所以并不敢娶我。” 其实关于这个,柳芙对他挺有些意见的。如果不是他突然一跃成了勋贵子弟,那么秦忠也不会不敢娶自己。 柳芙虽然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太对,但是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艰难了,她也并不想再去替别人着想。 柳芙觉得很累,于是说:“天色很晚了,如果顾四爷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我就走了。” 说完也不给顾晏一个机会,直接冲铺子里喊:“你们两个走不走?不想走的话,就留在这里好了。” 两个丫鬟忙跑了出来,匆匆朝顾晏行了一礼,而后跟着柳芙走了。 顾晏身子没动,只负手望着夜幕下渐行渐远的那道纤瘦的背影,眼睛眯了下,十分具有威慑性。 柳芙坐进车后,金雀儿便说:“小姐,顾四爷没有为难您吧?” 柳芙摇摇头:“没有。” 银串儿道:“依我看,顾四爷分明还是对咱们家小姐有心的。他方才过来,就是想看看小姐的,我看他眼神就不对劲。小姐,既然如此,您何必这样自己死撑着呢?只要开口去求一求顾四爷,他指定帮您。” 金雀儿也说:“是啊小姐,要不……咱们就去找顾四爷帮帮忙吧?” 柳芙沉默一瞬,想着方才他的表情以及他说的那些话,她摇摇头:“靠天靠地,都不如靠咱们自己。算了,欠出去的人情,始终是要还的,而我拿什么还?” 金雀儿银串儿相互望了眼,都沉默不再说话。 几日后,柳芙亲自负责将一批药材从京城送往富阳县的铺子。途中,恰好要路过秀水庵。 顾晏这几日便就候在秀水庵附近,目的就是为了等那个绑走央央的人。只是他没有想到,最终不但他没有成功完成任务,反倒是让劫匪又劫走一个。 柳芙不过是路过,路上遇到有人厮杀。正想着不欲多管闲事绕道而行,却没想到,正厮杀的其中一方直接朝她扑了来。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央央就坐在床边,见柳芙醒了,她抿嘴笑起来:“你醒了啊?” “这是哪里?”柳芙只觉得脑袋疼,因为药效还没完全过的缘故,她觉得眼睛也有些花,整个人都不是很舒服的样子,“我不是……”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被人劫走了,惊了下,抬头望向坐在床边的人,“世子妃?” 又左右望了望:“这是什么地方?” 央央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对了,你是怎么回事?” 柳芙说:“我是送药材回富阳的路上,突然遭人袭击。再后来我就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哦,对了……”柳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她临昏迷前,好像听到了顾晏的声音,“当时路上遇到两伙人打起来,其中一方,可能是顾家四爷。” “顾四哥?”央央怔了下,眨了下眼睛,才说,“难道……顾四哥是想救我,最后却还把你搭进去了?” 央央觉得有些愧疚。 柳芙问她:“你还好吗?” 央央说:“挺好的,倒是没有慢待。只不过,我不能出去,吃饭睡觉,都只能呆在屋子里,有些无聊。” 柳芙屈膝,双手环抱住膝盖,目光落在央央的小腹上。她眼睛忽然亮了下,有些试探性伸手过去,想摸却又不敢摸的样子。 央央看到了,笑着抓住她手,轻轻按在自己微凸的肚子上:“我虽然行动不能自由,但是有这个小东西陪着我,心情就很好。我天天扒着手指头数着日子,想着,再过六个月,它就得出来了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 “也不知道,它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提到嬴鸿,央央脸上的笑容突然一点点淡了下去,眼底也渐渐浮现出悲哀来。她想他了,实在是想。 她总想着,如果不是遇到这些事情,如果此时此刻他就陪在自己身边,那该多好。 可又觉得人不能奢望太多,她不奢望自己怀孕的时候能有他陪着,她只想着,只要他能够平安回来,她就什么都不奢望了。 柳芙说:“素来听闻嬴世子骁勇善战,想来是没问题的。” “希望吧……”央央点点头。 ~ 而此刻,顾晏的人已经找到了央央柳芙藏匿的地方。顾晏得皇后令牌,正率领三千兵马死死围住了山头。 只是这座山实在太大,且地形陡峭山里丛林茂密,如果没有精确定位就贸然前来搜山的话,不但会打草惊蛇,而且很有可能会伤害到央央跟柳芙的性命。 所以,顾晏并不敢轻举妄动。 而与此同时,藏在深山里的一处隐蔽的宅院,一个着青色尼姑袍的年轻女子朝着立在窗前的白袍男子走去。女子容貌惊艳,但脸上表情却十分淡然,仿若看透了红尘中的一切。 “阿弥陀佛,施主这又是何必?过去一切,让它随风而逝不好吗?你伤害的,可都是些无辜之人。” 这位尼姑,便就是当年的明阳县主,如今的清晖师太。 “明阳,这些年来,你心里真的不恨吗?他杀死了我们的父母,屠杀了整个景王府,甚至历史上都会抹黑父王……说他是叛贼。但实际情况是什么样的,你我心里都清楚。”白衣男子终于转过身来,望向跟前的小尼姑,眼里渐渐有泪光闪烁,“他留了你一命,不过就是看你是个女孩子,对他将来的皇位起不到威胁的作用……” “明阳,你当真以为他是喜欢你,舍不得杀了你吗?” “他若是真的心存善念,当初又怎么会对景王府赶尽杀绝。他杀的是他的亲哥哥亲侄儿!” 清晖师太又念了句“阿弥陀佛”后,终于望向白衣男子喊了声二哥。 白衣男子听到那声熟悉的二哥,眼里泪水滚落下来。他抬手,轻轻抚上清晖的脸,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你是我最小的妹妹,是我们捧在掌心宠爱的小淘气。你以前很顽皮的,如今却这样安静,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清晖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冤冤相报何时了?二哥,既然你我有幸能够活下来,应该努力去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复仇,就算你杀了他们,父王跟母妃就能活回来吗?” “我相信这世上的因果轮回,他们杀了人,迟早是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白衣男子笑起来:“报应?我看未必啊,他做了皇帝这二十年了,不是过得很好吗?小妹,你别说了,你还活着,哥哥十分高兴。但是,你说的这些,恕哥哥办不到。” 清晖倒是没再说什么,只道:“那两个人是无辜的,哥哥不要伤害她们。” 白衣男子说:“无辜?谁不无辜……她们一个是嬴王府的人,是嬴皇后的娘家人,一个是荣国公府顾家四郎的心头挚爱。她们无辜吗?谁让她们嫁去了这样的人家。依我看,一点不无辜。” “不过,你也放心吧。我不想伤害她们,我现在只想跟顾四玩个游戏。” 清晖没问是什么游戏,她也不想知道这些。她落发做姑子也有几年了,跟着师父吃斋念佛,早不在意凡尘中的那些事了。 人皆有一死。 而死,未必是不好的。 “小妹,你我兄妹好不易重逢,以后跟着我走吧。” 清晖道:“阿弥陀佛,贫尼乃是出家之人,出家人六根清净,贫尼还是得回秀水庵去。” “明阳!”白衣公子道,“你我兄妹好不易重逢,你难道真的舍得丢下我这个哥哥自己去做尼姑吗?” 清晖师太说:“阿弥陀佛……” 白衣公子似是气极,甩了甩袍子,懒得再管。 当天夜里,清晖便一个人下山了。山底下,恰好遇到顾晏的人马。 清晖被顾晏的人压制住去,顾晏骑在高头大马上,看清楚被抓来的人的长相后,忙翻身下了马来。 “见过县主。” “阿弥陀佛。”清晖师太说,“施主要找的人,就在山上。” 顾晏抬眸朝山上看了眼。 他自然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山上,不过,他怕自己轻举妄动,她们两个会有危险。 “县主,臣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县主帮忙引路?” 清晖本来是不欲再管这些凡尘中的事情的,不过,她想着,若她不出面解决这件事情,哥哥的罪想必是更洗不清。这天下已经是七叔的天下了,哥哥就算想替父王寻仇,他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别回头,再伤及无辜之人。 “好吧,那贫尼便带你上去。”清晖道,“只是贫尼也有一个请求,还希望公子可以答应。” “县主请讲。” 清晖道:“还希望公子可以放过山上之人一马,至少留他一条性命。” 这事情,顾晏还真做不得主。再说,他是前景王后裔,是皇室的人,是生是死,他保证不了。 顾晏道:“此事皇后娘娘已经知晓,在下只能保证,到时候尽量替他求情。至于陛下皇后是否开恩,我也做不得主。” 清晖又叹一句“阿弥陀佛”,只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清晖带着顾晏等人往山上去,山上的白衣公子似是猜到清晖会带着人上来一般,早已布了个局。 这山中庭院的布局,乃是按着五行八卦的阵势归置的。顾晏带人进了这个阵,再想出去,就很难了。 顾晏只带了八名武艺高强之人进了这庭院,其余人等,一半留在山脚等候调遣,而另外一半,则布置在庭院外面,只等候顾晏一声令下,便可随时冲进来。 顾晏等人立在庭院正中央,看着四周绿植在眼前来回不停移动,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半步。不见人影,却听得空中有诡异的笑声传来,那笑声透着戏谑,让人听了不禁心生厌烦之感。 顾晏皱着眉心,冷着脸道:“我们来了,阁下何不现身相见?” 那声音却道:“你若是能走出我布下的这桃花阵,自然就能够见得到我。一个时辰为限,你若是破了我这阵法,我便将你想要的人还给你,但你若是不能破阵的话……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不要碰我!你这个臭流氓。” 一道娇媚的女声响起,顾晏眉心一跳,整个人眼睛都红了,声声如刀锥般:“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清晖只举手念了句:“阿弥陀佛。” 那人又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在下想,顾家四爷也不例外吧?既然如此,那我便就考考你的真心吧。记住了,一个时辰为限,一个时辰之后,你若是失败了,她们都得死!” “顾四哥,我们会没事的。我们也相信你,你定会救了我们出去。” 这回是一道轻柔却不失刚强的女声,顾晏听出是央央的声音,见两个人都没事,不由得暂且松了口气。 “放心,我定会想法子救你们出去。” 顾晏正欲再与两人多说几句话,可四周本来在不停转动的绿植却突然停止了转动,周遭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晏看向身边的清晖师太问:“县主刚刚是怎么走出来的?” 清晖说:“想必是他故意放我出来的,我出来的时候,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又叹息一声,“他又何必如此执着,回头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顾晏见状,心中便也知道,放明阳县主出来,这怕是他故意为之的。 目的,就是为了设下这个局,引他入局中。 这边顾晏正在凝神想破阵的法子,另外一边,白衣公子正与央央柳芙两个呆在一起,他面容和善,完全不像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柳芙皱着眉问他,“你到底想对付谁?” “这个问题问得好。”白衣公子忍不住拍手给柳芙鼓掌,“姑娘这个问题问得好啊。” “神经病。”柳芙小声咒骂。 白衣公子却歪头笑望着柳芙:“外面那位,是你的情郎吧?刚刚他听到你声音的时候,可是很着急。你……是怎么看他的?”不等柳芙回答,白衣公子又说,“你们一位是他的青梅竹马,一位是他的结发妻子……我还真挺想知道,关键时刻只能救出一个的时候,他会选择救谁。” “你想做什么?”央央略惊讶看着他,有些惶恐,“你不是说,只要他破得了你布下的阵,你就放我们出去吗?” 白衣公子笑:“是,我说过。不过我说的是,只要他破得了我的阵法,我就放了他想救的人,我可没说,你们两个都放。到时候,就让他做选择吧……到底是选择一起长大的小青梅,还是选择只有几个月夫妻情分的结发妻子,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有答案了。” “原来……原来你根本早就布置好了这一切。你先将我夫君引开,再设圈套将他引进来,你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央央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与你无冤无仇。” “为什么?”白衣公子好笑道,“一个嬴王府,一个荣国公府,想当年不都是七皇叔的狗腿子吗?我父王母妃乃至兄弟姐妹们被斩杀,不都是有他们的功劳?他们一个个,踏着我亲人的尸首,得到了权势、名利、荣华富贵……我知道仅凭自己一己之力也扳不倒整个大康王朝,扳不倒七皇叔的天下……” “我能做的,就是削除他的左膀右臂,让他们互相生疑猜忌,然后再自相残杀!”似是说到激动之处,白衣公子近乎咬牙切齿,可见他对现在这个朝廷到底有多恨。 央央说:“你说的那些,我不懂。或许你有你的苦衷,可是我跟柳小姐是无辜的,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无辜的。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了你,你就去找谁寻仇。如今绑了我们来,你也不算君子。” “我不想做君子,君子是最没用的。”白衣公子忽而似是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变得疯狂、狂暴,他紧紧咬着牙,“做小人多好,我想杀谁就杀谁,我想怎么来就可以怎么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可做君子不一样。做君子,我还得小心翼翼维护自己的形象,行事顾前顾后,生怕做错一点,从而影响我的美好形象。我如果都不在乎那些形象了,做事情,自然不会束手束脚,你说是不是?” 央央看着他:“你这是强词夺理,是为自己的恶行找开脱。” 白衣公子却不甚在乎:“你的夫君八千敌数万,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未知数。顾老四一会儿只能救一个,如果他选择救这位小姐而放弃你的话,那么荣国公府与嬴王府,这梁子可就大了。” “呵呵……好玩,还真是有趣得很呢。” “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央央一着急,便觉得小腹坠痛难忍,疼得她整张脸都扭曲了。 柳芙忙握住她手:“世子妃,您觉得怎么样?” “我还好,无碍。”央央尽力去平复自己的心情,尽力不让自己动怒,“顾四哥……顾四哥他会有法子的,你的奸计不会得逞。”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 说罢,白衣公子拍了拍手,外面便走进来几个人。 “你想干什么。”央央说,“干什么绑我的手。” ~ 白衣公子早就猜到外面的桃花阵根本难不住顾晏,所以,他一手设计的好戏,在后头。 等顾晏领着一干精兵闯进内院来的时候,央央跟柳芙两人已经不见了。只白衣公子一人坐在庭院里,他的背影有些孤寂,衬着月光,更显得凄凉。 即便外面突然闯进一众士兵来,他也丝毫不畏惧,只略抿出个笑意来,手依旧把玩着杯盏,笑着说:“终于来了。” “人呢?”顾晏咬牙切齿问了一句,随后也等不及白衣公子回答,直接吩咐自己带来的将士,“去搜!” “我劝你还是小心为妙。”白衣公子终于扭过头来,目光幽幽探向顾晏,“我这里,可是轻易搜不得的。” 顾晏脸色十分难看,却尽量心平气和说:“我进来了,说好的放人……” “我是说放人,但我没说两个都放。那么现在就需要顾四爷做一个选择了,到底是救你的小青梅,还是救那个与你有肌肤之亲的女人,顾四爷自己选。” 顾晏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中了贼人圈套。 他要紧腮帮子,一字一句吐出来,目光隐隐有火光喷射出来:“若我说都救呢?” 白衣公子却笑了:“不不不,顾四爷,做人可不能这么贪心。很多时候,不可能会有齐人之福的。你想两个都救,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另外,我已经设下机关,只要你选择其中一个,另外一个,会当场万箭穿心而死。” 白衣公子话音才落,四处便有利箭射了过来。 顾晏几下动作轻轻躲闪过去,目光血红。 “这下可没一个时辰那么多时间让你选了,顾四爷,我只数三下。若是数了三下后,你还没有做出选择的话,那么,那两位小美人,可就都得命丧黄泉……嗯?哈哈哈!” 清晖师太就在旁边,闻声说:“阿弥陀佛,施主这又是何必?” 白衣公子看向清晖:“小妹,此事与你无关。你既已出家,就不该再管凡尘中事。” 清晖道:“佛家以慈悲为怀,贫尼劝施主还是早早放下屠刀为好。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又何必残害无辜呢?据贫尼所知,其中一位施主肚子里还怀了孩子。” “不必说了。”白衣公子目光森冷,根本不理会清晖,只看向顾晏道,“我数三声,顾四爷,你自己做出选择。”他表情极为严肃,此刻冷漠得好似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连说话的声音,都毫无热度,“顾四爷,我劝你最好不要抱侥幸心理。如果你不选,你将会失去两个人。” 顾晏瞧得出来,眼前的这个疯子不是说着玩儿的。他中了圈套,陷入他所布下的迷阵中,如今只有短短三个数的时间,他根本就做不出选择来。 “三……” 白衣公子开始数起来,顾晏额迹却冒出冷汗。 “二……” 顾晏想起那张芙蓉般娇艳明丽的脸来,昏暗的灯光下,芙蓉面梨花带雨。顾晏舍不得,他实在舍不得。 “一!” “放箭……” “我选!” 顾晏害怕了。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做生无可恋……如果她真的死掉的话。 跟一个疯子,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承认,他被抓住了软肋,被人抓得死死的。一个人一旦有了软肋,那么,他便再不是无所不能。有了软肋,就是有了把柄。 “好,顾四爷,选谁?” 顾晏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目不转睛盯着白衣公子看,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会伤害他的挚爱似的。 “你把她们两个都放了,我做人质。”顾晏如是说。 白衣公子却是笑了:“顾四爷当我是傻子吗?你做人质?我要你干什么?” 顾晏紧紧咬着牙:“你想怎么样?你真的忍心伤害这两个弱质女流吗?” “我也不忍心,我也知道,她们何其无辜啊。不过,我的目的是见不得你们好过。你们两家的儿郎,个个都是金刚不坏之身,吃得了苦头受得了委屈,哪怕在你们身上钉一万根钉子,你们也是不会喊一句痛的。” “可我就是想你们难过啊,那能怎么办呢?只能从你们女人身上下手了。” 白衣公子似是不耐烦了,打了个哈欠,说:“行了,我看你也做不出选择来。这样吧,我帮你做选择。反正那位柳小姐,不过就是一介商户之女,死了也就死了,不值什么。但是那位世子夫人就不一样了,她出身尊贵,夫家又是那样的显赫。如果她死了,我看顾四爷你怕是不好交代。” “所以……”白衣一顿,侧头说,“朝左边放箭。” 话音才落,便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顾晏额头青筋暴露,吼道:“住手!” 他整个人狂躁得似是一头震怒的石子,他面容狰狞可怖。万般无奈之下,最终做出了选择来。 “放了她。” “谁?” “放了她!!” “放了谁?” 顾晏几乎是吼了出来:“我让你放了她!放了我的……妻子。” 白衣戏谑一笑,点点头:“柳小姐是吧?行,放了柳小姐。” 不一会儿,柳芙便从屋里跑了出来。顾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人搂入怀中。 “你可还好?有没有伤着你?身上疼不疼?” 方才外面说的这些话,柳芙都听到了。她的确吓坏了,不过,此时此刻,心里倒是极为温暖。 “我还好,我并没有伤着。” “那刚刚……” 顾晏恍然明白,愕然望向白衣公子。 刹那间,另外一间屋子整个着起火来,火光四射,似是炸了一般。 从屋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叫喊声:“救命!救命……救我出去,我不想死。” 只是这样的求救声没一会儿功夫,便被湮灭在了火海里。 眼睁睁望着面前的屋子坍塌崩坏,顾晏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那个火海里挣扎着想要逃出来的人影,那般痛苦挣扎着……顾晏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样的画面。 他抛弃了她。 “世子妃!”柳芙喊了一声,紧接着便吓得晕了过去。 顾晏哑着嗓子唤了贴身侍卫来,让他们先将人带回去。 白衣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消失不见了,等顾晏领着人灭了大火,看到的,就只是一具烧焦掉的尸体。 顾晏有些怕,不敢置信的朝着那具焦黑的尸体走去。走到跟前,微蹲下身子来。 人已经焦成了碳灰,只右手手腕套着的一只金镯子还十分耀眼。顾晏取下那只镯子来,忽然想起来,这好似是某一年她生辰的时候,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顾晏只觉得喉头哽咽,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清晖师太口里念了一句,默默闭上双眼,没敢再看。 尸体带了回去后,顾晏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他不肯相信那就是央央。 可是仵作来验了尸体,尸体虽然被烧焦,可的确验出其腹中怀了身子。这一下,本来还抱着希望的顾晏,一下子崩溃了。 自此,本就关系艰难的荣国公府与嬴王府,更是水火不容。 等嬴鸿打了胜仗退了敌军大胜归朝后,已经是第三个年头的秋天。这两年来,嬴王府怕嬴鸿打仗分心,央央出事的事情,一直没有告诉嬴鸿。 甚至,为了安抚儿子,嬴王妃找了央央曾经的字帖来临摹央央的字,每隔两个月就给儿子以央央口吻书一封家信过去。 还告诉他,央央给他生了个闺女,又白又胖。 正是有这份信念在,嬴鸿才能够得胜归来。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等他满怀希望跑回家、满心满眼里都装着妻子女儿的时候,结果所有人给他的答案却是……却是妻子早就死了,而女儿……女儿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嬴鸿觉得这简直是荒唐。 嬴鸿不信,他觉得所有人都在骗他。妻子没死,女儿也没死,一定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所有人都在欺骗他。 只是他找了很久,久到连他自己再想自欺欺人都欺骗不了了。他再不是往日的那个冷俊严肃的首领,也早没了昔日的抖擞精神,他成了贵京城街头的一个酒鬼。 他明明活着,却如同死了一般。 这几年来,顾嬴两家水火不容,朝堂上的斗争,根本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嬴鸿却懒得再管这些,他离开了京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徐侯府里,尹氏起初得知女儿死掉的时候,曾经一度伤心到恨不得跟着一起去死。不过,好在念着还有丈夫跟儿子在,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时间久了,心中的哀痛渐渐就少了,再加上儿媳妇怀了身子给她添了大胖孙子,她情感上有了别的寄托,一日日便好了起来。女儿死了的这个事实,她也渐渐能够接受。 只是每回只要想着女儿是被大火烧死的,她总还是会做噩梦。 也是她天生命好,三十多的年纪,也能再度怀孕,又生了个小女儿。或许是对长女的全部情感都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尹氏对这个女儿宠溺得不得了,比当年宠长女还要更甚。 尹氏给小女儿取了个小名,叫阿娇。 自从央央死后,徐家与嬴王府走动得也少了。当然,与顾家那边,也不如从前亲密。 虽说自己女儿的死不怪顾澄之,但是女儿死的时候他人就在,却没能救得回来,徐家心里总归是在意的。徐家父子不参与党争,只一心效忠陛下,倒是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等嬴鸿游历到扬州城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后了。 近来扬州城出了采花大盗,采花贼不采黄花大闺女,却专门盯着那些年轻貌美的少妇。 城南的一家成衣铺子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手挎着竹篮从铺子里走出来。铺子老板跟着她走了几步,叮嘱说:“这几日城里不安生,晚上休息,你记得把门关严实了。” 妙龄女子点头:“我知道的,花娘。” 说罢,妙龄女子便挎着竹篮往自己家去。 她就住在离铺子不远的地方,隔着两条街,一个巴掌大的四方小院儿里。 一回到家,妙龄女子便笑着冲院子里正在玩耍的女儿说:“蜻蜓,快来看,娘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叫蜻蜓的小女孩儿才五岁大,梳着花苞头,小脸粉嘟嘟的。闻声,立即跑了来,扒着自己娘亲的腿,仰头说:“娘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老远都闻着香味了。” “瞧,你最爱吃的蟹酥饼。” 隔壁屋住着一位年迈的老奶奶,妙龄女子给了女儿一块后,便朝老奶奶屋里走去。 老人家虽然已是花甲之年,但身子却十分硬朗,老人家正在做晚饭。 看到了人,老人家说:“阿央你回来得正好,洗洗手就吃饭了。” “婆婆,我来吧。”阿央挽起袖子。 这屋子是这位阿婆的,阿央母子是去年逃难到这里的。老人家见她们母女俩无依无靠的很可怜,便收留了她们。 阿央有门手艺,针线活做得好,便在扬州城里找了一份活。 平时阿央出门去干活赚钱,阿婆则在家里照看蜻蜓,日子倒也过得和美。 吃完晚饭,阿央烧了热水,先给女儿洗了澡,之后自己也洗了澡。洗完澡后,坐在院子里,趁着点阳光晒太阳晾头发。 天黑了后,阿央便带着女儿回自己屋睡觉。 阿央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不晓得自己从哪儿来。只是醒过来的时候,她身上的一方丝帕上绣着一个“央”字,她便给自己取名叫阿央。 “蜻蜓今天在家有听话吗?”阿央一边替女儿梳头,一边问。 蜻蜓说:“有。娘,我会被你昨天教我的诗了。” 阿央不记得自己是谁,可却识字。不但识字,书院里那些学生们念的书,她也大多都懂。 阿央活计好,知府夫人挺喜欢她的。所以,便赠了她几本书。阿央每日回来,都会教女儿识字念书。 “那你背来娘听听。” 蜻蜓便一本正经背诵起来。 阿央听后笑了,手指戳她脑门:“可真是娘的乖宝贝。” 母女俩正欢笑着,屋顶却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阿央惊得立即问:“是谁?” 可却没人回应。 阿央忽然想起来老板娘说的话,说是近来城内不安全。 “蜻蜓,咱们睡觉吧。”说罢,阿央吹了案头的蜡烛。 躺下后,阿央紧紧搂住女儿。 “娘,怎么了?” “没事,别说话。”阿央安抚女儿,“今天娘挺累的,就不教你念诗了,咱们明天再念好不好?” “好。” 阿央将女儿哄睡着后,自己正酝酿睡意,却忽然听得屋外传来一阵打闹声。 阿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匆忙披起衣裳。点了蜡烛,开了门站在门口。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将另外一个颇为矮小的男人制服住了,阿央壮着胆子走过去,却见那高大男子忽然转过身子来:“姑娘莫怕,在下已经……” 男子本来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形象也不好,胡子拉渣的,只那双眼睛特别好看。 只是这样的眼神,阿央觉得十分熟悉。这个男人,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男人盯着阿央看,眼睛一点点红起来,似是要哭了一般。阿央觉得他好生奇怪,轻声问:“公子,我们认识吗?” “不记得我了?” 阿央一愣,忽而有些欣喜:“我们认识的?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嬴鸿小心翼翼打量着她,忽而缓缓抬起双臂来,将人整个搂进怀里。 有千言万语想跟她诉说,可话到嘴边,却只说了一句:“我很想你。” 原来她没有死?她没有死…… 这个世界,就算所有人都抛弃了你,都遗忘了你,甚至有了别的替代品,再不那么需要你……但是总归是有那么一个人,不管刀山火海,不管艰难险阻,始终没有放弃过寻找你。 一生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在身边,足够了。 嬴鸿带着阿央母女回了京城,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名医来给央央医治。 崔元这些年在外游历,拜了民间名医为师。央央一回去,崔元便立即书信给自己师父,请他老人家进京来给小姑看病。 央央之所以不记得从前的事情,是因为被人下了药,她忘记了所有她在意的人。好在这种毒并不是无药可解,崔元与师父精心研制一番,终于配出解药来。 央央想起了一切。 那一年的那个晚上,其实死的人并不是她。那位公子,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杀害她。 他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借此引起几个仇家的矛盾,从而让他们自相残杀。 那日被大火烧死的人不是她,她当时被迷晕了。晕了后的事情,她想不起来了。 “那当日被火烧死的人是谁?”尹氏问女儿,“顾四特意请了仵作验尸,那是个怀了身子的女人,我们都以为那就是你……” 尹氏抽出帕子抹着眼泪,又难过又高兴。 央央细细想了想,忽而想起一个人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可能是凤娇娘。” “凤娇?”尹氏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怎么会是她……” 央央道:“我在那里见过她,她好像也怀了身子,不过,我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当时看着孩子的月份,比我的小一些。” 突然传来一阵小女孩的啼哭声,尹氏忙回头看去,就见奶娘抱着四小姐过来了。 “四小姐醒了,一直哭。” “来,让我抱抱。”尹氏从奶娘手里接过四小姐。 四小姐却看着央央,乌黑的眼睛漂亮极了。 央央笑着说:“四妹长得可真好看。” 尹氏道:“比你小时候还能闹腾,撒起娇来,谁都招架不住。阿娇这又是怎么了?哭什么。” “娘,我想去玩儿。” “那你去玩儿,娘陪你大姐姐说话。” “不嘛,娘陪我玩儿。” 尹氏便顺着说:“好好好,那娘陪你去玩儿。这丫头……” 央央道:“那娘去吧。” 等尹氏走后,徐淳便来寻央央。 五年多没见,徐淳也早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大姐。”徐淳性子还是那样,大方爽利。 喊了央央一声后,徐淳挨着央央坐下:“二姐最近又怀了身子,快要临盆了,二姐夫怕她会伤着身子,所以暂且不让她出门。不过,她已经托人送了信来,让你去看看她,她实在太想你了。” 说来也是缘分,徐蔓最终嫁给了尹程。 尹家虽然渐渐没落了,但好在,尹程身上尚且傍有一些军功。小两口四年前成亲的,老大两岁多了,如今这胎怀的是老二。 “等过两日,我就去看她。”央央替他们夫妻高兴。 在娘家呆了会儿,央央总觉得这里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而她的家,是嬴王府里一个叫北清园的地方。蜻蜓睡醒后,央央抱着她,去前院找嬴鸿。 “蜻蜓,咱们回家喽。” 蜻蜓睡眼惺忪,两只手紧紧搂着央央脖子,声音也是嗡嗡的:“回扬州吗?” “不,回咱们自己的家。” 蜻蜓忽然间醒了似的,眨巴着眼睛看着母亲:“跟爹爹在一起吗?”才说完,瞧见月亮门那边的爹爹走过来,蜻蜓撑开双臂够过去,“爹爹抱我。” 早已经梳理过的男人,一如既往的俊拓挺拔。比起早些年,身上更多了些岁月沉淀的稳重感。 他步伐稳健,一步步朝妻女走过来。 蜻蜓趴在他肩膀上,央央手被他握住,整个人半靠在他怀里,颇为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说:“真是累死了,回去想多睡会儿。” 蜻蜓忙道:“嬷嬷说,我现在是大孩子了,可以一个人睡一间房。我不想跟爹爹娘亲一起睡,我要自己有个房间。” 蜻蜓可喜欢自己的房间了,粉粉的,香香的,躺在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大床上,她能乐一天都不想起来。 “好,你自己睡吧,没人留着你。” 夕阳西斜,落日余晖下,是幸福快乐的一家三口。 往后的日子,就尽是享不完的甜蜜了吧……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