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没用的金手指 当汤苗发现这是一个修仙世界的时候,恨不能仰天长叹问候任务公会全家,他们敢不敢在接任务的时候整得清楚点?把任务语焉不详地描述成“完成张元明的委托,拯救其死于末世的儿子张青鹏”,害得她忍痛花费了大笔灵魂点换了随身空间金手指,这简直就是令人发指的浪费! 汤苗其实是被上一个末世任务搞怕了,在一个天天逃难、吃的穿的比金子还贵的时代,一个随身空间真心是居家旅行之良配!找到食物了,“咻”扔进随身空间,不怕坏还保温保冷简直不能更实用!找到车子了,“咻”扔进随身空间,有路了开车没路了也不用把车丢掉,多么环保!得到物资后再也不用面对各种不怀好意的眼神,被谋财害命的几率大大降低。末世里生存不易,她简直九死一生才搞定上一个任务。 经过这么痛的领悟,汤苗这次才狠下心换了随身空间这种贵得天怒人怨的金贵货。金手指这种东西都是任务期的一次性用品,可只有储物功能的最低级随身空间都要一万灵魂点,高级点能住人种东西的要十万灵魂点,那种水土有神效还能改变时间流速的要一百万!一百万哪!对于辛辛苦苦做一个任务才赚几千灵魂点的低级灵魂使者汤苗来说,这是攒几十年都买不起的节奏!那都是给大神级灵魂使者做拯救世界这种高级任务时准备的高级货。 这次任务完成后有一万五千个灵魂点的报酬,而且她以为任务是在末世,这才花了一万灵魂点换了最低级的随身空间。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便是来到了个修仙世界啊!在修仙世界里这种只能储物的随身空间还是个金手指吗?土手指都算不上啊!这个世界储物袋人手一个啊!不,人手好几个啊,人家还有能装宠物的袋子呢,人家还有更高端的须弥空间呢!还有比这更坑爹的事情嘛?! 汤苗突然想起来,原来真的还有比这更坑爹的事情!当时任务公会还推出了个活动,如果买随身空间这种贵价货的话,再买一个任意价格的金手指就能送一个免费的美食金手指。这是买二送一啊,平时美食金手指也要两千灵魂点呢,很优惠嘛!随身空间搭配美食金手指也是很好用的呀,而且末世食材单调,厨子也没得,没了美食金手指胃该多么寂寞啊!再说美食在末世可是大杀器,一手美食打天下什么的不要太美! 于是,留着口水的吃货汤苗就决定要享受一下活动,在最低价格的金手指里挑挑拣拣半天又选了个精神集中金手指——实在是这些只要五百灵魂点的金手指乏善可陈,“双手作画”、“快速拼图”、“节奏感”什么的在末世根本没有生存空间啊,而“精神集中”起码在逃难路上长时间疲劳时用得着,而且对敌打架的时候应该也能发挥作用。 就这样灵魂初始值偏低一向省吃俭用的汤苗首次暴发户似的有了三个金手指,可是,奇贵的随身空间已经废了,美食金手指在修仙世界也是没用的好嘛!大家都辟谷去了啊,大家都不吃不喝了好嘛!而精神集中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金手指了…… 在抓周的台子上看到丹药、符箓、法器,耳边响着类似“这孩子真精神啊!一看就像有好灵根的”、“汤家大爷夫人灵根都好,孩子肯定也不会差”的恭维声,这个任务世界里还是叫同样名字的汤苗以一个被雷劈了的姿势定定地歪在台上,魂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汤夫人在寒暄间瞥到汤苗僵硬的体态,以为她被人群吓到了,连忙把汤苗抱进怀里,一边轻拍一边柔声哄道:“阿苗不怕不怕,都是喜欢阿苗才在这里呢,阿苗在台上随便拿个东西就好了呀,不怕不怕的,娘亲在这里”,听到这熟悉的低语,内心正在咆哮的汤苗才回过神来。 所幸这次任务自己降生的家庭颇为富足,不用为生存煎熬。而且父母和蔼,母亲对她极好,每天照看,看见她眼神都能化成水,爱意满满地溢出来,父亲倒是不常见,七八天才来一次,虽然抱她的手法生硬,可也能看出小心翼翼来。 做过几次任务,碰到过各种家庭的汤苗深知好父母的重要性,如果落在不慈的父母手里,没有丝毫反抗能力一切受制于人的小孩子过得真是太惨了,也许记忆不全才是上天的恩德。不过汤苗自己就没这份好运气了,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的记忆配上一个软绵绵啥也不能干的身体,在受到错待时简直能憋疯,所幸这世父母将她照料得十分周全,这个她是非常感激的。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听见父亲清咳一声,用目光暗示母亲把自己放到抓周台上,母亲又拍了拍她,才把她小心地放下来,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指着那些抓周道具温言诱哄道:“阿苗看那些东西,多好看啊,还能发光呢,有红的有绿的呢,阿苗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啊!”,母亲看见她往前爬时才放开手。 汤苗左看看右瞄瞄,她以前也做过修仙世界的任务,台上的东西虽略有不同但也大致识得,无非就是些灵植、丹药、法器、经卷什么的,正看时忽然鼻子嗅到一阵异香,她循着香味往前爬,不久就发现面前有五个晶莹剔透的小果子,长得略似她以前见过的剥了皮的荔枝,但果皮看起来更加饱满润泽,感觉放到口里牙齿轻轻一嗑汁液就能流得满嘴,这五个小果子长得一模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分辨出它们香味的差异。 看见她爬到那几个果子前面,周围的人都小小地惊呼了下,然后突然安静下来,汤苗不禁诧异地回头望望父母,看见他们眼神里鼓励的笑意才安下心来。汤苗大胆伸出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小果子,却发现果皮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软,反而有着玉石的质地,触手生温。这五个果子不仅香味不同,连浓淡都有差别,她不禁向其中一个最香最浓的伸出手去,在她的手抓到果子的时候,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欢笑声,汤苗望去,见人人带着或真诚或伪装的笑容向她的父母说着恭喜,便默默安心了,看来应该是好事。 汤苗后来才知道,那果子叫五行果,是可以测灵根的。五行果,顾名思义对应着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有灵根的人才能闻到对应果子的香味,灵根越强闻到的香味越浓,她当年抓到手里的便是木行果了。 总之当年抓周的场面很红火,人人都知道青州城筑基期的汤家大少爷娶了同是筑基期的越家二小姐,强强联合,又生了一个有灵根的孩子,真可谓是令人羡慕嫉妒恨的人生。不过作为其中那个有灵根的孩子,汤苗其实有点有苦说不出,她这世的父母算是政治联姻,两人家世相当,都是青州城修仙大家族的嫡系,资质也相当,都是三灵根且成功筑基,听说父亲为了这段姻缘还放弃了仙途无望的五灵根初恋情人。 在修真界,灵根越好的人生的孩子资质也越好,而且金丹期以上就不容易有子嗣了,所以这种家族嫁娶多是考虑好灵根的筑基期对象,可惜单灵根、双灵根这种好资质太过难得,有个三灵根的对象就很不错了,四灵根的就算是一般水平,至于五灵根么,那就很是令人嫌弃了。 而汤苗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那五行果她个个闻到了香味,可不止是那一个木行果,虽说到了七岁才能测得准确的灵根资质,但那是怕有些灵根幼时未能表现出来,还没听说过已经有的灵根后来又消失的,那这么说,她岂不就是那种最差的五灵根?可这世父母结缘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高资质的后代,她这种废柴五灵根可不就非常尴尬?另外,这五灵根将来恐怕修炼不易吧?那这次她的任务可真是有些悬了。 汤苗再次深深懊悔把灵魂点换了随身空间,以前那个修仙世界的任务她就换了单灵根的金手指,那单灵根修真进境奇快,让她没花什么时间就顺利完成了任务。不过已经经历过几次任务,变得成熟不少的汤苗也不再是那个有点胆小的女孩子了,她叹了口气,以后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第二章 仍然没用的金手指 如今汤苗已经七岁了,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去母亲房间的青石路上,手里还捧着一束飞仙花,这花生得非常美丽,花型俊逸修长,花瓣就像在围着花蕊跳舞一样多姿蹁跹,味道也清新淡雅,有安心宁神的作用,汤夫人非常喜欢用它来装点房间。汤苗手里的这一束便是要送给母亲的,这花她每日挑开得最好的几朵摘下来,放在自己的随身空间里,如今已经攒了三十六朵,正是她给母亲准备的生日礼物。 是的,她的随身空间现在彻底沦为了保鲜室,摘下来那一刻才最好吃的樱雾果,放进去;开到最美丽姿态的花朵,放进去;厨房刚蒸的玲珑糕,放两笼进去,闲了随吃随拿;冬天的冰凌,放进去,夏天可以拿出来当冰棍咬咬……就这种鸡肋的作用,汤苗还得费心费力地掩饰,比如这次的花,她今天其实也摘了三十六朵,然后回房把开得不好的和随身空间里存着的花换了换,整理成了一束才拿出来,至于那些多余的花么,又扔进了随身空间,看,随身空间其实也快成随身垃圾桶了-_-。 至于美食金手指么,只成就了她偌大的挑食名声。没办法,美食金手指可是一套的,不仅仅是做得出来美食,你肯定得有精细的嗅觉味觉才能知道美食到底美在哪里吧?她现在还小,没机会下厨收拾出一桌美味来震惊世界,其实长大了估计爹娘也舍不得让她去,所以就纯粹成了光说不练的嘴把式,吃到嘴里的东西用了几种材料、新不新鲜、产地哪里、怎么做出来的都能够瞬间读取完毕,这能不挑食么?当你尝得出来大师傅不小心用加糖的勺子加了盐、一锅鱼羹里用的小鱼其实有一条已经不太新鲜了,你其实也有点吃不下去是不是?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身为汤家嫡系大小姐的汤苗身负万千宠爱,才有底气这么挑嘴。 哦,好像还有个精神集中金手指?那是什么?能吃吗?好歹前两个金手指还有点存在感,这个金手指打一开始就被汤苗忘在了脑后,真心是不知道小孩子精神集中能干啥啊! 这一世的童年,汤苗过得非常好。母亲宠爱,父亲温和可亲,周围人宠小孩子的劲儿简直要不得,生生把前前后后技术上加起来可能得有几百岁的汤苗变得幼稚了不少,试想一堆人整天追着你问宝宝饿不饿、冷不冷、这个想吃吗、那个要玩吗,你想要个月亮就开始搭梯子,你擦破了点皮就恨不能以身代之,你就不得不陷在幼稚的深渊里还一点也不想爬起来。如今的汤苗不用假装也很有童趣了……走路也能蹦蹦跳跳的,看见蝴蝶也想要扑一下。而这种宠爱也让汤苗真正把这里当成了家,把汤大爷汤夫人当成了真正的父母,化身为贴身小棉袄的汤苗也常常把父母哄得开怀大笑,父慈子孝的场景真是羡煞旁人。 汤苗走到母亲房前推开门,发现父母已经梳洗完毕等着她吃早饭了,看见她进来都含笑望着她,发现她拿着花束又对看一眼,眼中都是了然欣悦的神色,父亲微笑着招呼她:“哟,我们家大小姐来啦?这拿着什么东西呀?” 她笑眯眯地把飞仙花捧给母亲:“这是送给娘亲的,今天是娘的生辰,祝娘福与天齐得证大道!” 嫩嫩的童音响在耳边,汤夫人心都要化了,连忙把花接过来说:“这么好看的飞仙花啊,我们家阿苗真是太厉害了!” 汤苗眨巴着眼睛问:“那娘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了!”汤夫人连忙说道。 “那娘更喜欢谁的礼物?我的还是爹爹的?”汤苗再接再厉。 汤夫人愣了下,不禁向汤大爷望去,只见一向正经客气的他难得忸怩了下,汤夫人便以为汤大爷没准备礼物,就对汤苗说:“当然是更喜欢你的礼物了!” “啊!那我赢了!”汤苗欢呼起来,“爹要送个阿木兽给我!” 汤夫人诧异地停住了,还没等发问,又听阿苗嚷道:“那爹爹的礼物是什么呀?飞仙花比那个还要好呀?!” “呃……”汤夫人为难地顿了下,正打算现编一个的时候,就听汤大爷说道:“是一个发簪,阿苗要看吗?” 汤夫人向旁边看去,只见汤大爷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打开禁制,里面是一个有着荧荧光华的白玉发簪,看光芒是个上品法器,正适合筑基中期的汤夫人用,而那簪头更是做成了飞仙花的样式,造型流畅,一看就知是制器名家顾家出品。 汤夫人眨了眨眼,正想表达下谢意,就看见汤大爷头一点也不偏地跟女儿说话:“来,阿苗看看,这样拿着啊”,待汤夫人再看见汤大爷发红的耳根时,就不由心里暗暗发笑。 汤苗看着手里的发簪,故作老成地说道:“嗯,这个确实没有我的好,我那可是真正的飞仙花呢,还有整整三十六朵,这个才一朵,还是个假的,爹输给我输得不冤”,顿时逗得父母大笑。 一家人亲亲热热用完了早饭,整场基本上都在汤大爷汤夫人逗汤苗说话中度过,汤苗一直秉持彩衣娱亲的敬业态度,插科打诨,常常惹来满室笑声。吃完饭的汤大爷在汤夫人看过来的眼神中落荒而逃,汤苗凑在汤夫人跟前说话,汤夫人开始打探情报了:“阿苗刚刚说什么阿木兽啊?” 汤苗心里偷偷地笑,不由想使个坏,于是仰起粉嫩的小脸,故作不知地说:“就是阿木兽啊,爹爹输给我的。” 汤夫人于是循循善诱:“那你和爹爹打了什么赌啊?” “就说看娘亲喜欢谁的礼物啊。” “那为什么要打这个赌啊?” “爹爹说的呀。” “爹爹为什么这么说啊?” “因为我想要阿木兽嘛。” …… 总之,斗法到最后,强大的汤夫人还是降服了作怪的小朋友,获得了全部情报。原来丈夫和女儿老早就想着她的生辰,还曾一起商量送礼物的事情,无奈眼界相差甚远,两人提议纷纷被对方否决,气氛逐渐火爆后联盟分裂,最后还定下赌约以礼物分胜负。 汤夫人其实知道汤苗在打飞仙花的主意,毕竟汤苗这一阵子每天都去那里打几个转儿,身为母亲的汤夫人哪能不清楚,略加猜测便知是为自己的生辰做准备。刚才她还以为丈夫的了然神色也是同样理由,却没想到原来是这样。修真无岁月,修真界其实并不重视生辰,她有夫有女如此,真是夫复何求,再想到丈夫耳根发红的样子和女儿明亮的眼睛,汤夫人简直甜到了心里。 越家二小姐越秀女当年嫁给汤家大少爷汤嘉海算得上精确匹配,两个人家世相当资质相当,从小就认识,其实颇有共同语言,但这种政治联姻总让两个人中间隔了些什么,他们总是相敬如宾的样子,客气得不像夫妻,到阿苗降生后他们升格成汤大爷和汤夫人才有好转,最近几年就越发如鱼得水了,温情慢慢浸透心间的隔阂,两人的面具都快被融化完了。 汤夫人吩咐人送进花瓶来,将汤苗送的那束飞仙花剪成合适的长度细细地插到瓶中去,汤苗在旁边托腮看着母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竟是痴了,默默想着人面桃花相映红,古人诚不我欺。汤夫人插完后左看右看,又略略修改了下花型,觉得十分满意,就得意地问汤苗:“怎么样?好看吧?”小色狼汤苗正觉得人美花好,顿时只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惹得汤夫人直发笑。 处理完飞仙花后,汤夫人打开木盒,拿起那支白玉发簪仔细探看,这簪子是用上品的天河玉和金晶石熔炼而成,做工出色无比,绝非几个月就得的普通货色。待输些灵力进去,就见玉簪身形涨大,乃是个簪形的飞行法器,且一身练练光华,飘渺高洁,极为符合汤夫人的审美趣味,簪头飞仙花处还有可插入灵石的孔隙,想来也可用灵石代替灵力驱动。汤夫人心转意间,便能控制法器大小,再耍弄两下,还触发了一层似烟似霞的光幕,正是一个灵力保护罩。这可真是一件非常出色的法器,在顾家出品中也可算得上精品。汤夫人见猎心喜,便想去外面试试飞行速度,但又略有些不好意思,正迟疑间小天使汤苗发挥正能量了:“娘,这是飞行法器么?看起来好漂亮啊,带我出去玩玩嘛!” 于是汤夫人从善如流,带着汤苗到了庭院中,便催动法器,抱着女儿飞入空中,当日太阳斜斜挂在天上,蓝色晴空中漂着洁白的云彩,从天空中向下望去所有的东西都像镀了层金光,颜色十分鲜亮。汤苗趴在母亲怀中,只觉瞬息万里,天地广阔,外面风声呼啸而过,灵力罩内静默安好,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汤夫人心里也很满意,想着果然是上品法器,比她以前那个中品的飘缎法器还要快。而直到这时汤夫人才恍然发觉,这玉簪莫不是丈夫见她的飞行法器被大姐强行要走而特地给她订制的?以前她有个极喜欢的飘缎飞行法器,性能卓越,飞在空中时也颇为好看,是越老爷为珍爱的小女儿筑基成功准备的礼物。两年前,资质不如她的大姐也终于筑基成功,当众话里话外地想要飘缎法器当贺礼,她虽恨不能和大姐当场吵一架,但看着父亲发青的脸色还是忍痛割爱,如今她还和大姐不说话呢。后来她也没找着合心意的飞行法器,只随便收了几个用着。而这玉簪恐怕得一两年才能制得,那当时丈夫就去顾家下订了吧?那打赌什么的也是哄家里小姑娘玩的吧?汤夫人一时心思百转,只觉又是酸苦又是甜蜜,心里情潮涌动,脸上不由得怔怔的。 第三章 枯树发新枝 汤大爷汤嘉海正在书房处理事务,就听得汤苗咯咯的笑声由远及近,不由面上带笑,放下笔来准备迎接汤家大小姐。汤嘉海是汤家这代嫡系的长房长子,如无意外的话,过得几年他便要从父亲汤老爷手里接过族长的重担了,而如今汤老爷正集中精力冲击金丹,家族事务实际上已经全部交由汤大爷处理了。汤大爷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二弟资质很好,乃是水木双灵根,被宗门挑去培养,三弟是四灵根,至今未曾筑基,留在家中做他的帮手。 汤苗怀里抱着一篮果子兴冲冲地跑进门来,汤大爷连忙上前接过篮子,正要说话便发现汤夫人随后进了门,不由有点顿住。汤夫人也不如往常自然,略显僵硬且目不斜视,气氛一时变得古怪起来。汤苗看着父母,又偷着乐呵上了,心里默默吐槽这都老夫老妻快十年了,现在还玩初恋纯情那套是为哪般?! 乐归乐,以做一个好女儿为终身奋斗目标的汤苗还是尽职尽责地上去解围了:“爹,快尝尝这个,娘说这是你最爱吃的红蜜果!”话音刚落,就见汤大爷汤夫人不约而同闹了个大红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汤苗心里哈哈大笑,面上还是装着毫无所觉的样子在篮子里挑了个又大又红的递给汤大爷,汤大爷顿了顿才伸出手接了,汤苗又挑了个给汤夫人,汤夫人也默默接了。 一时之间,室内就只听见汤苗的声音:“爹,刚刚娘亲带我出门玩了,飞得好高好快!你送娘的那个玉簪虽然不如我的飞仙花,但也很厉害呢”,“有只鸟儿飞在我旁边呢,我差点就抓到了”,“我们去的那个果园好远啊,一果园都种着红蜜果,看上去可漂亮了,原来爹你也喜欢红蜜果呀,那上次怎么不吃呀?我也好喜欢呢,好甜好甜的”,汤苗看着不时点头的父亲和默默坐着的母亲,眼珠一转,便说:“爹,我的阿木兽呢?” 汤大爷回说:“已经在后园了,等会儿爹处理完事情带你去看。” 汤苗哪儿能善罢甘休:“不嘛,我现在就要去”,说罢还不等汤大爷反应,便向门外喊去:“清书,带我去看阿木兽!”,小厮清书进门来施了礼,就向汤老爷看去,见汤老爷微微颔首便向汤苗说:“小姐跟我来吧”,汤夫人见状略微欠身,想来是想陪女儿一起去,却不想汤苗冲她说道:“娘你先在这里吃果子,我带了阿木兽回来找你”,说完便催着清书走了,汤夫人看了看手中的果子,又瞧了瞧女儿的背影,一时无语。 看见女儿出了门,汤大爷汤夫人不由越发僵硬起来,过了片刻,却不约而同地开口说话:“那个玉簪——”、“那个果子——”,两人呆了下又看向对方,对视片刻后不由双双笑出了声,边笑边摇头,心里也都是感慨万千,既没想到自己如此笨拙也没想到对方竟和自己如出一辙,都是孩儿爹妈了还做二八情状,真是难为情,可是想着对方和自己一样,便又觉得很是甜蜜,想起来嘴角就要翘上去。 两人笑了一阵,再对望过去,便只觉心意相通,心里都是一片柔情蜜意,深深觉得两情相悦果然奇妙无比。所幸两人已心智成熟,以前的感情经历也并非一片白纸,要不等汤苗回来恐怕都还会处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送秋波的阶段。 汤夫人柔声说道:“谢谢你的玉簪,我很喜欢。” “嗯,我知道。”汤大爷温言回道,迟疑了下,又问:“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红蜜果?” 汤夫人顿时乐了:“这很难不记得吧?” 汤大爷立马挂不住谦谦君子的招牌表情了,愤愤说道:“喜欢红蜜果有什么奇怪的?说起来你当年笑我笑得最大声!别以为我忘记了!” 汤夫人哈哈大笑:“你都不知道你那时候多好玩!一个人藏在角落里抱着盘红蜜果大吃,被我们看到的时候脸都白了,不知道有多好笑,喜欢红蜜果不奇怪你倒是别藏起来吃啊!” 恼羞成怒的汤大爷无言以对,这都是妥妥的黑历史啊,当年中二期自以为铁血真汉子的汤大少怎么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喜欢又甜又软的红蜜果呢?那不是只有丫头片子小毛孩子才会喜欢的吗?当然要藏起来吃了啊!知道你黑历史的青梅竹马神马的真是太讨厌了T^T!于是汤大爷只能愤恨地咬上红蜜果:“看,我哪里藏起来吃了,这不是正大光明么!” 汤夫人乐不可支:“你在阿苗跟前都不吃好不好?你肯定在储物戒指里藏了一堆红蜜果,要不上次哄阿苗怎么能随手拿出来?” 汤大爷咬牙切齿:“汤苗这个小叛徒!说好了不告诉别人的!” 叛徒汤苗现在正摸着阿木兽油光水滑的皮毛,高兴得不得了。阿木兽是非常热门的三级灵兽,长得神似猎豹,身形矫健四肢修长,一身带着黑色斑点的黄褐色皮毛就像缎子样披在身上,跑起来身姿线条惊心动魄般美丽。不过阿木兽长起来后可比猎豹大多了,嘴里还多出来一对獠牙,比猎豹凶悍得多,实在是外型拉风性能卓越不养都对不起自己。 汤苗眼前的这只是个一两岁的幼兽,獠牙还没长出来,整个儿就是毛茸茸的一团,眼睛又黑黝黝水汪汪的,微微歪着头蹲在地上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汤苗一看便觉得被萌之箭射中红心,荡漾得不得了,二话不说立马伸出魔爪摸向小阿木兽的头,却不想被它很是嫌弃地歪头避过。汤苗的手伸在半空中,差点僵掉,旁边清书连忙说道:“大小姐,有些灵兽脾气不是很好,养一阵子才亲人”,汤苗看着阿木兽那高傲嫌弃的眼神儿,一时恶向胆边生,伸出罪恶的双手对着阿木兽就开始乱摸——看着阿木兽被摸左边就躲右边,被摸右边就躲左边,躲不过了就伸出前爪扑她,最后自暴自弃默默放弃的样子,汤苗乐坏了,连忙把刚才摸得鸡飞狗跳的皮毛给捋顺了。看着阿木兽趴在那里,默默散发着悲愤的气场,汤苗暗暗称奇,只觉这小东西真是灵性无比,回想起她在上次修真任务里见过的三级灵兽,就绝不像这样通人性,看来这个任务世界里灵兽资质非常不错。 一想起任务,汤苗就有点郁卒。其实她也知道任务公会已经尽心尽力了,那些简略的任务描述差不多就是全部信息了。毕竟灵魂献祭要穿越重重时空才能被任务公会接收到,能传送过来的信息量并不多,一般就只是灵魂献祭者最强烈的愿望,背景信息是非常少的。甚至有时候只能接收到“救他!”或“杀了他!”之类的碎片信息,这类任务以前还会被任务公会酌情发布,但任务完成率实在太低,两眼一抹黑的灵魂使者往往会误会献祭者的意思,要么救错人,要么到事情真正发生时才知道要救哪个,这时候木已成舟根本就来不及插手。现在任务公会根本不发布此类任务了。 其实,哪怕是有详细目标信息的任务也出过乌龙,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时候就是那么巧,有些人会完全符合目标人物的信息,如果灵魂使者先碰到的是这些人的话,会发生什么完全可以想象。所以现在任务公会都会盯准目标人物的灵魂,当其出现在灵魂使者周围时预先标记好的探测信息就会示警。 汤苗现在倒是不怕找不到目标人物,除了探测系统外,任务公会投放灵魂使者灵魂的时候也会根据目标人物定位时空。检测到目标人物灵魂出现的时候,任务公会一般会在目标人物方圆百里的范围内选择合适的人家让灵魂使者降生,这样灵魂使者大约会在目标人物附近的地方晚个一两年出生。汤苗现在只有七岁,为了不露出马脚也未曾修真,让她去找目标人物实在有点不现实,就算找着了以她现有的能力也未必救得了人。所以出生后汤苗干脆先安心生活了起来,若是这几年目标人物就出事了,任务失败,那也只能算她倒霉,就当她来任务世界旅行一趟吧,有了身体做容器她的灵魂消逝速度也会变慢百倍,也不算太亏,就是花在随身空间身上的那笔灵魂点大约会死不瞑目了T^T。 汤苗真正担心的是任务说明中提到的“末世”和自己的五灵根。就她现在的感受而言,这任务世界离“末世”还差得远,哪有末世还这样安居乐业歌舞升平的?末世应该是全界所有生物的大灾难,如今可正常得很。不过既然任务里明明白白写了“末世”,那意思自然是未来肯定会出现末世了,不确定的就只是末世到来的时间和形式。至于拯救世界阻止末世什么的,汤苗连想都没想过,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汤苗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的。历史的车轮轰轰烈烈碾压过来时,岂能螳臂当车?当车的至少也得是个“龙臂”、“超人臂”什么的吧,至于螳螂之类的能顺着车轮滚动的节奏逃得一命就得大呼祖坟冒青烟了。 上次末世任务里生灵涂炭的惨状还历历在目,想到这些又要发生在这世的家人身上,汤苗就很难接受。汤大爷汤夫人虽然都是修真者,手段也不错,但发生在修真界的末世又岂是丧尸之类的小打小闹?只怕到时他们也无力抵挡。每每这时汤苗就开始嫌弃自己的五灵根,这灵根资质实在是太差了,不用大量资源苦修的话在修真上恐怕寸步难行,连筑基都有问题。实力这样差,别说完成任务了,在末世保护自己保护家人都很困难。到这时,汤苗以前担心过的灵根不好被父母嫌弃之类的反而成了小道。她心里非常清楚地知道,以汤大爷汤夫人的品性和这些年对她的感情来说,她灵根资质不好,他们虽然会有些失望但也绝不会抛弃女儿,反而是汤苗自己越来越难以释怀。 第四章 灵兽歪歪 心事重重的汤苗一下又一下地摸着阿木兽,待她瞟见阿木兽那又舒服又嫌弃又忍耐的眼神儿,不由噗嗤笑出了声。嗯,看来宠物果真如良药啊! 汤苗想要阿木兽其实并非是好玩或者宠物那么简单。她认真思考过自己以后的路,以她五灵根的资质在修炼灵力上只能走得非常艰难,要增强实力必须另辟蹊径。汤苗之所以被吸纳为灵魂使者,就是因为灵魂力量非常强大,她出车祸死后七天还能留有上万的灵魂值,足够在世间以灵魂体的形式飘荡几十年。而成为灵魂使者后她又陆陆续续做了几个任务,如今已有三万多灵魂值了,这比现世绝大部分人都厉害。以汤苗上个修真任务最后修到金丹期的眼光来看,灵魂强大足可以在修炼神识上事半功倍,可以说灵魂的强度就是神识的强度,神识强到一定境界的话可以作为非常厉害的攻击手段,一点都不比灵力差。 但是,好吧,什么好事都有个但是,神识在修炼初期是非常弱的,在炼气和筑基期基本上都只能作为探测手段,用神识攻击只能给对方挠挠痒,就算她的灵魂比较厉害,那大约也只能给对方一个拳头,对方受到攻击差不多只是脑中一痛而已。到了金丹期神识才能有质的变化,会将“意”凝结成“神”,强度也会有大幅增长,这才能作为攻击手段,厉害的甚至可以用神识直接绞杀对方的灵魂。 对单灵根来讲,炼气和筑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能也就一两年的事情,从筑基到金丹虽然略显艰难,但稍有资源的人用个十多年也差不多能成丹了。但按照汤苗废柴的五灵根资质来讲,炼气就是一个大坑,等费劲儿爬上来就会掉进筑基这个深沟,赌上几辈子的幸运能从深沟里上来的立马就会遇到金丹这个天堑……这实在是好悲催的修炼生涯。从大坑里爬出来的就不见得有几个,从深沟里上来的就更少了,这些少之又少的人绝大部分还都是用资源堆起来的,而且要花费的时间何止十几年,五灵根的人花五六十年筑基的比比皆是,更多的是一辈子也筑不了基的。 汤苗经常囧囧有神地想,万一自己死活筑不了基,那岂不是只能活七八十岁?如果到那时末世还没来自己岂不是先于任务目标而死?被拯救的人还在那里蹦跶呢,据说专门来拯救对方的救世主自己老死了……这真是太丢脸了!汤苗每次想到这种可怕的画面就赶紧叫停,并且乐观地安慰自己,汤家是个大家族,她汤苗是汤家大小姐,到时她肯定啃灵草如啃白菜,绝不会筑不了基的! 但就算是有资源,五灵根从炼气到筑基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筑基到金丹就更是路漫漫其修远兮,这样也就意味着汤苗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非常弱小,所以只能寻找别的办法来增强实力。 汤苗找到的办法就是灵兽。这也得益于汤苗强大的灵魂,灵兽是需要用灵魂力量来结契、操纵的,越强大的灵魂就能操纵越多、越厉害的灵兽。决定走这条路的汤苗一想到自己扛着一堆肉周围一圈灵兽讨食的动物园饲养员形象,就会苦中作乐地畅想自己伸手一挥各种豺狼虎豹鸡鸭鹅一起扑向敌人的热血场景。 汤苗第一个选择的灵兽就是阿木兽。灵兽的级别是一到十级,事实上五级以上的灵兽就已经世所罕见了,毕竟五级灵兽就相当于人类的金丹修士,看看汤大爷汤夫人的筑基期修为就知道金丹修士的金贵,五级灵兽就不多,五级以上的灵兽自然更少见了。而三级的阿木兽相当于人类的炼气期修士,正适合修真起步的汤苗用,而且阿木兽不仅攻击凶悍还速度极快,完全符合汤苗就算打不过也要跑得过的择兽标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那对夫妻应该卿卿我我够了,汤苗就打算抱起阿木兽回书房。刚伸手到阿木兽腹部,就看趴在地上已经放弃的阿木兽像触电般弹起来,一扭头就想跑,却被清书快步截住揪着脖子抓到了手上,阿木兽剧烈挣扎起来,但清书牢牢地将它锁在怀里,手里还用了些力,最后阿木兽挣扎不过才慢慢停了下来。汤苗颇为奇怪,这阿木兽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对了?难道说腹部是阿木兽的弱点?嗯,应该是吧,不是说动物腹部都是很柔软的吗?它们一般都会特别注意保护,只有示弱或者不设防的时候才会露出腹部。天真的汤苗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好好对待阿木兽,争取早日成为阿木兽的自己人,让它可以放心把肚皮露出来,却不知这根本就没有实现的机会。 看着阿木兽停了下来,汤苗伸出手想把阿木兽从清书怀里接过来,清书踌躇了下道:“小姐,这阿木兽还是我抱着吧,万一伤到小姐就不好了。” 汤苗大手一挥:“没事,这阿木兽是我的,总要和它习惯的,而且它现在这么小,伤不了人的。” 清书犹豫了再犹豫,想着万一有事应该也来得及救人,才把阿木兽递给了汤苗。 汤苗这次比较小心,接过阿木兽的时候只按在它的背部,小心翼翼绕过了腹部。蔫蔫的阿木兽抬头望了汤苗一眼,又垂下头去,最后还歪着头,将一只前爪搭在了脑门上,一副头痛的样子,都不知道这种高难度动作怎么做出来的。汤苗忍俊不禁,看着阿木兽歪着的脑袋,又想起刚刚阿木兽微微歪着头蹲在地上的可爱样子,顿时灵机一动:“对了!看你这么喜欢歪头,就叫你歪歪吧!本来想叫你闪电的,看来不太贴切啊”,阿木兽…… 我们的阿木兽歪歪已经没有力气做出反应了,不,其实应该是我们的叶缘叶大真人没得力气了,他只觉得这些日子的经历就像掉进了深渊,一直在下坠一直在下坠,到了个地方总觉得这够了吧?结果没到底儿呢,再到了个地方,还是没到底儿!叶缘已经被折磨到无奈了,一点儿也不期望能触底反弹,勇敢地到了两眼一闭躺平任调戏的新境界。 汤苗抱着歪歪推开了书房的门,发现父母俱是言笑晏晏,眼眉发梢都带着喜意。汤苗一脚迈进来就有点后悔,果然还是应该在外边再待一阵子啊!可如今已然没有退路,只得把另一只脚艰难地搬进来,装作没有戳破周围粉红色的泡泡:“爹,娘!看我的阿木兽!它现在叫歪歪,好听吧?” 汤大爷笑眯眯看着她:“好听!阿苗喜欢这只灵兽吗?阿苗喜欢的话爹爹以后给你找更好的。” 汤夫人给汤苗擦了擦不存在的汗,白了汤大爷一眼,伸出手按在阿木兽额上输入了一些灵力:“这阿木兽怎么这么没精打采啊,生病了吗?我看看。” “没有没有,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呢,可能是太小了累了,”汤苗忙道。 汤夫人的灵力在阿木兽体内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又看它皮毛光滑四肢有力便知这是只健康的幼兽,索性也不再说什么。 阿木兽歪歪,不,叶大真人这会儿可是在尽力收缩心神,就怕一不小心露了行迹,在没修真的小孩子跟前可以随意,在老于世故的筑基期修士跟前哪里能那么放松。 汤大爷接过阿木兽仔细打量,发现这阿木兽就是眼神木木的,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别的倒也没什么,不过还是说道:“这阿木兽不怎么精神,爹爹给你重找一只吧?” 汤苗略有些奇怪,这阿木兽刚才还灵性无比这会儿怎么变木了?却还是说道:“不,爹爹,我特别喜欢歪歪,我还要和歪歪结契呢!” 汤大爷和汤夫人对看一眼,汤大爷开口道:“阿苗,等你到了炼气期有了灵力才能结契,到那时爹爹和娘亲再给你找个更好的灵兽怎么样?这只阿木兽只是普通的三级灵兽,不是变异的呢,变异的灵兽还能升级呢!” 汤苗心里思忖,按照自己的灵魂强度,指挥七八只三级灵兽估计还是绰绰有余,便笑道:“嗯,我还没见过变异灵兽呢!不过我特别喜欢歪歪,歪歪也是要和我结契的!” 汤大爷和汤夫人便想着,变异灵兽可遇不可求,虽说炼气期一般只能和一只灵兽结契,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碰到一只合适的变异灵兽呢,阿苗先和这只结契也没什么,再说,这结契也是可以解的,虽说要花费一定代价,但在女儿的笑脸面前也不算啥。 汤夫人便说:“那好,阿苗想和歪歪结契就结。不过过阵子咱们测了灵根就可以修炼了,阿苗一定要好好修炼啊!这样才能早点和歪歪结契。” 汤苗不由心里叹了叹气,面上还是带笑:“嗯!阿苗知道了。” 第五章 两重天 汤大爷目送着妻子和女儿离开,心里一片舒畅,只觉得生活就像红蜜果一样招人喜爱。窗外三月的天空清澈发亮,微风飘飘扬扬带来青翠的气息,又打着转儿离开,汤大爷看着这大好春光便蠢蠢欲动,盘算着什么时候带妻女出去玩玩。 说起来当年第一次见到越家二小姐也是在这么一个三月呢。 当时八岁的女修士越秀女同志以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踩在刘胖子身上,嘴里还喝问道:“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姐姐了?!” 刘胖子身上滚得满是泥,脸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抽抽噎噎地说:“我疼!” 脸上也有几道污迹的女修士闻言不由犹豫了,迟疑地问:“你哪儿疼?” 刘胖子一听有了转机,立马惨呼:“我哪哪儿都疼!” 却不想立刻被女修士识破:“一听就知道是花言巧语!”说着还踩了两脚以示镇压。 汤嘉海到现在还想不通,当时刘胖子是通过怎样奇葩的角度看到了他,他觉得自己明明躲得挺好的啊。更可恨的是,刘胖子眼角一瞄到他就大喊:“汤家表哥救命啊!” 汤嘉海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那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猛地转过头来,明亮的目光就深深刺了过来。说真的,他特别特别不想管这茬事儿,他根本不想承认躺在地上的小胖子跟他沾亲带故,虽说都是炼气二层吧,你一个胖墩墩的男孩子被个细手细脚的小姑娘打倒在地上算怎么回事?简直丢脸丢出新境界了啊! 但不幸的是,从小被教育要有君子风范的汤大少是个很负责任的娃儿,临阵脱逃的事情真心干不出来。于是,板着个包子脸的十岁小男孩出场了:“姑娘,有话可以好好说,怎么能随便踩人呢?” …… 如果大家当时在场的话,应该可以感觉到那瞬间凝固的气氛。越秀女只觉得这装大人的男孩子画风真是非常清奇,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地上的小胖子:“这……这位是你表哥?” 小胖子看起来比刚刚更凄惨了:“是、是的……” 越秀女哈哈大笑,都顾不上踩人了,小胖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也乐开了花。 我们的汤大少…… 从此汤大少爷和越二小姐两看两相厌,虽然经常能遇到,但也从来不往一起凑。刘胖子倒是和越秀女成了欢喜小冤家,天天闹得鸡飞狗跳。十七八岁时,汤嘉海自己也碰到了个柔情如水的姑娘,从来都不嘲笑他,哼╭(╯^╰)╮! 后来的后来,阴差阳错之下,越家二小姐嫁给了汤家大少爷。这时的越家二小姐已然温柔大方,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场,而这时的汤家大少爷也被人盛赞稳重有礼,拉出去很是能唬人了。两人的婚姻在外人看来十分美满,但于他们自己而言也只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罢了。 汤苗降生后,夫妻二人都非常高兴,不是说有共同兴趣爱好(围着汤苗转)的人很容易走到一起么,两人渐渐也志同道合起来,很是能说上几句话了。 真正令汤嘉海顿悟的还是那次大姐越福女筑基成功的宴席。看着越秀女虽然气得握住了拳头,但还是咬牙说道“那好,这飘缎就当送大姐的贺礼了”,汤嘉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涌上来极大的愤怒,恨不能掀了桌子牵了越秀女就走。这于他来说是非常少见的情形,多年克制,他已经很少会为什么而动怒了。而等压制住这愤怒的暗潮后,他心里又空荡荡的非常难过,看着如今暗自忍耐的大家女子,又想起小时飞扬跳脱的伶俐小姑娘,汤嘉海内心深处的怜惜之意清晰可辨。 是啊,他们都跌跌撞撞长大了啊!时光带走了他们的天真,也带来了重重盔甲,这盔甲能让他们安全地躲在里面,却也让他们很难伸手触摸对方。 所幸还不太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汤大爷心情极好地畅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一时又展望了下美好的未来,老是端正严肃的面孔上也爬上了丝丝笑意。 好吧,这是一个幸福的男人,下面跟大家讲的是一个悲催男人的故事。是的,我们说的就是叶缘叶大真人,AKA阿木兽歪歪。 叶缘本是雪山宗的掌门亲传弟子,如今已有金丹期修为。单金灵根的他是个修炼奇才,平日里高傲得紧,雪山宗这种连修真者都冻得不想说话的地方正合他意,常常呆在宗门里勤加修炼,却不料有一日突遭横祸。 他锻炼神识时喜欢将神识凝成一线,对着宗门边那个人迹罕至的大峡谷方向一直延伸,一来可以很直观的检验神识锻炼效果,看神识延伸距离就是;二来他也颇有些好奇,来了雪山宗这么多年也不知那峡谷深处到底是何景象,师傅和长老们也讳莫如深禁止弟子查探。 这日,他的神识正有了突破,延伸到了以往未曾到过的地方。他正有些喜意,却突然发现前方有个黑乎乎的影子,在继续向前还是停下回去间犹豫了一瞬,叶缘终是义无反顾地前进了。 虽然现在只是在用神识探测,一向大胆又谨慎的叶缘还是先在那团影子前停了下来。他用神识左右查探了一番,又观察这团黑影内部,也没觉察出有任何出奇之处,这影子就像一团在水里晕染开的墨迹一般,看不出特别的坏处,简直都快要消散了,然而叶缘的直觉却突然尖叫起来“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叶缘心生警觉,正想离开,却发现那雾气翻腾起来,瞬间向自己的神识包围过来,那些看似是漂浮的雾气,其实却像光束般来势奇快,以神识的速度都逃脱不了。雾气缠上神识后,叶缘立刻觉得一阵钝痛,有被撕扯的感觉传来,而那黑影还飞速连着他的神识攀援而上,所过之处神识尽被染黑,瞬间产生莫大的吸力,简直连他的魂体都要撕扯而去,叶缘大惊,当机立断切断神识,却不料已是太迟,转瞬间他的魂体便被扯离体外。那黑影已经顺着神识染上魂体,被染黑的魂体瞬时便没了声息,叶缘只觉剩下的魂体也要被吸入无底洞一般,他立时运转功法,运起锐金剑意斩向自己魂体,锐金剑意初一接触到魂体时,那痛意便铺天盖地而来,简直能生生将人痛昏,叶缘强忍着痛继续,那黑影在看见锐金剑意时却顿足不发,仿佛有些畏惧般停了下来,任他一寸寸斩断染黑的魂体。待叶缘完全将魂体染黑部分斩去时,却再也支撑不住,终于痛得昏了过去。 叶缘醒来时便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他的魂体被那黑影吞噬了足有四成,已是重伤,而那锐金剑意也对魂体伤害极深,轻微碰触都能像烙印般印在魂体上,恢复起来非常难,何况他那般大刀阔斧样斩过去?若不是生死悬于一线,叶缘绝不会那样做。如今叶缘只觉得意识昏昏沉沉,几番挣扎才勉强醒来。 他以为醒来时便能看见熟悉的屋顶,却不想周围全是黑压压的青草枝叶,旁边还有两只阿木兽幼兽的尸体。他又觉得有点奇怪,这幼兽看起来怎么这样大?为什么自己闻到它们的味道还有点说不出的亲切?他悚然一惊,勉强支使自己的魂体,让它指挥着头颅转动两下,却令人震惊地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皮毛,皮毛??!!! 叶缘几番挣扎,终于承认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没回得去身体,而是附身在一只将死的阿木兽幼兽身上了。而这幼兽也已饿得奄奄一息,叶缘不由哀叹,自己魂体这样虚弱,连动动身体都颇为困难,出去猎食基本不可能,这窝阿木兽幼兽看来也已没有母兽保护,想来也活不了多久了,却不知自己的魂体是身死魂消还是能回到自己身体里。 却不想耳边听得人的脚步声传来,叶缘勉强睁开眼睛抬头看看,发现一个英武的汉子正惊喜地看着他,还一边弯腰将手指伸到周围两个阿木兽幼兽的鼻子下探探鼻息,一边呼喊:“快过来看,今天有大收获!” 这原来是些林中猎户,一只阿木兽幼兽足可以抵得上他们一年的收获了。见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抱起,叶缘便知性命无虞,便也没有挣扎顺从地让这些猎户带走了。 在猎户和灵兽商人间转了几手后,叶缘附身的阿木兽便被汤家的人买回去做了汤大小姐的礼物。这灵兽身体在这段时间内被喂食照顾已是生龙活虎,叶缘也想得很清楚,以他现在三级幼兽的身体,想回到雪山宗那是痴心妄想,还不如等到有能力保护自己时再徐徐图之。 他也试过魂魄离体,却发现自己魂体太过虚弱根本离不得身体,要离体恐怕只有阿木兽死去之时才可,但他也不能轻易尝试,万一身体死了自己也魂飞魄散了呢?万一魂体又附身到其他身体上呢?能直接回到自己身体的几率恐怕非常渺茫。想到自己的身体,叶缘不由叹息起来,金丹真人的身体已是不腐不朽,应该没什么大碍,但自己出事师傅恐怕已经知道了,真希望他不要太过忧心。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叶缘便在汤家安心呆了下来。过得几日,他便搞明白了自己身处青州城,离雪山宗却是颇远了。不过这几日他也过得很是安稳,身在一个小院子里,灵兽丸也按时供应,小时曾经过得颇为艰难的他很能安之若素,还常常放心大睡以滋养魂体。只是谁能想到这只是黑暗前的黎明呢?他马上就会落入汤苗的魔爪了啊! 第六章 灵根测试 自从有了歪歪,汤苗便吃嘛嘛香腰不酸腿不疼走路可有劲儿了,作为她的首只灵兽,歪歪同学也享受到了全方位多层次的热情照料。 汤苗现在还没有灵力,没法子使用灵兽袋,就在她的院子里给歪歪专门划了间房当驻地,还弄了个软软的窝,嗯,歪歪看起来住得很是舒心,经常一动不动呆在房里。 至于吃喝上,汤苗就更费心费力了,弄了诸多据说深受阿木兽喜爱的灵兽肉、灵草灵果什么的给歪歪加餐,无奈歪歪一点也不领情,只吃灵兽丸过活。 汤苗还特别关心歪歪的身体健康,怕在自己的院子里歪歪活动不开,每天一定会把歪歪拉去后园溜溜,这件事其实颇为辛苦,把睡眼惺忪的歪歪从屋子里拽出来还是很费劲儿的,摇头╮(╯▽╰)╭。 歪歪的心理健康更是重点关注对象,歪歪可是以后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汤苗一有空就去关怀歪歪以期能尽快培养出革命感情。 汤苗每天都要和歪歪聊天,聊天内容涉及方方面面,比如“早饭吃了丹金包可好吃了,可惜你只吃灵兽丸,要不就给你带点回来了”、“歪歪你怎么这么喜欢睡觉啊?是像婴儿一样需要好多睡眠才能长大吗?”、“歪歪你现在特别特别可爱,以后可不要长歪了啊”,诸如此类。 汤苗还会边说边给歪歪顺毛,从头摸到尾,一遍又一遍,根本停不下来,手感实在太好了嘛!歪歪最开始还会有点不好意思老半推半就地反抗,后来可能聊天增进了双方互信,便坦然享受起来,经常能舒服到摸着摸着就睡着,就是还不愿意露出腹部这点比较难办啊!嗯,看来以后还要再接再厉。 这是一只多么令灵兽羡慕嫉妒恨的阿木兽啊!可惜叶缘作为一个前人类经常被折腾地想要口吐人言咆哮出声:“老子要睡觉!老子不想去溜园子!老子更不想聊天!敢不敢像个正常的修士一样养灵兽?按时供应灵兽丸、十天半个月才来瞧一眼就好了啊!!”无奈阿木兽能出口的不是呜呜声就是嗷呜声,叶缘只能果断选择闭口不言。 叶真人这么多年来冷傲名声在外,这辈子受到的骚扰加起来都没有现在一天多,郁卒得都顾不上哀悼自己虚弱的魂体了,只能在七岁小姑娘的骚扰中见缝插针地睡觉来休养生息。 这日,汤苗走的时候照例过来跟歪歪告别:“歪歪,我走了啊,今天是家族的灵根测试,会回来得比较晚,你一个人乖乖呆着啊,不要太想我,无聊了就让人带你去后园玩。” 叶缘抬头看了汤苗一眼,心道,快去吧快去吧,小魔头今天终于没时间折腾了,又想着,这小姑娘不知资质如何,希望还是好点罢,要不回来肯定会对着我哭,那多烦人! 今日便是汤家每年一度测灵根的日子,无论主宗、分支还是依附来的小家族,所有年满七岁的孩子都要来参加。这是改变命运的时刻,也是家族希望所在,所以长辈们也来得很全,连闭关冲击金丹的汤老爷都出席了。 测灵根的地方是议事堂,堂中便摆着用来测灵根的器具,那是一块磨盘大小的玉,古朴无华,看起来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这次测灵根的有十多个孩子,汤苗作为嫡系大小姐排在了首位。待汤老爷说开始之后,汤苗便第一个被管事领到了玉璧前,并依言将手放到了玉璧上。 汤苗原本笃定的心突然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她尽量维持住面上的天真神色,一动不动看着玉璧。初初将手放上去时玉璧没有任何反应,就只觉得搭在了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上。过了几瞬,汤苗渐渐感觉到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慢慢浸入指尖,然后缓缓前进,顺着经脉流过脉门,再流向全身,整个身体便像沐浴在暖洋洋的温水中般舒畅起来。 那温暖的力量充盈全身片刻后便又如来时般顺着经脉缓缓退去,随着力量回归,玉璧渐渐散发出一道光芒来,众人细细查看,那光先隐约透出一丝绿色,然后绿色慢慢增多,颜色也渐渐加深,从浅绿向深绿变化而去。 而正当这时,玉璧上又出现一道光芒,还没变化出颜色便又接二连三闪现出另外三道光芒来,汤苗顿时一僵,只觉不仅身体随着那温暖力量的离去渐渐发冷,连心里也不断冒上凉气来。她已是非常明白,这光芒就代表了灵根,自己一定是五灵根没跑了。她心里终是止不住地失望,原来再如何面对现实,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她也还抱持着万一的希望,希望自己的资质有可能会好些。 四周传来轻轻的叹息声,汤苗一时间连头也不敢抬,就怕看到汤大爷汤夫人失望的眼神,只死死地盯着玉璧。只见那五道光芒渐渐稳定下来,显示出不同的颜色,但还以最开始出现的那道绿色光芒颜色最深,其他四道倒是差不多。 等光芒完全稳定后,管事便示意她将手拿开,招呼下一个孩子上前测试。 汤苗低着头愣愣地向旁边走去,却不想撞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抬头一看,母亲温柔的脸上挂满怜爱之意,一边习惯性地伸手帮她擦汗一边说:“阿苗感觉怎么样?脸色这么白是被吓着了吗?阿苗不怕,那只是测灵根的引灵玉,刚才就是和你打个招呼,根本没什么的。” 汤苗想忍住,可眼眶还是有点湿,她怔怔地望着母亲,心里却生出无限的热浪,她一时想欢笑,又一时想痛哭,最后这热浪化为一股勇气充盈全身,她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凭空生出了绝大的力量,好像无所不能了一般。 汤夫人看着汤苗的眼泪流出来,一时被吓到,连忙搂住汤苗双肩:“阿苗?阿苗?怎么了这是?!” 汤苗摇摇头:“我没事,娘亲,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为什么哭啊?!吓死娘亲了!”汤夫人连忙给汤苗擦泪。 汤苗稳稳心神,笑着说道:“娘亲,我好像是五灵根啊。” “是啊,阿苗是五灵根。阿苗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啊?”汤夫人想了下,又说:“阿苗刚才哭就是因为五灵根吗?” 汤苗想了想,说:“是”。 汤夫人连忙道:“五灵根怎么了?五灵根很好啊!五灵根就能修炼了呢,要修炼得好比单灵根还厉害呢!你想想,有五个灵根呢,金土水火土哪个灵力你不能用啊!能吃的丹药、能用的法宝都要多好多呢!阿苗别怕,有爹娘在呢!” 汤苗又差点忍不住泪意,只能使劲儿点点头:“嗯!” 汤夫人这才略略有点放心,刚刚她在堂上就看到阿苗测完灵根后脸色发白,身体僵硬,和平时大不一样,她立马就担心起来,绕过大堂赶到了阿苗面前。却不想阿苗居然哭了起来,她心里难受至极,阿苗打从会说话起就没有哭过了,这五灵根居然让她这么难过。汤夫人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弄得各种灵丹灵药,阿苗五灵根又怎么了?阿苗就是五灵根也会很好的! 汤苗这会儿缓了缓,才看清周围情况,发现自己和母亲站在大堂一侧,而大堂中央第二个孩子还在测灵根,堂上面坐着的长辈却有几个频频向她们看来,汤苗连忙道:“娘,我没事了,你快坐回去吧。” 汤夫人看看周围情状,点了点头:“嗯,那娘先过去了,这测灵根还得一会儿,你先忍忍啊,等完事了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汤苗笑着说:“好!” 汤夫人走了回去,一落座便接到了旁边丈夫忧心的眼神,便摇摇头示意没事。汤大爷远远看见阿苗哭了已经心急不已,正想问问具体情况,便听得冷哼一声,转头便看见坐在当堂正中的汤老爷冷厉的眼神,一时便只能屏息静坐。 第二个孩子测完,却是个没有灵根的。接下来孩子们便依次测过,最终十多个孩子中只有五个有灵根,一个分家的女孩子叫汤圆的资质最好,是两灵根,有个男孩子叫汤宝应的是三灵根,其余汤苗等三人便都是五灵根了。汤家还算是个大修仙家族,世代和别的修仙家族联姻,后代中有灵根的几率也不过如此,可见灵根的难得。 汤苗站在旁边旁观了全过程,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还凑合,毕竟有灵根的人那么少。当时她测完大家叹气,大概是因为她是嫡系的大小姐,父母的资质也都不错,当年抓周的时候还抓了木行果,已是板上钉钉有灵根了,然后测出来却是最差的那种灵根……事实对不起期望,也就只能失望了。 测完灵根后,汤老爷挥挥手,管事便把没灵根的孩子都带下去了,只留有灵根的在堂上。汤老爷开始先勉励几句,而后便直入正题:“以后大家便都留在主家学苑里修炼,资源都由学苑供应,修炼得好还有额外资源,不好的话便直接回家罢,汤家不养闲人!作为汤家子孙只有努力修炼才是正途!” 说完便示意管事结束,管事立即带着有灵根的孩子出去了。堂上众人深觉汤老爷今日冷肃非常,眼看着比平时还棺材脸,便一个个快速告退了,最后连汤夫人都走了,堂上便只留下了汤大爷。 第七章 汤家教子日 汤嘉海站起身来垂首立在堂下,等了等,见父亲仍然没有说话,便也同样沉默不语。过了盏茶后,便听父亲冷哼一声,恨声说道:“看来你是长进了啊!” 汤嘉海仍然垂首道:“儿子不敢”。 汤老爷又沉默片刻,勉强道:“别的我也不多说,你自己清楚!只有一点,快点再生个孩子出来!” 汤嘉海顿时抬起头来,看了汤老爷半晌,慢慢一字一顿说:“这个恕儿子难以从命,子女缘乃是天注定,有便有,没有便是没有,我可不敢像父亲一样向天争命。” 汤老爷猛地拍了下桌子,怒发冲冠,威势外放,一大股灵力便向汤嘉海袭去,汤嘉海却不抵不挡,仍然盯着汤老爷的眼睛,身形纹丝不动。见他如此,汤老爷不由歪了歪灵力方向,那灵力便从汤嘉海面前掠过,带得他发丝飘起,直打到旁边的刚木桌上,一时将桌子掀翻,茶碗茶水落了一地。 眼前一片狼藉,汤嘉海却连神色都未变,看着儿子那张像足了自己的脸,又想起已故的妻子,汤老爷不由一时颓然。过了半晌,汤老爷放缓了语气,又道:“嘉海,嫡系如今只有汤苗一个孩子,分宗却有几个资质不错的,今年又有个双灵根的,过得几年,恐怕都是分宗的天下了。汤苗又是个五灵根,这等资质顶什么用?” 却不想汤嘉海听得此言突然暴怒,镇定神色再也不见,连眼睛都变红了:“顶用?顶用?!阿苗是我的女儿,不是用来给你顶用的!我娘是你的妻子没办法,我是你的儿子也没办法,你休想再把手伸到我的孩子身上!” 汤老爷手都抖了起来:“我那是为了谁?我那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汤家!” 汤嘉海只觉怒火烧遍全身,直烧得全身发凉,脑袋里嗡嗡直响,心里一遍遍地响着:“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可是一想到这么无耻的人便是自己的父亲,他最后一丝力气都像要被抽空,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汤嘉海喘了口气,只觉得脑子里空荡荡,心里也空荡荡的。他不由嘲笑自己,怎么这么容易上火呢?前些年那么严苛的教育是白给的吗?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怎么还能这么愤怒呢?真是活该!实在是太不长进了! 汤嘉海顿时觉得再无话可说:“父亲,无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汤老爷只看自己的儿子先是面色发青,后来整个人都有点站不稳,不由有些惧意,又因为年纪大了生出些心软来,便想和他说些软话,却不想汤嘉海来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又气上心头:“好啊!你筑基中期了啊!了不起了啊!翅膀硬了是不是?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汤嘉海目不斜视:“父亲,我先告退了。” 半晌,只听得一声暴喝:“滚!” 汤嘉海转身就走,听着身后传来的一阵阵桌椅倒地碗盘摔碎的声音,眼睛都没眨一下。 待出了议事堂,管事、仆从都战战兢兢立在门外。汤嘉海迈步向前走去,想着妻子和女儿应该等着自己一起吃饭,心里不由生出了些渴望,身上的力气也渐渐回来了,众人只见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过得几瞬身影便远去了。 不同于汤家父子的箭弩拔张,汤夫人和汤苗这边却是一片其乐融融。汤苗捧着一盏百花甜汤,正津津有味地听汤夫人讲修真故事。 “娘骗人的吧!那赵真人真有那么厉害?!随随便便就能打倒一只五级妖兽?” “谁骗你呀,那只五级妖兽的妖丹娘可是亲眼见过的。” 汤嘉海走到门前,整理了下表情,带着温和的笑意走进门来:“亲眼见到什么了啊?” 汤苗欢呼一声,像往常一样扑进父亲的怀里:“爹!娘给我讲故事呢,那个赵真人真厉害!” 汤嘉海抱住汤苗小小的身躯,只觉得如梦初醒般,整个世界好像真实起来,在虚幻中茫然失落的自己慢慢消失不见。望着旁边担忧看着自己的妻子,汤嘉海摇了摇头,回了个无声的笑容。 汤夫人看着丈夫,略略放下了心,刚才看他进门时疲惫不堪还强带笑意的样子,她心知这便是又和汤老爷发生冲突了,不由有些担心。 汤嘉海抱着女儿,想到了什么,又带些忧心伸手向汤苗眼角摸去:“阿苗测灵根的时候是怎么了啊?” 汤苗略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 感觉到父亲的手指一直在自己眼角无意识地摩挲,汤苗心里突然一震,父亲这是——在帮刚刚的自己擦泪吗? 汤苗顿时鼻子一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泪水就那么从眼睛里掉了下来。汤嘉海一眼望去,立时手忙脚乱:“阿苗?阿苗?我弄疼你了吗?还是刚刚受委屈了?” 汤夫人二话不说也上来添乱,一把将汤苗抢到自己怀里:“阿苗!怎么了?!”说着还白汤大爷一眼:“都是你!刚刚才把阿苗哄好!”汤大爷更手足无措了,想碰汤苗又不敢,手直急得僵在半空中。 汤苗见着父亲和母亲的样子,心里鼓胀胀的全是幸福,那幸福那么甜蜜,直甜得汤苗带着泪就笑出了声。汤大爷和汤夫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汤夫人笑道:“阿苗,你这又哭又笑的,你是个小花猫吗?” 汤苗吸吸鼻子,说:“才不是呢!” 汤夫人帮汤苗擦擦脸:“那阿苗刚刚哭什么啊?” 汤苗嘴硬:“我哪有哭!我根本就没哭,我那是饿了!” 汤大爷马上过来打圆场:“好好好,阿苗只是饿了,咱们赶紧开饭吧。” 待饭摆到饭桌上时,三人闻见饭味都感觉出了饿意,不由据案大嚼。吃到过半,汤大爷指着盘子里的霜华菜问汤苗:“阿苗,你知道霜华菜的故事吗?” 汤苗摇摇头:“不知道。” 汤大爷又道:“霜华菜好吃吧?” “嗯,好吃!” “这霜华菜呢,又好吃又能补充灵气,其实还能用来炼丹,特别有用,现在普通人也能把它当灵食吃了。可阿苗你知道嘛,它以前其实叫月圆草,可金贵了。”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因为它只能在满月就是天上月亮圆圆的时候才能生长,其他时候都在睡觉,这就很难长大啦,就算长个一百年也只能算幼苗,要长到能用的时候至少得七八百年。” “这样一来,月圆草就特别特别少,每年只能在拍卖市场上见到几株,珍贵得很呢,但是好多丹药里面都要用到它,所以人们有时候抢破头都抢不到。” “这时候啊,有个叫魏霜华的人急需大量月圆草,可怎么都买不全,最后呢他就决定自己养。他可是个很厉害的人,天下什么灵草灵植都难不倒他,咱们现在用的《灵草大全》就是他写的。他后来呀,就改造了月圆草,让它白天黑夜都可以生长,味道和药性却没发生什么变化。这样一来,月圆草每十年就能长成一批,都多得能用来做灵食了,所以后来大家为了感谢他就把月圆草叫成了霜华菜。” “阿苗,这个人厉害不厉害?” “嗯,嗯,很厉害!”汤苗星星眼。 汤大爷又说:“这魏霜华啊,也是和阿苗一样的五灵根呢!” 汤苗这才明白汤大爷今天百年难得一遇的讲故事原来是为了鼓励她,心生感动,随即却有些失笑,想着你们夫妇二人果真心有灵犀啊,便说:“原来这个人也是五灵根啊,刚刚娘亲讲的那个很厉害的赵真人也是五灵根。” 汤大爷汤夫人都笑着看了对方一眼。 汤大爷便讲:“是啊,阿苗你看,就算是五灵根,好好修炼的话一样很厉害的。这赵真人和魏霜华都是五灵根,可最后的成就地位一点也不比单灵根的人差。” 汤苗郑重回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 汤大爷汤夫人一时都觉得松了口气。汤夫人又说:“阿苗,今天测试的时候,你看到最开始出现的那道绿光没有?” “嗯,看到了。” “绿光就代表木灵根,你的木灵根最先出现而且颜色很深,这说明你的木灵根很厉害呢,算起来比大多数人的木灵根都要好,比你别的四个灵根也要强一些。木灵根能亲近花草树木呢,这个很好。其他四个灵根稍微弱点也没什么关系,爹和娘找灵丹灵草给你,很快也会和木灵根一样厉害的。等去了学苑,你只管好好修行就成。” 汤夫人继续笑言道:“说起来,怪不得抓周的时候阿苗别的都不要,就直直奔那个木行果去了呢!”汤大爷也想起当年小小的汤苗,一时也怀念地笑了。 只有汤苗,虽然面上带笑,但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她根本没有预料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如此甘甜。 第八章 夜半低语时 半夜里,汤苗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就起身到了院子里。夜风轻轻地吹过,天空黑得发蓝,星星亮得就像宝石一般,一片一片洒着光辉。看着院子里随风轻舞的花花草草,汤苗不由面带微笑,心里特别安宁。 在院子里坐了坐,汤苗目光飘过歪歪的房门,才突然想起回来后还没看过歪歪呢。她一时起意,便走过去推开了房门。她以为歪歪已经睡了,却不想迎面便看见歪歪睁大眼睛警觉地望着她,黑黝黝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星光,把汤苗都看精神了,却不想歪歪一发现进来的是她便翻了个白眼又闭上了眼睛,看起来还全身放松打算继续睡觉。 汤苗一时非常手痒,加上她今天心情振奋很是想闹一闹,便毒辣地扑向了阿木兽,把它压在身下一通乱揉。阿木兽都快给气死了,奋起抗争,四肢并用挠向敌人,最终因为身形和实力的差距被无奈镇压,但阿木兽还是没有放弃,仍然在不停反抗,后来都忍不住上嘴了。 闹腾了一阵,一人一兽都气喘吁吁,于是就很有默契地讲和了。汤苗坐在阿木兽旁边,帮它一下一下地顺着毛,阿木兽趴在那里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敌人的示好,心里却还在默默哀悼自己终于用嘴咬人的丢脸行为。 气氛这么好,汤苗突然就很想聊天:“歪歪,你知道不?我真的是五灵根唉。” 叶缘有点楞住,五灵根可不算好,这汤家小姑娘以后的日子可就难了。叶缘默默地想,怪不得她今天半夜还闹腾,那现在这是要哭了吗?我要怎么办呢?也要摸她吗?难不成还要舔她?!不!这绝不能够,她哭又不关我的事,我还是睡觉吧,打定了主意的叶真人没发现他做兽以后脑补的功力真是直线上升。 汤苗停了半晌,又继续道:“可是今天我真的很开心啊!” 叶缘哽住,没哭吗?五灵根还很开心吗?他突然很想探探小姑娘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受打击过大发烧了。他抬起头来,就见汤苗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笑意,顿觉有点毛骨悚然,这是入邪了吗?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汤苗却是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一点都没发现她吓到兽了,还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歪歪,你有没有过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力量的时候?就好像什么都不怕了,什么事情发生都没有关系了,你顶得住。” 汤苗突然顿了下,又呼了口气,笑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有底气啊,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好像终于有底气了呀。” 汤苗回过神来,就发现手底下的阿木兽身子很是僵硬,便觉得自己可能是打扰了歪歪的睡眠,就拍拍阿木兽的头:“歪歪,不吵你了,你接着睡。” 说着便拉开门走了出去,却不想叶缘在她身后疑虑地盯了好久,半晌没有睡着。叶缘觉得有点懵,刚才他听到什么了?“来到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这小姑娘是夺舍的吗?叶缘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汤苗分明没有一丝灵力,虽然聪明,但也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一看就不像已经修行到元婴以上的人。那难道是和自己一样魂体附在了别人身上了吗?不知道这小姑娘以前是不是生过一场大病。 “这个世界”,那这意思是她是从别的世界过来的?别的世界是指飞升而去的那个上界吗?还是说真有三千大世界,十万小世界? 还有,五灵根还这么高兴,还说自己充满了力量,这是说明她有部特别适合五灵根的功法吗?还是说突然有了个宝贝? 叶缘想了又想,总觉得怎么想都是一团乱麻,又觉得汤苗只是七岁的小姑娘,随口乱说也是有可能的。再说,叶缘觉得不管汤苗是什么,和他关系也不大,他只管修养魂体,长到一定程度后能上雪山宗找师傅就行了。 现在叶缘的魂体还是伤得很厉害,也只能靠日日睡觉来自然修养,可想而知这效果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可叶缘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能治疗魂体伤害的灵草灵丹都非常稀有,以他目前的能力来说机缘来了都未必把握得住。他如今只剩魂体,也就是说只有神识和锐金剑意可用,但魂体受伤太重,锐金剑意使不了几次,神识也已是大大受伤,用出来也很容易被修士发觉,这些不到生死关头都不能轻易动用。剩下的就只是阿木兽幼兽抓挠咬踢的本事了,连个七岁小姑娘都欺负得了他。罢了罢了,还是别操心别人了,早日恢复自己魂体是正经,叶缘想想,还是继续睡觉去了。 汤苗躺回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还是思潮万千。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有心理准备了,可以坦然面对五灵根的事实,却不想这资质真正得到确认的时候居然那么沮丧担心。 原来没了金手指的帮助会让自己这么惶恐吗?这次的金手指都没什么用,和以往大不一样,就好像在这个任务世界中失去了依凭一般,自己大概一直是担心害怕的吧,只是平时压抑起来,这种关键时刻才露出了行迹。 原来自己对汤大爷汤夫人的感情这么深了吗?一想到会让他们失望就这么难以面对?自己明明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看到厌弃的眼神。 想到父母在得知她五灵根后的真情流露,汤苗就忍不住默默微笑。被母亲抱住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一切都不是问题,五灵根又怎么样?修炼就是了!没有金手指又怎么样?她练出自己的金手指就是了!她还是一样完得成任务。父亲虽然没有过来,但也肯定在和母亲一样地担心她。 她终于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根,她再也不是个突然闯入的陌生访客,她的父母在这里,那这就是她的世界!这让汤苗豁然开朗。这和汤苗的前几个任务完全不一样,在那些世界里她就像个匆匆过客,虽然也和别人一样要从生到死走完全程,可总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 这个时候,汤大爷和汤夫人也还没有睡着。今天女儿让他们担足了心,汤苗从小就听话懂事,虽然又喜欢撒娇又喜欢使坏,但其实非常有分寸,从来不撒泼耍赖,哇哇大哭什么的更是从没有过的事情。今天居然哭了两回,汤大爷和汤夫人那颗做父母的心给揪成了一团,心里只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捧到汤苗跟前,只求能让她展颜开怀。 说实话,对于汤苗的资质,他们本来也抱着很高的期望,毕竟为人父母都望子成龙,不说与有荣焉什么的,孩子有了好资质她以后的路也要顺遂一些。引灵玉刚刚测出结果的时候他们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但转眼就看到汤苗苍白的脸色,这失望还没泛起个花儿就立即被抛向脑后,后来又被汤苗的眼泪冲刷了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汤大爷汤夫人只剩满腔斗志,想着一定要给女儿搂回来足够的资源,让她的仙途顺一些,再顺一些。 汤夫人跟汤大爷商量:“咱们本来给阿苗准备的丹药是不是不够?家里还有什么阿苗用得上的东西?” “嗯,有些灵丹用量得加上去了。明天我再到库房里给阿苗多找几件能用的法器。不过阿苗现在这种情况,咱们还是得多跑几趟拍卖会。” “好,远一点的拍卖会也可以去看看,”汤夫人想了想又道:“你说我回去一趟怎么样?我爹和花家有些交情,他们家的疏灵丹对经脉很有好处,阿苗应该用得上。” “嗯,好。我本来就想着带你们出去玩一趟呢,一时也找不到空闲,我和你一起去吧,再带着阿苗,咱们一家去看看岳丈。” “这样也好,”汤夫人顿了顿,还是问道:“你今天又和父亲……?” 汤大爷苦笑一声:“是啊。” 汤夫人问:“我看今天父亲脸色不好,是因为阿苗吗?” 汤大爷一时又有些怒气:“不用管他!阿苗和他没有关系!” 汤夫人忧虑地看过来,汤大爷那些怒气便化为了无奈:“真的不用管他,他心里只有自己,只看重利益和修炼,阿苗是五灵根,和他的确是没有关系的。” 汤夫人深深地看着汤大爷,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她握紧了汤大爷的手:“嘉海,你小时候是不是过得有些辛苦?” 汤大爷温柔地看着汤夫人:“其实小时候也没觉得苦什么的,我娘对我很好,我爹对我虽然很严厉,但我也觉得颇为正常,我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么,他肯定希望我成材,后来……你那时也听说过我家发生的事情吧?” 汤夫人回道:“听说了一些,但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时你家发生了很多事。啊,不过隔了几年再见到你时,便觉得你比小时候脸板得还要厉害了。” 汤大爷也笑了:“我那是知道要娶你时给吓得好嘛?万一越秀女大修士一生气把我踩到地上怎么办?” 汤夫人翻了个白眼:“去,少造谣,我可温柔着呢。” 汤大爷抱住汤夫人:“我给你讲讲以前的事吧。” 第九章 那时发生的事 当年,汤嘉海还是令人羡慕的汤家大少爷,是汤家嫡系长房的独苗。汤嘉海自己也觉得日子颇能过得,虽然父亲极为严厉,对他的教导到了苛刻的地步,不仅修炼不能懈怠半分,连一言一行都要循规蹈矩,直把他教导成了一个端肃刻板的人,但母亲却很是温柔,也极为宠他,他本身的性格其实也颇似母亲。 他的母亲是一个温和善良的美丽女子,也是三灵根。父亲当年对她一见钟情,苦苦追求多时才成功娶回家。两人婚后感情也很好,很快就有了汤嘉海,后来没过几年母亲又有了身孕,却不想这胎却流产了,以后也再没有生育,汤家便只有汤嘉海一个孩子了。 到得汤嘉海七岁时,测出灵根是三灵根,母亲很是开心,父亲却好似有些不满,对他尤其严格起来,小时候偶然得见的温情也再也不见,他一向只当这是正常的严父慈母,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汤嘉海是三灵根,再怎么苦修十六岁的时候也未曾筑基,便也没被选入宗门做内门弟子,仍然呆在汤家继续修炼。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柔情似水的姑娘,两人日久生情,相处几年后,汤嘉海便想娶她,就带她回了家。没想到父亲大发雷霆,那姑娘只是五灵根,又是个散修,父亲坚决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汤嘉海其实是个非常有责任感的人,而且当时正是情浓意满,二十二岁的他第一次反抗起了父亲。父亲放话说如果他娶那个姑娘的话,他以后再也没有他这个儿子,汤嘉海虽然觉得头痛,但心底深处其实是不以为意的,嘴里再说狠话,他不就还是只有自己一个儿子吗? 他真是没想到,父亲还真有别的儿子。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暮霭沉沉的黄昏,父亲把他叫回了家,堂上还坐着宗亲族人,父亲着人带出来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指着他们对他说:“这是你的二弟和三弟。”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什么感觉了,就只记得外面树上突然蝉声大作,还有母亲突然惨白的脸色。后来又有了些阅历后,他才明白,父亲应该等这个机会等好久了,他应该一直苦于无法将弟弟们正大光明地接进汤家,直到自己给了他那个契机。 他和母亲一起离开了汤家。 他去找心爱的女子,却发现她对他不似往日般热情,还说因为她他们父子才闹成这样,她还是退出比较好。最后在他的逼问下,那女子才恨声说道:“我是个散修,你这种大少爷根本不知道做散修有多么难!我决不会让我的孩子也成为散修!”他也不记得那时候是什么感觉了,只记得那天树上的蝉也很是吵人。 做散修果然有些艰难,他正逢筑基,连凑齐日常所需资源都有些费力,筑基丹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丹药就更是别想了。但他暗地里其实是喘了口气的,不用背负家族继承人的责任,不用严格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缺资源时就去大山里采集灵草猎杀妖兽,时不时地去逛逛集市捡捡漏儿,他其实有点喜欢这样的日子。但母亲的身体却一天天差下去了,从汤家出来后,母亲虽然每天都强作欢颜,但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小病不断,渐渐地身体就越来越差。 这一两年间,父亲其实经常来找他们,想求母亲回家。他的父亲言辞恳切地承认错误,说:“我只不过想要资质好点的后代罢了,嘉海只有三灵根,也没进得了宗门,咱们后来一直又没有孩子。我只爱你一个人,那些女人只不过是给我生孩子,她们连你的一根指头都比不过,生完孩子就让我打发走了。” 他和母亲最终还是回了汤家,他知道母亲是为了他,他马上要筑基了,需要筑基丹。而他却是为了母亲,她的病势已然非常沉重,他想救她。 他和父亲求医问药,请得很多名医回来,那些名医却都只是摇头。后来他病急乱投医,胡乱请了路上碰到的一个游医,那游医看了后也说回天乏术。后来见他实在伤心,便直言安慰,说他母亲以前吃过伤身体的药物,能活这么久已算不易。他急问是何种药物,可还有解,那游医却摇头说不知,还说就算知道也已没用了,他的母亲生机已绝。 他却不死心,回去探问母亲以前可服过什么特别的丹药,却不想母亲一脸了然,说她当年怀第二胎的时候,汤老爷兴冲冲地拿回来一颗丹药,说对腹内的孩子有莫大好处,她便吃了,却不想当天就流产了,后来也再没能生育。她还说:“你父亲也非常后悔,这个也是不能怪他,他并不知道那丹药有那么厉害。答应我,不要怨恨你的父亲,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也是怕你以后从别的地方了解了一丝半缕,反而容易钻牛角尖。” 后来,他筑基成功,母亲又给他和越秀女订了亲,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后来的后来,他暗地里多方查访,才知父亲当年拿过来的根本就是臭名昭著的妖血丹。这丹药是用多种妖兽的血炼制而成,最初是有些无良的商家用来强行给灵兽提升血脉资质的,这药虽有效果,但其实是种剧毒,药性极烈,绝大多数怀孕的母兽都经受不住,常常一服下去就没了性命,后来慢慢成了禁药,很少有人用了。 但不知如何,有些有心人开始在这个丹方基础上研究适合人类服用的妖血丹,传说已经有人炼制成功,可以极大提升人类胎儿的资质,但可想而知,这种连灵兽都禁受不住的丹药人类服下去是什么下场,他的母亲当年流产已算是好的了。 他也查到母亲在怀第二胎之前已是筑基中期修为,但从他记事起,母亲就一直是筑基初期,也很少修炼。他这才恍然想起,母亲是三灵根,又早就筑基,按理说这么多年来最差应该都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了。原来那丹药不仅毁了母亲生育的机会,还毁了母亲的修为,难怪他当年一提特别的丹药,母亲就那么笃定地知道到底是哪个。 他后来也知道了,他的父亲是双灵根,早些年其实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宗门的内门弟子,本来应该是前途远大的,正常发展的话修为也会比现在高得多。后来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五年后从宗门里带伤回来,以双灵根的资质接掌了汤家。这其实是非常少见的情况,在单灵根、双灵根都会被吸收去宗门的情况下,汤家的家主一般都是三灵根。 汤嘉海从查到种种真相的那一刻起就从汤大少爷成长为了汤家真正的继承人。 他本是没有什么权力欲的人,当散修反而更适合他的本心。然而,当散修的那一年,他却对家族、权力、资源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他清醒地意识到,当个人的力量不够强的时候,家族就是最好的力量来源。 有了力量的话,他就可以早些探知父亲还在外面养了别的孩子,可以提早应对;有了力量的话,他可以拿到筑基丹,母亲可以提早使用灵丹妙药,他们就不必回来汤家;有了力量的话,他就可以轻易查知多年前的秘辛,可以知道真相;有了力量的话,他就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让他们再也没机会遭遇到像他和母亲这样深刻的痛苦;有了力量的话,他就能撑起一片天空,让他未来的妻子儿女在明媚的阳光下痛快地活着,而不是像他这样。 他恨他的父亲,也没办法原谅他,但他也下不了手对付他,如今便只能这样凑合处着。他的母亲去世后,父亲也老了很多,默默退让了不少,后来更是因为要冲击金丹,把所有的家族事务都交给了他。 他的父亲应该真心爱过他的母亲,但这爱情却敌不过他的自私和虚伪。他想要高资质的后代,就明知那妖血丹会对身体有极大危害,也要拿给妻子服用;就明知会伤害妻子的心,也还要去偷偷生孩子。做出这样事情的父亲还能振振有词,一遍一遍地深情诉说自己有多么爱母亲,看,就算想孩子想成这样他都没有明目张胆地找妾侍,就是不想有人妨碍他们的爱情。汤嘉海想,他的母亲后来应该是绝望了吧。 他的父亲对他应该也有些真心的感情,毕竟他是他心爱女人的儿子,还花费心血将他教养了这么多年。但他应该也同样厌弃他,他嫌弃他的资质不够好,大约是不能好到进入宗门吧。他利用他时也毫不手软。其实,当汤苗测得是五灵根时,汤嘉海只觉得更加费解了,他完全体会不了父亲当年的心情,资质差又怎么了,那可是自己的孩子,只能说自己和父亲完全不是一路人吧。 汤夫人听了这大段故事,不由目瞪口呆,心里很是怜惜丈夫,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想了想道:“怪不得二弟和三弟只差半岁,那后来二弟十六岁就去了宗门?所以父亲也不太管三弟?” “是啊,二弟是双灵根,到了年纪可以直接去宗门,接回来后就一直是父亲亲自教养。三弟是四灵根,父亲能将他带回来已经是不错了。” “怪不得二弟一般只和父亲联络。” “嗯,是,不过这么经常的联络,估计和父亲以前在宗门里的事情有关。” “说起来三弟也快回来了吧?” “前两天接到他的传讯,灵草采购得差不多了,两个月之内就能回转。” 一时汤夫人便想不出再说什么才好,只深深看着汤大爷,再用手摸了摸他的脸。 汤大爷心里暖和起来,也静静地回望,过了半晌,调笑道:“说起来,我娘当年特别喜欢你呢,说你是个好姑娘。” 汤夫人不由有点不好意思,便佯装霸气:“那是,当年我可是人见人夸!” 汤大爷看着汤夫人微红的脸,觉得特别可爱,便逗她:“我也觉得你是个好姑娘呢!” 果然见汤夫人翻了脸,一拳打过来就翻过身去,沉声说道:“晚了,睡觉!” 汤大爷不由笑出了声。 第十章 学苑 第二天一大早,汤苗就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站在了学苑的大堂里。 汤家学苑的制度设计还是很科学的。汤家的孩子们七岁测灵根,有灵根的话就直接在主家学苑入学。入学后需要先上一年的基础班,这个基础班的主要使命就是各个学科基础知识的普及,比如修真、炼丹、炼器、制符、阵法、修真界历史地理、灵草灵兽知识等等。 一年基础班学成后汤家的孩子们便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兴趣选择想要精修的科目。当然,修真肯定是每个人的主修课程。而辅修课程里最火爆的就是炼丹、炼器了,丹药是每个修真者居家旅行修炼打怪不可或缺的资源,法器也能极大提升修真者的战斗力,这二者学好了还能充实充实修真者的荷包,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制符和阵法就略微冷门了些,学习制符花费的资源特别多,并不比炼丹炼器来得少,但符箓是种消耗品,而且一般只能在战斗中起辅助作用,并不像法器那样能直接稳定地提升战斗力,性价比就小了一些;而学习阵法是最需要天资的了,阵法的计算非常繁杂,聪慧、冷静、有耐心的人才能学有所成,而且阵法虽说在团队中是宝贝蛋一般地待遇,但对个人实力的帮助其实并不是特别大。 另外,学徒们除了可以自己选择课程,还可以自主选择学苑里的某个供奉当老师,当然,也要那个老师肯收你才行。汤家学苑里的老师基本上由汤家的供奉充当,他们大多也都是汤家的宗亲族人,按修为资历分为初级、中级、高级三等,还有几个地位超然的大供奉。初级供奉一般都要教导学徒们第一年的基础课程,中级和高级供奉就自由得多,想教学生就教,不想教就可以不教。 学苑里也颇有些激励手段,如果修炼有成的话,会有各种资源倾斜,修炼得一般般也就只能得到学苑正常发放的资源,极其顽劣不灵的话还有可能被赶出学苑。 而等学徒们到了十六岁便是毕业之时,毕业后“就业选择”也还算丰富自由:资质是单灵根或双灵根的、或者已经筑基成功的、或者某方面特别厉害的人材可以去宗门;其余的人可以回家继续修炼,也可以出去游历,或者也可以进入家族做事,总之,众多门路在前面招手,单看你自己有能力选哪条路。 至于学徒数量么,虽说是叫学苑这么高端大气的名字,但整个学苑加起来一般也就只有三十来号学徒,毕竟有灵根的人数量不多,汤苗今年这批是五个人,人数还算多的,有些年就只有那么一两个人能进入学苑。 汤苗等五个人先是在大堂里听过了一个白胡子老供奉例行公事的训话,然后就被领去学习他们的第一个课程,也就是最基础最重要的——修真了。 他们学习的地方是一座净室,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应该是取“清修”、“苦修”之意,地上有几个蒲团,想来就是他们的“座位”了。教他们修真的是一个穿蓝袍子慈眉善目的年轻人,名字叫汤望月,前两年刚刚筑基,现在也只得二十几岁,可是按辈分汤苗应该叫他九爷爷……所幸学苑里不讲辈分只论师生,汤苗直接叫师傅即可。 他先发给五人每人一本法决和一颗聚气丹,然后言简意赅地讲了讲修真大致的原理和手段,并将法决书里面的口诀一字一字拆开讲解,教他们如何按照口诀上所说的引气入体,最后还讲了些自己的修炼感悟。原来这法诀书是炼气阶段用的,基本上所有炼气期的法诀效果都差不多,汤家的这本也是大路货来着。而聚气丹是炼气阶段最主要的丹药,可以帮助修真者更好地吸收外界的天地灵气,学苑会每个月发一颗给炼气期的学徒。 汤望月讲得很是深入浅出,汤苗听了觉得这和自己上个修仙世界的所学大同小异,换汤不换药,都是将天地灵气通过灵根导入体内,使得精纯灵气能够在体内转化为真气留存在丹田里。天地灵气其实是非常驳杂混沌的,修仙者要靠灵根才能过滤吸收相对应的五行灵气,这也就是有灵根的人才能修仙的缘故。而炼气期共有九层,大约是按照真气量分级别的,等到了炼气九层真气留存得足够多的时候,量变就有可能转化为质变,突破了的话真气就能转化为真元,修真者也就能够脱胎换骨筑基成功摸到修仙的门槛了。 汤苗听完后心里很是兴奋,当场便熟门熟路试了起来,记得自己当年单灵根的时候引气入体简直毫无难度,这关她可是一举成功的。 …… 当然,这时候我们完全可以不用思索就说出掷地有声的三个字:“想!得!美!”作为一个五灵根的修真者,一举成功什么的那就是天边的美丽童话,汤苗这一举,直接就举了半个月。 半个月来,扎根于修炼室的汤苗失败了无数次才在最后幸运地成功了一次,算是可以引气入体了。就这种速度,还是汤苗当时一赌气,为了修行更有效率挥泪告别了美食狠心吃了辟谷丹,在修炼室里日日勤修,再加上父母开小灶提供的三颗聚气丹才换来的。 单灵根和五灵根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呢?这就好比在一团乱麻中抽出一条线,这还算容易;那如果在一团乱麻中同时抽出五条线呢?注意,是“同时”!这难度成几何倍增加啊!虽说成功一次的话有“五条线”的真气,比单灵根的“一条线”要多,可这抽线的速度不知道要慢多少倍!别人一条线一条线地抽,那速度是又快又均匀,过不多久就能抽五百条一千条的,把这些时间拿给五灵根的人,能成功一次搞到五条线都要谢天谢地。而且汤苗的灵根也不均衡,就等于是用不同大小的力气共同去抽五条线,难度就更大了。 要不是汤苗心智已经成熟,且有以前修炼的经验,再加上大量丹药的帮助,要真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过来修炼,引气入体这关搞不好能浪费一年时间!不看另外两个五灵根的孩子还死命和天地灵气纠缠呢么?! 然而,汤苗用了半个月就成功引气入体,汤大爷汤夫人却是惊喜非常,各种丹药流水般送过来,要不是人体吸收丹药能力有限,那就恨不得汤苗拿丹药当饭吃。毕竟那位双灵根的汤圆都用了五天才能引气入体,三灵根的汤宝应也就是在和汤苗差不多的时间里才堪堪引气成功。 虽说汤苗引气入体不算慢,但这种先天资质的差距让她后来的修炼进展十分缓慢,别人修炼一天吸收的灵气搞不好都是以升为计量单位的,她修炼一天就还在毫升的范围里打转儿,这能不慢吗?渐渐地,一个月过去后,汤圆和汤宝应的修炼速度就将汤苗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汤苗的修炼速度倒是也把另外两个五灵根孩子远远甩在了身后,毕竟那两娃连引气入体都没搞定呢…… 汤大爷和汤夫人整天合计着如何搭配丹药种类剂量以便科学用药,汤苗自己心倒是放得很宽,虽说每天修炼进步很小,但毕竟也是有进步么,汤苗日日勤修不辍,态度那是十分的端正。 不过在日日修炼中,汤苗倒是觉出了些不同,和上个任务世界的那次炼气初期相比,她现在入定的速度快很多,入定后精神也格外澄澈,“乱麻”似得天地灵气在她脑海里也非常清晰。她一时有些疑惑,难道是这个任务世界里的丹药效果格外好吗?还是天地灵气和上个世界不太一样?要不然同样的灵魂、同样的修真阶段、还有差上许多的资质,不可能出现这种差别。可是她仔细思索后又觉得并不是这样,她就算不用凝气净神的丹药,入定后精神也非常明晰,都能和上个任务筑基后的精神相比,而她也能肯定这两个世界的天地灵气差得并不多。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突有一天她恍有所悟,这难道就是那个精神集中金手指的作用吗?汤苗一时颇有些激动,金手指可是久违了啊!原来这个随便凑数才买的金手指居然是很有用的吗?虽说这金手指看起来并不逆天,还要日日苦修才能看到效果,但汤苗还是像被打了强心针一样高兴,生活越来越有希望了不是吗? 有了精神集中金手指,她修炼时就能很快入定,“抽线头”速度也能快一些,只要她苦修不辍,这微小的优势也能在时间的累积下转化为巨大的能量,也许她的修炼速度能比自己原先以为的快很多呢!汤苗又很开心地想到了她的另外两个金手指,说不定它们也能在修真时有奇效呢?不是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么! 第十一章 金手指的逆袭 是的!没错,金手指也是有春天的,接下来的炼丹课程着实给了汤苗好大的惊喜,她的金手指可是打了个痛快的翻身仗! 当时,同样是汤望月在教他们炼丹。这次,他们在一个专门的炼丹室里,中间是个一臂左右直径的黄澄澄的炼丹炉,汤望月教他们炼的就是一级的含灵丹了。这是种最简单的丹药,只需两种普通的一级灵草做原料,是用来增加灵力的,但药力比较微薄,凡人都可以使用,修真者一般拿它当炼丹入门,大多用来练手。 只见汤望月拿出了两棵灵草,介绍说一棵是灵舞草,另一棵是胡须参,然后细细讲解了这两种灵草的特点、生长习性,接着又教他们怎么处理灵草。灵舞草只需要叶子,须得用灵力包裹叶子根部将其切下,胡须参可以全部入药,但要注意其根须的完整,有缺损的话药效会大减。 处理完灵草后,汤望月打开了炼丹炉的地火,先将灵舞草投入了炼丹炉。那灵舞草渐渐便有汁液渗出,汤望月便教他们如何用灵力处理汁液,只见那汁液在灵力包裹下慢慢滚成了团,待得其颜色变成琥珀色后,汤望月便将其收入一个玉盒,这灵舞草便是处理好了。 汤苗吸了吸鼻子,这灵舞草汁液成琥珀色后便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青草香来,这会儿飘了满室。汤苗觉得这香味很是熟悉,仔细思索了下后恍然大悟:“聚气丹!” 她一时兴奋不觉喊出了声,大家都诧异地看着她。汤苗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大家继续,继续。” 不想却听得汤望月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嗯,不错,这灵舞草也是聚气丹的原料之一”,然后颇有兴趣地盯着汤苗:“你喊聚气丹是这个意思吗?” 汤苗听得那聚气丹里果然有灵舞草,心里早乐开了花儿,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能手舞足蹈一蹦三尺高,这美食金手指居然是这么用的吗?居然是这么用的吗?!哈哈,看来她注定就是个炼丹小能手啊! 她强抑住自己的激动,如实回道:“我觉得灵舞草的味道和聚气丹有点像。” 汤望月深深看着汤苗,颔首道:“你很不错!”,然后便道,“接下来我们继续。” 可是这汤望月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早已惊诧万分,他本来以为汤苗是在哪里见过聚气丹的丹方,毕竟她是嫡系的大小姐,又听说极受宠爱,见多识广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汤苗居然是分辨出了聚气丹里灵舞草的味道!其实在聚气丹的炼制过程中灵舞草是最早加入的,到得成品时灵舞草的味道早已飘散地差不多了,而且多种材料混合在一起又炼制成丹,基本上最后就是聚气丹特有的气味了,这汤苗居然还能闻到其中灵舞草的味道,这种事莫说自己办不到,他也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办到,这是巧合吗?还是说这真是传说中的天分?一向以炼丹为傲的汤望月不禁有些心潮翻滚。 汤望月按下心思,还是正色教导大家如何倒掉药渣,又如何处理胡须参。最后,又将处理过的灵舞草和胡须参共同放到炼丹炉里,教大家完成最重要的一步——融合。这步很需要灵力的精细操作,要不断地让两种药物融合在一起,让它们发生反应结成纽带,还要一直不断地精炼,去除杂质,汤望月以筑基期的修为做这个倒是轻松自如,但汤苗他们只有炼气一层的修为,看着汤望月行云流水般操纵着灵力融合药物,都露出了赞叹羡慕的神情。 待汤望月做完这步后,炼丹炉里便出现了一团拳头大的金黄色液体,液体颇为粘稠,表面闪着微光,看起来颇似流光溢彩版的蜂蜜,让人很想尝一口,这便是融合成功已经成型了。这时,汤望月盖上炼丹炉的顶盖,催动地火加热,先武后文,渐渐地炼丹炉里便有异香传出,那香味越来越浓,汤苗他们闻着都觉得有些神清气爽。 过了一个时辰后,突然听得炼丹炉中一声轻响,汤望月便点头道:“这丹药已是得了。”说着便停了地火,揭开了顶盖,果然见炉中躺着一个滴溜溜滚圆的朱红色药丸,大约有龙眼大,还不断散发出香味,看着很是惹眼。 汤苗等五人都围上来看,一个个在那里惊叹,原来丹药是这样炼出来的么?!还不断以敬佩的眼光看着汤望月,汤望月被他们看得哭笑不得,直道:“这只是最简单的丹药罢了!” 汤望月示意大家坐好,然后继续讲道:“丹药按灵气分为七级,每级按成色还分为下品、中品、上品、绝品。大家现时服用的聚气丹是三级丹药,而今天炼制的含灵丹只不过是一级丹药罢了,只含有微末灵气。不过我炼出来的这颗含灵丹,成色可以算得上上品。” 说着汤望月便指着那颗丹药:“大家看,这颗丹药颜色朱红,香味也是纯正的含灵丹气味,这个便说明其内杂质含量非常小,可以算得上上品丹药。” “中品丹药颜色便要发黑,香味也不正,下品丹药更是近纯黑色了,杂质非常多,常服的话反而对人体有害。丹药也会经常炼制失败,炼丹炉里会出来废丹,废丹基本上就是灰白色的渣滓了。” “对了,一般上品丹药都是朱红色,但也还有些特殊丹药是别的颜色,这些大家以后见多了就知道了。” “绝品丹药非常非常少见,那基本上是传说中的品阶,听说只有精于炼丹的元婴老祖才能偶然出产几颗。绝品丹药里基本没有杂质,听说这时丹药上面便会出现一层微光。品级高些的比如六、七级的绝品丹药还有可能出现灵性,听说那些丹药都是一出丹炉便想要逃走,炼丹人都要严防死守……” 汤苗他们听得连连咋舌,个个惊叹不已,汤苗更是心驰神往,畅想着自己飞来飞去追着绝品丹药跑的样子,不由脸上带笑。 最后,汤望月又分配了些灵舞草和胡须参给大家,让大家拿回去练习,并交待说:“大家开始的时候可以像我一样拿一份灵草来练习,熟练后可以在炼丹炉中加入多份灵草,一炉便可以出好几颗丹药了。” 大家便一一接过分配给自己的灵草出了炼丹房。汤苗还在飘飘然中,随手将灵草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面带微笑快步向前走去,她心急着去告诉父母自己可能很会炼丹的好消息,特别想马上分享自己的好心情。 却不想走在前面的汤圆却踟蹰地转过身来,迟疑着向自己走来。汤苗连忙停下,她还蛮喜欢汤圆这个小姑娘的,光名字就深得她心,汤圆么,嘿嘿,何况这小姑娘长得十分秀美,圆眼睛尖下巴,看着很是聪明伶俐的样子。不过她这种欣赏也只是远观罢了,她可从没想过要结交一个真正的七岁小朋友当小伙伴,她真心已经老到玩不来泥巴了…… 汤圆慢慢挪到她跟前,半晌,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一朵花,吃吃艾艾地说:“你看这花好看吗?” 汤苗看着小朋友害羞又豁出去的神色,一时爱心大起,连忙点头不已:“好看!真好看!” 小朋友立马长松了口气,顿时便笑道:“是吗?你也觉得好看呀?那送给你吧!” 汤苗看着花,又看看小朋友,只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太可爱了,便笑眯眯地伸手接了花:“那谢谢你了!” 小姑娘停了停,又问:“你今天要炼丹吗?咱们一起去炼丹房啊?” 汤苗有些迟疑,小心说道:“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我得先回家。” 小朋友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她,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汤苗连忙说道:“不过我明天要炼丹,我们明天再一起去?” 汤圆立时答应:“好呀!那明天在哪里等你?” “在大堂那里等行不?辰时初可以吗?” “好!” 两人正说着,就看那个三灵根的小男孩汤宝应抱着两盒灵草过来了,这是个矮小瘦弱的男孩子,怀里的盒子都快把人遮住了,他看着两个女孩子在那里谈笑,冷哼一声抱着灵草就走掉了。 汤圆和汤苗都疑惑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碍着这位大哥的眼了。后来又见另外两个五灵根的男孩子也抱着灵草出来了,汤苗这才猜想到,莫非这汤宝应是看着她俩都已经有了储物袋才有些怒气的? 一个储物袋须得八百下品灵石,并不便宜,学苑规定要到了炼气五层才给学徒配置储物袋。但汤苗和汤圆都是家底丰厚的孩子,父母早将一切打点周详,这储物袋在她们引气入体成功后就挂在了身上,而汤宝应家是分支中的分支,家境很是一般,应该没有余力给小孩子买储物袋,汤宝应这才有些看不惯她们吗?汤苗也不知自己猜得对不对,其实小孩子也是很难懂的啊! 说起那两位同样没有储物袋的五灵根仁兄,这两倒霉孩子根本还没到接受“买不买得起储物袋”考验的时候,他俩那是根本用不了储物袋,两个月过去了,他们还纠缠在引气入体这一关呢!储物袋需要灵力才能驱动,虽说只用一点点吧,但有灵力就是有灵力,没灵力就是没灵力,这分界线清晰得就像白天黑夜,有了灵力太阳立马升起,黑暗立时散去,没灵力的话只能在黑夜里呆着了。 其实炼丹也是需要灵力的,而且需要大量灵力,还要有精细操纵灵力的本事,但炼丹课只讲这么一遭,两个五灵根的孩子就算跟不上也得咬牙去听,要不会错过太多东西,这灵草也只能先领回去放着,什么时候引气入体成功了才能练习炼丹。 汤苗摇摇头,顾不上再想这些东西,和汤圆高高兴兴地告别后,便举着朵花兴冲冲地跑回了家。 第十二章 仙途有望 汤夫人看着汤苗满脸红晕地冲进来,连忙停了打坐修炼,从蒲团上站起来向汤苗迎去。汤夫人帮汤苗擦了擦汗,嗔道:“怎么就这么跑进来了啊?走路要小心些。”又问道:“又摘了花给娘吗?” 汤苗得意地摇摇头:“才不是!这可是别的小姑娘送我的!” 汤夫人一时笑道:“哟,都交到朋友了啊!”,又问,“是汤圆吗?” 汤苗奇道:“娘怎么知道?!” “你说小姑娘啊,你今天能碰到的小姑娘还能有谁?” “娘你真厉害,一下子就猜到啦!娘你还知道汤圆的名字哎!” 汤夫人闻言暗暗想到,果然有了孩子的人就是不一样,自己以前哪里耐烦记这些?现在倒是不知不觉连阿苗有可能的玩伴都记在了心上,那个汤圆好像是个蛮可爱的小姑娘,虽说是分家的,还是双灵根,但孩子们这么小,玩到一块儿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阿苗也是需要些玩伴的,想到这里汤夫人便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汤夫人又见汤苗摆出了一副“快来问我!快来问我!”的表情,不由暗自失笑,便故意坐下来慢慢喝茶。 果然见汤苗憋不住了,拽着她的手乱摇:“娘,你怎么不问我今天炼丹学得怎么样?” 于是汤夫人慢悠悠四平八稳地问道:“那阿苗学得怎么样啊?” 汤苗这时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平时母亲老早就拉着自己的手探问修炼情形了,今天怎么是这样?一直情绪高昂的汤苗这才分了点理智出来想了想,顿时知道母亲又在逗她玩。 她立时变作哭丧的脸:“娘,那炼丹太难了,我学不会。” 汤夫人哈哈大笑,点着她的额头笑道:“你这个小鬼!还装模作样的,就是演技太差,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汤苗也笑了起来:“娘的演技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个人又说笑了几句,就见汤大爷急匆匆进了门。汤大爷一见汤苗就问:“阿苗已经回来啦?今天炼丹觉得怎么样?” 汤苗立时便骄傲起来:“很好!” 汤大爷笑道:“怎么个好法啊?阿苗今天心情很好嘛!” “那是!以后爹和娘要用的丹药我都包了!” 汤大爷和汤夫人一时都颇为好奇,自己家女儿啥时候这么得意过?便问道:“阿苗学会炼丹了吗?很喜欢吗?” “我今天可厉害啦!师傅本来教我们的是含灵丹,但我一见灵舞草,就知道聚气丹里也要用它呢!厉害吧?!” 汤大爷和汤夫人闻言一时都楞住了,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修真者,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本来以为汤苗是新学会了炼丹小孩子家家的在那里显摆呢,根本没想到能听到这么传奇的事情。 他们对看了一眼,眼中都是说不清的情绪,汤夫人稳声问道:“阿苗你在说什么?这个是真的吗?你具体讲给爹娘听听。” 汤苗有点疑惑,觉得自己好像讲了些什么不得了的话,但还是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讲给了父母听。 汤大爷和汤夫人听完后一时无语,情绪之复杂实在难以形容,又觉得惊奇,又觉得开心激动,又觉得有些担心,便直接愣在了当场。 汤苗左看看右看看,极为不解,父母这是高兴吗?看着不像;那这是不高兴吗?看着也不像啊!于是只能问道:“爹,娘,怎么了?” 汤夫人回过神来,激动得一把将汤苗抱住:“阿苗!你太厉害了!” 汤苗颇有些不解,这的确是好事来着,但需要这么激动吗?但看汤大爷也在旁边连连点头:“阿苗真的很厉害!”汤苗一时有些呆,这件事真心有这么厉害吗? 于是,汤大爷汤夫人跟汤苗详细解释了下聚气丹的炼制过程,以及她能知道聚气丹里有灵舞草是多么的难得。汤苗这才有点心惊,她这果然就是真正的金手指吧?!效果居然这么出众么?!她本来以为这就是跟尝出饭菜原料一样的水平,但是炼丹是个萃取精华、多种灵材复杂糅合的过程,能在成品中追本溯源知道原料是非常难得的,要不丹方也就不是贵重资源了,有些丹方甚至都是某个宗派、某个家族的独门秘方,传承要求非常严格。 汤苗有些呆掉,汤大爷汤夫人倒是回过神儿来了,很是开心,他们这也算是放下心头大石了,阿苗的修真资质不太好,在修仙界这种弱肉强食的环境中会过得比较辛苦,但在炼丹上有天资的话,以后的路就会平顺很多。 一家三口又兴奋了半时才平静下来,汤大爷沉吟半晌又吩咐汤苗道:“阿苗,这件事以后咱们自家人知道就好了,不可对外人轻易谈起,也不要在外过多显露,知道吗?” 汤苗听话地点点头,其实这时她也有些回过味儿来,她这项本事对自己炼丹有莫大好处肯定是没错的,但也会对别人的丹方有所威胁,虽说自己猜不猜得出丹方还是两说,但在别人那里总归是个疙瘩,低调点绝对没错。 汤夫人看看时辰,问汤大爷:“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啊?今天事情不多吗?” 汤大爷回道:“马上就走了,今天阿苗学炼丹,正好库里新得了一瓶上品凝神丹,刚才有空就想着先拿回来。三弟这会儿大约都等着我了,我先过去了。”说着汤大爷就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瓶丹药递给了汤夫人,“我看了下这瓶丹药品质很好,阿苗应该可以每个月服一次。” 汤苗正有些感动,汤大爷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阿苗,爹爹先走了。你记着,就算有了一些天资,也是要苦修才能看到成果的,阿苗可别自满得意啊,还是得继续勤修苦练。” 汤苗使劲儿点点头,和汤夫人一起送汤大爷出了门。 母女俩又说了阵子话,汤夫人跟汤苗还讲了些修炼心得,两人就一起打坐修炼了。不过汤苗这会儿名为修炼,其实心思却飘得很远。 自己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么-_-?先是精神集中金手指有了用武之地,接着是美食金手指爆发了小宇宙,那接下来是不是能轮到随身空间大展身手啦?哎,这么费钱的金手指不发挥点作用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可惜的是,这会儿汤苗左想想右想想上想想下想想,想破了脑袋也没开发出随身空间的新用途,作为一个已经有储物袋在手的修真新鲜人,她真心没觉得这二者有什么质的差别,随身空间无非就是大点罢了,哦,随身空间还有个好处,那就是——防盗-_-。好吧,汤苗努力糊弄自己,这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优点了,储物袋还有可能被偷被抢,随身空间多安全啊。 还有,自己的木灵根比别的四个灵根强很多,这应该也是拜美食金手指所赐吧?毕竟一大波美食可是植物来的,木灵根能沟通植物,估计技能点就给点得特别高。汤苗还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去当农夫的话估计也能把这个职业给发扬光大喽。 另外,现在自己的炼丹一途已经有了底气,可炼丹不能用来打架,收集灵兽看来还是势在必行的,不过和灵兽结契不光要用灵魂力量,也还要一定的灵力做辅助,哎,这么说来努力修炼果然才是王道啊! 说起炼丹,自己应该是颇有优势,美食金手指可以分辨灵植、鉴别成色,精神集中金手指应该也可以在炼制丹药的时候发挥很大作用,可是仔细想起来,这里面还是有点小小的问题啊?自己能尝出饭菜的原料,那是因为那些东西自己都吃过,可丹药呢?可那些千奇百怪又像是无穷无尽的灵草灵果呢?这难道是让自己神农尝百草的节奏吗?汤苗不由有些咋舌,以后这工程量不可能小了啊! 当晚,汤苗回去自己的院子后又去骚扰歪歪。最近她忙于修炼,来的次数已经大幅减少了,歪歪也得到了宝贵的休养生息的机会。这会儿歪歪睁开眼睛,看见是汤苗,又百无聊赖地闭目养神。汤苗可不管这些,其实她也习惯了,歪歪那个能睡啊!每次来都睡,它不睡的时候汤苗真心还没见过。 汤苗还是兴致勃勃地跟歪歪聊天:“歪歪!我以后炼丹会很厉害的!你说你想吃什么样的灵兽丸吧?想吃什么我都给你炼!” 歪歪仍然闭目养神不搭理她,不过内心还是一如既往默默地吐槽:你说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这么脸大,就这种刚学炼丹的样子就夸口说自己厉害啦?真是井底之蛙啊井底之蛙!有本事你给我炼个能养魂的丹药来? 这边厢汤大爷和汤夫人气氛却有些凝重,汤大爷道:“三弟是带伤回来的,这次又和齐家起了不小的冲突。” 汤夫人极为气愤:“三弟没事吧?这齐家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这是想把手伸进青州城吗?!” 汤大爷忧心回道:“三弟没什么大碍。不过这齐家,他们的老爷子修成金丹后野心就越来越大了,前阵子凌州城已经纳入他家的势力范围了,估计下个目标就是咱们青州城了,咱们没有金丹真人坐镇,看起来就是一块肥肉。” 汤夫人道:“看来现在是该找宗门的时候了。” 汤大爷也无奈:“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汤夫人想了想又道:“对了,你找汤望月谈了吗?” “找了,他答应保密,不用担心阿苗。” 第十三章 炼丹小能手 第二天一大早汤苗就去了学苑,看看时辰还没到辰时呢,却不想到大堂门口就见汤圆已经在左顾右盼地等她了。见她过来,汤圆兴冲冲地迎上前来:“早啊!” “早啊!”汤苗有点语塞,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年纪的小朋友相处,冒充小姑娘冒充惯了,看到这样子的真萝莉她突然才发现自己那就是个怪阿姨啊-_-。 所幸小朋友的世界很简单,汤圆当即上来拉了她的手:“咱们这就去炼丹房吧!”,一边还说道:“我昨天下午就去炼丹房试了,发现含灵丹好难炼啊!试了几炉都是废丹。” 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向前走去,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看见什么都格外新鲜。到了炼丹房里两人却是要分道扬镳了,学苑里每个炼丹房都是独立的,里面只有一个炼丹炉,只供个人使用。由于学徒一般都是炼气期修为,这里的炼丹房也都只是丙等,地火温度不太高,不过也足够用了,而且好处是这里对学徒是免费开放的。 管理丹房的管事将两人名字记录好后,给了每人一个巴掌大的玉牌,这个是用来打开丹房门口的阵法禁制的。两个小朋友拿到玉牌便爽快地告别了对方,分别进了自己的丹房。 汤苗仔细看着炼丹炉,心里很有些激动。上一个修真任务时她是单灵根,这么好的资质专注修真一途才是正道,再加之她的资源供应也非常好,又急于完成任务,所以到了金丹期也没想过要学炼丹,虽说前后两世已经吃过那么多丹药,但今天可是第一次上手炼丹。 这炼丹炉和汤望月教他们时用的一样,汤苗打开地火试了试,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将灵草盒从储物袋里拿出来,在里面仔细挑选了一棵灵气充沛的灵舞草、一棵根须完好的胡须参,并按照汤望月所教的一步步处理好。 接下来她便开了地火,将灵舞草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那灵舞草汁液渐渐渗出,汤苗连忙操纵灵力处理,想学着师傅那般将其包裹成团,却不料这步颇为艰难,当时看师傅挥洒自如随随便便就做到了,轮到自己时才发现没有那么简单。 她现在灵力微薄,又手忙脚乱,对灵力的操纵也不能如指臂使,这就好比在赶牛车时牛不听话一样,想原地轻轻转个30度的弯儿吧,费了好大力气把缰绳又拽又拉后才发现牛车早离了原地七八米,还转了个90度的弯……自己累个半死,牛也气喘吁吁,车也栽到了沟里,怎一个悲催了得! 她的第一个车——那棵灵舞草,就非常干脆利落地栽到了沟里,整个变成了焦黑色,还一缕一缕地冒烟。汤苗心里泪流不止,不是说好了自己是个炼丹小能手的吗?这处女作变成这副德性真的没关系吗? 汤苗仔细思索自己刚刚的做法,她集中注意力的时候精神很是明晰,能清楚地察觉到灵舞草汁液的流动,但灵力操纵就有些不及格了,一是不熟练,二是汁液渗出太快,灵力跟不上,老是拆东墙补西墙,三就是灵力运转不够精细了。 接下来她就关小了地火,一遍一遍地练习起来,到了第五棵灵舞草的时候终于成功了一次,当然,第一次嘛,难免有点小小的缺陷——原本应该是琥珀色的液体,现在却整个儿发黑,简直就像是从红糖水变成了中药水,看着嘴里就发苦。这也是因为不熟练的缘故,她不能快速地将处理好的灵舞草汁液装到玉盒中,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琥珀色变成焦黑色了。 汤苗看了看手里的中药水,还是将它倒在药渣里了,然后继续拿了棵灵舞草练习起来。所幸这次汤苗很是给力,过五关斩六将,水到渠成地炼出了那团琥珀色的液体。汤苗盯着这团液体,简直就像乞丐盯着五花肉,心情之澎湃难以诉说。 她再接再厉,开始折腾胡须参,所幸这次有了前面灵舞草的经验打底,速度快了不少,没两次便成功了。 然后她屏息静气,开始了最难的一步——融合。融合非常难,比处理灵草要难百倍。汤苗吃力地操纵着丹炉内的两团液体,特别想让它们立刻像水和牛奶般交融在一起,不过它们可不太给面子,反而就像水和油般势不两立,需要汤苗一遍遍地用灵力强迫才勉强和对方牵牵手。过了几刻,汤苗就汗如雨下,灵力枯竭,不得不停了下来。 汤苗吃了颗增加灵力的丹药,打坐休息了会儿,一遍遍地揣摩汤望月当时的灵力流动方法,又在脑海中不断演练刚才炼丹的过程,总结得失经验。过一阵子后又拿出了灵草,开始从头炼制。就这样,一遍一遍的,玉盒里的灵草都被她炼空了半匣,到后面些她连处理灵草都变得游刃有余了,可融合还是不完全,她试了一炉,出来的是毫无希望的废丹。 那么,接下来的便只有练习了。她一步步地练习琢磨,不断的心有所得,慢慢的她的灵力操纵越来越精细,材料的融合程度也越来越高,到最后,便终于成功了一次。看着那团粘稠的液体,她一时有些发晕,脑袋里不断回响着:“哦!原来是这样!原来这样就成功了!”过了半晌喜悦才漫上来,她看着那团半流质物体,心里觉得这玩意儿异常可爱,哪怕它还没祛除杂质,颜色没有那么金黄鲜亮。 汤苗欣赏半晌后,才发现自己灵力又是一空,她不得不打坐休息了片刻。她现在被兴奋驱使着,恨不能马上去了杂质关炉炼丹,但还是按捺住自己,待得灵力充沛后才起身继续。 打坐过后头脑清明,漫布在液体中星星点点的杂质也看得很是分明,汤苗便细细地处理起来,殊不知这活儿非常磨人,对灵力操作的要求非常高,她拼尽全力也只能将大些的杂质分离出来罢了。看着剩下的那些微尘般的杂质,又闻着它们那不合时宜的气味,汤苗再如何不甘心也只能承认自己现在只能止步于此了。 最终,汤苗将顶盖盖上,异常虔诚地催动地火加热。汤苗全神贯注地盯着丹炉,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得炉内一声轻响,汤苗顿时屏住了呼吸,探出手去,停了一瞬才将顶盖猛地揭开——炉内静悄悄躺着一颗黑色丹药。 汤苗大喜过望,一把将其抄到自己手上,左看右看,简直爱不释手,只觉得这丹药圆得异常美貌,看那姿态!是多么曼妙啊!看那颜色!黑得多么深沉啊!什么?你觉得这只不过是颗下品的一级丹药罢了?那是你不懂它的好!简直是竖子不相与谋也! 汤苗幸福了半晌,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头晕眼花,身上非常疲累,简直连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她心知自己这大概是炼丹炼久了。从储物袋里拿出传讯玉牌,却发现上面满是汤大爷汤夫人的传音,原来自己进炼丹房已有三天之久了……父母虽说非常焦心,但怕打断她的修炼,一直没过来打扰她,她连忙给父母传音说自己修炼完了。 汤苗拖着疲累的脚步出了门,发现门外已是漫天星光,过得几瞬,便见天边有飞行法器快速飞来——那是父母过来接她了。 汤老爷这几日却没有修炼,他有些烦躁,心里不断盘算着齐家的事情。前两日大儿子汤嘉海过来说齐家已经蠢蠢欲动,怕是等不及了,这两年就要对青州城下手,想让他联络宗门调解一下事端。但他却心知肚明,宗门肯定是靠不住的,这几代以来汤家在宗门里人才凋零,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汤家的靠山大长老为了寻找化神契机,已经出外云游几百年,这些年间也从未回过宗门,大多人都猜测他早已陨落了。 而齐家的靠山三长老目前执管宗门事务,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说不定齐家这次出手还有三长老的暗中授意,再加上自己的仇家……汤老爷捏紧了手里的杯子,杯子的碎片扑簌扑簌往下落,水也流了汤老爷满手。 半晌,汤老爷平静地吩咐外面的管事:“找人打扫一下,叫汤嘉宁过来见我。” 第十四章 三子汤嘉宁 汤老爷闭目养神,过不得多久便听得有人进来,然后厅中便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儿子拜见父亲。” 汤老爷睁眼一看,只见这三儿子低着头,驼着背,身上还裹着一件灰扑扑的袍子,整个人畏畏缩缩的,简直是——粘上胡子就能当老鼠,汤老爷不由心生厌恶,眼神都冷厉了几分。 汤嘉宁好似感觉到汤老爷的厌恶般,又佝偻了些,看上去特别想把自己团起来躲在哪个不见人的角落,整个人都快抖起来了。 汤老爷怒气更盛,但因还有事要询问,再加之实在懒得理会这个儿子,便还是按捺住脾气沉声说道:“把这次和齐家的事情详细讲一遍。” 汤嘉宁抖了抖嘴唇:“儿、儿子这次去凌州城柳家,是循例去收今年的凤尾草,还、还有,预定明年的份额,把定金给……” 汤老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说和齐家的事情!” 汤嘉宁越发惶恐了:“嗯,嗯,齐家的事情,就是,就是,他们抢了咱们今年的凤尾草,还说也要包了明年的凤尾草。” 汤老爷暴喝:“说细节!” “哦!哦!就是那天我到了柳家灵草坊,刚和柳家把凤尾草点收清楚,正要付灵石的时候,齐家的人就闯进来了,他们说今年的凤尾草他们家都包了,让咱们把凤尾草给他们,还说以后的凤尾草都是他们家包了。我们不愿意给,他们就和我们打起来了,最后制住我们把凤尾草抢走了。” 汤老爷都气到无奈了,只能抖了抖胡子自己问:“你确定正好就是你要付灵石的时候齐家的人闯进来的?” “是。” “他们进来了几个人,都是什么修为?” “大约有七八个吧,两个是筑基期,剩下都是炼气期。” “你现在是炼气几层?对你出手的人是筑基期的还是炼气期的?把手给我。” “炼气七层,对我出手的人是筑基期的”,汤嘉宁垂首回完便依言将手抖抖索索地伸了出去,汤老爷心里翻个白眼,把手搭在儿子脉门上输入了灵力。汤老爷如今已是筑基圆满期,修为比汤嘉宁高得太多,灵力本就霸道,再加上根本没有收敛,这灵力便直接在汤嘉宁经脉里横冲乱撞,直痛得汤嘉宁脸色发白,而待这灵力通过伤处时,汤嘉宁更是忍不住痛哼出声。 汤老爷却是充耳不闻,在汤嘉宁伤处用灵力仔细探看了两遍才作罢,等他收回灵力才发现汤嘉宁站得歪歪斜斜,快瘫倒在地上了,汤老爷立时冷哼道:“没出息!” 汤嘉宁此时已是嘴唇发白,听得这话他努力站稳了身子,汤老爷便继续问道:“那些人进来后说了些什么话?不要漏了一字一句。” 汤嘉宁张开口几次,都发不出声音来,汤老爷一时又怒气上涌,但又生生忍住了,招人上来给汤嘉宁拿了颗补充灵力的丹药,又容他打坐休息了一会儿,才又问道:“现在能说了吗?” 汤嘉宁有些缓过气来,脸色略有点潮红,继续说道:“他们进门来就嚷着今年的凤尾草他们齐家都包了,概不外售,然后就让我们把凤尾草交出来,其余没有说什么了。” “他们问过你是哪家的人吗?” 汤嘉宁仔细回忆,最终摇头道:“没有。” “柳家的人当时在干什么?” “柳家、柳家当时只有一个管事在,齐家的人进来后就缩在一边了。”汤嘉宁喘了口气,“后来,凤尾草被齐家抢、抢走了后,柳家灵草坊的大管事过来了,帮我们疗了伤,还劝我们立刻回青州城,不要惹齐家,最后、最后还把去年给他们的凤尾草订金双倍还回来了。” 汤老爷又问:“出面的都是管事?柳家自己的人都没出现吗?” “没有。” 汤老爷沉吟半晌,挥挥手,说:“你下去吧。” 汤嘉宁立即告退了,出得门去就止不住地发抖起来,他双手抱紧自己的胳膊,踉踉跄跄往前走去。他眼前发晕,不知走的什么方向,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记得要咬牙坚持,走得越远越好,却不想走着走着还是不由自主地向旁边倒去。 汤嘉宁挣扎着想稳住,但身子越来越沉重,直往地面上栽,最后他只得闭上了眼睛,认命般地放弃了——却不想突然有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腰,他模模糊糊只听有人喊道:“三弟!三弟!” “啊……是大哥啊……”,他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放心地晕了过去。 待得汤嘉宁清醒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体内有温和的木属灵力慢慢流转替他修补受伤的经脉,旁边却是大哥不赞成的眼神:“三弟,你伤在丹田,不是跟你说这阵子不能修炼吗?你倒好,还吃了补充灵力的丹药,这下子不仅伤上加伤,连经脉都出问题了。知道你心急,但磨刀不误砍柴工,伤好后再修炼也不迟。” 汤嘉宁定定地看着汤嘉海,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意味,最终,还是轻轻地叫了声:“大哥。” 汤嘉海看到三弟的眼神,略有些奇怪,但三弟一向是心思很重的人,他便也没在意,继续说道:“叫大哥也没用,这几个月不许修炼,好好养伤!待会儿我着人再送一批疗伤的丹药来,真是,你大嫂昨儿还说你的伤有起色了。” 汤嘉宁费力地笑了笑,说:“让大哥和大嫂担心了。” 汤嘉海没好气地说:“知道让我们担心还这样?再让我逮到你晕在修炼房前你就小心点!你这次运气好,我刚刚修炼完出来看到了,你再这样看下次还有没有这运气?!” 汤嘉海又看三弟经脉地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收回了灵力,起身说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汤嘉宁低声应了声,然后便看着汤嘉海毫不拖泥带水地大步离开了。他一直盯着大哥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半晌,他嘴里喃喃自语:“下一次的运气啊……还有,叫大哥也没用么……”,可惜汤嘉海早已远去,什么也没听到。 汤嘉海刚到了自己的书房,就听得汤老爷有事找他。父子二人见了面,汤老爷就问:“有消息了吗?” “有了,早上刚收到的,刘家也和咱家、越家一样,和齐家发生了冲突,没有拿到凤尾草,他们家有人受伤很重,所以才回来得晚了一些。” “受伤很重么……越家受伤情况怎么样?” “越家应该还好。” “咱们家也只不过是丹田受损,三家都没有人命损失,这么看来,齐家现在应该不想做得太绝。” 汤嘉海突然明白过来:“刚刚你叫三弟来过?” 汤老爷不以为意,随口说道:“是啊”,然后继续接着往下讲:“齐家的人是在柳家给了凤尾草、我们没给灵石的时候出现的,而且都不问一声我们是哪家的人,能这样掐准时机掐准人,说明柳家已经完全被齐家控制了,而且齐家这次应该还想占住一点理,还让柳家退了双倍订金,这是既要挑衅,又不想做的太过火,落个强盗的名声。” 汤老爷又想了想,道:“柳家的人完全没有出现,出面的只是管事,柳家恐怕不是很妙了……不知上次齐家使了什么手段?柳家这是被关起来了还是给——” 汤老爷说着说着便有点奇怪,儿子怎么没有半点声音?他向儿子看去,只见他又是怒气冲冲的模样,不由有些头疼,这么次次见面就吵架,饶是他都有点受不了了,只得无奈道:“又怎么了?” 汤嘉海一时气结:“又怎么了?你这里是龙潭虎穴吗?三弟来了次就伤上加伤了!” 汤老爷立刻放下心来:“哦,你三弟啊,不过是看看他的伤罢了,我又没怎么他。” 汤嘉海怒道:“还没怎么?!他刚才都晕在路上了!他受伤你怎么能给他吃补充灵力的丹药?他受伤你问过一句没有?!” 汤老爷听得这句句质问一时震怒,讥诮道:“你现在倒是兄弟情深了?当时你不也恨不得没有他们吗?”,话刚说出来他就有些后悔,自己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果然就见汤嘉海摔门而去……汤老爷不由有些苦恼,觉得自己现在是越活越回去了,老子还得哄着儿子,哼,这儿子脾气这么大都是给惯的!汤老爷不由稍稍回想起汤嘉海小时候的包子脸,觉得那时候还略有些可爱,又想起当年一家三口的和睦样子,很是有些怅惘。 至于三儿子么,那就是桌上的微尘,汤老爷看不见就当没这回事,看见了就恨不得赶紧擦掉。当年的事情闹到那般地步,他心里其实还是有点迁怒的,有一阵子很是看二儿子、三儿子不顺眼,但二儿子资质好,是他报仇的希望,得好好教养,唯有三儿子灵根差又木讷,简直就是天然的受气包,他看见就觉得碍眼,很少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第十五章 山雨欲来 半年过去了,时光已至萧瑟的寒冬,齐家和青州城三大世家的争斗却越发激烈起来。凤尾草事件后,三大世家一边和齐家交涉,一边暗地里派人寻找采购凤尾草的途径。没办法,凤尾草是炼制聚气丹的主要材料,生长环境又有特殊要求,附近几州只有凌州城才有产出,如今这条路被齐家掐断,这些世家们如果不想老是被捏着喉咙的话,就得拼命找条后路。 接下来事情便血腥起来——新采购的凤尾草在半道上被齐家所劫,三个世家护送灵草的几十个精锐好手死伤大半,世家们惊痛之余,查得是青州城的新兴势力吴家将消息卖给了齐家,便下了狠手,将吴家势力去得七零八落,最后吴家六兄弟死了三个,剩余的狼狈逃出了青州城。 青州城世家们和齐家也撕破了脸皮,很是火拼了几场,无奈齐家有金丹真人坐镇,筑基期好手也要更多,青州城世家们输多胜少,情况已是颇为危急,向宗门的求救信都不知发了几拨。 最近半个月情况却有些变化,齐家不知为何收敛了起来,闭门龟缩,再不应战。世家们却由此更加提心吊胆,如此反常,只怕那屠刀来时会更快更重更狠毒。用游戏术语来讲,这齐家恐怕是要放大招了,听着父母的讨论,汤苗不禁如是想到。 这半年来青州城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连学苑里的小孩子都能闻到空气里紧张的味道,说笑都空落落的,修炼倒是个个都勤勉了不少。汤苗作为未来家主的宝贝女儿,更是在汤家权力中心侧面见证了不少风风雨雨,除了一些血腥的事情,汤嘉海和越秀女并不特意避讳女儿,在修仙界这种弱肉强食得明目张胆的地方,多见识些并不是坏事。 眼看着父母有时心急如焚,有时苦思筹谋,又常常忧劳奔走,汤苗不禁有些痛恨自己的无力,可如今以她的本事,不添乱已算是帮忙,于是只好更加努力的去修炼。 汤苗的炼丹水平如今已有很大增长,废丹率越来越少,一天很是能炼个几颗下品含灵丹,虽说那丹药连歪歪都看不上吃,但也让小伙伴们颇为羡慕嫉妒恨,毕竟其余人中最厉害的汤圆也不过几天才能炼成一颗含灵丹罢了。 而且汤苗也成了修炼狂人,最近基本就靠辟谷丹过活,一进修炼房就半个月不出来,只顾着埋头苦修,一点一点地将天地灵气转化为自己的真气,如今她的真气已渐渐充盈丹田气府,修为也提高了不少。 这日,汤苗刚刚服下了一颗聚气丹,打坐修炼的时候,突然就觉得丹田处有隐隐的波动传来,这波动还颇为熟悉,汤苗顿时大喜,这分明就是突破的迹象!她再接再厉,继续吐纳天地灵气,此时真气已将气府充满,后续而来的真气使得整个气府动荡不已。汤苗头上出现了汗珠,真气仍然在一丝一丝增加着,气府里好像形成了海潮般波涛汹涌,真气不断冲击着气府界限。突然,好像天边出现一丝曙光般,气府界限出现了裂痕,这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终整个气府界限“轰”的一声片片散裂,真气如决堤般奔涌而出,然后,又慢慢平静下来,余波轻轻拍打着新的、更大的气府界限——这就是已经到炼气二层了。 汤苗抑制住激动的心情,继续打坐修炼以巩固修为,待真气完全平静下来,她也慢慢适应了新的境界后,才从蒲团上起身站起。 她轻轻推开修炼房的门,门外正有雪花慢悠悠地飘落下来,整个天地静寂无声。她伸出手去,便有一片、两片、三片……的雪花轻舞着停在手上,细细看去,有几朵雪花团成一团儿的,有硬邦邦一个雪粒儿的,更有各种六角儿的,看着异常美丽。 汤苗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她如今灵力充沛,比炼气一层增长了许多,灵识五感也有些变化,那六角雪花的每一丝线条她都能分辨地清清楚楚。她心里充满了喜悦,又生出了极大的自信——这自信并没有使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只是让她相信了坚持、努力、勇气的力量,有志者,事竟成,是的,有志者,事竟成! 汤苗满怀喜意去了母亲的房间,却发现母亲不在,原来父母二人同去后园散步了。她刚到后园,就发现父母坐在远处的亭子里赏雪聊天,她眼睛一转,就那个计上心来,嘿嘿——她立马团了个大雪球。 汤苗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着父母的背影,估摸着距离差不多才停了下来,她气沉丹田,运转灵力,立时就使了一招玉女飞雪球——就见那雪球划开风雪,就直奔汤大爷的肩膀而去。汤苗自觉准头不错,正暗自得意,却见汤大爷从背后轻轻巧巧伸出了一只手,正正好接住了那雪球,然后父母皆转过了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汤苗情知要遭,立即向后逃窜而去,没逃两步,就见那雪球像要截住她般“嘭”的一声砸在了她脚前两步的地面上,她略松口气,转过身却惊恐地发现母亲手里还拿着个雪球,正抬手向她示意,还眨了眨眼睛,汤苗欲哭无泪,知道逃窜无用,只得硬着头皮喊:“来吧!我才不怕!” 汤夫人笑起来,手却稳得很,雪球直奔汤苗而去,汤苗立即催动灵力输入手腕上的环形法器中,激发了一个保护罩,然后凝气净神,盯着雪球的来路,再用灵力灌注在双手上,准备学父亲般用手去接雪球。谁知等那雪球到了面前时,汤苗一伸手却接了个空,那雪球在她手边突然改变了轨迹,绕过了她,打到了旁边的树上。 汤苗笑着跑进了亭子里,看到父母就扮委屈:“爹,娘欺负我!” 只见汤大爷微微笑着,慢悠悠地说:“第一个雪球是我打回去的。” 汤苗立时叛变:“娘!你看爹欺负我!” 汤夫人哈哈大笑,摸摸汤苗跑得红润的脸颊:“阿苗练气二层了?刚才的雪球力量很大嘛。” 汤苗得意地点点头:“嗯!我厉害吧?” 父母纷纷点头:“厉害!太厉害了!我们家阿苗最厉害了!” 汤大爷疼惜地摸摸汤苗的头:“阿苗最近修炼太辛苦了。” 汤苗眨眨眼:“我不怕辛苦。” 汤夫人立时讲:“阿苗这样才对!修真就是条艰苦的路,不辛苦是没出路的”,说完还白了汤大爷一眼,然后又继续说:“不过阿苗最近实在太辛苦了,劳逸结合才好呢,要不爹娘带你出去玩玩?” 汤大爷瞬间插话:“这个好!阿苗想去哪里?” 汤苗有些为难,最近青州城风雨飘摇,出去玩安全性也没有保障,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她实在不想增添父母的负担。 汤夫人便道:“你想不想外公?去外公家玩两天怎么样?” 去外公家应该没什么问题,汤苗顿时点头:“嗯,这个好!外公应该很想我了,我得去给他看看。” 汤大爷和汤夫人都笑起来,汤大爷道:“那就定了,明天咱们一家都去。” 汤夫人沉吟片刻,又讲:“阿苗,刚刚最后你做得很对。记住,以后遇敌时,千万不要第一时间就慌乱逃跑,要沉着一些,把背后暴露给敌人是最致命的,你刚刚正面冲我,先激发保护罩,怕雪球力量大还将灵力集中在手上作为保护,这些都很对。” 汤大爷补充:“嗯,你娘说得对。阿苗,如果敌人特别厉害,真的需要逃跑时,要记住往遮挡物多的地方逃,比如刚刚,你就可以躲在树后,这样可以躲掉攻击,还会让敌人摸不清楚你到底在哪里,知道了吗?” 汤苗使劲儿点点头,她心知这是父母怕将来情况有变,提前跟她讲些对敌经验以防万一。不过汤苗毕竟以前修过仙,虽说没经过什么纷争,但战斗意识比七岁小孩还是强得太多,她的种种表现倒是令父母很是欣慰。 待汤苗回去后,汤大爷汤夫人还留在亭中,这半年来他们已经很少有机会享受这种闲暇时光了,难免坐得久了些。不过哪怕是这美丽的雪景和汤苗修炼进步的欣喜也冲不散二人心中的阴霾。 默默坐了半晌,汤夫人开口道:“嘉海,你说把阿苗送走怎么样?” “嗯,我也反复想过,不过问题就是什么时候送?谁来送?又送到哪里去?如果其中出了任何一点差池,那就还不如把阿苗留在身边来得安全。” “是啊,这些都要准备周全了,不过我觉得宁可早一些送过去虚惊一场,也不能太晚……有时候事情变化很快,时机就是那么一瞬而已。” “也是,要不我们明天跟岳父商量商量?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又交游广阔,眼光比咱们长远得多。” “嗯,这样也好。” 第十六章 越家 一大早儿,汤苗就跑去跟歪歪道别,她如今修炼很是勤勉,在修炼房一呆就是半个月,和歪歪的相处时间少多了,不过每次外出她都会跟歪歪讲清楚,要不然万一歪歪以为自己抛弃了它怎么办?是不是?这样多伤害歪歪幼小的心灵啊! “歪歪!别睡了!我要和爹娘去外公家了,你就要有两三天见不到我了,你现在不看我,到时候想我想得不行怎么办?” 叶缘恨不得抱头长叹,苍天啊!大地啊!过路的神魔妖怪啊!不管是谁赶紧把她带走吧!还两三天不见就想她,二十年三十年不见也不会想的!真的! 汤苗还没修炼出读兽心的本领,于是一边摸毛一边继续唠嗑:“歪歪呀,我炼气二层了哟!你主人很牛吧?!咱俩马上就能结契了!你不用担心,我以后也会好好对你的,你想要啥都包在我身上!” 叶缘却愣住了,立刻睁开了眼睛。 汤苗一见,顿时很开心:“你看你,一听结契就精神了,你也很开心吧?你放心,我从外公家里回来咱们就结契!” 说完汤苗就见歪歪站了起来,黑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于是很有兴味地回盯过去,想知道歪歪要做什么,却见歪歪一直望着她,直到最后才伸出前爪碰了碰她,然后就像没骨头似的重新趴回地上,整个兽又和之前一般懒洋洋的,一副除了睡觉别无所求的样子。 汤苗还挺惊奇的,这还是头次见歪歪这样主动靠近她呢!她还蛮开心,歪歪这应该是舍不得她吧?看来感情果然要靠培养啊! 叶缘的确有点小小的、小小的舍不得这个小姑娘,不过不是因为她要外出个两三天,而是因为他要离开这里了。一想起应该永远都不会再见到这小姑娘了,叶缘就不由自主地碰了汤苗一下,这就算是告别吧…… 汤苗踢踢踏踏地走掉了,叶缘环顾四周,略略有点舍不得,这大半年来他过得很是安稳,出了汤家以后还得用这三级幼兽的身体讨生活,估计要漂泊好一阵子,休养生息什么的就更别想了。 他倒是颇有些佩服汤苗,这小姑娘的努力他是看在眼里的,以五灵根的资质这么快突破到炼气二层算是很难得,不过,她突破了对他却并不算件好事,炼气二层就能和灵兽结契了,而结契这种事情……他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且不说他是人的魂体住在兽壳子里,灵兽契约不知是不是适用,会不会再次伤害他已经受伤的魂体,光是这种契约代表的意义,他就觉得连想一下都难受。那可是灵兽契约啊!结契之后就意味着灵兽有了主人,从此生死不由己,爱恨不由人,受人驱使控制,意志不得自由,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发生在他叶缘身上?这决不可以! 他非常明白三级幼兽在汤家的路是什么样的,所以早已打定主意要在结契之前离开,只是没想到汤苗修炼进展如此神速,倒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两天汤苗不在,汤大爷汤夫人也会一起离开,倒是一个逃脱的好时机,于是叶缘当即决定这两天就离开。 另一边,汤苗还对自己心爱灵兽的逃亡计划一无所知,她正和父母坐在飞行法器上,很是期待和外公的见面。她非常喜欢自己的外公,当然,和她的爷爷——汤老爷对比起来,任何一个喜欢小孩儿的老人都要可爱得多。同在一个家里,她和汤老爷见面的次数双手都能数得清,而她测出来是五灵根后,汤老爷见到她更是连一个眼神儿都欠奉了,汤苗有时候都觉得汤老爷大概是认不出自己是他孙女的。 过了一片青翠挺拔的山林后,就到了越家,进得门来也很少见到花花草草,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苍劲的参天大树,这些大树形态各异,唯一相同的是个个树干笔直,颇有些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 汤苗三人没走多久,就见越老爷迎了出来。这是一个爽朗的老人,见面就将汤苗高高抱起,哈哈笑道:“阿苗!想不想外公?” 汤苗也很开心:“想!外公想阿苗吗?” “想死了!哎,阿苗怎么瘦了啊?修行太辛苦了吗?” 祖孙两人聊天聊得火热,汤大爷汤夫人都在旁边含笑看着,待二人略有空时才施礼拜见越老爷。越老爷大手一挥:“多什么礼?快到房中说话。” 到得房中,越老爷打量二人,见他们面色尚好,这次来又带着汤苗,便知事情没什么大的变故。几人便都闲话些家常,气氛很是轻松自在,待得越老爷知道汤苗已是炼气二层时,一时大喜,连忙在自己的储物戒指里翻了翻,拿出来一大堆东西,丹药、法器、符箓什么的一应俱全。 汤嘉海越秀女望过去,一打眼即知这些大多是适宜炼气期用的上品资源,有些还颇为难得,便知这是越老爷特地为汤苗搜刮的了。汤嘉海忙站起来,连连说道:“这怎么使得?岳父,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越老爷横他一眼,头疼地说:“嘉海,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古板模样?早跟你说要改嘛!” 越秀女才不管他们,她已经兴致勃勃翻看了起来,还挥挥手招来汤苗,一边翻一边跟汤苗介绍这些资源的用途性能,有时还惊叫一下,问越老爷这东西这么难得,他是从哪里弄来的,于是越老爷兴致勃勃加入了女儿和孙女的探宝小分队,场面一时很是火热,一旁的汤嘉海看着这三人的模样不禁笑着摇摇头。 突然,越秀女的手顿住了,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玉坠上。这个玉坠整个都是由上品清灵玉制成,珍贵无比,佩在身上能宁心静神,防止妖邪入侵,对修炼、对心境都极有好处,难得的是各个境界都能用,是越家的传家宝之一。 越秀女拿着那块玉坠,递给了越老爷,正色说道:“爹,这个不行。” 越老爷接过玉坠,直接挂在了汤苗的脖子上,还问汤苗:“喜欢吗?这个玉坠很好看吧?” 旁边传来越秀女不满的声音:“爹!” 汤苗略有些懵懂,不知该不该把玉坠拿下来,却见越老爷看着越秀女摇了摇头,越秀女体察到父亲的坚持,只得叹了口气示意汤苗收下玉坠。 旁边的汤嘉海也有些云里雾里,只以为是这个清灵玉坠太过珍贵的缘故,却不知这里还有一段故事。 这个玉坠本是越家的传家宝,上一代由越老爷所得,这一代其实本该由越秀女的大哥越金楠继承。谁知十年前越金楠去了幻雾小仙境之后便没了音讯,同样情况的还有大姐越福女的未婚夫刘翎,两个好友当时脱离了大部队后同时消失,幻雾小仙境关了也没见他们出来,同进仙境的人也没人知道他们的情形。越家和刘家目前都还存有一点希望,只盼他们是被困在了小仙境中,打算十八年后仙境再次开启时派人探个究竟。 而越福女的婚事就由此耽搁下来,她的性子也变得越发任性妄为了。越秀女知道这几年大姐向父亲讨清灵玉坠讨了好几次,父亲都没有松口,可是父亲这次却把玉坠给了阿苗,这其中既有疼爱阿苗之心,另外大概也有对当年大姐强要走她的飘缎的补偿罢。 真是想谁来谁,越秀女刚想到大姐,就见越福女大步跨进了房门,她打扮得颇为华丽,面容都隐在珠光宝气中看不太分明,唯有一双狠戾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哎哟!这不是汤家大夫人么?怎么得空来我们越家了啊?” 越秀女根本不理她,闲闲地坐在桌边喝茶。 越福女脸色更加不好,汤嘉海尴尬地站了起来,拱手道:“大姐”,汤苗也行礼喊了声大姨。越福女扫一眼过来,正要说话,却突然神情大变,紧盯着汤苗胸前,原来却是看见了那个清灵玉坠。 越福女狠狠盯了玉坠半晌,汤苗都觉得那目光有如实质让她浑身都不舒服,然后越福女愤恨地看着父亲和妹妹,咬紧牙根说:“好!好啊!你们好得很啊!”,说完便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室内一时静默了下来,最终还是越老爷的叹息打破了沉默,众人都兴味索然,最终越老爷便和汤嘉海越秀女商议起了齐家的事情。 第十七章 论逃跑成功的可能性 原来这青州城本有四个大势力,汤家、越家、刘家都是老牌修仙家族,三家都人多钱多历史长,还互结姻亲,虽然相互之间难免勾心斗角,但大致都在可控范围内,三家可称得上是同气连枝——特别是在吴家强势崛起之后。吴家是近年来的新势力,以地下拍卖行起家,主事的是六兄弟,个个筑基期修为,行事狠毒狡诈,生生在三大家族的遮蔽下撕开了一片生存的天空。 而齐家却在泉水城,这泉水城和青州城、凌州城离得很近,而且这三个地方的大多数势力都属于五元宗门下,比如青州城的三大家族、凌州城的柳家、泉水城的齐家等等都是,大些的势力中只有吴家是个例外,他们不知来历,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青州城的。 如今齐家先吃下了凌州城,又来打青州城的主意,其实已经坏了规矩,毕竟这几家都同属五元宗,对宗门来讲,哪家主事都是差不多的,反正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哥,地盘都还是宗门的地盘,该交的资源都得交,该办的事情都得办,所以,对宗门来讲,这种无谓的内耗还是越少越好的。 而如果下属的修仙家族起了争端,宗门一般都是以调解为主的,这毕竟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么。但此次齐家之事,宗门却一直没有回音,这其实已经说明了问题,三长老近年来执掌宗门事务,三长老一派也由此气焰嚣张,其他长老的势力被打压得很厉害,而齐家在宗门里也人才济济,比其余几家情况都要好些,所以这次的事情,只能靠青州城三大家族自己扛过去了,抗不过去的话……恐怕顷刻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如今越老爷他们都很是忧虑,一边到处网罗好手以增进实力,一边筹谋规划以打击齐家,而另外要做的,便是寻找后路了。 越老爷沉吟道:“和咱们关系亲密的几家恐怕都不能送,咱们的交际情形应该都在齐家的掌握之中,他们说不定已经在必经之路上埋伏了人手,如今只能找那些可靠、但平时关联不为人知的地方了。” 汤嘉海和越秀女都点头称是。 越老爷继续道:“送去玉晨洲花家怎么样?我和他们家的大供奉是老友,那个家伙孤僻古怪,不喜有人打扰,我和他很少联系,也没几个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但其为人却很是可靠,重承诺讲义气,将阿苗托付给他足可以放心。” 汤嘉海和越秀女考虑半晌,都觉得可行,越秀女便问:“爹,那什么时候送走阿苗比较合适?这几天立即出发吗?” “我觉得倒不用太急,齐家这半月来如此反常,可见事情出现了变化,还是等我们了解了全部情况之后再做决定,有时候事情宜缓不宜急。” 越秀女还有些心焦,她恨不得立时将阿苗藏在不见人的地方,直到完全安全了再把她接回来,但汤嘉海却是同意岳父的意见,他觉得路上的危险也不小,把事情安排周全也要一段时间,缓缓很有必要。于是,最终二比一,越秀女勉强同意过段时间再送走汤苗。 而此时汤苗正在旁边的屋子里快乐地啃着点心,完全不知她将来要被送走的命运,更不知她的灵兽如今遭遇了很大困难。 是的,现在的叶缘简直就像是扫把星降世,很好地诠释了啥叫霉运连连、啥叫幸运值降到谷底,生生就是一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可怜兽啊! 今日的夜晚是冬夜难得的好时光,月亮又大又圆挂在天上,像不要钱般洒着光辉,深蓝色的夜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往常肆虐的北风也消身匿迹了,如此安宁静好的月夜,一个有着浪漫情怀的人会情不自禁的想要赞美它,一个普通的人会很享受它,而一个想要逃跑的人就会发出最深切的、周星星般的怒吼——我恨月亮! 更不幸的是,今夜还有雪,不要误会,雪早已停了,如今有的是地面上那一层厚厚的雪毯,月色映着雪色,月光映着雪光,犹如仙境般飘渺美丽,可惜的是,这美景却极不符合一个出逃之人的审美要求,你说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高标准严要求就算了,现在这样伸出手来都数得清手上的汗毛是想要怎样?! 还有更可怕的事情——现在的歪歪只是三级幼兽,还没学会踏雪无痕的仙法,走过路过必有痕迹,想要不留爪印在雪地上是不可能的。叶缘以前倒是有上百种方法可以解决这个爪印问题,但是,现在么,只有神识和锐金剑意可用的叶缘恨不得自己长个扇子样的蓬松大尾巴,可以一边跑一边扫,尾巴到脚印消……看着眼前阿木兽那有力漂亮却细细的尾巴,叶缘只能未语泪先流了。 所幸汤家的人还算勤力,道路上的雪都扫出来了,时间不等人,说不定明天一大早汤苗就会回来抓着他结契,叶缘只能怀着侥幸心理出了院门,迈着短短的四肢顺着道路向后园溜去。 其实歪歪在汤家很是自由,由于毫无跑路、捣蛋、抢食的前科,又钟爱睡觉,连看着它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人每日按例送些灵兽丸罢了,只要不出汤家大门估计也没人会管它。而且拜汤苗所赐,叶缘对后园很是熟悉,甚至在某次后园小湖里排干水时还知道这湖有个排水沟和外界相连,阿木兽是会游泳的,只要到了后园,在湖里凿个冰洞,跳进水里,那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叶缘这么想也不能算错,如果不是这种风声鹤唳、巡夜的人恨不能多到两步一碰头的时候,莫说半夜他跑去跳湖一定会成功,就是大白天去跳,只要躲着人些,成功几率都会非常高的。可惜如今齐家即将来袭,负责安保的汤家人数量多就算了,神经还都纤细无比,看见什么都要大惊小怪一番——比如一个巡夜的小伙子转了下头,就不小心瞟到了树丛里雪地上明晃晃的几枚爪印,平时也就算了,这种时候怎么敢漏过敌情,他立即通知了上司,上司又通知了上司的上司,最后这消息就送到了今晚的“安保队长”汤石手里。 汤石是汤家武训堂的大管事,修为已经到了筑基中期,又经验丰富见多识广,是个出名的精明人,他一看那几个爪印便知是幼兽所留,不是阿木兽就是烈虎兽,虽说汤家也有灵兽堂,雪地里有几个灵兽爪印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今情况不同,齐家狡猾,说不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门道,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万万不能因为粗漏而酿成大祸。于是到最后,整个汤家都动起来了,路上到处是人声,修士的神识对各个区域一遍遍的扫过,他们一定要把那个敌情给找出来! “敌情”自己已经呆了,叶缘躲在灌木丛里,深深思考起有关命运、人生、存在的哲学问题——比如,他今年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以及,上天为什么要这么考验他?! 其实叶缘开始是顺着道路跑的,他还冒险用了神识,打算察觉到人时就去路旁的花丛草丛什么的躲一躲,有爪印也顾不得了,一般人应该注意不到。所幸他遇到的人基本都是炼气期的,他的神识虽然受伤,但好歹也是金丹期的,已经由“意”凝结成了“神”,跟炼气期有质的差别,提前察觉巡夜的人而不被他们发觉还是做得到的。 不过,叶缘慢慢就发现他躲到路旁的频率也太高了吧?!这么短短一段路,连后园的影子都没看见呢,就过去了四拨人,继续往前走,他就不得不在路旁不断地跳进跳出,留下爪印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所以说,他被发现其实也是偶然中的必然。 如今全汤家的人都在进行地毯式搜索,神识、人肉什么样的都来,叶缘情知自己躲不过,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那要大展雄风一路冲出去吗?叶缘默默把这个想法拍翻在地,自己的锐金剑意能用个几次都不好说,根本对付不了几个人,而且暴露了以后应该会更危险。那等着别人找到自己吗?好像也不是很安全,汤家的人一发现自己肯定会第一时间出手,阿木兽幼兽可挨不了几下子。 于是,想着保存实力以图再战的叶缘勇敢的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走到了有着明晃晃月光的大路中央,还尽可能柔弱地叫了一声,果然——他立刻就被人发现了。那人见一只“柔弱”的阿木兽幼兽蹲在那里,小眼神儿还可怜兮兮的,虽然很有些疑心但也如叶缘所料的没有立刻出手,只是一边监视他一边通知了上级。而叶缘此时已经顾不上高兴了,他在心里吐了一地,正在悲愤地怒吼,这世上谁有他悲催?谁有?! 其实还是有的,那就是——未来的他自己-_-。 第十八章 结契之一 待汤石赶到事发地时,旁边已经有人认了出来,这阿木兽就是大小姐那宝贝歪歪,于是大家纷纷觉得今夜是虚惊一场,只等负责人一声令下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可是前面说了,汤石是个出名的精明人,他打量着这只阿木兽幼兽,总觉得这事儿里面有什么蹊跷。他其实也是听说过歪歪大名的,一起听说的还有歪歪那出名的爱睡觉本事。那一只这么喜欢睡觉的灵兽半夜里在溜达什么呢?吸收天地灵气吐纳日月精华吗?真是说笑了!而且今日汤大小姐恰好不在,这灵兽总不能是感觉到空虚寂寞冷才出来逛逛吧? 可看着歪歪那悲切纯洁的小眼神儿,又用灵力检查了幼兽的全身,汤石也看不出这歪歪到底有什么问题,不过他也不敢就此把它送回去让它放任自流。要是无主的灵兽,倒也好办,杀了关了或者赶走就是,可这灵兽是汤大小姐的,不能做得太过。 汤石思忖片刻,然后便按住歪歪的额头,向其经脉中输入了大股灵力,在灵力的震荡下歪歪立时就昏了过去……接下来,汤石还是有点不放心,为了保险起见,又给歪歪喂了颗能保持昏睡的丹药,并着人好生看管,等着汤大爷汤夫人回来再作处理。 悲催的叶缘同志在昏过去的那瞬间狠狠地记住了汤石的脸,这个该死的家伙,有必要这么对付一个三级幼兽嘛?!戒心要不要这么大?!他当然也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自己“出来自首”后还能有自由,但他本来以为是会被链条锁起来、笼子关起来之类的,打算等情况稳定后再寻机逃脱,毕竟锐金剑意用来砍锁链、砍笼子什么的还是很好使的,谁知这么不走运碰上了这种谨慎至极的人,出手就切断了他的一切后路。 如此悲催,如果叶缘没有晕过去,他该要和另个时空里那位很出名的祥林嫂一般逢人便诉了——要不是有这个龟毛的汤石,要不是有那么多巡夜的人,要不是巡夜的人那么一惊一乍,要不是有那么厚的大雪,要不是有那么亮的月光,他早就逃出去了! 叶缘再次醒来时,便见到了汤苗关切的脸——他大约可算是个乌鸦嘴,汤苗他们本来要在越家呆两三天的,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便接到消息,齐家向青州城的三大家族下了帖子,两日后在青州城的千味楼设宴相邀,汤嘉海越秀女与越老爷略作商议后就赶回了汤家,于是叶缘也“如愿以偿”在第二天早上见到了汤苗。 汤苗喂了歪歪一颗丹药才看它慢慢有些动静,不由略微有些怨恨汤石,歪歪才这么小,先是被灵力震昏,又给喂了晕迷的丹药,不知对身体有没有伤害?不过她也清楚汤石这样已算是手下留情了,如今这般情形,歪歪能囫囵等到她回来已经很有运气了。 汤苗虽然心疼歪歪,但也颇有些奇怪,不知这歪歪半夜溜出去作甚,但灵兽的世界她也不太懂,完全无从推测。她能肯定的就是,歪歪对她、对汤家应该没有恶意,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这个她还是感觉得出来的,至于与齐家有没有关联,她觉得齐家也不至于派个只爱睡觉的三级幼兽过来做卧底吧? 她现在在考虑马上和歪歪结契,一来结契后她可以感知到歪歪的灵魂,虽说歪歪这个年纪的幼兽可能只有一点如孩童般的自主意识,但如此一来他们毕竟就能有些沟通交流了,她就能感受到歪歪的情绪,歪歪或许还会自己表达一点想法,以后再出现此类事情她就不会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了。 另外呢,结契后歪歪就可以进入她的灵兽袋呆着了,她就可以随身携带它,保证能看着它不乱跑,现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可不能让它再添乱了。 汤大爷汤夫人听得汤苗要和歪歪结契,却很是犹豫,昨夜那一场好闹歪歪还没有洗清嫌疑呢,就是结契也不能是现在,不过他们探查再三也没看出歪歪哪里有问题,又都认为歪歪不可能与齐家有关。后来汤大爷汤夫人便想着,让阿苗和歪歪结契也有好处,事情马上就要见分晓,这几天就该把阿苗送走了,她一个人在外面那么孤单,歪歪还能陪陪她。 你看我们的叶大真人是多么的倒霉?其实他昨夜不跑路的话,这么紧张的时候汤苗未必一回来就想着结契,再熬个几天汤苗就会被送走,没结契的幼兽又没有战斗力又不方便携带,他肯定还得在汤家呆着,到时汤家和齐家拼斗,这逃走的机会岂不是大把大把? 叶缘完全醒过来之后,先是如上所述看到了汤苗的脸,再抬眼望去便看到了汤大爷汤夫人——女儿第一次与灵兽结契,他们不放心特地过来护法一二。 然后,叶缘就无比惊愕地看着汤苗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神情肃穆地引导灵力进入他体内,看着是想结契的样子。叶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这一昏到底错过了些什么?为什么剧情跳得这么快?!然而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反应了,汤苗的灵力缓缓流入,神识也随之侵入而来,叶缘立刻心生警惕,打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结契成功。 灵兽契约的本质就是人类以自己的灵魂之力压制灵兽的灵魂,让其臣服,让灵兽心甘情愿地奉人类为主,在灵魂上打下人类的灵魂印记。灵兽从此就要听从主人的命令,若是反抗的话,只要主人想,那灵魂印记便会灼烧灵兽的灵魂,轻者刺痛难忍,重者可把灵兽的灵魂燃烧殆尽。 最好的结契对象就是如歪歪这般的幼兽,这时它们才灵智初开,灵魂力量很弱,很容易被人压制。而成年灵兽就难了,它们的灵魂力量一般都比较强大,即使仍然不如同阶的修真者,但也要花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收服,若是遇到个别灵魂力量极强的灵兽,这结局就惨烈了,别说收服了,争斗过后输的那方灵魂消亡都很有可能,赢的那方下场也不会太美妙。 而汤大爷汤夫人这次过来护法只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罢了,只不过是和三级幼兽结契而已,他们并不觉得有多危险。汤苗自己也颇有自信,以她灵魂使者三万多的灵魂值来讲,就是遇到五级的成年灵兽也可一战,何况歪歪呢? 好吧,汤苗也是个乌鸦嘴来着——她这次的对手可不就相当于是五级成年灵兽么?五级灵兽和人类的金丹期修士同阶,但灵魂力量却有所不如,正好叶缘这个金丹期魂体受伤,灵魂力量大打折扣,这样加加减减算下来,汤苗可算是“料事如神”了。 汤苗的神识侵入歪歪的灵魂里,刚一接触便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反弹之力,虽然不激烈,但却含有强硬的拒绝之意,汤苗一时有些惊奇,歪歪的灵魂已是成长到这般地步了吗?汤苗继续加强神识的力量,逐渐包围压制歪歪的灵魂,不料却遭到了更加激烈的反抗。 叶缘此时也是讶异非常,这小姑娘不过炼气二层而已,灵魂力量怎么如此之强?叶缘最开始打着逃跑的主意,一来是性格高傲想到结契代表的意义就发毛,二来是怕他的魂体再次受损,三来却是为汤苗着想了,以他金丹期的魂体,汤苗一个炼气期的小孩子想要压制他却是天方夜谭了,结契不成功的话汤苗的灵魂也会受损,叶缘并不愿意让这小姑娘受伤,再说汤苗受伤后他在汤家恐怕也讨不得什么好。 好吧,由于天时地利人和统统缺席,叶缘的挣扎没有凑效,他还是走到了要结契的这一步。叶缘开始考虑毁掉结契时要如何才能不伤害汤苗,是的,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成功结契的可能性。结果,这汤苗的灵魂力量居然如此强大?!他那一挡不仅没有丝毫作用,反而引来了后续更加强大的压制,叶缘突然感觉到了危机。 而汤苗此时却心生斗志,她兴致勃勃地想起当年歪歪被顺毛后由挣扎到放弃的小样儿,施加的灵魂力量越来越强,心惊的叶缘也开始运用真正的力量迎头回击,一时两人的灵魂之力纠缠在一处,像两丛火焰般咬合起来,那火焰没几瞬便燃成一堆,焰苗高涨,焰心翻滚,完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汤苗和叶缘此时却已然惊呆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触摸到的这些高兴、悲伤、愤怒、忧愁……是从哪里来的? 第十九章 结契之二 汤苗只觉得一个巨大的漩涡扑面而来,瞬间便将自己卷入其中,漩涡中奔涌的情感直直向她灵魂深处拍击而去,令她阵阵战栗,心神变幻,如果这浪潮是喜悦,她便会情不自禁地微笑,如果是悲伤,她便忍不住心生痛楚……这漩涡到底是什么?这便是对方的灵魂吗?那她这是正在触摸它吗? 这决不可能是歪歪,汤苗立刻意识到这一点,歪歪只是幼兽,灵智初开,绝没有如此丰富深刻的情感,在这些澎湃的情感里,她仿佛能看到一个遭受诸多苦难却仍然光明坦然的灵魂,这决不可能是歪歪! 而叶缘也瞬间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这决不是汤苗该有的灵魂,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人生才刚刚开始,该是简单稚嫩的,结果他却被各种复杂敏感的情感浪潮淹了个通透。 两人有了明悟后便都心知要糟,立刻同时收手——也许是大半年来的相处,也许是刚刚灵魂的纠缠,他们莫名的对对方有些信任之意,并不怕对方趁机偷袭。结果却已然来不及,他们的灵魂之力已经完全被契约束缚住,正缠成一团互相撕扯,简直像不分出个胜负决不罢休一般。 汤苗叶缘二人大急,拼命想办法收回灵魂之力,结果却毫无作用。契约之力乃是种天道,无形无质神秘莫测,激发时非强力不得打破,而两人正在结契当中,已俱在规则之内,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汤大爷汤夫人此时虽在凝气净神盯着汤苗和歪歪,却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灵魂的拼斗是单独的战场,是很难让身体、灵力有什么波动的。 汤苗不由心内一沉,知道此事绝难善了了,歪歪——好吧,她还不知道对方来历,只能沿用旧名了——明显并不愿意结契,这个她其实是非常理解的,对于那样一个高傲的灵魂来讲,结这种灵兽契约恐怕比失去生命还要痛苦,可是如今结契也停止不了,摆在汤苗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了:一,输掉拼斗,结契失败,规则反噬,她魂体受重伤或烟消云散,歪歪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二,赢了,成功结契,她和歪歪魂体都不会有大碍,然后么,她对接受契约自然毫无障碍,只不过歪歪大概会想自杀……汤苗想到这里,心一横,就运转神识更强劲地压了过去,大不了到时候再和歪歪解契么!如果这会儿能和歪歪商量一下就好了…… 叶缘心下凛然,立时接招,他也知汤苗必然会做如此选择,心里毫无埋怨之意,只不过他却不能让汤苗如愿,结成灵兽契约这种事是决计不行的。何为灵兽契约?其实质就是灵兽做了傀儡罢,从此供人驱使毫无自由,也许对灵兽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身而为人,实在是无法接受这种毫无尊严的活法,也许汤苗还算个善良仗义的人,就是结契成功也不会如何逼迫他,见他不愿还有可能解契,但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美德之上,不觉得毫无保障且可怜又可悲么? 两人现时有了争强之心,灵魂之力便拉锯得更加激烈,简直分寸必争,毫不退让,一时之间火焰翻滚之势更大,两人已是拼了命,灵魂之力再无保留倾巢而出,势均力敌相持不下。 然而,渐渐地,汤苗却有些支撑不住了,她灵魂力量虽强,但仍只是炼气期,神识还处在“意”的阶段,虽说数量上极占优势,但叶缘金丹期的神识质量胜过她太多,拼斗经验也要更为丰富,此时已是取得了上风。 汤苗仍是苦苦支撑,毫不放弃,她已察觉到歪歪魂体是受过伤的,也许坚持不了多久,而且汤家已是风雨飘摇,如此时刻她怎能受伤倒下去再给父母添乱?叶缘虽占优势却慢慢焦躁起来,如果能沟通的话他很想劝汤苗立时服软认输,这样对她的魂体伤害比较小,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到时候汤苗的魂体说不定真会重伤直至烟消云散。然而汤苗毫无停手的意思,叶缘也不得不硬下心肠继续和她拼斗。 最后时刻终于来了,汤苗很是无力地一笑,唉,自己到底还是输了呢,果然人不能太自大啊,只希望自己受伤能轻一点儿,别让父母太担心,也希望歪歪还好罢,可别被父母气得捉去炖了……她正打算认命,却突然感到压力一清,歪歪的灵魂似是认输臣服了般,她的神识在契约指引下顺利打下了灵魂印记,这——这就是结契成功了? 汤苗简直被这神奇的好运砸昏了头,实在是难以置信,她再三确认,发现这果真是结契成功了!汤苗顿时大喜,结契成功就没有人会受伤,真是太好了!却不知歪歪最后关头出了什么岔子,让她捡了个这么大的现成便宜?难道真是歪歪受伤的魂体恰好坚持不住了? 而叶缘此时心里正恨得直咬牙,他太恨自己了!自己怎么就那么手欠呢?!汤苗受重伤就受重伤吧,魂体烟消云散就烟消云散吧,这都是她咎由自取,不是她非闹着要结契会这样吗?!这都关他什么事?!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心软了下让结契成功了?!他这到底是想干嘛?!这可是结契啊!这可是灵兽契约啊! 叶缘后悔无比怨念非常,可此时已毫无办法,结契的确就是成功了,哭也没地儿哭去,他现下只能亡羊补牢,盘算着如何解契。原来灵兽契约的解法有两种,一种是人类主动解契,另一种却是由灵兽做主的,当然条件非常苛刻,灵兽的灵魂力量得超过主人一阶才能自己挣脱契约,挣脱时还会被契约反噬。 叶缘心里恨恨地合计,他现在魂体受伤甚重,灵魂力量大概和汤苗同属一阶,待他养好伤后,一定要先想法子把这劳什子的契约给破了!至于汤苗是不是会主动解契,叶缘却连想都没想过,他一向认为这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而且他如今已然受制于人,武力胁迫什么的就不要想了,那剩下的便只有两种选择了——骗或者求,骗汤苗么,叶缘不屑为之,求汤苗么,这是个笑话吧?这一定是个笑话吧?! 结契成功后这二人或兴奋或气恼,没过片刻却都因为耗费过度而晕了过去。他们结契拖了很久,已远远大于正常所用时间,汤大爷汤夫人本来就已经着急非常,若不是不见异常又不敢打扰,早已打断他们了,此时见他们身体软倒,一时都大惊失色,两人抢上前去,检查之下却发现好似没什么大碍。 汤大爷汤夫人却还是放心不下,连忙召人前来探看,后来见众人都说没事,才安下心来。大家均觉得这阿木兽幼兽有可能比较特殊,灵魂力量比别的幼兽要强悍,这才导致结契过程比较长,但现下汤苗并无大碍,可见结契应该是成功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汤大爷汤夫人有些欣喜,这歪歪竟还是个宝么?当初阿苗一定要和歪歪结契,看来还是很有眼光的嘛。灵兽的灵魂强度从外观是看不出来的,强悍些的以后发展潜力会比较大,也更容易和主人心灵相通。 这几日汤家上下颇为紧张,汤大爷汤夫人也是挤出时间过来的,如今见女儿无事,他们便匆匆出门各自忙碌了。齐家两日后设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青州城众人已是多方刺探却仍然毫无头绪,只得调派人手,多加准备,又把千味楼彻底翻了一遍,做足了防范。各世家也心知这是见分晓的时刻了,召集精锐的同时也开始准备后路。 汤家主宗如今已是备战状态,主宅中都是各堂的精锐,无关人等已经被疏散送走,学苑也暂时休学了,孩子们都被送回了父母家,或随着父母疏散,或被父母请托看顾。汤家许多分支族人都已没有灵根,不能修仙,一般来讲修真界的争斗也不会牵涉到他们。 汤苗也要被送走了,汤大爷汤夫人打算赶在和齐家会面前就将汤苗送出青州城,先藏在隐匿的地方,若两日后情况尚可,再把汤苗接回来,若情况不妙,就一路将汤苗送去花家,时日已是不多,汤苗恐怕第二天就要动身。 至于隐匿的地点,却是在城外青灵山中,那里有一处汤家前人传下来的秘密洞府,只能容纳三五人,处在地势险峻的山林中,旁人绝难到达,汤家主宗内却有代代相传的传送阵直达,这也算是汤家的不传之秘了。青灵山脉极其辽阔,很多地方又危险异常,常人很难探得一二,汤家却是靠着青灵山中的灵石矿脉起家的,代代积累,对青灵山的了解远超旁人。这次若汤家败退,恐怕也要全族退入青灵山中以求生机了。 第二十章 初见 至于护送汤苗的人,却是深得信任的武训堂大管事汤石,没错,就是上次断了叶缘所有后路的那位精明人士。此行隐秘,人手贵精不贵多,汤大爷汤夫人考虑再三还是把重担压在了汤石肩头,希望他能护得女儿周全。 汤大爷汤夫人此时两两对坐,心里都沉甸甸的。汤大爷沉吟片刻道:“你说是不是也该把三弟送走?” 汤夫人回道:“也好,三弟上次受伤未愈,留在这里恐怕不太安全,不过此次千味楼一宴必然有番言辞交锋,三弟和齐家打过交道,上次凤尾草的事情……就怕到时齐家矢口否认,或者干脆将过错都推到三弟身上。” “这个我也再三考虑过,当时随三弟去的还有管事,再说齐家恐怕不会讲究以理服人那套,三弟在也没有大用,还是送走吧。” “那是送去别的地方吗?还是和阿苗一起走?” 汤大爷挣扎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起吧!” 汤嘉海对弟弟们的感情很是复杂。当年他确实希望一切只是一场大梦,梦醒后他还是独子、父母还是恩爱、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弟弟,一切都还是原样,可惜世事变迁不能尽如人意,他是真的有了两个弟弟,而他看见他们就觉得痛苦,可是他也明白,这完全不关弟弟的事,真正作孽的还是父亲,于是他只能尽量无视那两个少年。 后来,他和二弟仍然没有什么来往,对三弟却渐渐关照起来。三弟灵根差,性格畏缩,父亲也漠视不理,被人欺负得厉害,可三弟毕竟也是个活生生的少年人,汤嘉海实在做不到坐视不理,很是出手管了几次闲事,三弟对他慢慢亲近起来,他也渐渐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弟弟看,虽不能心无芥蒂亲密无间,但也是真心关怀。 这次让三弟和阿苗同路,汤嘉海心里颇有些犹疑,实在是那秘密洞府乃是汤家主宗不传之秘,三弟以后必是分宗另过的,他有些放心不下,不过此时已是大敌当前,还是人的安危更为重要,这一处应该是目前最为安全的地方,最终,汤嘉海还是决定把三弟一起送过去。 且不说汤大爷汤夫人的筹谋安排,汤苗到了晚上才在自己的床上悠悠转醒,她觉得疲乏的感觉还是从灵魂深处一阵阵涌上来,只恨不得再睡个地老天荒,不过她此时可顾不上睡觉,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汤苗起身去了歪歪房前,推开门,就发现歪歪已经醒了,正有气无力地趴在窝里,见她进来,便抬头横她一眼,然后扭头不理,一副“我没看见你”的模样。 汤苗不由失笑,她本来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打算进门就跟前辈高人惶恐道歉来着,没想到在这一眼中就瞬间找回了以往蹂躏歪歪的感觉。她立时没了忐忑,反而起了玩闹之心,直接蹲在歪歪身边,转着头向它眼睛瞅去,歪歪见她的脸出现在眼前,想也没想,就一爪拍了上去,汤苗迅速向后一躲,伸手捞住歪歪的爪子,然后就捏住不放了,歪歪挣了几下都没有挣脱,汤苗就听得脑海里传来一个怒吼声:“放开!” 汤苗一时笑出了声,她深深觉得这简直就是恶霸调戏弱女子的另一个版本,自己这种恶趣味真是要不得啊!结果歪歪听得笑声全身都炸起了毛,直恶狠狠地盯着她看,汤苗顿觉自己有些欺负兽,讪讪地将歪歪的爪子放了回去,还习惯性地帮歪歪顺了顺毛。歪歪眼睛立时就移到她的手上,汤苗赶紧将手拿走,歪歪这才不理她了,又背对着她趴在了窝里。 汤苗有些哭笑不得,歪歪这是在闹脾气啊?停了停见歪歪还是不理人,汤苗只得戳戳歪歪,歪歪纹丝不动,汤苗只好在脑海里呼唤自己的契约兽:“哎!哎!”,结果自然毫无动静,歪歪压根就不搭理她。 汤苗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哎,这以后是不是得给歪歪换个名字啦?我想想,换个什么好呢?汤大宝?汤狗蛋?汤——” “叶缘。” 汤苗听得脑海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知道凑效了,心中一喜。叶缘自然知道汤苗这是在激他,但他也不能任她胡言乱语下去是不是?瞧瞧,汤狗蛋都出来了。 “哪个叶哪个缘啊?”,汤苗等了等,见叶缘又不理她了,继续道:“哎呀,我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哪天乱写怎么办呀?” 叶缘一时气结,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是何苦,事已至此,和个女孩子较什么真?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魂体受伤的缘故,这次叶缘醒来的倒挺快,他初一醒来,就想起当时结契的事情,那真是挠心挠肺地后悔啊,满腹怨气,真恨不得在心里咬个小手绢。 等得汤苗过来,他更是懒得理她,此人可不就是那罪魁祸首么!却不料汤苗仍然像没事人一样嬉闹,直把叶缘气了个倒仰,可如今结契已成事实,再有怨愤也无济于事,他何苦来哉?于是自以为宽宏大量、浑不知自己刚刚其实是在闹脾气的叶缘,终于打算好好跟汤苗说道说道了。 叶缘在自己碎成一地渣渣的形象中拣了个最熟悉的面具戴上,很是高冷地问:“你是何人?” 汤苗果然被他唬住,一时难以回答,正支支吾吾的时候,就瞥见阿木兽很有精神地站在地上盯着她,这幅形象和脑海里清冷的声音是那么不搭,令汤苗立时就觉得有点滑稽,忍不住就想笑,这太诡异了嘛,而且和歪歪实在是太熟。 于是汤苗笑眯眯地说:“就是汤苗啊!你忘了?” 叶缘立即破功,大爷不伺候了!汤苗就见阿木兽冷冷看了她一眼,趴回窝里,闭上眼睛,岿然不动,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的样子。 汤苗一顿,知道是自己玩得过了,可这次无论她怎么说、怎么激将,叶缘也不理她了,无奈之下,汤苗只能以诚示人了:“我的确是汤苗,不过却有着前世记忆。” 等了很久,才见宽宏大量的叶缘发恩说道:“说谎,那来到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汤苗一时有些发愣,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叶缘不耐烦道:“你以前讲过。” 汤苗哪里还记得啊!她不知和歪歪讲过多少话,那时以为歪歪听不太懂,随口乱说都不过脑子的。不过她应当是没有透露过任务的事情,歪歪可能就听了那么一嘴,问题应该不太大。 于是汤苗说道:“我不记得了,不过我有前世记忆,大约是把前世算作了一个世界,这世自然就是这个世界了。” 不知怎的,叶缘便知汤苗说得不尽不实,或许是结契、或许是上次灵魂纠缠,他们之间好像有了些奇怪的感应。不过叶缘想想好像也找不出话里的漏洞,这个问题汤苗勉强就算是过关了。 “那你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汤苗哽住:“呃……这个我也不知,降生以后我就莫名其妙有记忆了。” 停了半晌后,叶缘道:“哼,既然结契,以后你就好自为之罢!” 看着歪歪,不,叶缘又闭上眼睛,一副谈话结束、好走不送的模样,汤苗顿时急了:“哎,我还有问题呢!” 叶缘睁开眼睛看她一眼,汤苗发誓她绝对在其中看到了嫌弃、不耐等等负面情绪。汤苗立即发问:“高人你是谁?你是歪歪本尊还是附身夺舍的?你是人还是灵兽?你怎么到歪歪身上的?” 这下轮到叶缘哽住了,他瞪了汤苗一眼,冷冷的声音就在汤苗脑海中响起:“不关你的事!” 汤苗泪流满面,这关她的事啊!他们好歹已经结契了啊!刚才叶缘问她的问题她可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呢,这太不公平了!可看这样子,今天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只能等以后慢慢了解了。 过得片刻,汤苗突然想起一事:“叶……叶高人,你魂体受伤,需要什么丹药吗?我看家里有没有。” 等了半晌,叶缘终于答道:“那些丹药都很难得。” “没关系,先说个名字,我找找看。” “养魂丹常见一些。” “好,我会留意的”,汤苗说着便向外走去,快到门边的时候,她停下身子转过头,看着阿木兽道:“你放心,过了这段兵荒马乱的时候咱们就解契。” 汤苗说完便出了门,她打算去找父母看看情况,这次她晕过去父母可能又会忧心。过了很久,她脑海里终于又响起了一个声音:“以后叫我叶缘。” 汤苗微微笑了,看来这叶缘和歪歪没有什么区别嘛! 第二十一章 离别 汤大爷汤夫人见汤苗找过来,都十分欣喜,围着她探问结契情形,汤苗笑眯眯地一一答了。汤苗不想在这段时间节外生枝,又觉得叶缘应该没什么危害,便也没把叶缘给供出来,只说一切都好都顺利,汤大爷汤夫人那颗做父母的心终于平安落了地。 汤夫人道:“阿苗,你很喜欢歪歪是不是?不过娘亲还是要嘱咐一句,结契后一定要对自己的灵兽好一些,以后很多事情都要靠灵兽来做,你们感情好的话会事半功倍,若相处得不好你们都会很辛苦的。” 汤苗听得这话在心里默默摇头,就叶高人那个大爷样,她哪里敢让他干活?等这阵子过后他们解了契,她估计得再去物色个合适的灵兽。不过汤苗倒是想起叶缘受伤的魂体来:“娘,我和歪歪结完契都有些疲累,家里有什么对症的丹药吗?” 汤大爷汤夫人一听立时有些急,连忙问汤苗是怎么个疲累法,生怕有什么不知的隐患。汤苗略有些内疚,连连说没什么大碍,最后在父母追问下具体描述了症状,汤大爷汤夫人听完就知道这大约是结契时魂体耗费得比较厉害,这才放下心来。 汤大爷和汤夫人商量片刻,立即着人送来了两瓶丹药,却正是叶缘点名的那个养魂丹。能够疗养魂体的灵草灵植本就难寻,用它们炼成的丹药就更为珍稀了,这养魂丹虽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但也颇为珍贵,汤家库房里并不多。叶缘这次可算是沾光了,汤大爷汤夫人心疼女儿,连女儿的灵兽也一并爱屋及乌了,这两瓶丹药里就有一瓶是给歪歪的。 汤大爷汤夫人给汤苗细细交代了养魂丹的用量用法,细致到汤苗都略觉奇怪,平时她服用丹药都有父母把关,服什么、何时服用、服用多少都不用她操心,父母递过来丹药她直接咽下去就是。 察觉到汤苗奇怪的眼神,汤大爷汤夫人对看一眼,便像下了决心般同时向对方点点头。汤苗望过去,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浮上来,心脏猛地缩了缩,就像是在等着宣判般握紧了拳头。 果然,汤大爷摸摸汤苗的头,郑重说道:“阿苗,明天爹娘要把你送去一个地方,你不用怕,爹娘安排了人保护你的,还有你三叔陪着,阿苗还可以在外面见识见识,等过几日,或者过十几日爹娘就来接你好不好?” ,一旁的汤夫人却早已忍不住泪意,已是偏过头去。 汤苗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像个英雄般拍胸告诉父母:“别担心,一切都有我!齐家算什么?收拾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她不能,不仅不能,她反而是个累赘,在这种时刻还让父母牵肠挂肚,为她操碎了心,汤苗心里燃起怒火,一时恨极了齐家。 是齐家,是这些狼子野心的人让亲人不得不忍痛分离,他们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鲜血,他们让全族不得不陷入苦战的境地,他们也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无能、如此弱小,汤苗心里迸发出强烈的愿望:我要变强!我要变得很强!我要让父母再也没有忧虑!我要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生活,而不是被强敌压得喘不过气来! 汤苗也知现在的她完全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决不添乱,决不让父母担心,然后等着父母收拾完齐家后再来接她! 汤大爷汤夫人等了等,见汤苗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大急,汤大爷连忙抱起汤苗,想看看她的脸,他多么担心女儿会哭啊,结果却发现汤苗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还拍拍自己的肩膀:“爹!那我等着你了!你快点来接我,要不我在外面找到了好东西也不送给你了!”,说完还转过头去,道:“娘!你也是,你到时候也要来接我啊!” 汤大爷汤夫人心如刀割,也只能挤出笑容,汤夫人更是眼眶含泪,二人都连连点头。汤大爷紧紧抱着汤苗不放手,好一阵子才放她下来,汤夫人不断摸着汤苗的脸,深深地看过去,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汤苗一直微笑回望,一滴泪也没掉下来。 三人终于平静下来后,汤大爷汤夫人又叮嘱了好多事情,详细跟汤苗讲了此次的计划,最后又交给汤苗一个储物袋,这是给她准备的丹药、法器、符箓等等,各种资源应有尽有。 第二天,汤苗便用灵兽袋带着歪歪,和汤嘉宁、汤石站在了传送阵里,旁边是殷殷相送的汤大爷汤夫人。汤苗笑着向父母挥挥手:“爹、娘,等着我带礼物回来!” 汤大爷汤夫人也笑了,点头不止,终于启动了传送阵,一阵亮光闪起,汤苗三人已是不见踪影。汤夫人一时痛哭起来,汤大爷紧紧搂着妻子,眼睛也有些湿。 过了好一阵子,汤大爷汤夫人才舍得离去。他们离去前还毁了传送阵的关键部分,打算等两日后接汤苗时再复原,或者……如果到时情况不济的话,直接传信通知汤石,让他们直奔花家而去,这样传送阵其实也没什么用了,留下反而是个隐患。 过得几瞬,汤苗三人已是到了另一边的传送阵中。传送过程并不好受,种种震荡会令人头晕眼花、胸闷难止,是以平安到达后,汤石和汤嘉宁连忙查看汤苗的情况,却发现汤苗已是泪流满面,两人正手足无措,就看到汤苗狠狠擦了擦脸道:“没事!” 汤嘉宁连忙上前道:“阿苗,是传送时不舒服了吗?” 汤苗一看不见父母,眼泪就刷刷刷地流下来,对传送根本毫无所觉,此时听得三叔询问,也就顺势点点头。 汤嘉宁拍拍汤苗:“阿苗,没事的,过阵子就好了。” 三人这才从传送阵出来,环顾四周,发现到了一个静室里,这静室只有四面墙壁及当中一个传送阵,别的什么也没有。汤石绕着墙壁走了一圈,好像找到了什么,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然后运起灵力拍去,瞬间便激发了一个阵法。这阵法好像门一样挂在墙上,里面白光闪动雾影幢幢,汤石便按照汤大爷嘱咐的那般结印打开了其中的禁制,墙上便现出一道真正的门来,原来这就是通道了。 汤石转过身来,说:“大小姐,咱们出去吧”,同时又向汤嘉宁点点头,便推开门当先走了出去,汤苗这会儿还在难过,听得此话直直地跟在汤石后面出去了,汤嘉宁却是目光闪动,再次环顾四周后才走了出去。 到得门外,三人发现出现在眼前的又是同样的一个静室,不太大,但有些生活用具摆在里面。汤苗不由有些讶异,她听父母说要把她送往青灵山中,可是这一点也不像是在山上啊,汤石像是察觉到她的讶异般,向她招了招手。 汤苗走过去,便看汤石又激发了一个阵法,解开禁制,墙上便出现了一个小门。三人迈步出门,立时惊奇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山洞里!这是一个真正的山洞,他们正站在最里面,旁边洞壁上石块参差不齐,地上也不太平坦,斜下方处还通向一个不规则的洞口,那洞口好像颇小,光亮从外面漏不进来多少。 汤苗深一脚浅一脚向洞口走去,那洞口慢慢变大了,待走到十来丈左右,洞口就到了眼前,风呼呼地刮进来,向外望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白茫茫地一片,汤苗不由有些心惊,这时身后却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腰,汤石醇厚地嗓音响在耳边:“大小姐小心。” 汤苗心定下来,回头向汤石一笑,就再向外走了两步,探出头去——她一时惊呆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哪里是一片白茫茫,这根本就是四周都白茫茫的!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看不到远处,洞口旁边却是如利刃削过般地山壁,洞外都是缭绕地雾气,简直伸出手去就能抓到一大把,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不过静下心来听,隐隐约约好像有水声从远处传来,还有鸟叫的声音掠过,汤苗便知这的确应该是在青灵山了,山洞大约是在一座高峰的悬崖上,静室便是在山腹中了。她身后的汤石和汤嘉宁同样都觉得难以置信,一时三人都呆立在洞口无法动弹。 而叶缘此时却无缘这种奇观,他正在灵兽袋中昏睡,今日服下的养魂丹药力流淌在他的经脉中,被慢慢炼化修补着他的魂体。汤苗昨晚已将两瓶养魂丹都给了叶缘,叶缘当时便服下一颗丹药,效果真是立竿见影,比以前他纯靠睡觉休养好上太多。 第二十二章 遇袭 汤苗三人呆立半晌后终于醒过神来,三人面面相觑,汤苗耸耸肩,父母可真是把她藏了个好地方啊!这地方连被藏的人自己都不知在哪里,那洞口也不知如何出入,别人能找到他们的机会可真是万中无一。 汤石道:“大小姐,三爷,咱们先回静室吧,那里有屏蔽气息的阵法,更安全一些”,汤嘉宁瞧着汤苗,汤苗点点头,三人便一起回了静室。 这静室四壁上摆有耀石,把室内照得亮亮堂堂,角落里还放着几颗避尘珠,室内诸物俱是洁净如新。靠墙还放着一个多格的架子,上面分门别类放着丹药,汤苗看了看,都是些伤药、辟谷丹、补充灵力体力的丹药之类,这果然就是一个避难所的规格。静室地面上还有几个蒲团,汤苗三人便每人挑了一个在上面打坐休息。 过得几个时辰,汤苗想起了叶缘,他还不知自己来了何地呢,便施法将叶缘从灵兽袋中移出。叶缘悠悠转醒,心里颇有些不耐,那养魂丹炼化后对他的魂体大有裨益,他比往常舒服得多,只想加紧炼化,却不想又被汤苗打扰,这姑娘有事没事就要吵他的习惯到底啥时候能改改啊! 叶缘睁开眼,颇为不善地盯了汤苗一眼,想就此事跟她彻底“沟通沟通”,却没想到眼角居然瞟到了一个相貌堂堂的大汉,是他!是那个让他晕过去的家伙!结契有一大半儿就是拜这个家伙所赐!叶缘立即调转枪头,一个鲤鱼摆尾就对准了汤石的方向,用目光狠狠地向他开火,还不怕掉价地呲着牙,看上去大有冲上前啃汤石一口的意思。 汤石又尴尬又好笑,心知上次把这阿木兽得罪得不轻,他心念一转,便极为正经地向阿木兽施礼:“小友,上次真是对不住了!” 汤苗就看阿木兽错愕地僵在那里,抬起一个前爪,一副不知是上前还是退后的样子,汤苗顿时笑出了声,汤石却仍是憋住不笑拱手施礼,连旁边的汤嘉宁都抿了抿嘴角。 叶缘这位不小心做了开心果的人终于醒过神来,狠狠瞪了汤苗一眼,又瞪了汤嘉宁,最后颇为倨傲地向汤石点了点头,大致是接受了他的歉意的意思,转身回到了汤苗身边。 这下反而轮到汤石呆住了,半晌他摇摇头,对汤苗说:“大小姐,你这灵兽可了不得!竟如此通人性么!” 汤苗在心里偷笑一下,“通人性”什么的,对叶缘来讲那是毫无压力啊,又装作得意地掩饰道:“十七叔,歪歪很厉害的!听说它的灵魂力量比别的灵兽要强呢!” 叶缘听得汤石这话却有些心惊,自己这是怎么了,怎能在外人面前如此随意?尤其是在汤石这种七窍玲珑的人物面前?被发现阿木兽魂体有异怎么办?叶缘却是不知从结契后他的戒心就大减,大约是确认了汤苗知道他身份后也不会伤害他,提防人提防久了总算有个喘息的机会,他最近心神放松得厉害。 那边厢对话还在继续,汤石听得那句“十七叔”就连连摆手:“大小姐,喊我汤石即可。” “十七叔,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讲究。” 原来这汤石论血缘关系算是汤苗的远房堂叔,但却是分家之人,修仙家族首重主宗,他见汤苗的时候是要喊一声“大小姐”的,汤苗却不必称呼他。不过汤石此人精明能干,又合了汤嘉海的性情,深得信任倚重,私下里连汤嘉海都要喊声“十七弟”的。 旁边的汤嘉宁一直不太做声,这阵子听得汤石和汤苗互相推让,眼里却闪过冷意。这汤石处处以汤苗为先,却把他置于何地?!不过他心里虽发恨,但也清楚相比他人而言汤石对他还算是不错的。他在汤家地位非常尴尬,虽说是主宗之人,但来路不明,资质又差,更被父亲厌恶,连分宗里强些的人也是不如,何况汤石乃是筑基中期,又是武训堂的大管事,身份地位颇高,能称呼他一声“三爷”已是算客气了。 汤苗和汤石说完话,便开始骚扰叶缘,她在脑海里呼唤:“叶缘,叶缘!”,叶缘却只是不理。 汤苗撇嘴,知道刚才又惹叶高人生气了,所幸她还有对付他的法子:“你肯定不知道咱们是在什么地方吧?” 果然没多久就听见叶缘不屑地“哼”了一声。 汤苗已是有些摸到门道,明白他这就是想知道的意思。若是往常她还要吊吊叶缘的胃口才肯说,但今天却没有心情,刚离开父母,她心里仍然很沉重,一方面还在伤心,另一方面却是担心,她极为担心父母的安危。 汤苗便直接道:“咱们已是到了青灵山中,这个静室出去就是一个山洞,洞口开在悬崖上,望出去全是雾气。” 叶缘听得此话,不由暗暗称奇,看来这汤家还有些底蕴,这等地方也能开辟出秘密洞府,又听得汤苗继续问道:“我看你一直在睡,那养魂丹效果怎么样?” 叶缘于此事心下颇有些感谢,拨冗多回了几个字:“效果很好,多谢!” 汤苗很是满意,又问道:“你想呆在这里还是灵兽袋里?”,她怕灵兽袋中憋闷,又怕静室里有别人在叶缘炼化丹药会漏了行迹。 叶缘忍了半刻,终于没有按原计划跟汤苗抱怨她的随意扰民行为,而是直接说:“灵兽袋!”,进了灵兽袋汤苗总不会常来骚扰了吧? 汤苗依言而行,又和汤石、汤嘉宁一样打坐调息起来,室内一时静寂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汤苗却被人惊动,睁开眼睛,就见汤石向她打了个“敛息”的手势,汤苗一惊,看到汤石和汤嘉宁都已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汤苗立即屏气敛神,凝神细察,过几瞬她便也有所感觉,似有筑基期修士的神识不断从他们所在的方位扫过,那神识还在快速变强,直让汤苗的感应也越发清楚,可见来人速度极快,已是越来越近了,而且这神识像是知道他们的准确方位般,就这样毫无忌惮大喇喇地直奔他们扫来,让汤苗想骗自己可能是有人路过都不行。 汤苗一时心脏缩成了一团,手心里不由自主冒出了冷汗,如今她毫无自保能力,汤嘉宁也只是炼气期,己方只有筑基中期的汤石有一战之力。这神识直冲他们而来,如此有恃无恐,只怕是还有强助吧?而且,这些人是怎么知道这处洞府的?这里如此隐秘,连自己三人也不知身在何处,恐怕只有汤家最核心的人才知道了,比如说——她的父母……难道汤家现在已经出事了吗?! 不,汤苗稳住心神,父母决不会将自己的藏身之处告知他人,而且若是连汤大爷汤夫人都出事了,齐家的人也没必要过来抓她了,她的价值不就在于能威胁自己的父母吗?所以,父母一定没事的,嗯,父母一定是没事的,这不可能是齐家在清扫战场,不可能的,汤苗不断和自己强调。 汤石这时站起,伸手拉过汤苗,向着墙壁走了两步,激发了阵法,三人迅速回到了有传送阵的那个静室。汤苗略有些不解,她知道汤家那边的传送阵已经被毁,不过此时实在不是发问的时候,她便看着汤石在传送阵图中快速忙碌起来,不时改些阵盘位置,又在一些地方嵌上灵石。此时外面那神识距离他们已是极近,汤苗甚至都能听到飞行灵兽鸣叫的声音。 终于,汤石改好了阵法,拉着汤苗走进阵心,并示意汤嘉宁一并跟上,却见汤嘉宁踩在阵边站住,并不上前,汤石和汤苗奇怪地看着汤嘉宁,却听汤嘉宁道:“你想把我们带去哪里?” 汤石急忙示意汤嘉宁噤声,汤苗便听得汤石在神识里传音道:“不可出声,来人很强,敛息阵法不一定有效”,汤苗点点头,见汤石和汤嘉宁一副交涉的样子,便知他们应该也是在用神识传音了。 最终看起来是汤石说服了汤嘉宁,汤嘉宁几步上前站在了阵心里,汤石立即启动传送阵,亮光闪过——三人并没有感受到传送的憋闷,查看四周,三人皆惊,他们果然还是站在原地! 汤石额头立即有汗渗出,他蹲下来查看传送阵,却有些眼花缭乱,传送阵阵图非常复杂,他对阵法一道并不精通,刚刚只是按照汤大爷所说的修改了一些地方,这时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谁知,汤嘉宁此时面上却现出气愤神色,伸手指着汤石道:“你!是你!是你走漏了消息给齐家是不是?!你还故意把传送阵改错!”,然后还伸出手去想把汤苗拽过来。 汤石却像是早有准备般猛地起身,一把将汤苗塞在了自己身后,汤嘉宁急道:“阿苗!你想把阿苗怎么样?!快放开她!”,汤石正想安抚汤苗,不想,却听得身后汤苗的声音幽幽响起:“三叔,你怎么知道这次是有人走漏了消息给齐家?” 第二十三章 被困 汤嘉宁强道:“咱们藏得这么隐秘,齐家怎么知道的?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正说着,他目光游移,一不留神就瞧见了汤石和汤苗愤恨的眼睛,突然就有些张口结舌。 汤苗续道:“三叔,事情未明,你就一口咬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这是不是太笃定了?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是这个原因?” 汤嘉宁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几下都没有发出声音,他几乎有些狼狈地盯着汤苗:“你——你还小,不太明白——” 汤苗冷冷地望着他,突然,汤嘉宁就不想演下去了,他放弃般地摇摇头,挺起了肩,像换了个人般,脸上仓惶卑微的神色尽褪,变成了一副得意愤恨的表情,直说道:“哼!的确是我!”,他冷笑一声,又讥诮道:“是我又怎么样?!” 汤石喝道:“不怎么样,只是会没命罢了!” 汤石此时早已祭出法器,说完便催动心法向汤嘉宁打去,那法器是一个金印,涨得如同一个磨盘大小,直直向汤嘉宁头顶上压过去,汤嘉宁也早有预备,后退一步,伸手便使诀催动了一个厚土符,在自己面前形成了一堵厚厚的土墙挡住了金印,那厚土符乃是四级上品的符箓,极为珍贵,含有的灵力大致相当于筑基后期,汤石的金印过得好几瞬才将它压垮。 此时,土墙后却已没有了汤嘉宁的影踪,汤石眼前场景变幻,静室突然消失不见,汤苗也没了声息,迎面都是黄色的尘沙,而汤石自己也陷在沙堆里慢慢下沉,汤石心神一凛,幻阵!汤嘉宁只有炼气七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布起这样效果的幻阵,可见在阵法一道上颇有所长。 汤石并没有妄动,而是屏息静气,开始寻找阵眼,所幸他是筑基中期的修为,比汤嘉宁厉害太多,一力降十会,不多久汤石便找到了阵眼,灵力激发而出,打到阵眼的那瞬间漫漫黄沙便消失不见,前方的汤嘉宁已是萎顿倒地,口吐鲜血、面如金纸了。 不过汤嘉宁却是笑了起来,汤石更是面色巨变,原来那些冲他们而来的修士已是到了此间静室外,正在大张旗鼓地破阵!汤石神识一扫,外面足有五人,各个都是筑基期!而最外那间用来休息的静室应该是很快就被突破了的,如此速度,这个静室也悬,这些人瞬息就能破门而入! 汤石大急,再也顾不得取汤嘉宁性命,而是连忙背墙而站,将汤苗藏于身后。汤苗此时面色苍白,却一言不发,完全听从汤石的安排。汤石瞥见汤苗已将几个防御性法器统统从储物袋里拿了出来,随时准备激发,手里还捏着用来遁逃的符箓,松了口气,想了下,从背后伸手将一个珠子悄悄塞到了汤苗手心里,传音道:“待会儿我喊你的时候,将月华珠放到阵图坎位的空缺处。” 汤苗心里略定,用神识传音道:“好!”,虽看不见汤苗的神色,但从说话的语气中汤石仿佛能感觉到汤苗的坚定,他不由心里有些安慰,这样看来还事有所为。汤大爷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交付与他,这是何等的信重,事情却成了这般模样,他已是有负所托,如今再怎么样也要把汤苗送走——汤石心里已是发了狠,吞了好几颗丹药。 现在地面上沙尘散落,传送阵已是毁了大半,门外敌人即将逼近,他们就如同困兽般,只能在此地挣扎求生,汤石心如火烤,仇恨地看着靠墙倚坐的汤嘉宁,这汤嘉宁上次受伤未愈,此时伤上加伤,已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汤石手一扬,大股灵力便冲着汤嘉宁要害袭去。 “哈哈!这位道友且手下留情!” 静室的阵法已是洞开,有五人鱼贯而入,当先的一个青年身穿白衣,面色白净,听他发话,他旁边的黑衣人便伸手,轻轻松松拦下了汤石的灵力,汤石心下一沉,这黑衣人恐怕已是筑基圆满了。 汤石严阵以待,面上却甚是镇定:“诸位何人?在下清理门户,为何在此拦挡?” 白衣青年眼中闪过欣赏的神色:“在下齐琮,与这位汤家三爷略有交情,汤石道友何不看在下的面子了结此事?” “原来是齐家六爷,失敬失敬!不过此事是汤家家门之事,恐怕与齐家不甚相关,还请齐六爷避一避为妥。” “汤道友此言差矣,这次能和道友见面,得汤三爷之助甚多,这静室门外阵法如此复杂,解法也是多亏汤三爷相告”,齐琮一边说话一边观察静室情况,其余四人已是成掎角之势将汤石和汤苗围在一起,齐琮看着地上被毁的传送阵轻笑道:“一会儿大约还需要汤三爷帮忙恢复传送阵呢,听说汤石道友对改变阵势也很有心得,道友你也来帮忙如何?事成之后齐家必不会亏待于你,至于你身后这小姑娘么,不如由我来照顾几天?我一定会好好招待她的。” 听得此言,汤石面上忽忽闪过挣扎神色,齐琮察之略喜,继续道:“汤道友可能不认识我身边的这几位朋友”,说着便指向那个黑衣人:“这位陈道友,如今已是筑基圆满,他师门传有一个招魂幡,威力极大,施展起来无人能挡,不过这招魂幡什么都好,就是喂养起来有些麻烦,须得将人的魂体投入幡中炼制,常人的魂体只可以炼制七七四十九天、九九八十一天,不算什么,修真者的魂体可就是大补之物了,上次有个筑基圆满的,足足被炼制了十年才炼化,虽有点对不起那人,让他日日忍受剔骨刮髓之痛,不过这招魂幡却吃得很是满意呢,汤道友要不要见识见识?不过我听说汤道友是个精明人,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好奇心吧?” 汤石的手再也不像刚才一般镇定,他微微有些发抖,看上去想极力稳定心神,半刻后,又问:“不知齐六爷想怎么招待我家大小姐?” 齐琮心里一振,知道这汤石已有妥协之意。他们现在其实也有些外强中干,能兵不血刃解决此事就最好。齐家此行原本有七人,俱是筑基期好手,这处洞府离青州城并不很远,从城外赶至此处,他们却足足花了十个时辰,路上还折了两人,其余五人也都已有伤在身。青灵山中危险无数,妖兽横行,瘴气丛生,再让他们带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小姑娘回去,他们是绝难办到的。而且千味楼的筵席过两个时辰就开始了,到时他们最好能将汤苗带去附近以备不时之需。汤嘉宁刚才传讯说这里的传送阵被汤石改动后还可传送至青灵山外,齐琮自然而然就打起了这传送阵的主意。 这汤石虽是筑基中期,但手底下有真功夫,人又狡猾精明,硬来有些得不偿失,还是让他主动效力更为方便一些。齐琮看着藏在汤石身后低着头的汤苗,估量着汤石的意思,试探道:“道友放心,这位大小姐今日自然是要带去与她的父母相见的,不过有没有机会诉说离情在下就不知了。” 汤石沉默半晌,最后脸上终于有了狠色,他慢慢说道:“这离情还是不诉得好——”,一边说一边转身将汤苗的脉门狠狠握在手里,运转灵力,种下了禁制。这禁制不仅让汤苗说不出话来,还截断了她的经脉,不解开的话汤苗怕是活不过明日。 众人就见汤苗脸上充满了惊恐之色,还慢慢有眼泪掉落下来,齐琮哈哈大笑道:“好!好!汤道友好手段!” 齐琮又继续:“汤道友,如今还是你和汤三爷合力把传送阵修补好罢”,汤石点点头,齐琮又递过来一颗丹药:“如今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汤道友不知可否服下这颗丹药?这丹药可助人提升功力,虽略有毒性,但解药每个月都会发放,没有什么大碍。” 汤石问也不问,接过丹药便痛快地咽了下去,齐琮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去招呼汤嘉宁,寒暄半晌后递给汤嘉宁一瓶伤药,并着人助他运功调息。 此时,汤苗正缩在墙角里,低着头,脸上还挂着泪,看起来像是忍痛的样子。齐家的人都不以为意,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现在哪里会有人去关注一个被下了禁制的炼气二层小姑娘?她就是把遁地符贴一身他们也有自信能及时拦下她。 汤苗经脉被截断,气息在体内冲撞,确实很痛,不过她刚才的种种表现却是一直在配合汤石演戏,汤石刚刚给自己下禁制的时候重重看过来一眼,不知为什么汤苗就知这是让她配合他、相信他,再忍耐忍耐的意思。 当时没有时间多想,也没有别的路好走,汤苗随即没有挣扎地配合了,但她此时心里却有些嘀咕,真的要相信汤石吗?刚才汤石的确是下了狠手的,要不然齐家的人肯定会发现端倪,还会再给自己补个刀,难道这汤石真是背叛汤家了吗?刚才只是哄骗自己以防事情有变先留个后路?可——汤石刚刚的眼神不断闪现在她脑海里,汤石塞给她的那颗月华珠还紧紧攥在她手里,汤苗顿时横下心来,相信他吧!汤石种种作为,明显对齐家很有保留,而且父母的眼光总不至于这样差吧?汤嘉宁已是看错,不能连汤石一并栽了吧?再说,此时她身单力薄,靠自己逃脱的机会恐怕会非常渺茫。 汤苗便没有自作主张,而是静下心来默默等待汤石的进一步动作。她这会儿甚至还有一些放松,刚才她听齐琮说要带她去和父母见面,便知父母现在还是平安无事的。不过,齐家的人到底是怎么找上门来的?汤嘉宁虽然可以用玉牌和齐家传讯,时时报告三人动向,但他应该也是不知他们所处的具体位置的,齐家怎能如此神通广大?汤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十四章 逃 如今汤苗说不了话,这个问题却是汤石替她问了出来。此时汤石已和汤嘉宁开始着手修补传送阵,齐琮等五人中也有精通阵法的在一边帮忙。 这传送阵原本的构造非常复杂,布阵手法很是玄妙,刚才厚土符和金印厮杀过后,一部分阵图已被掩埋压毁,几人只能从剩余的部分开始推测清理。这种复原就像是要把满地落叶再一片片粘回树枝上,不仅要挨个比对,还要摸透树叶生长的规律才行,其实很是艰难。汤嘉宁在这项“工程”上却颇有些见地,他前些时已暗察过传送阵,本人又精通阵法,众人便以他为首,忙碌之下传送阵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此时传送阵只剩几个厉害关窍还未推敲明白,汤石这等只是粗通阵法的人已是毫无用处,只能闲闲站在一边等待。 汤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的模样,问道:“六爷,在下有个问题苦思不得解,不知该问不该问?” 齐琮含笑道:“请说。” 汤石道:“这个地方颇为隐秘,六爷怎能笃定我等就在此处?” 齐琮想了想,笑道:“既然汤道友已是自己人,便不妨让你见见这个,风道友——” 旁边一个着绿衫的矮瘦男子便遵言上前,伸出右手,做了个掌心一翻的动作,让人觉得他掌上应该是托着什么东西,汤石凝目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还没等他发问,齐琮便似是意料之中地在旁边提点道:“汤道友,且仔细再看。” 汤石这次还用了神识细细探看,却仍是毫无所得,此时就见那风姓修士伸出左手,蓄满灵力,拂过右手手心,众人都凝神盯看,渐渐地,那掌中便有个透明的影子若隐若现,恍然还能看见那翅膀舒展的线条,接着便看那触角微微颤动,一个扇动着翅膀想要飞起来的晶莹剔透的飞蛾已是现于众人眼前。这飞蛾就像是寒冰雕成,体内液体流动起来略带蓝色,看起来只觉得精细非凡又脆弱无比。 这飞蛾又飞了起来,神识此时还是无用,众人只能用眼睛勉强捕捉到它的身影。飞蛾慢悠悠绕过几个人,却是停在了汤嘉宁袖子上,触角点了点,另外一只透明的蛾子就这样慢慢现出了身形。 汤石眼睛瞪出,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这莫非就是影蛾?!” 齐琮点点头,他此举正为立威,此时见汤石果然被震慑,得意笑道:“正是影蛾!汤道友果然见识非凡!” 汤石问话本意是想探探齐家的底牌,此刻这震惊却绝非佯装,这齐家不知网罗了多少奇人异士!影蛾大名鼎鼎,却极为罕见,捕捉不易、饲养更难,在修仙界是一对难求。这是一种奇特的透明蛾子,肉眼难以察觉,还能够天然屏蔽修士的神识捕捉,它收起翅膀静静呆在一处时简直就像是融化在了空气里,任谁也发现不了。更为稀奇的是,这影蛾分雌雄,不管雌蛾在何处,雄蛾总能有所感应,千里迢迢也要追去相会。齐家这次即是将雌蛾交给了汤嘉宁携带,才得以通过雄蛾找到了他们。汤石和汤苗此时都只觉遍体生寒,这齐家到底还有多少先手在等着汤家? 看齐琮点点头,那风姓修士便将一对影蛾都从汤嘉宁袖子上收走了,汤嘉宁却仍是低着头摆弄传送阵,似是没有察觉般,神情专注至极。自齐琮出现后他又恢复成了唯唯诺诺的老样子,只有这种心神都沉浸在阵法中时才气势大变,很有些狂热的感觉,齐琮见他如此,也对他高看许多。 汤嘉宁皱眉半晌,道:“好像有哪里对不上。” 齐琮有些急:“那些被毁的材料不是都已找到替代的了么?阵图还是恢复不了吗?” 汤嘉宁道:“阵图倒是已经得了,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怪。” 齐琮转向汤石:“汤道友,你看这阵图和你改动过后的样子是否一样?” 汤石仔细查看半晌,末了仍是摇摇头:“这我实在看不出什么来,我改动过的地方倒都是对的,但刚刚传送阵就失灵了,也不知是何原因。” 汤嘉宁接口道:“刚才是我挪动了一个阵旗的位置,现在已然恢复了。” 汤石和汤苗听得此言心里都一番震荡,各个把汤嘉宁骂了个千百遍,面上却只能如常。突然,汤苗感到体内的痛楚如潮水般退去,气息也顺畅起来,这是被截断的经脉自己恢复了?汤苗极为讶异,暗暗运转灵力,只见灵力运行果然畅通无阻,甚至因为被阻截过,灵力就像突然决堤的洪水般,去势更加凶猛,力量甚至有所提高。 汤苗心下大安,知道汤石果然是一片苦心,又见传送阵已是修补得差不多,便紧盯着阵图坎位,暗自屏息等待。如今那坎位上已是嵌入了阵旗和灵石,隐约围成了个三角形状,汤苗琢磨半晌,恍然大悟,这空缺处该是在这三角形状的对侧吧?嵌入月华珠后,这里就会出现一个四角的方形轮廓,应该就是这样。汤苗心下想着,手里紧紧地握住了月华珠,就像握住了全部的希望,一点空隙都舍不得留。 众人又等了几晌,汤嘉宁却还是凝眉苦思,齐琮终是急了,眼看着筵席已到了时辰,错过了时机再赶到也是没甚大用。齐琮心下合计片刻,便抱拳笑道:“不知哪位能先替大家过去踩踩点?还不知那边传送阵后是何种情形呢!”,齐琮看了一圈,又道:“齐家绝不会亏待真正的勇士。” 静室内一时沉默下来,齐琮带来的四人都有些低着头,汤嘉宁缩在一边,汤石倒是面色如常,他心知齐琮绝不会让他这种难以信任的人打头阵,果然,齐琮的目光只是在某两人中打转儿,这两人都是普通体型,面容也普通,看着就是一般的筑基期修士,气势远不如那筑基圆满的陈姓修士和那位收了影蛾的风姓修士。 两人中终有一人禁受不住站了出来,此人好似豁出去了般,额上虽有汗脸上却一副决然的神情,他抱拳道:“还是在下先去探一探吧!” 齐琮大为满意,伸手便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一个玉盒和一瓶丹药,道:“余道友果然好胆色!希望这七玄果和洗髓丹能助道友一臂之力。” 这余姓修士大喜过望,他此次答应帮忙就是为了七玄果,没想到还能多拿到一瓶洗髓丹,他立时便道:“在下一定不负所托!”,说着便跨进了传送阵中。其余齐家人等皆是有些羡慕之色,唯有刚才的另一位修士被齐琮厉色眼光扫过,已是矮下了身子,面上颇有些悔意。 传送阵中白光亮起,片刻后那余姓修士果然消失不见,过了半晌,齐琮手中的传讯玉牌闪动起来,正目不转睛盯着玉牌的他立即打开讯息,略扫一眼后脸上爬满了喜色:“成了!余道友果然安全到了另一个传送阵!只是不知那里是什么地方”,齐琮思量片刻,又吩咐道:“如此大家就一起过去吧,若是那边不成再返回来另做打算。” 众人闻言,便都挪向了传送阵阵心。汤石走过去捉了汤苗的手臂,也拽着她向那边走去,汤苗仍是做忍痛的样子,踉跄着被拖了过去。经过汤嘉宁时,汤苗却瞥见汤嘉宁略略伸出手来,又像是要抓自己过去、又像是想扶自己一把的样子,但最终仍是缩了回去,汤苗心下称奇,汤嘉宁这是想做什么?不过此时这念头也只是一掠而过罢了,汤苗已知这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成败就在此一举,她手心里的月华珠已被汗水浸透…… 汤石将汤苗带到了离坎位最近的位置站定,看似无意地转动身体,将其余人等都和汤苗隔了起来,齐琮仍然不以为意,他虽是颇有些心计,但到底还年轻,只以为汤石去捉汤苗是在献殷勤,并没有发现从头到尾接触过汤苗的只有汤石一人。 齐琮示意人启动传送阵,传送阵的白光亮起,汤苗只听汤石在神识中厉喝:“快!”,还用大力将她推了一把,汤苗身体被推得侧歪,正正就往坎位的方向倒去,汤苗早有准备,此刻顾不上别的,只立时顺势伸手,盯着空缺处就把月华珠拼命嵌了进去,然后才重重倒地。 汤苗倒地后还未喘息便立刻回头,只见身后已是乱成一团,汤石如天神般的身影挡在她身前,手里还拿着一个渔网般的法器,其余众人俱被他兜头罩在了网中间,各个惊怒不已,一时各种法器神通向汤石砸去,汤苗惊恐地发现汤石躲也不躲,就任凭它们砸到自己身上,汤苗大喊:“小心!”,汤石只是不管,仍然在操纵法器,扯着整个大网向阵外拖去。 奇怪的是,那些法器神通却都被汤石体外的灵力罩挡了回去,一个也没落在汤石身上,汤苗先是一喜,随后却如同坠入冰窟,丹药!那些丹药!汤石在齐家的人进来前吃了一些丹药!那丹药必然就是用来提升功力的!如今汤石连筑基圆满修士的攻击都能挡下来,他到底吃了多么厉害的丹药?!这些丹药现在有多厉害,过后的反噬就有多大!而且汤石此时已将大网拖出了阵外,自己离传送阵却更是远了,汤苗心急如焚,立即跳了起来,谁知正在此时她却感觉眼前一黑,胸中已是憋闷起来,这是开始传送了!汤苗口中还有一句哽住的“十七叔!”还未喊出,眼泪已是先落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硝烟起 汤苗又伸手狠狠擦泪,她心里还有点自嘲,自己这是和传送阵犯冲吗?两次传送,两次都哭,不过,如今这次却再也不会了——汤苗握紧拳头在心里发了狠。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又是一个山洞,也不见当先传送过来的那个余姓修士,不知是出外去查看情况了,还是那月华珠改变了阵法、他们并未传送至同一个地方。现下这山洞看起来并无异样,也是,再怎样也不会比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更危险了。 汤苗走出传送阵,拿出了灵兽袋,施法将阿木兽从袋中移出,伸手摸摸阿木兽的头,便又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传送阵。 叶缘悠悠转醒,就只见得汤苗的背影,这汤苗还一步步踏在地上向传送阵走去,离他越来越远。叶缘觉得有些怪异,又看到汤苗站在阵心,激发了两个防御法器的灵力罩,右手拿出了一把短剑,左手捏着几张符箓,叶缘这才反应过来,其他人呢?汤苗这是要去战斗的样子吗?! 叶缘急忙传音:“你做什么?!” 汤苗听得他发问,转过身来朝他一笑,脸上还有泪痕,笑容里却颇有安抚之意。叶缘便见她一边启动传送阵,一边跟他讲:“来不及解释了!你自己以后小心!” 叶缘大急:“你等等!” 汤苗却是不管,她站在阵心,正等着传送阵的白光亮起,谁知——等了许久,这传送阵却一直没有动静,白光更是分毫也无。汤苗的心缩了起来,她再次启动传送阵,这阵却还是一点都不理会她。汤苗颤抖起来,她蹲在地上,胡乱地查看,又摔下短剑,伸出手去想挪动阵旗,可又不知道要挪动哪个才好,她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抖得更加厉害了。 半晌,她终于放下手来,埋着头,地上的泥土却渐渐被泪水打湿了。叶缘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默默蹲坐在一旁。 好一阵子过去,汤苗终于抬起头来,她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放下手时就想明白了,自己刚刚传送过来,这边的传送阵必然没什么问题,出问题的只可能是静室那里的传送阵。就是不知是那月华珠的作用,还是汤石他们打斗得太厉害毁去了阵图,还是汤石——为了不让人追上来故意破坏了传送阵? 汤苗的第一个猜测却是对了路,原来,那月华珠就是汤大爷给他们留的后路。当时,汤嘉海先教了汤石如何变阵去往青灵山外,以便到时直接去花家,又以防万一给了汤石一颗月华珠,教他在万不得已时放入阵图坎位。 月华珠本是用来炼器的普通材料,很少有人知道它还可承载阵力。概因这月华珠在阵法中会极不稳定,当有多个传送阵联通时,传送方向常常会被随意扭曲,就是说你本来想去海边吹吹风,一不小心就会被传送到大漠里吃沙子,更可怕的是,这月华珠的波动还很容易毁去传送阵本身,特别是放在坎位时,传送过后传送阵会完全失灵,所有材料都会被毁掉。由此这月华珠便被摒弃在了阵法材料之外,汤嘉海这里还是祖上布阵的那位高人传下来的方法。 汤苗本来已是豁出去了,她再想活下去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汤石为她送死。汤石服了猛增功力的丹药,如今还能硬撑,过些时候药效减退,只怕立时就会落入齐家之手,到时哪里还能留得命在?汤苗心知汤石为了救自己绞尽脑汁,不惜搭上性命,自己回去就等于是羊入虎口,根本就是在浪费他的心血,可——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汤石如此待她,她又怎能置他于不顾? 汤苗也有自知之明,并没有不自量力到做冲回去就大杀四方的美梦,她本想先去看看情况。此时汤石应该还占着上风,她说不定还能逮个空助汤石一臂之力,两人能一起求个生机,实在不行,她身上有可以自爆的法器,还能以性命要挟齐家人,或许还能保得汤石一命。 可现下这一切却成了水月镜花,汤石独自在那里以命相搏,自己却只能躲在这里瑟瑟发抖。不过,汤苗站起身来,神情已是异常镇定,如今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不知那余姓修士是否也到了这里,也不知过些时候齐家的人会不会修好那边的传送阵追过来,甚至,也许汤石能有一线生机顺着传送阵过来找她呢?她得预先做好准备。 汤苗看了看蹲在旁边的阿木兽,拿出了灵兽袋,却被叶缘阻止了:“不用,我或许还能帮上忙”,叶缘此时已明白事情出了重大变故,他也能感受到汤苗的情绪,再一打量四周,便清楚她要做什么。 汤苗考虑片刻,点点头,转身,屏声敛息地向山洞外摸去,叶缘也放出神识,默默在她身后跟随。这山洞不长,洞口又大开,此时朝阳初升,光线便随意地照了进来,两人的影子长长落在身后,慢慢便远去了。 此时此刻,青州城,千味楼,这里却热闹得很。 齐家老爷子威势外放,刚刚进门的青州城众人都大汗淋漓,在金丹真人的压迫下苦苦支撑,有些不支的人已是半跪了下去,越老爷见得此景便喝道:“这难道就是齐家的待客之道吗?!” 齐老爷哈哈大笑,收回威势,拱手道:“怎敢,怎敢,一时不察而已,各位可有损伤?这里尚还有些丹药对症。” 那威势撤去,众人身上皆是一松,心下却俱是凛然,这金丹期实力果然深不可测!又闻得齐老爷这如同戏语般的话,各个心中气怒,有个性子急的炼气期修士都已冷哼出声。听得这声音,齐老爷脸色一变,随手便是一股灵力袭去,汤嘉海此时却上前一步抬手将那灵力生生拦了下来。 齐老爷这灵力也只不过用了一两成功力罢了,可筑基中期的汤嘉海却被震得丹田连连动荡,气息逆转,差点就口吐鲜血倒退几步。 齐老爷看汤嘉海在硬接了灵力后还能挺直脊背站在当中,心下略有些赞赏,道:“真是后生可畏!”,环顾四周后,又问:“汤兄怎地不见?” 汤嘉海正暗暗调息,这齐老爷自见面来种种动作都是为了震慑众人,他又怎能让他如愿?便顾不得伤势,当即回道:“今日在下便是代父亲而来。” 齐老爷听后连连夸赞汤嘉海,心里却在琢磨,这汤老爷是毒蛇般的人,现在不来,怕是藏在暗处等着咬人呢吧?不知是想从何处下手?不过,几瞬后他便将之抛诸脑后,只得意想到,如今已是安排万全,任是谁也翻不出个花儿来,别说毒蛇,就是真龙来了也莫可奈何。 众人落座之后,齐老爷却迟迟不进入主题,只是连篇闲扯,越老爷不耐,直道:“齐老儿,莫说废话,你请我们来难道是听这些的?” 齐老爷捻捻胡须,笑道:“多日不见,叙叙旧罢了,越老弟难道不愿?” 越老爷正要翻脸,却见齐老爷喜道:“好像又有贵客来了!” 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哪里还能有客来?看着齐老爷欢喜的样子,汤嘉海便知这十之七八是和齐家有关了,贵客?恐怕只是齐家的贵客罢了! 此时,一阵威压铺天盖地卷了过来,众人大惊,金丹期真人!这威压犹胜齐老爷几分,青州城众人心上都是压了重石,沉甸甸的,齐老爷一个金丹期真人青州城已是禁受不住,再来一个,这青州城是要何去何从? 过得几瞬,那威压却是一收,齐老爷已是抢出门去迎接,不多时,就见齐老爷引得一人进来。这是一个中年人,面相忠厚,脸上神情犹带些憨态。青州城众人打眼一见,神色便各有不同,有现出喜意的,有松了口气的,却还有更为沉重的,这都是因为看见了中年人身上的那件蓝衫——这蓝衫宽袍大袖,衣角处裹着白边,胸前用深蓝色的线暗绣着一个五芒星——这正是宗门的统一着装!来人是五元宗的人! 第二十六章 狼子野心 此时,千味楼中鸦雀无声,众人都屏声闭气,眼神紧紧跟着那宗门来人,看着他大步踏入大厅,看着他脸上微微现出笑意,显得越发可信,又看着他环视四周,抱拳瓮声说道:“在下五元宗沈裕,乃是执事堂下一管事,诸位可是齐家、汤家、越家、刘家之人?听闻诸位在此共聚,不请自来,还望谅解则个。” 齐老爷随着那沈裕站在大厅中央,脸上笑容早已挤得层层叠叠,听得此话连忙拱着身子道:“哪里哪里,沈真人能赏脸前来,真是蓬荜生辉,真人快上座!” 沈裕坐定,打量着众人,神情诚恳:“宗门已是接到诸位的传讯,特地委派我来居中调解,路上有些耽搁,来得晚了,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汤嘉海观得此人言行,心里却像是摞了一叠石块,又暗又沉。宗门这半年来对传讯一直不理不睬,任事态发展,此时居然出手了?这是意欲何为?这宗门来的沈裕虽然脸上写满了忠厚公道几个字,但他出场时机掐得极准,齐老爷又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还有,“听闻诸位在此共聚”,这沈裕从哪里听闻这筵席的?分明就是齐家罢!此人应该早已和齐家勾兑在一起了。而且,沈裕虽对此事在言语上略有遮掩,但行事大喇喇,并不怕人知道的样子,这要么是极看不起青州城众人,要么就是有峙无恐并不怕事情传扬出去。再联系起这半月来齐家的按兵不动,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筵席,这沈裕和齐家恐怕是要大大做一番手脚罢! 青州城众人里身居高位、心思深点的,此时都和汤嘉海一般忧虑。有些人却是以为终于等到宗门的人来主持公道了,此刻就鼓噪起来:“真人!这齐家欺人太甚!先杀光了凌州城,抢空了柳家,现在又来我们青州城杀人劫掠了!” 沈裕闻言似是颇为吃惊,皱紧了眉头,憨厚的脸上便漏了一丝凶恶出来,他神情端肃地质问齐老爷:“可有此事?!” 齐老爷连连摇头:“绝无此事!真人明鉴!”青州城众人听得此言都激愤起来,一时七嘴八舌指着齐老爷就怒骂出声,齐家的人也针锋相对,大厅中群情激动,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突然,大厅中天地灵气稀薄起来,就像凭空生了个大锤砸在众人头顶上,众人都胸中憋闷,站立不稳,只能闭口不言,运转灵力苦苦相抗,原来这沈裕又是释了威压出来压服众人。 看着厅中一众各个咬牙强撑、东倒西歪的样子,沈裕满意一笑,收了威压:“宗门派我来此,便是给大家做个了结的,再大声吵嚷者,莫怪我手下无情!” 众人都噤若寒蝉,此时汤嘉海却是排众而出,抱拳朗声道:“在下青州城汤嘉海,见过沈真人。” 沈裕已恢复成忠厚样子,客气道:“原来是汤家大公子。” 汤嘉海道:“真人莫怪,众人激越至此,实是齐家行事太过。同为宗门效命,不说同心同力,反而同室操戈。凌州城柳家已遭毒手,至今生死不知毫无音讯,我等也遭齐家蛮横欺压,光是筑基期好手就有几十余人被害,不能再为宗门效力,许多本应上缴宗门的资源也被劫掠一空,至今不知下落。还望真人主持公道,拔除这残害同门的毒疮!” 沈裕听得连连摇头叹息,神情肃穆:“几十个筑基好手?宗门损失不可谓不大!宗门上下皆为一体,绝不会姑息此等视同门如无物的人!”说完,他盯着汤嘉海,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此等事大,也绝不能冤枉清白人。”说着也不等汤嘉海辩白一二,便把目光转向齐老爷:“汤家大公子所说之事可为真? 齐老爷似早有准备,在汤嘉海指责齐家时便手抚胡须老神在在,此时更是不慌不忙:“真人明鉴,柳家之祸我等也深感痛惜,不过此事却与我们齐家绝无关联。至于与汤家越家等,实是事出有因,我齐家也有诸多好手惨死于他们手中,不能不令人痛惜!” 沈裕横眼扫过去,听得此话满面愤慨的众人都是神情一凝,闭紧了嘴巴。汤嘉海看此种情形,便也知多说无用。沈裕略略一笑,脸上倒越发憨厚了,显得极为可亲,这幅样子落在众人眼里却有些发毛,连齐老爷也不为人知地皱了下眉。接着,沈裕又示意齐老爷继续。 齐老爷道:“柳家实在是可惜了!听闻柳老爷子冲击金丹未果,人却走火入魔,变得疯疯癫癫,出来便见人就杀,整个柳家血都把地染红了。唉,实在是可惜,我和柳老爷子乃是至交好友……柳家几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呀!”齐老爷唏嘘不已,望天摇头,似是极为怀念,直把厅中众人恶心得够呛,齐老爷又摸摸眼角,演了个拭泪的动作,续道:“当时,柳家主宗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逃了出来,辗转上门求救,我一听事态紧急,连忙带人赶赴柳家,此时却已是去得晚了,柳家主宗尸横遍野,柳老爷子也已气爆丹田而亡,偌大柳家竟是找不到一个活人!” 齐老爷又顿了顿,向沈裕抱拳:“当时,我等见情形已是至此,只好收集了尸骨,又帮忙看顾柳家剩余的分支族人。其时柳家许多地方已是乱成一团,这其中又有些资源是宗门急需之物,比如凤尾草等,我等便只能加派人手帮柳家料理这些事了,所幸齐家柳家戮力同心,没有误了宗门大事,这些情形我前些时也已上报宗门了。” 沈裕听到此处,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点点头确认道:“嗯!这事我好像听说过。”听起来很是诚恳的样子,加上齐老爷前一番装模作样的表演,青州城众人早已遍体生寒。虽早有猜测,但没想到柳家境况是这等惨烈!主宗百余口人竟是只得一人生还!血洗人全家的凶手还在这里振振有词,一盆盆的脏水往柳家身上泼,竟还说的好像对柳家有恩的样子!如此凶残虚伪的凶手简直令人发指!包庇此等凶手的宗门也是如此令人齿冷! 青州城众人不由就想到自身,柳家前车之鉴,等待自己的恐怕也不是什么阳关大道!众人心里气极,却也不免生了些恐惧出来,一时想要上前去拼命,又一时惶惶,想要转身逃走。沈裕和齐家看众人斗志被如此消磨,心里却都很是满意,他们先提起柳家的事来,用意也是如此。 当时齐家做事手段太绝,柳家被屠戮一空,齐家虽做事隐秘,事后又极力隐瞒,但这又哪里能瞒得过宗门那些有几百上千年道行的长老们?那都是闻着味就知道你吃了几只鸡的老狐狸。最近百年三长老势大,其余长老也被他合纵连横,各个分化打击,压制得厉害。此时柳家之事一出,这几个长老却是心生寒意,顾不上互斗,联合起来向三长老施压,三长老一时应接不暇,只能严命属下暂且收敛一二。 这才有了齐家对青州城的格外克制,事事都想师出有名,当时凤尾草冲突初起时也未曾多伤人命。后来半道截击世家们出外采购凤尾草的精锐,使得世家好手损伤大半,这却是不得不为,齐家并没有截击成功还不伤人命的能耐。 这事被宗门得知后,三长老又是受了很大压力,终于顶不住炮火,不得不派人前来处理齐家和青州城的冲突。不过三长老毕竟根基极深,这派来的沈裕倒还是三长老自己的嫡系。沈裕半月前就到了齐家,严令齐家不得再胡乱出手,又和齐家诸人筹谋再三,终是定计,这也是齐家半月都龟缩不出又突然设宴的原因。 第二十七章 颠倒黑白 汤嘉海往周围扫了眼,看见大家脸上都是神色复杂,便心知齐家这杀鸡儆猴的法子生了效,心中忧虑更甚,却是不知父亲那边事情进行得如何,若事有不顺,如今这齐家还有沈裕相帮,己方又人心浮动,青州城恐怕危矣。 汤嘉海和柳家之前也有过往来,柳老爷子身材不高,声音洪亮,眉毛长得很有特色,柳大公子和他同龄,小时还带他去偷尝过自家酿的灵酒,柳三姑娘却一见他就拿白眼翻他,都不知为什么,以前没想过要问原因,今后却也再没有机会知道了……虽然大半年前就明白柳家已多有不测,但时至今日才算真正有个结果,想到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柳家人了,汤嘉海心里不免有些翻搅。 汤嘉海在外人面前本是端方君子模样,如今心中又忧又痛,脸色早已变得冷肃,他厉声道:“分明是你们齐家将柳家血洗一空,如今还含血喷人颠倒是非! 就算柳老爷冲击金丹时走火入魔,疯疯癫癫,那他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又如何能把偌大柳家杀个精光?这根本就不可能!” 越老爷也气道:“是,是,人嘴两张皮,你想翻什么花样都翻得出来!可是别忘了,上有天,下有地,齐茂树,你就不怕将来心魔丛生境界全毁吗?!” 齐老爷听得指责冷哼一声,甩袖道:“你说柳老爷子做不到他就做不到了?山无常势,水无常形,事也有罕见,此事可是那柳家小儿亲眼所见,亲口所述,断错不了!至于心魔,在下已至金丹,就不劳越老爷费心了!” 汤嘉海听后立刻道:“不知那柳家之人现在何处,可否一见?” 齐老爷却只是装模作样地摇头:“唉,那小儿伤势甚重,如今还在家里休养,动弹不得,若非如此,直接把他召来千味楼岂不是更好?好教大家得知在下绝无虚言!”齐老爷捋捋胡子又向沈裕道:“真人,齐家已将此子照料周全,待他伤好后,便也能向宗门陈情,述说事情始末了。” 沈裕点头道:“是,在下今日来此,主要是为了调解诸位之间的争端,柳家的事情宗门自会另行处理,改日再谈。”沈裕顿了顿,又讲:“齐真人,你刚才讲你们闹至如此乃是事出有因,到底是何原因?” 汤嘉海越老爷等冷眼看他们一唱一和,情知今日柳家之事只能如此了,众人心下对齐老爷都是警惕万分,不知他又要罗织什么罪名推给青州城。 见青州城众人都紧紧盯着他,齐老爷心内一哂,面上却是现出了沉痛之情:“此事却是说来话长,不知诸位可还记得以前青州城内的吴家六兄弟?如今他们却是只剩三兄弟了。” 青州城众人都略有迷惑,不知这齐家要从何处下手。吴家当初只不过是齐家的马前卒罢了,他们不明来历,又是百年来青州城的新势力,根基并不稳当,当初投靠齐家出卖青州城的消息,也是看着齐家势大,想依附齐家分得一杯羹。后来,他们被青州城世家查出来是齐家的爪牙,就立即被狠狠报复了一番,马上便家底散尽,势力烟消云散,六兄弟只逃出了三个。此种人物,宗门怎么会感兴趣?不知这齐家想拿吴家做什么文章? 此时沈裕却仍是配合道:“吴家六兄弟?这是哪等人物?” 齐老爷道:“真人有所不知,这吴家六兄弟以前在青州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后来却因故惹了是非,被汤家、越家、陈家联手截杀,所幸他们命大,到底还是逃了三个出来,没有被全部灭口。”众人听到这里已是有些惊愕,“灭口”?这从何说起?他们当年立意拔除吴家兄弟的势力,乃是为了报复,再说吴家兄弟早将所知的一点消息卖了个精光,有口也已无用了,哪需要专门去灭?若是他们还有利用价值,齐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吴家覆灭,连搭一把手都不肯。谁知,齐老爷后面的一句话才是真正的惊天大雷:“可怜砺剑峰吴峰主的一点家族血脉啊!就只剩了这么三个!” 众人都目瞪口呆,又讶异又气愤,只觉得荒谬无比,内心深处还都有点哭笑不得。这都六兄弟了,搁别家都该喊人丁兴旺了,在齐老爷这儿就还叫一点血脉啊?也不知这哪里来的吴峰主知不知道齐老爷给他找了几个家族血脉出来? 当然,这吴峰主还是知道有这么回事的,不过时间不长,也就前几天才被通知罢。吴峰主自己也不是那么情愿,但他也没辙,谁让他就是三长老一系里唯一姓吴还有点分量的人哪?吴峰主已是金丹期,有了宗门分给自己的峰头。再说,人都说了,给他安排家族血脉的时候,会尽量把亲缘关系拉得远一点,以后闹出事体来他脸上也不会太过难看,吴峰主最后就只有默默应了。 果然,这亲缘关系安排得是恰如其分,又不是远得八竿子打不着,让后续的事情失了依据,也不是近得非得败坏吴峰主的名誉,整个私生子出来才能圆说。齐老爷还是继续做着演员这个很有前途的行当:“这吴家兄弟乃是吴峰主流落在外的侄孙,自幼坎坷,好不容易在青州城站稳脚跟,却遭此大难,实在是可怜可叹哪!吴峰主本已欣喜要和亲人相见,如今却也化为泡影了!” 众人此时已是反应过来,一片嗤笑,大家共住青州城,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啊?这吴家兄弟要敢说自己是宗门峰主的侄孙,他们就敢说自己是宗门长老那被迫分离的兄弟!汤嘉海等人却是知道齐家拼着脸皮不要,也要给已是弃子的吴家兄弟套个身份,只怕是所图不小。 汤嘉海道:“我等与吴家同在青州城,相处多年,也从未听说过他们是谁的侄孙,不知齐老爷身处外城是如何得知的?” 齐老爷一笑:“有人白首如新,也有人倾盖如故,距离远近恐怕做不得准,我自然是从吴家兄弟处听来的。” 汤嘉海:“齐老爷怎知不是吴家兄弟乱攀关系?” 齐老爷面带笑容,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那就只有请他们出来分辨分辨了。”齐老爷向身旁一人点点头,那人便立即出门了,众人屏息以待,不多时便有几个人进了门,其中果真就有那吴氏三兄弟。 这三兄弟长得很像,都是精壮大汉,面貌凶恶,只在眼鼻处略有些分别,有个眼睛大些,有个是蒜头鼻,还有个两眼分得跟比目鱼一样宽。此时三人都穿了身不伦不类的新长袍,颇有莽汉身套绣花衣的感觉,而且各个面容苍白。他们走上前来,同时施礼口称“真人”,众人便发现那老大吴仁的左臂有些使不上劲,明显是个使用丹药催生的新胳膊,有人就不免出言讥讽:“哎,侄孙,被我们削掉了一个胳膊,怎么还是只长了一个出来啊?都是侄孙了,怎么说该长两三个了啊?” 闻言,吴家另外两个兄弟当即怒目而视,就想上前动手,却被吴家老大拦住了,那吴仁对此等言语根本无动于衷,直接拜倒在沈裕面前:“真人!我等兄弟如今被害得家破人亡,还请真人主持公道!” 厅中众人一时哗然,这吴家反倒还恶人先告状了!沈裕却是不发一言,抬眼环视四周,喧哗声便渐渐弱了下去,直至无声。沈裕此时才起身,换上常用的忠厚面孔,虚扶了吴仁一把:“快快请起,你等是吴峰主的侄孙,大家便同是自己人了。” 吴仁极为听话,立时便顺势起身,乖乖立在一旁,一点桀骜的样子也没有了,青州城众人看着都是心里咋舌,这吴仁以前可算是青州城一霸,什么时候这野狼一样的人变成了家狗一般? 第二十八章 大戏 此时,青州城中又飘起了雪花,风呼呼地吹着,雪借风势,四处盘旋,落得越发急了。千味楼中的这场大戏也到了精彩时刻。 吴仁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个木盒,足足解开了五六个禁制,才小心翼翼捧出一块玉佩来。吴仁把这玉佩双手献给沈裕,沈裕拿起,输入一点灵力,然后满意点头:“这果然是吴峰主留下的印记。来时吴峰主就说找到了几个侄孙,看来真是你们。” 青州城众人都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恍惚觉得自己是到了梦境中,这梦里搭了个戏台子,有几个人在上面演,看着还有些面熟。 这几人还自说自话地继续演了下去——沈裕又问:“你们说的家破人亡是怎么回事?” 吴仁咬紧了牙,立刻就把仇恨的目光射向了青州城众人:“就是这些人!我们当时不小心探知了他们的秘辛,这些虎狼之辈就下了毒手!” 沈裕并不给青州城插话的机会,接着就问:“是什么秘辛如此紧要?” 吴仁道:“当日,我等去猎捕妖兽,追逐时不小心闯入一片密林,不想却发现林中有几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因怕是邪修来作怪,我等便敛息上前查看。谁知,听言语,那几人中不仅有汤家、越家、陈家的人,还有一人竟是玉晨洲花家的人!他们竟然是在林中密议,商量如何投靠花家所属的玉明宗!” 众人先是大惊,继而又是大怒,此等污蔑他们哪个敢受?!这罪名要是落实了,青州城以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一时怒骂者众,整个大厅都被怒喝声淹没了。 汤嘉海和越秀女此时却抿紧了嘴唇,手心里渗出了汗,心脏像被绳子拉起来般高高悬在空中。花家?!是他们把阿苗送去的那个花家!花家和他们几无联系,这齐家是怎么知道的?齐家到底知道多少?应该不知道他们要把阿苗送往花家吧? 齐老爷此时却像是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朝夫妇二人的方向微微点头,笑容里满含恶意。汤嘉海越秀女大惊,心里的不安就像滚水一般冒着泡,汤嘉海几次都想传讯,问问汤石那边的情况,但最终仍是按捺住了。这齐老爷已是金丹期,传讯很容易被他发现,会暴露阿苗他们所处方位。 众人的怒骂声又被沈裕压下来,吴仁接着道:“我等听后极为惊讶,宗门待汤家越家不薄,哪知他们竟生了如此心思!家中长辈刚与我等相认,我等便也想为宗门效力一二,欲将此事报知宗门知晓,谁知当时退走时却被他们发现,遭致追杀,一番血战后就只余我们三兄弟耳!” 吴仁缓了缓,又道:“我们三兄弟受伤甚重,只得就近求援,去了泉水城齐家,想请齐家念在同宗的情分上庇护则个。”吴仁指着青州城众人:“结果这些狠毒的人竟追踪我们至齐家,反而连累齐家也遭受攻击。” 齐老爷此时也显得气愤难平,不住点头道:“汤家等人处处挑起事端,不断燃起战火,想做个家族争利的样子出来,实则却是打算找个借口。这样,待以后事发时,也能说我们是因为互有争端才污蔑他们投靠别宗,以堵塞悠悠众口。可怜我齐家大好子弟,因此丧命的不知有多少!还请真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沈裕一副深受震动的样子,眼神当即就落在汤嘉海身上:“此事你们可还有话讲?” 汤嘉海此刻已冷静下来,虽知这堂上坐的沈裕和齐家已经搅在一处,有理也是要变作没理,没证据也是要变作有证据,但怎能让他们在话语上占了先机?此时不言岂不是等于自动认罪了吗?汤嘉海当即朗声说道:“有!当然有。” 他看向吴仁:“敢问你看见的那几人都姓甚名谁?以前可曾见过没有?现在可还辨认得出?那几人密议的林子又是叫何名?在何处?能领诸位去看看打斗痕迹吗?当时你们既已和长辈相认,那有没有传讯长辈,让他代你们上报宗门,或者使人来保护你们?事发已有半年,那吴峰主竟纹丝未动么?” 接着他又问齐老爷:“敢问哪次争端是因我们而起?你们强占柳家凤尾草那次是吗?野猪沟伏击我们那次是吗?既然从吴仁处得知我等投靠玉明宗,何不快快禀告宗门,让宗门处理此事?宗门断不会将此事晾个大半年都不理,你们齐家何苦要杀人劫掠,最后落下个和我们争利的名头?沈真人此时才代表宗门而来,如此大事,你们难道拖延至今才上报宗门的吗?” 最后,汤嘉海看向沈裕:“我们汤家、越家、陈家已在宗门几百年,家中诸多子弟此时都还在宗门苦修,宗门也待我们不薄,我们何故非要去投靠远在玉晨洲的玉明宗?玉明宗平时虽和我们五元宗略有摩擦,但基本上都只是争个小利。除非打定主意要攻城略地,玉明宗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出面策反别宗手下的势力?如今说我等投靠玉明宗,玉明宗肯定不会担这个虚名,到时两宗之间又起纷争怎么办?” 三人被汤嘉海气势所摄,又心里略虚,一时都有些讷讷不能言,不过片刻后便都反应过来,出言反驳。但是,他们到底只有谎言打底,说的便都是些虚词矫饰之语,譬如什么“吴峰主闭关”、“玉明宗心虚,怎肯认下此事”、“谁知你们有什么私密勾当”,这些统统都冒了出来。青州城众人只是冷笑以待,睁眼看着他们表演。 此时吴仁正在长篇大论地描述当时密林的景况,突然,汤嘉海就接到了齐老爷的神识传音:“贤侄,事已至此,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汤嘉海很是诧异,这齐家明面上已占尽了优势,怎会提出“各退一步”这种说法?果然,齐老爷接着就说起了“怎么退”:“贤侄不如应承下投靠玉明宗之事,我等也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汤嘉海气得笑起来:“这该是我们退十步,你们进二十步吧?” “非也,非也,如今情势你也看得分明,我们齐家要拿下你们易如反掌,你何苦逼我等将你们屠戮殆尽,为宗门除害?何不痛快应承下此事,然后我等追之不及,放你们离开?天地广阔,有命何处不能去得?” 汤嘉海传音道:“既然拿下我们易如反掌,还不如等拿下我们之后再栽赃,这样岂不更方便?” 齐老爷心道,要不是三长老严令大伙儿收敛一二,你们早就和柳家作伴去了,哪里要这么麻烦?如今不光自己费劲儿演了半天大戏,还让那吴家小杂碎们都捞了个侄孙当。现在,要把这青州城的人杀光,倒是很容易办到,但之后经由齐家的嘴再说青州城投靠玉明宗,就不是那么对味了,容易被人抓住痛脚,乃是下策。上策还是要让青州城主动承认自己投靠别宗,罪名落定后,齐家之后不管作甚,别的长老都不会有话讲。 齐老爷踅摸了下自己的底牌,又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几家世代交好,情谊非常,我还是很愿意留些余地的。你看,你们家不是有个小姑娘正在我家做客么?叫什么来着?汤苗是不是?” 汤嘉海闻言脸色大变,旁边的越秀女立时发觉,忧虑地望过来,汤嘉海顾不上别的,只急问齐老爷:“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齐老爷道:“那山洞云雾缭绕,里面有两个静室,一个静室只略有些摆设,另一个静室却是传送阵,是也不是?”齐老爷这是收到了齐琮的传讯,他此时已知传送阵被毁,汤苗逃脱,汤石坠崖。捉汤苗用来胁迫的计划虽已破产,但汤嘉海并不一定知情,所以还是能用这个来唬唬人的。 果然,汤嘉海已心神大乱,他额上冒汗,手也抖了起来,这齐老爷说得出这些,齐家的人必然是到过那个山洞!阿苗……汤嘉海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汤石在场,他那么善谋机变,也许三人并无大碍?这齐老爷此时提起这些,说不定只是诱他传讯。汤嘉海思索再三,最终却仍是忍不住给汤石传了讯,其实,通过传讯也只不过是能知道大致方位罢了,这齐家既已摸到山洞里,肯定是已能确定阿苗的方位了。 然后,等了又等,汤嘉海却发现汤石那边毫无动静,那传讯就像泥牛入海般,去了就再也不见踪影。汤嘉海此时脑中已一片空白,他勉力沉下呼吸,又给汤嘉宁和汤苗传讯。汤嘉宁也不见回音,汤苗那边却更糟——那传讯根本送不出去! 汤苗此时却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和叶缘已走出了山洞,洞外也没甚古怪,打眼望去就是一片绿绿的山林,林边还有条小河,河水轻快地流淌着,水花溅起又落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安详。 第二十九章 世外牢笼 汤苗屏气敛神,查探四周,那余姓修士已是筑基期,自己得多加小心才好。汤苗闪身到一棵大树后,阿木兽也轻手轻脚地探爪跟了过来,树下的草丛颇高,也十分茂盛,阿木兽幼兽那带斑点的皮毛完全被遮掩住了,只能隔着空隙瞥见一点流动的褐色。 汤苗回过身看看阿木兽,再转过头来,然后,突然就僵住了。她脸上神情已是凝固,侧弯着的身体一动不动,手还停在半空中,只有脑袋像要爆炸一般——草丛?!绿树?!流淌的河水?!这分明是春夏的景致!可现在明明是寒冬季节,青州城还下了好几场大雪!他们到底是被传来了哪里?这里是有特殊地貌,还是已经远离青州城十万八千里? 汤苗有些惶恐,这一日事情纷沓而来,令人应接不暇,被人追杀,被人背叛,被人保护,又一个人流落至此,还要面对已知未知的敌人,如今居然还身处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她就算是已很有些历练,此时也觉得前路迷茫,荆棘满途,未来竟是遥不可期。 然而,汤苗却忘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旁边的叶缘见她情态有异,又感觉到她灵魂里的震惊惶恐之情,便问:“你发现了?” 汤苗听得脑海里的声音,回过神来,低头便看见地上的阿木兽仰起头,黝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汤苗便点点头,又见阿木兽仍然盯着她不放,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忧虑,汤苗苦笑一声,道:“对不住了,把你带到这般境地来。” 阿木兽终于偏了偏头,眼睛看向别处,汤苗脑海里却又传来一句话:“别担心,有我在。”这句话就像个小火苗,让人心中的湿气散去了一些,把心里烘得暖了几分,汤苗忍不住便笑了笑。不过,她其实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阿木兽幼兽并不能做什么,叶缘自己又魂体受伤,平时也没见有什么厉害手段,上次结契前想逃走都被汤石轻松截了回来。 一想到汤石,汤苗立刻振作了精神。此时当务之急是探查那余姓修士的行踪,没有时间留给她伤春悲秋。现在情况未明,万一齐家诸人修复静室的传送阵,还有可能追踪至此,她也要提前加以防范。 汤苗扫过这一片林子后,就转身去查探别的方向。然而,她将洞口四周所有地方搜索了个遍,也没发现有脚印或草木攀折的痕迹,甚至山洞里也只有她和阿木兽的脚印,这里根本就不像有别人来过的样子,甚至都不像有兽来过——这四周连一只田鼠都不见。 汤苗松了口气,看来传送阵将那余姓修士传去了别的地方。不过她心里还是略微起了些疙瘩,没见大型妖兽自然是好的,但连小一些的都一只也无,这里只怕有古怪。 说起来汤苗的判断非常准确,那余姓修士确实不在这里,这悲催的修士此时正在一只火云兽的嘴巴里挣扎求生。这却是拜汤嘉宁所赐。原来,那静室中的阵法非常玄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当时汤嘉宁恢复阵法时就中了迷惑手段,阵法表面上如故,但内里相差甚远,这余修士直接就被传送去了一个兽群的领地。余修士刚出传送阵,发了传讯给齐琮,没走几步,便被一堆闻着味赶来的火云兽围住了。火云兽虽是三级妖兽,但却是群体作战,余姓修士区区一个筑基期,没过多久就成了火云兽的餐前小点。 幸亏汤苗用了月华珠,被随机传送到了另一个传送阵,要不然恐怕得步上余修士的后尘。汤家静室的传送阵乃是祖上一位大能所建,只传授了一部分给族人后代,阵中奥妙连汤嘉海也所知不多,起码,汤苗来到的这个地方,他就完全闻所未闻。 汤苗一确定余姓修士不在,立刻就把目光转向了山洞里的传送阵。要挪开一两个阵旗吗?汤苗犹豫再三,终是没动,她还存着万一的希望,若是汤石侥幸得胜呢?或者汤石正好需要传送阵逃生呢?最起码目前她还不能让传送阵失灵。但也不能就这样两手一摊大喇喇地坐在阵边,万一等不来汤石,却等到个催命的煞神呢? 汤苗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套阵盘,这是一个精巧的示警阵法,是汤大爷汤夫人特地给女儿搜罗的。汤苗输入灵力,将阵盘布入传送阵周围,这样,只要有人踏出传送阵,她就能立刻知晓。 汤苗走出山洞,环视四周,树林边草地上,自己走过的痕迹非常明显,所幸自己是绕行了一圈又回了山洞,也不怕敌人从中找出自己的行踪。不过,接下来可要小心了。汤苗思忖片刻,并未拿出飞行法器,情况未明,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汤苗踩在自己以前的脚印上,抱起阿木兽,运转灵力,让双脚浮空,然后借着人小体轻的优势,从草木稀疏处慢慢地穿了过去,直往林中而去。 林中仍然静谧,河水跳跃的声音也渐渐远去,目之所及,全是纠缠的树枝,飘摇的树叶,还有些漏下来的阳光斑点。过得一刻,汤苗发现前面有个中空的大树,树洞黑漆漆地张着嘴。汤苗小心查探一番,发现树洞里除了些积水并无其他,如今距离也够远,周围也有足够的遮蔽物,汤苗决定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此时她身上所穿法衣是一套中品法器,衣、裤、靴俱是配套的,看起来并不打眼,光华内敛,只颜色脆嫩可爱。但这套法衣防御能力却很是出色,而且还保温保冷、防火防水,当下她也就不顾积水,钻进了那树洞里藏好,又在洞口布了一个小小的敛息阵法。阿木兽趴在她怀里,一人一兽就像是要呆到地老天荒般,静静窝在了树洞中。 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山洞中的示警阵法毫无动静,汤苗也平静了不少,渐渐从风声鹤唳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叶缘察知,这时才开始发问事情原由,汤苗便将他进入灵兽袋之后的种种一一道来,说完后,两人便又沉默起来。 到了晚上,天色暗了下来,林中却没有什么变化,没有多些绿油油的眼睛,也没有星星点点能发光的小昆虫,树还是那些树,叶子还是那些叶子,只不过把太阳照下来的光斑换成了月亮的光斑。汤苗和叶缘也仍旧窝在树洞里,一动不动。 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天很蓝,树很绿,风温柔地拂过山林,树叶一路随风轻轻响过去,这里就像世外桃源一般。汤苗却再也藏不住了,她钻出了树洞,心里满是难过,如今已有一日一夜,汤石服用的丹药不可能有这么长时间的药效,她再怎么骗自己,苦苦等下去,汤石也不可能再用那个传送阵了。 汤苗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了山洞,叶缘也有些蔫。汤苗将传送阵的阵旗拿起了几个,记下方位,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又取出了传讯玉牌,打算给父母和汤石传讯。如今这传送阵已失效,她应该是安全了,此处又甚为奇特,就算她传讯,齐家推知她的方位,料想也不会先于父母找上门来。再者,她也十分忧心他们现在的情况。 汤苗的传讯却没能传出去,一个也没有,就算用上各种方法也没用。就跟前些时辰汤嘉海传讯给她一样。 汤苗手握玉牌,跌坐在地,直是心急火燎。这个地方十分平静,她又是通过汤家的传送阵过来的,本以为自己已经安全,谁知竟连传讯都不能——这恐怕是被什么厉害的东西所阻隔。还有,这里季节不对,兽影也难寻,自己到底是传送到了哪里?这到底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汤苗站起来就向外奔去,叶缘忙跟上,他心中也甚为奇怪。一人一兽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跑去,汤苗顾不得扫过来的树枝,就任它们抽在身上。叶缘看见后停了下来,叫住汤苗:“飞行法器!” 汤苗立时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艘小船,输入灵力,还不等小船完全变大,就抱着阿木兽跳了上去,即刻催动灵力,使着小船飞上了天。这里树木很高,又有山坡挡着视线,小船便急速攀升而上。 终于到了高高的空中,两人就呆了一呆,再环视一周,定睛细看,更是直接傻在当场——他们这是身在一个巨大的井底吗?最远处林边上那一圈蒸腾的雾气就是井壁?他们此时所立的地方差不多就在“井”中央,这里阳光明媚山林翠绿,而极目远望,那些山林最终处却是有个边界,围着一圈蒙蒙的白雾。这雾直冲天际,又和山林界限分明,他们抬头便只能看见一个圆圆的天空,恍如是在一个井底或者桶底,被那雾气做的墙壁牢牢地包围起来。 第三十章 出路 汤苗操纵法器,疯狂向外飞去。过得一刻,那白雾就堵在了眼前。白雾与山林泾渭分明,当中就像划了一条无形的线一般,山林一点也没有被雾气晕染,白雾也没有飘飘散散,浓厚不匀,看起来就像是汤苗见过的棉花糖,虽是轻薄得似云似雾,但其实却是固态。这些棉花糖还一团团地簇在一起,形成了一堵墙的样子,高得望不到顶。 汤苗张着嘴巴半天回不了神,心里特别有冲动,想撕一团下来尝尝味道,看是不是真的甜丝丝的。叶缘也非常惊讶,此种景象简直闻所未闻。两人愣愣站了半晌,汤苗才稍稍降低了小船,折了根枯枝拿在手上,戳了戳那白雾。那白雾戳起来软绵绵的,初时进入非常容易,越往里阻力却越大,里面的质地好像更为细密,进入到一定程度,枯枝就像是顶在了坚硬的金属上,再也动不了了。 汤苗抽出枯枝,想了想,又拿出储物袋中的一把长剑,戳了进去。这剑却和枯枝一般,到最后就纹丝不动,只是要比枯枝进入的位置深一些。汤苗拿剑挑了点外层的“棉花糖”,拿到眼前细细查看,这却是一团云雾状的东西,里面轻飘飘的乳色细丝层层勾搭,看上去很是喧软,简直一捏就要没有一样。渐渐的,这些细丝却像是融化般慢慢消失不见,看起来就更像棉花糖了。 汤苗心想,二人此时已被这白雾包围了一天一夜,却并未感到半点不适,而且那枯枝和长剑也没有异状,料想这白雾没甚危害,便用长剑在白雾中掏了个小洞,挖到后面,这白雾已是坚硬无比。汤苗便如挖矿般,用长剑在最里面磕了一小块出来。这块东西却再也不像棉花糖了,而是像汤苗见过的麦芽糖,乳白色,扎扎实实,毫无孔隙,完全不复前面的喧软之态,唯一相似的便是那如出一辙层层叠叠的细丝。这就像是把整个棉花糖用力攥在手中,捏到最小才有的样子,细丝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相互之间简直快看不出界限了。汤苗好奇地盯着这块麦芽糖,发现它也在慢慢变软,好像消融了一些。 此时,阿木兽却抬起前爪,指着一个地方,叶缘的声音也在汤苗脑中响起:“快看那里!” 汤苗顺着叶缘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那里只有白乎乎的一片。汤苗摇摇头,问:“看什么?” 叶缘道:“再近点,看那一根细丝。” 汤苗略楞,这里千万条细丝,她要看哪个?谁知再定睛细瞧,却是发现了异状。那一根细丝居然在动!并不是被风吹过,一整团白雾都在摇摆的那种动法,而是周围的细丝静止,就那一根细丝在其中簌簌穿动,看起来摇头摆尾,速度居然不慢。汤苗仔细察看,吃惊地发现这细丝其实不是在动,它是在长!这细丝是有头的,这头一直穿过细丝间的孔隙往前延伸,方向甚是随意,只是在往山林这边长时好像会遇到阻碍,便又偏偏头拐个弯朝里长去。 接着,汤苗又发现,别的地方也有类似的细丝在长,不过并不密集,好大地方只得一根两根在动罢了。汤苗震惊,感觉到叶缘灵魂里也是一片惊讶之情,两人对对眼神,便稍稍远离了这诡异的事物,操纵小船,落到了地面上。 半晌,两人终于能够发声,汤苗道:“那是什么东西?” 叶缘回道:“我也不知,看起来像是活物。不过不用担心,这里应该有个界限,那物似是不敢过来,过来后会被融化掉。” 汤苗思忖片刻,又道:“这东西不要这么细,颜色变绿点,长得再慢一些,就好像是藤蔓一般了吧?又或者是菌丝?”又咋舌道:“难道这么大、这么高的白雾墙全是由几根细丝长出来的么?” 叶缘不知不觉便点点头,汤苗看阿木兽郑重点头的样子,不觉有些笑意,心里也放松了些:“我们在里面应该没什么危险,这东西只是会长,也不进来咬人,也不毒人,不过,想出去怕是有些难了。” 叶缘道:“嗯,不知我们出了这道界限,白雾会不会有什么异动。而且这细丝越往中心越坚硬,要出去很难。也不知出去后是何景象,我们该往哪个方向突破。” 汤苗心下忧虑,想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便在身旁折了一根长长的绿草杆,向地上胡乱扫去。没挥几下,便看见草杆外头最顶端处沾了一些白雾回来,她也没放心上,手里仍然摇着草杆。过得半刻,她眼角突然瞥见一块干褐色的影子,望过去才发现,这草杆顶端居然有一处已经发枯了。她心下略有些讶异,她记得这草杆整个都是绿的啊?待得她明白这就是刚刚沾染到白雾之处时,才遽然变色。 叶缘看到汤苗紧紧盯着那草杆不放,也把目光转了过去,发现后同是大惊。刚刚他们戳白雾时用的是枯枝和长剑,没有发生任何变故,而绿色的草杆接触到白雾,却变枯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白雾喜欢水!任何含水的东西接触到白雾恐怕都会被直接脱水!叶缘和汤苗悚然而惊,他们刚刚要是不小心伸出个胳膊腿什么的,下场恐怕会很惨烈。 汤苗仍然有些不死心,又扯了几根草茎放进了白雾里,只过了片刻,再抽回来,接触到白雾的那一段都已经枯了。汤苗又使剑挖了挖白雾那边的土地,发现地下全是干燥的沙石,上面还绕有团团细丝。 汤苗失望极了,看来想着直接从白雾处挖出一条通道来是不可能了,就算他们做田鼠在地下挖洞都是不行。至于天上,现在都看不到边际,凡是有水分的地方恐怕都已经被白雾遮满了,他们哪里出得去。而且,这东西饱含水分,用火烧肯定也不管用。 叶缘想了想,建议道:“用灵力包裹全身,或者用法器带的灵力罩加以保护,应该可行。” 汤苗听后,又拿了根草茎,用灵力灌注其上,伸进了白雾中。果然,这次有了灵力的阻隔,草茎安然无恙。 汤苗初时有些兴奋,片刻后却又发愁起来:“这白雾越往里越坚硬,也不知到底有多厚,不知道咱们的灵力、带的法器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不管了!”汤苗跳起身来,“说得再多,不如做个一次,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说着,汤苗便在储物袋里搜罗东西,父母当时准备了一堆丹药法器,有些她都没来得及好好研究。 汤苗拿出了几个防护型法器,正要激发灵力罩,叶缘却道:“我来罢,给我一个法器。” 汤苗心下暗赞,这叶高人很讲义气嘛!和这种人一起落难,也算不幸中的大幸,笑意便情不自禁爬上了嘴角。不过,汤苗仍是摇摇头:“你魂体受伤,阿木兽幼兽的身体又弱,还是我去吧。” 然后,汤苗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阿木兽昂着头,都不带搭理她的,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白雾里。汤苗一时愣住,没来得及扯住阿木兽漂亮的尾巴,此时就只能看着这阿木兽运转灵力,外放体外,在雾里呆了片刻,又退了出来,高傲道:“没事。”说着还斜她一眼,一副“小样,让你小瞧我”的样子。 汤苗心里啼笑皆非,她明明都注意措辞了呀!这叶高人也太傲气了吧!不过,这时也不是心情轻松,能够说笑的时刻。汤苗便憋着一点笑意,打开灵力罩,拿出了刚才的那把长剑,开始了勤劳的挖洞生涯。 汤苗一边挖,一边把挖下来的白雾们堆到界限这边来,那些白雾便渐渐消失了,叶缘也跟着上了几爪子挖洞。后来,那细丝扭结挤在一起,坚若金石,别说叶缘的爪子了,连灌注了灵力的锋利长剑也不能寸进。 汤苗又试了几个法器,作用仍然微乎其微,最后无法,只能拿出暴雷符来。她先挑了一张低阶的,甩了过去,待烟雾消散后再去查看,失望地发现只炸出一个浅浅的小坑来,连个大的裂缝也无。汤苗咬咬牙,抽出一张四级中品的暴雷符,以她炼气二层的修为,这是她目前能用的品级最高的符箓了。这还要全力施为,一不小心就会受伤,鉴于此,汤大爷汤夫人也没准备几张给她。 那暴雷符猛地炸开,炸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深坑,比低阶的符箓好使很多。不过,这离汤苗的期望还差得远,这坑手伸进去都能填满,她手头只有三张暴雷符,就算全用了也无济于事。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汤苗和叶缘只得打道回府,提前结束了这田鼠生涯。两人立在白雾边上,略有些垂头丧气。过得一刻,两人却同时抬起头来,叶缘问:“想到了?” 汤苗面带喜色,点点头:“山林这边,白雾进来就会消融,这里一定有对付白雾的法子!” 第三十一章 克星 两人当即仔细观察山林和白雾的界限,这界限虽是肉眼难以看见,但却千真万确地存在。白雾像是惧怕般,只肯缩在界限外边,绝不越雷池一步。但两人也实在不知这里有什么蹊跷,不管是树枝、长剑,还是人,都可随意穿过这界限,连白雾也可以,只不过进来后就会被消融罢了。 细细估量,这界限好像还略带弧度,想起当时在山洞边驾小船升到高空,看到的“井壁”和圆圆的天空,汤苗思忖片刻道:“这界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圆,在边缘处看不出什么特别来,也许是因为古怪之处在圆心那里。” 叶缘表示赞同,两人便操纵小船往中间飞去。不久就到了两人最初传送来的那个山洞,这里基本上就是最中央的地方。两人绕着山坡盘旋数圈,终于发现了一个特别之处。 那里离山洞不远,山林好像秃了一块,突然矮了下去,留出一片空缺来。两人降落在旁,发现这里的植物和别处很是不同。别处都是参天大树,这里的草木最高也只得一人高,种类大约有十几种,每种数量也不多。有些颜色艳丽,有些却灰扑扑的,还三两棵聚在一起,零零散散地布在空地上。奇怪的是,这里的地面上连一棵杂草也无,这些奇花异草就像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被人摆好立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 汤苗只觉得有数十种异香扑鼻而来,直打了几个喷嚏,旁边的叶缘也不好受,阿木兽的嗅觉也是颇为灵敏的。渐渐适应后,汤苗盯着这些奇花异草打量,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叶缘略略惊呼,指着其中一棵金黄色的大花:“这好像是蓝鹊草!”说完又很是奇怪:“蓝鹊草不是蓝的吗?” 有风吹过,那棵大花像是知道有人在看它般,摇了摇身体,枝干顶端的花朵看起来就更像一只会动的雀子了。汤苗点点头,她也回忆起来,学过的灵植大全里就有这种花。这花听名字就知是蓝色,只生在冰雪里,是筑基丹所需的一种灵草,很有些名气。不过,日常见到的蓝鹊草绝没有这样大,更不是金黄色,也不会长在这种暖洋洋的地方。 汤苗也分辨出这混杂香味里的一股熟悉气息,循着味道找过去,竟发现了一株凌冬藤。这凌冬藤和她以前所见也是不同。凌冬藤不含灵力,不能炼丹,也没甚价值,但其绕起树、爬起墙来却身姿曼妙,又经冬不朽,是以汤家园子里时不时就有两棵点缀。此株凌冬藤却是含有灵力,兼腰杆挺直,一点也不像要缠上旁边哪棵植物的样子,简直换了个性子,都不像藤蔓类了。 随后,两人又发现了几种他们略微识得的灵植。无一例外,这些灵植都和以前所见很有些不同。汤苗和叶缘面面相觑,都是十分震惊。这些灵植个个如此奇特,又无视习性凑在这方圆之间,必不是自然生成——这肯定是有人栽培才能如此。这是何人所为?竟是如此厉害!能改变一种灵草的性状已经了不得了,而这里随随便便就有十几种了不得的东西! 此处和汤家的传送阵联通,也许这异人和汤家有关?汤苗回忆半晌,也没从记忆里翻出这么个人来,父母从没有提过汤家祖上有这等大能。这些灵植比同类的体型大得多,应该是生长了很多年,不过,底部却有不少枯枝败叶,此处应该很久没人打理了。 两人只是站在一旁,并不敢踏入其中,这些草木已是异变,还不知藏有什么厉害手段。汤苗发愁道:“咱们应该是找对地方了,只是不知这些草木是如何起效的?” 阿木兽幼兽身子矮,眼神也好,此时却瞥见前方一处异常——枯叶的缝隙里好像有光闪过。叶缘立即绕上前去,小心地扒开几个枯叶,便发现那里有一小块星耀石嵌在地面上,阳光照下来,这石头上便腾起万千星光,一闪一闪,枯叶略有缝隙就再也别想遮住。 汤苗的心跳起来,这星耀石山洞里的那个传送阵也有一块!这里莫非还有个阵法?两人按下心思,围着那星耀石,轻轻揭起周围的落叶,果然又发现了些阵法材料。汤苗和叶缘一时心情振奋,立即百法齐出,站在远处,将这些奇花异草的枯叶都慢慢清理干净了。所幸这里的草木们好像集体陷入了沉眠,对他们偶然的冒犯也熟视无睹。 不过,两人劳累几个时辰,最终结果却十分不如人意。就连汤苗这个阵法刚入门的学徒都看得出来,地上现有的材料远远不能构成一个阵法。这只是一个残阵罢了。汤苗满心失望,有些没了力气,靠在了一棵树上,叶缘也默默蹲坐在一旁。 此时,太阳已慢慢落下,月亮爬上了夜空,露了个笑脸出来。夜风凉凉吹过,那些草木摇摇摆摆,冷不丁看上去好像活过来一样,身上渐渐还有光华流转。月亮升得更高了,这光华也慢慢明亮起来,蔓延而出,流淌开来,漫过了旁边的灵植,又连上了那些阵法材料,方圆之间一时华彩连连。汤苗和叶缘早已呆住,原来这才是阵法全貌!原来那些奇花异草也是阵法的一部分! 月华如水,两人惑于这美景,渐渐地,心里也散淡安适起来。那阵法已是全力启动,光华越来越盛,直到最盛时,那光华却突然湮灭,汤苗和叶缘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紧接着就感觉有股清冷无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掠过脸庞,直让发丝飘扬,身后的树叶也哗啦啦作响。这气息已是远去,汤苗才反应过来,眼睛也渐渐能看清东西了。此时,那些奇花异草又静静不动了,身上再无光华,连那浓得发晕的异香也没了踪影。 汤苗二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些草木的香气就是原料,经过阵法后,这些混杂的香气会变成无色无味的气息,飞速往四周散播。看来这就是那白雾的克星了。不过,两人此时却是犯了难,这克星虽是壮观,但于两人来说却是和没有一样。这是阵法,并不是可以拎在手上见白雾就灭的利器。这阵法又极为古怪,他们连动一下都不敢,生怕阵法失灵,白雾如狼似虎地扑过来。二人无法可想,只得先打坐休息,打算待精力恢复后再谋余事。 第二日,两人又是踏上了征程,既然白雾处已是突破不了,两人只能另辟蹊径了。汤苗二人循着河水往前走,游荡在山林间,一路上又发现了不少奇花异草,甚至还发现了几小块灵草田。大约是因为这里没有动物的缘故,灵草们不需要拼命,汤苗查探几回,它们都显得很是温顺可爱。汤苗起初还试探着挖了几棵,后来却一时不察被根藤蔓卷起抛出,心思就变淡了,这些灵草也不知有什么用,还是寻找出路要紧。 此时,两人走到了一个地方,却是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这里略有些坡度,河水流速却慢了不少——这里的河水竟是由低处往高处流的。两人查看半晌,仍是不解其因,只得继续顺着水流方向前行。最后,这河水流进了一个小湖里。这湖并不大,两人能清晰地看到湖对面,那里也有个口子,也流出了一条小河。 结合地形,又算算自己走过来的路,两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小河绕了个大圈,从湖中出发,又归于湖中。途中不管遇到了什么情况,也没改方向。这也就有了那水从低往高流的奇观。两人深深震惊,明白这又是人力所致。 两人循着小河走,本是想探探水流的源头,看能不能找到出路。碰到如此情形,便只能干坐在湖边发愁。湖水清清透透,波纹随风飘荡,连水里的小虾也看起来很是惬意…… 小虾?!汤苗突然警醒,自传送过来后,她还没见过一个动物!这湖里居然有虾?汤苗顿时如获至宝,出手就想把那草绿色的大头虾捞起来。谁知那虾却像是被吓了一跳,身子一弯,弹了一下就没了踪影。汤苗却还是忍不住发笑,这湖里说不定就有出路! 第三十二章 湖中玄机 二人当即准备入湖底一探。汤苗有法衣防护,又含了颗龟息丸,可在水中两个时辰不呼吸。阿木兽是会水的灵兽,倒是没甚妨碍。 两人慢慢潜进湖中,湖水就像一整块碧玉,清透又沉静,他们在这碧玉中穿过,身形也变得凝滞起来,伸手拨水,手便像要化开漂走,途中所见也又清晰又朦胧,不由让人略微恍惚起来。汤苗二人放出神识,水中环境便清晰了不少,这湖很是空旷,神识所到也只见一些小虾在游弋罢了。 有几只草绿色的虾顺水漂在了他们周围,又乘着水流绕他们转了两圈,然后飘飘然向湖底潜走了。汤苗二人也正是向湖底游去,这湖中若有玄机,也肯定是在湖底了。 这小湖并不大,却有点深,两人一路下潜,途中小虾就多了起来,一群群的,有些从他们身边擦过,有些就像是游到他们面前才发现不对,直冲过来,又慌忙散去,一阵兵荒马乱后才又慢慢成群。渐渐地,虾群越来越多,草绿色的大头虾们一*地游荡在周围,简直像是水中生出了无数的绿藻。这虾细小,又显得极为胆怯,这么久也没见有尖牙利爪,汤苗二人便没放在心上,只顾着寻找特异之处。 两人已是将要落到湖底,一路也没发现什么。湖底飘荡着连绵不绝的绿色水草,这水草甚矮,叶子尖小,像绿毯般铺在湖底,影影倬倬有好多小虾逗留其间,这大约就是虾们的食粮了。此时,汤苗二人隐约觉得水里好像黑了不少,若非还有神识可用,双眼已是不能视物。叶缘随意将神识向上扫去,却大吃一惊,二人只顾潜入下方,又只提防着大些的危险,竟没发现自己头顶上聚集了如此多的小虾! 这虾密密麻麻,不止顶上,竟是四周皆有!脚下潜伏的虾子此时也冒出头来,二人一时有点毛骨悚然,这虾竟是想要将他们围起来包进口袋吗?!虾群一层一层,就像绿色的大幕布一般,缓缓向二人包裹过来。 汤苗立即激发防护法器上的灵力罩,又和叶缘试探性地向上升了一点。见他们一副想要逃跑的样子,虾群好像被激怒了,突然成千上万弹射过来,又像是已被这怒气蒸熟般,弹射中突然由草绿变得通红,直往灵力罩上撞来,触到灵力罩便爆裂开来,浆液四溅,灵力罩滋滋作响,立即就被腐蚀一片。 二人大惊,立时心知不好,叶缘用神识查探,勉强找了一处虾群稍薄的地方,汤苗一把符箓就扔了过去,两人急速向外逃去。鲜红的虾子就像落大雨般撞在灵力罩上,又像烟花炸裂般溅射开来,残液流在水中,二人身后都拖起了一道血红痕迹。 前方全是虾子,寸步难行,汤苗不得不用符箓、法器开路,灵力消耗极大,防护法器上的灵力罩也撑不住多久,每个被虾子撞个几轮便会完全腐蚀掉。这腐蚀极为可怕,甚至连法器也不能再用,汤苗不得不一个又一个的更换。又攻又防,汤苗灵力急速流失,丹药都补充不及,水里又不利战斗,不多时已是脸色苍白。虾群们却越战越勇,无数只已是借水势疯狂袭来,前方又还是黑压压一片,简直无穷无尽,直令人心生绝望。 汤苗又是伸手急探储物袋,却突然脸色大变,父母给她准备的防护法器竟是完全用光。此时虾子仍是轮番撞来,他们身上已经薄如蝉翼的灵力罩立时散碎,汤苗二人无法,只得运转灵力布于体外。这消耗可比激发防护法器用的那点灵力大得多,而且这些虾子腐蚀力极为可怕,二人哪敢让它们沾身?防护不足,只能让攻势更为凌厉。汤苗越发吃力起来,手中的法器已是有些滞碍。 汤苗将法器托起来,挥向左边,却不防一时失力,一个趔趄,身边立时出现了空挡。大波虾子瞅准机会狠狠冲来,眼看就要撞上汤苗身周的灵力罩,汤苗已是来不及回防。此时,却见一道厉光闪过,凌厉无匹,森冷袭人,汤苗的发梢都被激得飘荡,身边那波虾子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厉光横扫过去,方圆之间甚至现出了大片空白,连水势都缓了几分。 汤苗惊愕转头,却发现叶缘似有萎顿之态,又兼情况紧急,机会难得,两人顾不得别的,只赶忙向前冲去。一路上叶缘又是几次释出锐金剑意,汤苗驱使法器在旁攻击,行进速度居然不慢,那虾层也已是减少许多。 两人其实都已是强弩之末,但见逃离希望近在眼前,不由振奋精神勉力支撑。此时两人都已受伤,汤苗的法衣已是有了破洞,阿木兽皮毛也有些坑洼,这腐蚀还让人体力迅速流失。汤苗手都发白,脑中已意识不到别的,只知驱动法器挥杀,叶缘也是灵力透支,魂体受伤,连再用一次锐金剑意都是艰难。所幸此时虾群也像怕了二人般,攻势缓了下来,甚至有些退让之态,追击之势也渐渐止住了。 总算是见到了曙光,汤苗二人心下稍松,心里不免生出热切来,急急向外突破。刚刚冲出一层障碍,两人还来不及欣喜,便都愣在当场,心里满是绝望——眼前竟有铺天盖地无数虾子静静等待,个个都已弓起身子,好像只等一声令下,便要万箭齐发,直取他们性命。 下令者自然也是有的,虾子群竟拱卫着一只硕大无比的墨绿大虾,这大虾浑身油亮,眼珠漆黑,身子直有磨盘大小,懒洋洋动动虾鳌,虾子群便奔涌而出,来势更猛更急。汤苗只觉眼前一黑,不由口吐鲜血站立不稳。叶缘急忙拦于她身前,拼尽全力释出了一道锐金剑意。眼前气势汹汹的虾子尽数被剑光吞没,叶缘自己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已是歪斜晃动。 汤苗此时缓过一口气来,脸上现出坚毅之色。她伸手撑住叶缘的身体,并没有把阿木兽直接收入灵兽袋——主人若是死去,灵兽袋也会失去作用。汤苗手持法器,立于万千虾群之前,心里已是存了死志。“爹爹娘亲,对不住了……”,汤苗心里默念,直是发起狠来,自己这是活不了了,这些虾也别想好过!她催动灵力聚于丹田,用力推开叶缘,就直向那墨绿大虾扑去,她就不信自爆丹田都对付不了它! 那虾大王见她扑来,却突然好像活了过来,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还发令让其他虾子原地待命,自己轻松摆尾,游出一段距离迎了上来。谁知,这虾游到半途,却突然停了下来,还像确认什么般再三绕圈游弋,最后却愤恨地瞪了汤苗几眼,像是泄了气,重新恢复到懒洋洋的样子,不屑地摆摆尾巴,施施然游走了。虾群也随之散去,各自慢慢飘走,经过二人身边时正眼都不瞧他们,又显得人畜无害起来。 打从那虾大王绕圈时,汤苗扑过去的速度就缓了缓,后来又接到大虾愤恨的眼神,汤苗不由就顿住了,虾真的有眼神吧?这大虾真的是在瞪她吧?她极为疑惑,差点开始怀疑自己的神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待得虾们都拍拍屁股散去,汤苗便只能呆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尴尬还是该庆幸。你抱着同归于尽的悲壮心思冲过来,别人却像是逗你玩般,先说“来吧来吧”,后来又挥挥手不带一片云彩地走了……这情况,你虽能活命了,但也真叫个百感交集哪!不过,这虾大王举止怎么如此诡异?为何突然就走掉了?它游弋的那几圈发生了什么变故吗?汤苗迷惑万分。 不过此时却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二人毫无再战之力,万一虾群又想起他们来,只怕要糟,还是趁着虾群退走,速速逃命为好。想是如此想,汤苗却全身无力,只能撑着一口气慢慢游了过去,拉起跌入湖底的阿木兽,慢腾腾往湖面方向挪去。 汤苗只觉灵力干涸,身上非常疲累,游得是越来越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拽着一般。不经意间,汤苗觉得眼角好像瞥过一点白光,湖底黑暗,白光非常显眼。汤苗一惊,立时回头,却发现湖底显现出了一个通道!这通道只露出四五级台阶,斜斜向地下伸去,不知通往何方。通道材料很是特别,不仅有着耀眼的白光,还能隔开湖水。 汤苗这才发觉通道中有股轻柔地引力,一直牵引着她,就像这通道已是通了人性,如今极为欢迎她、迫不及待想让她进入其中做客一般。汤苗迷惑不解,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通道不会对自己不利。汤苗沉吟半晌,如今他们去往湖面也只能是坐困愁城,湖底既然已现玄机,还不如去先去探探,这奇景难得,更不知如何触发,下次他们来未必还能见到。虽说他们如今已无战力,但这通道却好像没甚恶意。汤苗和叶缘对了下眼神,当机立断,两人又回头往湖底游去,落在了台阶上。 第三十三章 竹楼 一步,两步,三步,汤苗心里有点怵,脚步却很是稳当,抱着阿木兽顺着台阶慢慢走了下去。这台阶发着白光,甚有华彩,若非是通往地下,直会让人疑心是否踏上了登天之阶。 再走几步,远远望去,前方却出现了雕栏画栋,好似是一个华美洞府。汤苗二人吃惊得厉害,情不自禁就加快了速度。走到近处,两人只觉自己立刻被衬成了小穷酸——这竟是一个飞檐斗拱的大殿,墙壁、台阶全用清灵玉砌成,没错,就是汤苗脖子上挂着的、越家家传宝贝清灵玉坠的那个清灵玉。大殿美轮美奂,除了清灵玉,还装饰有各种耀花人眼的绝世奇珍,绝品灵石都随处可见,直让人看得眼红心跳,恨不得扑上去大喊“我的!都是我的!” 汤苗心里却警醒起来,自古财帛动人心,是以自古也不知有多少用财帛做诱饵的陷阱。汤苗甚是警惕,向前小心翼翼地探去,没想到,刚走两步,却突然眼前一花,前方大殿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发着白光的台阶又是显露了出来……这比那大殿突然变成巨兽来吃人还要古怪! 这大殿分明是个陷阱,看样子应该是个幻阵罢。可这幻阵未等他们入阵,就自己轻飘飘散去了,这就像刚刚那虾大王施施然走掉般,结果虽是好的,但就是让人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直是生出了被戏耍之感。 接着,汤苗他们又经过了一个花团锦簇、装满美人的园子(据叶缘介绍,他看到的是装满美兽的园子……)。然后,路过了一个美食美酒皆醉人的大酒楼,这些天都靠辟谷丹过活的汤苗差点就舍不得走了,痴痴在那酒楼前看了半晌才挪动步伐。不过,再后来,幻阵就不那么美妙了,一会儿是怒吼的洪水,一会儿又是灼人的火焰,甚至还出现了断崖、黑雾、猛兽等等,不一而足。 汤苗觉得自己简直是观赏了一部叫做“幻阵大全”的教学片,走两步就能路遇一个别开生面的幻阵。若是看腻味了,再走两步,这幻阵就如愿消失。是以,后来这二人就变得淡定无比,无论见了何样幻阵都能面不改色视若无睹。 再走了半刻,汤苗已是疲累至极,服下去的丹药虽是渐渐起了作用,但她先前灵力干涸、体力透支,如今全身都叫嚣着要休息。这些幻阵却像是无穷无尽般,仍然尽职尽责一个个地出现,这通道也像是走不到尽头,直让汤苗怀疑自己是不是已身在幻阵还不自知。 如今前方又出现了一个竹楼,这等事物,汤苗连一眼都懒得扫,只拖着疲惫的步子埋头向前。谁知,走了两步,再走两步,一直走到近前,这竹楼竟都没有消失。汤苗二人先是惊讶,继而欣喜,这通道是走到头了吧?二人不由产生了些期待之意。 竹楼却非常朴素,素色的竹子一排排扎起,屋檐也是低矮,只随意搭在顶上。这竹楼模样可毫不出奇,大概在山野里也随处可见,只有屋檐下花藤般的蓝色风铃,给它略微增了一些颜色。二人近前,才惊愕发现这像风铃的竟是一种灵植,有着看起来极为柔嫩的花瓣,花蕊微微探出,上面还沾些蜜粉。似是觉察到有客前来,这花藤竟是真正做了风铃,无风自动,花盏相击而奏,居然发出了一串清清泠泠的声音。这声音悠扬婉转,传得极远。伴着回音,竹楼的大门却在此时慢慢敞开。 汤苗二人颇有些激动,又略略揣着些提防之心,可等得半晌,也没见有人出来,门口也没甚异动,一切都还是静悄悄的。两人对视一眼,定定心,举步上前,走到门口,伸颈望去。 这几天来,两人受到的震撼教育足够多,此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将有重头好戏上演,可现实却再一次狠狠教育了他们——就你们这样儿的,想象力还紧缺得很哪! 这竹楼内部竟是极大,比从外面看起来足足大了数十倍,怎么说呢?就像你手里有个小桔子,你觉得扒开桔皮就能看到各种奇葩的桔瓣,结果扒开一看,里面竟跑出来一个大西瓜!此时你也只能哀叹下自己的想象力了是不是? 二人定睛细瞧,这室内地面全由青石铺成,墙壁却是不认得的材质,只看起来白净细腻,似乎很是柔和,屋顶应该是和通道台阶一个材料,散发着恒久的白光。室内只有一些空地,随意放着桌椅蒲团。过去一点就摆着个颇古朴的炼丹炉,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平整石台。其余偌大地方,竟都整整齐齐排着一列列高高的搁架,简直看不到头尾,森严之色扑面而来,就像是一个个正在列队的士兵,等着接受检阅。 两人怀着莫名敬意,迈步走进室内,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常,这竹楼就这样痛快地接纳了他们。两人踱步其间,看着散放在地上的蒲团,随意堆在桌上的玉简,还有丹炉旁顺手搁着的玉瓶,恍若闯进了某个修真者的人生里。 一旁搁架林立,二人缓步上前,却发现搁架上的事物极是规整严谨,连相互之间的距离都像用尺量过般精准,和旁边地方的率性而为远远不同。头几排,全是满满的玉简,挨挨挤挤,比整个汤家的藏书量都多,大约可用“汗牛充栋”这等词汇来形容。再往后看,汤苗和叶缘却是惊讶极了,直张着嘴巴,瞪大眼睛,半晌都换不了表情——这里竟摆着各种灵植灵草!有花,有叶,有种子有果实,有整个植株的,也有几段根须、半棵茎秆的,甚或还有些奇形怪状好像拼凑起来的东西。也许会有人觉得,这哪里值得大惊小怪?不过是些花花草草罢了。 可这些灵植竟是个个都冻在寒冰里!寒冰每块都四四方方,晶莹剔透,无论大小,皆像薄如蝉翼的冰片般透明,简直让人分不清摆在那里的是一方冰还是一方水,晃眼望去,好像连棱角都要消失在空中。这寒冰又泛些蓝光,仿佛是远古冰川里最纯净的水凝结而成。奇怪的是,室内并不冷,这些寒冰却一点凉气也不冒,汤苗想,大约这搁架也很有些能耐罢。 冰块当中冻着的灵植也栩栩如生,纤毫毕现。隔着冰层,连攀援或怒放的神态都一一可辨,就像是这些花果叶子,上一瞬还长在枝头洋洋得意,下一刻便被冻在冰中,永生都凝固在了这一息。然后只等这冰块化去,它们便又能生机勃勃抽芽吐蕊了。 汤苗和叶缘直被震得失声,只愣愣顺着搁架往后走去。后面还能见到一些特殊材质的盒子,上有层层禁制,不知里面禁锢着何物。到了最末,花花草草已是不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排排的玉瓶,搁架上还刻有标签,看名字,玉瓶里面大约都是些丹药。 搁架走完,两人顺势往后再挪几步,却大喜过望,这里竟有一个传送阵!细看之下,这传送阵所用材料都颇为眼熟,那星耀石赫然便在其中。也许这个传送阵和汤家那几个都是同一人所设?就是那位汤家的祖上大能?也就是说,这竹楼是这位大能的居所?那么,那些白雾、奇花异草和小虾也是出自这位大能吗?这大能为何要在这里造这些事物? 二人心中升起许多疑惑,不过,这里若真是汤家大能的居所,这传送阵应该就是安全的,只是不知会通向哪里,也许是另一处秘境,也许是青灵山外?也许再幸运一些,这传送阵能通往汤家? 汤苗一时心神放松,心底里的累意就再也止不住地冒出。此时,旁边的阿木兽却突然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汤苗一惊,立刻将阿木兽抱起,勉强分出一些灵力探入它体内,阿木兽身体好似并无大碍,只是晕迷过去了。不过,汤苗担忧地想,不知叶缘魂体受伤重不重? 汤苗又喂了两颗丹药给阿木兽,抱着它,走到了前面的蒲团处,轻轻放下。自己也找了旁边一个蒲团打坐休息。两人这一休养,便过了三日三夜。 第三十四章 玉简 汤苗睁开眼睛,一时恍惚,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母亲的泪眼,一朵朵的云雾,还有雄赳赳的墨绿大虾。待她看到那排望不到尽头的搁架,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些都是真的发生过。父母现在不知怎样了?他们也应该知道自己出事了吧……一定要早些找到回家的路! 汤苗看看旁边蒲团上的叶缘,发现他仍在昏睡。查探一二,好像并无大碍,这大约是魂体再次受损的缘故,休息够了叶缘应该会自然醒来。 汤苗想了想,起身往搁架而去,如今她自己倒是伤势尽复兼精力旺盛。她停在了前几列搁架前,抽出一片玉简,沉入了神识。这玉简竟讲的是怎样培育一种水生灵植“月下莲”,上面详细讲了如何获得种子、如何让它发芽等等一系列过程。汤苗又随便抽出几片玉简,发现它们都在讲灵植灵草的分布、习性、种植改造方法等等。 汤苗恍然,看来自己二人此行碰到的奇花异草皆是出自这位大能之手。汤苗兴趣大起,又拿起诸多玉简探看,想知道那可怕白雾是何种东西。 翻找半日,终是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记载白雾的玉简。原来那白雾叫做云影藤,是由一种水生藤萝改造而来,以水为生,生长速度极快,最可怕的是,这藤所过之处,便再无一丝水汽残留。这是此间大能费心费力,专门给自己的“试验场”准备的围墙。 原来,汤苗二人误打误撞,竟是传送来了大能培育各种灵植灵草的苗圃。此处有山有水,灵气充沛,大能便用云影藤圈起了一块,试种奇花异草。这云影藤极为好用,只要用阵法控制好它的生长范围,它便是世上最牢靠的围墙。云影藤长时间在一小块地方生长,只能越长越密实,成为不可逾越的存在,再加上它对水的疯狂渴望,这围墙便连一个小虫都不会放进来,苗圃里也连一丝味儿都传不出去。甚或,这藤还能隔绝外界温度,有了它,再辅以阵法,苗圃里便都是四季如春,如此,也就有了让汤苗二人初时讶异的那种春夏景致。 汤苗又往后看去,心里只觉庆幸无比,幸亏她二人没挖通云影藤,去到外面。这云影藤的外面不仅植有血刺荆棘,甚至还设有一个极厉害的幻阵。 血刺荆棘,听名字就知其难缠。它生有尖刺,无论动植物,但凡身周有活物经过,便能将这些尖刺刺入其体内,吸取液体。血刺荆棘也算是云影藤的天生对头,它的尖刺外面毫无水分,能刺到云影藤里吸收它的汁液,云影藤也能缠上血刺荆棘的枝干,将它变得枯死。二者纠纠缠缠,常常是不分胜负。因此,大能就将血刺荆棘植于云影藤外,用来制止云影藤的疯狂扩张。如今不知多少年过去,外面的血刺荆棘便是长得再慢,也肯定成了一大片林子,汤苗二人进入其中绝无幸理。 更何况,外面还设有用来隐蔽苗圃的幻阵。这幻阵极厉害,从外面看去,这偌大地方,都会是白雾憧憧。从外面走到白雾中,过得片刻,便会被阵法从另一方向送出阵外,只会让人觉得自己是经过了白雾,到了新的地方。但是,幻阵里层却是可怕的杀阵,这本是防止有人察觉幻阵、向里突破所用,但汤苗二人若是凿通了云影藤、杀出了血刺荆棘,就会正正好处于幻阵的最里层,处在那杀阵的笼罩之下。 这些阵法和奇花异草都是如此玄奇,汤苗看得心荡神驰,恨不得自己也能有这般厉害。不过,此间的阵法却好像并非是这大能所设。大能在玉简中,好几次提到一位阿青,“央阿青在此设阵,阿青不愿”、“阵法厉害,某略有微词,争执几句,阿青掉头便走”、“阵法大成,与阿青饮三坛灵酒相庆”等等。汤苗好奇,这阿青又是谁?从玉简中看,似乎是大能想圈个培育花草的园子,而这阿青是帮他设阵的人。 汤苗又翻起别的玉简,想找个答案出来。不料,微一转头,却发现阿木兽已是睁开眼睛,眼珠子乌溜溜的,正直直看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汤苗大喜,立即扑过去,蹲在蒲团边,看样子很想握住阿木兽的爪子摇一摇,不过,汤苗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直接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魂体受伤严重吗?” 叶缘道:“无事,你呢?” 汤苗摇摇头:“我也是好了。”又急急说道:“这里大能极为厉害,原来那些白雾、奇花异草都是他造出来的!这里还有好些丹药,也许其中有些能助魂体恢复呢!咱们去找找!” 叶缘仍是不动,只抬头盯着汤苗。汤苗奇怪道:“怎么啦?” 叶缘却极为严肃:“你已经有两次丢下我了。” 汤苗一时不能适应,这对白……画风不对啊!他们不是还在探险频道吗?怎么突然误入言情风了?汤苗只能愣愣回道:“啊?” 叶缘仍不知自己的话听起来像什么,只紧盯着汤苗,继续道:“一次是山洞传送阵那里,一次是湖底虾群那里。” 汤苗这才明白过来,那两次她都以为自己是要去赴死,便将叶缘留在了安全一点的地方。汤苗心道:“这不是为你好嘛!”但叶缘此时狠狠盯着她,她不知为何就有点心虚,这话就说不出口,于是只能打个哈哈,干笑两声。 叶缘瞪她一眼,道:“你我已结契,你若是有事,我肯定也受伤不轻,甚至都会性命不保!” 听得此话,不知为何,汤苗心里就有丝失望掠过,先前的那点尴尬也荡然无存。汤苗直接反驳道:“我若是带着你,你根本就没有受伤这回事,你直接就性命不保了好不好?!” 半晌,叶缘都没想出来该如何驳斥这番话,只能回了一句:“谁说的?”说完,好像又有些恼羞成怒,横声道:“对,你说性命不保就不保了?你怎知我有没有保命之法?说不定都能保得你的性命!你以后都要带着我!” 汤苗一愣,叶缘此时不是该说“你就不该涉险,还要连累我云云”吗?他的意思反而是以后涉险的时候也要带着他?汤苗乐了,这又是一个口是心非的!感受到叶缘灵魂里的羞恼之意,又想起叶缘一路上的种种作为,汤苗心里感慨,深深觉得自己是拣了个宝,居然误打误撞和叶缘结了契。 汤苗正想调笑两句,却看见叶缘狠狠的眼神,只能忙不迭地点头:“是,是,知道了,以后一定带着你!” 叶缘见汤苗敷衍,却有些不想理她了,只心中暗自盘算,汤苗只怕是嘴上说说,以后要杜绝这种情形看来只能靠自己了。却浑不知自己已经想到了长远的“以后”,和前些日子急于离开的那个叶缘已是判若两人。 汤苗此时却戳戳他:“哎,叶高人,你那保命法子是不是那个白光?‘唰’一下过去能取万千小虾性命的那个?” 汤苗就见阿木兽高难度地翻个白眼,理也不理她。 汤苗心内暗笑,再接再厉:“那白光是什么啊?是不是你的法器?你把它装在哪里啊?我怎么没见过?” 叶缘不堪其扰,又深觉汤苗不学无术,抬头回道:“那是锐金剑意!” 两人吵吵嚷嚷半刻,就起身去翻看那些玉简。此间谜团甚多,从玉简里也许能发现一些端倪。再者,若是能知道室内那传送阵通往何处就最好了,能顺便翻出些灵丹妙药的制法也是不错。 阿木兽身子矮矮的,有些地方的皮毛还坑坑洼洼,此时正伸出一个爪子,按在玉简上,正是聚精会神的样子,神情还庄重无比。汤苗看一次便笑一次。未免叶缘察觉后又发飙,汤苗自动自发转去了一个角落的搁架。 汤苗随手抽出一个玉简,略看一眼,大喜过望,连忙喊叶缘:“这里!这些玉简记着这真人的生平!” 原来这真人似有随手记载的习惯,会将日常发生之事一一记录于玉简之上,汤苗手中拿的这一片便有“某年某日,得铁线花异种五粒。灵力流转出错,玉弦草毁。阿青欲与我同去拍卖会”等等字样。 汤苗所持玉简似是已到了后期,二人便找到起始的那几片玉简,开始从头翻阅。渐渐地,一个资质不佳,却仍然坚持努力,慢慢在灵植一途小有成就的修真者形象浮于二人眼前。二人心下佩服,看来大能之所以成为大能,不仅要有一往直前、永不放弃的肝胆气魄,还要有勤奋刻苦,花尽涓滴心血也在所不惜的心力。 汤苗又拿起一片玉简,沉入神识,速速读了下去。半途中,她好似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返回前段,细看两眼,半晌,大吃一惊,月圆草?!这大能在琢磨改造月圆草的方法!月圆草不是霜华菜的别称吗?这大能难道就是父亲所说的魏霜华?! 第三十五章 灵农魏霜华 魏霜华大名鼎鼎,叶缘也是听说过的。一边是灵植大能的种种传说,一边是二人此行种种经过,再加上玉简中记载的一些事迹,汤苗叶缘一一对照,深觉此间大能是魏霜华的可能性极大。这里的传送阵明显和汤家有关,那这魏霜华又是怎样和汤家扯上的关系?汤苗从未听父母提过一丝半点。 两人急急翻阅后面的玉简,想看看能不能找出答案。 又过得半日,汤苗二人终是读完了所有玉简,两人半晌相对无言,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原来,这魏霜华资质只是五灵根,却凭着勤奋努力,勉强被一位管事看中,进了一个宗门做外门弟子。外门弟子虽然资质都不太好,修炼进展不佳,但里面还是能分出个三六九等。资质好一点的会被分配去炼丹、炼器,一般的可以去豢养灵兽,有门路的也可以求个看管矿山的肥差,像魏霜华这种资质差,又无靠山背景,人还不活络的外门弟子,统统都会被发配去做灵农。 何谓灵农?种植灵植的农夫是也。那灵植的等级还不高,大部分都是供食用的灵谷灵菜,少数几种可以炼丹的也统统都是大路货,不是一级,就是二级。这些低级灵草在交易时一般以捆计价,比如汤苗最开始学炼丹时用的灵舞草、胡须参,都属此类,分给学徒们练手糟蹋也不会有人心疼。 魏霜华就这样分得了两亩灵田,开始了农夫生涯。修炼无望,又成了宗门最底层的灵农,这种境遇,很多人都会满心失望,每天只随便混混日子,提前开始养老生涯。但汤苗二人没有从魏霜华的玉简中读出一丝一毫的失落,相反,他还很珍惜这种机会,觉得做灵农也挺好。 魏霜华的木灵根相比其他灵根来略好,人又勤奋,做起这灵农来也算得心应手。从玉简中可知,这魏霜华除了修炼,基本上是天天泡在灵田里,哪几棵灵苗长势好都一清二楚。他又肯钻研,从早到晚地记录灵苗生长情形,不久便对灵苗长势了如指掌。如此几年过去,魏霜华便成为了该宗门数一数二的灵农。他的灵谷产量好,所含灵力也比别的灵谷高,很受众人欢迎。 后来,魏霜华便被一位精于炼丹的真人看中,邀他来看顾自己的灵草园。魏霜华欣然前往。细细观察过灵草园中各种灵草的习性,又通读了所有能收集到的灵植玉简,魏霜华在这灵草园也是如鱼得水。自魏霜华接管后,灵草园中频频出产上品灵草,甚或偶尔还有绝品灵草露面,这真人喜笑颜开,炼丹时也如有神助,丹药品阶直像坐上了飞行法器,一路蹿升不止。 不想,此事却看红了别人的眼。该真人在宗门里有个对头,心中不忿,设了毒计,想要断了这真人的臂助。魏霜华被套上了绝大罪名,还差点被杀人灭口。幸亏当时那位阿青路过,设下阵法,出手救了他,后来那真人出面相护,魏霜华才得以逃出宗门。 从此,魏霜华便和那位阿青一起,做了散修,四处游历。魏霜华一路走,一路收集灵草灵植,在此道上见识愈广,钻研愈深,渐渐有了些声名,也在各种灵丹妙药的辅助下成功筑基,正式踏上了修仙大道。 此时,阿青却是出了事,在一次单独出行时不小心被仇家设计围杀。主使的那女子极歹毒,不仅毁了阿青功力,还给她服下了剧毒的无常散。这毒并不马上要人性命,却会让人容貌全毁,浑身无力,只余神志清明,时时刻刻生受那五脏俱焚之苦,痛个一二十年才得解脱。 魏霜华四处求医,终于觅得一药方。可这药方却需要大量的月圆草用作药浴,慢慢拔除无常散毒性。月圆草当年产量稀少,金贵无比,就算魏霜华能将市面上所有月圆草收拢回来,也不够病人泡个一两回药浴。 魏霜华无法,只得从月圆草身上下功夫。他费尽心思,试遍所有方法,不知熬干了多少心力,终是大获成功,从此将那月圆草变作了霜华菜。此事过后,作为成功改造灵草的第一人,魏霜华声名鹊起,赢得一片赞誉,又受到无数招揽,连以前的宗门也处罚了当年陷害他的人,想和他修复关系。不过,魏霜华却是隐踪匿行,陪阿青回了她的家族。 汤苗看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阿青才是汤家的那位祖上大能。当年阿青虽是解了毒,保得了性命,但她中毒日久,容貌已是再也恢复不了,修为也是大退,身心俱疲,便回了家族休养。 魏霜华随她而来,两人在青灵山中建了洞府,一人钻研灵植,一人苦修阵法,时不时坐而论道,品茗弈棋,烦了便隐姓埋名出去游历一番,很是过了些神仙日子。 汤家的那些传送阵便是在此时建起的,魏霜华也是在这段期间写了那本惠及无数人的《灵草大全》。后来,魏霜华更是精研各类奇花异草,得了好些灵丹妙药,两人竟是借此成就了金丹,跻身真人之列。冲击金丹时,会有先天灵气倒灌,助人脱胎换骨成就金身,阿青的容貌也借此恢复。一切都是那么顺遂,两人本该一直过着如此安静和乐的日子。 后来,却有了那仇人的消息。魏霜华名声大震后,那女子本已避走远方,二人苦寻多年仍然不知其去向。此时,却听闻她又是频频露面,而且像是功力大涨的样子,甚至还在打听他们的消息。阿青立志复仇,魏霜华也决意陪她一起去。 二人便留下了阿青的灵兽小玉——那只墨绿大虾看家。阿青又在一些必经之路上设了阵法禁制,比如汤苗他们来竹楼时经过的那些幻阵。最后,二人又与汤家族长告别,留了些阵法变化给他。魏霜华盛名若此,二人回来后,汤家秘而不宣,仅有几代族长知晓。一切事务了了之后,两人便离开了青灵山,追踪仇人而去。 玉简所载内容便也到此为止。 汤苗怅惘,半刻后,环顾四周,道:“他们后来应该是没有回来过吧?” 叶缘默然点头。 汤苗想了想,又说:“当时那大虾放过了咱们,湖底又突然现出道路,路上的幻阵也一个个消失不见,是不是就因为我是汤家后人?” 叶缘回道:“应该是,当时你激于情势吐了血,那大虾应该是分辨了出来。那道路大约也是由血激发的。” 二人却是不知,并不是任何一个汤家后人都是这待遇。那汤青也是汤家嫡系的女儿,她的父亲去世后,亲哥哥又继任了汤家族长,汤苗便是这位族长的直系后代。神奇的是,虽隔了这么多代,但汤苗的血脉竟和汤青有七八分相似。如此,汤苗的血才能鱼目混珠,激发留有汤青印记的阵法,现出地下通道。那些路上的幻阵也是以为见了主人,才默默隐藏。甚至,那竹楼屋檐下的风铃也是一个厉害杀招,若非那灵植认错了人,两人恐怕早已中招,此时已坐在黄泉地府对坐喝茶。至于那位虾大王,它毕竟曾是汤青的灵兽,倒是没认错人,但它一发现来人竟和汤青血脉相似,好像不应该一口吃掉,便也懒得理会二人了。 汤苗望着这林立的搁架,心里不知漫上来何种情绪。谁能想到,他们竟是闯入了如此神奇的地方?这是不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传说中的魏霜华,一生就摊开在他们眼前。和汤家祖上有如此深的纠葛,又同是五灵根,汤苗只觉得他又熟悉又亲切。不过,当下还不是能大发感慨的时候,还是找到出路要紧。 汤苗又道:“这里是魏真人侍弄灵植的地方,你猜传送阵会通向哪里?是不是会通往他的洞府?” 叶缘思忖片刻,点点头:“应该是,就算不是,有你在,传送过去大约也没甚危险。” 两人又看看四周,眼神相对,便是心神相通,不约而同开始了大扫荡——魏霜华二人怕是早已身殒道消,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他们自己也再没机会传送回来,那放着这些珍贵事物在此落灰,岂不是暴殄天物? 汤苗分给叶缘几个储物袋,二人便先向玉简下手。玉简轻便,二人便不分内容,一股脑儿都往里装。 汤苗心里还暗暗可惜,要是叶缘不在,她的随身空间可就终于能一展所长了。储物袋容量有限,随身空间却是无穷大的,应该能把这洞府里所有宝物连带搁架一起搬空。这搁架也是个宝贝呢!用的是魏霜华特地改造的容沉木,物品放上去那一刻时间便静止,放进去什么样,取出来还是原样。 玉简装完,已是用了整整两个储物袋。两人看着那些寒冰封住的灵植,都有些犯难,这灵植如此之多,哪里能装完?而且绝大部分两人都闻所未闻,完全不知要选什么。两人只好随便挑拣了一些,只专门拿了那云影藤和血刺荆棘。 丹药倒是好办,搁架上都写有名字,两人只要取出时做好标记即可。可惜丹药也是极多,两人只能挑出一部分装了。 汤苗二人回看室内长长搁架,俱是心满意足。整理半刻,便踏上了传送阵。白光闪过,二人已是到了另一处地方。 第三十六章 回家 汤苗二人定睛细瞧,发现此处和魏霜华那竹楼布局很是相似。同样是望不到头的搁架,同样是青石地板白色墙壁,传送阵也同样是在搁架的后面。 二人踏出传送阵,向前走去,穿过了长长的搁架。这搁架上却再无奇花异草,而是形态各异的金玉木石,好些甚至都看不出材质,还有几排放着成套的阵盘阵石。二人心中已是明白,这洞府却是属于汤家先祖的。搁架最前几排也挤满了玉简,汤苗随意抽出一片,沉入神识,里面内容果然是与阵法有关。 前面还有一个门。汤苗心里颇有些忐忑,手在空中略顿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推门。门很轻松就滑开了,立时,就有花香扑鼻而来,还有满目翠绿撞进眼中。原来这里竟是座小庭园,园中花树缭绕,还有或红或绿的果子点缀其间。一旁有个颇有意趣的草亭,亭间散放着几盒棋子。稍远的地方,却堆叠着些奇形怪状的事物。汤苗二人走上前去,细细辨认,有几样还略为眼熟,看上去都是观星用的器物。 二人转头,发现左边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举目望去,竟发现这空地像是断在了前方,远处四周都只余澄净的蓝色天空。两人略惊,抢上前去,四处查看,竟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崖。低头看去,下方一片云雾飘渺,其间还隐隐约约露着些雪白的山尖。二人这才明白,自己竟是处于一座高峰的峰顶。这里大约是设有阵法,才能保得如此多的生机。 汤苗两人心里极为失望,这山峰如此之高,想要下去恐怕并不容易。两人四处查探,发现这峰顶像是一片被人生生安在山尖的大平台,想要依山而下,那可真是妄想,唯有飞行法器或可一试。 汤苗想试试,便操纵自己的小船飞了出去。不料小船才将将探出半个船头,便像被一股巨力推了一把,一下子歪斜转向,差点倾覆。汤苗连忙操纵小船后退。退回峰顶后,才发现小船的船头都有些瘪了下去,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这山间罡风竟是如此厉害! 两人无法,便只能回了洞府。看来要找到出路,只能在这传送阵上打主意了。不然,就算他们原路返回,对那白雾也是毫无办法。若是传送阵不可行,两人只怕要困守此地了。 两人细细翻阅玉简,期望前辈高人能在玉简中留下一些线索。 半日后,汤苗终是发现了一枚玉简,这玉简竟记录了大能在青灵山中所设的全部阵法!两人如获至宝,欣喜若狂,汤苗甚至有些泪意,他们终于能回去了! 两人可称得上极为幸运,据玉简记载,洞府里的这座传送阵算是一个“交通总枢纽”。这是大能自己的洞府,为了来去方便,大能设了好多变化,基本上能直通所有传送阵,甚至包括青州城里汤家的那座。 汤苗的手战栗起来,汤家那座也能去?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能回家?马上就能见到父母?什么齐家、什么争夺立时都被抛诸脑后,汤苗只觉得手足无措,心里发烫,不知是该直接奔到阵前改变阵图,还是先要奔向搁架找齐材料。 叶缘看这架势,便知汤苗想法,只问道:“汤家的那座传送阵——?” 汤苗急切间先点点头:“咱们走时,我爹毁去了一部分,如果无事,现在必已修复了!”说着却稍顿了下:“如果有事……不管了!先把阵图改了再说!” 说完汤苗便风风火火地动了起来,阿木兽也迈着短腿紧跟其后。二人一一对照玉简修改阵图,所缺材料便去搁架上寻找。二人对阵法都只是粗通,所幸叶缘见识眼光还在,辨认材料还算得力。二人就这样,一步一步的,仔细修改阵图,生怕其中有一丝半点不对,每挪动一个阵旗都对照再三。 最终,阵图原原本本现出了玉简中描述的模样,汤苗的心砰砰跳起来,手和脚都有些发麻,她三两步踏入阵心,差点都忘了呼吸。叶缘忙跟上。二人又再一次检视了阵图,确定万无一失后,汤苗深吸了口气,看看叶缘,叶缘冲着她坚定点点头,汤苗便咬着牙启动了传送阵。 结果,没有白光,什么都没有,他们仍然留在原地。 一片死寂的沉默后,汤苗使劲儿眨眨眼睛,忍住泪意,也许是他们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呢?绝不可能是汤家那座传送阵出了问题! 汤苗埋头看向阵图,一遍又一遍地比对玉简,这里是对的,这里也是对的,这里还是没有问题,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汤苗只觉得一股绝望袭来,心脏被捆成一团,久久不能动弹。叶缘眼见如此,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突然,汤苗像是疯了一样,开始一遍遍地开启传送阵。传送阵却一直毫无动静,好像这世上一切都和它不相干,自始至终都只是沉默地立在那里。 汤苗的手渐渐抖起来,却还是一次次执拗地开启传送阵。叶缘心生不忍,正要开口安慰。此时,却突然有一阵白光闪起——这传送阵竟是启动了!汤苗直接愣在当场,紧接着,却有一股狂喜卷来,这是成功了吗?这样启动竟真的有用?他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吗?! 下一瞬,汤苗二人便感到胸中憋闷,传送开始了! 汤苗紧紧闭上眼睛,心中无比紧张。再下一刻,汤苗却听得两声饱含泪意的惊呼:“阿苗!”然后,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这是母亲的怀抱!汤苗还未睁眼,便整个人紧紧抱住了母亲,再也舍不得放开。她睁开眼睛,发现父母正紧紧盯着她,怎么看也看不够的样子。她便笑着回望:“爹!娘!我回来了!我带了礼物呢!”一家人都是笑中带泪,内中心情,简直无法言说。 过了许久,一家人才平静下来,汤嘉海和越秀女带着汤苗向外走去。一出室外,汤苗便吓了一跳,汤家怎么大变样了?四周的大树东倒西歪,旁边还有塌掉的亭台楼阁,远处更有不少焦黑的屋顶。汤嘉海看着她疑惑的眼神,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阿苗别怕,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再建起来就是了。” 原来汤家竟是刚刚才赶走齐家,这大战痕迹还历历在目。齐家败退后,汤嘉海别的顾不上,只先赶来修复传送阵。没想到,才刚刚把最后一个阵旗摆好,汤苗竟直接出现在了眼前!这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这些天一直没有女儿的消息,汤嘉海越秀女真是心急如焚。 当日,齐老爷以汤苗性命相挟,汤嘉海被激得心神大乱,一一传讯,汤石和汤嘉宁却是毫无回音,汤苗那边更是连传讯都送不出去。 面对齐老爷的威逼,汤嘉海后来却是冷静下来,相与周旋。如果女儿真的落在他们手里,只怕他妥协得越快,对女儿的危险就越大。 没想到后来汤石竟是传了讯回来,言道汤嘉宁背叛,汤苗已用月华珠通过传送阵逃脱,自己坠崖,如今功力大失,才刚刚醒转。汤嘉海震惊之极,又略松了口气,女儿没落到齐家手里已算不错。他忙派人去接应汤石,又着人去他所知的几个传送阵处寻找汤苗。 而此时,沈裕和齐家已是凶相毕露,非要逼汤家众人认下投靠别宗之事。双方互不相让,眼看正要动手,突然,整个青州城的天空冒出了朵朵云霞。这灿烂霞光铺满整个天空,异彩纷呈,美丽非凡,风也停了,雪也住了,只留着蓝色晴空做这霞光的幕布。 当下,千味楼中的众人顾不得动手,纷纷出门探看。沈裕和齐老爷一看,便大吃一惊,这竟是结丹之象!青州城中此时竟有人结丹!两人心念一转,当即就猜了出来,这应该是没有到场的汤老爷在结丹。两人一对眼神,便飞速往汤家遁去,此时万不能让汤老爷结丹成功!汤嘉海等人追之不及,只能跟在后面追赶。 不料,等沈裕和齐老爷赶到地方时才发现,有一位身着蓝衫的人笑吟吟等着他们。沈裕看看对方和自己同样的衣饰,神色变幻,最终仍是憋出一副憨厚笑容走上前去:“张道友,别来无恙啊!道友不是被宗门派去罗月洲了吗?怎么出现在了此地?” 这笑吟吟的金丹真人却是名叫张康,此时回道:“罗月洲那事早已了了,沈道友不知吗?至于来此地,却是二长老听闻汤道友即将结成金丹,便着我来此送上贺礼。” 沈裕心里大为惊疑,这张康是二长老的得力臂助,近些年来汤家势弱,汤老爷不过结丹而已,哪里能劳动他出马?就算是汤家改换门庭,举家投靠二长老恐怕也是不行的。 第三十七章 八年后 沈裕却是猜得没错,这张康哪里是来送贺礼的,他根本就是来收礼的。原来,当时齐家气焰逼人,汤老爷无法,苦思筹谋之下,不仅完全倒向了二长老一派,为表诚意,还献出了汤家最珍贵的宝物——七彩琉璃果。 这七彩琉璃果还是当年魏霜华所赠,但年代已远,如今汤家也只知其功效,不知其来历了。这果子代代相传,是汤家秘宝中的秘宝,从来未曾现于人前。七彩琉璃果极为逆天,它能无视境界、无视资质,任何人服下它都能增加升阶的成功几率。虽说境界越高,增加的成功几率越少,但二长老如今已是元婴老祖,要想攀上化神之阶,那就需要天大的福运,哪怕多一丝几率都是好的。 二长老听闻汤家居然有这等秘宝,一时心下大悦,立即就接纳了汤家的投诚,甚至还送了三颗珍贵的结金丹给汤老爷,助他结成金丹,算是对七彩琉璃果的答谢。张康此行,便是带着结金丹来换七彩琉璃果的。他已来了半月,汤老爷也早已服下了结金丹,闭关突破。直到今日,终是有了结丹之象。这结丹不仅关乎汤老爷一人得失,汤家的命运、甚至青州城的命运都紧系于此。 沈裕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若等汤老爷结丹成功,他们立时便是势均力敌之态,只怕他这一趟会是白跑,到时根本无法交差。 沈裕横下心来,暗暗招呼了齐老爷,当下也不废话,两人便突然抢攻而上。张康也早有准备,立时便祭出法宝,接下招来。三人一时你来我往,打得热闹。 待汤嘉海诸人赶到时,半个汤家已被损毁,金丹真人法宝威力极大,使将出来地动山摇,随便一招便能削去半间屋顶。这等战斗,汤嘉海等筑基期修士根本无从插手,只能在旁暗暗着急。 此时,天空中更是异象纷呈,霞光万道之后,便是祥云千顶,这些云霞渐渐汇聚起来,集在众人头顶,形成雷霆万钧之势。突然,这云霞便化作龙形,直扑而下,正中下方一间房屋。这却是先天灵气倒灌,助人脱胎换骨,正是形成金丹最关键的一步。 沈裕和齐老爷更是着急,不断施展手段攻击,却被张康一一拦下。只是此时张康也已是左支右绌,沈裕和他本就相差不多,对方又有齐老爷帮手,他也渐感独木难支。 突然,空中那龙形一收,天上云霞也瞬时散去,只留下了大片蓝色天空。众人一时都屏息静气,紧紧盯着那当中房屋,连张康沈裕手中也缓了几缓。 “哈哈哈!”天地间突然响起一个笑声,一阵金丹真人的威压也随之铺天盖地卷来。汤嘉海等青州城众人都是心中一振,汤老爷已是成就金丹了! 事已至此,此行目的必然落空,再做纠缠也没甚意义。沈裕和齐家便先行退去,打算日后再战。 过了两日,沈裕却和张康一起离开了青州城,原来竟是宗门传讯相召。那二长老和三长老得知目前情形后,不想撕破脸面,已是暗自达成默契,约定互不插手,一切交给青州城和齐家自行处理。 事情兜兜转转,又是回到了原点,等待青州城众人的还是一场恶仗。只是如今汤老爷已经结丹,众人的依仗大了不少。齐家也不敢托大,很是蛰伏了几天。 过了几日,汤嘉海突然接到一个传讯,竟是汤嘉宁传过来的。传讯中并无多言,只是简单列了几个时间地点,称齐家将按此进攻青州城。汤老爷和汤嘉海将信将疑,这也有可能是个圈套,但为防万一,最终还是做了一些安排。 没想到,这些安排却起了奇效,齐家果真按汤嘉宁所说攻来,时间、地点分毫不差。青州城占了先手,早有埋伏,齐家迎头便吃了个大亏,后续便一直处于下风。汤老爷与齐老爷两位金丹真人苦战多时,待汤老爷突然使出厉害法宝,一招将齐老爷击至重伤后,青州城与齐家终是分出了胜负。齐家扶着齐老爷败退而去,青州城总算是恢复了安宁。 汤苗便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她现在所见的汤家,虽是满目疮痍,人人疲惫至极,但空气里、人们的神情里,都流转着轻松舒畅的气息。汤苗看看父母,再看看脚边的阿木兽,一时也有万丈豪情冲上心头。 ---------------------------------------------------------------------------------- 八年后。 汤苗已是十五岁的漂亮大姑娘了,她就像是小树抽芽般长了起来,身量长高,腰肢变细,只脸上笑眯眯的神情还和小时一般无二。 当然,碰到汤老爷、汤嘉宁这些人,汤苗也是笑不出来的。不过,汤老爷这几年很少现身。他八年前将将结丹,还未巩固修为便与齐老爷生死大战,后来祭出的厉害法宝也极为伤身,这些年便以休养为主。当然,这也不耽误他谋夺齐家势力。趁齐老爷重伤未愈之时,青州城已是以牙还牙,将齐家逼到了角落里,如今齐家也只能龟缩在泉水城中苟延残喘,真可谓时也势也。 汤嘉宁却是大摇大摆回来了汤家。他逃走后,齐家才知是他泄密导致他们的一败涂地,可见汤嘉宁此人隐忍之深,心思之沉。他回到汤家后,众人也褒贬不一。汤老爷却对他另眼相看,很是和这个儿子亲热了一番。汤嘉海和越秀女对他自然是极冷,戒备之心甚重,如今都不让他近得汤苗身周三丈之内。汤嘉宁以前还在家族做个小管事,此事过后却是整天闲散度日了。 汤石也是被救了回来。他摔下的那山崖很是难找,事后好几日才被众人搜寻出来。那时汤石伤上加伤,早已昏死过去,只堪堪吊着一口气。后来汤石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用了无数灵丹妙药,才能勉强起身。他当时服的丹药药性太烈,致使他经脉俱断,一身修为尽丧,如今只能勉强使一点灵力罢了。 汤苗对此事极为上心,回了魏霜华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续接经脉的方法。如今也很有些成果,汤石已是好转不少。目前,汤苗手头已有一个丹方,只等下半年幻雾小仙境开启,寻来枯叶花,便能炼成灵丹让汤石续接经脉。 是的,如今魏霜华和汤青的洞府已经成为汤苗的小秘境。当年汤苗回来后,便把所有经历一五一十告知了父母,汤嘉海和越秀女听得是乍喜还忧,既是忧心爱女当时所历惊险,又是兴奋不已,明白这是天大的福缘。但二人也知道,这等福缘一旦泄露,瞬间便会变成天大的危险。于是这洞府便也只有一家三口知晓。哦,还要加上一只灵兽,叶缘自然也是明明白白的知情人。 叶缘如今也已在汤家呆了八年。当年事情安稳下来后,汤苗就找了借口,要和阿木兽解契。汤嘉海越秀女虽然不解,但在爱女之心的支使下,也就随了她。谁知,待汤苗将一切材料准备周全,施法解契时,这灵兽契约竟是死活都解不开。两人一时傻眼,虽说叶缘并非灵兽,但结契明明都成功了,解契为何就不行?二人后来又试了好几种方法,均是无能为力,至今也不知问题出在哪里。是以后来,叶缘就对魏霜华藏书极为热衷,整天扎在玉简里寻找可能的解契方法。要是实在不行,还得等他魂体伤势恢复后,再看能不能挣脱契约。 今日,汤苗和叶缘也是去了魏霜华的洞府。当时他们卷走了好多玉简丹药,后来等二人将汤青留下的阵法玉简研究透彻,能在各个传送阵间自如传送后,他们又将这些东西放回了原位。这样反而更为方便安全。 现在,在各种丹药的帮助下,汤苗已是升到了炼气七层,进境极快,速度堪比双灵根的汤圆,直把三灵根的汤宝应甩在了身后。叶缘魂体伤势也是好了大半,连汤嘉海越秀女都已是筑基后期,过得几年就能结丹了。 虽是如此顺遂,但这几年,汤苗未曾有半点放松。当日齐家之事还历历在目,那种无能为力让人痛彻心扉,她绝不想再来一遍。汤苗的人生中如今只有三件大事——修真、炼丹、布阵。她修炼很是勤奋,常常闭关几月用以苦修。魏霜华和汤青所留玉简,也是一笔巨大的宝藏,汤苗时时琢磨,再加上她的美食金手指和精神集中金手指加成,如今都算是小有成就,炼丹水平直逼她以前极为羡慕的汤望月,阵法水平更是一日千里,不知比当初强了多少。 不过,劳逸结合还是有必要的嘛。汤苗此时便在逗小玉玩——小玉就是当日那只墨绿大虾。一人一兽虽说认识时不太愉快,但如今也算熟络,汤苗有时还能顶着大虾鄙薄的眼神和它对话一二。这小玉曾是汤青的灵兽,但汤苗小心探过,小玉灵魂里已没有丝毫印记。这就是说,汤青已是真正的身殒道消了。汤苗虽觉有些难过,但也觉得早有预料。 小玉极懒,平生只爱做两件事——鄙视人和生吞妖兽。它已是五级灵兽,可用神识传音,但只有汤苗拎着妖兽过来时,才会赏脸说上那么几句。如今它这便是开了尊口:“怎么又是独脚羚?昨天刚吃过。” 汤苗当然是故意的,但此时只是笑眯眯回道:“你昨天吃得那么快,我以为你爱吃呢。” 小玉翻个白眼:“说,又有什么事?” 汤苗笑道:“小玉你真好!我看玉简上说,湖底还有几个阵法,你知道在哪里吗?” “一个月,每天一只不同的二级妖兽。” 汤苗大喜:“成交!” 待汤苗和叶缘回了汤家,已是傍晚。二人刚刚踏出传送阵,汤苗就接到了传讯,原来却是汤老爷召集族人,让大家速去议事堂。 汤苗满心疑惑,汤老爷如今露面极少,不知此次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竟然能让他出面。 汤苗速速向议事堂赶去,刚走到门口,突然,灵魂里就出现了一阵震荡,又响起一声尖锐哨音,直刺得她头疼。汤苗脸色大变——这竟是任务人物出现的示警!那张青鹏此时难道正在汤家?! 第三十八章 张青鹏 汤苗紧赶几步,立即奔进了议事堂,迎面便有一个少年的身影闯进了她的眼睛。这少年此时正站在议事堂大厅里,旁边立着汤嘉宁,四周还围着一圈窃窃私语的汤家族人。他面上显得有些尴尬,但脊背仍然挺直,看上去落落大方。 汤苗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望向四周,这大厅里俱是熟面孔,除了这少年,个个她都认得。而且这少年看上去正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年龄也是相符。汤苗大喜,这少年竟真的是张青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几年,她暗中找过任务人物多次,但一直毫无结果。她还打算等去了幻雾小仙境,医好了汤石之后,再借游历之名出去寻找任务线索。谁知这张青鹏竟是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个任务人! 汤苗极为兴奋,又很是好奇,眼睛一直盯在张青鹏身上,像探照灯般上下打量,直把这张青鹏盯得浑身发毛。最终,还是叶缘救人于水火之中,伸出大爪子轻轻戳了汤苗一下,总算是关掉了这盏强光探照灯。 汤苗回过神来,还是乐得忘乎所以。叶缘终是忍不住发问:“你高兴什么?” 汤苗摇头摆尾,挤眉弄眼:“不可说,不可说也。”气得叶缘直想痛快做兽,露出獠牙狠狠咬她。是的,八年了,当年那歪着头的毛茸茸幼兽现在已经变作了威风凛凛的大兽,尖牙利爪一个不缺。不过叶真人的自尊心高得离奇,到现在还是不能自在做兽,此时便只能生生压抑住这咬人冲动。汤苗见他又是如此,却是更乐了,直把叶缘气得再不理她。 此时,汤老爷却是大步踏进了议事堂,身后还跟着汤嘉海和越秀女。汤苗看向父母,笑眯眯的,父母也笑着对她点点头。 汤老爷坐定,清咳两声,直接开始说话:“今日让大家来此,便是想让此子认祖归宗。” 这话如同炸雷般在众人耳边响起,室内一时静寂无声。汤苗张大嘴巴呆住了,汤嘉海却是气愤极了,其余众人也是想起了以前一个相似场景——这和汤老爷认回自己二儿子、三儿子时有什么区别?大家心下都略有些不以为然,以为汤老爷这又是老而弥坚,不知去哪里给自己淘换了个四儿子回来。 汤老爷却是不管,只微微一笑,招呼堂上少年:“青鹏,过来。” 那少年便走到了大堂中央,施礼道:“在下张青鹏,见过诸位。” 汤苗心中本是震惊,此时听得这少年讲话,却有些暗喜——这名字也对!看来这人真是此次的任务人物,那一万五千个灵魂点已是在前面向她招手了! 谁知,这时汤老爷却哈哈一笑:“青鹏,你已是姓汤,再不可称自己姓张。”说罢,也不待别人反应,直接就指着汤嘉海道:“先拜见你的父亲罢。” 众人大惊。汤嘉海越秀女都是愣住,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汤苗差点跳将起来,话语更是直接冲口而出:“这绝不可能!” 汤老爷不屑地看看汤苗,呵斥道:“这里是你插话的地方吗?!” 汤嘉海此时站了出来,神情坚定,同样道:“这绝不可能。”说完还看向了脸色苍白的越秀女,郑重摇了摇头,又朝汤苗投了个安抚的眼神。 汤苗这时早已百爪挠心,巧遇任务人物的欣喜已是被抛之脑后。她真是不知事情怎会是如此情势。她清清楚楚记得,任务说明是“完成张元明的委托,拯救其死于末世的儿子张青鹏”。任务说明不可能出错,这张青鹏明明就是张元明的儿子。而且,这张元明要委托他们灵魂使者做事,可是要以灵魂为祭,从此以后灵魂便会消亡,再也不能存于世间。如果张青鹏和他毫无关系,他怎会为了救他付出如此代价?如今这张青鹏怎么能好端端的成了汤青鹏?难道这张元明只是张青鹏的义父? 不,不,汤苗摇摇头,她还是非常信任自己父亲的。而且,汤嘉宁对她不利之后,她已是听说过当年祖母的悲剧,父亲必定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越秀女也是如此想。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感情,她其实也是很信任汤嘉海的,再加上汤嘉海刚才的郑重摇头,她已是怀疑这是汤老爷在其中作祟。不过,渐渐地,却有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浮上她的脑海——这少年看上去比阿苗大,若他真是汤嘉海的儿子,也只可能是在他们婚前所育,汤嘉海那时却还有个初恋…… 果然,就听汤老爷道:“嘉海,青鹏是何妙英的儿子,今年正是十七岁。” 汤嘉海脸色一白,但他仍然坚定摇头:“既然是何道友的孩子,那便是世侄了。” 汤老爷气得瞪了汤嘉海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居然连儿子都不认吗?这孩子可是单灵根!” 一听此话,越秀女和汤苗俱是长舒一口气。单灵根吗?难怪汤老爷如此热衷!这少年就算和汤家毫无关系,也得被他拗个因缘出来,何况这人竟是儿子初恋所出?那栽在汤嘉海身上岂不是顺理成章?这样子看来,张青鹏十有七八和汤家并无干系。 汤嘉海却是气得眼睛发红,苦忍半晌才道:“我乃三灵根,何道友是五灵根,如何生得出单灵根的孩子?” 汤老爷横他一眼,得意道:“这便是上天赐给我汤家的福缘了!” 汤嘉海还待再辩,汤老爷却挥挥手:“你若不信,试试因缘果就知道了。”说着便召人奉了因缘果来。 这因缘果通体雪白,足有碗口大小,正是圆滚滚的一个球,周身毫无根蒂,简直不像是树上能结出来的东西,倒像是一个团好的大雪球。 因缘果极为玄妙,顾名思义,可测得任意二人间是否有因缘存在。只要将二人的血滴上去,不出半刻,因缘果便会现出颜色。颜色变蓝,便是没有关系,颜色变红,两人间便是有血缘关系,而且颜色越红,血缘关系便是越近。 汤苗见汤老爷拿出了因缘果,却是心下发沉。这汤老爷如此笃定,必是提前测过了他和张青鹏的关系。难道这张青鹏真是父亲的儿子?汤苗只觉乌云罩顶,心情晦暗至极,这哪里是天上掉下个任务人?这根本就是天上掉下个亲哥哥! 汤嘉海也是心生疑窦。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知道这张青鹏必不是他的儿子。他从未与何妙英行过人伦之事,孩子从何而来?但父亲如此笃定,必是已提前测过了因缘果。这张青鹏竟和父亲有血缘关系么?此事真是蹊跷! 但此时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汤嘉海现下若是拒绝测那因缘果,只怕还真要坐实这父子关系,甚至还要落下个不认亲子的名声。 汤嘉海便横下了心,往那因缘果上滴了几滴血。 然而,那从头到尾默默立于一旁的张青鹏,此时却是满脸倔强,直言道:“在下自幼孤苦,原以为终是有了亲眷。如果这般勉强,那和没亲眷也没甚分别。”说着还摘下身上的一个玉佩,递给了汤嘉海:“这是母亲交予我的,如今便物归原主。在下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一旁的汤嘉宁急忙跨出一步,伸手拦住了他:“青鹏,事情还未见分晓,怎能如此心急?” 汤老爷竟也起身走到厅中,在一旁殷殷相劝,看起来真像是一个慈祥的祖父。堂上众人直看得是面面相觑。 汤嘉海手握玉佩,却是有些愣住。这玉佩的确是他当年赠与何妙英的,材质普通,造型朴素,毫无出奇之处。他之所以认得出来,不光因为上面有汤家的表记,还因为这是他亲手所做。但何妙英当年收到礼物,却并未有多么欣喜,自己便也明白过来,后来送礼只拣贵重的送。没想到,何妙英却是把这玉佩留了这么多年,还给了自己的儿子。要不是能确定这少年并非自己所出,便是自己,也要有些恍惚了。 张青鹏此时却像是被汤老爷和汤嘉宁说动般,面上含着些委屈,赌气般在那因缘果上滴了几滴血。 汤苗旁观了全过程,心里苦涩之余却也暗暗咋舌,这张青鹏表面上看起来真是一个倔强可怜的好少年,但若其中存有猫腻,那自己这回还真是碰上了一个了不得的任务人! 此时,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那因缘果上。渐渐地,那白色圆球上却是浮起了丝丝红线,根根分明,颜色竟是血红,映着白色底子,显得鲜艳无比。 第三十九章 试探 议事堂内一片寂静。 汤嘉海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直是摇头。越秀女和汤苗心里却像是填满了石头,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众人也默不言声,只暗自惊愕。 唯有汤老爷,得意极了,看看汤嘉海,又看看他单灵根的金孙,心里充满了快意。他之所以不跟儿子通气就召集族人揭破此事,一方面是要强逼汤嘉海当众认下这资质卓越的儿子,把这事做得板上钉钉,另一方面却藏着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暗心思。 当年的事情过后,汤老爷虽嘴上强硬,但心里也是明白,自己这父亲做得十分不地道。这些年在儿子面前也一直抬不起头来。可如今儿子自己也做了同样的事,他突然就觉得松了一口气,腰杆好像也能挺起来了,情不自禁就选择了当众揭开此事。 此时,汤嘉海突然怒喝出声:“不!这绝不可能!”他狠狠瞪着汤老爷,气道:“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手脚?” 汤老爷直被噎得吹胡子瞪眼睛:“你自己做的事,你不认账?这因缘果哪里能做得了手脚?要不你现在另找个因缘果来测!”还未说完,汤老爷就瞥见汤嘉海已是气得眼睛发红,声音便习惯性地低了一些:“这孩子是嘉宁带回来的,他俩最先测的因缘果,不信你问他。” 听得此话,汤嘉海猛地看向汤嘉宁,众人也随之转头。汤嘉宁顿时就成了目光焦点,不过,他却还是一副畏缩样子,此时似被众人盯得难受,头都快缩进脖子里了,一点都看不出他就是那个上演过几出反转大戏的厉害人物。 汤嘉宁有些怯懦:“当时,我在城里偶遇青鹏,见他身上玉佩似有汤家表记,探问之下,青鹏却说玉佩乃是他父亲所留,”说着他偷眼看了下汤嘉海,“我有些不信,便测了因缘果,发现果真是有血缘关系。我向父亲禀告了此事,父亲便让我将青鹏带了回来。” 汤嘉海审视地盯着汤嘉宁,心里很有些不信。这三弟心思深沉,如今又和父亲走得极近,两人一个阴险一个狠辣,同流合污一点也不稀奇。而且,此事牵连甚多,之前他竟一点都不知情,这二人明显是精心设计机密行事,想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汤嘉宁略略抬头,看着大哥冷肃的面孔和怀疑的目光,心里却很有些苦涩。 汤嘉海思忖一二,挥袖道:“此间一定别有隐情,待我查明之后再说。” 汤老爷本想发怒,但转念一想,让汤嘉海自己死心也好,就道:“查明之后?你这是想拖到几时?” 汤嘉海咬牙:“三天之内,必然查清此事!” 从议事堂出来后,汤嘉海和越秀女一路沉默。汤苗默默跟在父母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叶缘也勉为其难,早已进了他不喜欢的灵兽袋。 刚刚走进自己房间,汤嘉海就一改沉默,急切地抓起妻子的手:“秀女,相信我!那真不是我的子嗣!” 越秀女定定看着他,最终却是一笑:“好。” 汤嘉海已是准备了满腔辩述,正要倾倒而出,不想却只听到这简简单单一个好字,一时愣住了。半晌,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越来越用力,眼睛也贴在她身上,再也拔不下来。他心里满是柔情,就想一直如同此刻,他们两人双手交握,永远也不放手,就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汤苗长吁一口气,微微笑了起来。她有些后悔跟了进来,此时便轻手轻脚,踩着碎步猫着腰,想要贴着墙壁溜出门去。 还未到门口,就听得母亲嗔道:“阿苗,都这么大了,还作怪呢?” 汤苗转头,朝父母挤挤眼睛,笑道:“我觉得我好像有点碍事。” 汤嘉海和越秀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半晌,越秀女才回了句:“贫嘴!”一时,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突然觉得身上压力一轻,好像有了无穷的力量,可以笑对任何事情。 一家人又谈笑片刻,才开始坐定商议此事。近年来,汤嘉海和越秀女发觉汤苗甚是懂事,好像经过齐家之事,突然长大了般,谈论事情便也不避她,有时甚至会问问她的意见。 汤嘉海沉吟道:“此事很是蹊跷。这张青鹏分明不是我的子嗣,因缘果却现出了红色。这要么是张青鹏有问题,要么就是因缘果有问题。” 越秀女也是点头:“这其中肯定有人做了手脚。但看父亲那笃定样子,似乎并不是他?难道竟是这张青鹏?他这样做有何目的?”说着便斜了丈夫一眼,“那何妙英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为何没有一起前来?” 汤嘉海苦笑道:“当年之事后,她就离开了青州城,这些年也不知去向。我马上叫人去查。”汤嘉海又接着说:“父亲也许只是作态,那边也得查查。还有汤嘉宁张青鹏偶遇一事,也要去查。”他想了想,望着妻子,道:“张青鹏这少年人……我看不简单,恐怕得去摸摸底。” 越秀女点头:“应该的,你去问问情形也好,他毕竟也是你的故友之子。” 汤嘉海闻言,看看越秀女,不知该怎么答,半晌,只憋出一个“好”来。越秀女却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汤苗看着这二人你来我往,心里暗笑。此时她心里却也有了主意:“我也去!我也要去会会这位张青鹏!”这人不仅是她的任务对象,如今竟还插到她的家庭之中,此等人物,自己怎么都要去见识一二。 汤嘉海和越秀女却俱是摇头,当年齐家之事后,他们哪里再敢让爱女涉险,一丁点都不行。万一这张青鹏有三头六臂呢? 汤苗却很是坚持:“当时在堂上,祖父就说可以换个因缘果来测。如果他没有虚张声势,那就说明因缘果是没有问题的。换言之,有问题的肯定是张青鹏。我去会会他!万一他是用了药呢?我应该察觉得出来。”汤苗又转转眼珠,抱着母亲的胳膊摇晃:“爹爹还可以去给我掠阵嘛,保管没有问题!” 汤苗又纠缠半晌,最终,汤嘉海和越秀女还是拗不过女儿,算是勉强同意了。 此刻,张青鹏的屋子前。汤苗手里抓着一个因缘果,做出风风火火的样子,又一脸怒气,猛地踹开了面前的房门。 张青鹏却正在打坐修炼。他已是炼气八层,但以单灵根来讲,这进度实在是慢得厉害。见他被耽搁至此,汤老爷也很是心焦,已是赠了一堆功法丹药,还常常督促他刻苦修炼。 张青鹏听得巨声,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就看见有个怒气冲冲的姑娘立在门口,阳光都被挡去了大半。他仔细打量,才发现这正是那个在议事堂里猛盯着他瞧的少女。 张青鹏脸上便堆出笑容,看起来很是爽朗的样子:“原来是你呀!” 汤苗一时有些愣住,这是什么表情什么台词?自己演得不够愤怒吗?这张青鹏不是应该先质问自己为何踹门吗?或者,至少该问问“你是谁”吧?什么叫“原来是你”? 汤苗心知这是遇上了强敌,暗暗警惕,面上却还是继续演了下去。 汤苗气急败坏道:“张青鹏!你招摇撞骗!你怎么可能是我爹的儿子?!” 这张青鹏闻得此言,却是没了笑容,落寞地低下了头,半晌,又倔强地抬起头来:“我是谁的儿子,我自己怎么选得了?!” 高手!汤苗凛然,此人绝对是高手!看这神情,看这词锋,真是演活了一个身世堪怜又极有骨气的纯良少年,不仅意有所指点出了自己的身世,还把她衬得又毛躁又爱欺负人。汤苗可绝不相信这张青鹏真是本性如此。 汤苗顺势就着这暴躁大小姐的剧本演了下去,将手中那因缘果狠狠砸在桌子当中:“这不可能!你那时肯定耍了什么花样!快滴血在上面!” 室内却是一静,张青鹏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眼。汤苗心里不由有些紧张,这步可是最为关键。 那张青鹏却咬紧了牙,眼圈似乎有些发红,面上神色更加倔强了:“你们真是欺人太甚!这汤家不呆也罢!”说着就向门口大步走去。 “等等!你这是怕了?想跑了?”汤苗拦在他身前,伸手就逼出自己的血滴入因缘果,“你敢不敢再试一次?!” 汤苗又讥诮道:“你肯定心里有鬼!一听要测因缘果就想跑!你为什么不敢再试一次?骗子!大骗子!” 张青鹏似是估量了一下,又像是被汤苗所激,嘴唇抖了几下,就猛地抬起手来,狠狠逼出几滴血,滴入了因缘果。 汤苗立时振奋精神,暗暗观察那些血珠。可惜,那几滴血无论是颜色还是气味,好像都并无异常。每个人的血液气味略有不同,这几滴血中的确就是张青鹏的气息,应该不是作假。不过,汤苗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因缘果上渐渐浮起了红色的脉络,汤苗心里塞满了疑惑,直是盯着这果子。此时,一旁的张青鹏却冷哼一声。 汤苗立时装出大受打击的样子,硬逼了些泪意出来,又嘴硬道:“也许你是我家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你凭什么说你是我爹的儿子?!” “阿苗!不许对客人无礼!”这却是汤嘉海的喝声。他一直隐在暗处,此时终是出场了。 第四十章 问题 汤嘉海板起脸教训人:“阿苗!你果然来了这里!刚才爹怎么和你说的?” 汤苗闻言,却现出了又伤心又气愤的样子:“爹!你居然还骂我?!你、你——!”汤苗突然发狠,像头牛犊般扑了过去,猛地推了父亲一把,又哇哇哭着冲出了门外…… 汤嘉海脸上露出些尴尬之色,看上去好像对女儿很是头疼。不过,汤嘉海心里却在暗暗嘀咕,他家小丫头不会真的哭了吧? 汤苗那自然是只打雷不下雨的,刚刚不过掩着脸干哭几声罢了。不过,汤苗冲出来时,倒是瞥了一眼那因缘果,那上面的红色似乎已再无变化,显得很是浅淡,比当日议事堂中那个淡了倍余。这——似乎有些不对? 因缘果颜色鲜红时,一般便代表两人血缘关系极为相近——要么是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要么便是亲姊妹的关系。由于因缘果向来用于测试子女是否亲生,一般人便想当然地认为,父子间因缘果颜色应当最红,姊妹间是有所不如的,只不过是因为因缘果颜色有上限,这二者才看起来差不多。 其实恰恰相反。因缘果测的是血脉。这血脉,儿女只会从父母那里各自继承一半,亲姊妹间才是完全一样的。就好比说,如果一只苹果和一只梨子相爱了,生下子女,这些子女的血脉便都会是半苹果半梨,它们之间才是最相似的。当然,汤苗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因为魏霜华这位“富于钻研精神”的大能,那些玉简中可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研究。 那么,如果她和张青鹏真有血缘关系,他们就应该是异母兄妹,一个是半苹果半梨,另一个是半苹果半香蕉,他们仍然有一半血脉是一样的,因缘果颜色应该还是鲜红才对。可刚刚那因缘果颜色却是极浅,这到底是什么缘故?汤苗简直疑窦丛生。 另一边,屋子里却只剩下了汤嘉海和张青鹏二人。 汤嘉海一脸歉意,对张青鹏道:“小女无礼,还请世侄勿怪。” 张青鹏本是一脸倔强立在一旁。闻得此言,脸上却是现出了受伤的神色,里面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来不及褪去的孺慕之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棵经受雷雨暴袭的小树,一边发抖还一边努力地挺直身子。汤嘉海原本对他很有戒心,见他如此,一时都心生不忍。不过汤嘉海很快便警醒起来,从刚才阿苗和他的交锋来看,这个少年恐怕很不简单。 张青鹏一直一言不发,只偏头看向窗外。 汤嘉海探究地看着张青鹏,却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侧面看来,这少年的确和何妙英有些相似。半晌,他叹了口气,郑重地对张青鹏道:“世侄,我决不会是你的父亲。” 张青鹏仍然不理会他。 汤嘉海也是沉默。过了半刻后,他又问道:“你母亲呢?” 张青鹏偏着头,半晌才道:“两年前去世了。” 汤嘉海心里一时颇有些怅惘,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他柔声问道:“你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张青鹏硬邦邦道:“不劳挂念。”汤嘉海却在一旁瞥到了他发红的眼圈。 汤嘉海等了等,又问:“你母亲还喜欢收集流花石吗?” 张青鹏闻言,奇怪地看着他,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火红色石头:“我只见过这块火曜石,母亲说这是外公的遗物。” 汤嘉海接过火曜石,转了一圈,果然在一角处看到了一朵刻得很粗糙的小花。这的确是他以前见过的那块火曜石,他还听何妙英讲过里面的故事。她小时和父亲相依为命,家里也不宽裕,父亲偶尔捡到了这块火曜石,看这石头漂亮,便想雕个东西给她做礼物,谁知,刚刻了两刀,父亲便被朋友叫走,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这火曜石何妙英一直非常珍惜,可这石头本身又没什么价值,她去世后,恐怕只有她最亲近的人才会一直留着这石头。此时,汤嘉海已是信实了七八分,觉得这张青鹏应该就是何妙英的儿子。不过,他也有些惊心于张青鹏的敏锐。他只不过提了提流花石,张青鹏便不仅知道他在试探,还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 汤嘉海将火曜石递回张青鹏。踌躇半刻,又问:“你母亲说我是你的父亲?可是你却姓张?” 张青鹏又是沉默,最终还是苦涩答道:“母亲说我的姓是随口起的。她临终前给了我那块玉佩,让我来找你。” 汤嘉海默然,然后却拿出玉佩,交给了张青鹏:“既是你母亲给你的,你又是汤家的子侄,玉佩你便收着吧。” 汤嘉海又道:“世侄,我的确不是你的父亲。不过,既然你的母亲将你托付给我,你便安心在汤家住下来罢。你资质极好,修炼却是被耽搁了,以后要多加努力。我再着人送一批丹药过来。以后你如果想学炼丹炼器,也可以和阿苗他们一起去汤家学苑。” 张青鹏听完,却是愣住了,神情略有些波动。汤嘉海立时察觉,却并未说什么,只是转身出了屋。 此时,汤苗已是回了房,将自己的疑惑一股脑说给了母亲听。待汤嘉海回来,又讲了他此行种种经过,三人便计议起来。 汤嘉海道:“阿苗,照你这么说,问题果然是出在这张青鹏身上?与因缘果无关?” 汤苗点点头:“因缘果是我自己带去的,必然不会有问题。”汤苗又道:“不过,此次因缘果虽然也是变红,但颜色却不对,太过浅淡。这大概是张青鹏所用手段哪里有些不足,才出了纰漏。”汤苗想了想,又有些忧虑:“这张青鹏很是精明厉害,他来咱家只怕是别有用心。” 汤嘉海道:“我试探过,这张青鹏应该就是何妙英的儿子。”他也同意汤苗的说法:“这少年人行事的确厉害,可以称得上滴水不漏,只有最后我让他留在汤家时,才现出了些波动。”汤嘉海又继续道:“这么看来,不管他想做什么,应该是只有先留在汤家,才能达到目的。” 汤苗猜测:“他们久无音讯,此时突然找上门来,是看上了咱家的某样东西?还是惹了厉害仇家想求个庇护?话说回来,他为何非要抢着做父亲的儿子?有些事情世侄这身份办不到吗?”不过,这些三人却是无从得知了。 越秀女道:“那这么说,此事应该和父亲无关?他只不过是推波助澜?” 汤嘉海回道:“目前看来,还是这张青鹏嫌疑最大。不过,也有可能是父亲别有目的,正好又碰上了张青鹏,他们便一拍即合。”顿了顿,他又道:“咱们还是先等消息罢,这些我都已派人去查了,明日便知结果。” 汤苗回到自己院子后,仍是苦思不已,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叶缘此时已从灵兽袋中跳了出来,正在院中懒洋洋地活动筋骨。他现在常有灵丹妙药可用,魂体伤势好了大半,已经不需日日睡觉了。 汤苗和叶缘整日相对,彼此已非常熟稔,遇事也常常会交换意见。汤苗将今日种种一一道来,叶缘听完,沉吟半晌,道:“这张青鹏修为不对。” 汤苗疑惑:“汤圆是双灵根,又苦修多年,如今也才是炼气七层。张青鹏虽说是单灵根,但已是炼气八层,应该只是耽搁了一些吧?” 叶缘道:“不可能。我小时也遇过一些事,但从炼气到筑基,也不过才花了三年时间。正常来说,单灵根要筑基,一两年就差不多了。”他又补充:“这张青鹏的母亲也是修真者,张青鹏应该是自小就开始修炼的,可如今才炼气八层,这其中必然有些问题。” 汤苗早在“也不过才花了三年时间”时就怒视叶缘,心里恨得牙痒痒,这些是单灵根还敢出来炫耀的人都应该拖出去斩了! 叶缘瞟她一眼,心里很乐,面上还是毫无所觉的样子:“这人经脉好像有些古怪,不知是不是隐藏了修为。” 汤苗总算把心思从羡慕嫉妒恨的泥潭里拔了出来,回道:“怎么个古怪法?” “你祖父来之前,我用神识探了探,这人经脉好像有些似断非断的样子。不过,你放心,他对我的神识毫无所觉,就算隐藏了修为,应该也不是太高。” 汤苗伸手就是一招:“就知道你在嘲笑我!我也不知道你放出了神识,又怎样?!” 叶缘忙跳开:“哎!真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啊!” 收拾完叶真人后,汤苗倒真是思索起来。她换了单灵根金手指的那世,修行进度的确极快。如今她是五灵根,修行极为艰难,确实是忘了以前那种畅快感觉。而且,这又是换了一个世界,她还真没想到张青鹏的修为会有问题。单灵根又极为少见,父母恐怕也不知其修炼的具体情形。叶高人是响当当的单灵根,他的话应该不会有错。这张青鹏难道真的隐藏了修为? 第四十一章 答案 第二日,汤嘉海派去的人便一一传回了消息。 原来,汤嘉宁此次却是没有说谎,他和张青鹏的确是偶遇。这偶遇的地方是一间金石铺子,当时两人看中了同一个材料,又互相推让,这才得以结识。此事也有金石铺老板为证。 然后,当晚,张青鹏就被汤嘉宁偷偷带去了汤老爷处。之后,汤老爷也并未有多大动作,只是从库房中提了一批灵草灵植,因缘果便混在其中。又过两日,汤老爷突然召集族人议事,这才有了张青鹏认亲之事。 如此看来,汤老爷和汤嘉宁在此事中倒是没做什么手脚,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汤老爷见了单灵根,自然就像是蜜蜂见到花儿一般,只是不晓得汤嘉宁这次为何如此热衷。 这也就是说,疑点都在张青鹏身上。据消息称,在和汤嘉宁偶遇前,这张青鹏已在青州城中盘桓数日,还详细打听过汤家的事情。按理来讲,如果他真是千里迢迢来寻父的孤弱少年,到了青州城,打听一二,直接找上汤嘉海即可,完全不需要曲折行事。此子却反其道而行之,先找上和汤嘉海有隙的汤嘉宁,又通过汤嘉宁这条线见到了汤老爷,最后终于演了出当堂认亲的把戏。此中种种心机,不可谓不深沉也。 不过,何妙英那边,却一时半刻查不出什么来。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何妙英当年离开青州城后,行踪也十分飘忽,如今线索都已中断,连她有没有生子都无人知晓,更别提她此后的行踪了。 汤嘉海道:“这张青鹏如此行事,应该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只这因缘果之事,实在太过离奇。不知他身上有什么手段,能让他这般有峙无恐,连当堂认亲都丝毫不惧。” 越秀女点点头:“如今看来,要解决此事,突破口便在这张青鹏身上了。” 汤苗道:“是啊,这张青鹏肯定有古怪,居然能——” 汤苗却是越说越慢,最后突然跳将起来:“啊!我太笨了!怎么现在才发现?!那张青鹏身上气息不对!” 汤嘉海越秀女忙问:“什么?!” “他身上气息有问题!”汤苗急切道,“他那时滴血的时候,血里的气息和他身上的很像,我便没注意,只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想起来,这气息太特别了!” 汤苗又详细道:“修真者常常要服丹药,这些丹药不断积累,又不断运行在血脉中,会让人的气息中带些草木之气。我鼻子灵,隐约能察觉一些。不过,每个人气息本就不同,自幼所服丹药也不一样,炼化丹药的程度也是有所区别,所以,每个人身上的草木之气都是不一样的。我以前便也不太注意这个。” “现在想想,众人常服的丹药就是那么几种,草木之气大体总是有些相似的。可这张青鹏身上的草木之气却很不一样,里面好似混有一个很特别的气息!”汤苗肯定地讲:“他一定是服过什么特别的东西!而且数量还不小!” 听完这长篇大论,汤嘉海和越秀女都有些吃惊,半晌才回过神来。当下也没管什么张青鹏,倒是先把汤苗夸了又夸,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很厉害的嘛! 汤苗本来很是兴奋,最后却被大片溢美之词夸得哭笑不得:“爹!娘!正事要紧!”她又有些赧然:“我也只能推测出他服了东西,又不知道具体是何物,这还是没用啊!” 汤嘉海越秀女连忙道:“谁说没用?这是指明了出路!之后就好办了。要么另寻测亲缘关系的手段,要么去查访张青鹏随身之物,或者可以取几滴血回来研究研究,甚至还可以直接去诈一诈张青鹏嘛。” 汤苗点点头,这样听起来倒是有希望解决问题了。不过,她马上又想起一事:“爹,这张青鹏会不会隐瞒了修为?单灵根不是很厉害的吗?查访张青鹏时要小心一些。” 汤嘉海却是摇头:“应该不会,我仔细探过,他的修为就是炼气八层。他这是被耽搁得厉害了。他灵根虽然极好,但经脉却是很窄,如果小时能早些用药,拓宽经脉,成就早就不止如此了。如今再想拓宽经脉,却是有些迟了。不过总比完全不管来得好,我和你祖父都送了许多丹药给他,应该也能起些作用。” 汤苗很是疑惑,叶缘当时明明说张青鹏的经脉是似断非断的样子,父亲此时却说张青鹏的经脉极窄,这同一个人的经脉,怎会有如此不同?难道在叶缘用神识探测之时,张青鹏已是服了拓宽经脉的丹药,所以经脉不稳,会出现变动? 不,不对,汤苗在心里摇头。这些年来,她为了替汤石续接经脉,不知翻阅了多少典籍,也不知收集了多少奇花异草,对经脉相关之事钻研极深。那些拓宽经脉的丹药,绝不可能让人出现此种变化。 突然,一种灵植跳上了她的心头——鹤鸩菇?她猛地想起来,是鹤鸩菇!天下间唯有鹤鸩菇才有这种效果!只有这鹤鸩菇才能让人的经脉时时变幻不停!这鹤鸩菇是种剧毒,会阻塞人的经脉,一旦服下就极为顽固,这就是因为,它会流转在人的经脉之中,难以捕捉,根本无从解起。 汤苗兴奋极了,可转念一想,又有无数的疑惑涌上心头。这鹤鸩菇乃是剧毒,张青鹏经脉里怎会有如此毒物?他身上气息也和常人不太一样,难道就是因为服了大量鹤鸩菇的缘故?可服了大量鹤鸩菇后,他又怎会不死?还能这样活蹦乱跳的?再说,若是这鹤鸩菇和因缘果之事没有什么相干呢?这鹤鸩菇只不过是作用于他的经脉之中。张青鹏好像还能控制这鹤鸩菇似的,祖父和父亲探查时,只知他经脉极窄。叶缘探查之时,这张青鹏应该没有发现,才让经脉现出了原本的样子。 突然,汤苗茅塞顿开。她开心地大叫:“那因缘果颜色太浅了!”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张青鹏不懂!他不懂那个因缘果颜色应该是红的!” 汤嘉海和越秀女一直奇怪地盯着女儿,这阿苗又是沉默,脸上神色又时时变幻,此时居然又大叫,这到底是怎么了? 汤苗却是手舞足蹈,高兴极了,一切都能解释通了!如今所有的线索都连在此处——张青鹏经脉里有鹤鸩菇,他还能控制它!所以,在祖父和父亲探查他的修为时,他便控制鹤鸩菇,让经脉变窄,借以蒙混过关。叶缘探查时,他并不知晓,所以经脉才是那种似断非断的样子。鹤鸩菇大约还和因缘果之间有些联系,他控制鹤鸩菇,便能让因缘果现出不同的红色。所以议事堂上父亲测的那个因缘果是鲜红的,自己测的那个却是淡红。这是因为张青鹏犯了错,想当然的以为异母兄妹间的血缘关系更远,搞错了颜色。 那么,如今就只剩下一个问题,那鹤鸩菇真的会让因缘果变成红色吗?这个答案,看来只能自己去摸索了。所幸魏霜华的洞府里就存有鹤鸩菇,她过去一试便知。 汤苗兴奋至极,又很是心焦。隐去叶缘之后,她三言两语就将种种推论告知了父母。一边说还一边拽着父母去了小秘境。 汤苗熟门熟路去了搁架那里,拣出了鹤鸩菇。这鹤鸩菇极长,菌盖紧紧裹在菌柄上,又尖尖细细,果真就长得像仙鹤嘴。颜色却是幽幽蓝蓝,闪着荧光,一看就不好惹。一般人见了它肯定会躲着走。不过,据魏霜华记载,邪修倒是颇为喜欢它,有时还会拿它入药。 汤苗小心翼翼,剪下一段鹤鸩菇,将它置于因缘果上。半晌,因缘果却还是雪白雪白,一点变化都没有。 汤苗想了想,逼了几滴血出来,又挤了鹤鸩菇的汁液溶于血中,最后将这血滴到因缘果里。可惜,因缘果还是毫无变化。 汤苗突然心中一动,也许,鹤鸩菇并不能让因缘果现出颜色?它只是会改变因缘果的颜色,让它由蓝变红? 汤苗连忙拿出一个新的因缘果,让父母分别滴了几滴血进去,因缘果上渐渐浮起了蓝色。待这蓝色稳定后,汤苗又滴入鹤鸩菇的汁液。果然!鹤鸩菇没入因缘果后,这蓝色竟是慢慢变作了红色!汤苗三人大喜,这鹤鸩菇果然就是那罪魁祸首!汤苗继续滴入鹤鸩菇汁液,因缘果上的红色是越来越鲜艳。这红色的浓淡程度果然也是可以控制的。 汤苗有些好奇,这鹤鸩菇能让因缘果由蓝变红,不知能不能反转过来,让它由红变蓝?汤苗又炮制一番,滴入了自己和父亲的血。果不其然,这鹤鸩菇居然将红色变作了蓝色!汤苗惊讶不已,心里暗想,怪不得这张青鹏有峙无恐。他可以控制经脉里的鹤鸩菇,那真是想认谁就认谁,想不认谁就能不认谁。 第四十二章 汤嘉海的交代 三日后,议事堂。 汤家族人又是聚于一堂。众人心下都暗暗有些兴奋,颇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今日,便是汤嘉海要给出个交代的日子了。 张青鹏已是站在堂上,神情却比上次从容一些,脊背还是挺直,倒是更加惹眼了。他面前放着一个因缘果,汤嘉海已是滴了血在其中。 张青鹏抬起手臂,逼出几滴血,滴入因缘果。众人都屏气敛息,目光灼灼,盯着那圆溜溜的果子。只见那因缘果雪白底子上,却是渐渐映起了蓝光。很快,蓝色的丝络便布满了整个因缘果。众人都是惊奇,互相不断交换眼色。 汤老爷震怒。风水轮流转,今日却是换了个角色,轮到汤老爷怀疑自己儿子了。他指着汤嘉海的鼻子怒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汤嘉海镇定摇头:“父亲,青鹏的确不是我的儿子。当日因缘果变成红色,实乃事出有因。” 话音刚落,张青鹏便深施一礼,脸上略带羞愧,拱手言道:“此事实乃在下之误,还请诸位前辈不要见怪。” 汤老爷盯了张青鹏一眼,又还是回头瞪着自己的儿子:“你在搞什么鬼?!” 汤嘉海却是一脸恳切,朝向汤老爷道:“父亲,此事说来话长。” 他又环视四周:“当日议事堂之后,阿苗有些不忿,就去了青鹏那里,他俩便又测了因缘果。谁知,这回因缘果竟是现出了蓝色。我们当时都吃惊不小,查探再三,却仍然不知何故。” “后来,却还是青鹏发现了异常。原来,前些天他一直感觉真气略有丝阻碍,身体也隐隐有些不适。来了青州城之后,他休养数日,打坐修行,身体才有所好转。他便一直以为这是奔波劳顿所致,便也没有在意。” “议事堂后,他又是打坐修炼,待阿苗闯进去时,他正是行功三十六个小周天完毕,察觉到自己真气运转已是无碍,身体也完全恢复了。之后,正好就是他们测那因缘果的时候。” “青鹏将此事告知了我,我便知其中有些蹊跷。最后,青鹏终是回想起来,当时来青州城的路上,他途径一个山林时,猎了一只妖兽,正烤来吃时,看见旁边有丛蘑菇,他便顺手采了两个塞在那妖兽的肚中增些鲜味。正是吃了这餐饭后,青鹏才开始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 “我立即派人和青鹏一起去了那处山林,最后,却只勉强找到一个那种蘑菇,那丛中其他的蘑菇都已经干枯老死了。” 众人已是惊愕万分,此时,便看汤嘉海招人送上来一个托盘。众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粘在了那托盘上,均紧紧盯着托盘中的物事。 那里却只孤零零放着半个灰褐色的蘑菇。蘑菇颤巍巍的,只剩半棵,菌柄干枯,伞盖大大地张着,下面一片焦黑,眼看已是朽得差不多了。众人睁大眼睛望了半晌,也实在是没看出来这蘑菇有哪里出奇。 汤嘉海此时却伸手,微微浮在那蘑菇上方,隔空输了点灵力进去。众人细细瞧去,那蘑菇初时并无变化,渐渐地,伞盖上却像是有微光闪过,一点一点的,现出些幽蓝的小斑点,甚是妖异。 大堂中先是鸦雀无声,片刻后,却响起了一阵嗡嗡声,众人终是难以抑制,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汤老爷眼中有精光闪过:“这就是那蘑菇?” 汤嘉海道:“正是。” 汤嘉海微微一笑,望向众人:“可有谁愿意一试?” 片刻后,堂中便走出了一对夫妻。两人默默上前,各自逼了几滴血滴入因缘果。那因缘果渐渐变成了蓝色。汤嘉海小心削下一片蘑菇,用灵力包裹,挤出了一点汁液,滴到因缘果里。 众人紧盯着因缘果,伸长脖子,欠着身子,呼吸都不由自主有些停顿。果然,那因缘果不负众望,身上蓝色丝络竟是渐渐发红,最后那蓝色真的全部褪去,因缘果上只余淡淡红色。众人都惊呼出声,此情此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半晌,众人终于回过味儿来,面上开始啧啧称奇,心里却都有些嘀咕。该不是这汤嘉海动了什么手脚罢?世上哪里就有这样的巧合,要来认亲时就误吃了奇怪的蘑菇?不过,这蘑菇也太过稀奇了,要是特地去寻,恐怕也很是不易。这么说,莫非汤嘉海还真没做手脚?这蘑菇居然能改了因缘果,真是闻所未闻,要是再多个几棵,岂不是能让天下大乱? 汤老爷也是震惊,心里不知已经掠过多少想法。此刻,他却望向了张青鹏:“青鹏,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你别怕,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张青鹏忙道:“此间情形,的确就如汤世叔所言,分毫不差。” 汤老爷这才疑道:“可当日,你明明说是要来认父的。” 张青鹏心中一凛,面上却显得有些无地自容:“这都怪我。”他又隐约有些哽咽:“当日母亲去得匆忙,她只交给我那块玉佩,又让我来青州城找汤世叔,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 他顿了顿,终是忍住了泪意,续道:“自幼我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母亲去世,世上便只剰我一人了。从小到大,母亲也从未讲过我父亲的事,到了最后,她却提了汤世叔。我便是以为自己终于有父亲了,才来了青州城……” 他深吸一口气,神情中带些歉意:“现在想来,母亲应该是怕她去后我一人四处流落,临终前想托汤世叔照顾我吧。” 众人听完,却有些面面相觑。最后,大家却是反应过来,个个显得唏嘘不已。汤老爷也未再追问。他沉思片刻后,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最终一锤定音:“既是如此,青鹏,你便只管把汤家当成自己家吧。你既是汤家子侄,便和汤家人一般无二。” 至此,当日议事堂当堂认亲之事终是有了个结果。 众人散去后,汤老爷却留下了汤嘉海。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儿子:“那蘑菇是从哪里来的?” 汤嘉海无奈道:“个中情形,我刚刚不是讲了吗?” 汤老爷冷哼一声:“根本不对!”他望着汤嘉海:“你是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你?!”汤老爷极为笃定:“我本以为张青鹏真是你的子嗣,但看那天你在议事堂中的样子,大约还真的不是。” 汤嘉海气怒:“你既已知道,那还逼我认下此事?” 汤老爷也气:“有个单灵根的儿子有什么不好?!”汤嘉海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为何就能成了父子?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汤老爷还没觉出什么,又继续道:“那蘑菇是张青鹏给你的吗?” 汤嘉海本想拂袖而去,又按捺下来,只硬邦邦答道:“去林子里找的。” 汤老爷眼睛又是一瞪:“蒙谁呢?这世上哪里有这种巧合?!”他沉吟道:“这张青鹏不知是哪里得的这蘑菇?你问出来了吗?不知还有没有多余的。咱们手上这半个已是老死,恐怕是养不出新的蘑菇了。” 汤嘉海根本就不搭话。 汤老爷看他一眼,道:“好!好!我不问。不过那半个蘑菇就先放在我这里吧。” 汤嘉海无奈极了:“你不是早就着人收走了吗?” 汤老爷略有些得意,又道:“那张青鹏可有异状?他当时想认亲,应该只是来求个庇护吧?” 汤嘉海气愤:“你既然不知张青鹏底细,怎么就敢贸贸然认他?” 汤老爷摆摆手:“见了单灵根的人,你居然不赶紧想个法子把他收归门下?他此时修为低微,又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只要留在汤家,咱们软硬兼施,以后总能让他为汤家效力!” 汤嘉海连连摇头,正要反驳,却听汤老爷续道:“如今这张青鹏是个世侄身份,恐怕还是有些不稳当。你看,把汤苗许给他如何?” 汤嘉海暴怒,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瞪着汤老爷像是要吃人。汤老爷忙道:“好,好,不提此事,不提此事!” 汤嘉海摔门而去,只留下汤老爷一人在屋中暗暗盘算。 汤苗和越秀女此时却显得很是轻松,他们已忙碌了两天,今日过后,终是能放下心口大石了。原来,当日知道鹤鸩菇的效用后,他们思虑再三,最终还是直接找上了张青鹏。 若是要在众人面前直接揭穿张青鹏,势必就要讲清他们是如何发现这张青鹏作假的。如此一来,汤苗出色的嗅觉,还有魏霜华的小秘境,恐怕都有些掩藏不住,万一哪里漏了马脚,被有心人查知,以后恐怕会酿成灾祸。 另外,张青鹏此人,也很有些神秘。他身上的鹤鸩菇从何而来?他怎能控制鹤鸩菇?他又怎知鹤鸩菇可以改变因缘果的颜色?他这样千里迢迢来到汤家,非要认汤嘉海作父亲,又是意欲何为? 汤嘉海便去找了张青鹏。 第四十三章 少女情怀 张青鹏此时却是真正现出了些少年样子。汤嘉海刚一提到鹤鸩菇,他就脸色大变,突然有些发抖。 最终,张青鹏低下头来,神情又悲愤又沉痛:“我和母亲本是自在散修,虽说日子辛苦,却也平平安安的。谁知,有天却遇上了一个恶人,他……抓了我母子。”张青鹏的声音里露出极大的恨意:“他还让我帮他试药,每天都试。”张青鹏又顿了顿,终于稳住了心神:“他用我母亲的性命相逼,我连自行了断都无法做到。” 张青鹏又道:“他抓我试药,好像就因为我是单火灵根的缘故,具体为何我也不知。”他又回忆起来:“后来,有了个机会。趁那恶人行功至紧要关头时,我母亲拼了命,重伤了他,我便和母亲逃了出来。” 他眼含热泪:“可没过多久,母亲便撑不住了。”说着,他哽咽起来:“她临终前便是交给了我那块玉佩,让我来找世叔你。”张青鹏又很是急切:“世叔,母亲并未说你是我的父亲,是我,是我怕那恶人又来追杀,所以才谎称你是我父亲的。” 汤嘉海心下早有猜测,此时见张青鹏神情激动,不免出言安慰:“世侄,你不用怕,你既已到了汤家,无论你是何种身份,汤家必然都会护你周全。” 张青鹏惭愧道:“早知世叔如此宽厚,我必不扯那般弥天大谎,还带累世叔名声。” 汤嘉海笑着摇摇头,又问:“那鹤鸩菇……” 张青鹏立即明白:“那恶人试药,便是想试一种鹤鸩菇为主的毒丹,不过,具体想要什么效用我却是不知。后来,久而久之,我的经脉里便全是鹤鸩菇了。”他又悲愤起来:“我的修为也一落千丈,再如何修炼也毫无寸进。” 张青鹏停了停,继续道:“那鹤鸩菇整天在我经脉里流转,突然有一天,不知为何,我就好像找到窍门般,能控制它的运行了。如此一来,我便也能勉强修炼了。”他又道:“后来又有一次,那恶人试药的时候,恰巧发现鹤鸩菇能改变因缘果的颜色,我便记在了心上。” 此时这张青鹏又是满脸愧疚,汤嘉海却拍拍他的肩,打断了他的话,只夸赞道:“世侄,你幼逢大难,心思机敏是件好事。” 汤嘉海又问:“你资质这样出色,为何没有早早拜入名师门下?单火灵根,恐怕没有宗门不会为之心动。” 张青鹏回道:“我娘对我寄望极大,辗转打听,许久后,才决定带我去火雷宗拜师。结果,路上便碰到了那恶人……” 汤嘉海沉吟片刻,问道:“青鹏,你可知那恶人名号?或者,可还记得你们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张青鹏摇头:“我们当时逃出来时慌不择路,只知那里是个山谷。后来又哪敢去寻?只顾着逃命罢了。走了许久才知自己是在罗月洲。那恶人也从未提起自己姓甚名谁。他约莫有金丹修为,是一个阴森老叟的样子,干瘪瘦小,腰弯得都快断了,又面上发乌,用着一个怪形怪状的骨头法器,手段极是狠毒。” 汤嘉海闻言大惊:“骨头法器?!” 张青鹏极为笃定,认真地点点头。 汤嘉海道:“骨头法器!这人很有可能是邪修!”汤嘉海看向张青鹏:“世侄,你能从他手中逃得一命,已经是莫大幸运了!” 汤嘉海又沉思半晌:“这等样貌的邪修,好像从未听说过。不过,邪修为世人所不容,向来行踪诡秘,踪迹难寻,又精于掩饰,想要找到此人为你报仇,恐怕是有些不易。” 张青鹏闻言极为感激,忙道:“世叔,你们能容我在汤家停留一二,我已是感激万分。如此深仇大恨,哪有假手于人的道理?待我修成之日,定会手刃此獠,报得此仇!” 汤嘉海赞赏地点点头,又温言抚慰半晌,才出门而去。 此时,留在屋中的张青鹏,却早已没了刚才的热切之态,脸上竟是布满阴沉之色。他心里极为讶异,他自认为鹤鸩菇此事天衣无缝,谁知在这小小的汤家,竟被揭了个底掉。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这汤家,究竟藏着哪位高人,竟是知道这鹤鸩菇的厉害? 张青鹏又有些发愁,自己来汤家,本意是为进入五元宗找个安全些的踏板。他体内这鹤鸩菇很有些古怪,若贸贸然直接找上五元宗,入门探测那样严格,恐怕会被人发现。但若身为汤家嫡系之子,又是单灵根,就算他只有炼气八层,入五元宗只怕也是易如反掌。身份又名正言顺,背后也有势力支撑,应该没有人会特意来探查他的底细。但现在若是成了什么汤家世侄,此后之事难度就有些大了。 另外一边,汤嘉海虽是不知张青鹏此时情态,但他和妻女再三商议后,也觉得这张青鹏所言之事不尽不实。他被恶人所迫,身中鹤鸩菇之事,只怕是真的,其余之事恐怕还另有隐情。 汤嘉海三人商议许久,终是定计。如此也就有了当日议事堂中的一幕。那半个蘑菇却是汤苗的杰作。她费尽心思,将鹤鸩菇的孢子移了一些到普通蘑菇之上,让那蘑菇显了些鹤鸩菇的效用。这一手,惊了汤大爷汤夫人,却也让张青鹏更加惦记那位汤家高人了。 汤嘉海和越秀女心情极为舒畅,爱女修道有成,真乃是当浮一大白的幸事。不过,汤嘉海想想,又不免对张青鹏有些恻隐之心,便问汤苗:“这鹤鸩菇可还有解?” 汤苗想了许久,道:“我可以试试。”她其实很有些拿捏不定,要不要帮张青鹏制鹤鸩菇的解药。魏霜华对鹤鸩菇的性状颇为了解,还曾发现过一种能克制它的灵草,自己钻研经脉也颇有些心得,制得解药还是很有希望的。 可是,张青鹏此人,实在是令人不够放心。若他得了解药,可又居心叵测,恐怕对汤家的危害会更大。另一方面,张青鹏却是她的任务对象,她绝不能让他中毒死去,如今还不知这张青鹏是如何在鹤鸩菇下逃得一命的,也不知他能撑到几时。令汤苗更加头疼的是,不知这张青鹏以后是如何卷入是非中丢掉性命的,真不知他是功力弱些能保命还是功力强些能保命,自己又该不该帮他解毒。 汤苗想了想,又问:“爹,你是想救汤青鹏吗?可他是友是敌,此时还未见分晓。” 汤嘉海却道:“他资质极好,我总觉得有些可惜。如今我已派人去查他母子二人了。若他对汤家并无不轨之意,心肠又不狠毒,再将解药给他也是不晚。” 汤苗点点头,是啊,有备无患,将解药制出来总能掌握些先机。不过,却是不知那张青鹏服过的毒丹都是由哪些原料制成,制解药前恐怕得去查探一二。 这几日过得兵荒马乱,如今诸事已了,终是能忙里偷闲了,汤苗便约了汤圆,两人一起去了望江楼。这望江楼她们常去,盖因这里有道用碧空兽制成的名菜。 碧空兽的肉本就鲜香可口,望江楼的做法也是可圈可点。将肉片得极薄,过滚水汆烫一瞬,立即捞出,盛于冰块之上,薄薄肉片被这冷热一激,便是爽嫩弹牙,再裹上特制蘸汁,卷一卷,整整一片塞进嘴中——真是醇厚绵软,简直像化在了舌头上,直教人觉得目眩神迷,万事圆满,余生再无遗憾耳。 两人坐在二楼窗边,已是饱餐一顿,正闲闲坐着喝茶消食。汤苗和汤圆这几年来关系颇好,同进同出,俨然就是一对交心的小姐妹。 张青鹏的事情最近在族内传得沸沸扬扬,汤圆此时也很不屑:“阿苗,那张青鹏竟还要和我们一起去学苑吗?这等乱认父亲的人,谁愿意和他一起?” 汤苗只是笑:“你不愿意就和他少打交道嘛,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可别和他杠上啊!”汤苗心下略有些忧虑,汤圆虽聪明伶俐,但性情直接,是个敢想敢干的性子,到时候别和张青鹏起什么冲突才好。 此时,汤圆却突然望向窗外,像被什么吸引了般,还招呼汤苗道:“哎,你看那边。” 汤苗转头,顺着汤圆的视线望过去,却发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这少年此时正在不远处的街头,好像面带笑容,跟一对母子说着什么话,还微微躬着身子,手放在那个小孩儿的头顶上。那对母子穿得破破烂烂,身上有许多土,面上还有些菜色,此时正一脸感激的样子。 汤圆满脸赞叹:“这少年人不错!刚刚那母子二人被人撞翻在地,人人都避走,只有他上前扶了一把。” 此时,二人又看到,那少年将母子二人引到一旁,帮他们买了些吃食,好像又塞了点灵石给那母亲,那母亲感激万分的样子,然而那少年却只是摆摆手,转身就走。看那方向,却正是冲着望江楼而来。 果不其然,那少年几步便走近了望江楼,抬头望来,正好就看到了她们,然后便冲着她们露齿一笑,那笑容映在阳光里,真是闪闪发亮。 汤圆有些惊愕,不由自主就回了个笑容,又以为偷看被人发现了,颇有些不好意思。汤苗却是大方招呼一声:“张世兄!”原来这人竟是张青鹏!汤苗刚刚打眼一看,便认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入V以来,谢谢大家的支持^_^ 最近作者的手速也有所提高,所以本文以后将改为日更,更新时间为每天的中午十二点~ 爱你们~~(^o^)/~~ 第四十四章 机锋 当日,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时候,天蓝水清,花繁叶茂,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显得很是鲜活。 张青鹏上得望江楼来,还是笑容满面的样子,又兼腰杆挺直,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玉树临风之态。汤苗一见他,便起身招呼,又引他入座。 三人坐定后,汤苗便对汤圆介绍:“阿圆,这位是张青鹏张世兄。”汤圆生硬地点了点头。她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汤苗刚刚跟她讲,那扶助摔倒母子的少年居然就是她正在鄙薄的张青鹏,她眼睛都差点掉出来,如今还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汤苗又向张青鹏介绍汤圆,张青鹏神态却甚是洒脱:“原来也是汤家世妹。” 寒暄过后,汤苗先启了话题:“张世兄,上次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张青鹏闻言,脸上现出些赧然,立即就道:“哪里哪里,该我说对不起才是。”他又十分诚恳:“此事都该怪我,一时心切,却带累了世叔名声,也十分对不住你们。” 汤苗连连摇头,两人又是你来我往相互客套一番。汤圆在旁听了,起先还暗暗点头,觉得这张青鹏似乎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恶,后来便听得有些不耐,直接出言打断:“好啦好啦!你们这样下去天都要黑啦!” 汤苗和张青鹏两人顿时住口,一时颇有些尴尬。汤圆却是不管,直接就问:“张世兄,你明日也去学苑吗?” 张青鹏笑道:“正是呢!还要请两位世妹多多照顾。”张青鹏趁势又问:“此次去学苑,我颇想学学炼丹和炼器,这二者我都只是粗通皮毛,不知学苑里哪些供奉精通这些?” 汤圆快人快语:“你若只是粗通的话,是不能拜入大供奉和高级供奉门下了。炼丹的话,汤望月、汤水芹供奉都很厉害,学炼器可以去找汤全德和张岳林两位供奉。” 张青鹏点点头:“多谢世妹指教!”他又问:“不知二位世妹如今是在哪位供奉门下?” 汤圆看了汤苗一眼,回道:“阿苗学炼丹,拜的是汤和大供奉。我学炼器,拜的是汤岩云大供奉。” 张青鹏闻言,又状似无意地问:“汤和大供奉应该是汤家炼丹最厉害的人吧?” 汤圆眉梢一扬:“那当然!大供奉名震四方呢!”她又用胳膊碰碰汤苗:“是吧,阿苗?” 汤苗面上一直笑咪咪的,此时便答:“那是自然。”可她心里却是一凝,这张青鹏似乎是在打探情况。精于炼丹的汤家人么?莫非他想知道是谁揭穿了他?此子心思深沉,可真不能小觑。 三人又随意讲些闲话,汤圆和汤苗还数了些学苑的掌故给张青鹏听。最后张青鹏便道:“原来汤望月供奉这般平易近人么?我却是想拜入他门下,不知他肯不肯收我?”汤苗和汤圆连连点头,很是赞同,都劝他先去试试。 当然,张青鹏必不是因为汤望月脾气好,才想选他做师傅的。其实,这全是因为汤望月教过汤苗的缘故。 一方面,他的确是真心想学炼丹。他现有的炼丹功夫还是他娘小时候教他的,又多年不用,如今实在是生疏粗陋得很。而汤望月既然教过未来家主的女儿,那水平必然不会差。 另一方面,他却是听说过,这汤苗是五灵根。但她如今居然已是炼气七层的修为。毋庸置疑,这修为必然是用丹药堆起来的,而且得是极好的丹药才能有这种神速。这更加说明了一点——汤家有位炼丹大能。汤苗既是经常服用这位大能的丹药,从她身上入手,也许会有意外收获。这样的话,汤望月教过汤苗,能接近他自然也是好的。当然,汤青鹏此时绝没有想过,那位揭穿他的炼丹大能如今竟只有十五岁。 汤苗本来也心存试探之意,但碍于汤圆,此时也只能略微问两句从前罢了,张青鹏的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如今,汤家族内并不知晓张青鹏的真实情形,大家都只以为他以前是个四处漂泊的散修罢了。 三人从望江楼出来后,又一起回了汤家。刚进汤家大门,张青鹏便被汤老爷使人叫走了,只剩汤苗和汤圆在一处闲话。 汤圆略有点兴奋:“阿苗,这张青鹏居然是这样的人么?真是没想到。看来传闻真是不可尽信。” 汤苗却是正色对她讲道:“阿圆,张青鹏此人心思极深,你以后和他交往时注意着些。” 汤圆奇道:“是吗?!我没看出来啊!” 汤苗摇摇头,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你这家伙,别的事上那样聪明,看人却是极不准。还记得上次你帮人反被诬陷的事吗?” 汤圆一时傻笑两声,想了想,却又有些不服气:“这张青鹏还去扶了那摔倒的母子呢,他心肠肯定比上次那人好多了。” 汤苗却道:“这谁知道呢?阿圆,张青鹏自幼也是和母亲二人四处漂泊,也许此次之事只是他感怀身世呢?又或者,他早知咱们在望江楼上,所以特意做一出戏给咱们看?就算他的确是出于本心帮了那母子,可一个人对陌生人好,也不意味着他会对利益相关的人同样好啊。” 汤圆撇撇嘴:“我们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嘛!” 汤苗见说不通,只能道:“总之,以后和他少打些交道吧。”汤圆想想,和张青鹏打不打交道也没什么所谓,便也点点头,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另一边厢,张青鹏却是到了汤老爷处。 汤老爷显得极是热络,张青鹏自然也顺水推舟,两人假惺惺地客套半晌,汤老爷才是进入了正题:“青鹏,你资质极好,日后若想有所精进,恐怕还是要拜入宗门才好。” 张青鹏心内暗喜,看来进入五元宗之事还有些转机,面上却显出一副受教的样子来,垂首道:“是。” “你可有什么中意的宗门?” 张青鹏略略拿乔:“当初,我娘曾想让我拜入火雷宗门下。” 汤老爷沉吟片刻:“火雷宗在罗月洲,离此处很是遥远。”又问:“你当初为何没有入得了火雷宗?” 张青鹏道:“我娘便是在去火雷宗的路上故去的……之后,我便来了青州城。” 汤老爷又道:“宗门收人,还有些年纪限制。如今你已是十七了,罗月洲又遥远,想要拜入火雷宗,恐怕就得在年内动身了。” 张青鹏心内暗骂一句老狐狸,面上却有些慌乱:“罗月洲乃是我母亲故去的伤心之地,我却是不想再去火雷宗了。” “哦?” 张青鹏无奈,略略试探道:“听说五元宗乃是极大的宗门?汤家即是在这五元宗门下?” “嗯。” 张青鹏只得把话挑明:“不知在下能不能有幸拜入这五元宗?” 汤老爷此时才拈须微笑:“青鹏,你这资质,入五元宗并不难,做个内门弟子也是可以的。但是,宗内人才济济,要想得到更多资源,只怕还要有些倚靠。你入了五元宗,汤家自然会照拂你一二。不过,若你更进一步的话,汤家恐怕会举全族之力支撑于你。” 张青鹏面上先有感激之色,后来却变作诧异:“更进一步?” 汤老爷招人进来上茶。他望着盏内新茶,招呼张青鹏:“这茶极难得,青鹏你尝尝。”他又似是无意,只随口说道:“我这里也不多,库房勉强送了一些过来,只怕还是阿苗那丫头剩下的。”他又摇头:“我这孙女,可是儿子的心头肉啊!但凡有她爱的,嘉海怎样都会想办法双手奉上,我这个爹那是远远不如啊!” 接着,汤老爷又将话题随意转向别的地方,再也不提入五元宗之事。张青鹏心内却是透亮,这汤老爷竟是想让他和汤苗成就一番好事。这样一来,他便是汤家的女婿了,就和汤家绑在了一起。他修为低微时,汤家可全力助他,待他修为精进后,又可反过来带挈汤家。 张青鹏思虑再三,终是问道:“不知阿苗妹子平常喜欢做什么?” 汤老爷哈哈大笑,直道:“这我可不知,你只管去问她,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和你们这些同龄人才有话说。” 张青鹏又略有些疑虑:“不知汤世叔……” 汤老爷摇头道:“他宠阿苗得很,阿苗想做什么,他一概不拦的。”张青鹏便是明白,只要他攻克了汤苗这关,其余之事便没什么问题了。 张青鹏退出来后,这两人各个都是暗自得意。 汤老爷是想,张青鹏要做汤家的女婿,只怕汤嘉海会极力反对,那到时张青鹏还要求他做主,他便可以趁势拿捏住他。 张青鹏却是想利用汤苗进入五元宗,获得汤家势力支持。至于以后,待他在五元宗得手后,他一走了之便是,到时谁还管汤家会不会巨浪滔天呢。 第四十五章 猎物 没出两月,张青鹏便和汤家子弟们混得烂熟,上上下下都能搭上几句话了。众人对他的印象也是极好。 目前学苑里年纪最长的便是汤苗这批学徒,张青鹏入了学苑后,便最常和他们厮混在一起。现今他和汤宝应几人已是熟络得很,见了便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只和汤苗汤圆还有些生分。 汤苗看似笑眯眯的,其实非常难以接近。他们相处时,汤苗总是极为客气,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简直让人想象不出她月前还曾踹开过他的房门。两人说话间,也总有些互相试探的意味。如今他连汤苗的喜好也不甚了了。甚至,连汤圆也不像在望江楼时那般热情了,对他都有些待理不理的。 张青鹏不由有些苦恼,再过个大半年,到汤苗他们十六岁时,五元宗便会来汤家挑人。可如今自己和汤苗的关系却毫无进展,到时还不知会如何艰难。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这简直就是坐以待毙。 机会很快就来了。 今天,又是汤家学苑几月一次的试炼日。汤苗、汤圆、汤宝应和张青鹏,这几个修为高些的学徒组了一队,由筑基期修士压阵,去了青灵山中。这试炼并不难,不过是熟熟手罢了,他们只要猎得十只三级妖兽就算完成任务。 张青鹏此刻已做足了准备,储物袋中装满了一应丹药器具,眼睛时刻盯在汤苗身上,打算瞅准机会就来个英雄救美、英雄帮美啥的。谁知,这汤苗竟很是从容,一看就是惯于穿山越岭的,遇到各种状况都不慌不忙,一点都看不出汤家大小姐应有的娇气来。张青鹏看这状况,便知事不可行,不由心里发狠,做了另一番打算。 汤苗自然不知张青鹏心中有何盘算。她苦修多日,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出来放风,此时心情极好,走起路来也脚步轻快,觉得周围一切都颇为顺眼。草木很绿,野花很香,林中探头探脑的小兽也很可爱。她左边走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阿木兽,右手还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连汤宝应也比平时圆润了一些,显得不那么尖瘦刻薄了。 不过,待她望到张青鹏时,却不由有些泄气。此人最近莫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老是若有若无地接近于她。 最初,自己还心内惊疑,以为他是在试探什么,可后来又觉得不像。但若要说张青鹏这样,是想和她交好,恐怕也不对,他总有些避着人的样子。至于张青鹏是不是有可能爱慕于她——这太惊悚了,汤苗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就张青鹏这种性子,哪里会是个少年慕艾的人啊。于是,到了如今,汤苗简直都要疑惑起来,他俩到底谁是谁的任务对象?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想方设法接近于他吗?怎么却反过来了? 汤苗本来也想多和张青鹏交往一二,也便于以后完成任务。谁知张青鹏竟是如此,她便被吓住了,生怕这人又要作妖,因此很是谨慎地和他保持着距离。当然,汤苗这判断还是极为准确的。不过,张青鹏若是知道了,只怕得吐口心头血出来,原来这一切竟都是因为自己太主动了么?! 正当此时,林中却游出了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这大蛇猛地一顿,看看他们,又默默吐吐信子,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悠哉悠哉地转身,看着像是要游去远处了。汤苗几人心中一乐,这不正是三级妖兽毒牙蛇么? 他们这队伍中,炼气六层的汤宝应是最弱的,但就是他,对付一个普通三级妖兽也是没有问题的,不过难免会挂些彩罢了。如今他们足足有四人,再加叶缘这个三级灵兽,旁边还有一个筑基期修士掠阵,对付这种只会喷毒液的毒牙蛇,自然是手到擒来。 当下四人也不列阵,只拿出自己趁手的法器,上前就是一顿招呼。叶缘都懒得出手,只站在汤苗身边看看。那斑斓大蛇扭扭腰,探起半截身子,刚喷出几口毒液,便被打落在地,再没几下便一命呜呼了。 刚进山就有了收获,连张青鹏的心情也轻松了几分。汤宝应也乐呵呵地上前,几下就把毒牙蛇的内丹挖了出来,又找到这蛇的毒囊摘了下来。此行种种收获,他们几人到时都会平分,也算是一笔小财了。 四人又走走停停,一路向青灵山深处行去,途中又猎了几只妖兽。可到了后来,不知为何,便再也没有妖兽出没。几人心中都是着急,加快了行程,个个神识外放,一路搜寻着妖兽踪迹。 又过了几个时辰,到了一处山林边,汤苗几人终于发现了草木摧折的痕迹,旁边泥土上更是留着几个蹄印。这蹄印三趾,大若蒲扇,内部竟还有个凹陷的月牙形状。几人心中都是大喜,这竟是那洪荒牛! 洪荒牛平时极少见,它的角却有妙用,能生肌活血,让人断肢重生,正是那再生丹的主药,坊间价格可不便宜。 不过,众人却是略有些发愁,这洪荒牛虽说也是三级妖兽,但却极为厉害。牛角锋利,牛蹄子又坚硬无比,能随意踩破妖兽的脑袋。而且洪荒牛还是群居的,一般都是十几头聚在一起,组成一个群落。要面对这些庞然大物,自己这几人恐怕有点不够看。 此时,张青鹏却是心生暗喜,极力鼓动大家去追踪洪荒牛。汤宝应一向资源短缺,便也在一旁附和。汤苗和汤圆也觉得,这处只有一头牛的蹄印,料想该是头落单的洪荒牛,只要不往深处走惊动牛群,应是无碍。最终,那筑基期修士考虑再三后也点头答应,一行人便跃跃欲试顺着蹄印追了下去。 不久,几人终是发现了那洪荒牛的踪影。那牛果然只有一头,而且还受伤了,拖着一条断腿,一瘸一瘸的,行进极为艰难。不过,它却一直朝着前方勉力而行,好像一步也不肯停的样子。 众人此时自然不会去夸赞这牛精神可嘉,而是趁它病要它命,趁机齐齐出手。几人下手前还先激发了个隔音法阵,生怕这牛的吼声招来整个洪荒牛群,那乐子可就大了。 这洪荒牛发现众人,却有些愤恨地样子,恨恨地打着响鼻,仰天长吼一声,声若洪钟,震得众人脊背都有些发麻。几人连忙严阵以待,汤苗执起法器,迎面就是一招,那牛挪动不及,立时中剑,身上便现出一道血痕。几人略略有些放心,看样子这牛受伤甚重,行动不便,拿下它恐怕不难。 果不其然,这牛虽是防御极好,利器也不过才能在它身上留个口子罢了,但它能撑得数十下,再怎样也撑不了数百下数千下法器的击打。最终,这受伤的洪荒牛便轰然倒地,直砸得尘土飞扬,呛了人一头一脸。 汤苗几人虽有些疲累,但却颇为兴奋,立即便围着这牛四处探看。汤宝应更是手持匕首,二话不说就上前分割牛角。不过这牛角极为坚硬,要斩下来还须一段时间,众人便也乐呵呵地上前帮忙。 汤苗也正绕着这牛踅摸。不经意间,她却走到了下风处,鼻间便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汤苗皱皱眉头,这味道不同于血腥味,甚是奇特,她隐约在某些兽类身上闻到过,但这又绝不是洪荒牛本来的味道。 当下汤苗不动声色,只四处绕行一圈。终是发觉这腥味的源头正是在风口处。那里的地面上隐约有几点深色的斑痕,好像是什么液体滴下所致。 汤苗立时警醒起来,仔细回想,众人中好像唯有张青鹏在那里站过片刻。汤苗心中警铃大作,这张青鹏想作甚?!她面上如常,却立时在识海里呼唤叶缘:“叶缘!快用神识查探四周!” 叶缘本来懒洋洋卧在一旁,这青灵山中一般没甚危险,他的神识便只是例行外放罢了。此时听得汤苗声音急切,便立即明白事情有异,忙将神识放得极远,四处查探。然而,他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叶缘便问:“出什么事了?周围没有什么异常。” 汤苗急道:“张青鹏在风口处滴了一些东西,气味很奇异,不知是想作甚。” 叶缘闻言,缓缓起身,作个百无聊赖的样子,慢慢向风口处溜达了过去。突然,他鼻间就嗅到了一股腥味。不知怎的,他心中就冲上一股热浪,情不自禁就向那味道传来之处走了几步。叶缘正惊愕间,张青鹏却立时挡在了他身前,伸手过来,看着是想摸他的样子,叶缘立即偏头躲开,却闻到张青鹏手上另有一种异常讨厌的味道,不由又向后退了两步。 汤苗见此情景,便走了过来。张青鹏发觉,立刻笑道:“你这灵兽这会儿好似精神点了啊!” 汤苗笑眯眯点点头,便将叶缘带开了。只留张青鹏在旁暗自疑惑,不知这汤苗有没有在识海里感觉到灵兽情绪的变化,发现什么异常。他却万万没想到,汤苗这三级灵兽就顶别人家的五级灵兽,不止能被动接受命令,还能主动打打小报告。 叶缘立即将所闻所见讲了一通,道:“风口处那液体的味道似是能吸引兽类,张青鹏手上那味道却能让兽类厌恶。” 汤苗惊愕至极:“张青鹏在风口处滴那液体,就是想偷偷引来妖兽?他这是想做什么?是想引妖兽围杀咱们吗?难道他就想靠手上那味道保命?” 第四十六章 英雄救美? 叶缘思虑半晌,却是不赞同:“我看不像。这里多是二、三级妖兽,恐怕得引来几十头才能困住我等。这药虽厉害,但分量却不够多,传不了多远,这方圆几十里应该也没有多少厉害妖兽,最多也就是十几头洪荒牛隐在附近罢了。” 汤苗闻言,非常不解:“那张青鹏辛辛苦苦引个洪荒牛群来作甚?又不能让咱们全军覆没。难道是用药时估错分量了?”汤苗想了想,又道:“不,不对。看此前情形,他应该与汤家无甚仇怨,暗中盯着他的人也说他最近毫无异动。再说,他就算有所图谋,应该也是意在汤家,我们只不过是些炼气期的学徒罢了,与他并无多少相干,他应该不至于会想要大伙儿的性命罢。” 叶缘道:“如此说来,他这药分量应该就是对的。却不知他所谋为何?” 汤苗也是疑惑,这药最多只能招来十几只妖兽,并不能困死他们,大约只会让他们狼狈不堪人人带伤罢了。汤苗沉吟道:“他这是想让大家受伤么?大家受伤他又有什么好处?” 突然,汤苗心头一震:“大家都受伤,他岂不是就能冲出来做英雄了!”顿了顿,汤苗不禁摇头:“此人真是,何至于此?他和大家的关系并不赖,何苦要搞出这种戏码来?他——” 此时,叶缘却突然打断了她,语气很是不屑,却又极为笃定:“他是冲着你来的。” 汤苗一愣,疑惑不解:“冲着我来的?” “对。你忘了?他前些日子就想接近于你。此时再制造一次机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汤苗愕然半晌,又略有些玩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他又为何非要接近于我——”汤苗说着说着便慢了下来,停了停,顿时就显得格外愤怒:“这还真是英雄救美!” “此人、此人——”汤苗有些咬牙切齿,“此人竟想——” 汤圆站在一旁,突然见汤苗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心下奇怪,不由侧头探问一二:“阿苗,你怎么了?没事吧?” 张青鹏早就在暗暗注意汤苗动向,刚才也看到她表情不对,此时听汤圆问话,手上动作虽是如常,但早已竖起了耳朵细听。 汤苗心下一动,便顺势装弱:“刚刚打斗时,不知怎的真气好像有些逆行,此时有些发作。” 汤圆一听,极为忧心:“怎么会真气逆行?痛得厉害吗?你千万注意,今日可不能再妄动真气了。”她又问:“咱们是不是先回去?” 其余几人也纷纷上前探问,汤苗忙说自己没有什么大碍。那压阵的筑基期修士便道:“大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今日已经猎到了洪荒牛,试炼也差不多了。” 汤苗假作思虑的样子,故意等了半晌才摇头道:“不用啦,还缺两只妖兽呢。只是真气逆行,我还是能用一点灵力的,虽然不能再使法器,但还可以设阵帮忙啊。” 张青鹏的心便被这三言两语提来揪去,揉搓不已。最开始汤苗称病,张青鹏差点疑心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后来众人纷纷提议要先回去,他就一直提着一颗心。最后,等了许久,汤苗终于说不走了,他这才长松一口气。 汤苗服了几颗丹药,在一旁打坐休息,旁人便也不再打扰。叶缘趴在一旁,待众人散去后才问:“怎么了?” 汤苗恶狠狠地道:“我要给他一个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耍这种花样!” 叶缘有些失笑:“孩子气!” 汤苗仍是气哼哼的,便不理他。 叶缘又问:“当真不走吗?洪荒牛群也不是很好对付的。” 汤苗很是坚定:“不走!我带了万象七杀阵的阵盘,应该撑得住。” 又过了半刻,汤苗却是有些疑虑:“说真的,你说他为何要那个,接近于我?” 叶缘也颇有些腻味此事,早已在心里把张青鹏和灰老鼠之类的扫做了一堆,打上了“最讨厌”的标签。他正色道:“此人必是心怀不轨,你要小心。” 汤苗差点翻个白眼:“这我知道。只是他为何就盯上我了?”汤苗想了想,又道:“他起先想做我爹的儿子,后来不成,又想做我爹的女婿,他干嘛这么费劲心机想和我爹扯上关系?”汤苗顿时就有些异想天开:“你说我爹是天赋异禀还是身怀异宝啊?” 此时,远处却突然传来几声牛嗥,众人顿时色变。那筑基期修士立即探出神识,片刻后才松了口气:“来了一头洪荒牛。” 叶缘却是在识海里讲:“不对,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些,都是冲着这里来的,大约有十余头。”汤苗一听,觉得危险不大,便也没做声。 汤宝应此时还在那里割牛角,有一只牛角只剩下最后一些地方还连在牛身上,他一边忙得满头大汗,一边嚷:“再等片刻!” 张青鹏却是笑道:“这洪荒牛只来一头,莫不是又给大伙儿送牛角来的?” 那筑基期修士颇有些踌躇,一头洪荒牛他自然不在乎,让大伙儿练练手也行。可他就怕这牛身后还拖家带口跟着一大群,到时他双拳难敌四手,肯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恐怕不能让学徒们个个都安全无恙。更何况汤苗还有些病痛,万一再有点损伤就不好了。 没想到汤苗此时也是笑意盈盈:“我来设阵!咱们先困住它!” 那筑基期修士有些急:“大小姐!只怕这洪荒牛身后还有牛群。” 汤苗豪情万丈伸手一挥:“到时咱们再逃么!” 众人都略略发笑,那筑基期修士也有些哭笑不得。他思忖再三,觉得就算来了一整个牛群,他想要护住大家性命也不难,到时重点看顾汤苗即可。最终他便也同意留下。 几人都忙碌起来。那洪荒牛已是近了许多,连汤苗这些炼气期的学徒也能用神识探测到它了。自然,它受那气味引诱,一直不改方向地冲着众人而来,这也省却了一番引诱的功夫。汤苗已在布阵,汤宝应的牛角堪堪割完,其余几人都拿出了法器严阵以待。 那洪荒牛已是现于眼前,它奔腾而来,牛角闪着锐光,却看也不看众人一眼,直向着那风口冲去。 众人不解,却也顾不得多想,直接就拦在了这洪荒牛身前,各种法器使将出来,各种招数带着华光砸在这牛身上,直砸得它双眼赤红,怒号连连。这牛顿时大怒,状若疯狂,仇恨地盯着几人,又将尖尖牛角对准几人,猛地冲刺,带着风声呼啸而来。 它冲到半途,却被一片刀光剑影拦下,这正是汤苗那万象七杀阵起了作用。汤苗坐在阵眼处,镇定自若,行云流水般操纵着阵法,一时刀剑,一时雷电,又一时火焰,一个个都往洪荒牛身上招呼而去,直让这牛身上伤痕累累,痛得哀嚎阵阵,连疯狂的冲锋之势也是止住了。其余人等一见,立即趁势攻击,想要将这牛一举拿下。 谁知,此时,在一旁掠阵的筑基期修士突然脸色大变,连连呼喊众人:“停手!整个牛群都来了!快走!” 汤苗一直暗暗注意张青鹏,此刻便见他右手使着法器,左手却极隐蔽地挥动了几下,似是洒了些东西出来,落到了那头被他们困住的洪荒牛身上。那牛就突然发起疯来,一时都挣脱了阵势,更是对着汤宝应直冲了过去。 那筑基期修士大惊,立即冲入其中,阻住了那牛,然而那牛却力气极大,简直比刚刚的样子暴涨倍余,根本就不像三级的洪荒牛了,简直就像突然升了一阶。那修士一时不察,便被那牛挑在角上,整个甩了出去,牛角在身上豁了一个长口子,众人都惊呼不已。而那修士顾不得自己伤势,忙从空中翻起,运转法器,又和这疯牛斗了起来。 此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踏破林间,十余头洪荒牛已是现于众人眼前。见了众人,一刻都不停,直接便踩踏而来。众人已是躲避不及,只得匆忙应战,一时每人都面对着两三头牛,俱是压力剧增,举步维艰。 汤苗坐在阵眼中,既有阵法保护,旁边又有叶缘护着,还算安全。如今她心下却有些后悔,没想到这张青鹏甚有些歪门邪道,才一个照面便有人受伤,早知就不和他赌这口气了。 可如今再说这些却已是有些晚了,当下汤苗便全神贯注运转着阵法,帮忙众人控制洪荒牛。所幸,力气暴涨的牛只有那一头,初时过后,那筑基期修士应付起来也绰绰有余,如今还能抽空帮手别人。其余诸人在阵法帮助下,也渐渐稳了下来,打斗时也不手忙脚乱了。战局渐成胶着之态。 那筑基期修士此时才略略松了口气,又心下暗赞,幸亏有这万象七杀阵,看来众人的安全已是无虞了,只要自己斩了这头发疯的洪荒牛,其余的牛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然而,他却放心得有些早了。顷刻之间,情势突变。 所有的牛突然一起抛下了对手,无视攻击,直冲着阵眼处冲了过去,那里的汤苗已是惊得呆住。阿木兽孤零零地挡在汤苗身前,在洪荒牛高大的身影下显得是那么弱小。 众人都是大惊,一时俱都扑了过去,离汤苗最近的张青鹏更是身形甚快,眼看已是扑在了汤苗身上。 第四十七章 美救英雄? 张青鹏却扑了个空。 他去势甚急,又毫无防范,此时扑过去,便直接穿过汤苗的身影,撞到了地上,直跌得滚了几滚,泥土沾了满身,一时甚是狼狈。还没等他回神,十几头洪荒牛已是冲破阿木兽的幻象,直接向他踩踏而来,他大惊失色,又连忙滚上几滚,远离了此处,双手疯了似的连连挥舞,像是已然惊慌失措,只想把洪荒牛驱走般。 其余几人此时都是惊呼阵阵。谁知那些洪荒牛却似是真听了他的话一般,连连后退几步,又在他身旁左右转圈嗅闻,显得很有些迟疑。众人这才略略放心。但此时张青鹏已在牛群包围之下,便是想救他出来也是不便,贸然攻击,又怕牛群发疯,反而对张青鹏更加不利,几人都是心急如焚。 此时,诸人却在身后听到了汤苗焦急的喊声:“快出来!我帮你控制牛群!” 几人转头,就见汤苗的身影渐渐从相反方向浮起,旁边还蹲着只阿木兽。众人这才放心,原来汤苗果然是在万象七杀阵中又设了一个幻阵,隐藏了真实的阵眼。众人心下都暗道侥幸,要是汤苗没有设幻阵,刚才恐怕甚是危险。他们本来极为忧心,后来见张青鹏扑空穿过汤苗的身影,才略略安心,知道那大约是个幻阵。可最先冲上去救人的张青鹏,如今却是危险了。 汤苗心里却甚是快意,看着张青鹏发髻散乱,衣衫满是尘泥,又在那黄土地上滚来滚去,一点也不复以往的潇洒自若,她直感觉出了一口恶气。哼,还想假作救人于水火的英雄?是不是已经在心底畅想过自己英勇的身姿?还臆想着能顺便收获一颗少女的春心?想得美! 汤苗一点都不担心张青鹏的安危,他既是把握满满,引来了妖兽,又想在妖兽口中救下她,肯定是有应对之策。此时,她故意大声说要帮忙,根本就是为了气他,想扮演救人的勇士,结果却被那人救了,不知他感觉如何? 张青鹏的感觉自然不好,而且是很不好。他心下极为忿然,这汤苗太过可恶!设了幻阵也不告知旁人,难道她竟是故意的?张青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倒是并不怕这些洪荒牛,他可以用手散出让妖兽厌恶的药粉,它们应该不会贸然攻击。他略作势,挥挥手,便起身升上了半空,打算从牛群上方跳出,汤苗也如她所说般地用阵法化出了绳索,缚住了阵中洪荒牛的四蹄。 此时,变故陡生。 突然,有一大团火焰猛地从林间冲出,直直撞在张青鹏胸膛上,立时把他从空中撞飞,张青鹏身子翻腾两下便跌落在地,口吐鲜血,一时没了声息。 众人都大惊,连忙抢上查看,发现张青鹏已是受伤甚重,晕迷过去了。 此时,就见一只身形巨大的洪荒牛从林间踱出,还间或打着响鼻。这牛毛发竟是黑中带红,又足足比别的洪荒牛大了一倍,连眼睛也有碗口般大小。 那筑基期修士倒吸一口冷气:“变异妖兽!竟是四级变异妖兽!”众人一直关心眼前打斗,竟不想被这变异妖兽摸了过来! 汤苗他们此番也算倒霉,这妖兽刚刚才从三级升作四级。那时他们猎不到妖兽,便是因为林间各种妖兽都走避光了。洪荒牛群也前去护卫于它。谁知,等它升完级,却发现自己的小弟们个个不见了踪影,一时气怒,便找了过来。它是变异妖兽,张青鹏那些药粉对它也是毫无作用。 变异妖兽极为厉害,战力远超同级别妖兽。四级妖兽已是和筑基期修士同阶,变异四级妖兽可是难对付多了,各个都有不同的本事。眼前这头洪荒牛大约是可以运用火焰。 那筑基期修士当下就拦在了那变异洪荒牛前面,低声对汤苗他们喝道:“找到机会就快跑!” 汤苗立即发出了求救讯号。如今筑基期修士只能挡住这变异洪荒牛,四周牛群中还有一个力大无穷的疯牛,十几头普通三级牛,有药粉的张青鹏又晕迷过去,他们恐怕难以抵挡。 汤宝应负着张青鹏,四人原想速速退走,可牛群虽对那引人气味恋恋不舍,但在那变异洪荒牛的驱使下还是向他们追击而来。速度甚快,几人连飞行法器都来不及发动,便被牛群纠缠了上来。 四人一时险象环生,无奈之下,又是进入了万象七杀阵中。汤苗操纵阵法,汤圆和汤宝应勉力相抗,叶缘也入阵和洪荒牛厮杀起来。几人此时都是苦苦支撑,那筑基期修士和变异洪荒牛也斗得正酣。 那头力大无穷的疯牛却是找上了汤宝应,阵法拦阻不住,汤宝应背着张青鹏,移动不便,避之不及,这牛猛地一脚踢中汤宝应,直把汤宝应踢飞,他肩头的张青鹏也掉了下来。这牛对着汤宝应又是一个冲锋。汤宝应还落在远处,张青鹏却正在那疯牛必经之路上。 张青鹏刚刚被摔倒在地,一时震得苏醒过来。他才将将睁开眼睛,还未搞清楚状况,便见一只硕大牛蹄现于眼前,连牛蹄上沾有的几片泥土都清晰可辨。他心内惊恐,待要抬手阻挡,才发现自己浑身没有力气,胸口痛得像要裂开一般,这手根本就抬不起来。他满心绝望,一时都不知在想什么,脑中满是“就这样了吗?”、“难道我这一生就这样了吗?”的无奈叹息,沉痛又无望。 谁知,此时却有一把剑伸了过来,一把明晃晃的闪耀着水蓝色光芒的剑。这剑用了绝大力气,猛地砍在那牛蹄上,直把那牛蹄砍得歪向一边,那牛整个趔趄了一下,身体歪斜,牛蹄就堪堪落在张青鹏身边两寸的地方。 张青鹏顺着剑光望去,汤圆急切的脸庞便猛地冲入他的眼睛,还有汤圆身后那头洪荒牛尖尖的犄角,竟马上要抵到她的背上了。原来这汤圆竟是舍了对手不顾自己安危前来救他! 张青鹏愣住了,于这危险重重、刀光剑影满身的时刻,他却愣住了,甚至都无法动弹。他心内如遭重击,想要喊出声让汤圆小心,可喉咙里却也发不出声音来。 所幸汤苗及时赶到了。她舞着长链,锁上那洪荒牛的尖角,将那牛头生生拽开扭转,汤圆也转身使剑向那牛脖子上挑去。那牛脖子上被划开了个大口子,鲜血喷出,堪堪哀鸣了一声,便不支倒地,只能嘶喘连连了。 那疯牛却还在。此时闻听那牛哀鸣,好像更加疯狂了,双眼红得更加厉害,盯着持剑的汤圆,作势就要冲出。张青鹏挣扎许久,这时终于能动了,他扬手便散出一道灵力,包裹着一些药粉,洒进了那疯牛眼睛里。牛眼触到药粉,眼中赤红之色立即退去,身体即时瑟瑟发抖,皮肤下的肌肉好像在向内回缩,一直抽搐不止。那疯牛终于倒下时,却是枯瘦极了,简直就剩一张皮包着一个骨架子了。 几人愣怔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旁边还有洪荒牛虎视眈眈,汤苗汤圆立即护着张青鹏,又与洪荒牛相斗起来,张青鹏却已是又昏过去了。不远处,叶缘也已是护在汤宝应身边,汤宝应腿上受伤,神智倒还清醒。 所幸那疯牛已是死去,普通的洪荒牛也被他们斩杀了几只,剩余的两人一兽此时倒还能勉力支撑。那筑基期修士和变异洪荒牛也是斗得难分难解。 最后,援兵终于来了。汤嘉海带着一批筑基期好手急急赶到,迅速加入战场,牛群立时不敌,待要溃逃时已是来不及,最后连那会喷火的变异妖兽都丧了性命。 众人打扫战场时,汤苗汤圆才觉得疲累不堪,身上伤处也不少,叶缘也是有些受伤。汤宝应腿断了,已是服了再生丹。张青鹏受伤甚重,被那火焰击中,丹田震荡,肋骨断了好多根,身上还有灼伤,此时还在晕迷,不过却是没有生命危险。 汤苗不禁心生愧疚,幸亏这张青鹏无碍,诸人受伤也不重,要不此次后果可不堪设想。叶缘似是感受到她心中难过,却是突然出言安慰:“这兽群是张青鹏引来的,便是你当时提议退走,他要引它们追上来也是易如反掌。他这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汤苗不免有些暖意,却听叶缘续道:“你好像还在真气逆行?”汤苗立时知意,忙装作剧痛不止,服下不少丹药,一副强行动了真气又遭反噬的样子。 待众人走时,汤苗想到了什么,便趁人不注意,偷偷取了一些泥土。张青鹏当时口吐鲜血,滴在了土中,汤苗便是挖了一些,打算回去查验一番,看能不能制出解药。 途中,张青鹏终是悠悠转醒了。他被人负在背上,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前方。前方走着一个穿绿衫的小姑娘,微微侧脸和旁边的汤苗说话,神情极美,这却正是汤圆了。 第四十八章 伏线千里 从青灵山回来后,汤嘉海和越秀女殷殷切切,强按住汤苗休养了数日。汤嘉海在详细问了当时情形后,又去看望了张青鹏。 张青鹏的外伤已是大好,丹田震荡却非一两日就能恢复如常,如今也是休养为主。汤嘉海进得门来,张青鹏忙起身迎上。 汤嘉海笑问:“世侄,如今伤势可有起色?” 张青鹏脸色虽白,但精神不错,当下便回道:“多谢世叔挂念!如今已是大好了。” 汤嘉海面上非常诚挚,道:“听说,当日你以为阿苗遇急,便奋不顾身前去相救,此后受伤也多受此事带累。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汤嘉海拿出一个储物袋:“这里是些丹药,你养伤兴许用得上。” 张青鹏心内不屑,脸上却忙堆起一个笑容来:“世叔,阿苗也是我的妹妹,救她是应当的。”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而且阿苗妹妹也不需要我救。倒是我,当时还连累了大家。” 汤嘉海连道绝非如此,张青鹏又是推让再三,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储物袋。 汤嘉海又道:“世侄,你当时也还立了大功啊!听说是你洒出药粉,那头疯牛才倒地死去的?” 张青鹏一凛,知道戏肉来了,忙回道:“哪里哪里,那也是汤圆妹子先救了我,我才能缓过神来。”他又道:“那药粉却是我逃出时,偷拿那邪修的。我只知那是毒药,却不知竟有如此厉害。当时情急,也没想多少就全洒了出去,所幸最后效果还不错。” 汤嘉海却是笑笑,也不再提此事。两人又是说了一阵,汤嘉海才起身离开。 此时,汤苗却正好站在那头中了药后只剩皮包骨的洪荒牛面前。她已是探查过张青鹏的血。虽说有了美食金手指,她猜出丹方并不算难,但那血液里面除了鹤鸩菇,另外还有大量灵草灵植,成分非常复杂,大多还是有毒的,想要知道所有的具体成分恐怕有些不易,更别提制出解药了。这个只剩骨架的洪荒牛却可以先好生探索一番。 她如今已知道这牛中过两种药粉,一种能让它疯狂,一种却会让它干枯而死。只有两种药粉,这个却简单一些,汤苗便就此细细摸索起来。最终却是有些结果。原来,这两种药粉,有一种的确会让妖兽状若疯狂、能力倍增,另一种却是它的解药,那洪荒牛最后枯成一副骨架,只不过是解除药效后,身体力量透支的自然结果。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两种药粉的配方十分奇特,有些材料更是邪修常用之物。这张青鹏身边有如此多的药粉,甚至连配套的解药都有,而且他对这些药粉用法极为熟稔,只怕跟邪修关系匪浅,绝非他所说的被某个邪修所迫那样简单。汤苗心中不由充满了疑虑。 又过半旬,张青鹏的伤势已是好得差不多了。他去了学苑,专门等着汤圆。 汤圆今日却着了红衫,又挽了别的发饰,张青鹏虽觉得她没有当日穿绿衣来得好看,但还是觉得眼前一亮。张青鹏都有些奇怪,以前他只以为汤圆是个可爱爽朗的小姑娘,如今却怎么看怎么美丽,一颦一笑都惹人。 张青鹏手里捏着两枚翠绿的玉石,带些连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紧张:“阿圆世妹,听说你在寻这碧珠玉?” 汤圆惊喜大叫:“你居然有么?!阿苗那里都要找人去寻!”汤圆接过玉石,喜孜孜地验看半晌:“你从哪里找来的?能给我吗?我给你灵石。要不拿东西跟你换也行啊,你缺什么?” 张青鹏看着她的笑脸,心里也很畅快,声调都有些抬高:“这是送你的。” 汤圆惊讶地看着他,半晌,又笑眯眯的:“那好!下次你缺什么跟我说一声,我一定帮你找来!” 张青鹏心下一阵轻松,知道这是汤圆不见外的表现。他笑着点点头:“好呀!以后就靠你了。” 汤圆也笑:“好!” 等了等,张青鹏又柔声道:“上次,多谢你救我。” 汤圆摆摆手,极为真诚地道:“你虽然不姓汤,但现在和我们也是一家人一样了,救你是应该的。那阵子你以为阿苗遇险,不是也扑上去救她了吗?” 张青鹏略有些不自在,又有些说不出的开心:“那不一样。当时你不救我的话,我应该会真的丧命。” 汤圆又道:“好啦好啦!那时你去救阿苗,我们也都佩服得很,谁都不会让你出事的。就算我没上前,也还有别人呢。当时阿苗真气逆行,她都立即赶过来了呢!” 张青鹏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作出担忧的样子:“真气逆行还强行运功,她后来没事吧?” 汤圆点点头,道:“她后来也是痛得厉害,休养了好些时候呢。” 两人又闲话半日才分手,张青鹏心里很有些喜悦,汤圆总算不是以前那爱理不理的样子了。 过后,张青鹏却又转身去找了汤宝应。他如今心里很有些疑虑。当日青灵山种种,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找个人探探底才能安心。 如今回想起来,当日汤苗冲过来救汤圆时,身手矫健,面上急切无比,根本就没有半点忍痛之色,怎么想都有些可疑。而且,她那真气逆行发作的时机也挺值得琢磨一番——那时,自己可刚释出药液没多久。最可疑的是,她在万象七杀阵中还设了个幻阵,隐藏了自己的所在。虽说这是为了对付洪荒牛,但既然设阵,一般也应该告知同伴,她却并没有这样做。这简直像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计划,然后专门等着对付自己一样。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果她真的是故意的,那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所谋之事的?他行事极为隐秘,当时又只有他们几人在场,难道她真的是通过灵兽的表现才察知的吗?可她那灵兽又普普通通,只有三级,也不是变异妖兽。如此看来,这汤苗自己应该很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此时,汤宝应却在丹房炼丹,张青鹏等了好一阵子,他才推开房门出来。两人碰面,却是极为亲热,互相探问不止。聊了许久,张青鹏才渐渐把话题转到汤苗身上。 张青鹏一脸佩服,道:“阿苗是五灵根,如今却有炼气七层,真心厉害!”他又讲:“这也难怪,我看她修炼很是努力啊。” 汤宝应点点头,却又很有些嫉妒:“她虽是很努力,但进境如此之快,主要还是资源跟得上啊。”他小声嘀咕:“她都不知有多少灵丹妙药下了肚。” 张青鹏一脸神往,探问道:“不知其中有没有那些传说中的灵丹妙药?”见汤宝应疑惑,他又续道:“听说,有些丹药特别神奇,有的可以净化灵根,有的可以提升修真者的资质,有的还能让人长些特别的本事,比如不再怕毒,或者神识变得很厉害之类。” 汤宝应虽听得目眩神迷,却仍是摇头:“那肯定没有,听都没听过。咱们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张青鹏无奈,又问道:“那她得的资源都是汤世叔的功劳吗?不知都是从何处得来的?咱们能不能有幸也去找得一些回来?” 汤宝应耸耸肩:“自然是她爹到处搜刮的呗。咱们哪里有机会有钱去那些大拍卖会啊?” 张青鹏一阵失望,再问些别的,汤宝应也是不知。他只能又问:“听说汤和大供奉炼丹十分厉害?” 汤宝应眉飞色舞:“是!他可厉害了!他可是青州城唯一能炼得出上品四级丹药的人。阿苗就是他的高足。”说着,他又略有些沮丧:“可惜他看不上我,当时不愿意收我作徒弟。” 张青鹏其实只想探问汤和的本事,但此时也难免先安慰于他:“阿苗身份特殊……” 没想到,汤宝应却是摇摇头:“不,阿苗炼丹的天赋极好,人又勤奋得不得了。”他回忆道:“阿苗当年翻来覆去地炼制最简单的含灵丹,足足炼了一整年,我们当时都还笑她。结果等拜师的时候,她当场出了一炉含灵丹,个个都是上品,汤和大供奉高兴极了,立刻抢了她做弟子。”他又摇头笑道:“后来还整天把阿苗押在丹房里炼丹,得她爹亲自去接才接得出来人。” 张青鹏听完这段故事,浑不在意旁的,只注意到了一句话:“你说她——炼丹天赋极好?” 汤宝应点点头:“当年初学炼丹时,她就是学得最快的。” 张青鹏心跳极快,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浮在了脑海里。 张青鹏又再三探问,可这回却再也问不出别的了。汤宝应当时大约是年纪小,只记得汤苗学得很快,但怎么个快法、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却是一概不知的。 张青鹏无奈,最终只能和他告别。他心里暗忖,当年教汤苗炼丹的是汤望月,看来是去会会他的时候了。所幸自己也师从他学炼丹,如今还能和他搭得上话。 第四十九章 追本溯源 这日,张青鹏便去了丹房。汤望月虽是个年轻人,但看起来总有些慈眉善目的味道,不免会让人心生亲近之意,张青鹏和他也关系颇好。 张青鹏此时炼的是三级的聚气丹。他坐在丹炉旁,聚精会神地催动地火,突然,丹炉内传来一声轻响。张青鹏松了口气,停了手,这丹药应该是得了。他揭开顶盖,脸上却现出沮丧的神色来。汤望月探头一望,丹炉内正正躺着几撮灰白色的渣滓,这一炉竟全是废丹,连一个下品丹药也没得。 汤望月不免拍拍张青鹏的肩膀,安慰道:“无须如此沮丧,以后继续练习就是。” 张青鹏却还是眉目暗沉,他有些苦笑:“师傅,您说,照我这资质,苦练多久才能有所成就?”他想想,又道:“听说汤苗妹子资质很好,学丹药时一上手便极厉害?” 汤望月正色道:“你既已知道汤苗资质好,那也应该知道,她炼丹时是极为勤勉的。” 张青鹏点点头:“我知道。”他还是有些沮丧:“可是,她资质好,便能炼出好丹来,越勤勉收获就越大,可我再怎样用功,炼出的也不过是一炉炉的废丹,越勤勉浪费的材料就越多罢了。” 汤望月摇头,看着他道:“她也曾经炼废过无数材料,你何苦如此妄自菲薄?” 张青鹏低下头,有些受教的样子,半晌,他又带些希望,问:“师傅,汤苗妹子的资质好在哪里?她到底比我强多少?”张青鹏有些紧张,屏息静气等着汤望月的答案。 汤望月却令他失望了,他只含糊其辞地道:“她炼丹成品率比别人高些而已,你的资质也并不差,多练习几年就是了。”汤望月又是继续鼓励张青鹏,却再也不提汤苗半个字了。 张青鹏在心内叹了口气,他其实还挺喜欢汤望月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并不想对他下手。可惜,汤望月却没有给他这个停手的机会。 张青鹏当下便唯唯诺诺几句,汤望月便也停口不讲。 两人正要一起离开丹房的时候,张青鹏却突然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指着汤望月身后,张口结舌,好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汤望月一见,立即转头,却没有发现什么,他心内一跳,正要转身询问,却突然觉得脖子上一凉,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青鹏忙托住汤望月倒下来的身子,将他放置在蒲团上,又在屋中设下隔音阵法。他这时才慢慢将汤望月脖子上的飞针取下。汤望月是筑基初期的修士,若非这飞针,他是绝难得手的。 这飞针是当年他父亲为他所制,是他保命的绝技之一,这些年来也多靠它他才能死里逃生好几次。这飞针乃是无形金锻造而成,极其难得,能屏蔽修士的神识,是把偷袭暗算的好手。针尖上还能淬药,他这次便是抹了特制的毒药,常人中了它,便会变得呆呆愣愣,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 张青鹏将汤望月靠墙放好。汤望月此时身体绵软,眼神也已经呆愣。张青鹏确认再三后,便试探道:“你的名字?” 汤望月一脸茫然,眼神直楞,嘴巴却开始动起来:“汤望月。” “你手头最厉害的丹药是什么?” 汤望月真的开始回答:“结、结金丹,可不能告诉别人,千万不能。” 张青鹏倒是很有些惊愕,结金丹极其珍贵,能增加结丹的几率,整个汤家都未必能有一颗,这汤望月是从哪里得来的?张青鹏这话却是对的,八年前,汤家的七彩琉璃果也才换了二长老的三颗结金丹罢了。 张青鹏虽有些意动,但他却极认得清轻重缓急,他还想在汤家呆下去,并不想节外生枝,再说他都还未筑基,现下就抢结金丹还略有些早。不过,这汤望月连结金丹的秘密都说了出来,说明这药果然是见效了。 张青鹏便直接问道:“汤苗炼丹是好在哪里?” 汤望月脸上木呆呆的,眼神里却有些惊叹:“她很好,特别好。” 张青鹏耐心追问:“汤苗在炼丹上很有天分,这天分是什么?” 汤望月却道:“这个不能说。” 张青鹏心下一阵暴躁,半晌,又按捺下来,心里也渐渐明白过来,又现出了些激动。到了如今,这汤望月还不肯开口,他恐怕是问到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便循循善诱:“为何不能说啊?” “嘉海不让说。” 张青鹏心内一跳:“嘉海不让说什么啊?” “嘉海不让说阿苗……啊!”汤望月突然抱头叫了起来,张青鹏连忙上前查看,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这段记忆竟是被汤望月自己护了起来,设下了法决,除非彻底摧毁他的神智,否则旁人绝不会从他口中得到半点消息。 张青鹏思虑再三,最后却还是没有下手。汤望月此时出事,他的嫌疑太大,汤家恐怕就不好呆了,于他日后进入五元宗极为不利。 张青鹏当下便并未做别的,而是取出了解药,给汤望月用了一点。汤望月的眼神渐渐清明,他看着自己蒲团前的张青鹏,略有些诧异,总觉得神智有些恍惚。 张青鹏此时却一脸坚定,对他讲道:“我知道了,师傅!我以后一定会勤于修炼的。” 汤望月这才恍然想起他们之前的对话,便点了点头,本来还想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好像这张青鹏突然令他心生厌恶似的。他心内诧异,但还是和张青鹏一起出了炼丹房。 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张青鹏却又是琢磨了半日。汤苗炼丹资质的秘密竟是如此重要,汤望月不惜给自己下禁制也要保护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而且,如此想来,知情的人一定会很少,大约也就汤大爷、汤夫人、汤苗、汤望月四人罢了,还有可能再加个汤和,这也就是五人。 他叹了口气,这里面只有汤苗最好接近,功力也最为低微,可他如今又不能去捉了汤苗来拷问一番。他身后暗地里不知跟着多少尾巴,这次来找汤望月,还有学炼丹的正事挡着,去找汤苗,恐怕一时半刻不见人便会闹翻天,而且汤苗对他戒心极深,他根本不可能轻易得手。 张青鹏又慢慢思索起来。汤苗炼丹有天赋,这天赋是什么?她细心?或者有耐心?她操控灵草特别精细?或者她灵力充沛,一次可以操控许多灵草?或者她木灵根极强,对灵植很有亲和力?张青鹏不免烦躁起来,这些都算是天赋,可也都普普通通,根本就没有掩藏起来的必要。 那换个方向,如果自己推测为真的话,这汤苗是知道自己当时计划的。自己刚刚将药液洒出,灵兽异常后,她就开始装病——不,张青鹏突然警醒了起来,他记得,当时他洒药时还专门注意过,那阿木兽离风口甚远,而且那灵兽一直懒洋洋的,并不四处乱跑,他这才放心将药液洒在了风口处。可洒了之后没多久,那灵兽却突然站起,绕到了风口处,然后它才出现异常,然后汤苗才突然真气逆行—— 张青鹏心跳极快,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阿木兽是专门去那风口处探测的!可它又怎么会去那里探测呢?这必然是听了汤苗的命令。这说明他洒出药液后,汤苗就知道了!张青鹏一阵激动,问题果然都是出在汤苗身上。 那这汤苗是如何得知他洒出药液的?张青鹏心中一动,这汤苗必然嗅觉奇好!他那药液是用来吸引妖兽的,味道极其特殊,虽说常人应是闻不到的,但如果有人的嗅觉和妖兽一般灵敏呢?对她来讲,那药液可算是明晃晃的摆在了那里! 张青鹏又思索起来,她嗅觉好,与她炼丹资质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嗅觉好的话,炼丹时不容易用错灵草?炼丹时,灵草气味会出现各种变化,她能查知这变化然后每步都恰如其分的操作?不,不对,这些都太普通了,根本不够资格成为秘密。 突然,张青鹏的心剧烈跳动起来——炼丹时,她能察知灵草气味的变化,那成丹后,她是不是也能闻出灵草的气味,知道里面用了什么灵草?那她岂不是可以倒推出丹方?!这才像是个秘密!这才需要花心思掩藏! 张青鹏不由心内感叹,这人居然能倒推出丹方,这是一笔多么大的财富啊!然后,他便愣住了。这汤苗如此厉害,那当时看出自己体内有鹤鸩菇的,难道竟是她?! 是了,是了!绝对就是她!怪不得,她当时还踢开自己的房门,要自己滴血到那因缘果上。她必是因那血液才知道自己体内有鹤鸩菇的。难怪,自己以前还心下感叹,这汤苗后来越来越客气,一点都没有那次刁蛮的样子了,原来当日竟是作态演戏么! 第五十章 小仙境 待将一切事情串在一起想明白后,张青鹏心里便恨极了汤苗,那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愤怒,不断灼烧着他的心。 他这一生,受过折辱,有过磨难,更是过了好些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可从来也没有被人这样肆意耍弄过,而且这人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如今他回想当时情景——他扑了个空,他还在地上滚来滚去尘泥满面,他的心头便像被针刺了一般,恨不得这种场景永远也没发生过。 这汤苗还坏了他的计策,害得他入五元宗之事一波三折,难上加难。他体内的鹤鸩菇和他洒出的那些药粉,也都是他苦心维护的秘密,没想到却全被她破解个精光。说起来,不知其余之事她还知道多少? 张青鹏心内愤怒,不由握紧了拳头,这些欺辱过自己的人,他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的!待他借汤苗入了五元宗之后,看他怎样对付她! 后来,张青鹏冷静下来后又慢慢想到,平时也没见汤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除了在学苑就是在修炼室,要不便是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可她连鹤鸩菇这种少见的灵植都认得出,甚至都能在一两天内攒出一个可代替鹤鸩菇的灵植,那说明她肯定是见识极广,手头也存有不少奇花异草。这也就是说,她要钻研炼丹,钻研灵草灵植,就必然得有个地方收集存放它们。 张青鹏有些心动,灵石易得,奇花异草却是难寻,何不等离了汤家之时,顺手将这些东西搜罗一空?也好让他们痛心疾首一番。 可是,这个地方却是在哪里?学苑和修炼室人来人往,人多眼杂,大约是不可能有的,那就是她自己的院子了?可她的院子也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整个格局设置和汤家别的院子也差不太多。张青鹏摇摇头,汤苗的院子里大概还有什么玄机,看来他得去好好探探了。 此时,却有人来唤他,原来是汤老爷使人招他过去。 张青鹏进得屋去,却发现汤老爷和汤嘉宁都待在堂上。 汤老爷一见他,便满脸笑容,手捻胡须,熟络地招呼他:“青鹏!快来!”汤嘉宁也向他颔首致意。 张青鹏一见这阵仗,心中略有些嘀咕,不知这二人所为何来,但他面上也极为热络,向二人一一郑重施礼。 三人坐定后,汤老爷便问道:“青鹏,你可知幻雾小仙境?” 张青鹏摇头:“这个却是不知。” 汤老爷手抚胡须,点点头,续道:“这幻雾小仙境是青灵山中一处秘境,每十八年开启一次。再过一个月,便是这幻雾小仙境重开的日子了。” 张青鹏眼中现出些热切,问道:“幻雾小仙境?” 汤老爷看他神色,心中满意,道:“是。这幻雾小仙境中终年飘雾,每过十八年这雾才会散去一次,间隔也很短,当中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他续道:“这仙境又有限制,只得炼气期的修士才可进入,进入的人数也不能多。”他看向张青鹏:“如此一来,年复一年,这幻雾小仙境中便藏有无数天材地宝,每次进入其中的修士,都有人获得了天大的福缘。” 张青鹏心中有些意动,听起来这小仙境倒很是值得一去。汤老爷看他神色,便知鱼儿上钩了,他话音便又是一转:“不过,每次进入秘境的名额都很少,咱们青州城几大家分分,余下几个还要留给散修。今年咱们汤家便是分得了二十个名额。”他又算一算:“如今,汤家炼气九层的便有一十六人,这样一来,二十个人中便只剩下了四个名额。” 张青鹏已经有和汤老爷打交道的经验,当下便如他所愿,直接问道:“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进入这小仙境?” 汤老爷哈哈大笑,旁边的汤嘉宁面上也是浮起笑意。汤老爷赞赏地点点头,道:“此番叫你来,正是为了此事。”汤老爷又道:“四个名额中,汤苗必得一个。汤圆是分家的姑娘,又是双灵根,也得了一个。还剩两个,老夫便想由你和嘉宁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青鹏自然大喜,连忙称谢不止。 汤老爷却又道:“青鹏,此去幻雾小仙境,不知可否帮老夫一个忙?” 张青鹏连道:“不敢,不敢,但有何事,您只管吩咐便是。” 汤老爷便捻须笑道:“幻雾小仙境中出产一种冰丝蝉,老夫便是想求此物,一雌一雄两只即可。”他续道:“不过此物稀少,恐怕得机密行事才可。”他望向张青鹏,张青鹏忙满口应下此事。 汤老爷眼睛一转,便又问:“青鹏,不知阿苗最近和你相处得如何?” 张青鹏心内一突,又有怒气蔓延上来,他如今颇有些怨恚之心,若非这汤老爷怂恿,他何至于吃那么大亏?但他面上却现出些遗憾来:“阿苗世妹好像对我很有些误解,如今却还是不能与我自在相处。” 汤老爷有些嫌弃他无用,却仍是提醒道:“宗门已是有消息传来,幻雾小仙境过后一月,宗门便会派人来验视子弟资质了。若是资质无甚差错,子弟们便会被直接接回宗门。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只剰三月时间了。” 张青鹏心内也是有些焦急,眼看五元宗大门已是如期敞开,可那可恶的汤苗不仅不为所动,甚至还随意耍弄于他。如今两人面上虽还客套,但实际也算是已经交恶了。 汤老爷想了想,又道:“幻雾小仙境中福缘虽是不少,但也危险重重,到时候,阿苗的安危你可要多加注意。”张青鹏内心苦笑,面上却还是答应下来。 此时,汤嘉海却是来了。几人见礼寒暄过后,张青鹏便与汤嘉宁退出屋去。只留汤嘉海和汤老爷在屋内。 汤老爷有些头疼,他大概知晓汤嘉海是所为何来,当下便岔开话题,道:“嘉海,这幻雾小仙境开了,越家和刘家要派人去寻越金楠和刘翎吧?唉,也不知他们是生是死,是否还在小仙境中。” 汤嘉海却是不管,直接问道:“去幻雾小仙境的二十个名额,你可有属意的人选?如果没有的话,我便看着办了。” 汤老爷干笑两声,道:“正要跟你说此事呢。”他讲道:“咱们炼气九层的人就有十六个,这是板上钉钉要去的。剩下的四个名额,阿苗肯定是要去的,对不对?” 汤嘉海点点头。 汤老爷又道:“分家肯定是要有一个人的,汤圆资质好,境界也还不错,她也得算一个。” 汤嘉海又是点头,接着便紧盯着汤老爷。 汤老爷有些莫名的心虚,不过很快便又理直气壮起来:“还有两个,便给青鹏和嘉宁吧。” 汤嘉海斩钉截铁地道:“不行!他们两个都不行。” 汤老爷气道:“如何不行?青鹏是炼气八层,嘉宁是炼气七层,哪里不行了?” 汤嘉海坚持道:“张青鹏善恶难分,如今我们连他来汤家所谋为何都不甚清楚,怎么能让他混到幻雾小仙境中去?汤嘉宁也是叛过一次汤家的人,难保他这次又心生歹意。他们绝不能去。” 汤老爷眼睛一瞪:“你何苦揪着以前不放?嘉宁那是做内应去了,青鹏也是一个好孩子!”两人又是争论半晌,却也没什么结果。后来,汤老爷却现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我刚才已经和青鹏、嘉宁说过了,现在如何还能再改?” 汤嘉海心里怒气上涌:“你又是打着这种主意!”他又道:“无事,说了也能改,现在离幻雾小仙境开启还有一个月呢。”两人便又是争论起来。 最后,汤嘉海无奈道:“你为何非要他们二人去小仙境?” 汤老爷心里暗道,当然是去找冰丝蝉了,这怎么能跟你讲?你肯定会大加反对。汤老爷便又扯了一番别的理由。 最终,两人终是累了,还是每人各退了一步。 汤老爷无奈道:“罢了,罢了,那让青鹏一个人去怎么样?剩下一个名额再随便选个年轻人吧。” 汤嘉海考虑再三,终是同意,点头道:“最后那个名额,那就让汤宝应去吧。” 原来,汤老爷是想,张青鹏是炼气八层,汤嘉宁是炼气七层,境界高些取冰丝蝉可能更容易些,所以选了张青鹏。汤嘉海却是想,他听阿苗讲过张青鹏在青灵山的种种作为,那他对阿苗的危险应该不大,而汤嘉宁却有些难测,他哪里敢让他再和阿苗呆在同一个地方?两人终是如此达成了一致。 张青鹏从汤老爷处回去后,却又是琢磨上了汤苗。看现今情形,他和汤苗间想要有所进展,必得有什么重大变故,可汤家生活很是平稳,这变故恐怕不易寻。最终,大概还是得按照汤老爷所说,去到幻雾小仙境中才能觅得良机。 可是,去探一探汤苗居所的事情,却是刻不容缓了。这一个月间,非得有个分晓出来。张青鹏数了数自己身上的手段,思索半晌,终是定计,有了对付汤苗的方法。 第五十一章 鬼影 这日,汤苗正与汤圆凑在一起闲话,却有几个小学徒找了过来。几人手中拿着一片玉简,正为其中有关炼丹的内容争论不休,此时特来请两位师姐做个评判。 汤苗和汤圆对望一眼,俱是笑着应允了。汤苗对炼丹精通些,便先将神识探入玉简中。她一扫,就知问题出在哪里,当下便跟几个小学徒揉碎掰开地讲明了要点,听得几个小学徒心服口服,一直用钦羡的眼光望着汤苗。 待小学徒们走了之后,汤圆还在打趣汤苗:“哟,大师姐现在很威风嘛!” 汤苗笑骂她:“下次有炼器的问题你上,你也能威风一把了!” 两人笑闹一阵,便又开始讲起了正事。汤苗道:“你那法器炼得如何了?去幻雾小仙境可少不了它。” 汤圆点头:“差不多了,再有半月即得。”她又感叹:“多亏了张师兄帮忙,先给了我两颗碧珠玉,我先前就试着炼了几件,少走了不少弯路,要不然还没这么快。” 汤苗皱眉:“张师兄?张青鹏?” 汤圆说:“是呀!”她也有些皱眉:“阿苗,你对张师兄成见太深了吧?他上次还拼着自己不顾,上前相救于你呢!” 汤苗却是摇头:“阿圆,有些事情不能光看表面的。他来汤家这么久,仍然意图未定,你还是和他少接触来得好。” 汤圆有些不服气:“阿苗,你这性子就是太谨慎了。我后来和张师兄打了几次交道,他人很不错的,根本没有像你说的那般居心不良。” 汤苗有些哭笑不得:“他那般城府的人,就算是居心不良又怎会让你看出来?” 汤圆有些恼:“你意思是说我识人不清?别人的真心假意我难道看不出来吗?” 汤苗却点点头,正色道:“是。”她又道:“这上面有好几次教训了吧?” 汤圆怒气上涌,直接道:“是,是,就你厉害!都那么多次教训了,我还学不乖是吧?!”说着便拂袖而去。 汤苗愕然,心下略有些后悔,自己这话的确有些重了,应该再委婉一些,如此也不至于让两人不欢而散。她摇摇头,罢了,过后再去找阿圆吧。 不过,话说回来,汤苗确实有些冤枉汤圆,那张青鹏对汤圆可是非常真诚的,当中不含一丝坏心。 说到张青鹏,他此时却是接过了小学徒们递来的玉简,含笑问道:“问题解决了吧?” 小学徒们纷纷道:“解决了!阿苗师姐真的很厉害!果然听张师兄的话就对了,阿苗师姐三两下就讲明了问题。” 张青鹏笑笑:“是呀!她是特别厉害的一个人。”他又问:“只有阿苗师姐查看了玉简吗?阿圆师姐有没有看?” 小学徒们纷纷摇头:“阿圆师姐没看,只在一旁听阿苗师姐讲了些。” 最后,小学徒们告别:“张师兄,我们先走了。谢谢你的玉简!这玉简所述果然令人耳目一新。” 张青鹏连道这是应该的,然后便送走了他们。他紧紧捏着手中玉简,情不自禁地现出了个笑容,这笑容里满是恶意,直让人看得心中发寒,若汤圆有幸看到这一幕,她就绝不会认为这位“张师兄”是个好人了。 张青鹏回房后,将神识探入玉简,一一鉴别过后,找出了其中最强的一个神识,这定是汤苗的了。原来,这玉简竟有记录神识的功能。但凡是将神识探入其中的人,都会被这玉简一一记录下来。张青鹏盯着汤苗的神识印记,心中极为满意。 他从腰间的储物袋中摸出一个铜铃,施了法决,又放下了铜铃。接着,他却盯着屋中的空地,脸上现出甚为快慰的样子:“鬼影,又到了你出马的时候了!” 原来这铜铃中所载的,竟是一个鬼影。鬼影无形无质,除了它的主人,谁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别说肉眼了,连神识也是无用,用来追踪探秘都是极好的。 鬼影是每个邪修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但要制成一个鬼影却极其艰难。须猎得一千八百个纯洁无垢的灵魂,将它们投入釜中日日炼制,炼到九九八十一年才可成功,当中又需要诸多天材地宝源源不断的供应,最后一步更是要耗费极大心力与这鬼影签订契约。若不成功,鬼影便会飘散于天地间,这八十一年的功夫便都白费了。 张青鹏这只鬼影,便是他父亲当年传给他的。鬼影也不能常用,用一段时间,便要在铜铃中休养一番,以补充消耗的能量。若是主人死去,鬼影也会自行消散。 张青鹏看着玉简中汤苗的神识印记,对准它,施了法决。冥冥之中便有一条线从这印记探出,到处搜索相同的神识。汤苗离得并不远,只过了片刻,这线便是搜索到了汤苗的神识。它便在汤苗的神识中暗暗打下一个记号。远处的汤苗只觉得识海中微微一痛,四处察看一番,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张青鹏又施法决,将汤苗神识中的记号与鬼影连接起来。鬼影便飘飘忽忽的出了门,直奔汤苗而去。张青鹏此时坐在屋中,手中捏着法决,心神却随着鬼影而动。鬼影所视之物尽在眼前,鬼影所闻之事也尽在耳中。 鬼影慢慢贴近了汤苗,跟在了汤苗身后。 汤苗此时正在走路,看样子也不知是去哪里。再过了片刻,看到路边两棵歪头歪脑的大树,张青鹏才恍然大悟,这竟是去汤圆屋子的路。 果然,没多久汤苗便是走到了汤圆屋前,敲了敲门。张青鹏一时略有些紧张,心里很不自在,竟有些怕被人发现的感觉,半晌,他才哑然一笑,这鬼影哪里那么容易被人发现,自己这不知道是怎么了,什么事都没发生,何必自乱阵脚。 张青鹏又有些期待的感觉,片刻后,果然看到汤圆过来应门。可汤圆的脸上却没什么笑容,嘴角也紧紧地抿着,她见了汤苗,也不多话,而是直接让开了身子,示意汤苗进屋。 张青鹏有些兴奋莫名,他还从未进过汤圆的房间。看样子,这应该是一间起居室,屋内东西不多,但件件俱是好物,布局疏朗大方,色彩明快轻盈,很有汤圆的个人特色。 那边汤苗却是开始说话了:“阿圆,刚刚是我说错话了,十分对不住。” 汤圆闻言,眼睛看看地面,最终却还是撇了撇嘴,不情愿地道:“好啦,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汤苗上前摇摇她的手:“咦?小姑娘你是谁啊?你知道那个心胸宽广、聪明可爱、漂亮美丽、如九天仙女下凡尘的阿圆去哪里了吗?” 汤圆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汤苗也笑。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么重归于好了。 然后,汤圆又有些不好意思:“阿苗对不起,刚刚我也不好。明明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我还发火走掉了。” 汤苗摇头:“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说完,两人又是相视而笑,一时都不再提此事了。 两人又谈些别的。那边的张青鹏也一直伸长耳朵仔细倾听,原来,这两个小姑娘还有这般面貌,和跟他相处时完全不同。 不料,过了一会儿后,汤圆却是提起了他的名字。 汤圆想了想,很郑重地对汤苗讲:“阿苗,我知道你对张师兄有成见,不喜欢我和他有所交往。”张青鹏闻言,心里一阵咬牙切齿,他就知道汤苗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汤苗见汤圆郑重,便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汤圆续道:“可我和张师兄交往几次,却觉得这人不错,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轨之处。”汤圆诚恳道:“虽然我时常看错人,可是,我总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她握住汤苗的手:“阿苗,你以后也不能和我一辈子都不分开,我也不能事事都依靠你啊!就算我眼光差,可多练练,以后总会好的吧?” 汤苗的手放在汤圆手心中,半晌都没说话。汤圆一直期待地看着她。 最终,汤苗却像是想通了般,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她望着汤圆:“我们虽是好朋友,却也不能越俎代庖,代替对方下决定。你知道我不喜欢张青鹏,也并未劝我与他交好,而我不知你们交往的状况,却屡屡出言干涉,的确有些不妥。” 汤苗也极为郑重地看着汤圆:“阿圆,也许张青鹏和你相交时,并未有什么坏心。可是,你千万记住,此人心机极深,心地不正,你以后和他交往时还是要多加小心。” 汤圆笑道:“你不反对了?” 汤苗拍拍她:“不反对,但是要监督!以后遇到什么异常状况,还是要速速报来!”汤圆笑着拍回去:“好,好!汤大管事!” 那边屋中的张青鹏却早已楞住了,他从来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 第五十二章 波澜 张青鹏深深地望着汤圆,心里又有些开心,又有些酸涩。他一向以假面目示人,偶尔真诚待人时,也从没想过,会有一个这样的人,她会跟自己的朋友认真地讲“我总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紧紧盯着汤圆,看她神采飞扬,看她宜嗔宜喜,心里不免很有些触动。 他又看向汤苗,脑中响起她刚刚对他的厌恶之语,心中恨意又是加深。张青鹏不无遗憾地想,要是她俩能换一下就好了,要是他能娶到汤圆,他一定会待她很好,不离不弃,就算离开了汤家也会带她一起,绝不会辜负于她。 突然,像一道闪电划过长空,他心底忽然就刺出一个声音——为什么不可以换呢?汤圆也姓汤的啊!他娶了汤圆,同样也是汤家的女婿,同样也和汤家绑在了一起,汤家一定也会支持于他啊。虽说汤圆是分家的姑娘,和汤苗这种嫡系独女的身份不能比,但这些差距,在汤圆的笑脸面前又算什么呢? 他忍不住眼红心热,胸膛里的那颗心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了,自顾自怦怦跳了起来。他又忍不住想欢呼,觉得眼前一切都豁然开朗,生活好像有了些希望,又好像现出了些彩光,他心里满是热切,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待略微冷静下来,张青鹏便又是想到,如今,他若要大喇喇地去跟汤老爷讲,他想弃汤苗不娶而娶汤圆,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汤苗是汤老爷的嫡亲孙女,和汤圆这种分家姑娘的意义截然不同,汤老爷根本不会同意他这样做,不仅不同意,恐怕还会亲自出手阻挠。自己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所幸自己当时存了些心机,接近汤苗时没有宣于人前,如今要改弦易辙还不至于引发众怒。 这边厢张青鹏正心跳加速暗暗定计,那边厢汤苗和汤圆却也是叙话完毕,汤苗已向汤圆告别,正要迈步出门。张青鹏一见,便有些踌躇,不知是该按计划跟着汤苗打探情况,还是要留在这里再看看汤圆。半晌,他心一横,还是紧贴着汤苗出门了。 此时汤圆也出来挥手送别汤苗,张青鹏心中很有些不舍,频频回头张望,看着汤圆红扑扑的脸庞,他心中满是柔情蜜意。可是,下一刻,他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跟着汤苗远去了。 汤苗正要去找自己的母亲。此时,越秀女却正在接待一位稀客。这位稀客便是她的大姐越福女。 越秀女和大姐小时候感情十分好,后来她境界提升迅速,大姐却迟迟未能筑基,相处时便有些别扭,感情变得淡薄了些。待刘翎大哥在幻雾小仙境失去踪迹之后,大姐的脾气就越发古怪了,时常针对于她,两姐妹间便再也不复往日和睦了。 越福女此来,也未通知任何人,她一个人直接出现在了汤家,进门后便直奔越秀女而来,如今两人坐在屋中,竟有些相对无言。 半晌,越福女终是生硬道:“幻雾小仙境要开了。” 越秀女点点头:“是。”她似是明白了什么:“大姐,你放心,嘉海已是吩咐下去,汤家的这些人也会全力去寻哥哥和刘大哥,绝不会有差错的。” 越福女不耐道:“这我知道!” 越秀女便闭口不言了。 过了半刻后,越福女终是忍不住,神色中现出了些凄惶:“小妹,你……你说,这次他们会不会还是没有消息?” 越秀女闻言,心中也是大痛,哥哥一人不见,她就很是难过,可大姐那边,却是哥哥和未婚夫统统都不见了,她的心痛可不知有多少!大姐这般刚强的人也受不住了吧。越秀女心里漫上柔情,走过去,抱住了自己的姐姐:“大姐,不用担心,他们都是福泽绵长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越福女倚在妹妹肩头,似是有些抽噎,不过,很快,她便收拾了情绪,推开了妹妹。她转开脸,声音又变得硬邦邦了:“我走了!” 越秀女很是镇定,她点点头:“好。” 越福女起身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却停了下来,她略微侧头:“听说汤家来了个叫张青鹏的?”还不等越秀女回答,她便接着道:“他不是汤嘉海的儿子便罢,他若是,你让汤嘉海等着,越家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她又有些气怒,转过身来:“你可别在这上面忍让!你跟父亲说他不是汤嘉海的儿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越秀女心里生起暖意,又略有些哭笑不得:“真的!他真的不是嘉海的儿子。” 越福女一甩袖子:“那就好!”说完便转身走了。越秀女目送大姐远去,心里很有些感慨。一回头,不远处,汤苗却正在向她走来。 另外一边,汤嘉海也正和自己的弟弟处于一室。 汤嘉宁闯进大哥的屋子,脸色苍白,很有些狼狈。汤嘉海抬眼,见是他,面上无甚表情,只是皱眉,疑问地看向他——根本未像以前那般笑着招呼他。这样的情形,已是很久了,大概有八年那么久了,汤嘉宁心内很是苦涩。 汤嘉宁勉强开口:“大哥,为何我不能去幻雾小仙境?” 汤嘉海直接答道:“你说呢?” 汤嘉宁急切:“当年我只不过是立功心切,后来阿苗不也没事吗?我知道自己不对,已经道歉过——” 汤嘉海打断了他:“我不相信你。” 汤嘉宁闻言,像是受了很大打击,一时颓然。半晌,他才缓过神来,愤恨地说:“那你就相信张青鹏吗?他才是对你的宝贝女儿心有所图的人!” 汤嘉海盯着他,答道:“两害相权取其轻。” 汤嘉宁听了,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好像有人要扯走他的心,现在正在那里死拉活拽,他一时心痛若死,一时又空茫茫的心里什么也感觉不到。他冲出了门。汤嘉海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汤嘉宁如今很是后悔,当年他实在是太急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他是去凌州城柳家收凤尾草的时候,和齐家勾搭上的。当时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决心要独自行动,就是心中憋着一口气,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让人另眼相看。后来,齐家让他通风报信以便劫掠汤苗,他其实没想多久就痛快地答应了。劫了汤苗,齐家就会信任于他;劫了汤苗,对汤家也没什么损失;劫了汤苗——大哥便不会心心念念想着他的宝贝女儿了。 他自幼孤苦,身周全是白眼,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真心待他好的大哥。结果,等汤苗出生后,他才发现,大哥对他的好哪里比得上对汤苗的万一?在大哥心里,恐怕千百个自己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一个汤苗。他不喜欢汤苗,极不喜欢。后来,他也有些恨大哥了。 结果,事情却成了这般模样。大哥虽没赶他出汤家,但再也不肯理会他了,他只好和那位父亲大人混在一起。现在,他越来越后悔了。 张青鹏此时正百无聊赖,汤苗对越秀女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半天话,却没有一句是重点,都是些生活上的琐碎小事,难为这对母女还说得很是开心。 终于,他等到了汤苗的一句话:“娘,我先走了,我去秘境看看。歪歪还在那里,我得领它回来。” 张青鹏一个激灵,“秘境”?秘境!他心里极为激动,总算是等到了,看来自己的这番功夫没有白费。 果不其然,汤苗就如他所料般,正是向她自己的院子走去。张青鹏胸有成竹,这次一定要探到汤苗的秘密,然后,她就等着吧!张青鹏不无恶毒地想。从那阵决定要娶汤圆开始,他便浑身轻松,对汤苗的恶意再也不加克制了。 汤苗觉得身周有些凉,但也没有多想。她的院子里设满了阵法,如今就跟天罗地网一般,就是叶缘有时候也会深陷其中。她每学一个阵法,兴之所至,或者练习起来,就会在院子里加设一个。现今这些阵法已层层叠叠,不知其深几许了。 不过,此次她却有些大意了,跟在她身后的根本是个非人类,鬼影无形无质,那些阵法在它身上一点也不起效。张青鹏便借着鬼影,一路跟着汤苗进了屋中。 这里却是一个传送阵。张青鹏见了,心情极好,他指挥着鬼影,紧紧贴在汤苗身后,屏息静气地等着传送。 汤苗站在阵中,启动了阵法。传送阵的白光如约亮起,下一瞬,汤苗便消失在了阵法中——也消失在了鬼影眼前。 张青鹏震怒,捏着法决的手都抖了起来,他心中的恨意掀起一阵阵巨浪,翻滚滔天,直卷得他头脑发昏,双目赤红。这汤苗竟又是耍弄于他吗?! 瞬间后,他又警觉起来,生怕汤苗又有什么后手等着他。他查探再三,却也没发现什么,汤苗似乎是真的消失不见了,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动静。张青鹏不解,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又连番检视鬼影,发现它也正常得很。 半刻后,他才恍然大悟,这竟是个传送阵!鬼影无形无质,哪里触发得了阵法?!他咬牙切齿,心里又把汤苗恨足了几分。 第五十三章 鬼影破 任张青鹏如何咬牙切齿,汤苗却是毫无所觉。她走向魏霜华的洞府,脚步甚是轻快,幻雾小仙境马上就要开启了,汤石重续经脉所需的枯叶花就近在咫尺,她心里不免很有些期待。 阿木兽斜趴在那边,伸爪按在一片玉简上,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爪边还堆着几叠玉简。汤苗看叶缘如此,面上不由浮出了些笑意,这种好学的灵兽可不多见,要是再能戴个眼镜打扮打扮就更好玩了。 汤苗笑问:“今天有什么收获?” 阿木兽抬起头,动了动脖子,看着像是摇头的样子,汤苗又笑。叶缘不由出声:“解不了契的原因如今还是不知,哪里能那么快找到方法。” 叶缘又伸爪点了点身旁的一叠玉简,道:“这几个你应该感兴趣。” 汤苗闻言,上前将玉简捡起,一边探入神识,一边笑着谢他:“又找了几个吗?上次你给我看的那本很有趣。” 半晌后,汤苗挺有兴味地道:“这个是很好玩,原来石粉花还能这样用啊!”她顺手将剩余的玉简塞进自己的储物袋,又继续先前的话题:“你那天说魂体伤势快好了?那等咱们从幻雾小仙境回来,就试试看能不能挣脱契约?” 叶缘有些迟疑:“挣脱契约,恐怕对你有些不利,还是再等等吧,等你境界再高一些。” 汤苗摇头:“我境界高了,要挣脱契约就比较难,再说了,挣脱契约时你受的伤绝对会比我重。反正总有这么一遭的,还是趁我没升阶时动手比较划算。” 叶缘考虑半晌,终是答道:“好吧。” 叶缘皱眉,又问:“你这两天识海出现了什么变化吗?”看着汤苗诧异的神情,他想想,道:“是不是修炼神识时出了什么问题?” 汤苗忙道:“没有啊!没什么问题啊!”她急问:“我的识海有变化?” 叶缘肯定道:“不太对劲。在识海和你说话时,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 汤苗凛然,连忙细细探查自己的识海,可翻来覆去再三探寻,却仍然一无所获。叶缘一直在旁盯着她,她对着叶缘无奈地摇摇头。 叶缘沉吟:“好像是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他看向汤苗:“我试试?” 汤苗连忙点头,屏气静神地等着,叶缘便将自己的神识探入汤苗的识海之中。他本是汤苗的灵兽,此时做起这件事来也驾轻就熟。 叶缘潜入汤苗的识海中,探视再三,觉得某个地方好像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对劲儿。他慢慢地摸过去,却没有发现什么。他怀疑地绕着那地转了几圈,却发现那里还是空白一片,但异样的感觉却越发重了。 汤苗此时正和叶缘面对面,她心里忐忑不安,静静等着结果。不想,却突然看见叶缘眉头紧皱,脸上冒出极大的怒气来。然后,汤苗只觉得自己识海里好像有什么一空,似乎变得神清气爽了一些。 汤苗极为讶异,惊愕地看着叶缘。叶缘此时也睁开了眼睛,他怒道:“竟有人用这龌龊手段!” 汤苗极惊,连忙探问:“如何?” 叶缘仍是怒气难平,他道:“这竟是鬼影术!有人想用鬼影追踪于你!” 汤苗不解:“鬼影术?什么鬼影?” 叶缘解释道:“这是邪修爱用的手段,鬼影要用一千八百个无辜婴孩的性命才能制得,炼制时间也极长,在邪修中也是珍稀之物,我以前和邪修交手时见识过一二。”他又道:“你的识海里有个记号,鬼影会跟着这个记号追踪而来,它的主人便会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汤苗早就跳起来,直恨得双手握拳:“邪修么?!又是张青鹏!他能不能消停一些!”她双眼冒出怒火,咬牙切齿:“要不是他……我早就!” 突然,汤苗想到了什么,又有些急:“那这鬼影还在我身边?” 叶缘摇了摇头:“我已是灭了那记号,鬼影无法追踪,此时必已回去了,而且应该受创不轻。”叶缘又道:“这应该就是那张青鹏所为。鬼影这般东西,极为厉害,他修为低微,我才能发觉你识海中有些异样,还能用魂术破了那幻象,抹杀了记号。要是换个金丹期的邪修,此事必不能善了。” 叶缘又皱眉:“恐怕得想个法子制住这张青鹏了,此人太过烦人,又和邪修牵连甚深,绝非善类,实在不行就杀了罢。” 汤苗闻言,唯有苦笑。杀了张青鹏?且不说张青鹏该不该死,只说她的任务要怎么办?杀了张青鹏,只怕她要被任务公会树立成反面典型了,不仅不保护任务人物,居然还动手杀了他?她恐怕得成为任务公会的黑名单一号了。 就算万幸中的万幸,任务公会不追究她的行为,可杀了张青鹏,她也就好抹脖子打道回府了,反正任务已经失败了,留下也是无用,还不如重整河山早些接下一个任务。嗯,不过,她舍不得这世的父母,那要不还是留在父母身边混吃混喝,等他们归天后再抹脖子?汤苗擦擦汗,连忙打住这不知要胡乱延伸到何方的思绪,把它拉回正途。 既然不能杀张青鹏,那能不能收服他?汤苗想了想,便摇了摇头。张青鹏此人心思深,手段狠,哪里像个能受别人支使的人?要收服他,恐怕得用非常手段。他有什么弱点是可以利用的呢? 汤苗突然眼前一亮,解药!张青鹏身中鹤鸩菇之毒,经脉半毁,境界都被拖累至炼气八层,以后恐怕还会有性命之虞。她若能制出解药,岂不是就占了极大的先机?汤苗有些兴奋,她本想制成完整的解药,再看时机要不要给张青鹏,现在看来,还不如制成能吊命的解药,须一直服用才能解毒,一次给他个几粒,岂不是能让他安分许多?而且这种解药比完整的解药制法简单多了,她要制出来应该不难。 汤苗忙将这个想法告知叶缘,叶缘思索半晌,却还是有些不赞同:“你这法子,不够一劳永逸。而且张青鹏狡猾,他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后续肯定还要生是非。”他想想,又道:“再者,他与邪修渊源甚深,若他真是邪修,到时传扬出去,恐怕连汤家都要遭人冷眼。” 汤苗奇道:“邪修竟是这般人人喊打吗?” 叶缘点头:“他们修行手段极为残忍,恐怕一百个邪修里就有九十九个该杀,剩下的那一个,谁又有闲心去分辨他们呢?”他又道:“而且,邪修用那些邪法修炼,功力精进极快,性子也会越来越暴虐,手段又残忍可怕,天下所有道门对他们都非常忌讳,视之为大敌。但凡有邪修出现,都是被围剿的命运。” 汤苗沉吟道:“可那张青鹏修为并不高,近半年也没见他有什么异动,他修炼的应该也是正统道法吧?” 叶缘道:“目前来看是没错,但他身上太多邪法,也许他用了什么方法隐藏,而我们不知道呢?” 汤苗想想,终是道:“过两天,咱们就要去幻雾小仙境了,进了小仙境所有人都会各自分开,只要与这张青鹏不碰面,应是无虞。”她又道:“待从小仙境出来,咱们先试试解药的法子吧。张青鹏这次搞什么劳什子的鬼影,目的应该还是想做我爹的女婿,虽是恶心至极,但也罪不至死吧?” 叶缘默然,最终还是说:“好。”这张青鹏每次掀起的风浪都被他们一一破解,他也觉得暂且放过他应是无碍。 张青鹏此时却已经阵脚大乱。 鬼影在传送阵前丢了汤苗,已是令他非常恼火。他当时再次令鬼影去寻汤苗,结果,鬼影却感应不到汤苗神识中的记号了。看来,这汤苗传送去的地方应该颇远,他才炼气八层,打上的记号比较弱,此时竟是追踪不到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把鬼影召回,想待汤苗回来后再作打算。谁知,鬼影刚刚回来,竟是突然气息大乱,萎顿不已,眼看是去了半条命。张青鹏大惊,心里瞬间明白,这是法术被人给破了。鬼影竟被人发现了?甚至还有人出手抹去了汤苗神识中的记号?! 张青鹏惊疑万分,汤苗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她自己必是没有发现鬼影的,可她通过传送阵去了那地后,就有人帮她破了鬼影。那地方,究竟藏着一位什么样的大能?竟连这机密至极的鬼影术都知晓?甚至还能轻松破去?那这大能肯定也知这是邪法了,到时来追捕于他怎么办? 张青鹏一时两股战战,心里发毛,快速地收拾了些东西,就想着要逃。可他冲出门,刚踏出两步,便又生生止住了步子。自己这一走,五元宗之事怎么办?他若是盗不来宝物,等着他的还是一个死字,甚至,落在那些人手中,死倒还是个解脱了,只怕到时会生不如死。 张青鹏颓然,罢了罢了,还是先留在这汤家吧,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如果自己抵死不认呢?他们总还要讲些道理罢,也许并不会将自己怎么样?张青鹏便是如此,硬着头皮,心里翻江倒海,定定坐在了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晚了四十分钟~ 存稿箱最近出了问题,只能手动发表,今天突然有事,耽搁了些时候,希望没有造成什么不便╮(╯▽╰)╭ 第五十四章 心思各异 汤苗此时正和父母在一起,她将张青鹏用鬼影追踪她的事情告知了他们。张青鹏与邪修甚有渊源,而且应该也已知道他的鬼影被她发现了,此事绝不能瞒着父母,否则汤家到时恐怕会无端惹上祸事。 汤嘉海和越秀女听了,都是惊怒不已。 汤嘉海极气,心里又有说不出的厌烦,最后,他下了决心:“不能让这个张青鹏再留在汤家了。幻雾小仙境也不能让他去,若是他中途起了坏心,该怎么办?” 汤苗却没想到父亲竟是如此坚决,她很有些踌躇,任务对象是不是还是留在身边看着比较好?而且张青鹏上次用鬼影追踪于她,也不知有没有发现魏霜华的洞府,若是他发现了,再赶走他恐怕很不妥,还不如等她制出解药,再来对付张青鹏比较好。她于是问道:“爹,如果那张青鹏跟着我发现了秘境呢?不若让我制出解药再说?” 汤嘉海沉吟片刻,却摇摇头:“大约不会。我听说鬼影是无形无质的,如今看来,这应该是真的。你院子里诸多阵法,也没见鬼影触发过半个。这要么是鬼影当时没跟着你,要么就是阵法对鬼影无效。”他又道:“你当时去秘境用的是传送阵,我想那鬼影大约还没本事通过传送阵罢。” 汤苗听了此话,立时心中一喜,没发现秘境就好,她总算是放下了心中大石。若是有朝一日秘境被那张青鹏祸祸了,她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一时热血冲头,找张青鹏算个总账。不过,汤嘉海却继续道:“但那张青鹏很有可能发现了传送阵,难保他以后不会心生邪念,自己亲自过去探探。” 汤苗对此却很有信心:“哼,鬼影来我是没办法,他若是来了,我那些阵法可不是吃素的,保管叫他有来无回。” 汤嘉海笑着应诺,越秀女却是点了点汤苗的头:“你这孩子!怎么如此托大?这次幸亏是你那灵兽警醒,要不你岂不是已经着了他的道?他既已发现传送阵,说不得会想些什么后手。”原来,汤苗跟父母讲,是歪歪有些不对劲,似是要提醒她的样子,她发现歪歪的异样,这才顺藤摸瓜地探出自己识海中被人做了手脚。 汤嘉海听了越秀女的话,也道:“此人心术不正,留下他定会是个祸患。他既已知道你发现了鬼影,竟还是不逃,恐怕是有峙无恐。”他摇摇头:“他如今肯定有些筹谋计划,甚至说不定会狗急跳墙,也不知到时会做出何等事体来。”他又道:“你虽能制出解药,可要完全压制他恐怕很有些不易,还不如趁此机会彻底打发了他。失去了近水楼台的机会,他以后要谋算你、谋算汤家,也没那么容易了。” 越秀女道:“那父亲那里该当如何?这张青鹏是他引入汤家的,也一向和他走得极近,他一定舍不得失去一个单灵根的后辈。” 汤嘉海想了想,道:“我去找父亲商议此事。他舍不得单灵根不假,我去问问他是不是连邪修也舍不得。” 当下,汤苗看着父母计议再三,略有些目瞪口呆。她也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得如此迅速,父母这是要下决心赶走张青鹏了。汤苗有些发愁,她的任务该怎么办?不过,她内心深处也不太想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她的确是不想再与张青鹏打交道了,要不是因为任务,这张青鹏她连一眼都懒得看。 最终,她也是想通了一些。此事就顺其自然罢。若父亲没有争过祖父,最终张青鹏留了下来,她就制出解药收服他。若张青鹏被赶走的话,她便想个法子,也在张青鹏身上留下记号,以后便于追踪就是。其实,看张青鹏这种活蹦乱跳的样子,他的父亲如今也未曾现身,末世大约还早呢,她应当不用这么着急,现在就和张青鹏绑在一起。 汤老爷此时坐在屋中,正拿着他的法宝仔细端详,他越看越得意。这宝贝当年一举定乾坤,重创了齐老爷,助他在与齐家一战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如此法宝在手,他怎能不满意? 他摩挲了许久,却又是叹了口气,脸上爬上一丝遗憾,这宝贝要是再能得了冰丝蝉,那真是如虎添翼,再无半点不完美之处了。 汤老爷见汤嘉海进门来,眼睛也没离开自己的法宝,他随意讲道:“嘉海,你已是筑基后期,过几年就能结丹罢?”他兴致勃勃地看向自己的儿子:“结丹后就能使法宝了,到时爹爹送你一件厉害法宝如何?” 汤嘉海倒是有些惊奇,他们父子似乎很久没有这么随意地讲过话了,看来汤老爷今天心情很不错。不过,他听了此话,也并没搭腔,只是皱着眉头道:“我有事要和你讲。” 汤老爷闻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叹口气,将法宝收回丹田,略有些不耐:“又怎么了?” 汤嘉海不管,仍道:“你听说过鬼影吗?” 汤老爷奇道:“怎么突然问起了鬼影?你见过吗?那可是邪修的古怪法门。” 汤嘉海点点头:“今日见过了。” 汤老爷立时兴趣大起:“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汤嘉海道:“张青鹏处。”他又补充:“他竟有一只鬼影,还用它来追踪阿苗。” 汤嘉海目光灼灼地盯着汤老爷,见汤老爷闻言,脸上不断现出惊愕、怒气、兴奋等等神色,最终却定格在急躁上:“究竟是何等样的事情?速速道来!” 汤嘉海便将事情的重点挑着讲了讲,汤老爷一直仔细地听着,间或问些问题,最终却是沉吟再三。他先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汤嘉海斩钉截铁地道:“尽快将他赶出汤家。” 没想到,汤老爷却是摇摇头:“不妥,不妥。这张青鹏很有些邪修手段,也不知背后还有没有人。现今贸贸然赶他走,后患极大。” 汤嘉海略有诧异,他本已准备了满腹辩言,却没想到父亲这次竟这么快就同意放弃张青鹏。他又听汤老爷道:“为今之计,还是应该捉了他拷问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再彻底灭口才对。” 汤老爷心里很有些兴奋,鬼影?这可是好物!这张青鹏竟用它来追踪汤苗,真是暴殄天物。不若将张青鹏捉了拷问,把这鬼影夺到他的手里?他定会好好珍惜,让它物尽其用!汤老爷心里又有些思忖,这张青鹏有这等手段,背后恐怕真和邪修牵扯不清,到时一定要好好拷问他,将他灭口之事也要做得天衣无缝,可千万不能让邪修纠缠上来。 其实汤嘉海也考虑过如此行事,但张青鹏到底还是个少年,也没做出过真正十恶不赦的事情。他体内还有鹤鸩菇,应是受过邪修的胁迫,背后不一定有人撑腰,他的境界也因此提升得极为艰难,以后应该也不会成为汤家的心腹大患,他便不想把事情做绝。此时听汤老爷如此道来,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口。半晌,他问道:“这几日就动手吗?” 汤老爷却摇头:“还是等他从幻雾小仙境回来再说吧。”汤老爷心下颇有些激动,这张青鹏手段越多,在幻雾小仙境取得冰丝蝉的可能性就越大。他无论如何都要让这张青鹏去小仙境走一遭,冒点风险也在所不惜。 汤嘉海不解:“他如此危险,怎能让他进小仙境?” 汤老爷道:“小仙境马上要开了。他又早已在去小仙境的名单上,此时捉了他,万一他身后真有什么邪修,岂不是打草惊蛇?”他又道:“再说,小仙境中也危险重重,若他折在那里,岂不是更好?也免得咱们动手了。” 汤嘉海此时已反应过来,他盯着汤老爷:“你是不是另有什么打算?”他问道:“张青鹏此时已知晓鬼影被破的事情,难保他会做出什么动作,你要一月后再捉他,难道都不怕他逃了吗?”他继续问:“再说,从小仙境回来再捉他,难道就不打草惊蛇了?他若是折在小仙境里,有什么图谋咱们岂不是永远也不知晓了?” 汤老爷此时却光棍起来,他点点头:“他是一定要去小仙境的。”他又连忙道:“你放心,他若是想逃,早就逃了,他此时心中必定还在惊疑。若咱们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他未必就敢有什么动作。我再想个法子,让他乖乖去小仙境再乖乖回来。不过一月时间罢了,他去了小仙境又和外界联系不便,出了小仙境再捉他也不差什么。” 汤嘉海紧紧盯着他:“到底是为了何事?” 汤老爷摇头:“这你不必问了,总之不是坏事。”他又道:“此事危险极大,若是让汤家的人手去,不知还要折多少在里面。”见汤嘉海仍是怒视他,他又无奈道:“这件事必是要做的。那你选一个吧,是让张青鹏去还是让嘉宁去?” 第五十五章 小仙境开 青灵山中一处山峰前,整整齐齐列着几队修士,汤苗他们都包裹得像马上就要上战场的战士,储物袋中物事满满,神情又是期待又是凝重。 此时,这山峰里面却像是被人点着了火,那些沟沟壑壑的山体缝隙中竟是冒起了白烟,定睛细看才会知道,那都是一片片的水云雾气,此时正从大大小小的罅隙里争先恐后涌了出来。汤苗看得是目眩神迷。 很快,那些云雾就将整个山峰都淹没了。雾气越来越厚重,范围也越来越大,等弥漫到汤苗他们眼前时雾气才终是不动了。 往年都是由青州城几家的家主共同出手,破开通道,将修士们送进小仙境内。今年,汤老爷已是到了金丹期,声望日隆,境界亦深,这次便是由他一人破开整个通道。 只见他满脸肃穆,双手捏诀,一道道灵力不断向雾气中山峰处击去。山峰深处轰轰作响,雾气不断旋转。半刻后,雾气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漩涡,边缘云涌雾动,中心沉寂静默。这便是那通道了。 等汤老爷示意后,列队的修士们立即鱼贯而入。汤苗走在其中,汤圆走在她身后,离她俩不远的地方,却走着张青鹏。 原来当日,汤嘉海和汤老爷争吵再三,最终两人还是议定,先让这张青鹏进了幻雾小仙境再说。待他从小仙境出来后,再捉了他询问邪修的事情,若是他和邪修没有什么牵扯,就放他离去,若是纠葛甚深,汤家恐怕就得采取些非常手段了。 汤嘉海之所以最后让步,肯让张青鹏去小仙境,就是因为进入通道后,修士们会被随机分散,传输到仙境的不同角落。仙境很大,危险又多,想要碰面绝非易事。连汤苗和汤圆都是先约好一个地方,待半月后熟悉环境地形了,手头的事情一了之后再赶去相见。如此,张青鹏想要对汤苗不利,殊为不易。他的鬼影又身受重创,恐怕还不能自由驱使,他自己也心虚气短,消停了不少。 张青鹏的确是过了几天提心吊胆的日子。那几天,他内心惶惶,身边稍有动静就汗毛倒竖,心脏惊跳不已。可是,好几天过去了,汤家却毫无动静,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似的,汤老爷、汤大爷、汤苗,乃至汤家上下人等,没有一个人找过他,甚至连些微试探也无,见了他也面色如常,该如何就如何。汤老爷甚至还常和他讨论去幻雾小仙境的事情。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有些恍惚,疑心自己中招只不过是一场梦境。可受伤的鬼影还奄奄一息,窝在铜铃里养伤,他便是想骗自己也是不行。 几天过去了,张青鹏镇定下来,就开始盘算。是不是汤苗根本就没发现鬼影的事情?只不过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消去了神识中的记号?她屋中那传送阵必然是有些说法的,可也许传送阵那边并没有藏着一个大能,而是有别的关窍?要么,就是汤苗发现了鬼影,却没有告知汤家其余人等,也没有来找他,可她如此,却是意欲何为?最后一种可能,也是最可怕的,便是汤家人等都已知晓情况,只是按兵不动,打算布下天罗地网之后再来拿他,可这也不必让他进入幻雾小仙境啊,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因由。 张青鹏苦思不解之下,便冒险去找了汤苗,打算试探一二。汤苗却仍是客气有礼的样子,他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古怪。最终,他却是偶然从汤家管事那里知道了一鳞半爪。那管事正和旁人抱怨,说那汤大爷宠汤苗太过,不过是汤苗觉得自己识海里稍微有些异常,补药便流水价地送上,真是上面的人张张嘴,底下的人跑断腿啊。 张青鹏终是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想来那汤苗应是误打误撞解了神识中的记号,察觉到识海中有些异样,但又不知为何,所以只能胡乱进些补药罢了。若是事情机密,根本不可能让底下的管事知晓。 他终于不再自己吓自己了,却脑筋一转,又琢磨上了汤苗。这汤苗已然知晓神识中有过异样,不知以后会不会成个隐患?而且她居然能自己消了神识记号,那她手头恐怕很有些不得了的东西。他却是不知,汤老爷早就琢磨上了他,已在他身上种下了禁制,他若是出了青灵山范围外,便立刻就是个身殒道消的下场。 云雾中的漩涡黑洞渐渐消失,所有修士们都已是进入了幻雾小仙境。 汤苗踏出通道前,做足了准备,万一运气太差,传输到妖兽嘴边就不好了。可她踏出通道后,紧绷的神经就立刻放松下来。 这里竟是极美。绿树、红花、褐色的泥土、潺潺的小溪,都像是被水洗过般,鲜亮无比。林间一副繁忙景象,这边树枝上刚刚探出一个叶芽,便迅速伸展铺平长大,成了一个嫩绿叶子。那边一朵花正在绽放,花瓣层叠散开,花蕊冒头,蜂虫已是等在了一边。 这里就像是被按了快进键,一切事物都在拼命地生长,拼命地赶时间,生怕有一分一秒被浪费了。汤苗心下慨然,这幻雾小仙境十八年浓雾才能散去一次,一次也只有一月时间,这一个月可不就是珍贵异常么? 不过,这里也有些在雾气中生活的老住户。那没有眼睛,身体浑白,却准确向她袭来的虫子便是了。汤苗伸手挥出灵力拍飞它。这是雾虫,听说在小仙境中极常见,倒是没什么妨碍。浓雾中生活的动物,视力奇差,其他几感却是灵便得很,也是,嗅觉听觉要是不强肯定也活不下来。 汤苗将叶缘从灵兽袋中放了出来,又探了探地形,手举着地图一一比照。这许多年过来,幻雾小仙境里许多地方都已被人探过,各家都有自己的秘密探宝地点,汤家手头也有好些资料,有些地方虽不知详细情形,大致的地形图还是能画出来一张的。 汤苗比比划划,她如今应是在小仙境的东南角,而枯叶花就在南面的迷幻林中。她心内一喜,这路途倒是不远,顺利的话,一两天便能采得枯叶花。只是迷幻林资料甚少,到时恐怕还得随机应变。 当下,她这就雄赳赳气昂昂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征程。可是,没走两步便被挡住了,这里实在是让人行进得极为艰难——啊,这是红音草,汤苗扑了上去,没挖两下,眼角一瞥,啊,这旁边竟是生着雨落果!汤苗又是扑了上去,只恨自己没多长两只手。此处竟遍地都是罕见的灵草灵植,还都是一片片的,生长得极为迅速,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直让汤苗这魏霜华的传世弟子见猎心喜,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汤苗左挖一下,右采一下,心里开心得像是灌了蜜,半日过去了,才蜗牛般爬了几百丈地。叶缘也是随她去,一点也不催促,反而还当起了狗头军师兼狗腿探子,在一旁四处寻宝,等着汤苗来挖。 最终,还是汤苗自己忍痛割爱,挥泪告别了这一片宝地。她极为不舍,频频回头,最后还是靠着不断告诉自己前面还有更好的灵草,才能坚强地上路。 她此去迷幻林,竟是一路坦途。除了一些厉害的妖植毒草外,也没碰到什么妖兽。 从地图上看,翻过前面那个山头便就是迷幻林了。汤苗爬上了山,站在顶峰处向外望去,却有些诧异,刚才一路所过之处都是花红柳绿的繁华景象,这所谓的迷幻林不是应该更热闹些吗?那样才能迷花人眼啊!可现在这灰扑扑的一片是什么?大片大片的枯叶耷拉在枝头梢尾,怎么看怎么朴素,简直像风一吹就要掉得光秃秃了似的。 说风来,风还真就来了。天边突然出现一股怪风,一只火红色的大鸟已是乘风而来,它翅膀巨大,轻轻一动,便前进数丈。它飞过来,停在迷幻林正上方,然后便不住地扇起了翅膀,直掀起一阵阵巨风,连远处的汤苗都觉得有些站不稳。 那些枯叶果然掉了下来,只不过却没有落在地上——它们竟在空中翻飞而起,翩翩舞动,带起一片绚烂的华彩,外侧还是形似枯叶,里面却是鲜妍无比,这竟都是些蝴蝶!这些蝴蝶在飞舞中又洒下无数鳞粉,阳光照在上面,又有了种种虹彩,一时胜景,直看得汤苗目瞪口呆。汤苗以前生活的世界里也有一种枯叶蝶,形貌和这些蝴蝶真是分毫不差,只是没有那些鳞粉罢了。 蝴蝶们纷纷而起,却敌不过火红大鸟掀起的巨风,一*地被卷入其中,顺风漂流。那火红大鸟见此情景,欢快地叫了一声,然后便张开了袋子样的嘴巴。那风便裹挟着无数蝴蝶,直直冲入大鸟的嘴巴。 汤苗这才明白,这里竟是那火红大鸟的食堂。 第五十六章 枯叶花 汤苗眼尖地发现,那迷幻林中,有些树木的枝头上竟还有些枯叶没有掉落下来。面对如此巨风,竟能岿然不动,连一丝波动也无,汤苗很是讶异。那些枯叶应该不是蝴蝶吧?看着也不像是真正的枯叶,难道竟是有人拿金石雕了枯叶的样子挂在枝头上了? 再略想一想,汤苗心中却是一喜,传说中枯叶花便是“外似铁,内如火”,看这些枯叶立在树上的样子,这难道正是那枯叶花吗? 汤苗看看眼前情势,蝴蝶散落一天,大鸟仍然张着嘴巴。她立时决定冒险冲出,这就去摘个枯叶来瞧瞧。若是没了这大鸟,估计蝴蝶们便会再站回枝头,到了那时,在万千枯叶中,哪里能分辨出哪个是蝴蝶、哪个又是枯叶花啊。 却没想到,她才驾着飞行法器冲出几十丈,空中却出现了异变。那火红大鸟竟开始摇晃起来,然后便闭上了嘴巴,歪歪扭扭、像喝醉似的飞走了,没飞几丈,更是轰然一声,撞在了不远处的山头上,翅膀扑棱扑棱几下,便不动了。 蝴蝶们却纷纷落回了枝头,又是装起了枯叶。空中只剩下无数鳞粉,在那里闪耀着虹光。汤苗刚才进得快了些,不小心便沾了几点鳞粉,立时就觉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汤苗急退,一直退到原来的山头上才止住步伐,又立即吃了几颗清心的丹药,打坐修行数刻,这才算是缓了过来。叶缘一直在旁护法,也是担心无比。 这鳞粉竟是奇毒非常,汤苗才沾上几点,便受不了了,所幸她就是一个移动的丹药库,这种程度的中毒还有得救。更可怕的是,这鳞粉竟能穿过汤苗身周的灵力护罩,直接落在了她的身上。 汤苗心下发了愁,有这鳞粉在,她就别想摘得枯叶花了。她此时也是无法,只能等着那鳞粉渐渐散去后再图后事。 过得半日,鳞粉才慢慢落到了地上,与尘泥混在一起,渐渐湮灭了。 汤苗重振旗鼓,站在飞行法器上,悄悄地摸向了迷幻林。她小心翼翼地前进,打算一有动静就转身逃之夭夭,那漫天蝴蝶可不是好惹的。结果,她一直凑到了离迷幻林数丈的地方,也不见有一只蝴蝶搭理她。汤苗略有些放心,看来这蝴蝶的攻击性并不太强。 她又驾着飞行法器往前蹭了几步,虽然动静不大,但再怎么说也有些速度,衣衫上就不免带了些风。这时,汤苗就眼睁睁地看着前面几步处的一个枝头上,有几只挂着的蝴蝶颤巍巍地伸了伸触角,然后便暴起,顺着风追寻而来。 汤苗略存些试探之心,见只有几只蝴蝶过来,便也没逃。此时就直接伸手,挥出灵力,击向那几只蝴蝶。谁知,那些蝴蝶却像是豆腐做的,连鳞粉都未来得及散出,便一一被击落到树下去了,眼看是伤了翅膀,只能在地上扑腾了。汤苗便放下心来,看来这蝴蝶身上只有那鳞粉可怕,其余水准也就和那雾虫相仿佛。 孰料,汤苗挥出的灵力带起了一片风声,附近几棵树上的蝴蝶都应风而动,前赴后继地向汤苗冲来。汤苗无法,只能执起法器相抗。法器舞出,周边又不免带出更多风浪,却是惊动了更多的蝴蝶。 汤苗将法器使得水泄不通,大片蝴蝶跌落在地,已是在地上铺了满满一层。可是,周围飞舞的蝴蝶却是更多了,有些甚至都开始有余力散出鳞粉了。汤苗一见鳞粉,便知事不可为,收起法器,便转身逃走了。身后的蝴蝶便呼啦啦地追着她飞。所幸汤苗速度不慢,渐渐就将那些蝴蝶落在身后了。蝴蝶们追了几十丈,大概是察觉到前方已无风声,便鸣金收兵,又翩翩然飞回了枝头。 汤苗也是回了她的老据点,坐在山头上直发愁。看起来这蝴蝶像是应风而动的,这样的话,想要不惊动蝴蝶去采枯叶花,那是绝不可能的。而且蝴蝶的鳞粉能穿透灵力护罩,她的那些防护法器也已是毫无用武之地。再说,蝴蝶如此之多,她便是罩个铁罩子在身上,只怕没走几步,就会被蝴蝶们一拥而上,抬起来扔出去。 想着想着,汤苗和叶缘的目光却不约而同转了个向,看向了不远处的山峰——那里,正正好躺着一只火红色的大鸟。那鸟一直毫无声息,摆个仰面向天的姿势,连一丝动静也无。 汤苗和叶缘对了下眼神,便一起向那边飞去。这只火红大鸟竟能吃好些蝴蝶,那鳞粉也是过了许久才在它身上起了效,最后它虽是被整得撞了山崖,但大约也能算半个蝴蝶克星了,也许它身上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材料。 汤苗和叶缘落了下来。他们眼前这鸟,占地极广,山一般叠着,大概可以用“一堆”这种词来形容。这鸟仍是一动不动,但汤苗二人却发现这鸟胸脯微微颤动,看着似是仍有气息的样子。 二人一时警醒起来,隐了气息,蹑手蹑脚摸到大鸟的身边。这鸟却一直毫无异动,就那样摊开摆在地上,一副任君参观的样子。 汤苗二人商量商量,这鸟到现在还有气息,说明还是很能抗毒的,这抗毒的地方,要么就是它的羽毛,能隔绝鳞粉,要么就是它的血液之类,能解鳞粉的毒性。可这鸟刚刚吞了那么多蝴蝶,现在体内不知流淌着多少鳞粉,血液什么的可能已经不中用了,还是先拔毛试试比较好。 两人又想,是不是应该先结果了这鸟的性命再拔毛。可这鸟奇大无比,看它吃蝴蝶的样子,本事也应该很不错。且不说杀死这种巨鸟要费多少的力气,单说拔人家的毛和要人家的命,这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这鸟已经奄奄一息,也许被拔个毛还能忍了,若是想要它的命,那恐怕就要祭大招和他们拼命了。两人不想节外生枝,便还是想着只拔毛算了。 二人逡巡四处,最后还是把主意打到了大鸟背部的羽毛上。鸟背上的羽毛生得又大又致密,颜色火红,看着很是健壮。而且,他们拔毛的时候,会站在鸟背上,就算这鸟被痛醒要攻击他们,也会有些不能着力。 二人飞上了鸟背,汤苗探出脚去,踩在了鸟背上。这鸟仍是一动不动。鸟背踩起来很有些奇怪的感觉,又硬又软,还有些滑。汤苗顾不上别的,当下就开始扒拉鸟羽,想顺着羽根拔几个羽毛下来。 结果,这鸟的羽毛极大,也极硬,一根根钉在身上,很难找到空隙拔出。汤苗无奈,只得拿了个法器出来当撬棍,想先撬几根羽毛出来,然后再拔。 汤苗干得是热火朝天,终于在一根羽毛旁边撬了个缝隙出来。她抹了一把汗,收起法器,双手握着羽毛尖儿,然后就开始往出拔。拔了半天,汤苗一个使力,鸟羽终于松动了,汤苗心中一喜,打算再接再厉猛干快上。 孰料,那大鸟却“啾”地尖叫一声,然后扭扭腰背,扑棱了一下翅膀,动动脖子,那鸟头便转了过来。汤苗二人正被这大地震整得叫苦不迭,四处躲避,汤苗一抬头,便见大鸟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们。 汤苗悚然一惊,立刻就要出手攻击,旁边的叶缘却喊:“等一下!”汤苗疑惑,叶缘又道:“这鸟眼神不对。” 汤苗仔细看去,这鸟的眼中似是没有焦距的样子,迷沌一片,还不时摇摇脑袋,似是在努力辨认着他们。汤苗奇道:“这大鸟也是个半瞎子吗?” 叶缘回道:“不像,刚才吃蝴蝶时也没见它这样。”两人都是不解,难道是那鳞粉毒瞎了大鸟的眼睛?大鸟此时却像是清醒了一些,眼珠定在他们身上,不过,片刻后,这鸟就像是没了力气,连脖子带头都摔在了地上,眼睛又是闭了起来,嘴里还“咕咕”嘟囔了两声。 二人心中咋舌,这鸟哪像是中毒的样子,倒像是醉酒了一样。汤苗想起自己中了鳞粉的感觉,倒还真有些像是喝了酒,也是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再说,这大鸟明明是自己上门招惹这些蝴蝶的,还一口气吃光了半个天空的蝴蝶,它应该不是过来自杀的吧? 汤苗不由心中失笑,难道说,这里竟不是大鸟的食堂,而是它的酒馆? 二人心中猜是如此猜,但手中却没停,趁着这鸟倒地的机会,连忙把那根羽毛拔了出来,又趁机下了些黑手,多拔了几根羽毛出来。那火红大鸟只不时嘟囔几声,却再也没动弹过。 汤苗用灵力将羽毛做个罩状,套在了自己身上,连眼睛都不露,只用神识探测。这次,当她再摸进迷幻林时,蝴蝶们也是应风飞起,不过,它们却没有过来攻击,而是慌忙走避,挤挤攘攘间还时不时会碰上别个蝴蝶。蝴蝶虽是避开了,那有毒的鳞粉却还是招呼了上来,蝴蝶们洒了一片又一片,只不过这鳞粉却连那羽毛的边儿都挨不到,略微靠近便会化为虚无。 汤苗大喜,再也不担心了,不慌不忙,用匕首切下好些枯叶花,过了半刻,才退出了迷幻林。 汤苗和叶缘又是回了那座山头,汤苗将那些羽毛放在一旁,就喜孜孜地看着手中的枯叶花。这枯叶花外表坚硬,敲击之下更有金石之声,果然是“外似铁”。汤苗又撬开这花的外壳,里面却有几片丹红色的花瓣,形似火苗,看着柔嫩至极,这应该就是“内如火”了。 汤苗忍不住地开心,正要拉着叶缘显摆,却突然发现有股怪风袭来。她抬头一看,不远处,那火红大鸟正张开翅膀升在空中,朝着他们狠狠飞来。 第五十七章 丹凰鸟 这几日,汤苗二人被那火红大鸟追得抱头鼠窜,见洞入洞,遇水钻水,每次都以为逃脱那鸟的魔爪了,结果没过多久就又被那鸟缀上来。 如今,两人又是被追得慌不择路,逃进了一个扁扁的狭长山洞里,寻了一个拐角处贴墙靠着,累得直喘气。这里只够勉强伸直腰坐着,处境虽艰难,但好歹有个喘息之机——那火红大鸟的嘴像袋子一样,伸不进来,翅膀扇出的风也被歪歪斜斜的洞壁抵消大半,落到两人身上时就已经像是清风拂面了。 洞外不时闪过火红色的羽毛颜色,又间或听到“啾啾”的尖鸣声,汤苗苦恼极了:“这破鸟到底什么时候能放过咱们?!不就是拔了几根羽毛嘛!” 阿木兽在旁边趴着,身上毛发散乱纠结,有些地方还淋有点点泥浆,早已不复往日油光水滑的威猛大兽样子了,此时也是气怒低哼。 汤苗又苦中作乐地怒骂这鸟:“哼,要不是咱们当日放了这鸟一码,它哪里还有命追来?!”叶缘深表赞同。 当然,两人还是心知肚明的,幸亏他们当时没有趁它病、要它命,只是拔了几根羽毛而已,要不这鸟岂是好相与的?当日,这鸟忽忽然乘风追来,两人起先还抵挡了几下。无奈,人家可是天生的空中作战单位,射程又远,动作又活,打他们跟玩似的。两人被揍得只守不攻,连搭个飞行法器装作伪空中单位的机会都没有。 二人本来还能勉强抵挡,结果,这鸟的作战风格又是一变,翅膀竟扇出罡风来,道道入骨,直把地面切得沟壑丛生,旁边的草木也被割得七零八碎。两人见事不可为,只得转身就逃,连身旁放着的鸟羽都顾不上拿。 这鸟却没追他们,而是降在了当时那个山头上,将他们落下的那几根鸟羽吃掉了。汤苗二人远远瞥到,本来还松了口气,觉得这鸟要回了鸟羽,应该不会再理会他们了,他们此生大约与这大鸟无缘了。 谁知,这鸟竟是心胸狭窄得很,非要和他们再结结缘。没过多久便又追了上来,直撵得两人鸡飞狗跳,到处逃窜。其实,若论战力,他们二人远不及这大鸟,按理说应该早就被拿下了。但这鸟似乎是觉得很有趣的样子,并不太下杀手,而是一直撵着他们玩,见他们松懈了就吹吹罡风激励他们,见他们钻洞下河了就在旁边悠闲踱步等着他们。 汤苗二人心里恨得牙痒痒,但也是无奈至极,只能不停奔逃。汤苗已经打算好了,到时他们没力气逃了,就照着那鸟冲过去,再高吼一声“向我开炮!”,看那破鸟还要不要玩! 孰料,生活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汤苗此时缓过神来,才觉得背上有什么带弧度的东西顶着她。她反手探过去,却摸到了一个硬硬扁扁的玩意儿,顺着弧度往下摸,刚摸到边缘,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却是割到了手。这东西竟是如此锋利,手刚搭上去,还未使力便入了肉。 汤苗不以为意,这种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她运转灵力,愈合伤口,只有几滴血滴到了地面上。她微微转身,摸索了一下,便将那硬硬扁扁的东西抠了下来,拿到两人身前。 汤苗二人细细端详,片刻后,汤苗差点“哇”的一声叫出来再把那玩意儿扔了,这东西、这东西竟是蛇的鳞片! 汤苗极怕蛇,天生的。这几世锻炼下来,她平常见蛇,虽心内打突,但也能面色不改谈笑如常,上次试炼路遇毒牙蛇时就可见一斑。可这不包括把鳞片拿在手里细细摸索!还摸索了半天才发现是蛇的鳞片! 汤苗百爪挠心,用指尖捏着那鳞片丢在了地上,恨不得能离这鳞片远远的。叶缘倒是上了心,仔细探看,这鳞片极大,边缘又锋利异常,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大蛇所留。叶缘又嗅嗅洞中气味,好像没什么蛇类的味道,神识扫出,山洞里也没什么妖兽。叶缘放心下来,这里应该不是大蛇的巢穴,那鳞片大概是大蛇以前经过时所留吧。 叶缘却不小心忘记了一件事,他这是以常理来推断的,可这里是幻雾小仙境。虽说它现在和外界区别不大,可它确实是被雾气充填一十八年才有一个月缓息的幻雾小仙境!这里,能陷入沉眠的妖兽们个个都会一项本事——数着十八年来过,一觉睡他个十八年、三十六年的,醒来,吃一个月饭,再接着睡个十八年、三十六年。 这洞穴深处的土层里正正好就躺着一只巨蟒,它足足睡了六个十八年,久不出洞,洞穴里的蛇类味道早就散没了,它藏在土层深处,神识也是扫不到。此时,它刚刚有些转醒,毕竟过了一百零八年,肚子早就空空的了,这个月它也该出去吃吃喝喝了。孰料,半睡半醒间,它就察觉到自己洞穴里竟有两个温热的新鲜猎物,它本以为在做梦,却又突然嗅到一股鲜甜的血味,它一个激灵,就彻底醒了过来。 所以,接下来,汤苗和叶缘就听到了破土而出的声音,紧接着就嗅到了蛇味,再来就听到了蛇信子的嘶嘶声。 两人遽然变色,咬咬牙向洞外逃去——再坐在这狭窄洞穴里,简直就成了那蛇的自助餐,外面虽有火红大鸟,但空间宽阔,还有些拼命的余地。 两人急速冲出,早已防着那鸟劈头盖脸的巨风。可那鸟竟是理也不理他们,而是伸长脖子,两眼热切,紧紧地盯着洞口,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 两人对对眼色,均知道这里有场好戏看了,便又转了回来,隐了声息,找了个地方潜伏下来。这鸟厉害,那蛇恐怕也不遑多让,都是四级妖兽,鸟和蛇又属天敌,恐怕一见面就要掐个半死,上演一出好好的“龙凤斗”大戏,嘿嘿,到了那时,恐怕有好些便宜可捡。 接下来的事实却让汤苗二人泪流满面。 那蛇冲出蛇洞,竟还伴有轰隆响声。那大蛇刚刚探出头来,汤苗二人心中就是一惊,它竟也是丹红色,端的是巨大无比,比那蛇洞还宽了几分。大约它进洞时日已多,竟是又长大了一圈。此时,那蛇破洞而出,已是探出了半条身子。 结果,那蛇还没见着猎物的一根毛呢,只打眼一看,便发现了那火红大鸟。汤苗二人便惊愕地看到,那蛇像是疯了般,想急速退去,可用蛇尾后退应是很不得力,没退几步,它的身子便卡住了,只急得左右乱摆,掀起阵阵尘沙。 那火红大鸟此时却是不急了,只施施然上前,用爪子抓了上去。那蛇一见,立时惊恐,再顾不上后退,连忙向前窜出,又喷出几道红色火刺来。那鸟却夷然自若,张嘴吞了火刺,伸爪就按上了那大蛇的脑袋,然后——便吐出熊熊白焰,从头到尾,将那蛇烧了一溜,直烧得蛇皮枯焦,肉香四溢。这鸟便啄开蛇身,吞了蛇胆,又找到大蛇丹红色的内丹,也吞了下去。 上一刻,汤苗二人还感叹这鸟胃口真好,不光吃蝴蝶,现在连火刺都吃,还等着看那大蛇的反击。下一刻,便目瞪口呆,这、这,这鸟是在吃烧烤么?!连炉子都省了!真方便啊!它敢不敢再撒些调料?! 两人都觉得,这鸟对他们那是真好啊!连那可怕的白焰,都没舍得向他们身上招呼。因此,当这鸟头又对着他们时,他们便乖乖的待着了,连半点想逃的意思都没有。 那鸟的眼神里透出满意来,然后却用神识发话了:“没想到你们竟还有些用处,能诱了这火蟒出来,不错不错。” 这鸟出声以来,汤苗二人已经就呆了,此时也是毫无反应,这鸟也不管,仍是絮絮叨叨的:“本来你们拔了我的背羽,我是绝饶不过你们的,可是你们又不好吃。”大鸟嫌弃地看过来:“一个只有点点的火性,一个更是废物,全是金性,半点火性都没有。”大鸟又扇扇翅膀:“倒是追你们玩挺有趣的。” 大鸟看着他们:“嗯,再吃个七八十条火蟒,我那背羽也能补得差不多了,你们随我去吧。” 汤苗心内一直在咆哮,从未停止,大鸟每说一句,咆哮便更盛几分,到了最后,汤苗满肚子的咆哮都快要冲口而出了。你说,这鸟会说话啊!它会说话啊!这说明它是五级妖兽,相当于金丹修士的五级妖兽啊!怪不得追他们跟玩似的!不,人家是真的在玩啊!你说你一个五级妖兽,岁数都活去哪里了?追他们有什么好玩的啊!还嫌他们不好吃,还“随我去吧”,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叶缘却警惕心大起,他也是金丹修士的神识,虽然还带些伤,但已是无大碍了。可他一直以为这火红大鸟只是四级妖兽,之所以这么难对付,无非是因为它是罕见的风属性妖兽罢了,能一直缀上他们而不被他发觉,也是因为风属性妖兽特有的手段。结果,这鸟竟是五级妖兽,还是风火双属性的!早知如此,待它和那四级巨蟒拼斗时,他们早就逃之夭夭了,哪还敢留下来捡便宜! 忆起那烤蛇的白焰,叶缘突然想到了传说中的一种鸟。这鸟名为丹凰鸟,全身都是火红,生下来便有五级,能吐出极可怕的白焰,烧过世间所有物事。叶缘想想,除了多出来的风属性,这传说竟和眼前这鸟极为吻合。那这大鸟难道竟是变异丹凰鸟?变异成了风火双属性?叶缘惊叹,他们这回可是碰上了一个不得了的妖兽!估计那隐藏境界的手段也是风属性自带的。 第五十八章 相会 汤苗和叶缘呆呆立在那里,像是两座雕像。 丹凰鸟那叫个自我中心,根本就不管他们,直接开始嘀咕起了自己的绑人大计,它还很有些发愁:“你们怎么就没生个翅膀啊?在地上跑,速度太慢了呀,到下一个火蟒巢穴还不知要多久。”它又是想起来:“哎,你们不是有那种会飞的奇怪器具吗?”不过,说着它自己就摇了摇头:“不对,那些奇怪的飞行器具可跟不上我。” 但是,它眼珠一转,就立刻想出了一条妙计:“这样!你们乘着飞行器具,我用灵力牵引着你们好了!” 汤苗听得心神一颤,顾不得腹内咆哮,直接怒视这鸟,敢情它是想把他们当风筝放啊! 丹凰鸟还在那边点头,好像极为兴奋:“行!就这么办!”然后它就盯着汤苗二人,一副催促的样子。 汤苗擦把汗,勉强收回怒视的眼神,上前交涉:“敢问上仙,姓甚名谁?” 丹凰鸟愣愣地看着她,说:“啥?” 汤苗一呆,叶缘在神识里传音:“这鸟似是听不懂。”汤苗还没“哦”出来,就听到一个抱怨的声音:“就是嘛,说话也不说得明白点。” 汤苗和叶缘已是惊愕过头了,此时就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叶缘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它老说‘你们’、‘你们’的,不像把我当成低级灵兽的样子,还说我都是金性,原来它早就看出来了。”叶缘感叹:“它的神识竟是强过我许多。” 丹凰鸟听着,就很感兴趣:“就说嘛,你明明都是五级了,怎么身体又退回三级去了?还是说你灵识修炼得太快?阿木兽竟还有这本事吗?” 汤苗赶忙拉回跑偏的话题,要不然下一步就直接要揭叶缘的老底了。这鸟似是不太凶恶,可以交流,还有点单纯,不大精明,汤苗便劝哄道:“大仙,我们还有要紧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了,就不陪大仙抓火蟒了啊。”汤苗又出主意:“你可以找个别的妖兽去钓火蟒啊,也是很好用的——”汤苗还打算长篇大论地教这鸟如何使用诱饵,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丹凰鸟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别人又没有拔我的背羽,我为什么要去找别人的麻烦?” 汤苗直接被噎住,敢情这鸟知道它是在找他们的麻烦啊!汤苗勉强再战:“那羽毛,我们不是还给你了吗?” 丹凰鸟愤怒了:“哪有?!看看!看看!我这里都秃了!这让我怎么回族里?!我要被他们笑话死了!”它恨道:“不行!你们要把我的背羽还回来才能走!”不过,说着,它又有些沮丧:“唉,这几根背羽,恐怕七八十条火蟒都补不回来,不知要长到何年何月了。” 叶缘和汤苗对对眼神,这鸟的武力值太高,他们恐怕逃脱不得,可陪它去抓火蟒,又是万万使不得的。叶缘心下计议半刻,便又问道:“只有火蟒才能补回背羽吗?” 丹凰鸟摇摇头:“这倒不是,火蟾蜍、丹金狼什么的都可以。”它又略带鄙视地看着二人:“可是见了这些,你们就不是诱饵了,而是直接送上门的肉食。我才不要带你们去,若是你们被吃掉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叶缘和汤苗直接当做没听见,又问:“你那时吞了自己的羽毛,还吞了那火蟒的火刺,是不是所有火属性的东西都有用?包括灵植矿石什么的?” 丹凰鸟奇怪地点点头,又有些惆怅:“唉,其实回去族里,羽毛想长多快就能长多快。”它又低沉起来:“可是我是偷溜出来吃蝴蝶的,现下丢了羽毛还怎么回去啊?他们肯定又要念我了。” 汤苗二人却都是一喜,火属性的东西么?他们还真有!汤苗从储物袋中翻出一个玉盒来,打开,一枚火红色的果子便静静躺在里面。 那鸟一瞧,便极为惊喜:“这是什么?火灵力竟是如此充沛?!” “这是顶朱果”汤苗答道,“用这个来顶火蟒,如何?” 汤苗这次可是表示出了足够的诚意,这顶朱果乃是五级灵草,极为难得,在汤苗的收藏中都不多见。要不是这顶朱果生性奇特,她又看这大鸟心性单纯,他们还急于脱身去和汤圆会和,更有些理亏在先,她是断不会拿出来的,而且这丹凰鸟又是五级妖兽,四级以下的灵草恐怕还打发不了它。 丹凰鸟看着果子两眼放光,但它仍是一只公平讲理有原则的好鸟:“我又没吃过这顶朱果,怎么能知道它抵不抵得了火蟒?”它有些希冀:“要不我先吃吃看?” 汤苗大方极了:“给!” 大鸟一口便吞了那顶朱果,它双目微闭,似是非常沉醉。过了片刻,就见这丹凰鸟背上突然有些异动,几根羽毛竟是快速探出,耸立了起来。汤苗和叶缘看得惊奇无比。不过待这羽毛的长势停下来之后,却还是矮了一些,瘦了一些,比旁边的背羽整整小了两圈。 丹凰鸟睁开眼睛,发出无敌吃货的热切眼神:“你那里还有吗?” 汤苗摇摇头:“如此珍贵之物,我哪里还有第二枚。” 丹凰鸟遗憾极了,又猛瞧自己的背羽。汤苗二人等待半晌,最后,这丹凰鸟却像是下定决心的样子,转过头来,先有些吃吃艾艾:“我本来想先骗果子吃了,再让你们帮我找火蟒的。”它又有些不好意思:“结果你们这么爽快就把果子给我了,而且,这果子还真的挺有用的。”它终于道:“好吧!这果子虽然有用,但背羽还是没长全,你们就再帮我抓十条火蟒吧,怎么样?” 汤苗一直提着心,她那时倒真是大方地交出了果子,可是不大方不行啊,这么一个五级妖兽摆在这里,她不大方,人家难道不会抢嘛?可别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再说,这顶朱果性子奇特,会与五级的碧眼草相克。这二者分开,每种都是珍贵的大补之物,凑到一起,却会成为顶级的迷药。汤苗之所以会带上顶朱果,就是因为这方面的考虑。所以,自然的,那碧眼草汤苗也是带了的。若是这丹凰鸟耍赖使诈,她恐怕就得派碧眼草出马了,丹凰鸟也是五级,应该还是招架不住这迷药的。 所幸这鸟还算诚实讲道理,汤苗也是松了口气,能做君子,她就不愿做小人。此时她也就有了兴致和丹凰鸟讨价还价:“不成,不成,十条火蟒要挖到什么时候去?你以前都没见过顶朱果,我们都送给你吃了,味道是不是还不错?而且这顶朱果已经让你的羽毛长出来了这么多,差这一点,你自己使把劲就好了啊!” 丹凰鸟沉吟:“顶朱果味道的确不赖。”它又有些急:“可我的羽毛还没长全啊!你们得赔我!挖十条火蟒,又不用多长时间,半个月就差不多了啊!” 汤苗坚决摇头:“不行!我们太亏了!”她又道:“要不我们再陪你挖一条?再多可不行了!” 丹凰鸟听了,直摇头:“一条太少!起码得八条!” 汤苗暗喜,正要继续讲价,却见丹凰鸟突然警醒起来,侧耳倾听,还伸长脖子向远处望去。汤苗二人随之远眺,却什么也没发现。 但是,丹凰鸟却突然急切起来,它拍拍翅膀就升到了空中。汤苗二人还在惊愕,就见那鸟二话不说,向汤苗二人拍出了两道灵力。二人慌忙躲避,却还是无用,那灵力瞬间就没入了他们的身体。 二人大惊,急忙运功抵抗,可那灵力却极为刁钻,三两下便侵入他们的识海,在那里大喇喇地生根发芽,留下了一个火焰似的印记。 汤苗二人正有些错愕,就听那丹凰鸟的声音响在识海里:“别忘了,你们还欠我十条火蟒!”二人抬头望去,天上却哪还有那丹凰鸟的影子,它速度奇快,早已渺无踪影了。 汤苗恼怒:“不是已经讲到八条了吗?怎么又成十条了!” 叶缘啼笑皆非:“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识海里的那个印记吧!” 汤苗却摇摇头:“这印记应该没什么。那鸟小气死了,肯定是先留个记号,以后好来捉咱们去当诱饵。” 叶缘倒是也同意这个看法,不过,他还是对那印记探查再三。最后发现,这确实就是个单纯的印记,除了除之不掉外,对识海也没有别的危害。 叶缘沉吟:“不知这鸟为何突然离去?”他又道:“是不是别处出了什么事情?” 汤苗点头道:“嗯,看样子,它似是受到了什么召唤。”说着,汤苗又高兴起来:“啊!不说这个了!咱们终于摆脱这破鸟了!太好了!” 叶缘看着汤苗高兴的样子,心里也愉快起来。 过了这么些天,两人的行程终于又走上了正轨,可以赶去和汤圆相会了。 一路上,两人行进地很是顺利,遇见的妖兽们都是颇弱,厉害的竟是一个也无,简直有负幻雾小仙境的凶险名声。汤苗得意非常,觉得自己是否极泰来,终于摆脱坏运气了。哎,她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了些,坏运气哪里是那么容易摆脱的嘛! 汤苗兴冲冲地赶到了望月峰,等着汤圆。他们一路顺利,来得略早了些。不过,没等多久,汤圆也就赶来了。她一身绿衣,虽是满面风尘,可却精神奕奕言笑晏晏,一起来的,还有张青鹏。 第五十九章 奇遇 汤苗和汤圆一见面便抱在了一起,叽叽喳喳地互诉离情。 张青鹏只在一旁站着,汤苗心里想起他做的种种事体,也是膈应得慌。两人都只是表面上虚应几句,气氛中很漂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尴尬。汤圆这次倒是敏锐,忙拦在两人之间,跟汤苗讲起了分别后的事情。 原来,汤圆和张青鹏二人还真是偶遇。 当日,汤圆正被一只妖兽追得到处逃窜,不得已间咬咬牙跳进了一个山涧,顺着溪流向下漂。漂了几里地后,她甩开了追兵,正想上岸时,竟瞥见旁边草丛里露出了一角蓝色衣料。她上前查看,却发现正是那张青鹏,他双目睁开,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汤圆忙探问情况,谁知,张青鹏却连话都说不出,只能以眼神示意。汤圆不知具体情形,不敢胡乱施救,只拿出一堆解毒丹药询问,却都被张青鹏用眼神否了。最后,汤圆只得把张青鹏拖入一个隐蔽些的地方,再守着他。 一日后,张青鹏才终于能动了。汤圆一问,他果然是被妖兽的毒液击中,才弄得全身麻痹的。后来,张青鹏无事后,听说汤圆要去和汤苗会和,探挖筑基期得用的天音石,便也兴致勃勃地和汤圆一起来了。 汤苗听完这一大段故事,心里对张青鹏不耐之极,可此时也不能把他赶走。先不说是不是会伤了汤圆,单说张青鹏,目前看来,他并不想和汤家撕破脸,应是没什么大危害。可此时突然把他赶走,他恐怕会心生疑虑,认为自己什么地方露了马脚,再说,张青鹏自己长着腿,去熔岩河的地方也没设个收费站什么的,也不能保证他就此乖乖离开,不跟上来捣乱。 所幸取天音石一路,应是没什么大危险,汤苗只得在心里暗暗警惕。但她又有些忍不过,反正他俩不和,已经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汤圆也知的事情,此时便故意问道:“啊!这什么妖兽,竟是如此厉害,能让人全身麻痹?以前怎么都没听说过啊?” 张青鹏也十分不虞,这汤苗就是难打发!要不是因为汤圆,要不是因为他也想再探探汤苗的底,他才不愿意和这汤苗一起!看看,来了吧?他那时是被冰丝蝉所伤,现在怎么好随便出口?人家汤圆便不问这些! 虽是肚内腹诽不止,但此时,张青鹏也只得胡编乱造个妖兽的样子,直把旁边的汤圆听得一惊一乍,问话的正主却是冷笑不已。这张青鹏骗谁呢?要真是那等妖兽,他哪里还有命逃出来?原来,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张青鹏不免发作了一把少年的英雄情怀,将自己的敌人描述地厉害了些。 汤苗心中的疑惑却是更大,被妖兽所伤,有什么好撒谎的?她刚刚就觉得有些不对,此时再听这张青鹏瞎讲,心中的疑云就越发大了。 其实,张青鹏之所以撒谎,一方面是因为冰丝蝉,另一方面却是因为鹤鸩菇的缘故。 汤老爷临行前,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说猎取冰丝蝉一事不能告知任何人。他后来打听了打听,便也能明白原因。 这冰丝蝉极难获得,可又有好些人对它趋之若鹜,因此,得了冰丝蝉的人都会把它捂得紧紧的,生怕别人知道。 冰丝蝉本身剧毒无比,又住在妖血藤中,本就难缠。更可怕的是,它又全身透明,只有飞起时,翅膀上才会闪出两丝冰线,能勉强辨认出来,特别难以捕捉。可它却又能提升法宝的灵性,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物事。 另外,这冰丝蝉也算是臭名昭著的了,道门中从无一个人敢公开宣称自己用了冰丝蝉。盖因这冰丝蝉先要养成血蝉,才能添入法宝。养血蝉的过程自然血腥无比,不知要用多少人的心头血日日滋养,才能成就一个通身血红的蝉蛹。 心头血么,一个人只有十几滴,失去一两滴倒是无碍,只不过病一场罢了,失去半数便会从此虚弱无比,连路也走不得几步,再失一些便只能一命呜呼了。可这天下养血蝉的人,哪个会有那等耐心,每个人只取一两滴心头血来用?他们多半都是想着,取一多半心头血也是死,还不如全取了来得划算。因此,养这血蝉,便造下了无数杀孽,道门后来便禁止此法了。 汤老爷这次给张青鹏准备了生延香和碧玉盒。张青鹏靠着生延香的香味做引,吸引冰丝蝉到碧玉盒中,才能勉强捕到几只冰丝蝉。后来,他收好碧玉盒后,却一时不察,被随后赶来的冰丝蝉刺中,中了剧毒。 旁人中冰丝蝉的毒,都是顷刻毙命。托鹤鸩菇的福,张青鹏倒还留得命在,只不过全身剧痛,经脉灼烧无比罢了。张青鹏拖着脚,苦撑着,远离了冰丝蝉那处。到了溪边时,鹤鸩菇大约开始和蝉毒相持,他竟是全身麻痹,动弹不得,只能睁着眼睛倒卧一旁。 他只是全身僵硬,心思倒还清明,所以极怕碰到别的修士,一直希望这段时间没有旁人经过。是以,那时,当他听到脚步声时,心内其实正在哀叹我命休矣。结果,来的人竟是汤圆……这真是他乡遇故知,一点也不啻于久旱逢甘霖,张青鹏心内满是感激,看汤圆真是顺眼无比。 张青鹏拾掇拾掇本也是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人,他和汤圆一起行路后,更是刻意讨好,对汤圆处处照顾,时时逗乐,哄得汤圆很是开心。汤圆自己也觉得和张青鹏相处时很是轻松快意。 可是,和汤苗会和后,这气氛就不太对了,汤圆便只能东拉西扯,在汤苗和张青鹏之间时时打着圆场。三人一兽便是如此,别别扭扭地上了路。 到了熔岩河边,几人都惊呆了,摆在眼前的,真是大自然的奇观。这轰隆隆,一直奔腾涌出的火红色岩浆,又散漫又坚决,随意流淌,却又脚步不停,一直向着地下深处奔去,远远看去,就如一条长龙般。地洞中被岩浆的红光所映,也是明亮无比。 几人稍稍走近,便被烤得受不了了,这熔浆冒着泡,温度极高,怕是什么都能给烤化了。可是几人却是要乘着这熔岩河,去往地洞深处,才能挖到天音石。天音石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敲击起来甚是悦耳,直会让人以为是天上之音,可是它却是火属性的矿物,只生在熔岩深处。 炼器时将这天音石添在炉中,便能灼烧掉其他材料中的杂质,使法器品阶提升一个境界。汤苗和汤圆过几年就要筑基了,筑基后便不能像炼气期似的,什么法器都能胡乱用,最好要有个自己趁手的专属法器,因此,两人便打上了这天音石的主意。 自然,她们对这熔岩河也是有所准备的。汤圆此时就拿出一个奇形怪状的法器来。这法器是个茧状,两头尖尖,中间膨大,顶上有个开口。 汤圆输入灵力,法器变大,几人便依次进入了法器中。进去后,才发现茧腹内空间极小,远不如看上去那般大。原来,这是因为这茧状法器的外壳是一层套一层的,稍微数数,便发现足足有好几十层之多。每层中间还有空隙,填塞着一些防火降温的材料。这法器,创意来自于汤苗,动手制作的却是汤圆。汤圆当日满世界寻找碧珠玉,便是为了炼制这法器之故。 几人坐在茧状法器中顺河而下,一点热浪也感觉不到。汤苗探出神识,不禁深深迷醉其间,这熔岩河可真是美丽,就像河床里、洞壁上,有无数烟花不断绽放一样,处处都是奇景。汤苗又想,天音石是火属性,他们碰到的丹凰鸟、火蟒也都是火属性,幻雾小仙境中存着这么多火属性的物事,大约都是因为这条熔岩河吧。 几人已是飘了半日,茧状法器的外壳也是被烤脱了好多层,法器腹内已经能感觉到灼灼热浪。不过,众人并不着急,据前人所述,这熔岩河也应该快到头了。 可是,正当此时,前方却突然出现了岔道。 汤圆连忙停住了茧状法器。几人都是疑惑不解,从没听说过熔岩河还有岔道的。旁人要取天音石,都是直入地洞,顺河走到底,去岩壁上挖掘即可,难度只在于如何不被熔岩河烤成人干。轮到他们,怎么竟会出现个岔道?如今这要怎么选?左边还是右边? 汤圆手头倒还有一个茧状法器,可那是为回程准备的,也不能让他们就此兵分两路啊。几人无奈之下,正想随便选条路去闯了。可是,此时,他们却突然听到一些轰隆隆的声音,那声音比岩浆流动的声音大得多,仔细辨别,却是从其中一个路口处传出来的,有些隐隐约约的,竟像是有人在用法力击打岩浆的样子。 难道有人正为了天音石打斗?几人互看一眼,心生疑虑,却不约而同,让法器驶去了传出声音的那条路。 越往前走,轰隆隆的声音便是越大,可许久也没见人。再走得好几刻,几人才是终于见到了那打斗场面,众人都是惊呆了——的确是有法力在击打岩浆,可这哪里是人在打斗?竟是一只火红色的大鸟和一个铁黑泛红的大蜥蜴在打斗!远处影影绰绰,还有不少翅膀和背刺上下翻飞,这竟还是群殴! 第六十章 大战 汤圆失声惊呼:“这是什么?!” 汤苗和叶缘倒是很有线索,看那火红颜色、看那巨大体型、再看那袋子样的嘴巴,这些鸟可不就是丹凰鸟嘛!不过,丹凰鸟们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只有大小的分别,汤苗二人倒是辨认不出哪个是他们认识的那位鸟兄。原来,当时那大鸟急于离开,是因为要来这里打群架啊! 汤苗再看看那大蜥蜴。这蜥蜴在美貌度上简直逊色了丹凰鸟好几十倍。蜥蜴们四爪,有尾,尖头,浑身铁黑,身上长满大大小小的疙瘩,这疙瘩顶尖处还泛红,看起来又怪异又恶心。唯一称得上好看的便是这蜥蜴背上的一溜背刺,远远看去竟是洁白如玉,还闪耀着森冷的寒光,生在蜥蜴丑陋的背上,看上去又妖异又强悍。 丹凰鸟是五级妖兽,这蜥蜴自然不遑多让,也是扎眼的五级妖兽。这些妖兽还都不像那位风火双属性的丹凰鸟般,可以隐藏修为,他们的修为个个都在那里明晃晃地摆着。叶缘是金丹真人的底子,此时还好,其他几人却是有些胆战心惊。这无关胆量,纯属低阶修士的自然反应罢了。 平时在汤家、在青州城,也只得汤老爷一个金丹真人,就算他是一个大太阳,汤苗他们烤着烤着也就习惯了。可此时此地,竟有无数个太阳绕在他们身边!想想那位射下了九个太阳就成了大英雄的后羿,就知汤苗他们有多可怜了。就算这些太阳们无意放出威压,可偶尔漏出的一点光芒就足够碾压他们这些悲催的炼气期修士了。 这太阳们还在互相打架,看看离他们最近的那对。丹凰鸟吐出白焰,瞬间便烧焦了大蜥蜴的尾巴,那大蜥蜴一拧背,背刺就直接穿上了丹凰鸟的翅膀,直刺得丹凰鸟羽毛乱飞,血花四溅。丹凰鸟却不管,又喷出白焰向大蜥蜴眼睛烧去—— 汤苗他们看得是目瞪口呆,情知这战斗他们绝插不上手,可他们又有些舍不得离开。这可是一群五级妖兽战斗的场面,恐怕百年难得一遇,就算没什么便宜好捡,光看看也值回票价了,对他们的修行很有裨益。况且,他们在这些妖兽的眼中,恐怕就和蝼蚁一般,谁在紧张的战斗间隙还去踩蚂蚁玩啊?所以,只要不惹事,并且在战斗结束前离开,他们的安全应该也是无虞的。汤苗也有些想知道那位鸟兄的下落,虽然他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但总还是交往一场,并不想它出事。 可这里是熔岩河,他们的希望只能落空。他们留下来潜在一旁,在平地里也许可行,在这里可是万万不行——他们的茧状法器已经快被烧穿了。为今之计,还是速速转去另一个岔道,先挖到天音石再说。汤苗他们很有些不舍地操纵茧状法器,想要转向。 “咦?这是怎么了?”汤圆疑惑道。 几人都停手,视线顺着汤圆所指的地方望过去。那丹凰鸟和大蜥蜴此时竟是略微停了手,丹凰鸟在喷出火焰的间隙,还不断地伸出嘴巴啄食着洞壁上的什么东西,那大蜥蜴抵挡时也不忘用爪子刨洞壁,间或低头啃食。半刻后,这两只妖兽身上的伤痕竟很有些恢复的样子,他们也不再进食,而是又激烈地缠斗在一起了。 汤苗几人都是大感兴趣,这洞壁上可有什么灵丹妙药?当下,几人便操纵茧状法器,悄悄地摸向了洞壁。熔岩河虽然宽,但两边却怪石林立,极不好走,是以他们一直都是在河中央漂流。他们又是一心奔着天音石、往河尽头而去,因此,除了在刚进地洞欣赏景色时仔细看过洞壁外,后来,他们竟是一直没好好观察过一路所经的洞壁。 茧状法器漂着漂着,便突然不动了,几人一探,这法器竟是在一个火红色的大礁石上搁浅了。几人忙左挪右移,最后才终于让法器重新动了起来。没走两步,却又迎面碰上了两块巨石,中间的缝隙极窄,他们的法器竟是无法通过。几人无奈,只能从旁边远远绕过,不过,这样一来,离妖兽们的战场却是越发近了。 他们提心吊胆地望去,可妖兽们哪里会管他们,竟连一个眼神都欠奉,汤苗他们便又放下心来。他们驶着法器,歪歪扭扭的,极为艰辛,最后,终于接近了洞壁。 几人都是狂喜。 这洞壁上远看一片通红,好像都是熔岩在流淌,可凑近看,仔细看,便能看出不同味道来——这外面流动的一层,的确是熔岩,可里面,哪里还是熔岩了?!那竟都是一块块通红的晶石结在了一起! 有些晶石奇形怪状,上面却稍有一些白点——这是他们所求的天音石,品相也是前所未有的好,大概可算得上是极品天音石罢。 有些晶体鹅卵状,圆圆的,内里晶莹剔透,甚至可以透过它看到下层的晶体——这是火属灵石,极品的,汤苗以前见过一两颗,可以斩钉截铁地说,这就是极品灵石! 可是,相比另一些晶体,极品天音石、极品火灵石就啥也算不上了——他们竟然看到了火精!那住在通红的火晶石中,到处游走的金黄色小火苗,不是传说中的火精还能是什么?! 他们兴奋地不能自已,这可是天大的福缘!有些人穷其一生,恐怕也未曾见过一个极品灵石,更别说极品天音石和火精了。 张青鹏更是激动异常,他是单火灵根,光是极品火灵石,对他修炼就极为有益,可这里还有火精!这可是炼制火属性灵宝的最佳材料!只要添上一个火精,灵宝炼制便绝不会失败,灵性还会大大提高,与主人的契合度也会非同一般,这都是让多少金丹真人梦寐以求的材料啊!竟被他们在这里碰上了! 三人忙忙开始挖矿,连防护也顾不太上,被烧到的时候就匆匆添上一层灵力护罩,心里真是沉醉不已。叶缘的爪子挠人还可,在挖矿上却无甚用处,便蹲在一旁护法。 他倒是不眼热,反正汤苗挖到了,也就等于是他挖到了么。他还有余力想想那鸟兄,怪不得那鸟说自己回了族里,就能很快长出羽毛来,这么多火精放着,就是他吃了,恐怕也能长出些红色羽毛来。还有,看那大蜥蜴吞吃火精的样子,它们肯定也是火属妖兽。叶缘又暗暗想到,难道这丹凰鸟和大蜥蜴两族的大战,便是因为这些火属资源吗? 此时,汤苗他们却挖矿挖得正欢,洞壁上一片叮叮当当声。天音石被敲到后更是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地洞里传得极远。叶缘立即低吼两声,提醒几人,有些丹凰鸟和大蜥蜴已是朝这里看了好几眼。但它们都各有对手,分体乏术,眼神里虽现出恼怒之色,但也是不能前来赶走这些小贼。 汤苗几人便更急切起来,手里的动作越发快了,得赶在这些妖兽们有空收拾他们之前,就挖够东西走人。 他们又是挖了半刻,都顾不上数数挖了些什么,只知道带来的那么多玉盒都快给装完了。 突然,地洞深处却传来一个高亢狰狞的兽吼声。这声音极大,连汤苗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周围的大蜥蜴们听到这吼声,却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时俱都以吼声应和,动作显见得更加凌厉了。 丹凰鸟们却低低哀鸣一声,眼神中现出凄厉来,回击也是更加猛烈了。 汤苗几人情知事情有变,不敢再留,忙忙收拾包袱,想就此溜走。结果,洞内却突然发生了异变。 地洞深处,汤苗他们目之所及之处,突然出现了一大团火红色的影子,那影子速度极快,却不看方向,居然就直直撞上了洞壁,洞壁轰鸣不止,这影子势头竟是不减,直接被洞壁撞飞,又一路跌跌撞撞滚来,撞上妖兽,又撞上洞壁,最后才滚落在汤苗他们身边,一动不动了。这丹凰鸟竟是直接被人从地洞深处甩过来的! 此事发生速度极快,汤苗他们还来不及反应,身边便躺着了一个火红大鸟。他们战战兢兢地望过去,这鸟双眼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了。几人心中急切,立即就要逃走。 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洞内深处竟是追出来一个巨大的蜥蜴,足足比别的蜥蜴大了好几圈,它一现身,连地洞都变得狭窄了些。它身上的大疙瘩居然全是鲜红色,比旁的蜥蜴更加怪异恐怖。这巨大蜥蜴虽是爬行,但速度极快,几步就赶到了那火红大鸟跌落的地方,稍作探看,便又仰脖,发出了巨大的吼声。 汤苗他们立即被震得晕头转向,差点口鼻流血。待他们稍稍缓过神来,查看四周,心内都直是叫苦,他们现在竟成了整个战场的中心!蜥蜴们都向这个巨大的家伙靠拢而来,丹凰鸟们也随之而上。而且,这巨大蜥蜴明显要比其余妖兽们高出一阶,它竟是六级妖兽!相当于元婴老祖的六级妖兽! 如今,四周妖兽林立,空隙里不是爪子就是翅膀,汤苗他们哪敢现身出逃?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到怪石后面,隐藏声息,希望能找个机会混出去。 突然,却有几道凌厉的罡风袭向那巨大蜥蜴,汤苗望去,便看到有个火红大鸟正从地洞深处赶来,没几刻就到了大蜥蜴身边,和其他的丹凰鸟一起,与大蜥蜴缠斗起来。汤苗便知,这是他们那位风火双属性的老朋友赶来了。 第六十一章 巨变一 他们的老友此时羽毛凌乱,双眼赤红,哪里还有以前撵他们玩时的那种悠闲写意? 不过,这大鸟到底是变异妖兽,身手非凡。虽是五级,但对上六级妖兽也毫无惧色。它是风火双属性的妖兽,速度竟比那六级的大蜥蜴还快,常常一击就走,把那大蜥蜴惹得烦躁无比。它有时还会扇出大片风浪,周围丹凰鸟的白焰便会借着风势威力大涨,招呼到身上极痛。 那大蜥蜴虽皮糙肉厚,但也经不住这般攻击,一阵阵罡风不要命地泼来,几只丹凰鸟吐出的白焰更是绕着大蜥蜴身周缠了一圈。在地洞深处,这大蜥蜴已经经过了这么一遭,靠一次突然爆发,杀了两只丹凰鸟,才脱离了包围圈,此时竟又是如此。 大蜥蜴暴怒无比,怒吼一声,身形即刻暴涨,身后洁白背刺突然变得血红,这血刺竟又是噌噌伸长几倍。有只丹凰鸟来不及退,立即就被血刺穿过。这血刺和普通背刺不同,竟挣脱不得,那丹凰鸟瞬间便身形萎缩,倒伏在地,枯成了一个标本。这血刺竟瞬间吸干了那鸟全身的血液! 周围丹凰鸟纷纷变色走避,如此强敌,贸然而上只是白白送命罢了。最后,便只剩汤苗他们的老朋友能与这大蜥蜴勉强周旋。但它也独木难支,虽能勉强借着速度优势逃脱血刺的攻击,但败象已现,只能靠出其不意的攻击来挽回一些局面。 此时,这丹凰鸟便突然从东北角冒出,正正对着大蜥蜴的眼睛扇出一波罡风,扇出后,更是连结果都来不及察看,即刻便飞速遁走。 大蜥蜴这次竟是有些轻敌,一时抵挡不及,中了招。那罡风狠狠扑到它的左眼上,割得大蜥蜴痛呼连连,再一看,它的左眼已经流下血来,眼看是不顶用了。 大蜥蜴怒号连连,尾巴乱甩,它气怒至极,又兼眼睛剧痛,看起来竟像是疯了一般,对着周围就是一阵狂轰乱炸,爪子背刺什么都招呼上来。待它疯过后,周围竟是一空,周边熔岩河里漂着一片片尸体,有丹凰鸟的,还有许多蜥蜴的。 此时,汤苗他们也已是噤若寒蝉,惊惧非常,所幸熔岩河边怪石林立,还能挡住他们的身影。可他们还是不止地头皮发麻,这四周,竟就剩下他们和这大蜥蜴了! 周边漂满尸体,这大蜥蜴却一点都不为之所动。它用单眼搜索四周,竟是没有发现伤它那小贼的踪影。它又找了好几圈,可那小贼藏得极好,竟是遍寻不着。它怒号声声,地洞都为之震动,汤苗他们距离太近,此时更是口鼻流血不止。 大蜥蜴逡巡四周,闻到一些人类的血味,倒是不以为意,这里不就是藏着几只蝼蚁吗?怎么,他们竟还活着吗? 但是,它突然就定住了,然后转头向汤苗他们藏身的怪石那里望去——这隐约间,为何有那小贼的气息?!大蜥蜴惊怒不已,难道那厮竟能缩小身形藏在这怪石里吗?! 大蜥蜴一爪拨出,怪石尽毁,再来一爪,汤圆和张青鹏已是闭目等死。 结果,他们竟是没死。大蜥蜴却痛呼出声。 汤圆睁眼一看,挡在他们身前的,竟是阿苗的灵兽,歪歪。 它竟毫无惧色,正在不断攻击那大蜥蜴。但它却没有用阿木兽的尖牙利爪,用的竟是道道白光。那白光应是锋锐至极,又金意逼人,那大蜥蜴的爪子上竟已被拉出了一道大裂口,正在汩汩流血,身上也正在不断地添上更多的伤口。 那风火双属性的丹凰鸟也来了,远远地发出一*的攻击。一远一近,竟是和歪歪配合良好,让那大蜥蜴手忙脚乱,又是负伤多处。 那大蜥蜴气怒至极,但也无甚办法,只能靠皮糙肉厚扛过去,又间或用爪子和尾巴攻击。它最得意的血红背刺根本就不起作用,丹凰鸟太远,阿木兽太小,都是击之不中。 汤圆还在目瞪口呆中,就被汤苗拉着远离了战场,找到了一个高处的山崖,藏身在上面的乱石堆中。 张青鹏自动自发跟他们藏在了一起,但内心却是震惊异常。看着如今英勇无敌的歪歪,再看看明显是熟知自己灵兽情形的汤苗,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未退去,他便想起了一件事。 当日,他用鬼影跟踪汤苗时,汤苗通过传送阵去了她口中的“秘境”,然后没过多久,他的鬼影便被人给破了。他一直惊惧异常,不知传送阵那边藏着什么玄妙事体。此时,他脑海里却不断地响着一句话,那是汤苗对汤夫人讲的——“娘,我先走了,我去秘境看看。歪歪还在那里,我得领它回来。” 他那鬼影,说不得便正是这歪歪破去的!这歪歪此时竟能与六级妖兽相抗,那道道白光更是森寒无比,一看就知是*门。它恐怕已经有五级或者六级妖兽的功力了! 对,应该就是如此!张青鹏暗暗点头。鬼影被破,汤苗本人却丝毫不知,只以为自己识海出了些问题,这应该就是那歪歪告知她的。歪歪是妖兽,自然不知那印记是鬼影的记号,妖兽的灵智又比不得人类修士,告知汤苗时大概也说得含混不清。因此,便有了鬼影被破,汤家诸人却还懵懂不知的情况。 张青鹏悚然一惊,万一这歪歪以后警醒起来,或是碰到和鬼影有关的事物,再告知汤苗,可怎么办?自己这鬼影,可万万不能让汤家的人知晓!这等邪修之物,天下有哪个道门能容?只要汤家一知自己与邪修有关联,入五元宗一事,恐怕就尽成泡影了。 张青鹏盯着歪歪,心里漫上狠意。这灵兽此时还有用,还得靠它抵挡大蜥蜴,待几人安全后,这灵兽绝对是不能再留了! 张青鹏又是有些惧意,歪歪是如此厉害,汤苗又对他戒心极深,他要对付歪歪,恐怕很有些不易。他不免想着,若是这歪歪能和大蜥蜴同归于尽就好了!但此事哪里那么容易?张青鹏摇摇头,还是看后续事态发展罢。 汤苗和汤圆此时正紧张地看着场中打斗。汤圆虽有些疑惑,但也知此时不是发问时机。汤苗早提着一颗心,眼睛紧紧地盯在阿木兽身上,生怕叶缘出事。叶缘魂体的伤势虽是好了大半,但毕竟还带伤,不知那锐金剑意还能用得几许,那大蜥蜴可是六级妖兽,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 果然,叶缘渐渐出现了疲态,使锐金剑意时也不如以前密集了。那大蜥蜴便有了喘息之机,突然一轮爆发,将叶缘逼退,爪风又挥到了叶缘身上,叶缘不敌,已是滚落在旁。丹凰鸟见事不可为,立时冲上前来,从侧面将叶缘偷出。大蜥蜴大怒,爪子便抓上了丹凰鸟的腹部。丹凰鸟却不管伤处,一振翅翼,叼着叶缘飞速遁走了。 大蜥蜴暴怒,此时他左眼失明,右爪重伤,身上处处都是血口,刚刚那轮爆发已是强弩之末。它本来想借着爆发好好收拾那两个小贼,谁知,这两贼竟又是逃走了! 大蜥蜴睁着右眼,喷着粗气,愤怒地看着四周。 很快,它就有了些发现。它抬头望去,远处的高崖上有好些乱石堆,那里隐约藏着些气息,极像那风火双属性的丹凰鸟。大蜥蜴精神一振,连忙对着那高崖冲了过去。 汤苗三人一见,立即奔逃。可大蜥蜴速度之快,哪是他们这些炼气期修士能匹敌的?他们才刚刚退了一步,这大蜥蜴就爬了上来,对着他们所在的乱石堆,劈头就是一爪。 所幸这大蜥蜴已是重伤,力气大不如前,那爪风劈过大片乱石后,落到汤苗三人身上又是小了不少。三人防护法器齐开,苦苦运功相抗,虽被打得口吐鲜血,身受重伤,滚落一旁,但竟都还捡了条命回来。 汤圆已是晕迷。张青鹏境界高一些,身上又有许多古怪法门,此时竟还能站起身子。汤苗的防护器具极好,刚才又狂吞丹药,竟比张青鹏的情形还好些。 可汤苗滚落一路,最后停下时,竟堪堪滚到了那大蜥蜴的伤爪旁。大蜥蜴本来就是发现了汤苗识海里丹凰鸟的印记,才跟着冲过来的。可此时怪石堆都已经碎成了粉末,它却丝毫没有发现丹凰鸟的影子。那大蜥蜴气怒至极,当下,也不管汤圆和张青鹏,就只管狠狠盯着有丹凰鸟气息的汤苗看。 汤苗正滚得晕头转向,却突然感到极大杀意,抬眼一望,大蜥蜴满眼恨意和不屑,正要挪动那伤爪来踩她!汤苗大惊,可此时却逃无可逃,只能拼了! 大蜥蜴的爪子毕竟已是重伤,挪动速度未免慢了许多。汤苗探身一跃,便攀上了那爪子。大蜥蜴一见,狠狠几甩,想将汤苗甩落在地。汤苗早有准备,已拿出长剑狠狠刺下,想将长剑做个定身的把手。 谁知,这蜥蜴皮厚至极,汤苗全力,竟连表皮都未擦破一点。汤苗一滑,眼看是要被甩脱在地,下一步便要被踩踏成泥了。 第六十二章 巨变二 这蜥蜴此时却叫了一声,原来,汤苗一剑未成,将要被甩脱之时,竟又冲着那蜥蜴的伤处勉力刺出一剑。这一剑却是深深插入了大蜥蜴的血肉中,汤苗紧紧拽着剑把,又翻身回到了蜥蜴的爪子上。 对这蜥蜴来讲,汤苗的剑就跟针一般大小罢了。可汤苗这针却厉害,竟直直戳在它右爪的伤处,这是连它也要痛上几痛的。不过,它感到,这痛楚似乎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些小小的、又麻又痒的感觉。 这蜥蜴低头,用独眼望去,见汤苗握着剑把,立在自己的伤口上,正在抛洒什么东西。而它的伤处上,竟已经附了些雾状的白色事物。这白雾样的东西还在不断扩大,眼看已经蔓延过小半个伤口了。 大蜥蜴本能地觉得不妙,连忙伸头去咬汤苗,可它的嘴太大,汤苗又太小,能完全藏在它的伤口里,大蜥蜴只是空咬几下罢了。大蜥蜴无奈,只能疯狂甩爪。 蜥蜴发狂,它身上的汤苗哪里好受!汤苗被震得七晕八素,口中鲜血又是喷出。她先前就已受重伤,此时更是身体软倒,灵力干涸,竟是再也握不住剑把,就此跌落下来! 这蜥蜴大概又要来踩我了,汤苗默默想着。不过,她心中却还有些快意,她已是种了云影藤在那蜥蜴的伤口上。她这便要看看,这蜥蜴能不能挡得住见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云影藤! 她心里又略有些可惜,云影藤厉害之极,若是大蜥蜴过后逃出了熔岩河,又没有血刺荆棘在外面挡着,这幻雾小仙境恐怕就要毁在她的手中了。 她一时又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叶缘,想起了前世,思绪瞬间便飘得极远。 可是,老天怜见,她竟还有一线生机! 她跌落下来,滚出几步,竟没给这蜥蜴踩她的机会,而是直接向熔岩河中坠去! 汤苗失重,顿时便察觉到自己滚出了高崖边缘,正在向下坠落,上面的大蜥蜴也并未追来。她心中一喜,落入河中,虽会被烫个七晕八素的,但有防护法器,应是无碍。可是,想到防护法器,她才突然发现身周灼热无比,原来,自己灵力不济,身上的防护法器已是失灵了。 汤苗挣扎着想要开启一个新的防护法器,要不然,那熔岩河可是好相与的? 可惜,她挣扎半晌,身体里却半丝灵力也无,又哪里能使防护法器了?汤苗闭上眼睛苦笑,自己这辈子竟是要被熔岩烫死么?这死法可不好受。 孰料,她的下落之势却突然止住了。 汤苗勉力一看,自己的法衣竟是挂在了一个高耸的怪石尖上。汤苗长出一口气,自己这又是死里逃生了么? 可是,再仔细看看法衣,她那口气却又憋了回去。这熔岩河里的怪石,哪个不是通身红亮、灼热无比?自己这法衣,虽是顶级,但毕竟只是炼气期的顶级法衣,此时已经有些扛不住了,有些地方被高温灼得灰白,眼看就要冒出些小洞来。 汤苗眼睁睁地看着法衣被灼,心里却略微有些希冀。那时叶缘和丹凰鸟受伤逃走,现在不知怎么样了?自己挂在这里,不知还能不能撑到他们赶来? 此时,张青鹏的脑袋却突然出现在了崖边。 原来,刚刚大蜥蜴忙着对付汤苗,却对张青鹏和汤圆视而不见。汤圆晕迷,身上的防护法器已是失效,张青鹏就赶忙释出了一个法器,将汤圆护在其中。待汤苗坠崖后,那大蜥蜴却也正忙着对付云影藤。现在它正试图咬下那些粘了云影藤的血肉,连汤苗都没空处理,更别说张青鹏了。如此,张青鹏便是有了空隙。 汤苗心内一突,静静地望着张青鹏。张青鹏却皱着眉,渐渐捏紧了拳头。 汤苗一见,便知张青鹏心中起了杀意。 她此番几经生死,已是有些疲了,此时心中竟还能现出些讽刺的笑意。她想着,哎呀,不知张青鹏以后知道真相,会不会后悔?他竟杀了一个专门来救他的人。她又有些可惜,自己死了,这张青鹏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了,真是不爽。 张青鹏在犹豫。 其实,他见汤苗坠崖,第一反应却是要去救她。可等他奔到崖边,真正见到挂在怪石尖上的汤苗时,却有些举棋不定了。 救了汤苗,他有什么好处呢?获取汤苗的芳心?这恐怕是不可能的,汤苗以前的态度在那里明晃晃地摆着。让汤苗将传送阵那边的秘境拱手相让?这就更不可能了。那让汤家感恩戴德,直接送他去五元宗?嗯,这个倒还真有可能。可是——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汤圆。 他此刻若是救了汤苗,有她挡着,以后他想娶到汤圆,难度何其大?汤老爷怎会让他如愿?张青鹏心中一动,是了,若是汤苗死了,以后,汤老爷恐怕还会追着让他娶汤圆! 况且,汤苗还知道他身中鹤鸩菇,汤苗还屡次戏耍于他,汤苗还起意对付过他。还有——那歪歪可是汤苗的灵兽,主人身死,灵兽恐怕得身受重创,此后他想对付歪歪就容易多了。 此时那大蜥蜴身上已是覆了些奇怪白雾,眼见是没什么战斗力了,这就是说,歪歪也是没用了。而且,这白雾恐怕是汤苗捣鼓在大蜥蜴身上的东西,看着就极为古怪。要是——汤苗以后将这些东西用在他身上,那可怎生是好? 张青鹏下定了决心。 他握紧了拳头,就想挥出灵力,可不知为何,却又迟疑了下。要不,还是什么都别做,只等汤苗的法衣烧穿,让她自己坠入熔岩河? 他其实还记得,当日在汤家议事堂,他第一次见到汤苗时,汤苗笑着看他的样子。虽然两人此后日益交恶,但不知为何,此时他却有些下不了手,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一样。 可是,他突然又想到,那歪歪还未死,它若赶来,此事岂不是会出现很多变数? 张青鹏急了。 他立即挥出一道灵力,割向了汤苗的法衣。 汤苗见他终于出手,却摇摇头,笑了出来,喊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那灵力已是近在眼前,汤苗却气力不济,说话有些难,她喘了一下,又喊:“我可是来——” 汤苗话未说完,便见那灵力被一道白光急急击飞。汤苗大喜过望,叶缘来了! 来人正是叶缘! 阿木兽毛发凌乱,身上还有些血渍。它却迅如闪电,直直向汤苗扑来。汤苗眼中便只剩那奔雷之势。 张青鹏更急!他已对汤苗下了杀手,以后怎能容于汤家?五元宗、汤圆,都将化为泡影!张青鹏将身上的所有符箓一起甩下了山崖,惊雷符、厚土符、万剑符……劈头盖脸向汤苗笼罩而去。张青鹏又祭起了法器,向叶缘击去。 张青鹏已受重伤,灵力大损,他的法器被叶缘一爪打落。汤苗却十分危险,那些符箓可是不掺半点水分。 此时,汤苗头顶上又传来阵阵风声,却是那丹凰鸟远远地杠上了大蜥蜴。 原来,那丹凰鸟是和叶缘一起赶来的。他们本是受了重伤,正躲在远处调息恢复,但没过片刻,就见大蜥蜴冲上了汤苗他们藏身的高台。叶缘惊惧之极,不顾伤势,立即赶来。丹凰鸟也跟了上来。可大蜥蜴动作太快,叶缘他们将将要到时,汤苗就已滚落山崖挂在了怪石尖上。叶缘心急如焚,直接冲着汤苗而去。丹凰鸟一见,却是飞去高台上与大蜥蜴缠斗了。 两招一过,丹凰鸟便已觉察到大蜥蜴大不如前,身体又僵,灵力又少。再看看它身上,覆着好些白色雾状的东西,大蜥蜴的整只右爪被盖掉,口鼻上也沾有不少。丹凰鸟情知事情有异,攻击更为凶猛了。 这丹凰鸟的确是拣了个大便宜,那云影藤正朝大蜥蜴的血肉深处钻去,大蜥蜴的半个身体已是麻痹之极,渐渐也就使不出力气了。大蜥蜴长长哀鸣一声,眼里闪过狠意,自己眼见是不活了,它绝不能让这些小贼们好过! 大蜥蜴不再抵挡罡风。 它的全身突然膨胀起来,身上所有皮肤都褪去铁黑色,变得和那些疙瘩一样鲜红。丹凰鸟一见,立即奔逃,还在神识中对叶缘大吼:“快逃!” 可叶缘哪里能逃?!阿木兽嘴里叼着汤苗,正在符箓化作的剑雨雷暴中左突右击。叶缘伤势沉重,不免慢了一步。 此时,便听高崖上一声巨响。整个地洞到处响着轰隆隆的回音,高崖崩塌,火红巨石四处崩散。 汤苗和叶缘正在高崖的下方。此时便眼睁睁看着那些巨石、熔岩,在他们头顶上,像烟花般炸裂四散,然后扑将下来! 叶缘叼着汤苗左闪右避,遇到小的岩石便以身相抗,遇到大的便立即躲避。可空中的大石密密麻麻,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叶缘刚刚躲过一块通红巨石,迎面竟又是一块落了下来!叶缘拼命释出锐金剑意,奋力一击,那巨石被切成两半,只有半块落在了叶缘身上,叶缘勉强扛过,却已是受伤甚重,精疲力竭,连灵力护罩都撑不起来了。 可是,又来了两块巨石。 叶缘将口中叼着的汤苗远远甩了出去。 汤苗飞在空中,看见巨石挨在了叶缘身上,将他一直推着,压进熔岩河里。 汤苗一直望着那巨石落入的地方,眼睛都不眨一下,反正她也要落到熔岩河里了,死了变成魂体后,说不定还能去找找叶缘。 此时,洞壁上却伸出了一双手,正正接住了撞过来的汤苗。 第六十三章 小仙境关 叶缘睁开了眼睛。 他动了动手指。 旁边早有一个人扑上来深情呼唤:“小叶子!小叶子!你终于活了!” 叶缘黑线,这么多年不见,师傅怎么还是这般脱线? 叶缘抬手,挡住玉真子扑过来的身体:“师傅,站这里就好!” 玉真子停住,抱怨连连,“冷淡”、“不乖”什么的一起招呼而上,又怕叶缘恼羞成怒,装着没发现叶缘一直在微微发抖的手。 叶缘运功修行片刻,发觉身体毫无异常,而魂体却舒服得直叹气。这是终于回到自己的身体了啊!不过他的魂体还是带着伤。以前的伤并未全好,这次幻雾小仙境之行又增了些新伤。不过,只要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一切就都好办了。 师徒二人又是一番谈话。 叶缘才知,当年自己的魂体流落而去,雪山宗里便只余金丹真人的身躯空壳,师傅发现后,多方设法,搜索招引自己的魂体,结果这七八年来一直毫无动静。 直到三天前,师傅的引魂灯突然有了异动。师傅做法招引魂体,招来一看,果然是自己的魂体。师傅便将魂体导入自己的身体。三天后,自己这便是醒来了。 叶缘一听“三天”,顿时有些急。三天了,不知汤苗如何了?两人的灵兽契约还在,汤苗应当没有生命危险。可幻雾小仙境当时那个景况,汤苗还有力气逃走吗?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幻雾小仙境。 这里渐渐漫上了云雾,天空中雾气蒸腾,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 汤苗正在急急赶路,他们要在通道关闭之前赶到,要不然,她就要留在这幻雾小仙境一十八年,越金楠和刘翎可就得有三十六年不见天日了。 他们之所以这么赶,便是因为汤苗在到处搜索叶缘的魂体,还有汤圆和张青鹏的下落。到了最后一刻才不得不动身离开。 灵兽契约还在,汤苗也知,叶缘的魂体应当没有消逝。可无论汤苗如何在识海里呼唤,叶缘都毫无声息。这种情形,只有两种解释:第一,叶缘的魂体离她太远,他们感应不到。第二,叶缘的魂体或是沉睡,或是虚弱至极,无法回应。 汤苗当然希望是第一种情况,最好是叶缘已经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雪山宗那么远,他们当然联络不到了。可万一是叶缘的魂体受伤太重呢? 汤苗想想,叶缘应该已经不在歪歪体内了。三级阿木兽的身体哪里敌得过熔岩河呢?那时,叶缘的灵力护罩已失,又被巨石压沉,阿木兽的身体绝撑不到半刻。那叶缘应该就是附身到别的生物身上了?也许又是什么将死的妖兽? 而汤圆和张青鹏也不见了踪影。当日,那高崖崩塌,待一切风平浪静后,汤苗他们四处找寻,却没发现汤圆和张青鹏的半分痕迹。 汤苗并不担心张青鹏,任务并没有打上“失败”的标签,他肯定还在某个地方活蹦乱跳着。这人机变不错,身上又有好多古怪,能活命并不奇怪。 可汤圆呢?她当时已经晕迷了。那大蜥蜴炸开时,她和张青鹏就在一旁,汤圆可该怎么办?汤苗心急如焚,只希望张青鹏能有几分良心,救一救汤圆。可若是张青鹏真救了汤圆,又见自己这边实力更厚,他必然会带汤圆远避,再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待汤苗灵力略略恢复后,她便出了熔岩河,到处找人。越金楠他们也陪着她,连那只丹凰鸟也在一旁掠阵。可惜,他们漫山遍野搜索了三日,也没见着张青鹏和汤圆,濒死的妖兽倒是有不少,可个个都与叶缘无关。 可小仙境马上就要关闭了,无奈之下,汤苗他们只得奔去就近的通道。 小仙境颇大,出小仙境的通道共设了四个,东西南北每个方向上都有一个,便于修士们离开。通道开放后,会延续三个时辰,时辰一到,通道便即刻关闭。 待汤苗他们赶到时,通道前已空无一人,通道也只剩半个时辰就关闭了。 汤苗向空中的丹凰鸟挥挥手,就立即转身,打算从通道离开。 丹凰鸟却落到了她的身前,汤苗讶异:“阿风?” 这位变异出了风属性,便被直接粗暴地喊作阿风的大鸟此时却有些忸怩:“这个给你。”它仰脖,吐出了一颗溜溜圆的火红内丹。 汤苗大惊,这鸟将自己的内丹吐出来作甚?!还一反常态地扭捏起来!汤苗忙道:“这不行!我怎么能拿走你的内丹?” 丹凰鸟立即恢复常态,白了汤苗一眼,啰嗦起来:“谁要给你我的内丹?!我的内丹能随便给人吗?你见过哪个妖兽把自己的内丹给人了?”不待汤苗反应,它又道:“这是那火瘤蜥的内丹。” “火瘤蜥的?” “嗯,是。当日它自爆,这内丹却留了下来。族长让我交给你,当作谢礼。”阿风变得诚恳起来:“要不是你和你的灵兽,我们一族恐怕已经遭了大难。” 汤苗苦笑,他们一行,去熔岩河时四人,如今竟只剩她一个人了。她接过内丹,兴味索然,只勉强和丹凰鸟客套:“哪里哪里。”她又道:“那咱们,就此别过吧。” 丹凰鸟却急道:“等等!” 汤苗问:“还有何事?” 丹凰鸟又扭捏起来:“我也要和你们一起走。” “啊?” “族长说了,你们是因为我才卷入其中的。虽是机缘巧合救了我族,但我毕竟有些亏欠,须得偿还一十八年才行。” 汤苗连连摆手:“不用了,你当时也是无意,而且起因还是因为我们揪了你的羽毛。” 丹凰鸟急了:“不行!一定要!” 汤苗想想:“你想跟出去玩?” 丹凰鸟急点头,半晌又刹住:“啊!我虽想去看看外面,但主要还是想陪你找灵兽,它无事了我才能心安。” 汤苗想起叶缘,有些低落,又看看丹凰鸟,终于还是点点头。且不说这阿风是风火双属性的妖兽,厉害之极,单说它留在叶缘识海的那个印记,很可能就有用。 汤苗问道:“你怎么出去?要说定一个地方,在外面会和吗?” 丹凰鸟奇道:“和你们一起出去就行啊!” 汤苗更奇:“这通道只能过炼气期修士,你一个五级妖兽,如何过得了?” 丹凰鸟极其得意,捏诀变化数番,身形缩小,羽毛变暗,看着就是一个三级妖兽的样子了。 汤苗还是摇摇头:“这通道是不能过妖兽的,便是三级也不行。” 丹凰鸟胸有成竹:“和你结契了之后,就可以了吧?” 汤苗愣住:“你要和我结契吗?” 丹凰鸟翻翻白眼:“你一个炼气期修士,如何与我结契?你且将神识探入我的识海。” 汤苗如言,探出神识。丹凰鸟竟然引导着汤苗的神识,在它的灵魂里打下了一个印记。汤苗惊愕,这个不就是灵兽契约的记号吗?可汤苗再试试,却知绝非如此,这印记只是形似,内里大不一样,她可使不动这丹凰鸟。 汤苗惊讶地看着丹凰鸟,丹凰鸟得意:“这可是我的天赋神通,各种变化伪装不在话下。” 汤苗探问道:“那你,对灵兽契约熟悉吗?” “当然熟啊!契约之力就是一种天道罢了!”丹凰鸟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汤苗暗暗想到,这丹凰鸟熟悉灵兽契约,也许自己和叶缘的解契可以着落在它身上?能解契,叶缘应当很高兴。再一转念,汤苗便有些苦笑,叶缘还下落不明呢,还是先找着叶缘再说吧,出了小仙境后,就先去趟雪山宗吧。 三人一鸟进了通道,出了小仙境,却落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汤苗看看四周,将将把传讯玉牌拿出,打算先跟父母通个消息时,就发现她的传讯玉牌上已经闪烁着好多传讯。原来,汤苗几人出来得太晚,汤大爷汤夫人都急了。 汤苗连忙传讯,过不得片刻,汤嘉海越秀女就已赶来,急切地抱住了女儿。 待确认女儿完好无损后,越秀女眼睛一飘,便看到了汤苗身后的几人。 越秀女呆了。 越金楠早已激动万分,跨步上前,就站在了越秀女面前:“小妹!”他伸出手,又不知放在哪里:“小妹,都长这么大了啊!和小时候长得真像!” 越秀女眼泪直流:“大哥!真是你!” 越秀女能认得出来自己的大哥,还真要归功于汤苗。 那时,汤苗被一双手接住,拖入地洞岩壁中的一个洞穴时,勉强挣扎着转头一望,便看到了一个头发四散、胡子拉碴的野人,前方几步,竟还走着另一个穿兽皮鸟羽的野人。汤苗头皮发麻,若不是灵力干涸,早就攻击一通了。 此时,越金楠穿着汤苗打算孝敬给汤嘉海的一套法衣,头发也整整齐齐,虽不复当年少年模样,但大致轮廓还是没变,是以,越秀女一见之下,便认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归来 母亲和舅舅在激动叙话,汤苗却在一旁问起了父亲:“爹,汤圆和张青鹏出小仙境了没?” 汤嘉海也正是满腹疑虑:“怎么,汤圆没和你一起吗?这鸟又是哪里来的?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汤苗道:“爹,这些回去之后再说。咱们的人有没有见过汤圆和张青鹏?” 汤嘉海摇头:“没有。从幻雾小仙境的通道出来,会随机落在方圆百里的地方。这范围太大,张青鹏要是想躲,并不太难。”汤嘉海又问:“怎么,汤圆竟和这张青鹏在一起吗?” 汤苗沮丧地摇摇头:“现在还确定不了,我倒希望他们现在在一起。” 汤嘉海忙安慰女儿:“没关系。你祖父还有东西要着落在那张青鹏身上,他那里必定有法子捉到张青鹏的。” 几人便先回了汤家。越秀女在路上已经通知了越家和刘家的人,待他们回去后,汤家已是极为热闹了。越金楠和刘翎的归来,不知令多少人放下心来。 原来,越金楠和刘翎当年未能离开幻雾小仙境,却是被丹凰鸟扣下的缘故。 两人本来也是去熔岩河挖天音石的。结果,挖完天音石后,却不小心发现地洞的洞壁上有个裂缝,还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晶石的华彩。 两人当年少年心性,胆大无比,修行的又都是土系法术,便对着这裂缝深挖起来。挖了没多久,两人便是接近了那有晶石的地方。两人察看一番后,便立刻如汤苗几人一般欣喜若狂了,这些晶石里竟满满都是火精、极品火灵石、极品天音石之类。 两人便立即开挖,结果,只挖了薄薄一层,便挖空了洞壁。两人钻出,这才发现,对过竟还有一个地洞,这个地洞里却满是天材地宝,比刚才那个不知好了多少。 两人激动至极,却没想到,他们刚挖了几块火精,便被丹凰鸟给逮住了。原来,这里火属资源丰富,火灵力充沛至极,竟是丹凰鸟孕育后代的地方。那丹凰鸟本来想要随手杀了这两个偷火精的小贼,但看到两人挖出的洞后,却改变了主意。 丹凰鸟是飞行兽,又是火属,对这地底下的事情实在是不在行。它们现在用的地洞,都不知道是几千几万年传承下来的,这熔岩河又厉害,到处侵蚀洞壁,因此,这个地洞里便出现了很多裂缝、塌陷之类,很有些地方需要修补。 越金楠和刘翎便极不情愿地接下了这工作,成了两名光荣的泥瓦匠。丹凰鸟们用他们也用得很是顺手,如此,两人便被扣了许多年。 十八年过去后,两人正做了精心准备,打算伺机逃走。没想到,此时却爆发了火瘤蜥和丹凰鸟的大战。 那火瘤蜥群中刚刚产生了一个六级的王者,便志得意满,迫不及待地来抢资源了。它们可是钻洞的行家,很快便破开了地洞,杀入了丹凰鸟的巢穴。这便是汤苗他们看到熔岩河里出现了岔路的原因。 两个妖兽群大战,越金楠和刘翎便缩进了洞壁上的地道中,时不时地出来探察一二。小仙境的通道要打开还得几天时间,他们并不着急。他们也不怕这些妖兽,在这地洞里,他们不知造了多少地道,好些还直通地面,逃跑应是无虞。 然后,越金楠他们便见到了汤苗几人,见识到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战斗。汤苗被挂在那怪石尖上时,脖子上的清灵玉坠却掉出了衣服。越金楠一见,心神巨震,立即便知道这小姑娘与越家关系匪浅。 后来,越金楠便想方设法救下了汤苗。汤苗被救时,还满心警惕。待越金楠将她搬入地道深处,一边激动地问她问题,一边输入灵力替她疗伤时,才渐渐放下心来。两人一问一答,见事情都能对上,才终于相认了。 而自那六级大蜥蜴自爆之后,剩余的火瘤蜥们便不堪再战,差点被丹凰鸟们赶尽杀绝,只余数十只匆匆逃回了巢穴。 汤苗从地道出来找寻其余几人时,便与丹凰鸟们搭上了话。丹凰鸟们心中甚是感谢,不仅助她寻人,还答应将越金楠和刘翎“刑满释放”,火精之类的也任由汤苗挖取。可汤苗此时还哪里顾得上挖火精?她的一颗心全放在了寻人上。 汤苗三人便与丹凰鸟们告别,打算从那熔岩河中出去。丹凰鸟们送了他们一程。越金楠倒是又出了主意,让丹凰鸟们以后去捉一两头火瘤蜥来修补地洞。 后续的事情,汤苗几人便又挑能讲的讲了一通,众人都啧啧称奇。越家和刘家更是欢欣无比,纷纷迎了越金楠和刘翎归家去。 没过几天,越金楠和刘翎便都筑基成功了。他们二人在幻雾小仙境一直压制功力,就怕筑基后不能通过小仙境通道。如今,反而因祸得福,筑基后比旁人厉害得多,连金丹都不是那么可望不可及了。刘翎更是迎娶了越福女,青州城竟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他们成亲当日,汤苗也跟着父母一同去了越家。越家到处洋溢着欢欣气氛,汤苗却越坐越难过。 舅舅终于回来了,姨妈终于等到了她的夫婿,这都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啊,看看外公的脸就知道了。 可汤苗却被这喜气映衬得分外孤单。她在同一天,同时失去了最好的两个朋友,再也没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捧着花来找她了,再也没有一个清冷的声音时时在她耳边回响了。她的心痛得厉害。 她尤其想叶缘。以前她并未觉得叶缘有多么重要,他们两人还时不时的都在寻找解契的方法。 可是,这八年的朝夕相处不是假的。八年来,她一回头,叶缘就在那里。他们心神相通,他们能马上领会对方的意思,他们一起遭遇生活,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遇到高兴的事情可以分享,遇到难过的事情可以分担,遇到危险的事情了,叶缘便挡在她的身前…… 汤苗心烦意乱,走出大厅,顺着一排排大树走下去。天空中月朗星稀,一片静穆。树枝随着夜风轻轻摇摆,似是有些安抚之意。汤苗走了走,心静了不少,便靠在一棵大树上,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夜风轻轻的抚摸。 识海中传来隐隐的波动,这感觉,好像叶缘真的回来了呢。 唉,汤苗刚要叹息,可是,她的心却突然砰砰地跳了起来,汤苗猛地睁开了眼睛—— 前面树上,立着一个白衣男子,他飘了下来,他站在了眼前,他身后映着大大的月亮,他的脸上好像有层光辉,他神情冷峻,他皱眉看着她——汤苗却能感觉到对方神魂里的激动喜悦之情。 “叶缘?”汤苗轻轻问道,生怕语气一重,便吓飞了眼前这情景。 眼前的男子点头:“是。” 声音清冷,语气的确很像叶缘。 汤苗此时才有了真实之感,她立刻激动起来,大叫:“叶缘!叶缘!真的是你?!” 汤苗扑了上去,叶缘立时手足无措,但还是伸手捞住了汤苗。 汤苗心中一热,只把他当作了以前那只阿木兽,扑上去后,便抱兽摸毛惯熟无比。结果,她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空中,呃,阿木兽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呢?那现在,她只能摸摸叶缘的头发了吗?汤苗抬头,望着高高的叶缘,讪讪地停了手,从叶缘的怀里退了出来。 汤苗心情略略平复,此时便围着叶缘转了两圈,啧啧感叹:“叶缘,原来这就是你的人样儿啊!”汤苗又点点头:“很好看嘛!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叶缘黑线,不知该如何接口。 汤苗又叹道:“哎,你夜探越家,居然还穿白衣,真是艺高人胆大啊!”汤苗顿时便想起:“哎,对了,你伤势好了么?现在金丹真人的修为都回来了吗?” 听了前半句,叶缘脸色更黑,听了后半句,却耐下性子道:“这白衣是雪山宗的服饰,我的伤势已是大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汤苗极为高兴。 感受到她的诚挚之意,叶缘心里也有些柔软。 两人便又叙了叙别情,相互说了些分别后的事体。原来,那时,叶缘休养数日,待魂体安稳后,便一路赶来了青州城,想来探探汤苗的情形。他是金丹真人,但青州城和雪山宗相距甚远,他也是不眠不休赶了数十天的路,但到了青州城后,他在汤家竟没找到人,问了别人后,才找来了越家。 汤苗也道:“我还打算等汤圆和张青鹏有消息了之后,再上雪山宗找你呢!”汤苗很高兴:“你没事真好啊!” 汤苗又道:“哦,当日我舅舅已是看到了你神勇无敌的样子,后来又一直帮我找你的魂体。”汤苗耸耸肩:“没办法,我只能将你的情形告诉父母了。”她又续道:“你放心,我只说你是个五级的妖兽魂体,没说你是人类修士。” 叶缘便点点头。 此刻,他们已经叙完了旧事,却一时再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气氛顿时就尴尬起来。 半晌,汤苗却笑出了声,叶缘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哎呀!咱们这是干什么呢?都这么熟了!”汤苗笑道。 叶缘低头看了看地,忍了些笑。 汤苗又是想起来:“啊,对了!阿风对灵兽契约很了解!咱们赶紧给它看看,说不定就能解契了!”汤苗喜道:“咱们快回汤家!阿风正窝在秘境里和小玉玩呢!” “嗯,”汤苗又想想,“你这次大概不能在汤家呆了,只能直接住秘境了。” 叶缘却有些踌躇,汤苗奇道:“你不是天天喊着要解契吗?如今这是怎么了?” 叶缘道:“过了今晚,我就得尽快赶回去,雪山宗里还另有要事。如今契约也没什么妨碍,解契的事倒是不急。” “啊……”汤苗愣住了,她习惯性地以为叶缘会像歪歪一般,留在她的身边,一直相陪,却忘了,叶缘如今可是一个修士,而不再是她的灵兽了。 第六十五章 约定 汤苗想了想,又道:“那事不宜迟,咱们此刻就赶去见阿风吧。若解契不花什么时间,就让它当场解了,若是太耗费时间,就等下次吧。你看如何?” 叶缘点点头,道:“那也好。” 汤苗传讯给父母后,两人便一路向汤家赶去。 两人坐在飞行法器上,叶缘想起来,问:“汤圆和张青鹏还是毫无消息吗?” 汤苗摇摇头:“没有。”她又续道:“不过,张青鹏肯定是没有走出青灵山的范围。祖父在他身上种过禁制,一出青灵山就会发作。阿圆……”汤苗叹了口气:“我如今只希望她和张青鹏在一起。” 叶缘也是叹气,他也不忍见汤圆那小姑娘出事,便又安慰汤苗几句。 汤苗又道:“我爹派去查访的人也传回了消息。那何妙英,就是张青鹏的母亲,她好像是凭空消失在青州城的。后来,又有人在罗月洲见过她。当时她出现在一个拍卖会上,买下了一件重宝,身边还跟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修士。” 汤苗回忆:“据那人讲,何妙英当时身形臃肿,胖了好几圈,是以他怕认错人,都没上前打招呼,后来才越想越觉得是她。” “我们推测,何妙英发胖,很可能就是刚刚生产完的缘故。这和张青鹏的年龄也对得上。那她身边那个男修士,十之七八就是张青鹏的父亲。” “那人还说,当时那男修士头脸都覆在一个斗笠里,并不说话,但看着就很厉害,他都不必出手,走在那里就是一个高手的样子,所过之处人们纷纷躲避。” 汤苗又讲:“张青鹏身上还有鬼影,听说那是极珍贵的东西,一般的邪修根本就无处可觅,而且那东西传承独特,除非前任主人自愿,要不想抢也是抢不来的。”汤苗续道:“张青鹏功力低微,他的鬼影是哪里来的呢?很有可能便是长辈传给他的,比如——他的父亲。” 叶缘沉吟道:“如此说来,张青鹏的父亲很有可能是个邪修?” 汤苗点头:“应该就是了。这样好多事情看起来才比较合理。”汤苗又道:“这张青鹏的父亲如此厉害,对他母亲应该也还算好,却不知为何,最后张青鹏却身中剧毒流落至此了。” 叶缘冷哼一声,道:“这张青鹏居然敢对你出手,必不能饶了他的性命!” 汤苗却沉默了。 叶缘深深地看着汤苗,最后无奈问道:“你……对他一直很特殊,这却是为何?” 汤苗顿了顿,才终于答道:“我的确是有理由的,但现在却不能告诉你。”汤苗很诚恳地看着叶缘:“这是我最大的秘密,对别人也没什么妨害。” 叶缘看着她,终是点点头:“那我便不问了。此事可是非要留得张青鹏的性命?” 汤苗点点头。 她脸上却又现出恨意来:“你放心,这是暂且留他一命,以后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这些天,汤苗全副心思都用来担忧叶缘和汤圆,前面又有舅舅和姨妈的喜事挡着,此时,见了叶缘,她心中压抑的愤恨才生生翻滚起来:“当时,若我在小仙境见了他,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他!” “他居然想要我的命!他居然还害你送了命!”汤苗捏紧拳头,咬紧牙关:“此人罪大恶极!我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叶缘伸出手去,想拍拍汤苗的背。手伸到半空,他才觉得有些不妥,他已不是兽形了,这种亲昵便显得有些突兀。可是,此时汤苗双眼赤红,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叶缘终是继续伸手,拍了拍汤苗的背,默默安慰。 汤苗缓了缓,冷静下来,声音里的恨意却越发深刻了:“后来,我想了想,我还有一件事要着落在他的身上,此时杀了他,我岂不是更亏?待那事了了之后,再杀他也不迟。” “这些天,我已制了鹤鸩菇的解药出来。”她冷笑一声:“不过,这解药只有一半,我还另添了几味药进去。” “这是鹤鸩菇的解药,天下难寻,张青鹏就是捏着鼻子也要抢了吃进去。但这解药每过一段时间就得服用一次,若是断了解药,那鹤鸩菇之毒就会发作得更猛更剧烈,顷刻便能要命。” 叶缘闻言,想了想,正色道:“这法子倒是不错。先以解药控制张青鹏,待你的正事了了之后,再不给他解药便是。” 汤苗点点头:“正是如此。” 汤苗心中已是思量千遍,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到时候,待任务打上“成功”的标记后,契约完成,任务公会就会收了献祭者的灵魂,删除任务。那之后,他们哪里还会有心思去管任务对象是不是又毒发身亡了? 叶缘见气氛沉重,便另起了个话头:“如今我已不在,你是不是该另找几个灵兽结契?我记得,你以前很想收罗一堆灵兽出去打架的,只是那时我在,有些不方便。下次我来时,帮你带几只幼兽?” 汤苗笑了笑,却道:“不用了。我当时收罗灵兽是想防身,后来有了阵法和魏霜华的灵草灵植,已经不是很必要了。再说,阿风在此后的十八年都会陪着我,安全上应是无虞。” 叶缘还想再劝,汤苗却低了低头,说:“真的不必了。” 叶缘见状,心中一跳,这么多年下来,他是极为了解汤苗的,此时见汤苗的样子,又感受到汤苗神魂里的低落,他便有了猜想——难道是汤苗当时眼睁睁地看他被打落到熔岩河中,心里难过,所以以后不愿再和灵兽结契了?叶缘想想,大约就是如此了。 可他此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怨自己选错了话题。其实也确如汤苗所言,有丹凰鸟在,其余灵兽都不算什么。 叶缘便又转了话题:“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告诉过你,伤我魂体的是一团黑影?” 汤苗点点头,脸上现出好奇之色。 叶缘便放下心来,继续道:“那黑影藏在雪山宗旁边的大峡谷里,当时只有一团,我出事后,师傅顺着踪迹前去查看,却发现那黑影已有小山一般大。”叶缘又道:“师傅心生警惕,可试了好几种方法,都无法杀灭那黑影,只能结阵封印了它。” “没想到,过了三四年,那黑影竟是破阵而出,长得更大了。师傅又是设了一个更厉害的阵法,谁知,这次竟只管了一年,那黑影是越来越大了。” “后来,师傅屡次设阵,那黑影屡次破阵而出,竟是越来越厉害了。如今,师傅已是遍邀好友,打算设个大阵封住它。” “那黑影以前吞噬过我的魂体,身上隐约有我的声息。因此,这次设阵,还须得我的魂体做引,我得充作阵心。整个布阵恐怕得要一年时间。” 汤苗一听,急问:“用你的魂体做引?那你的魂体不会再有危险了吧?” 叶缘摇摇头:“不会有事的。” 汤苗这才有些放心。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行走,此时已是到了秘境中。 夜色里,小湖边,丹凰鸟火红的羽毛看起来很是扎眼。再定睛细瞧,湖里却还立着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正是那墨绿大虾小玉。这两人就像是天生不对盘一样,一见面就闹了个鸡飞狗跳,此时又在对峙了。 丹凰鸟一见他们,便呼啦啦地飞过来,小玉抬眼一看,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默默沉入水里了。 汤苗翻翻眼睛:“能把小玉都惹精神了,你可算有本事!“ 丹凰鸟得意极了,啾啾叫了两声,又上下打量叶缘:“原来你竟不是妖兽?!” 叶缘不理它,只讲:“把我识海里的那个印记去掉。” 丹凰鸟傲娇了,正要折腾折腾人时,汤苗开口:“哎,你的债主之一发话了哎。” 丹凰鸟顿时泄气,蔫蔫地做法,收回了灵识印记。 汤苗和叶缘对看一眼,都有些笑意。汤苗便讲:“阿风,我们有个大难事,想请你帮忙。” 丹凰鸟略略振作精神,问:“什么事?” 汤苗道:“我们结了灵兽契约,却解不开了,想让你想想办法。” 丹凰鸟一听,呆住了,半晌后,乐坏了,啾啾叫着就飞上了天空,转圈翻滚,笑声响彻汤苗和叶缘的识海,半晌才施施然飞下来。 叶缘的脸色早已青黑无比。丹凰鸟倒是笑眯眯的了:“你们放开识海,我进去看看。” 叶缘气得不动,汤苗扯扯他的衣服,他才不情不愿放开了识海。 丹凰鸟一入识海,神情便严肃起来。它查探再三,又沉思半刻,又潜入,细细查探,如是再三之后,看着汤苗期待的眼神,丹凰鸟道:“有解。” 汤苗立时高兴起来:“太好了!”叶缘也不由放松了许多。 不想,丹凰鸟却摇摇头:“虽有解,但哪里是那般容易的?” 汤苗急问:“这是为何?” “你们当时结契时,用的是灵兽契约的规则,但结契的却是两个人类灵魂,这规则生效后便发生了异变,再用灵兽契约的规则去解,肯定也是解不开了。” “如今,便只能借外力破开规则之力,才能让你们解脱。” 汤苗疑惑:“那要用什么外力?” “海中花。”丹凰鸟肯定道。 汤苗正奇怪这名字,叶缘却已是惊讶之极:“海中花?传说中行踪不定、倏忽开放、倏忽湮灭的海中花?” “正是。这海中花虽是灵植,却可随意行动,正是破开规则之物,只有它才可以。”丹凰鸟又道:“而且,这花无法保存,得当时即用,只能自己去采摘。” 海中花极其难寻,当世还未听说有人得到过它,只听说有人在浮屠海中见过。但汤苗和叶缘却是没有旁的选择了。 二人便是约好,一年后,待叶缘结成大阵后,便来找汤圆,他们二人一起去浮屠海寻海中花。 第六十六章 黄雀在后 离别只在一瞬间。 汤苗目送叶缘远去,心内怅然若失。 她身后,丹凰鸟又是飞起,冲着湖里喷出几口白焰,墨绿大虾被烧了出来,卷起水龙应战,两兽铿铿锵锵打得热闹,汤苗笑着摇了摇头,回去了。 青灵山,密林里。 汤圆轻轻摘去张青鹏头发上的枯叶,张青鹏不好意思地一笑,把手中烤好的兽腿递给汤圆。 汤圆打趣道:“这回兽腹中可没塞蘑菇罢?” 张青鹏笑着叹口气:“你这人,怎么这般促狭?” 其实,他心里也十分奇怪,这话要是旁人说出来,他必会记恨万分想着报复回来,可若是汤圆说的,他便只觉得轻巧可爱,连那沉重往事也连带变得轻飘飘的了。 汤圆咬了几口兽肉,赞道:“手艺不错!” “这都是前几年练出来的。”张青鹏拨弄火堆,间或撒些调料,随口道:“那阵子,我都在荒郊野外生活,连辟谷丹都没有,只能以妖兽野果充饥。有时好不容易经过个城镇,又连买辟谷丹的灵石都没有,能攒下些灵石买聚气丹就不错了。” 汤圆停嘴,看着张青鹏,眼中很有几分同情怜惜,又有几分钦佩赞叹:“当年你和你母亲吃了不少苦吧?不过,你现在可比我们这些人厉害多了。” 看出汤圆眼内的同情,张青鹏略有些恼怒,暗悔失言,只勉强应道:“哪里哪里。” 汤圆却十分诚挚:“张师兄,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捡回一条命来,多谢你啦!” 原来,汤圆到了这两日才堪堪醒来。 她本来就已受伤晕迷,那大蜥蜴自爆时,她的伤势又添一层,再加上高崖崩塌,要不是当时张青鹏负着她逃了出来,她必然已是身殒道消了。 张青鹏逃出来时并不轻松,他受伤也重,还要看护汤圆,最后迫不得已动用了几个看家本事,才勉强在熔岩河里浮浮沉沉,最后堪堪爬上岸,藏在怪石林中喘气。 却不想,没过多久,他竟是远远望见了汤苗。 他心中惊疑至极,他本以为汤苗当时必死无疑,可看样子,汤苗如今不仅是囫囵一个,竟还与那丹凰鸟相谈甚欢,过后不久,更是有两个粗壮男子立在了她的身后。 张青鹏先是惊讶,后来又翻起以前的事情,更是惊怒不已,难道这一切都是汤苗设计好的?她这是与丹凰鸟勾结想要害死他们吗?张青鹏又想到自己下手害过汤苗,立时心知此地不可久留,便立即负着汤圆遁逃。 张青鹏见机快,竟被他赶在了前面,汤苗他们开始搜索时,张青鹏已经逃出一段路了。后来,张青鹏撑不住时,又取了汤圆储物袋中的茧状法器,两人乘着法器漂在了熔岩河中。丹凰鸟们本已受创严重,有力气寻人的并没有多少,大部分都还在高崖那边翻找,能分出去搜寻熔岩河的也就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只,如此,竟被张青鹏东躲西藏,逃出了熔岩河。 后来,张青鹏藏在山洞里养了两天伤后,又提前潜在了一个通道前,等到通道无人时便迅速出了小仙境,落在了青灵山里。 他心中已知,汤苗既然活着,那汤家必定是回不去了,为今之计,便是尽快离开青灵山,养好伤后再图后事。 可是,汤圆怎么办?她的伤势沉重,绝对撑不过这种奔逃的日子。最终,张青鹏迟疑再三,还是咬了咬牙,往青灵山深处行去,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帮汤圆疗伤。 汤圆睁开眼睛时,便看见了张青鹏关切的眼神,还有确定她醒来,脸上渐渐浮起的兴奋激动之情。 待喝了张青鹏端到她嘴边的水,吃了张青鹏捧过来的丹药,又被张青鹏二话不说帮她运功调息后,汤圆才有空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山洞,自己身下铺着厚厚的兽皮,旁边洞壁的罅隙里还插着几朵野花,除此之外,便只有洞口处摆着的一块大石,那大约是张青鹏打坐调息之处罢。 汤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又妥帖又惶恐,复杂之极。 后来,张青鹏便告诉汤圆,当时熔岩河俱毁,汤苗也是不知下落,他护着她从幻雾小仙境中逃出后,便在这青灵山中迷路了。 汤圆心下着急,听张青鹏讲,他们的储物袋也都毁在了熔岩河中,只余了一个装丹药的,其余传讯玉牌什么的都是没了。如今联络不上汤家,阿苗也不知怎么样了,自己又生死不明,不知家里人该如何担心。 因此,今日,吃完烤肉后,汤圆试了试,看自己已经能略略站起行走了,就提议尽快出去寻找出路。 张青鹏却沉默了。 汤圆追问再三,张青鹏才将他当日看到汤苗和丹凰鸟勾结一事告知了汤圆。 汤圆愣了一愣,便极坚决地道:“不可能!”她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隐情,阿苗怎会想杀我?” 张青鹏眼神一暗,知道事不可为,但他仍叹了口气,低沉道:“看样子,她应是想杀我吧,你只不过是被我带累了而已。” 汤圆仍是摇头,诚恳道:“阿苗虽是与你有些不睦,但从小到大,我都没见她伤过一人,你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她不可能要杀你的。” 张青鹏却问:“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你可知她那灵兽有那般厉害?” 汤圆被问得一呆,但片刻后,她又稳定了心神:“这等秘密干系甚大,阿苗不告诉我也情有可原。而且,在有了危险的时候,她不也暴露了那灵兽来救我们吗?” 不待张青鹏反驳,汤圆又道:“或许那些丹凰鸟是在向阿苗致谢呢?再说,攻击我们的是那个大蜥蜴,又不是丹凰鸟。” 张青鹏又问:“那她身边那两个大汉呢?” 汤圆却被问住了,半晌,她问:“张师兄,你说的迷路是骗我的吧?” 张青鹏无奈,只得点点头。 汤苗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坚定起来,她道:“张师兄,这样吧,我先回汤家。我觉得事情肯定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和阿苗之间必然有什么误会。”她道:“待我回了汤家打探清楚情况,将你们之间的误会消除后,你再回来,如何?” 张青鹏脸上现出踌躇:“这里面真的有误会吗?她真的不是想杀我吗?” 汤圆肯定地点点头,又劝了一阵,张青鹏才终于点头应允了。 汤圆当时便要出发,又让张青鹏在这里等她的消息。张青鹏却不允,执意要送她一程。两人便稍稍收拾了东西,看准方向,出了这片密林。 出了密林后,汤圆向张青鹏挥手告别,张青鹏也现出笑意,挥了挥手。 待汤圆转身后,张青鹏却击出了一道灵力。 汤圆毫无防备,立时中招,身子摇了摇,便眼睛一闭,倒了下去。张青鹏抢上一步,接住了汤圆的身子。 张青鹏看着汤圆的脸,心情复杂。 他不想编出一套花言巧语来骗汤圆,也不想放弃汤圆,事情便只能如此了。汤圆若是回了汤家,知道了他曾对汤苗下手,他俩此后应该就再无可能了,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张青鹏看看周围,选了个离开的方向,就此向青灵山外赶去。 这一路上倒是十分顺遂,青灵山中本来危险颇多,但最近幻雾小仙境又是开启又是关闭,修士们人来人往,妖兽倒是走避了不少。 出了青灵山,张青鹏头也不回,就往前踏了一步,然后,他又踏出了一步。 张青鹏突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身上的汤圆也掉了下来。张青鹏丹田内真气乱涌,经脉中剧痛难忍,口中已是喷出血来。 一个人影遮住了张青鹏眼前的光,欣赏地看着这一幕。 待张青鹏经受不住,马上就要毙命时,这人才出手解了张青鹏的禁制,又拎着张青鹏飞走了。余下几人,连忙背起汤圆,也赶回了汤家。 此时,张青鹏仍然晕迷,但他却被锁在了柱子上。 他储物袋里的东西也已经一字排开,一一摆在了桌上。 汤老爷看着手中玉盒里的冰丝蝉,心下十分满意,连要亲自出手抓人的不快也散去了不少。 张青鹏这小兔崽子倒很有几分遁逃的本事,连自己这金丹真人也是堪堪在他快出青灵山时才缀上他的,要是晚去了一步,张青鹏身死,这里面有些东西可就没着落喽。 汤老爷嫌弃地将桌上的大半东西拨走,这里面甚至有几套少女用的法衣、玉钗什么的。 汤老爷的目光紧紧盯在剩余的几样东西上,这些东西的气息都很不寻常。但他并不着急,而是慢慢探看,邪修的东西都很有几分古怪,他得小心些。再说,这次他的时间可充裕得很,儿子也不会来捣乱,他大可慢慢炮制这些东西。 他的儿子本来还有心放这张青鹏一条生路,但自汤苗回来,说这张青鹏曾下手杀她后,他那儿子可是气怒得很,恨不得当时就要了张青鹏的性命。后来还是自己说邪修要着落在这张青鹏的身上,儿子才勉强放过了他的。 第六十七章 交锋 汤苗这两日轻松不少。 叶缘出现,汤圆归来,她心中的两块巨石一一搬开。剩下的,便只是张青鹏这个人的问题了。如今,张青鹏落到了汤老爷手中,她还得好好思量,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此时,汤苗又是走在去看望汤圆的路上。 途中经过的那两棵树还是歪头歪脑,汤圆屋内的那些摆设还是明快大方,可汤圆她,却和往常大不一样了。汤苗进了门,看到有些呆呆的汤圆,心中的担心又是浮了上来。 汤圆脸色苍白,有些木,好像以前的灵动活泼都逃了个干净一样。她看见汤圆,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汤苗有些心疼,便强作了个笑容,拿出了一个储物袋:“你看看这是什么?” 汤圆接过,默默打开,法器,法衣,甚至还有钗环,里面竟都是她的东西。当日,张青鹏说她的储物袋都毁在熔岩河里了,而这些,却正是那储物袋里装着的东西。 汤圆心里一痛,储物袋跌落到地上。 汤苗忙捡起,解释道:“这是我爹从祖父那里拿回来的,那张青鹏居然把你的东西都劫走了!” 汤圆只觉心痛难忍,她捂住了胸口。她未经世事,虽已经为此遭受苦楚,却还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汤苗有些慌,生怕这是汤圆伤势加重,连忙再三探问。 终于,汤圆抬起脸,说:“阿苗,你给我抱抱。” 汤苗赶忙抱住了汤圆,汤圆在她怀里,终于像是抓住了浮木,喘了口气。 她的声音低低响起:“阿苗,为什么我这么难受?” 她其实也不需要答案。 她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回了汤家,旁边还围着父母亲人。她心神初定,还未来得及高兴,便想起了张青鹏。一直到那一刻,她都以为他俩是同时遭到了袭击,还在担忧张青鹏的安危。 可是,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体内有张青鹏的灵力,应该就是他袭击的她。他们还告诉她,张青鹏那时还要杀了汤苗。而他们找到他俩时,张青鹏还正要劫持着她逃出青灵山。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她无法相信,可又不得不信。 现在,她又看到了自己储物袋中的东西。呵,那张青鹏果然是在撒谎么!他到底编造了多少个谎言出来?!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他……又为什么要救自己? 汤圆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那张青鹏还活着吗?” 汤苗点点头。 “那……打算如何处置他?” 汤苗摇摇头:“这个我却不知。” 汤苗看着汤圆的样子,心里有些悟,汤苗急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她稍稍试探:“你们以前关系不错,他这次又救了你……” 汤圆有些苦笑:“阿苗,你以前说得对,那张青鹏的确不是个好人。我终于知道了。”她又道:“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我。” 看着汤圆愁肠百结的样子,汤苗默然,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希望这一页就这样快快翻过,只盼汤圆这一生中都不要明白这件事。 她便随口说了几句,极快地转移了话题,还尽量说了些好玩的事情,终于将汤圆逗乐了。 汤苗这才松了口气,又讲起了正事:“阿圆,你好好养伤,过两天宗门就来人了,到时候你又要舟车劳顿,不养好伤恐怕对身体不利。” 汤圆听了,问:“阿苗,你……宗门……”她有些急:“你炼丹那么厉害,一定能去宗门对不对?到时我们还是一起?” 汤苗笑着摇摇头:“这事儿可不由我,能去当然最好,不能去的话,阿圆,你到时候要照顾好自己。”这倒是汤苗的心里话,有了秘境,她对宗门一事并不看重,她的任务要着落在张青鹏身上,去不去宗门,意义反而不大。 汤圆很有些不舍,两人又是叙话许久,汤苗才起身离开。离开时,汤圆的心情倒是好多了,汤苗也放心了些。 另外一边,张青鹏悠悠醒来,便见到了汤老爷的笑脸。 汤老爷仍是一副面对自家晚辈的热络样子,可他手中却捏着一个铜铃,一边把玩,一边问:“青鹏啊!你可知这个是作甚的?” 张青鹏被绑在了柱子上,修为被制。他看看周围,也做戏:“这个不是在下的幼时玩物么?” “是吗?可我看这个好像是邪修用的玩意儿?你幼时是和邪修在一起吗?” 张青鹏摇头:“那可不是,这或许是我记错了?不知是哪个乞丐的东西,被我拣来玩,怎么,您对这个有兴趣?” 汤老爷脸色不变,却催动了灵力,张青鹏的经脉立时如被针扎般剧痛无比。 他痛得冷汗直流,但硬是一声不吭。 汤老爷见状,倒是有几分赞赏:“不错,够硬气。”可他手中的灵力却是半点儿也不停。 张青鹏直痛得头脑发白,但他以前毕竟是常常经历这些的,此时也还能分出一点精神。他听到汤老爷的话,不由心内苦笑,他不硬气能成吗?他若是如了汤老爷的愿,将自己的身家老底一股脑的相告,下一步等着他的就是个死字了。这等事情,他很小的时候就想得再透彻不过了。这汤老爷的手段,比起那些邪修来还差点。 可话虽如此,张青鹏心下也是沉甸甸的,他此时终于有些后悔了,当时不该朝汤苗下杀手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如今他在这汤老爷手里,恐怕绝无幸理。而要从金丹真人手中逃出,光凭他自己根本就不大可能。 他恐怕没什么人可以指望了。汤嘉海么?以前或许有可能,但自己要杀汤苗,现在自己这样,他应该是在拍手叫好吧。 余下的人,便只剩下了——汤圆……张青鹏心内一叹,如今汤圆不知如何了?不知她有没有恨他?不知她会不会希望他就此死了? 张青鹏心里有些痛,身上的痛苦也更加难以忍受起来,但他却未发一言。 汤老爷见他受此刑求,却仍然一声不吭,便知此人是个硬骨头。他想了想,倒是停了手,换了另一种法子。 “有个事情,还挺有意思,”他微笑着说,“你的储物袋里竟有些少女的钗环,最后我们才知道,那好像正是我们汤家一个姑娘的?” 张青鹏神色微动,汤老爷立即察知,便道有戏。 汤老爷道:“我看你和阿苗很是合不来,不知和这姑娘是合不合得来?” 张青鹏不语。 汤老爷继续:“少年人情情爱爱的,多好啊!你若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岂不是美事一桩?” 张青鹏此时却有些嗤笑:“您莫哄我了!汤家怎会将姑娘嫁给一个与邪修有牵扯的人?不怕事发后遭人围攻么?” 汤老爷耸耸肩,点头:“这倒是,你说的却也没错。”他又道:“不过,那孩子好像是分家的?汤家分家这些年可是人才辈出哪,我看他们倒是不缺那一两个双灵根的人。”他紧紧盯着张青鹏:“听说,她现在还伤势甚重呢……” 张青鹏听说汤圆伤势甚重,心内有些发紧,但他此时已是反应过来,面上倒也无甚变化。他有些讥讽:“拿自家的人威胁别人?您可真厉害。” 汤老爷一笑,摇头:“这都是末枝小节,无须在意,管用就行喽。” 张青鹏也是一笑:“她若死了,我反正也活不了几天,到时下去陪她就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汤老爷到了此时,才是真正正眼看了这张青鹏,心内暗赞,这小子倒是个角色。不过,赞归赞,他也有些发愁,对手太难缠了,这鬼影什么的可就不好办了。 又过了一天,两人又是交锋数次,张青鹏却仍是油盐不进,半句口风都不露。 终于,汤老爷停了手,默默看着张青鹏,笑了笑。这笑容直让张青鹏毛骨悚然。汤老爷却飘然远去了,好几个时辰都没有再来。 张青鹏留在屋内,却是越想越心惊,不知这汤老爷要动用什么手段。 那他呢?他想了想,真的要联络那些邪修吗?那邪修肯不肯来都是一个问题。来了之后,是来救人呢,还是来杀人灭口,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突然,他便想起了汤苗口中的“秘境”,他心中一定,有了这个诱饵,不怕那些邪修不来。不过,那些邪修来了,还是难保他们在得到秘境后又要他的命。张青鹏一时踌躇,难以决定。 汤苗这几天对汤老爷的行踪极为上心。此时,她便听管事回报,说汤老爷去了库房,提了迷离草出来。 汤苗心内一突,迷离草很珍贵,用处也多,其中有个不太为人所知的用处便是用做迷心丹的原料。这丹药只能用迷离草现做,放久了药力就会散失,主要的作用便是使人神志不清,形如傀儡。 汤苗有些焦急,汤老爷提这迷离草,莫不是为了向张青鹏逼供?可用了迷心丹的人,伤害是永久的,会再也恢复不过来,整个人便废了,久了还会有生命危险。 汤苗不能再等下去了。张青鹏若是在汤老爷手上送了命,她那制好的解药、她的任务,岂不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第六十八章 解药 又过了一整天,汤老爷却仍是没有回来,张青鹏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修为被制,手脚被缚,身上的东西也被搜罗一空。此时,就见他嘴唇微动,念了个奇怪法决,他的一个手臂便如蛇般扭动起来。 张青鹏面上现出痛苦之色。他的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游来游去,左突右进。终于,这东西好像找到了出口,他的手腕脉门处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一只黑色小蛇般的虚影探出了头。 此时,突然有个推门的声音轻轻响起。 张青鹏大惊,立时念诀,想要收回那虚影蛇。可那蛇却不太听话,拼命挣动身子,伸着头,不想再缩回去,竟与张青鹏形成了相持之势。张青鹏痛苦无比,可还是不断念诀,这虚影蛇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了,传讯厉害,潜藏手段又高超,但它本身却脆弱无比,被人发现可就完了。 但是,那蛇好像是久未见光的囚徒般,如今见了新鲜空气,拼了命也要奔向自由。张青鹏又重伤未愈,修为被制,此时竟是压制不住它。最终,那蛇便从他的脉门处挣脱,又因为太过用力,一时都弹出了几尺,蹦到了空中。 此时,张青鹏大汗淋漓,神智已经有些眩晕。他刚刚心道不好,便眼睁睁看着一道灵力穿过了那虚影蛇的身子,将它干净利落地打散了。张青鹏目眦欲裂,气怒万分,心底里又绝望至极。 可是,张青鹏略转头,眼睛里便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形。 张青鹏心中一动,那些怒气绝望便瞬间消失了,他不禁喊道:“阿圆师妹!” 那人却默不作声,走到了他身前。 张青鹏的脑中终于清明了些,他看着眼前这人,有些咬牙切齿:“汤苗!” 汤苗耸耸肩:“是我。” “你来作甚?!” “我说我来救你,”汤苗看着张青鹏,“你信是不信?” 张青鹏冷哼一声:“外面没有下红雨罢?” 汤苗笑道:“那倒是没有,不过咱们最好快些,祖父正在招待宗门来人,过不了许久就能完事了。” 张青鹏一听“宗门来人”,心里更是恼火万分。他这一趟,竟是连五元宗的边儿都没摸着,而且还落到了这种下场!究其源头,这一切都是拜这汤苗所赐!如今他更是连最后的保命手段都没有了,只能绑在这里任人宰割。 张青鹏想到这里,却略微冷静了些,他想了想,道:“救我?为什么?你想怎么救?” 汤苗很平静:“救你自然不难。”她又讲:“我不仅能救你出去,还能解了你经脉里的鹤鸩菇之毒。” 张青鹏目瞪口呆,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他问:“你有什么条件?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汤苗笑了笑:“有两个条件。” “第一,你来汤家所为何事?你背后的邪修是个什么情况?这些你都要告诉我。” “第二,你以后要听命于我。” 张青鹏听了,却嗤笑一声:“想骗我讲邪修的事?我若是胡编乱造一套,你又能奈我何?” 汤苗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瓶丹药:“这是鹤鸩菇的解药。”她摇了摇玉瓶:“里面有两颗,每颗能管半年。” 张青鹏却是不信,他们本就交恶,他前些日子又刚朝汤苗下手,汤苗怎么看也不像是慈善界人士啊,他道:“这是要骗我吃下毒药么?” 汤苗摇摇头:“我若想要你的性命,直接出手便可,何必浪费毒药?” “说不定那毒药能令人痛苦万分呢?” “你这个样子,在我祖父手中过得很好是不是?” 张青鹏哑然,他此时也看不透汤苗了。的确,汤苗冒着风险潜进来,不可能就单单为了向他落井下石吧? 汤苗甚是干脆,她拿出一粒解药,直接用灵力塞到张青鹏的口中。张青鹏此时全无抵抗能力,那丹药便顺溜溜进了他的腹中。 张青鹏正要怒喝,却发现自己的经脉虽是刺痛,但瞬间就畅通了些,而且那鹤鸩菇竟真的被压制了下去。他大惊失色,恐慌至极。他体内的鹤鸩菇之所以长时间不发作,就是因为和其余一些剧毒交手纠缠,形成了平衡之态。如今这鹤鸩菇解了,其余毒物可不就会立即发作要了他的命吗? 可是,除了经脉、丹田中通通剧痛无比外,他却一直好端端的,其余毒物竟也被压制了下去。那痛楚他也分辨得出来,正是解药发挥作用的标志。 张青鹏此时才真正惊愕了,这解药竟是真的!这汤苗竟有如此厉害么?这可是连那给他用药的邪修也毫无办法的毒物啊。而且,如今形势之下,这汤苗又为何给自己解药? 张青鹏疑问甚多,汤苗却都摇摇头,道:“你只要答应了我那两个条件,剩余一颗解药也都赠你,过个一年半载的,若你果真听命于我,自然还有别的解药。” 张青鹏思索半晌。 如今他已毫无退路,再留在汤老爷这里,眼看就是个死字,这汤苗的那颗解药居然是真的,就算她不兑现后续诺言,自己能多得了这半年性命也是好的。 再说,只要自己解了这鹤鸩菇之毒,经脉畅通,以他单灵根的资质,很快便能筑基。他的境界提升后,实力会增强不少,去五元宗盗宝一事就有了更多把握。 而且,只要出了汤家,还可以自己寻访解毒药物。既然这汤苗能制出解药,别人未必就制不出来?就算别人都毫无办法,待恢复实力后,还可以将这汤苗抓来逼出解药,如此岂不是甚好? 其实,若实在不成,汤苗让他做什么事,他去做就可。她既然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就必然不会下黑手罢。 张青鹏终于下定了决心,讲:“好,我答应!” 汤苗笑了,然后道:“哦,还要告诉你,解药若不按时服用,你体内的鹤鸩菇恐怕会顷刻发作,立时要了你的命去。” 张青鹏点点头:“这我自然知道。” 汤苗又道:“若是最后事成,给你完全解了这鹤鸩菇之毒也不是不成。” 张青鹏眼中冒出了热切的光芒:“你真的能完全解了鹤鸩菇之毒?!”张青鹏十分激动,只要完全解了毒,别说筑基了,他甚至很快就能成就金丹,说不定就能打败那些邪修救出父亲了! 汤苗点头:“当然,但是完全解毒所需之物甚多,也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制得解药。” 张青鹏立即满口应允:“好!只要你能帮我解了此毒,什么事我都帮你做!” 汤苗笑笑:“你先说说来汤家之事吧。” 张青鹏想想,反正自己已是事败,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来汤家,是想找个地方好进入五元宗。” “你要进五元宗作甚?” 张青鹏咬咬牙,知道这关不好过,便说了一半实话:“那些邪修想让我潜入五元宗做个修士,具体要做什么我却是不知。” 汤苗又问:“那些邪修?” 张青鹏道:“我以前说的话是真的,的确是有些邪修抓了我和我娘。只是我却不是逃出来的,而是被他们下了禁制,放出来潜入五元宗的。” “那你娘——” 张青鹏垂首:“过世了。” 汤苗沉默,又问:“那你的父亲呢?听说他也是个邪修?” 张青鹏目瞪口呆,望着汤苗:“你怎么知道?” 张青鹏苦笑一声,道:“既然你已知道,那我便讲了罢。我父亲此时便在那些邪修手中,他们便是用我父亲的性命相要挟,让我帮他们做事的。” 汤苗有些不解:“你父亲与他们不睦吗?而且,你父亲是邪修,你为何学的是正统道法?” 张青鹏讲:“邪修之间也分派别的,我父亲与他们便是死敌。” 他又道:“我出生没多久,父亲便离开了,我是跟着我娘学的修真。后来,我父亲回来后,没过多久,我们一家三口便都被人抓了。”他讲:“因我学的是正统道法,所以他们才肯放我出来上五元宗。” 汤苗想想,这张青鹏此番说话,虽有些隐瞒遮掩之处,但也俱都合情合理,和她所了解的情况对得上号,大致上应该还是实话。再说,她只不过是想控制着张青鹏些,并不想参与张青鹏的人生,更不想捣毁邪修巢穴,此时时间也紧,倒也无须探索个究竟。 她便点了点头,张青鹏松了口气。 汤苗探出灵识,在张青鹏识海里留了个记号。她和张青鹏可以通过这个记号联络,她便也能掌握一些张青鹏的行踪。 张青鹏未有半点挣扎之意,而是很识相地问:“你要我做什么?” 汤苗道:“如今你先远离汤家养伤罢,你这伤没有个三五个月恢复不过来,以后有事,我自会通知于你。” 张青鹏点头。 汤苗执起利器,刷刷几下便去了张青鹏身上的绳索,又递给了他一颗丹药,助他恢复灵力。 张青鹏稍微调息后,便跟着汤苗悄悄潜出了汤家,一路上竟是一个人影也没碰到,汤家的守卫竟都是没了踪影。 出了汤家,汤苗便将鹤鸩菇的解药递给了张青鹏,嘱咐他:“你动作快一些,祖父发现后必定会追踪于你,到时谁都救不了你了。” 张青鹏接过丹药吗,踌躇一下,终是问道:“为什么?” 汤苗摇头:“以后你就知道了。” “是不是跟你上次说的什么秘密有关?” 汤苗不答。 张青鹏咬咬牙,又讲:“汤圆……” 汤苗却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个。她很好,以后你不许再出现在汤家,也不许见她。” 第六十九章 宗门来人 汤苗回了汤家,此时,汤老爷还在和宗门来人客套寒暄,汤嘉海等一干人也在一旁相陪。 汤苗向汤石点点头,汤石便心领神会,下去安排了。汤石已是服了丹药,如今经脉重生,功力渐复,重掌了汤家武训堂。 汤苗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救出张青鹏,还是汤嘉海的功劳。汤嘉海派汤石调开了汤老爷院中守卫,又布置了些邪修来袭的假象,用以事发后蒙蔽汤老爷。汤嘉海本也是想要张青鹏的命的,可是汤苗却讲,她有不得不救张青鹏的理由,汤嘉海最后权衡再三,终于还是依了女儿。 过了几刻后,大厅中便有人出来相召,汤苗汤圆等五人便鱼贯进了大厅,一一排开,立在堂下。 堂上有个年轻的修士,穿着五元宗的蓝袍,修为倒是不太高,只是筑基中期。每年这个时候,五元宗执事堂的管事们都要倾巢而出,东奔西走,到处去挖掘好苗子,今年来汤家的便是这位姓武的管事了。 武管事看了看堂下,便有些感兴趣:“汤家今年竟有五人参选么?不错不错。” 堂下早有人搬出了测灵根的引灵玉,汤苗等几人一一试过,各自什么灵根都是一目了然。 那武管事此时却是有了点失望:“五人中只有一个是双灵根么?还有三个都是五灵根?” 武管事走下堂来,探测几人的修为。虽说境界高的人可以一眼看出境界低的人的修为,但只能看出大境界,譬如炼气期、筑基期这类,至于小境界,比如是炼气几层、筑基前期还是后期,这些都须输入灵力细细查探才能知晓。 他先探的是汤圆的修为,见她是炼气七层,还算满意。他又探了三灵根的汤宝应,测得他是炼气六层,便点点头,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其余汤苗等三个五灵根,那武管事只是略略一看,见他们都是炼气期,便不再输入灵力探测了。 汤嘉海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已是有些不虞,女儿被轻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哪里能好受。 汤苗却是镇定无比。她已在心里做好了打算,这个五元宗,她是非去不可的。本来她还有些无可无不可的,但听张青鹏说他意在五元宗之后,她不去是不行了。留在汤家,张青鹏以后要做什么,她也鞭长莫及,还不如去五元宗走一遭,也可以长长见识。 武管事道:“这双灵根的姑娘不错,明天就跟我回宗门吧。”然后他便拱拱手,一副要告辞离开的模样,他今天还要去青州城的另外两个修仙家族吸纳新弟子。 汤嘉海此时却道:“武管事,听说要入宗门,有特殊长材的也可,是不是?” 武管事点点头,略有些奇怪,宗门说是这样说的,但有特殊长材的人哪里那么好找?他们一般也就是看灵根收人罢了,探修为还走走形式,这一关连个形式都不走的。 武管事便道:“宗门虽是有规矩,在炼丹、炼器、阵法、符箓这几项里有专长的也可直接入内门,但要求都是颇高,炼丹都是需要越级炼得四级以上丹药才可,炼器、阵法、符箓这几项难度也极大。” 他扫了眼底下的汤苗几人,又看着汤嘉海:“怎么,汤家这次竟是出了这等人才吗?”看到汤嘉海点点头后,他便把目光转向了三灵根的汤宝应,眼里略有欣赏之意。 不想,汤嘉海却道:“小女在炼丹上还略有些天分,这四级丹药或可一试。” 武管事一愣,女孩子?这屋里的女孩子可不就剩下五灵根里的那一位了?武管事心下有些厌烦,这汤嘉海是不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强要推销自己的女儿?可他也不看看,他那女儿是个什么资质?他以为他在五元宗还能像在汤家这般作威作福吗?汤家不过是五元宗下属的一个修仙家族罢了! 武管事声调都变得冷硬起来:“那就试试吧!”他心下已是琢磨好了,到时一定好好盯着,决不让这汤嘉海有作弊的机会。 汤老爷也略略有些看不过眼,他向来不关注汤苗,对汤嘉海那个全心全意待女儿的样子厌烦得很,但此时也不能拆台,便打着哈哈,引着那武管事,一行人等都去了炼丹房。 周围围着一圈人,唯有汤苗一个坐在了炼丹炉前。她稍稍拉开架势,取出了灵草,开始细细处理。 武管事一看她的姿态手法,倒是略略有些改观,这小姑娘看起来的确是在炼丹上狠下过几年功夫的,双手稳定,手法熟练流畅,眼睛只盯着灵草,神态中一丝波动也没有。但他还是不大相信一个五灵根的炼气期修士能炼出四级灵丹来。 这四级灵丹,一般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才能炼制的,这是因为四级灵丹不仅需要娴熟的炼丹本事,还需要灵力的精细操作,对灵力多少也是有要求的。一个五灵根的人,从七岁修炼至十六岁,最多也不过是炼气三四层罢了,就算她在炼丹上天纵奇才,但灵力跟不上也是白搭。 孰料,那几株四级灵草在汤苗的手上却驯服无比,没过多久便被处理完毕,乖乖入了炼丹炉,整个过程一丝毛病也挑不出来。 武管事有些惊讶,汤老爷也是惊愕,看汤苗这处理灵草的速度、手法,莫非她还真能炼出四级灵丹来?不过,重头戏还在后头,炼制丹药过程里融合可是最难的。 汤苗端坐在炼丹炉旁,心思笃定,全神贯注地操纵着炼丹炉内的材料,将它们慢慢融合在一起。 众人便也屏气静神,静静立在一旁观看。 那炼丹炉内的几团液体起先还坚守阵地,互不相容,没过多久,它们便渐渐边缘模糊,互相有了交好之意。再过两刻,这些液体便没了隔阂,抱在了一起。慢慢地,它们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这融合竟已是成功了! 汤嘉海略略松口气,虽说他早知女儿炼制四级丹药不在话下,但心里到底还是捏着一把冷汗,就怕事情出些变故。 武管事早已震惊异常,可他再三探看,也没看出这汤家是如何作弊的。他心中很不能相信。这哪里是一个五灵根的人能办到的事? 没过多久,汤苗便祛除了杂质,盖上顶盖,开始煅烧丹药了。两个时辰后,炼丹炉内一声轻响,汤苗神色如常,揭开了顶盖。 众人都探脖去看,那炼丹炉中果真躺着一颗圆溜溜的黑色丹药,看灵气,居然真是四级丹药,成色虽是下品,但也很是不凡了。 汤苗心中倒是无甚波澜,这一套炼丹功夫她打炼气六层时就会了,如今已是烂熟无比,平常还能炼出四级中品的丹药来,今天不好太过张扬,才出了一颗四级下品的。 武管事将那丹药拿到手中,四下翻看,可看来看去,那的确是一颗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四级丹药。武管事仍是有些不信,他回想汤苗的整个炼丹过程,可也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此时,他倒是不太好说话了,这四级丹药摆在这里,他也没有拿到过硬的证据说汤苗作弊,武管事想了想,便招来汤苗,想探探她的境界。 他本意是想确认一下汤苗的修为,这样说话时也好有个凭证,可没想到,一探之下,他却大吃一惊:“你有炼气七层?!” 汤苗点点头。 武管事此时才是有些信了,炼气七层,再加上炼丹天才,这的确能越级炼出四级丹药来。炼气七层么?他摇摇头,眼睛却是看向了汤嘉海,这人不知道给女儿堆了多少天材地宝,才能堆出这么一个炼气七层来。 他心中略略有些为那资源不值的意思,但汤苗此时的确有了进入宗门内门的资格,他便点点头,道:“甚好,这位姑娘,明日也跟我一起去宗门吧。”他却不知,以后他在友朋间最得意的一件谈资,便是来汤家发掘了汤苗这鼎鼎有名的人。 如此,汤圆和汤苗便已是定下,明日一起跟着武管事去宗门。 汤嘉海和越秀女既骄傲得意,又觉得心酸难过,女儿终于要离开他们去外面闯荡了,这让他们怎么放心得下?且不提他们如何围着女儿团团转,如何拉着女儿促膝长谈,咱们先看看汤老爷。 汤老爷回去时本还心情畅快,没想到他这孙女竟还真的略有一手,虽是五灵根,还是有些不中用,但会炼丹也还勉强凑合了。 没想到,他刚一进门,便有人来报,说张青鹏不见了。 汤老爷大怒,奔过去一看,那张青鹏居然真的不见了。汤老爷四处查探,最后又出了汤家追踪,却没有发现张青鹏的踪迹,只发现了一些邪修出没的痕迹。 汤老爷气怒至极,但发现邪修踪迹,他又疑心是邪修救走了张青鹏。他只得丢下了张青鹏那边,没有去千里追踪,而是把汤家整治了个水泄不通,就怕邪修来袭,汤家不察吃个大亏。 后来,汤老爷却有些放开了,张青鹏虽逃走了,鬼影什么的却都还在,损失有,但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汤老爷研究鬼影,倒也有了些心得,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_^ 明天就到新的一卷了,接下来就要开新的地图啦~~~ 第七十章 拜师 五元宗坐落在一片雄奇秀美的山脉里,高山,流水,云霞,重峦叠嶂,仙气飘飘,一派高门大宗的风范。 一堆少男少女们跟着几个管事进了山门,一路走来,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四处都是奇花异草,道旁还时不时跑着些旁若无人的灵兽坐骑,更有好多蓝袍修士乘着飞剑嗖嗖地飞来飞去。 这些少年们都是来自各个修仙家族,初出家门,看什么事情都新鲜得很。汤苗和汤圆也混在人群里,看着四周的风景,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谈话声,心里也颇有些好奇。 管事们也和善,这些都是要进入内门的弟子,个个前途远大,有些机缘好的将来甚至会成为一峰之主,管事们一边带着他们往里走,一边给他们介绍景物,顺便也讲些典故。 原来,这五元宗之所以得名,便是因为五个形似莲花瓣的主峰,每个主峰都代表了“金木水火土”这五种灵力中的一种。弟子们都会按照灵根分配到各个主峰下面,单金灵根的便去金峰,单木灵根的便去木峰,双灵根、三灵根以至汤苗这种五灵根的就可以根据自己的优势灵根选择一个主峰了。 当然,看起来多灵根们选择众多,想去哪个主峰就去哪个主峰,但其实他们还是受歧视得很。双灵根的还凑合,三灵根就很不受待见了,像汤苗这种五灵根的,基本绝迹于内门,绝大部分五灵根也就是在外门混混日子罢了。 看五元宗的几个主峰、还有弟子分配方法即可知,这五元宗非常重视弟子资质。这么多年以来,每个主峰的峰主都是单灵根,从无例外。 能坐上主峰峰主的位置,在五元宗中就是说一不二的地位了,五元宗的宗主也就是在这五位主峰峰主中选出的,其余几人也统统都是宗门长老,个个位高权重。 主峰之下,还有依附着它们的无数小峰。成就金丹之后,宗门便会发放一座小峰当金丹真人的洞府,金丹真人从此也就可以借着这洞府修行收徒了。 汤家是在宗派里混了几百年的老牌修仙家族了,很有几个族人已是金丹真人,还另有一些交好的金丹真人。汤苗和汤圆的拜师便已算是内定,汤家早已和几位金丹真人沟通好了,到时汤苗汤圆只要去拜师会上走个过场即可。 其余修仙家族也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情况。双灵根以下的内门弟子都是依附家族势力生存的。只有单灵根的弟子,或许还可以拼一拼,万一能入了主峰峰主、或者某个元婴老祖的法眼就算是有大造化了。 汤苗等人被管事引入了一个大厅。 在这里,汤苗和汤圆却要分离了。汤圆的水灵根很强,她要去水峰处应选。汤苗精于炼丹,木灵根又强些,她便选了木峰。 汤苗到了木峰处,这里已经挤挤攘攘站着几十人。前面还有个高台,摆着一些椅子,上面坐着些或胖或瘦的修士,个个神华内敛,仙风道骨,看着很是不凡。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些年轻人,大约是他们的弟子罢。 台上正中坐着一个中年修士,无甚特点,只有一把胡子很是漂亮,想来他应该就是木峰峰主了。 不过奇怪的是,台上偏中间的地方却还空着两把椅子,那椅子身后的徒弟们却也泰然自若,一点也没有着急担忧的样子,好像他们的师傅已经坐在那里似的。 半刻后,台上便站出了一个温文的修士,他清咳了两下,发话了:“在下萧笠云,乃是木峰峰主清羽长老的亲传大弟子,诸位师弟师妹幸会了。” 台下一片安静,人人都看着这位主峰的大师兄,心里很有些艳羡,能做主峰峰主的亲传大弟子,可想而知是何等的好运和何等的资质。 那大师兄道:“单木灵根的请出列。” 人群便排开,走出了几位少年少女。那峰主清羽长老点点头,看来还算满意。 接下来,清羽长老考校了他们几句,又问了问他们的境界高低,又让他们各自用灵力使了几招。 清羽长老沉吟片刻后,便伸手点了点,点中了两人,道:“你们以后便是我的弟子了。”那两个少年大喜过望,纳头便拜,很快便站在了一边。 剩余的几个单灵根其实也是香饽饽,没过几刻便被几位元婴老祖瓜分了去。 那萧笠云又是站了出来,道:“我们木峰,炼丹的功夫必不可少,师弟师妹们便各自领了炼丹炉,现场出一炉聚气丹罢。” 这两个甄选条件年年如此,剩余的几十人也都不慌不忙,领了丹炉药草,当场开始炼丹。 这第一个条件,当然是要讲资质了。第二个却是要看炼丹的才华了。木灵根的人能沟通草木,对灵草灵植的掌控本来就强些,炼丹自然也就事半功倍。久而久之,这木峰就出了好些个炼丹宗师,掌管着宗内的丹堂,在宗内的地位也举足轻重。木峰自然就极其重视弟子的炼丹本事。 一般来讲,这些新入内门的弟子们基本上都是单灵根和双灵根,挑出单灵根后,再测测双灵根的炼丹本事,甄别出一些出挑的也就足够了。 当然,有时候剩下的人中还会有极少的是三灵根,他们大多是被资源堆到了筑基期才得以进入宗门的,还有一些便是在炼丹上有特殊才华的。因为这些三灵根的弟子极少,每年也不见一两个,所以木峰选人时也不会特地把他们从双灵根里挑出来单独考校。 汤苗正在聚精会神的处理药草,却是没注意到台上已是有好几人向她投来赞赏的眼神。这些木峰的老祖真人们都是炼丹的行家,打眼一看,便知一个人炼丹的功底如何。 汤苗手法流畅,神情专注,处理药草时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把灵力运用到了极致,一看就是苦练了好些年的。 正当这时,却有一只手拍上了汤苗的肩膀:“小女娃不错不错!来当我的徒弟罢!” 汤苗一惊,手中的灵草差点掉在了地上。 还不等她回话,旁边又是一个声音传来:“哼!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徒弟,你跟我抢什么?!” 汤苗转头,发现她身后站了两个中年修士,俱着蓝袍,一高一矮,已是吹胡子瞪眼睛,眼看就要吵起来了。 汤苗有些尴尬,那两个修士却根本无视了她的存在,战争立刻打响,他俩一时吵得极欢。 那矮个修士道:“这女娃明明是我指给你看的,要收徒弟应该也是我收,你好不要脸皮,怎么什么都抢?!” 高个修士不屑:“手快有,手慢无,你修为太低腿太短,跑得那么慢能怪到谁身上去?” 矮个修士被气个倒仰,怒极:“都是你!说那个山旮旯里有什么难得的灵植,害得老子辛苦跑去,结果毛都没捞着一根!还耽误了选徒弟的事情!单灵根都没有了!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徒弟,你个没脸皮的还跑来抢!” 高个修士翻个白眼:“不是你贪吃,非要绕道回来,哪里能耽误选徒弟的事情?你没徒弟,难道我现在就有了么?” 汤苗夹在中间,尴尬极了,就盼着峰主老祖之类的领导能出来劝个架,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结果,她偷空瞅过去,台下新的学徒们都是目瞪口呆,手里的灵草都使唤不利索了,台上的领导们却个个神色安详,好像没有这一回事一般,有几人甚至还在闲话家常。 汤苗发愁,想了想,便慢慢挪动身体,想悄悄退到一边去。孰料,这也未能如愿。 那矮个修士一把揪住了她:“女娃,说!你想做谁的徒弟?” 汤苗左看看右看看,幻想了下自己就此晕过去的美好情景,当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两人她从未听说过,可看着修为极高,恐怕都是元婴老祖罢。而且,他们虽是在此吵吵嚷嚷,可实际上感情应该不错。她此时说错一句话都不行,轻的就得罪两个元婴老祖,重的恐怕要吃好些亏了。 汤苗想了想,正色道:“我是五灵根。” 场内一时寂静下来。那两个元婴老祖惊讶至极,连台上貌似在拉家常的人都看了过来。 汤苗流汗,但仍然重复了一遍:“我是五灵根。” 矮个修士大奇:“那你怎么混进内门来的?” 汤苗默默安慰自己,不要和他计较,不要和他计较,脸上却还是一本正经:“我炼了一颗四级灵丹。” “怎么可能?!你可是五灵根!”矮个修士性急,直接就探手,查看汤苗的修为,汤苗便立在那里,静等着结果。 半晌,那矮个修士脸上的惊讶又添一层:“啧啧,你居然有炼气七层?你家用什么喂你的?” 汤苗怒了,这人!敢不敢说个人话来听听? 第七十一章 二叔 汤苗眼睛一转,便报了一溜儿菜名:“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后面的段子她想不起来了,就自由发挥:“四喜丸子、文思豆腐、夫妻肺片、松鼠鳜鱼、清水白菜——”汤苗喘了口气停下了,一口气说这么多,这工作量还真有点大。 众人听明白她是在报菜单,一时啼笑皆非,又见这菜单里的菜色大多都闻所未闻,便知她多半都在瞎编。 那矮个修士却呆了,然后两眼冒出了热切的光芒:“这是什么?怎么都没听说过?好吃吗?”他还有点疑惑:“难道吃了这些还能增加修为?” 汤苗摇摇头,神色正经无比:“哪里哪里,这都是我的家乡菜,就只味道好吃,半点修为都增加不了的。”她还一副很郑重地样子告诉矮个修士:“能增加修为的那都是丹药呀。” 矮个修士抓关键字的本事不错,在这一串话里就摘出了“好吃”两个字:“有多好吃?你会做吗?” 汤苗摇摇头:“不会。”谁要去给这没口德的破修士做饭?她就算有美食金手指也不带这么浪费的。 那矮个修士失望极了,脑袋耷拉下来,都懒得再看汤苗一眼。 那高个修士看了半天笑话,此时终于说话了:“小女娃,你家乡何处?” 汤苗想想,据实以告:“青州城。” 矮个修士听了,立即原地满血复活:“青州城?!好!”他看着高个修士:“咱们这就去?” 高个修士瞪了他一眼,心中无奈至极,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真听不出来这小姑娘的菜名是故意瞎编的吗? 汤苗看他瞪人,倒是松了口气,虽说元婴修士不至于为了几道没灵力的菜就为难她,但看这矮个修士后续的表现,她还真有点拿不准。 高个修士继续发问:“你姓什么?是哪家的?” 汤苗道:“我叫汤苗,是青州城汤家的。” 高个修士看着汤苗,心里颇为满意。这小姑娘噎人还挺有一手,看她现在的样子,以后也一定与这青阳子过不到一处去,估计很能给他添堵。嗯,真是太好了。 再说,这小姑娘是五灵根,炼丹上虽有才华,但日后进益不会太大。汤家他也听说过,实力并不是特别雄厚,能将这小姑娘拔到炼气七层,估计也尽了最大能力。这徒弟他失去了也不可惜。 高个修士心下计议一定,便对汤苗表现出了十二分的热切:“小姑娘,你跟我回去吧!” 青阳子本已对汤苗不大感兴趣,这小姑娘可是五灵根,又不会做菜,要来做徒弟实在是没什么用,可此时一听苏岑要抢人,他却急了:“凭什么?!这女娃要跟我!” 苏岑寸步不让:“凭我先说的!” 青阳子愤愤不平:“都说了!这是我先发现的!” …… 终于,青阳子一锤定音:“这女娃非得做我的徒弟不可!” 苏岑点点头:“好吧!” 青阳子:“明明是我——”他有些疑惑:“咦,你刚才说‘好吧’?” 苏岑又点头,大方极了:“既然你这么想要,就给你好了。” 青阳子愕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苏岑又道:“怎么?说过的话又要不算数了吗?” 青阳子被刺得跳了起来:“谁说的?!上次是出了意外!意外!” “那这个徒弟你收了?” “那、那当然。” “好!”苏岑满意一笑,招呼汤苗:“过来吧!” 汤苗却有些不愿,这两人的把戏她也是看得明白。这青阳子根本不是真心想收她做徒弟,而且这人虽是元婴老祖,但脑袋有点……那啥,跟着他就等着被人卖了还交钱罢。再说,家里已和一位金丹真人讲好,要她拜他为师的,她也不好随意改投他人。 汤苗看向那位坐在台上侧面的金丹真人,她见过他的画像。汤苗正要开口,就见他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跟着那两位元婴老祖走人。 汤苗愕然,愣了一愣,就见那金丹真人脸上急切起来,而且是非常郑重的样子,再三示意。汤苗不解,但还是决定乖乖听话。想一想,这两个元婴老祖其实很有些古怪,木峰峰主坐在那里,他们就在这里旁若无人地抢徒弟,别人也都不发一言,一副习惯了的样子。遇到这种难缠的人,还是听听老人家的话比较好。 汤苗便一言不发,跟着那青阳子走,最后站到了他的弟子堆儿里。 余下时光,便是台下的弟子们炼出了丹药,台上的师傅们挑挑拣拣的时候了。但这次,木峰峰主丝毫未动,元婴老祖们也多半没有挑人,大多都是金丹真人们在考校收徒。 汤苗看着,不由心中咋舌,这五元宗可真重视资质啊!这些大佬们,竟然只看得上单灵根的徒弟,连双灵根都嫌弃。汤苗想想自己的五灵根,暗暗叫苦,她这可是小鸡崽儿钻到了人家长腿仙鹤的窝里,鸡立鹤群,只怕都要给淹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可不是吗?看看身边这些师兄师姐们的不屑眼光就知道了。 这里面竟还有一人,目光分外刺人,眼里的不善之意都快溢出来了。汤苗暗暗疑惑,想了想,自己初进宗门,也没得罪什么人,就算高攀了个师傅,但不屑不屑也就够了,这人为何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这太不正常了。 这人年纪很轻,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看修为应该已是筑基期修士了,在弟子堆里也比较有地位,常有弟子满面笑容地和他对答应和。见他如此不善地盯着她,其余人等对她的敌意也越发重了。 汤苗叹了口气。这真是什么事啊?!拜了一个不靠谱的师傅,摊上了一群满怀恶意的同门,这宗门的生活真是一片凄风苦雨啊! 汤苗不由庆幸,幸亏自己还有家族可以依靠,要不然可真就要玩“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那套了,她已经有任务在身了,老天就能不能行行好放过她,真心不用再天降大任了啊。 所幸家族还是很靠得住的。 从拜师会上回来,汤苗那师傅青阳子大概是回过味儿来,知道上那苏岑的恶当了,根本就不理她,只把她随手扔给了一位师兄照管。 汤苗被那位师兄冷冰冰地带到两间小破屋面前,伸手一指:“这是你的屋子了。”又讲:“这几天别乱跑,师门很快就有任务下来。”然后这师兄就转身,麻溜地走了,连告别一声都没有。 汤苗叹口气,进了屋子。 这屋子,外面看着破,里面更破,半件家具也没有,灰尘遍地。汤苗的心理准备倒是做得很足,此时也没什么怨言,当下就挽起袖子动手收拾起来。 汤苗刚施法除了除灰尘,就听见“笃笃”两声,有人敲了敲门。 汤苗讶异,她此时怎会有访客? 汤苗回头,便看见了一个青年修士,冷冰冰地站在那里。 那破门本就耷拉在一边,大大敞开着,那修士也不进来,只是站在门口。 汤苗见他冷冰冰的样子,以为又是同门,暗叹一声,就这么等不及吗?这会儿就有任务交过来了? 可她看着看着,却觉得有些不对了。这人虽然面上冷冰冰的,但眼里却不含丝毫敌意,细细看来,长得还有些眼熟—— “二叔?”汤苗试探着问。 早在来宗门之前,她便听父亲讲过,她在宗门里还有一个二叔,名叫汤嘉云,如今就在水峰之上。这二叔年纪只比三叔大个半岁,是水木双灵根,前两年刚刚晋级了金丹。 她特别小的时候见过这二叔一两次,还略有些印象,她记得二叔从小就冷淡至极,看起来就跟硬邦邦的冰块一样,也听说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笑容。而且这人看着和父亲有些相似,因此,她便猜了一猜。 这冷漠青年点了点头,盯了汤苗几眼,似是在回忆什么。 两人之间一时有些冷场,汤苗看了看室内,尴尬起来:“啊,二叔,要不咱们去外面坐坐?” 汤嘉云也看了看这间破屋,却是摇了摇头。 汤苗一愣,就听二叔讲:“你先出来。” “哦。”汤苗疑惑地走出来,二叔又想去外面坐坐了? 汤苗出来,汤二叔却是进了屋。 “哎,二叔——”汤苗刚想拉住二叔问问为什么,就见汤嘉云捏诀施法,先叫来大片水雾清洗了屋子,然后招来根根树木将屋子的破洞补好,又在屋子的房顶墙壁上布置了几株漂亮藤蔓,上面还开着粉色的小花。 这还不够,汤嘉云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套家具,桌椅床铺蒲团置物架一应俱全,又将它们一一摆放整齐。 汤嘉云看了看,满意了,又转身去了另一间房,料理了一通,把那小破屋整治成了一个会客室的模样。 汤嘉云出来,对汤苗讲:“这里灵气还不错,就不用搬屋子了。” 汤苗还有些呆呆的:“二叔,你——”这汤嘉云是金丹真人,动作极快,汤苗现下都还没反应过来。 第七十二章 包身工 汤苗心里热乎乎的,来宗门后一直忽悠悠吊在半空的心好像踏实了下来,有了安放的地方。二叔还是冷冰冰的样子,汤苗却奇妙地感觉到了血缘的牵系,心里一点也不陌生了。 “二叔,你怎么有全套的桌椅家具?”汤苗很好奇,这年头,修士们个个皮糙肉厚,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也不打紧,就没见人往储物戒指里装家私的。 汤嘉云神色不动,不紧不慢道:“当年我来时屋子也很破,你又是个小姑娘。” 汤苗闻言,心里有些感动,知道这是二叔专门给自己准备的,她很诚挚地道:“二叔,谢谢你!” 汤嘉云摇摇头。 汤苗又道:“二叔,你当时分到的房子也很破?这五元宗竟如此缺资源吗?” 汤嘉云道:“不,破房子并不多。” 看汤苗疑惑,他难得地解释了一通:“你师傅青阳子的亲传大弟子姓曹,是曹家的人。” 宗门的这些是是非非一概都是汤老爷亲自处理,汤嘉海并不怎么插手,因此汤苗也是不大清楚的。 汤嘉云看了眼汤苗,续道:“曹家与我们汤家有旧怨。” 汤苗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个满含敌意的筑基期修士。 看着她恍然大悟的样子,汤嘉云点了点头:“你们应该已经照过面了,你以后要小心。” 汤苗暗暗叫苦,她这师可真是拜得好,不仅摊上了个四六不靠满心不愿的师傅,还一头撞到了狼爪子里,可以想见以后自己在宗门里的日子不知要过得多么丰富多彩了。 汤苗问:“那青阳子和咱们没什么过节吧?” 汤嘉云摇摇头,沉吟了下,又道:“你的师傅青阳子已是元婴中期,又是炼丹的大宗师,在木峰的地位仅次于峰主和那位苏岑老祖,脾气又变幻莫测,还易受人挑唆,你以后也要注意些。” 汤苗受教,认真地点点头。 汤嘉云今天已是超水平发挥,大概把攒下几年的说话份额都用完了。此时,他环视四周,觉得没什么事要交待了。他仔细看了看汤苗,道:“以后有事就来找我。” 汤苗使劲点头:“嗯!” 汤嘉云当即便要走,汤苗忙道:“二叔,我爹娘还让我帮你带了些东西。” 汤嘉云有些疑惑,家族里的丹药资源都有专人传送,汤苗这里是什么?接下来,他便眼看着汤苗从储物袋中翻出了一个坛子,抱到了他跟前。 这是一坛灵酒,是用青州城特有的青樱果酿的,滋味醇厚绵长,他已久未见过了。他默默接过坛子,收进了储物戒指。 他好酒,这世上也就只有和他关系淡淡的大哥才记得了。 汤嘉云走后,第二日汤圆就蹦跳着来访了。这小姑娘适应环境奇快,嘴里都已经是师傅师姐怎么了怎么了。她拜师的过程极其顺利,直接就进了汤家羽翼遮蔽的范围,师傅喜爱,师兄师姐们和善,周围的环境又新鲜稀奇,因此她这两日过得很是快活。 汤苗看着脸上毫无阴影的汤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换了个环境,果然是好的。 又过了两日,师门那边还是毫无音讯,汤苗倒是把宗门里的情况摸清楚了些。 宗门分为内门和外门。那五座主峰连带着附属的小峰便是属于内门了,外面还有好大一片山脉、仙镇什么的都属于外门。外门里散落着不少的弟子,这些弟子资质不好,境界也不高,但人数很多,一般都做些外围的活计,比如灵农、矿工、灵兽豢养什么的。外门弟子修为提高或者机缘够好的话,也可以有幸进入内门。 宗门的核心自然便是内门。内门弟子也不是个个都光鲜无比的,里面还分了记名弟子和亲传弟子两种。记名弟子师傅们都不大看重,并不会亲自教授,只是顶个名头罢了,汤苗便是这种记名弟子了。 亲传弟子便是弟子们中最优的一等,算是师傅们真正的弟子,特别是亲传大弟子,那基本上是要继承师傅衣钵的,一般深得师傅信重爱护,在弟子们中也是一呼百应的角色。那位和汤苗过不去的曹冉便是青阳子的亲传大弟子了。 内门中还有执事堂、丹堂、器堂等等设置。这里也有个极大的书库,存着好些修行心法,还有有关炼丹、炼器、阵法等的玉简。要阅读玉简不仅需要权限,还需要贡献点。 亲传弟子的权限远高于记名弟子。还有,弟子们被宗门委派了任务,便能得到一些贡献点。除了委派,内门里的执事堂还常常会发布任务,这些任务有宗门内的,也有宗门外的,还标明了能获得的贡献点,弟子们可以随意选择。 汤苗十分想去书库瞧瞧,便筹划着去执事堂领些任务赚贡献点。谁知,还没等她成行,任务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那天领她看屋子的冷冰冰师兄又来了,别的话也不多说,只硬邦邦扔下了一个号牌,让她去丹堂领任务。 汤苗心知这是来者不善,但又不能拒绝,便也只能默默接招。 汤苗去了丹堂。丹堂的管事不认得她,倒也和蔼,略略问了几句,知道了情况,便让她把号牌给他。 汤苗拿出号牌,递给了他。那管事一看号牌,却面露古怪,连连看了汤苗好几眼。汤苗见此情景,唯有心下苦笑,这一看就有猫腻么! 那管事倒也心善,见汤苗是个知情达理的小姑娘,有点看不过去,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还是偷偷问:“小姑娘,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汤苗无奈,但也只能露些懵懂之色,那管事倒是不好多说,只递给了她一个玉简和一个玉牌。玉简中是任务说明,玉牌却是炼丹房的钥匙了。 汤苗拿出玉简,探入了神识。 孰料,汤苗一探之下,却是露了点笑容。这任务却是熟悉得很,竟是炼制含灵丹——就是那个入门时人人都得学的含灵丹,也是那个汤苗翻来覆去苦练了好几年的含灵丹。 不过,这含灵丹的数量却不甚美好了,一个月内,竟要出一千颗上品含灵丹。算下来,每日竟要炼制三十多颗,一炉一般就出三、四颗丹药,这样的话,一天就得炼制十炉的丹药。十炉?汤苗冷笑,一个人一天一夜最多也就炼个十炉丹药罢了! 这个任务的意思就是说,让汤苗一个月内,不眠不休的炼制入门的一级灵丹,若是不能每炉都出上品的话,这任务还完成不了,这一个月的辛劳都要打个水漂! 再看看这任务完成后能获得的贡献点,汤苗叹气,这还不够打发叫花子的,去书库也就勉强能看半个玉简罢了,还得是最低级别的。最令人发指的是,这贡献点也不能算不公平,毕竟含灵丹是最低级的丹药了,连炼气期修士都很少用,价值实在是不高,都不知道这五元宗要含灵丹干什么。 汤苗却是不知,这含灵丹倒还真有用——是拿去喂小灵兽的。这个任务,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处罚,宗门中有人犯错了,有时便会被师傅罚来炼含灵丹磨磨性子。像汤苗这种一看就毫不知情的,便是得罪了师兄师姐,发配过来受苦的。 不过,汤苗看了玉简,却是略略松了口气。这任务一看就是欺负人的,这么堂堂皇皇正大光明,那曹冉最近应该不会出什么阴招了罢。 汤苗做好了扎根炼丹房一个月的准备,服了辟谷丹,领了灵草,拿了玉牌,就直接进了自己的炼丹房。 这含灵丹可难不倒她,那么些年的苦功能是白费的吗?她大约有二十天就能炼完这些丹药了,而且保证每炉都出上品。不过,这种速度,最好还是悠着来,卡着三十天的期限完成好了。 汤苗开了地火,开始炼丹。她一旦炼丹,便很容易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这含灵丹她早年炼过无数,此时稍稍上手,便又顺畅流转起来,那些步骤就像刻在汤苗脑子里似的,无须思考,一步一步做就是了。 这几年她的炼丹水平一直在进步,炼制了很多高级别的丹药,此时再回头捡起这一级丹药,却别有一些心得。 第七十三章 道心 一般来讲,汤苗每炉能出个五、六颗上品含灵丹。如今,这任务的数量压下来,汤苗便试着增加每炉炼制的丹药数量。 这一炉,她拿出了七颗含灵丹的灵草分量。处理灵草时倒也简单,一份接一份地处理就行。融合这步却是个难关,多了一份灵草,并不是简单的数量增加,难度会有个质的提高,对灵力操纵的要求也更为精细了。 汤苗细细摸索,一遍遍地驱动灵力融合药力,最后终于如她所愿的融合成功了。只不过她在这步耗费了太多功夫,祛除杂质时就有些力不从心,这一炉出炉时就得了七颗中品含灵丹。 汤苗毫不气馁,这种事情以往她不知碰到过多少次了,遇到后也没别的法子好想,一句话,继续炼就是了。 两天过去了。 汤苗每炉可出七颗上品含灵丹。 又过两日。 汤苗每炉可出八颗下品含灵丹。 五日后。 汤苗每炉便能炼出八颗上品含灵丹了。 到了挑战九颗含灵丹时,汤苗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瓶颈。这是受她灵力所限,如今她只有炼气七层,灵力乏善可陈,八颗含灵丹已是她的极限了。 当然,每炉八颗,足够用了。那一千颗上品含灵丹的数量很快就显得不太够看了,汤苗炼制丹药的速度飞快,十几天后手头便有了九百颗上品含灵丹。 汤苗数数储物袋中的丹药,很是满意。这炼丹房级别太低,炼制高级别丹药有点困难,再说她也不缺成药,这剩下的十几天,便来好好炼制这一百颗含灵丹吧。 汤苗拿出一份灵草,仔细推敲每个步骤。她炼丹的基础功夫已是极好,但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敢说自己的炼丹手法就完美无缺了,而且在这些天的大批量炼制里她又有了些心得。如此,她便两下里一一对照,想看看炼丹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缺漏可以弥补,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做得更好。 她的精神集中金手指在这种情形下特别好用。她全神贯注时,精神里便是一片澄明,炼丹过程中的每一步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每回她入定重温炼丹细节时,都会有些新鲜想法冒出来。 她急不可耐,每次有了新点子,总要立即试一试。试了之后有用,便欢欣鼓舞兴奋得不能言说。试了之后没用,倒也不怎么垂头丧气,这法子不对总是有原因的,仔细琢磨琢磨,再改进就是了。 含灵丹太过基础,汤苗又炼过太多次,灵草的特殊性便渐渐剥离而去,剩下的便只是纯粹的炼丹法理。渐渐地,汤苗对炼丹的本质有了更深的体悟,她手中的含灵丹杂质越来越少,成品越来越出色,眼看就要达到某个极限了。 刚刚出了一颗丹药,汤苗入定回溯了炼丹过程后,又拿出了一份灵草,开始了炼制。 不知为什么,这次她却有了些玄妙的感觉,处理灵草时又流畅又顺利,感觉就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带着她动作似的。 融合灵草时,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了,她甚至像是进入了梦幻之中,灵力自然流出,不需操控,无须指引,那些灵力便自发地缠绕上灵草,轻轻将它们合拢在一起。往往是做出了动作后,汤苗才跟着恍然大悟,原来以前这里的确有些疏漏,原来这般做才是最好的。 汤苗就这样在梦幻中完成了这颗丹药的炼制。 炼丹炉中一声轻响,丹药已是得了。 汤苗却久久未曾揭开顶盖。她身心合一,沉醉在那玄妙大道里久久不能自拔。她觉得自己好像化成了云雾,随风飘荡在天地间,天地动,她动,天地停,她停,她感受到了天地的脉搏,她与天地同寿,她与日月同辉,她就是这天,这天就是她——这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不知过了多久,汤苗才睁开了眼睛。 她心中已是有了明悟,她此次炼丹竟是触碰到了玄而又玄的天道。汤苗前世时只是在筑基、结丹这种境界突破时才见识过天道的影子,而且那时她往往正痛苦万分地改造着自己的身体、丹田,并不觉得天道有多么可爱。 她万万没想到,如今她只不过是炼制个一级丹药,竟能如此深深地沉醉在天道里。她的心境已是大大提高,对炼丹的体悟也深了许多,甚至已经摸到了最核心的炼丹法理。 汤苗只觉酣畅淋漓,甚至有了求道之心。她以往都是为了做任务而修行,拼命修炼是为了提升境界以后好完成任务,拼命炼丹也是为了能有个一技之长以后好完成任务。如今她竟从修行里咂摸出乐趣来,只觉得天地广阔无处不可去得,大道万千条条都可以达成心中所愿。 她终于生出了道心。 汤苗轻轻揭开顶盖,丹炉里躺着一颗朱红色的丹药。见了她,这丹药竟微微颤动起来。汤苗看见了这丹药上的一层微光。 这是绝品丹药,这竟是绝品丹药! 汤苗轻轻拈起这颗丹药,放在了手心里。这丹药竟好像真的有些微灵性,现出了些抖抖索索的样子。 汤苗微微笑了,轻轻对丹药说:“别怕,我不会吃你的。” 丹药便不动了,好像在汤苗手心里散发出一股小小的放心情绪,安睡了过去。汤苗拣出一个玉瓶,把这绝品丹药珍而又珍地放了进去,收入了自己的随身空间。 她的随身空间里都是自己的秘密珍藏。这丹药便和当年她第一次炼出的那颗下品含灵丹并排放在了一起。 汤苗拨了拨两个玉瓶,心里生出绝大的勇气和信心。从下品含灵丹到绝品含灵丹,她花了九年时间。 九年时间而已。 下一个九年,谁知道她能走多远呢? 这一个月过得很快。汤苗出了炼丹房,向管事交了一千颗上品含灵丹。那管事倒还是上次那个,他颇为讶异,看这小姑娘的样子,还未曾筑基呢,竟真能按时按量炼出上品含灵丹来,这可真是少见,看来现在的年轻人还真不能小觑。 那位冷冰冰的师兄也没想到汤苗竟真能完成任务。他很是不信,又打听了汤苗炼丹时的灵草用量,便自以为是地得出了真相:这汤苗灵草耗费极少,竟好像没出几炉废丹的样子,这怎么可能?这等事情连他这个筑基期的师兄都做不到,何况她呢?这汤苗必是用自己身上已有的上品含灵丹充数了。 这位师兄便把汤苗拦在了丹堂处,竟是不让她回房,省得她又有修整作弊的机会。他又直接丢给了她一个同样的号牌,冷冰冰地道:“这次再作弊,就直接去灵草园拔杂草罢!” 此时,汤苗的心境却已然不同,要按原来,她必是心中生气,不仅要争辩一番,恐怕还要闹他一闹的。 现下,她的天地中有了更值得追求的事物,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便再也不能入了她的心。这位师兄话中的其他事物被她直接忽略,就只拣出了“灵草园”三个字。 汤苗心动不已,五元宗的灵草园,不知和魏霜华的有什么不同?不知里面有没有什么难得的奇珍? 这回,汤苗便理所当然地没完成任务,又被理所当然地踢去了灵草园。 曹冉得知这个消息,心中冷笑。终于进灵草园了?哼,看这汤家的宝贝疙瘩怎么被他整得死去活来!曹冉又想,嗯,还是先慢慢来吧,不要上来就要了她的小命,要让她吃足了苦头再解脱她,这样比较有趣。 曹冉已是将汤苗打听明白了。他当日听这小姑娘说自己是五灵根,便知她在汤家身份不低。他也是在修仙家族里打滚儿的,五灵根还能混进内门来,这得堆多少资源上去?这背景得有多厚? 果然,这汤苗竟是汤家嫡系的女儿,竟是那位汤颐汤老爷唯一的嫡亲孙女儿,听说还极受宠爱。这真是太好了!这人竟直直撞在了自己手里!自己若能挖了这汤颐的心头肉,祖父岂不是会对他很满意? 那炼丹的任务只不过是小小的开胃菜罢了,灵草园里才是重头戏。而且,要把人丢去灵草园,还得做得稍微顺理成章些。毕竟那灵草园里出没的都是外门弟子,内门弟子要过去,一般都是做错了事去领罚的。 汤苗这次倒是有了点喘息的机会,没有一出丹堂便被发配,而是先回了自己的屋子,等着第二日去灵草园。 汤苗回屋后便立即拿出了灵兽袋,将袋中的丹凰鸟放了出来。 这鸟非常有本事,在灵兽袋中也能不安分,这半月它醒来后便一直嚷嚷着要出来,直吵得她头疼。 丹凰鸟落地,就舒畅地叫了两声,还大力挥着翅膀,眼看就要飞起来了。汤苗连忙抱住了它的脖子压着它,乖乖,虽说丹凰鸟现下是个三级灵兽的身形,但也不能在屋里乱飞罢?撞碎东西还是轻的,撞破屋子可怎么办?二叔一番心意就别给糟蹋了。 丹凰鸟不忿,挣扎两下,却到底没把汤苗甩开。它郁闷极了:“我憋死了!我要飞!” 汤苗连道:“再等等行不行?这里不大安全,若是有人发现了你的异状,把你做成炖小鸟怎么办?” 第七十四章 灵草园 丹凰鸟很是鄙视汤苗:“你觉得我的肉能随便炖熟么?我自己就是吐火的,哪里有火奈何得了我?” 汤苗问:“那找些厉害的火焰,日日煮年年煮呢?” 丹凰鸟很骄横:“那也不行!我就没见过比白焰更厉害的火焰!” 汤苗又道:“那如果往锅里加些调料呢?会好炖些吗?能入味吗?” 丹凰鸟这才知道上当受骗了,伸嘴就啄汤苗。汤苗不敌,几招后就连连告饶,最后丹凰鸟追得满意了才高抬贵嘴放过了她。 汤苗道:“阿风,明日我就要去灵草园了,听说那里地方荒僻,外门弟子又多,只要避开一些要紧处,就不会碰到厉害的人物。”汤苗看着丹凰鸟,问:“到那时你再出来玩行不行?” 丹凰鸟听了,勉强扇了扇翅膀,算是同意了,重新进了灵兽袋。 汤苗的“听说”自然是从二叔那里得来的。二叔听说她要被发配去灵草园,自然十分生气,可他也毫无办法,就算他是木峰的人也管不到元婴老祖门下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是水峰的人。 汤嘉云只能叮嘱汤苗小心,又跟她讲了一些灵草园的事情。 这五元宗的灵草园极大,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各种地形应有尽有。随着灵草灵植习性的不同,灵草园也被划成了一块块分园,因地制宜,种着不同的灵草。 虽说灵草园属于五峰共管,但木峰手中毕竟握着丹堂,炼丹与灵草息息相关,木峰在灵草园中的势力也极大,掌控着许多分园。 汤苗被发配来的这一个分园,便非常偏僻。周围都是荒山野岭,上面随意生长着一些树木。只有两个山岭中间夹着的一条窄窄裂隙比较特别。 这裂隙只有一人宽,从裂隙里一直往下,到了地下十丈处,眼前才会豁然开朗。这里竟是有个巨大的溶洞。 甫一进洞的人都会呆住,汤苗自然也不例外。溶洞里水声滴答滴答,洞壁嶙峋奇异,这些都是汤苗后来才注意到的。 她刚刚入洞,只被里面大片大片的璀璨星光震在当场,一时疑心自己是到了天上。这星光还一明一灭,有密有疏,更有些顺着地形漂成了一条河的样子,真像是把天上的银河直接搬到了溶洞里。 “啊!终于有人来了!”两个鬼哭狼嚎的声音远远传来。 汤苗听得声音,才终于从眼前的奇景中回神。抬眼一看,就见两个穿五元宗蓝袍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到了她和那位冰冷师兄面前。 这两人极狼狈,身上满是水痕,脸上还有泥浆,此时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看着汤苗他们就像看到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汤苗又见这两人蓝袍下摆处未裹白边,便知他们是外门弟子了。 这两个外门弟子脸上一片希冀:“你们是来替换我们的吗?”话音刚落,两人便打眼看到了汤苗和冰冷师兄身上蓝袍下摆处的白边。 两人顿时哑口无言,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对看一眼,简直是要抱头痛哭了。这两人受了重大打击,成了生无可恋的游魂样子,半晌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见过二位内门师兄师姐,不知来此有何吩咐?” 那冰冷师兄很是享受眼前场景,他扫扫这两个外门弟子,再看看汤苗,眼里的恶意溢于言表。 他慢悠悠地道:“是,她是来替换你们的。”他指了指汤圆。 那两人本以为内门弟子是绝不会被派到这犄角旮旯受这等苦罪的,此时就是一呆,反应过来后才欣喜若狂,就差执手相看泪眼了。 看着两人脸上一副终于逃出生天的表情,汤苗不禁很是好奇,这里竟是如此艰难吗?灵草园之于她,其实就等于米缸之于老鼠,照顾灵草对一般人来说又无趣又艰辛,对于她来说却不算什么。来此之后,她又见了那古怪特别的星光,此时已是满脑子的兴奋。 到了交接时,汤苗才真的有些震到了。 原来,这个溶洞地形特殊,地下暗河中带些火毒,只适合种植一种灵植,这便是那些能发出星星般光辉的星苔了。整个溶洞占地极广,坐飞行法器飞个来回都要一刻钟,到处满满当当地种着星苔。 星苔挺好养活的,有暗河中的火毒便足够。溶洞里也不长杂草,也没有什么不长眼的虫蚁来捣蛋。而且现下种植的这茬星苔,最快的也得等两年后才能收获,现在也不用汤苗操劳。按理说这真是一个省心省力的好地方呢。 可惜的是,星苔还有一个好基友也养在这里。 星苔有种伴生兽,名叫利齿蚌。闻名知意,利齿蚌自然长着一贝壳利齿了,这种小妖兽只有二级,但牙齿厉害之极,闭壳速度又迅猛,是以照顾它们的炼气期弟子们每天手指都在被夹断…… 比如和汤苗交接的这两个倒霉外门弟子,此时就苦大愁深地向汤苗展示他们手上那两个明晃晃的断口,并声泪俱下地抱怨说他们的手指都已经长了好几轮了。最可怜的手指一般都是食指,一直重复着长出来、夹断,长出来、夹断的可怕循环,一个月能被夹断十好几次。 这倒是不能怪外门弟子的水平太低,连个没有腿的二级妖兽都对付不了,实在是因为他们每天要和无数的利齿蚌打交道,还要把手指伸到利齿蚌的贝壳里探探有无蚌珠,那真是一不留神便会遭殃,再怎么小心也会马失前蹄。 原来,这利齿蚌只以星苔为食,一般都聚集在星苔根部,从星苔下部的老叶残叶吃起。但它们的数量一多,老叶便不够吃了,它们就会去啃食星苔的嫩叶。这会极大地减少星苔的产量,宗门自然是不许的。利齿蚌繁殖又快,养星苔的弟子们便要每日翻看星苔根部利齿蚌的数量,多出一点都不行。 这星苔却也离不开利齿蚌,利齿蚌会分泌一种液体,能稍稍阻断暗河中的火毒,有了它星苔上的星光才会一闪一闪的。若是这液体不足,星苔不断吸收火毒,便会长明半刻,然后枯焦而死,几十年的养护便完全打了水漂。星苔枯焦的过程奇快无比,晚一些都救不回来,所以,利齿蚌少一点也是不行的。 更可怕的是,有些利齿蚌中还会产蚌珠。一旦这利齿蚌开始孕育蚌珠,它便不会再分泌那阻断火毒的液体了,于星苔已是无用,再让它蹭吃蹭喝滥竽充数就划不来了。 因此,养星苔的弟子们还要经常伸手去利齿蚌内里摸索蚌珠。这活儿比较细,又不能遗漏任何地方,又不能粗枝大叶伸手乱搅。利齿蚌只有贝壳边缘的牙齿有攻击力,内里柔软易碎,力气稍稍大些便会不小心戳死利齿蚌。 于是以上种种,养星苔的弟子们无不焦头烂额,疲于奔命,稍不小心就会让星苔死个一片半片的,宗门的处罚分分钟就来了。在这里呆半个月就像是在别处呆一年,心力交瘁,人都会沧桑了。 但是,这事儿还没完,这暗河里的火毒也不是好相与的。养星苔的弟子每日都浸在暗河里,火毒便会渐渐侵入经脉,虽然宗门会配发一些丹药防护,但那丹药也不能完全拔除火毒,体内余下的毒素还是会存在经脉中,对修行极为不利。 汤苗便是被派到了一个这样坑爹的地方,还只有孤身一人。这会儿连那两个外门弟子眼中都有了些同情之色。 这溶洞在外门也是人人闻之变色的地方,这两人便是得罪了管事才被发配过来的。内门弟子又比外门弟子金贵太多,便是受罚,一般也不会被分来这种毁人经脉的地方。 那冰冷师兄趾高气扬地走了,也没说汤苗何时才能回去。那两个外门弟子交接完毕后也欢天喜地地跑了,偌大溶洞,便只有汤苗一人了。 天地静了下来,汤苗恍惚觉得世上只剩了她一人。她看看四周,溶洞中其实很好看,星光明明灭灭,照映着旁边的曲张怪石,连这些怪石们都显得温柔浪漫起来了。 那边有一小片地方,更是美丽,星光极亮,简直像是宝石们堆在了一起,耀眼极了。 咦? 汤苗反应了过来,立即飞去查看,还未到跟前便见那耀眼星光瞬间消失,那一小片星苔立即黑了,只余些焦枯干苔。再一看,旁边的星苔也开始亮得刺眼了…… 汤苗在溶洞里养星苔的日子,便从这一刻鸡飞狗跳地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爱吃空心菜同学的地雷^_^ 第七十五章 奋斗的人生 雪山宗,大峡谷。 大阵已是建成,下一步便是开启阵法了。 叶缘坐在阵心,望着前方静悄悄的黑影。这黑影比他当日初见时大上太多,如今已经看不到全貌了。如果说以前是像在水中滴了一两滴墨的样子,那现在便是往水中倒了两缸墨了,漫天漫地都是黑乎乎的墨迹影子。 这黑影动起来也是静悄悄的。一般都先是缓缓探出一小团雾气,再静静等着,过了一两日后它身后的雾气才会慢慢跟上,渐渐和这一小团雾气汇合。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黑影在动。 不知为何,叶缘心中却总有一种奇特感觉,他觉得这黑影好像是在探索世界似的。若是雾气包裹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它心中的好奇欢欣之意。这黑影就像是一个婴儿,刚刚张开了眼睛,懵懂无知却觉得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新鲜有趣的。 叶缘听着师傅的指示,将手中的一个阵盘摆放到了巽位,又捏诀施法,激活了阵盘。整个大阵嗡鸣一声,从各个阵脚处升起片片光幕,这些光幕飞速蔓延,向上,向左,向右,终于在空中牢牢合拢,将整个黑影罩在了中间。 大阵启动了。 叶缘他们还须在这里呆上一年才能将阵力完全激发出来。叶缘本身更是身负重任,他在阵心处,是整个阵法的中枢,阵力都要通过他才能流转不息。 现下的阵法才是第一层,只有拦阻的功能,能把黑影围困在这里即可。第二层是束缚功能,会将黑影压缩收拢。第三层就是攻击了,能打散这黑影是最好,若不能的话,便要用到第四层的封印阵法了。 又过几日,那黑影终是移到了光幕跟前。它终于探出一小团雾气,贴在了光幕上。众人都屏息静神,直直盯着那处,等着黑影的反应。 黑影先是懵懂,叶缘又感觉到了它的好奇。后来,这黑影往前移动,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拦住了,怎么推也推不开。 它愤怒了。 这黑影突然翻腾起来,再也不见静悄悄的样子,里面更像是奔涌着千军万马,左突右进,上下翻卷,四处撞击着大阵光幕。 众人灵力齐出,光幕的力量越来越强。黑影也用上了绝大的力量与阵法相抗。叶缘感受着黑影那里传来的怒火,也催动心法释出了更多的灵力。 叶缘的这一年,便从与这黑影永不停歇的拉锯战中开始了。 五元宗,溶洞。 汤苗拿着自己的断指,叹了口气。 利齿蚌果然名不虚传,这半个月来,这是自己第三次被夹断手指了。她摸出一粒再生丹扔到口中,直接咽了下去。这再生丹的主料可是洪荒牛的牛角,一点也不好吃,她以前还真没尝过。可是,她如今却已是吃了三次了。 汤苗从小就捣鼓灵草灵植,这次也上手很快,如今已摸清了星苔的习性。半个月下来,各项活计也都被理顺了,已经不会出现像第一天那般星苔成片死亡的情景了。 可是,好辛苦啊! 溶洞里种满了星苔,这么大的地方,每颗星苔还都要照顾到。她要没日没夜地翻看星苔根部,从东边开始,到西边结束,刚抬起腰,一口气还没喘匀,东边的利齿蚌们又开始造反了,接着便又是一个新的轮回。那利齿蚌啊,真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汤苗不免有些咬牙切齿。 汤苗现在也和那两个外门弟子一个鬼样子了,满身水渍,苦大仇深。唯一好一些的地方,大概就是她不怕那暗河中的火毒了。她毕竟接收了魏霜华的全盘遗产,解个区区火毒还是不在话下的。 丹凰鸟对这火毒也是颇感兴趣,它已是生嚼了暗河中的数颗石头,觉得味道还不错。如今它嫌弃汤苗得很,觉得她丢了它阿风大人的脸,常常鼓动汤苗打出五元宗去,然后畅游大好河山,吃遍天下美味。 汤苗很是鄙视它:“就想着吃!一点用处也没有!半点忙都帮不上。” 丹凰鸟眨眨眼:“我可以帮你吃小贝壳。”它一副做出了莫大牺牲的样子:“那贝壳只有壳还不错,里面的肉可难吃了,一点火性都没有,带珠子的就更难吃了。” 汤苗听了,心中一动。 为了减轻自己的工作量,这半月来她已是试了好多方法。可这星苔的确与利齿蚌息息相关,变了一点点都不行,若是利齿蚌少一点了星苔便会被烧死,多一点了又会被啃光,也没有什么办法能控制利齿蚌,只能这样单靠着人力一棵棵星苔地翻看。 唯一有点进步的便是摸蚌珠的方法。汤苗仿着以前见过的千斤顶的样子,炼制了一些法器,用它们撑开利齿蚌的贝壳。摸珠子时还能调节贝壳开口的大小,颇为好用,又不费力,手指也能免遭血光之灾。 只不过,她手头没什么厉害的材料,炼器水平也一般般,利齿蚌又太多太多,这“千斤顶”用久了难免会被利齿蚌咬碎,她的手指便也是跟着遭殃了三回。当然,她的手还是比那两个外门弟子的手幸福多了。 听了丹凰鸟的话,汤苗上了心。她以前倒是不知,这利齿蚌竟只有壳上带火毒,此时听丹凰鸟一讲,想了想便也觉得颇有道理。 这利齿蚌能分泌出阻断火毒的液体,身体肯定比较特殊,很有可能能够免疫火毒。而且,它们孕育蚌珠时,便不会分泌液体出来了,莫非这些液体都去了珠子那里?这么说,这珠子很有可能是克制火毒的强力特效药? 溶洞中的一个大坑里,满满当当堆着一山的利齿蚌,死的。哦,对了,这也是汤苗的活计,为了保护环境,被拣出的带珠利齿蚌都要被人道毁灭,残留的贝壳和珠子便都被扔在了大坑里。这么多年过去,大坑都快被填满了。 做活做了半日,汤苗好不容易找了个喘息的时间,这才做起了实验。 她捡起一颗碧绿碧绿的蚌珠,输入灵力,细细查探。这珠子里果然不含一丝火毒,而且和那利齿蚌分泌出的液体确实有些相似。不过,它们到底还是不同的,这蚌珠里另有些成分,好像把那些东西牢牢地锁在了里面似的,让它一丝也不能逸散。 是了,汤苗有些了悟。前人也必是探查过这珠子的,应该也能发现一些端倪,但这珠子已将那些成分固化,它对星苔大约是没用的,要不然这珠子也不会被当垃圾处理。 果然,汤苗试了试,无论是将蚌珠埋在星苔根部,还是将它碾成粉末洒在星苔上,都是毫无用处的。 这样,只能想办法让那些成分再次逸散出来了。 汤苗守着这个课题,开始了见缝插针的研究。多年锻炼,汤苗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科研工作者了,魏霜华留的遗产里又有好多非常有个性的灵植,个个身负绝活,腐蚀一些珠子应当不在话下。 又过了半月,汤苗挑拣利齿蚌的手法已经颇为熟练,连手指也只被夹断了一根。 可是,她的科研成果却毫无动静,那些厉害灵植,要么对那蚌珠无甚反应,要么就将珠子腐蚀成了渣渣,什么成分都见鬼去了。 汤苗有次突发奇想,甚至还让丹凰鸟用白焰烧了一下蚌珠。这个更利索,白焰烧过,那珠子连个灰都没剩下。 这么多失败堆过来,汤苗却也不气馁。她如今生出了道心,做事更加坚韧了。 她这次试了一种厉害的毒丹,用灵力将丹药药力逼入蚌珠,可惜这丹药也是无用,蚌珠里丝毫动静也没有。 汤苗在玉简上做了记录,又在这颗蚌珠上标了个数字记号,将它扔到了旁边的石坑里。这坑不太大,里面放着好些蚌珠,都是她以前试过的实验材料。 这颗“335”号蚌珠骨碌碌滚过去,撞到了几颗蚌珠,又挨着“272”号停了下来。 汤苗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她眼睛紧紧地跟着一颗滚动的蚌珠,还不待它停,便伸手将它捏了出来。 这是“151”号。它被“335”号撞了下,不免也骨碌碌滚了起来,又撞上了别的蚌珠。 汤苗先是听到了它撞击的声音,觉得和别的珠子有些不同。现下仔细探看,竟又发现了它身上一些坑坑洼洼的小洞!小洞里还挂着一点点液体,里面正有那阻断火毒的成分! 汤苗心下狂喜,恨不能学大猩猩锤锤胸口。这115号实验竟是成功的! 这115号灵植应该是有用的,但起效太慢,过了许久才把蚌珠腐蚀出一些小坑来,若非汤苗有这等收集记录的习惯,恐怕就要和这灵植擦肩而过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许多。 汤苗对这灵植做了改造,让它腐蚀的速度变快很多。又收集了许多蚌珠,让这灵植把它们变成阻断火毒的液体。那大坑中的蚌珠极多,估计够汤苗用几百年的。 那些利齿蚌们都搬了家,被汤苗扫到了一边。汤苗又让丹凰鸟每日将星苔的老叶残叶吹落,卷到空中,再吹送过去喂养利齿蚌们。 汤苗的活计就更简单了,只要每日施展灵力,将那液体均匀洒遍星苔即可,都用不了半刻。 那灵植稀奇,此事却是不宜让他人知晓。汤苗便又设了几个精巧的幻阵掩人耳目,糊弄筑基期以下的修士。那些境界高的修士可不会来这犄角旮旯,若真有万一,倒也不怕,只要不是元婴老祖,丹凰鸟便能提前发现,到时再将利齿蚌吹去星苔里,填了腐蚀蚌珠的石坑就是。 第七十六章 享乐的人生 通红石板上贝壳滋滋作响,蚌肉微微卷缩,蚌肉上堆着的作料也渐渐被烤散,味道顺着风飘了出来—— 汤苗和丹凰鸟一起吸了下口水。 一人一鸟眼都不眨地盯着石板,丹凰鸟不住催促:“好了没?好了没?” 汤苗道:“再等会儿。” 石板上传出来的香味越来越浓了,蚌肉也被烤出了汁水,表面上略略闪着微光,汤苗越看越心焦,终于等不及了,伸手就把一个蚌壳拨到自己面前:“我先试试。” 丹凰鸟眼巴巴地看着她。 汤苗在蚌壳里撬撬,囫囵夹起蚌肉,连着上面的作料一口吞进了嘴中。 鲜!太鲜了!嫩!太嫩了!舌头不见了,世界消失了,天地中就只剩下了美食在飘荡…… 汤苗眼含热泪,对着丹凰鸟不住点头:“嗯!嗯!” 丹凰鸟一听,转头,张开大嘴,猛地一吸——石板上的贝壳都飞起,噼里啪啦地落进丹凰鸟像黑洞般的大嘴里,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丹凰鸟咂咂嘴,也眼含热泪对着汤苗不住点头:“嗯!嗯!好吃!” 汤苗愣住,然后真的哭了:“你怎么都吃了?!不晓得给我留一点吗?!” 丹凰鸟根本顾不上汤苗,只美得飞了两圈,落回来又看着汤苗面前那个剩下的蚌壳:“这个你不吃吧?” 汤苗恨恨,一把抄起蚌壳藏在身后:“不吃也不给你!” 丹凰鸟张了张嘴,一脸委屈:“你都吃了整整一口了,剩下的我才吃了半口就没了,里面的蚌肉还不好吃……” 汤苗:“……” 最终,两人吵吵嚷嚷半刻后终于达成协议——汤苗负责作料,丹凰鸟负责烧火,然后,汤苗负责吃蚌肉,丹凰鸟负责吃蚌壳。 一人一鸟就这样一石板一石板地烤着利齿蚌,最后双双把肚子混了个溜圆,摊在地上不起来了。 生活很美好吧? 生活是挺美好的。自从汤苗的科学实验成功,每日只用花半刻时间在星苔上之后,这大溶洞就变成了汤苗他们探险作乐的好地方。 溶洞里曲曲折折,到处都是孔洞岔道,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汤苗已是探了好几回。有些岔道很快就见底了,有些孔洞里还散长着些星苔,不知道是怎么流落过来的,还有些岔道,汤苗只走了一半便被歪歪扭扭地绕晕了,只得又摸索着走回去。 汤苗还在溶洞里发现了好几种奇特的灵植,也兴冲冲地收起来了。这趟她其实收获不少,星苔本身就够独特了,连魏霜华那里都毫无记载。暗河中的火毒她也收了一些,这东西其实也是很少见的。 附近的灵草园子汤苗也是偷偷出去看过几回。只不过,大约是这里的地下暗河带火毒的缘故,周围很是荒芜,那些园子里种的也都是一些常见的低级火属性灵草,还大多都以生命力顽强著称,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不修行、不探险、不研究的闲暇时光,又有丹凰鸟这种吃货在旁,汤苗便开发了下美食金手指的逆天功能。从福窝里的汤家大小姐到五元宗的苦逼小修士,汤苗的美食金手指终于走上了正途,在食物上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利齿蚌便第一个遭了殃,这小东西本身就已是鲜美无比,汤苗的金手指也不是白给的,第一次上手便门儿清,简直像有厨神大人上身指引一般,该怎么处理蚌肉、该怎么下作料都信手拈来,直把利齿蚌的鲜味激发了个十成十。 从此,汤苗和丹凰鸟的美食之旅就正式启程了。继利齿蚌之后,周边好多热爱和平的小妖兽们都遭了殃,一个排一个地上了桌进了肚。 现在,丹凰鸟看汤苗的眼神不知道有多么热切,那个服帖,那个崇拜,汤苗说啥就是啥,汤苗指东便往东,汤苗指西便往西,毕竟鸟可是以食为天的嘛,怎么好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丹凰鸟连抢食的事儿都忍着少干了些。 这日,汤苗和丹凰鸟刚灌完几锅煮成乳白色的美好肉汤,还来不及洗涮洗涮,丹凰鸟神情便是一凝,道:“有人来了!两个筑基期的!” 汤苗一凛,一人一鸟快速收拾了作案现场。汤苗又检查了下幻阵,见一切都毫无异状才放下心来。 她想了想,又稍稍收拾出了一片星苔,将利齿蚌洒在里面,自己也钻入了暗河中,在脸上洒了些泥点子,在衣服上泼了些水,做出了辛苦劳作的样子。 来人只是筑基期,丹凰鸟并不怕他们发现。它便未躲进灵兽袋中,而是隐了身形藏在暗处。 脚步声渐渐传来,汤苗头也不抬地在暗河中摸索。她心里默默推测,来人若是炼气期的,那大约就是来传话的或者替换她的,可这两人却是筑基期的,那还真不知是干嘛来的,传话也不需要两个筑基期一起来吧。汤苗想想进师门后的种种遭遇,心里便有了些准备,这是那些人又按捺不住来找茬了吧。 来人终于进了溶洞。汤苗抬眼一看,哟,果不其然,这回连找茬的正主儿都来了呀! 当先一人,便是那天一直狠毒地盯着她的师兄,也就是二叔说的那位曹家的曹冉了。他身后一人,便是这些天和她打交道的那位冰冷师兄。 汤苗判断了下当前情势,觉得自己还是委屈委屈先韬光养晦比较好。两个筑基期对一个炼气期,亲传大师兄对记名野弟子,孰强孰弱,一眼就能看个通透。若是让丹凰鸟出手,便又有些不划算了,万一哪里漏了点行迹,丹凰鸟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如此心里想着,汤苗出了暗河,又按礼数向两位师兄行了礼。这种地方可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曹冉盯着她,目光在她的脸上身上打转儿,看着那些污迹,眼里的恶意和得色一点掩饰都没有:“这位是那姓汤的师妹?” 旁边的冰冷师兄此时却一点也不冰冷了,他脸上堆着笑容,简直要点头哈腰了:“是!是!就是她。” 汤苗默不作声。 曹冉啧啧两声,摆出了大师兄派头,一副骄狂的样子:“汤师妹,”他加重了那个“汤”字:“汤师妹,你可真是好样的啊!本门的脸可被你丢光了啊!” 汤苗再是把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看淡,此时听着这直接挑衅,心里也不免生出了些怒火。但她仍是不言不语,曹冉明显是故意的,为这些事情和这曹冉杠上不值得,甚至还正好会如他的意了。 曹冉看着低着头的汤苗,心里充满了快意,续道:“这外门弟子种个星苔,都种的好好的,你倒好,星苔到你手里就死了大片大片的,偏生你还是个内门弟子。”他夸张地摇摇头:“管事一状都告到了师傅面前,你让师傅的面子往哪儿搁?” 汤苗知道自己说什么话都无济于事,此时也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静静听着。 这找茬用的名头也太弱了些,她敢打赌,自己的星苔绝对比别人养得好多了。这些天也根本没人过来查验过,他们只不过是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孤身一人不可能种好星苔罢了。 这两人对自己满含敌意,就是把事实塞在他们眼睛里他们也会当作没看见,自己何苦开口?若是这两人听了又使坏,把星苔毁个一片两片的,自己才是怎么着都脱不了罪名了。 曹冉见汤苗静默不响却不满意了,独角戏有什么意思?他又再接再厉,继续讽刺挖苦汤苗,想逼出汤苗的反应来。 他也不大想直接出手教训汤苗。他后续还有计划,此时也不好杀了汤苗来个死无对证。汤苗既然还有嘴能说理,他一个亲传大弟子直接向记名弟子出手,就有些说不太过去了。汤家和曹家近些年打成这样,他做事也不能留太多把柄。 接下来,曹冉嘴里便不断吐出 “饭桶”、“脓包”这等词汇,眼睛还紧紧盯着汤苗,心里满是扭曲的快感。听说这汤苗在汤家极受宠爱,恐怕以前没受过这遭吧?说不定一会儿就要哭哭啼啼的了? 看着一直面无表情,身形丝毫未动的汤苗,曹冉又想,嗯,不哭也没什么。她忍了,也能好好欺辱她,散散自己心中的怒火。若是她不忍,那真是太好了!师兄出手教训下出言不逊的师妹,那真是太顺理成章了,谁也不能挑出他的毛病来。 可是许久过去,汤苗却还是一直不动,就好像长在了那里,成了一座雕像,连呼吸都轻淡极了。 曹冉不免有些无趣,恍惚间竟真的觉得自己在骂一座雕像。骂一块石头有什么好玩儿的?曹冉终于悻悻地住了嘴。 最后,他总算是总结发言了:“你今明两年的资源份额便都被罚没了,当做对灵草园的补偿。”他又威胁:“若是以后再犯,可不会就这么轻易逃过了!” 他终于转身走了,他身后的那位狗腿师兄也屁颠屁颠地跟上。 他们身后,一直低着头的汤苗终于抬起了头,盯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默念“一”、“二”、“三”……她一直数到了“七”。 只听得“扑通”、“扑通”两声传来,那二人已是倒在了地上。 第七十七章 将计就计 汤苗上前,别的先不管,只每人狠狠踹了好多脚,才让心里的郁气散了些。 她平时也算得上是平和冷静的人,对很多事情容忍度也高,一些小是非也就轻轻放过了。可是,就是有一些人那么不开眼,非得真正逼到她的底线,不看到一个喷火的大怪兽就不死心。汤苗狠狠地盯着地下瘫软的两人,哼,你们现在满意了吧? 汤苗暴躁极了,连对着齐家、汤嘉宁和张青鹏这些把她陷入生死绝地的人她都没有这般气怒过。那些人做事起码都有逻辑可循,下杀手时也都是为了某些利益,而不是单单为了折辱她。她甚至可以理解他们的行事,应对起来就相对心平气和一些,虽然该报的仇照样要报,该对付的人照样要对付,但情绪反应就少得多。 但这回不一样,这曹冉下作极了,都早已达到了目的却还要生生地侮辱她这么久。她这人外表软和,胆子不大,行事也谨慎,但其实耐心并不好,真正被惹急了反而就会激发出暴烈的一面来,和平时很不一样。这次任务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她忍着忍着心里就不由暴躁起来,恨不能在他们身上开几个口子。 当然,开口子以她目前的实力是办不到的,但洒药总还是可以的。这星苔早已被她研究了一通,知道它的气味配上一种溶洞里的奇特灵植,便会成为强效迷药。这两人可不就正好给她试药了么。嗯,这迷药果然不错,中者七步便倒。 丹凰鸟扑啦啦地飞下来,伸嘴就要啄人,汤苗却挡了它一下。 她被怒火烧晕的脑袋此时冷静了些,苦笑道:“你可别啄,你动手了他们哪里还有命在。” 丹凰鸟疑惑:“不杀了他们吗?他们不仅使坏,还居然敢骂你。”丹凰鸟还有些不以为然:“那会儿你还不让我动手,非得自己来。”不过,它想了想,又高兴起来了:“你是不是想让他们活着,这样吃起来比较新鲜?哎,你想什么时候做啊?是烤是蒸还是炖?” 汤苗的郁气直接被这句话惊走了大半:“哎!他们是人啊!人啊!你吃丹凰鸟吗?你不吃吧?那我怎么会吃人?” 丹凰鸟的吃货心受打击了,心情低落下来,怏怏地应了声“哦”,就对地上躺着的两人没什么兴趣了。 汤苗却上前,又给地上的两人喂了迷药。星苔的药效她只在自己身上验证过,对筑基期修士还不知道效用几何,谨慎一些比较好。 接着,她便盯上了那位狗腿师兄的手——她剥下他的储物戒指,在里面翻找。灵石玉简什么的先被她放在一边,那些奇形怪状的法器却成了重点目标。 她拿出一个法器,三角的,材质灰扑扑的,她摆弄两下也不知这是干嘛用的。汤苗便问丹凰鸟:“是这个吗?” 丹凰鸟盯了两眼,用神识探探,摇头:“不是。” 汤苗又拿出几个来,丹凰鸟一一看过,都摇头否了。 汤苗再找找,储物戒指里剩下的便是些飞剑、金印什么了,明显是攻击法器,不像他们要找的东西。 汤苗想了想,便在那个狗腿师兄的身上摸索起来。果不其然,这师兄怀里硬邦邦的,应该藏着法器。汤苗很快便掏出了一面镜子样的法器,前后翻看几下。 丹凰鸟一见,便眼睛一亮:“就是这个!” 原来,曹冉两人进来没多久的时候,丹凰鸟便感应到那位狗腿师兄身上传出了些异样波动,直直冲着汤苗而去。 丹凰鸟刚刚告诉汤苗,两人正要想法子应对的时候,丹凰鸟便发现那波动已是停了,汤苗也眼尖地发现那师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容。这说明他应该已经得手了。果不其然,接着丹凰鸟又是发现他们在用神识传音,那狗腿师兄明明白白地告诉曹冉说“得了!” 汤苗和丹凰鸟警惕心大起。 这曹冉一直站在前面挖苦讽刺汤苗,怕就是为了掩护这狗腿师兄的幕后行动。曹冉都亲自出面了,这所图必然不小,以后等着汤苗的事情恐怕很不简单。 汤苗当下也并没想做什么。这二人若是在溶洞里出了事,她根本就推卸不了责任,反而会暴露一些东西。 她本来计划得还挺好。她觉得这二人出去后肯定会商议此事,也许有可能透露出一些信息,她打算先让丹凰鸟隐了身形跟在后面探听一二,但丹凰鸟追踪范围有限,不能跟出灵草园外。万一运气不好,外面刚好有元婴老祖经过就不妙了。 所以,汤苗还打算通知二叔,让汤家的人动起来,查查曹冉最近有什么异动,看能不能据此推测一二。汤家和曹家打了这么多年,知己知彼,查这些应该不难。再不行,甚至可以找个机会,安排好所有事情直接捉了那狗腿师兄问问,她就不信会问不出来这事情的底细。 可惜,曹冉并不给她这等运筹帷幄的机会。 他直接烧开了一湖平静的湖水,把里面藏着的刀光剑影都逼了出来。 知道这曹冉另有目的,汤苗起先的一些怒火已经平息了,也已经不太在意他先前的那些辱骂了。 可是,后面,太久了。这曹冉竟是没个停的时候。他们明明早已得手,他却还是极尽侮辱之能事,用了最刻薄的语言,将所有的怨气都倾倒过来,那副对着弱者尽情撒气的嘴脸太过丑恶,那扭曲恶毒的脸生生将汤苗胸中的怒火点燃,再加些火种,再加些火种,直到汤苗爆发。 事到如今,汤苗也并不后悔,这等小人活该尝尝苦头。只不过,她此时也是要想着如何补救了。 丹凰鸟那阵子听不下去蠢蠢欲动的时候,她并没有让丹凰鸟出手,这个是好事,她就不用担心丹凰鸟暴露了。接下来的问题,便是要解释曹冉二人为何晕倒在溶洞里了。 不过,这些事情还得等一会儿再说。 眼下,汤苗拿着那面镜子,正翻来覆去地看。丹凰鸟也凑在一旁研究。可惜,这样他们虽能略知一些这镜子的性能,但却始终不解那奇特的波动是干嘛的。 汤苗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便往镜子里输入了些灵力。若这镜子有古怪,能记下她的动静,大不了到时将两人身上全部的东西都毁去罢了。 灵力入了镜子,那镜子果然发出了一些波动,当真就和丹凰鸟那时感觉到的一模一样。汤苗境界低,凝神静气才能察觉到一丝隐隐的波动。 可是,这波动是有了,法器上却还是没什么反应。汤苗不解,将镜子前后翻转几下,却不想当镜面对着丹凰鸟时镜子里突然有了反应,慢慢映出了一片火红来。 汤苗拿着镜子不动,就见那火红越来越多,越来越鲜明,然后,镜面上突然现出了些涟漪,镜像不知为何就晃动起来,那些火红也片片碎裂,最后,猛地一下,整个镜像都不见了,镜子又现出了法器本来的样子。 汤苗和丹凰鸟又研究再三,才大约懂了一些。这镜子应该能摄入有灵气之物的影像,山石暗河它就不管,星苔、利齿蚌和丹凰鸟它都是管的。只是丹凰鸟灵力太高,这镜子法力不够,没法将丹凰鸟的影像完全摄到里面罢了。 汤苗在摆弄过程中也发现,这镜子里面竟已经有了个影像,正正就是她自己,应该就是曹冉他们干的好事了。 可是,他们要她的影像干什么用呢? 汤苗心下推测,这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栽赃陷害了。却不知他们要栽什么赃?杀人还是盗宝?用影子又如何栽赃呢?难不成到时候这镜子能把镜像投放出来让别人看到?可别人也不是傻的,都是修士了还能分不清影子和真人的区别吗? 汤苗想了想,又捞出了两个利齿蚌放在面前。她先摄入一个利齿蚌的影子,这个蚌壳上有五个黑色的圆点。摄入后,她便对着另一个利齿蚌使劲儿,想看看这影子会不会让这个壳上只有两个圆点的利齿蚌发生变化。 可惜,试了好几次却都是不行,这镜子只不过又将另一个利齿蚌的影子摄入罢了。 汤苗有些着急,她这溶洞里还躺着两个人呢。 她将镜子翻来覆去地看,目光最后却盯在了镜子背面的三个小孔上。这小孔很是特殊,排列地齐整,但对镜子本身却没什么用处,莫非,这镜子还有配套的用具? 汤苗当下便又捋下来了曹冉的储物戒指,在里面翻找,可惜,却没找到什么能与镜子配套的东西。但汤苗知道自己的推测大概是没错的,只不过那东西不在曹冉这里罢了。 现下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汤苗与二叔联络过后,又翻了翻曹冉二人的储物戒指,将里面的玉简通通复制了一份,将法器丹药的情况也查看了一通。接着,汤苗又在镜子上摆弄一番,抹去多余影像恢复原状后,将它放回了狗腿师兄怀里。 汤苗又给两人服下了她后来所喂迷药的解药,还将丹凰鸟收回了自己的灵兽袋中。 最后,汤苗又拿出了一株奇特灵植,找了个地方栽种一旁。这灵植很快开花,花香和星苔的气味互相应和,迅速做成了迷药。 她这次可没有服解药,很快便也中招晕迷了。 第七十八章 较量 汤苗睁开眼睛,就见两张陌生的大脸遮在眼前。 这两人见她醒来便也起身离开了,汤苗再一望,四周已经围着好些人,她的师傅青阳子也在其中。曹冉和狗腿师兄也都已清醒过来,脸色极差地站在一旁,手还支着头,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 汤苗的头却是更疼,她修为最低,三人被同门一起喂了醒神丹,就数她醒来得最晚。但此刻是没有人管汤苗头疼不头疼的,她一醒来,众人的眼光便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要么审视要么愤恨,连一个友善的眼神都没有。 饶是汤苗之前已经将这场面在脑海里推演过几遍,真的置身于此时,还是不免有些感叹,从温暖的汤家到这冷漠的宗门,落差还真是有点大。 此刻,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先发话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汤苗一脸茫然的样子,道:“什么?” “曹冉和吴宇为何晕倒在了你这溶洞里?” 汤苗先是想,哦,原来那个或冰冷或狗腿的师兄叫吴宇啊,然后便是心内冷笑,这溶洞啥时候成自己的了?谁在这里倒霉了便都要她负责么?但在面上她还得演好这个修为低微柔弱无知的炼气期女弟子角色:“我不知道啊!”她连忙摇手,看起来着急得眼圈都红了。 总算旁边有人略略动了恻隐之心,温声问道:“那你是怎么晕倒的?当时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汤苗声音有些低,想了想便回忆道:“当时,两位师兄刚刚转身离开,我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曹冉二人此前早已醒来,已是信誓旦旦说此事是由于汤苗受了责骂,心有不忿搞得鬼。众人其实略有不信,汤苗只有炼气期,就算用了迷药,能在不知不觉间偷偷放倒两名筑基期的师兄,这迷药得多厉害啊?这用药水平得多高啊? 但曹冉说得太过斩钉截铁,汤苗又还未醒,他们看在他青阳子亲传大弟子的份上,也就没有当面多加质疑。再者,万一真是汤苗干的好事呢?他们对那厉害迷药也是非常非常感兴趣的。 但此时见汤苗如此表现,多半的人已是有些动摇,认为汤苗应该不大知情,对汤苗的态度软和了不少。 有人便问道:“当时你有没有觉出什么异常?” 汤苗努力想想,还是摇了摇头。 众人对了对眼神,都有些迷惑不解。 原来,他们之所以找到这里来,就是因为有弟子报告说曹冉已经消失了一整天,之前约好的事情也未能成行,联络曹冉也是联络不上,曹家的人急了,到处寻找也未能找到。 修士这行当比较容易随心所欲,有些人消失个一两年都不算什么,何况一两天呢?宗门本来并没有当回事,但曹家却非常着急,最后又把他们引来了此处。 曹家当然心急了,他们还等着曹冉回话呢,结果哪知曹冉竟像是黄鹤般杳无音信了。曹家的人发现不对后,没用多久便找了过来。 待他们发现溶洞现场躺着的三人后,便赶忙弄醒曹冉问明了情况,不过曹冉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种情形是如何发生的,他心里对汤苗轻视至极,也并不觉得是汤苗下的手。 但这种情形不利用白不利用,他们说不清楚,难道汤苗就能说清楚了?再说这种弟子无故被袭击的事情,宗门肯定是要多加查探的。曹家便决定请宗门的人过来围观,再先发制人给汤苗刷刷不良印象,就算这次不能怎样,对以后的行事也会有利些。 青阳子、执事堂和灵草园的一些管事们,便是这样被引来的。他们一进溶洞,便发现曹冉抱着头一副似醒未醒的样子,其余的两名弟子都还横躺在当场。 发现三人是中了一种奇特的迷药,宗门的人便试着给三人都喂了醒神丹。这醒神丹却是有用的,曹冉二人便先清醒过来了。 二人对对眼神,便都声称自己转身后,没有防备同门的师妹,这才遭了毒手。当被问道汤苗为何也躺在当地时,他们又讲应该是汤苗为了逃避惩罚才使出的苦肉计。被问道为何汤苗要袭击他们时,他们信誓旦旦地讲汤苗在他们替师门来教导她时,眼中就露出了不逊之意,他们现在还身上有些酸疼,必是被攻击了。 当然,他们说得简直和现实情形分毫不差。 可惜,众人大多都是半信半疑。先不说汤苗的实力如何,光凭“被教导就要暴起伤人”这点,看着就不像是汤苗这种柔弱小姑娘干得出来的事情。众人也无法相信汤苗发作后,就只让两人身上“酸疼”了些,这不太符合常理。再加之汤苗姓汤,凡是知道汤家和曹家纷争的人都心里有些思量。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汤苗有种厉害迷药的话,放倒两个师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众人也不能完全就此排除汤苗的嫌疑。 现在,汤苗的这种茫然不知的表现,让众人心里的天平歪了歪,心中的猜测也定了定。目前这种情况,三人一起遭受攻击才是比较合理的解释。曹冉二人当时已转身先走,自然是没法看见汤苗的状况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现在让众人迷惑不解的便是,若这三人一起遭受了攻击,那攻击他们的人是谁?最可疑的是,为什么这人攻击了他们却什么也没做,就任他们躺在了当场?既没劫掠也没要他们的命,这是所为何来?而且,他们已是派人搜索过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外人造访过的痕迹。 众人的眼光都在汤苗曹冉三人身上打转儿,那位当师傅的青阳子却淡定得很。他当然不是胸有成竹,他只是混沌惯了。 此人灵根好,性子直,心无旁骛,是块修行的好材料,又有好师门和好朋友罩着,顺顺利利就成了元婴老祖。可惜,他对俗事却一窍不通,耳根子又软,是非不分得很,苏岑严令他不许乱发表意见,此时他便混在人群中随大溜了,哪个弟子有理,他还真看不出来。不过曹冉到底是他的亲传大弟子,平时也鞍前马后顶用得很,青阳子心底里还是偏着曹冉些的。 汤苗扫扫旁边,发现她种的那棵灵植上两个花骨朵都已经干枯老死了,不免有些遗憾。看来他们三人晕过去太久,连这灵植也顶不住了。 这灵植很是独特,花开花谢都非常迅速。汤苗栽种的这棵上本有两个花骨朵,一个即将要开,另一个大约几个时辰后就会开放。汤苗本还想着幸运的话能让众人当场见识一下这花的威力,她的嫌疑便能被洗刷地干干净净了,结果众人还是来得晚了。 现在要启用备用方案么?若她突然提起什么“花香”之类的东西,会不会太显眼了?有引导别人的嫌疑?汤苗正筹划着如何能不落痕迹地将众人的目光引向那灵植,有人看她瞌睡就立马递上了枕头。 曹冉看看周围,便知众人已经不太怀疑汤苗了,这怎么能行?他又想了想当时情况,便挖空心思地往上面加火添柴:“当时弟子还闻到了一种很特别的味道,空中还有些粉尘飘落,这些都是从身后传来的。”他续道:“当时又没什么风,也没有灵力波动,下迷药的人必是站得离弟子极近。可我周围除了这位汤师妹,就没有别人了。” 汤师妹心里翻了两个白眼,那迷药纯是气味,哪里有什么粉尘?不过,这倒是个顺杆往上爬的机会。 汤苗便做出一副受打击的样子,脸色苍白捂着胸口道:“师兄,怎么可能会是我?”接着她便又急得团团转,像蒙受了不白之冤想洗脱罪名的人一般,努力想着辩解之词,最后,汤苗看起来终于是灵光一现想到了:“啊!当时我也闻到一种特殊的味道,好像是——好像是——青草还是什么花的味道——”她着急地点点头:“是!以前都没闻到过,很特别!” 众人中有心思机敏的听着他二人如此道来,倒是心中一动,眼光便在四周逡巡起来。很快,便有人眼尖地发现了那株长在岩石窝里的灵植。 一打眼看上去这灵植毫无出奇之处,就像路边随意长着的杂草一般。不过细想想却有些奇怪,这周围差不多可算得上是寸草不生,唯独那个岩石窝里长着这么一株灵植。而且这灵植叶子葱笼,当中却有两个焦枯歪倒的花柄,现场还没有人见过这样的灵植。 众人试探两下,觉得没甚危险后,便拿法器拨弄了两下。它的根系也不深,只浅浅地附在石头表面上,一拨就下来了。 汤苗之后便闭嘴不言,任凭众人讨论。 几个灵草园的管事看过这灵草后,眼睛都亮了,还立即招来诸多弟子在溶洞里四处找寻。到底人多力量大,过了几个时辰,就有人发现了别处也生长着这灵植,有些甚至还正在开花。 待有个弟子将一棵有花的灵植小心翼翼搬回星苔这里时,没走两步便倒地昏迷了,症状和汤苗他们三个都是一样的。 被遗忘了许久的汤苗曹冉三人这才被人想起来,灵草园的人兴奋极了,还抢着感谢他们,说他们替灵草园发现了一种新的厉害灵植云云。 曹冉脸都黑了,汤苗倒是很应景地频频说:“不用,不用,应该的。”也是,这灵草园的人本来就应该感谢她嘛。 第七十九章 吃货心 青阳子逡巡四处,突然发现了异状。 他向来是个糊涂蛋,此时却胆大心细起来。他装作随意的样子,慢慢踱步到了一处地方,这里隐隐有些不对——这熄尽的火堆?这被烤过的石板?他眼睛一跳便心中明白,这里竟然有人生火烤过东西吃?! 青阳子的确是个糊涂蛋,但小时吃过苦头挨过饿,对食物的追求与向往简直是深深刻到了骨子里,在吃食一途上有着无与伦比的敏锐与耐心。 他心中立时想起汤苗当时拜师时报过的一溜儿菜名,再看看汤苗这在荒山野地繁重劳动之余还不忘厨艺的美好心性,一时有些激动起来,如今宗门事多,苏岑不让他出门,他也没机会去青州城见识见识汤苗口中的那些美味,这汤苗当时说她不会做,应该是骗人的吧?一般修士就算要果腹,也就是猎个妖兽,生火剥皮,找个树枝戳着在火堆上面烤烤罢了,讲究点的再撒些调料也就足够了,谁还会专门搞个石板烤东西? 青阳子一厢情愿地推测出了这点,又大人大量的原谅了汤苗以前撒谎的事情,自作主张地给她找了个“初来乍到,不愿多出风头”的理由,当即转身兴冲冲地去找汤苗了。 青阳子很是亲热:“徒弟啊!你那石板是烤什么东西的啊?” 汤苗一愣,她早已看到青阳子过去了那边,还一脸凝重地查看了半晌。那石板火堆不过是烤烤吃食罢了,她自问没有什么不能见人之处,所以也没有如何掩饰,如今见青阳子关注那处,她心中已是有了准备,就等着青阳子过来训斥她不务正业,谁知他竟给她来了这么一句? 汤苗这才恍然,又想起当时拜师时这青阳子的所作所为,终于大彻大悟,把青阳子头上的“糊涂蛋+师傅”里的“师傅”头衔狠狠剥下,又套上去两个大字“吃货”,当即给青阳子定了性。 她心中有些不愿搭理,自从她拜师起,这青阳子也没尽过一天师傅的本分,还由着自己的亲传大弟子欺负人,汤苗再是无谓,也对青阳子生不起好感来。 汤苗便道:“胡乱烤烤,果腹罢了。” 青阳子丝毫不以为忤,继续道:“都有什么呀?” 汤苗还要胡乱搪塞,便听一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冷冷飘来:“当然是利齿蚌了!连这都想不出来吗?”这却是苏岑来了。 青阳子很是不服气:“我当然知道有利齿蚌了!这石板烤贝壳当然合适得很!但万一烤别的东西也好吃呢?当然要仔细问问了!” 他又转头问汤苗:“是不是?” 汤苗无奈,只能答道:“就是烤些利齿蚌罢了。” 青阳子大喜,当即拖着汤苗的手,把她拉到了石板跟前:“来!烤几只尝尝!” 灵草园的人熟视无睹,当做没听见有人曾经吃过公共财产、还即将要吃公共财产了,苏岑打量四周,看似对青阳子二人不大在意,但汤苗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审视的目光。 曹冉和吴宇此时也只是心中着急,面上却不敢稍加颜色,只敢在肚内腹诽,这汤苗居然敢偷偷烤利齿蚌吃,师傅居然也不加以责罚?要知道,带珠的贝壳都已经老到不好吃了,汤苗偷吃的必然是年轻的、有用的嫩贝壳。可惜,他们都在青阳子身边呆了好多年,深知这个师傅对吃食的专注,此时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曹冉着急的是,若这汤苗真有一手好手艺,对了师傅的胃口,讨了师傅的欢心,那以后再想扳倒汤苗可就难了,恐怕连这次的计划也会付诸流水。 不过曹冉这却是有些白担心了,汤苗哪里是那么上道儿的人啊? 汤苗当然知道笼络师傅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也明白只要凭着自己的美食金手指,一定能把这又糊涂又好吃的师傅变作自己头顶的大伞,以后就可以钻到伞底下作威作福躲着烈日暴雨啦。 可惜,汤苗就是打心底里不愿意。 她宁可烤东西给一只鸟吃,给素不相识的路人吃,也不愿意给这所谓的师傅吃。哪怕是她背后没有汤家撑着,她也不愿。 人可以圆滑,可以识时务,但总还要保有心底的一股气,不能太过勉强自己,完全失了心性。修士更是要少做有违自己本心的事情。求道求道,不就是最后想求个自由自在抛却天地束缚么?逼自己做这逢迎之事作甚?不逢迎,不过是以后的日子难过些罢了,但心中却自有一方安宁天地。 汤苗站在石板前,心内冷笑,面上却惶恐得很:“弟子当时是突发奇想烤着玩的,自己吃了都深觉难以下咽,哪里敢拿到师尊面前献丑?” 青阳子好不容易抓了个能做新鲜吃食的,哪里这么容易放过汤苗,此时根本就不依不饶了,一定要她试试才肯罢休。他甚至自己动手,施法捞了一堆利齿蚌出来,*地摊在了石板上。 灵草园的薛主事立即使使眼色,当即就有几个任劳任怨的弟子跳入暗河中,把旁边的利齿蚌搬了一堆过来,生怕让那些半死不活蔫头耷脑的星苔遭受更多的摧残。 汤苗当时把溶洞里一切的痕迹都抹掉了,利齿蚌也被扫进了星苔中,但她到底晕过去太久,利齿蚌们趁这大好时机造了反,已是啃食了不少脆嫩星苔,直让灵草园的人心如刀割,发动弟子连连补救。 其实,灵草园的薛主事心疼着、庆幸着也就有了些疑惑,这整个溶洞里的星苔怎么都是被多出的利齿蚌啃食得半死不活的?无人照管,竟没有出现以往那种成片焦枯而死的情况?连那些下面有许多带珠利齿蚌的星苔也没有焦枯?难道是暗河中利齿蚌的数量太多,匀了一些液体过去?薛管事心思机敏,看了看当前场景,想了想那奇特灵植,暂时将心中的疑惑按下了。 青阳子见汤苗还是不愿动手,一时有些急,连忙施以利诱:“你想要什么法器丹药吗?筑基丹要不要?”一般这种威逼利诱的事情都是苏岑来干,青阳子业务不熟练,本性也不坏,一时之间便只能想到筑基丹。见汤苗愕然,他又想了想,难得机敏了一次:“你随我回峰中罢,灵草园的差事另找别人来干。” 汤苗略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这青阳子如此执着,他这是当哄小孩子呢?汤苗面上松动了些,刚要婉言拒绝,就见曹冉急了。 曹冉以为汤苗要答应,再也坐不住了,当即上前拦道:“师傅!汤师妹是受罚才来看这星苔的。”他努努嘴,指着暗河中七零八落的星苔们道:“现下又将星苔养成这幅样子,此时召汤师妹回去,如何能服众?” 青阳子被问得一愣,脸上有些讪讪的,他为吃食耽搁事情也不是一两回了,此时便习惯性地将目光转向苏岑,等他定夺。 苏岑淡淡盯了曹冉一眼,道:“是,这的确不合适。汤苗还是再养几个月星苔罢。” 一锤定音。 青阳子失望极了,眼巴巴看着苏岑,苏岑对着他摇摇头,青阳子只好怏怏地退走了,独留汤苗一人立在石板前。青阳子还做不出兑现不了承诺,就强按着汤苗做活的事情来。 汤苗略松了口气,却觉得苏岑看过来的目光别有深意,很是别扭。她心中对曹冉也是起了疑心,这曹冉对她离开大溶洞一事反应如此异常,莫非他们那圈套便与这大溶洞有关? 事情到此处,今日的各种纷争便顺利落幕了。木峰的人走了,曹家的人走了,灵草园的人也捧着那些奇特灵植欢天喜地地退走了。大溶洞里,又只剩下了汤苗一人,照着苏岑的命令养星苔。 以前还能有丹凰鸟陪陪她,现下闹过一场,苏岑的目光还如芒在背,曹家的阴谋还若隐若现,汤苗这般小心谨慎的人哪里再敢把丹凰鸟放出来?那养星苔的先进科学方法也不能再用了,汤苗挥泪告别了悠闲畅快的小日子,老老实实地照着老法子养着星苔。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汤苗周而复始地辛勤劳作,却让对她上了心的苏岑和薛管事心中气闷,几次窥探,这汤苗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难道当日竟是他们眼花推断错误吗? 这些汤苗自然是不知的,她一个没了外挂丹凰鸟的炼气期小弟子,哪里有本事作妖啊?只能凭着勤奋守规矩走天下了。 几个月过去了,曹家一直隐而不发,汤家那边又有二叔负责追踪打探。汤苗渐渐忘记等待这另一个靴子的落下,养星苔也慢慢养出一些趣味来。 现下她能光凭敲击声就判断出利齿蚌壳内有没有蚌珠,爸爸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的手指了。她跟星苔也熟得不能再熟了,打眼一看便知哪些星苔活得正欢,哪些星苔需要一些照料。汤苗精神力极强,甚至有时觉得星苔们见了她会现出些欢欣之意。她看着自己细心呵护的劳动成果,心里也十分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到今天重新理了遍大纲,写起来果然顺溜多啦~ 晚了一些时间,见谅~~~ 第八十章 圈套 这日,汤苗在暗河中摆弄完利齿蚌后,便寻了个地方打坐修行。她现在已是个养星苔的熟练工,每日劳作完后还能挤出点个人时间来。 溶洞里,星苔一点一点地放着光芒,和以前一般美丽。汤苗却毫无所觉,她紧闭眼睛,正坐在暗河边吐纳天地灵气。 没过多久,她却突然觉得丹田处有隐隐的波动传来。 汤苗一时有些迷惘,已经经历了许多次,她自然知道这是突破的迹象,可她最近忙于养星苔,花在修炼上的时间比往常少了许多,怎么突破炼气八层还比以前快了许多? 不过现在突破在即,汤苗却是来不及多想了,只能立即屏气静神,吐纳天地灵气,让真气不断地冲击气府界限。渐渐地,她的气府界限便出现了裂痕。汤苗抱元守一,天地灵气在她身边形成了一个漩涡,不断倒灌。最终,旧的气府界限终是撑不住了,片片碎裂开来。丹田内的真气四处鼓荡,在新的气府中恣意流淌,比往常开阔更甚。 汤苗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便是到了练气八层了。 汤苗这一入定突破,就过了一日一夜。她缓缓收功,数息后慢慢睁开眼睛,眼中神光熠熠,和往日已是有了很大不同。 她这次突破比以往的几次都顺利很多。汤苗心中透亮,明白是她前次炼丹暗合了天道,又生出了道心所致。这次突破,真气也像是有了天道指引,摧朽拉枯,旧的气府界限根本不敌,一日一夜就败下阵来。新形成的气府界限也圆润广阔很多,真气在气府里呼啸流转,比以往畅快自如太多。 汤苗随意挥出一掌,灵力激射而出,旁边的岩石轰轰碎裂,散落一地。汤苗忍不住有些得意,这可比自己以前厉害太多啦。她又试了试神识,也觉得比以往凝练许多。 她的精神力量增长得更快,此时微微一探,便轻易发觉周围一些星苔现出了些瑟缩之意,很是清晰明了,想来是被自己那一掌吓住了。汤苗连忙用精神力量释出安抚之意,星苔似是真的接收到了,渐渐便不怕了,个别大胆的还微微有些好奇,摇起了枝叶,星光一闪一闪眨得更快了。 汤苗心里乐开了花,这天道果然妙处甚多!自己不过就是沉浸在里面一回,便像和天道他老人家认了亲戚一般,熟门熟路,捞了这么多好处回来。汤苗受此鼓舞,道心也是愈发坚定了。 这边厢汤苗还在兴奋不已,那边的苏岑和薛主事都已是接到了线报,知道溶洞里灵气动荡,汤苗突破成功,已是到了炼气八层。 这几月来,汤苗一切如常,日复一日地辛勤劳作,苏岑和薛主事先是气闷,后来却都有了几分欣赏之意。 薛主事甚至还亲自过来探了一次。他掌管灵草园,自是知道星苔的难缠,但看汤苗竟是越来越游刃有余,显见得在灵植一途上很有天分,他便见猎心喜,已是在心里筹划着如何把汤苗要来灵草园了。上次汤苗身上的那些疑点他都已经不太在乎了。 苏岑却是被汤苗的韧性打动的。一般内门弟子被恶整,丢来养星苔,无不是满腹怨言叫苦连天,汤苗却似乎不以为苦,不仅勤奋努力,还能不断想出新的方法改良技艺,心性和脑袋都是不错。前次她恐怕也是想了什么特别的方法来照料星苔,才能让星苔免于焦枯之祸。 苏岑又想起汤苗当日拜师时纯熟的炼丹手法,心里不免稍稍有些后悔,自己这次有些走眼了,当时应该把汤苗收于座下才对。这小姑娘只是五灵根的资质,在修行和炼丹上境界却都还不错,果然是有过人之处,并不单单是靠家族靠资源的缘故。不过苏岑想想,又觉得还好,汤苗是青阳子的徒弟,支使起来和他的徒弟也差不了多少。 青阳子这个正牌师傅本来也是记挂着汤苗(烤蚌)的,但苏岑不许他再去溶洞里捣乱,曹冉也花空心思,送上了很多新奇美食讨他欢心,他便渐渐又将汤苗给忘了。 不过,总有人想帮汤苗刷刷存在感。 青阳子正啃着一盘果子,却有几人神情冷漠地告礼进来,言称他座下弟子汤苗盗了五灵仙参,人赃并获,现下已绑在了律堂,邀他过去听审。 青阳子手中的果子掉了下来。 这可是大事!便是他再糊涂也明白这一点。五灵仙参虽说不甚珍贵,但盗宝这一行为若真的属实,别说他了,便连整个木峰都要抬不起头来!木峰精于炼丹,常与别人的灵草灵植打交道,名声非常重要。 青阳子没有啰嗦,当即便赶到了律堂。 律堂已是坐了许多人。律堂的主事、灵草园的主事、木峰、汤家的人都来齐了,苏岑竟是比他早到,也端坐在堂上。青阳子微微松了口气。 堂下也站着许多人,有人面上冷厉,有人面上气愤,还有些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律堂的气氛冷静肃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当中站着的一人身上。 这便是汤苗了。 她修为被制,迎着各色目光,却仍然抬着头,面容平静脊背挺直,看不出什么忐忑来。 众人心中不免有些嘀咕,这汤苗既不惧怕又不愤怒,到底是死不悔改还是胸有成竹?可是再看看旁边玉盒中散出五色彩光的五灵仙参,众人心中的天平不免向“死不悔改”那里悄悄滑动了些许。 这五灵仙参对宗门、对元婴老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汤苗这种下属修仙家族里的炼气期修士来讲,就很是珍贵了。 五灵仙参入了丹药以后可以提升人的灵根资质,虽说只能起效一次,效用也并不如何显著,但它这效用毕竟是直接针对灵根资质的,便是有一丝一毫也是好的,而且,这灵参对年轻的炼气期弟子尤其有效,许多修仙家族为了家中子弟都不惜以重金求购。 五灵仙参还有个奇妙的地方,便是它和人一样,也是有“灵根”的差别的,从身上的颜色便可分辨。 有些仙参只会有单独的五行,只闪着一种颜色,比如属金或属木,就会闪着金色或绿色。有些仙参身上却有好几个五行混杂在一起,比如“水、土”、“金、木、火”什么的,身上便有两三种颜色。还有些仙参便和汤苗的五灵根一样,身上五行也是俱全的,颜色便也是五彩俱有。 大多人之所以认为是汤苗盗宝,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这仙参的“灵根”也和修士的灵根是一一对应的,什么“灵根“的仙参便也只能补足对应灵根修士的资质。像汤苗这等五灵根的,便只能寻那些五行皆有的五灵仙参来用。而厅中玉盒里的这一支,身上可不就正闪着五彩华光么? 汤苗面上平静,心里也并没有什么波澜。 曹家终于出手了,她反而有些淡淡的解脱之感。他们汤家也并不是毫无用处只能等人打上门来的软弱之辈,今日之事,才刚刚开了个头,谁能最终得利,还要看看谁的手段更高、谁的耐心更足。 曹家用五灵仙参来做切入点倒真是不赖。这五灵仙参的珍贵程度刚刚好,既能顺理成章地引起人的垂涎之意,让汤苗盗宝一事显得可信,另一方面,宗门对它的防护也不是那么着紧,让盗宝栽赃的难度降低了不少。 汤苗刚刚突破炼气八层没多久,便有一群面容冷厉的人闯了进来,问也不问便向她出了手。汤苗见此情形,心中透亮,便也丝毫没有挣扎,乖乖地让他们在她身上下了禁制。律堂的人倒也爽快,见汤苗如此知机,便没有再为难她,只是将她的储物袋拿下检视。 检视片刻后,那人摇摇头,律堂的人便又散开四处搜索。半日后,他们终于在溶洞里的小岔道中搜到了一个玉盒,打开,便赫然发现盒中装着的正是灵草园丢失的那支五灵仙参。 如此,汤苗便给人赃俱获了。 律堂的人并未离开,有人在搜索赃物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挖凿的痕迹。顺着这痕迹一直往前,曲曲折折的溶洞里便慢慢现出了一条路。这路很长,经过许多溶洞和岔路后,终于到了尽头。 这路尽头的溶洞顶上却现出了一个修补过的痕迹,律堂的人见了,便重新将洞顶凿开。没想到,他们凿开后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头顶上就是一株株的五灵仙参,原来这已是到了灵草园养五灵仙参的分园里了。 律堂的人愣了半晌,便看见分园里看护灵植的人冲了过来,出手便打。律堂的人连忙叫停,两拨人面面相觑握手言和后,律堂的人这才知道自己触动了分园里的守护阵法,和前一天晚上盗宝的人一般无二。 于是,汤苗连作案手法也被坐实了。 第八十一章 审问 这事情还没完呢,接下来,还有人证。 灵草园的两个弟子走上前,极为愤怒,手指都快戳在汤苗脑门上了,俱都指认说当日闯进守护阵法的小贼便是此人。那晚,他们察觉到守护阵法有动静,匆匆赶过去,只和汤苗打了个照面便被她设幻阵逃了,他们破了幻阵后四处搜索也没找到人。守护阵法也没有强行闯出的痕迹,那小贼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等事后清点灵草时,就发现灵草园内被人拔了一株五灵仙参。幸亏上次曹冉汤苗等三人晕倒时大批灵草园的弟子都在溶洞里出没过,许多人是见过汤苗的,还对她印象挺深。此次听这二人描述那小贼的形貌,有人心思灵敏,便想到了汤苗身上。当下才有了律堂搜查捉人一幕。 如今便是人证物证俱在,证据链之完整齐全足可以将这案子办成铁案了。现在所差的,只是嫌疑人的口供了。 可惜,这嫌疑人很不上道。 汤苗面对这铁证如山的情形,竟没有软倒在地痛哭流涕地招认罪行,也没有高呼冤枉眼睛乱转地胡乱狡辩。她态度极好,神情平静,问什么答什么,只不过答案大多都是“不是”、“没有”之类罢了,摆出了一副拒不认罪的架势,但又温文有礼,让围观群众皆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不爽感。 五元宗毕竟是高门大宗,律堂也很讲究规矩章法,刑讯逼供什么的那都是私下才做的,汤苗这种人证物证确凿的,连这一步都省了。是以,汤苗这嫌疑人虽拒不认罪但也还能好端端地站在堂下接受讯问。 律堂主事不知经过了多少风浪,此时却也不急,又问道:“你说你当夜没有去分园盗参,那当时你在做什么?可有人证?” 汤苗十分有礼:“回主事,我当时正好在突破境界。至于人证么……”她看看四周,目光扫过堂上坐着的众人,见二叔对着她略微摇了摇头,便道:“却是没有。” 律堂主事示意,他身旁便走出一人来探了探汤苗的修为。半晌后,那人便点点头,道:“境界不稳,的确是新近突破到炼气八层的。”他又道:“至于是哪一日,这却判断不出。” 众人也都心里有数,知道突破的具体日期是无从知晓的。 曹家也正是看上了这一点。当时曹家探到汤苗正在突破,商议片刻后就决心抓紧机会行事了。他们此计需要在溶洞里做一番手脚,如果不是恰逢汤苗突破无法分心外物,就必须寻找机会将汤苗引出溶洞了。这中间就会存着许多变数,万一让别人见到汤苗,此计便就有了漏洞。 “没有人证么……”律堂主事沉吟片刻,问:“那溶洞四周还有什么分园吗?”他示意手下:“将人都带过来。” 溶洞只与几个小园子远远相邻,种的也都是低阶灵草,都是低修为的外门弟子在看管。此时他们被带过来,却是一问三不知,都称没察觉到当时汤苗突破时的灵气波动。 这情形自然也在意料当中,低修为弟子的神识哪里能探到那么远的地方。汤苗心下倒有些赞叹,这律堂主事做事果真是十分严谨认真的。 律堂主事查问完后,审视地盯着汤苗,道:“你境界突破之事无人能证,盗宝之事却是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话讲?” 汤苗又望了望二叔,见他眼露焦急微微摇头,便知事情还没办成。汤苗便只能道:“弟子绝没有去分园盗宝。”她想了想,又拖延时间:“弟子有几个疑问,不知当不当问?” 律堂主事点点头。 汤苗便问那两个分园的弟子:“两位师兄,不知以前可曾见过我?” 那两个弟子仍是怒气难平,灵草被盗他们也有失职之罪,但此时再愤恨也不能胡乱掰扯,他们仔细想想,便道:“没有。” “那你们怎么知道是我盗宝呢?” “我们描述了贼人的形貌,有人见过你便想了起来。” 汤苗又问:“那他们都是何时何地见过我的?” 分园的弟子们纷纷讲:“上次你晕倒在溶洞里,忘记了?” 汤苗静待他们讲完,才问:“那有没有人在养五灵仙参的分园里见过我?” 分园的弟子们被问得一愣,互相对对眼色,却还真没人出来指认说在分园里见过汤苗。 汤苗见此,便微微一笑:“弟子来宗门不过半年,这几个月都在溶洞里养星苔,还不知五灵仙参种在哪里呢。”她又道:“若我真要盗灵草的话,必然要去分园仔细勘察,要不怎么可能一挖一个准,随便在溶洞顶上掏个洞就找着宝物了呢?弟子修为低微,如果出现在分园周围怎么可能没人察觉呢?” 大堂里静了一下。 半晌,却有人嘀咕:“万一你有同伙负责勘察呢?” “我盗宝时已经被人看到了相貌,如果有同伙的话,为何不将仙参直接交予他呢?藏在溶洞里岂不是很容易人赃并获?” 汤苗此时已看清楚了,这嘀咕的人面貌有些像曹冉,大约也是曹家的人。这人又道:“那谁知道呢?万一你和你的同伙起内讧了呢?万一你没来得及交给同伙就给律堂拿下了呢?” 汤苗摇摇头:“这种揣测哪里能当真。” 汤苗又问那两个分园的弟子:“两位师兄,你当日见着的那人,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吗?” 那两个弟子见汤苗如此问法,心里已是有些疑惑,他们上下打量汤苗,最终仍是给出了肯定答案:“是。” 汤苗又问:“你们确定吗?真的一模一样吗?” 两个弟子心里有些怒气,这是耍人玩吗?他们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没问题!” 汤苗慢慢问:“我当时也是穿着宗门的蓝袍?” “是!是!说几遍你才满意?” “还没有遮面?” “当然!要不我们怎么认得出来你?!”分园的两个弟子已是不耐之极,堂上听着的众人眼中却有了深思之意。 汤苗看看周围,便道:“我去盗宝,竟然没有隐藏形貌,还大喇喇穿着宗门的蓝袍,这是生怕别人找不到我吗?” 分园的两名弟子被问得一呆。 片刻后,有人堂上却阴阳怪气地接口:“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呢?万一你就是特别蠢呢?万一你就是想着出事后能如此推脱呢?” “你才特别蠢呢!你全家都蠢!你蠢就觉得所有人和你一样蠢是不是?” 汤苗愕然一望,才发现说话的是她的师傅青阳子。这却是没想到的。这青阳子竟也有维护她的一天吗? 青阳子鼎鼎大名,现今如此暴躁,自然无人敢缨其锋芒,那说话的金丹修士便脸红耳赤默默退散了。 青阳子这才满意了,望着汤苗道:“继续。”他听了汤苗的话,深觉有理,顿时觉得自己的弟子脱罪有望了,此时竟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来捣乱,那还不被他骂个狗血淋头? 汤苗停了下,看看青阳子,道:“没了。” 青阳子差点被闪了腰,脸都歪了。苏岑安抚地看看他,示意他别说话。 苏岑深思地望着汤苗,这小徒弟到现在还如此镇定,大概是还有后招罢,自己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而且这次的事情性质如此恶劣,到底针对的是谁?是汤家还是青阳子?他是知道汤苗当日突破的人,要保下她并不难,就是他远在木峰还派人看着汤苗有些难以解释。 律堂主事此时摇了摇头:“你的确有几分辩才,但这些都只是‘按理来讲’、‘以常理来论’罢了,事情有时也有许多曲折的。”他问:“你手中并无别的证据吧?可是你盗宝的证据却是明明白白摆在这里的。” 汤苗也清楚这一点,可惜汤家那边的事情还未尘埃落定,现在她也不能直接就讲“等等吧,等等吧,一会儿就有证据了”,这不是平白提醒曹家吗? 此刻,汤苗便只能摇摇头,等候发落,视情况再走下一步。 律堂主事还在沉吟,那位被青阳子骂回去的金丹真人却突然面色一变。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出手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收回去了。此刻堂上一堆元婴老祖,他出手哪里能讨得到好? 片刻后,这金丹真人便抢在律堂主事前开口道:“我有办法能知道真相。” 律堂主事抬眼看他:“哦?曹真人有何指教?” 这曹真人就像没听懂他言下的暗讽之意,直接就道:“迷心丹。” 汤苗闻言心里一惊,迷心丹?这人怎么如此歹毒?用了迷心丹的人虽能问出真话,但以后也就是个傀儡样子了,这不是存心要废了她吗? 不待别人反对,律堂主事已是满脸的不赞同:“曹真人,虽说是你们的分园里丢了五灵仙参,你气怒也是应该的,但迷心丹还是过了。” 曹真人却是一笑:“我这可不是普通的迷心丹。” 第八十二章 破局(加更) 这曹真人手一探,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颗丹药,笑得气定神闲:“前阵子闲来无事,改了改迷心丹的药性,大约算是成功了罢。” 他挥手招来自己的一个弟子,将丹药递给他:“吃下去。” 那弟子颤巍巍地伸手,接过迷心丹,再三作势,最终手却还是停在了嘴边。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死命磕头,脸上已经是涕泪横流:“师傅!饶了弟子吧!” 曹真人极怒,眼里闪过狠意,二话不说就点出二指灵力,掐住那弟子的脖颈,用灵力将迷心丹送进他的喉咙。那弟子觉出丹药落肚,不由惊恐至极,面上骇怕之色更甚,竟把手指伸进了喉咙想要将那丹药掏弄出来。 但是片刻后,那弟子却放下手指站了起来,看起来已如木偶泥塑,一举一动僵硬无比。脸上也已经迷迷瞪瞪,连眼神都是木的,只有眼泪还在不断地往下流,看起来很是诡异。 曹真人却不管,只直接问:“试药而已,为何如此惧怕?” 那弟子嘴巴一张一合,说话毫无起伏,简直像是一具栩栩如生的人形傀儡:“我-怕-师-傅-的-药-又-出-差-错-就-像-方-师-兄-般-送-了-命——” “住口!”曹真人猛地打断了他。那傀儡立刻听令,当即就合上了嘴巴。 曹真人紧接着又问:“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那弟子便木呆呆地讲自己某年某月在某地曾经杀人夺宝云云,听得众人心惊,在心里已经确认了这迷心丹的效果。 曹真人心下焦躁,早已听得不耐烦,他观察四周,见众人脸上已是信了这迷心丹的作用,便立即叫停,直接招手:“过来!” 那弟子顺从地走了几步,到了曹真人近前。 “张嘴!” 曹真人又扔了一颗丹药到那弟子的嘴巴里,那弟子毫无犹豫,立即便吞了下去。 众人屏气静神拭目以待,片刻后,但见那弟子眼中渐渐有了神彩。就像冰雪消融,那木呆之气也迅即从他脸上褪去了。 刚刚那傀儡活了过来。 这弟子脸上表情又变得恐惧无比,还像刚吃了丹药那般奋力将手指伸进喉咙,片刻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已经试完了药。他惶恐至极,瘫软在地上,想哀求都不知该向谁告饶。 可是,此时堂中却无人再注意他了,众人都只是紧紧盯着曹真人。 那律堂主事眼中闪过异彩,朗声笑道:“真是名不虚传!曹真人在制丹上果然是奇才哪!” “不敢当!不敢当!”曹真人表面上打着哈哈,心中却暗恨。这特制的迷心丹本是他压箱底的本事,他不知靠它办成过多少事。现在为了给这破事兜底居然要暴露出来,他心里真是像油煎一般。 他狠戾地看了眼汤苗,又道:“这迷心丹初初制成,我也还未试过药,现在看来效果倒还不错。不知这丹药还当用不当用?” “当用!当用!”律堂主事立即点头,顷刻他又笑眯眯地道:“不知曹真人处还有无多余的丹药?兄弟那里有几个嫌犯当真是棘手得很哪!” 曹真人心内暗骂两句,面上却哈哈一笑:“这是自然!此物炼制起来甚难,我手里也就只有几颗。可兄弟你发话了,我又怎么能藏私呢?” 两人相视一笑,已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堂上众人见他们如此,却是心思各异。 大多数人是来看热闹的,曹家的人自然也是欢欣的。 汤嘉云却是心急若焚,已在苦思对策。刚刚曹真人面色一变,他便明白他也和自己一样得到了新消息。眼看汤家的多月谋划即将大功告成,这曹真人为挽危局竟想出这等恶毒主意来,汤嘉云不由有些急躁。汤苗若服了迷心丹,他就不信曹真人会痛痛快快地给汤苗解丹毒,此事绝对有鬼,要么是这迷心丹不对,要么便是曹家想用解药拿人了。 苏岑也察觉有异,已在心中思量着如何出手救人。青阳子倒是傻乎乎的,还挺期待,觉得有这迷心丹便可力证汤苗的清白。 事情急转而下,汤苗眼看着那试药弟子的惨状,心里也是苦叫连连。这种手段,可要比受伤、送命什么的可怕多了。她宁可去死,也不肯被人剥去灵魂剥去尊严只余行尸走肉地活着。一会儿也不愿意。何况这等情形还有可能会持续一辈子呢? 汤苗看着满眼狠毒、捏着一颗丹药向他走来的曹真人,心里已是明白,他必是不会放过她的。他不假手于人,也不在远处施法,必是想要保证这药万无一失地落到她的肚子里。 汤苗心里迅速估量了下当前情势——律堂主事已是站在了曹家一边,自己这边又拿不出什么过硬的证据,说情论理的文斗应该是没啥用了。武斗的话,大堂上元婴老祖就有好几个,汤家和曹家都是不够看的,谁要动武那都是分分钟被灭的命。她看看神情焦急的二叔,心里默默地想着,这次还是不要把整个家族拖下水比较好。 对曹真人的突然发难,她心中也早有猜测。 按理说,此局中曹家是不应该走迷心丹这步的。她又没盗宝,就算用药后会变成一个傀儡,这迷心丹还是会还她一个清白。曹家动用了这么多人力物力,绕了这么大一个圈,不至于是单单为了祸害她吧?曹家的目标,应该还是着眼在打击汤家的声誉上。族中子弟盗取宗门灵草,这罪名若是落定了,汤家恐怕得有好一阵子抬不起头来,处境也会更为艰难。 此事曹家本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这圈套大约是曹冉起的头,又是专门针对她这个炼气期弟子下的网,各种证据也是做得足足的了,想来曹家原本的计划里肯定是用不到迷心丹的。 那这位曹真人此时为何又突然拿出了迷心丹呢? 汤苗想,事情必定是生了变故。或许汤家已经得手了?曹家怕事情败露,这才狗急跳墙另谋他法? 那为今之计,便唯有一个“拖”字诀了,只要拖过一时半刻,事情大约就会明朗起来。 可是,此时她修为被制,聚不起半丝灵力,连从储物袋中取个法器都是不行,也别想从灵兽袋里把丹凰鸟放出来。律堂的弟子做事精细,还封了她的神识,让她无法和别人传音。看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曹真人,“拖时间”这种事情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所幸她还有随身空间。所幸丹凰鸟是她的伪灵兽。 汤苗心念一动,手心里已是握住了一包药粉。比较重要的东西她一般都是放在随身空间里的,这药粉便是种极厉害的麻药。 丹凰鸟已是鼓噪起来,汤苗一边盯着曹真人寻找机会,一边忙忙安抚:“阿风,别急!等我喊你时你再出来!”丹凰鸟是她的伪灵兽,她和它的交流是在神魂里,是封不住的。而且阿风已是五级灵兽,又不曾和她真正订下灵兽契约,她的灵兽袋其实也是关不住阿风的,它只要用大力便可破袋而出,就是她不免会受些伤罢了。 数着曹真人的步子,汤苗的心慢慢沉静了下来。 没有人会防备她这种修为被封的炼气期弟子,她只要抓住机会迅速放倒曹真人,再毁去他手中的那颗丹药,应该便算是安全了。旁人手中又没有这种迷心丹,最多再将她打伤问一问罪罢了。这样应该也能拖一阵子了。 若是麻药不行,汤苗咬咬牙,那只能让丹凰鸟放手一搏了。不过事情过了之后,麻药这东西好解释,丹凰鸟可就难办了。 曹真人离她只有两步之遥了。 汤苗已经蓄势待发。 曹真人抬起了胳膊。 汤苗的手动了动。 “且慢!”“等等!”“住手!”三个不同的声音突然喊了起来。 汤苗心中愕然,还待分辨一二,就见曹真人不管不顾,用灵力扣住她的脖子,将丹药灌了过来。 汤苗心念一动,将手心里的麻药收回了随身空间。 果然,那丹药瞬时便被一道灵力打落在地,骨碌碌地滚走了。 第八十三章 收官 那曹真人眼内有凌厉之色闪过,他并不收招,而是趁势伸手扼住汤苗的脖子,将她拦于身前。 汤苗脖颈被制,眼前发黑呼吸困难,却也并不慌乱。刚刚那三个声音中,她认出了两个,一个自然是她的二叔,另一个却是苏岑了。有苏岑这元婴老祖在,收拾这位姓曹的金丹真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果然,没过片刻她就听得一声痛呼,扼住自己脖子的手也消失了,紧接着她便落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又被人揽着飘开数步。 她还在抱着脖子大口呼吸,头顶上便响起了二叔急切的声音:“阿苗,没事吧?”一道温和的灵力也进入了她的经脉,抚慰着她受伤的喉咙,还帮她解开了禁制。 汤苗抬头,二叔忧急的脸便映入她的眼睛。汤苗摇摇头:“二叔,我没事。” 场中那曹真人已是捂着胸口跪倒在地,过了片刻便晕迷了,律堂的人忙将他扶到了一旁。出手制住他的正是苏岑。苏岑端坐堂上,都未曾站起。他只不过随随便便挥了挥手,那曹真人便倒地哀嚎不止了。 汤嘉云松了口气,脸又变得如同冰雪一般了。他看向汤苗时,眼神里很有些歉意。 汤苗已是缓过劲来,她摇头:“二叔,我知道你在等机会。咱们手头又没有证据,提前出声也没什么用。要动武的话最好还是选他给我灌药的那一刹那才比较容易成功,也没有律堂之人的掣肘。” 汤嘉云看着汤苗,眼中现出些欣慰之色:“见识不错。”不过,他心里的歉意也未曾稍减:“若早知苏老祖和薛主事也会出手就好了。”那他一定会早些拦在汤苗面前,不会让她生受如此的苦楚。 “薛主事?灵草园的薛主事吗?”汤苗巡视四周,果然在人群中找到了薛主事。怪不得,她就说那第三个声音略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原来正是上次在溶洞里见过的那位。 律堂主事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他也只有金丹修为,根本来不及拦住苏岑。苏岑又是出了名的难缠,他还得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跟他打交道。 “苏老祖,律堂这里审的是盗宝之事,如果您和曹真人有什么恩怨的话,是不是能事后再谈啊?” 苏岑翻了个白眼:“那他和我木峰的弟子有怨,怎么就能当场谈一谈了呢?” “这……失窃的五灵仙参属于曹真人管辖,曹真人拿出自己的灵药也是为了助律堂一臂之力。若木峰的这位弟子没有盗宝,自然也能还她一个清白。何来私怨之说?” 此时,灵草园的薛主事却笑着插话了:“这丹药就不用试了,这位养星苔的弟子应该是清白的。” 一时之间,堂上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薛主事身上。 薛主事怡然自若:“我刚刚找人问过了前一夜巡查灵草园的弟子,的确有人发现那时养星苔的溶洞里有灵气动荡,他们还进去查看过,确实是这位姓汤的弟子在突破境界。” 他从堂外招来一个弟子,那弟子果然信誓旦旦地讲他当夜正好看见了汤苗在突破,还正在紧要关头了云云。 律堂主事的脸有点绿:“我等怎么不知灵草园中还有人巡查?” 薛主事微微一笑:“前不久见有些弟子惫懒,灵草园便使了些人暗中巡查,此事二长老也是知道的。” 律堂主事听得“二长老”三个字,有再大的怨气也只能按住了。他可不想卷入这些人的纷争中去。他就不信这薛主事此时才知汤苗是清白的,这人早也不说,害他在汤苗身上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还和苏岑杠上了。 汤家的证据还没到场,汤苗就突然变清白了,她一时有些怔愣。这薛主事为何要帮她?上次和齐家恶斗时,他们汤家虽是投靠了二长老,但二叔说二长老对他们也就是平平,一般并不怎么护佑。这次难道是二长老的示意?二长老又为何突然如此?薛主事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才出手,大约就是在向她市恩了。 苏岑见此,冷笑两声道:“那姓曹的真的不是私怨么?明知这弟子清白,喂丹不成竟还动手,害我木峰险些失了一个好弟子。” 好弟子?汤苗突然有些牙疼,这话从苏岑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不得劲啊! 苏岑这话却是意在薛主事。他倒是不知这薛主事也对汤苗上了心,刚刚帮汤苗作证时还特地点出了“养星苔的弟子”,这明显是想跟木峰抢人了,这怎么能行?在灵草园中任职的内门弟子多是木、土、水三峰的记名弟子,师门一般对这些记名弟子不大在意,这些人便也顺理成章地打上了灵草园的烙印。 薛主事听了这话微笑不语。 律堂主事却是想到了别的,他转头看向汤苗:“若你没有去盗宝,那分园弟子当时看到的人又是谁?五灵仙参又为什么在你那里?” 苏岑又翻个白眼:“这关她什么事?这不是你们的活计么?”他向汤苗挥挥手:“走了!跟我回木峰。” 青阳子见汤苗洗脱罪名,早已放下心中重石,此时见苏岑要走,便也喜气洋洋地跟上。他身旁的曹冉却如丧考妣,脸上的愤恨藏也藏不住了。 律堂主事连忙拦人,他道:“苏老祖,我想问问这位弟子,看她是否曾经和人结过怨。” 苏岑此时俨然便是汤苗的代言人,他想了想,道:“嗯,这倒是。先不说结怨不结怨的,她被人陷害至此,你们律堂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律堂主事苦笑。 苏岑示意汤苗说话,汤苗正要回答这问题,汤嘉云却上前一步,拱手道:“有无结怨,问问盗宝之人便知道了。” 众人都是一惊:“盗宝之人?” 汤嘉云点点头。 众人看着不苟言笑的汤嘉云,不由便信了。 律堂主事使人放行,大堂上便走进来一个筋肉纠葛的壮汉,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眼见是赶路赶过来的。他的手上还拎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 这壮汉将那少年扔在地上。那少年稍稍抬起头来,看着是满脸惧怕的样子,眼泪都糊了一脸。 众人透过那眼泪细看,都是摇摇头,这少年又哪里和汤苗相像了?一个脸圆一个脸尖,一个眼大一个眼小,一个没喉结一个有喉结,就算眼睛长得再歪也不可能将两人混为一谈。不过,他们的个头身形倒还有几分相似,修为也是差不多,看着都是炼气期的。 看出了众人的疑惑,那壮汉便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个法器摆弄起来。 汤苗眼尖,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当日她从曹冉他们身上搜出来的那面镜子。 那壮汉先用镜子对着汤苗照了半刻,接着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三粒小小的阵石,一一镶嵌在镜子上。然后,他用镜子对着地上的那少年,稍稍结了几个手印施法,片刻后,镜子上便突然有光柱冒出。 这光柱急射,到那少年身上时却凝住不动了,慢慢的,这光柱中又现出了些动静。那些光线歪曲扭转,动来动去,最后竟结成了一个虚影附在了那少年身上。 众人定睛细看,这虚影可不正是汤苗的样子吗?那眉眼,那神态,竟是极为逼真,两人并排站着,远远一看,确实不大分辨得出真假。 汤苗这才了悟,原来这镜子状的法器竟是将一个幻阵固化了,摄了谁的影像,便能生成同样的幻象。汤苗啧啧称叹,她在阵法上也颇有造诣,但也从未听说过、也从未想过阵法能如此使用,造这法器的人可真算得上天才。 周围诸人同样也是讶异非常,有些对阵法有研究的更是见猎心喜,恨不能将这镜子抢来细细探索。 事情到了此时,便没有汤苗什么事了。她静静立在一旁,和众人一起听这少年的招供。那壮汉和汤嘉云却是站在这少年左右,暗暗警惕,就怕曹家突然杀人灭口。 原来,这少年是五元宗的外门弟子,他被人抓住了把柄,逼得无法才答应假扮汤苗前来盗宝。这逼他的人,正是一个名叫曹贵的内门弟子,修为也比他高很多,已经有筑基期了。 当晚,他突然被带了过去,用那镜子变作了汤苗的样子,又被曹贵带着偷偷进了溶洞。他们路过时,汤苗正在突破,也没有察觉。 曹贵带着他在溶洞里穿行,他心中惧怕,又跟得头晕脑胀,最终也不知被带到了哪里,只知是在一条路的尽头处停了下来。 曹贵这时又拿出了一张皮卷,对照着四处找寻,他偷眼看去,发现那上面画着一些地图样的线条。最终大概是有了结果,曹贵指着一处地方让他用灵力挖开,并交代他具体要盗哪株五灵仙参,还交给他一个阵盘,让他在和分园守护弟子打个照面后就启动起来。 他一一依言而行。 盗了仙参后他又补了洞顶,和曹贵一起按着原路返回。快出溶洞时,他又按照曹贵的指点将仙参埋在了溶洞里。 后来,曹贵便带着他偷偷离开了灵草园,又往远处飞去。飞了几个时辰后,他们到了一处荒山,曹贵拿出镜子法器施法,让他解除了汤苗的幻影。然后,曹贵便朝他下杀手了。 这少年讲到此处,偷眼看了下旁边的壮汉,道:“正是这位真人救了我。” 第八十四章 不信抬头看 这壮汉却是姓岳,也是五元宗的一位金丹真人,更是汤嘉云的一位好友。此时他也就接过了话头,讲起了后续的事情。 这岳真人外出办事,快回五元宗的时候路过一处荒山,却发现有两个穿着五元宗蓝袍的弟子在动手,看样子也不大像同门切磋,倒像是什么生死仇敌。 同是宗门的人,这岳真人便出手管了闲事,制住了曹贵,从他手中救下了这炼气期少年。后来,岳真人从这两人嘴中得知了事情始末,知道事关重大,便想将两人带回宗门再作处理。 谁知,在半路上,岳真人一时不察,竟让那曹贵找了个空子使手段逃掉了。岳真人追之不及,最后还是失了那曹贵的身影。 所幸那镜子状的法器和指路用的皮卷已在岳真人手中,曹贵当时为了保命连用法都演示了一遍,这事情便算是有了物证,那少年也算是人证,如此,岳真人无奈之下便先回了宗门。他回宗门后得知相关人等都在律堂,这才赶了过来。 众人听完,才算是明白汤苗是如何被陷害的了。 当然,这位岳真人话中也隐瞒了一部分事实,他哪里是机遇巧合误打误撞才碰破了此事?他本就是汤家的伏兵。岳真人实力高强,虽是个壮汉样子,但隐身追踪的功夫却是极好。他收到汤嘉云的消息后,从曹贵二人出了溶洞就一直缀在他们身后。他本来想顺藤摸瓜捉条大鱼,后来见曹贵要杀人灭口才出手制住了二人。 那曹贵手中有个古怪法器,后来倒真是逃了。若非如此,这岳真人也不会在路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曹家也不会提前得到失手的消息,汤苗也就不会陷进那迷心丹的危险里了。 岳真人一路防备,生怕曹家又来杀人灭口,可直到进了宗门,也没见人来动手。此时也是,这少年也是平平顺顺地作完了证。如此,汤家的人便都觉得曹家这次大约是打算断尾求生了,看来是要放弃这些相关的涉事者了。 后来,除了那镜子状的法器,岳真人又将缴获的皮卷交了出来。 那皮卷上果然是些地图样的东西,经分园的管事辨认,皮卷上正好是那块园子里灵草灵植的分布位置图,那株闪着五色彩光的五灵仙参还被特别标注了出来。曹贵大约是没来得及销毁,才落到了岳真人手中。 这东西,绝对是内贼手笔。再联想到某人的姓氏,联想到他刚刚上蹿下跳的表现……灵草园的人面面相觑,最终都把目光转向了仍然晕迷的曹真人。 不过,后续的这些事情便都归律堂处理了。 后来,曹真人清醒后,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言称汤家的人曾经得罪过自己,所以他才想了这条毒计来陷害汤家的宝贝疙瘩。曹贵是他的堂侄,与他关系亲密,所以他便找了他做帮手。 最终,曹真人被废去修为赶出了宗门。曹贵外逃,也已被宗门除名。伪装汤苗的那个少年也被逐出了宗门,不过也总算是保住了一命。 至于曹冉—— 当日,众人从律堂散去时,苏岑望着脸色青灰的曹冉,就轻轻巧巧地问了几句话:“听说,刚刚那位灵草园的曹真人是你的亲叔叔?那位外逃的曹贵是你的堂弟?你们还常有往来?” 曹冉听到这话时已面无人色。 苏岑又似乎是自言自语:“不过,也算是做了这么多年的亲传大弟子……又没什么证据……” 苏岑摇摇头,对曹冉讲道:“这样吧,你去养星苔好了。”他道:“先做十年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说完他便看着青阳子,问:“就这样?” 青阳子“啊”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心中讶异至极,后来才愣愣地说:“哦!好吧!就这样吧。” 苏岑沉吟片刻,又道:“养星苔好像炼气期就足够了,是不是?筑基期的好像有些大材小用。” 旁人哪里敢搭话,只能噤若寒蝉地看着曹冉被苏岑点破气府,哀嚎倒地,灵力流失七孔流血,修为从筑基期硬生生地降到了炼气期…… 周围的木峰弟子都给吓成了鹌鹑。汤苗也混在人群里看了这场戏。 后来汤苗便随着苏岑他们一起回了木峰。 其实,曹家这次可算是被曹冉坑了。 曹冉此人飞扬跋扈好大喜功,仗着自己手头有几样厉害法器,为了在祖父面前立下大功,他并未将此次针对汤苗设圈套的事情告诉族人,只是拖了自己的亲叔叔和最好的堂兄弟下水。结果,就正正撞到了有所准备的汤家手上,连个收尾灭口的人都没有。 这下,人人都以为此事是曹家的家族行为,都颇有些看不起他们。可不是吗?这曹家盗宝栽赃,不仅手段下作,最后竟还被汤家赢回一局反将一军,真是……又无耻又无能。曹家此次不仅损失了一位金丹真人,声誉还大受打击,被败坏得很是彻底。 如此,曹冉现在的日子可算是极为煎熬。 曹真人对这亲侄子到底还有几分护卫之心,自己陷落后也没将曹冉供出来。不过,这罪名虽是没有落到明面,但该知道的人也都是心知肚明。曹家和木峰诸人都已是厌弃了曹冉。 曹冉修为被废,靠山倒塌,从堂堂的元婴老祖亲传大弟子沦落成了养星苔的苦力,每日劳作,别说汤苗了,连那养星苔的外门弟子都是不如,人家好歹还有两个人分担着干活呢。这种落差,滋味哪里能好受? 更可怕的是,这种日子竟是毫无希望的。他气府被破,除非觅得奇药疗伤,否则修为将会再无寸进。可是,现在哪还会有人为他找寻奇药?难道是以前跟在他身后捞好处的吴宇之流吗?别开玩笑了! 说起来,这吴宇——就是那位可以在冰冷和狗腿之间自由切换的师兄——以前可算是曹冉的头号心腹,曹冉连那镜子状的法器也不瞒他,汤苗这事上他也是掺过一脚的,只不过涉入得不大深罢了。吴宇见了曹冉的惨状,早就被吓破胆了,好一段时间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人揭发他的恶行。而且,曹冉被发配去养星苔后,他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在师门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好了,现在可以摇头晃脑地上那句老话了——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曹冉败落了,汤苗却成了香饽饽。 她的正牌师傅青阳子倒还是那副样子,门下弟子一律散养,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每日只寻思着修行吃喝,别的事,比如弟子的教导、督促、和谐什么的,一概不理。 她的副师傅苏岑却对她极好。她回来木峰后,苏岑便赠了她许多资源,连筑基丹和筑基期的修行功法都给她准备好了。苏岑还细细教导她炼丹的诀窍,将自己的体悟一一讲给她听。苏岑本人也是木峰有数的炼丹宗师,汤苗得他指点后受益匪浅,勤加锻炼后,竟又在炼丹中接近过几次天道,炼丹水平进步得飞快。 现今汤苗对苏岑的感情也很是复杂。她拜师时受苏岑戏弄轻视,本来不大喜欢他。可当日苏岑在律堂上对她出手相护,后来又惩戒了曹冉,不管他所图为何,她心里都是很承这份情的。现在苏岑又对她极好,她不免对他也日益亲近起来。不过,苏岑此人心思莫测,手段又狠,汤苗对他到底还是存着几分警惕之心。 灵草园的薛主事也向她递来了橄榄枝。当然,汤苗后来终于弄明白了,当日薛主事并不是受二长老指挥行事,而是真正地看上了她养灵植的本事,想要让她死心塌地地留在灵草园中侍弄灵植,这才出手救她的。 当然,现今在苏岑手底下讨生活的她哪里能如薛主事的意,跑去在灵草园呆个两年三年的?她光应付苏岑的随时考校就已经很不易了,空余时间并不多。 但是,她到底是个热爱灵植的人,对五元宗的珍稀灵草们也很是好奇,不时便会找机会去一趟灵草园。她和薛主事也很快熟悉起来,两人还颇有共同语言,常常凑在一起探讨种灵草养灵植的问题,在这过程中也顺便探讨出了几分友谊。 汤二叔也很是过了几月舒心日子,当然,他的脸还是冷若冰霜,没有人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来。 他打出生起就肩负着对付曹家的使命,进宗门后也常常奋战在与曹家作战的第一线,各种心累。如今曹家缩头缩脑了,他心中的烦扰也少了许多。 今日,他的心情就更好了。他家阿苗笑眯眯地抱着一坛灵酒来孝敬他了,他怎能不开心? 汤二叔接过酒坛,利落地拍开坛口封泥,那酒香就再也等不及了,飘得满屋子都是,醇厚醉人,还仿佛带着些花香。 汤二叔惊奇极了,以一种全新的热切眼光看着汤苗,表情都裂开了一些:“阿苗!你果真会酿酒?” 汤苗那个得意,鼻孔都快冲天了:“当然!我就说我会嘛!我什么时候吹过牛?”她拿起酒坛,帮汤二叔斟了一碗酒:“二叔,尝尝?” 汤嘉云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他品味半晌,终于开口了:“好!真好!” 汤苗乐了,也尝了一点。嗯,时间太短,酒味还有些新,不过也足够美味了。 她豪迈地拍拍胸口:“二叔!以后你的酒就包在我身上了!”她又喜滋滋地道:“我这次一共酿了四坛酒,一会儿再给二叔搬一坛,剩下两坛捎回去给爹爹娘亲,让他们也尝尝。” 汤嘉云喝着酒,点了点头,眼中颇有几分柔情。 汤苗又摆了几道小菜出来,叔侄二人喝酒聊天,十分惬意。 渐渐地,汤二叔的话却是多了起来,汤苗心中暗笑,她已是十分清楚这位二叔的习性。二叔好酒,酒量却不大,稍微喝多一点话匣子便会被打开,和平常那惜字如金的样子大相径庭。 二人聊着聊着,汤苗却是问起了齐家。当年青州城一战还历历在目,汤家和齐家也算是结了大仇的,可她在宗门已快有一年,却还没有碰到过齐家的人。 二叔便给她细细道来。 原来,那齐家的人多在金峰上,与木峰不大相干。而且当年齐家惨败,龟缩一隅,各种资源已是接近断绝。三长老对他们也颇有不满,不再多加照拂,齐家在宗门里也渐渐失了优势。这八、九年过去,齐家的人竟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比以前低调太多。 当然,他们有对付汤家的机会也是不会手软的,但他们现在也只不过是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罢了。汤家现在的主要对手却是曹家这匹疯狼。 曹家和齐家一样,也在三长老门下行走。他们和汤家算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已经互相撕咬了好多年。 汤苗此时却好奇心大起:“二叔,我知道咱们和曹家结仇是因为祖父的缘故。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汤嘉云对此却也是一知半解,他摇摇头:“你祖父对此讳莫如深,具体的情形我也不知。”他道:“大约是和现在曹家当家的那位金丹真人有关,也就是那曹冉的祖父。” “听说他们二人当年还是好友,不知为何最终却反目成仇了,你祖父还受了重伤,被逼得离开宗门回了青州城。” “曹家好像也是怀恨在心,从来都没有和解之意,还常常先行出手挑衅。这几年咱们和曹家的纷争也是愈演愈烈了。” 汤嘉云又提点汤苗:“咱们家以前算是大长老的人,但大长老云游四方久久不归,咱们又在九年前被逼投靠了二长老,现下看来二长老也并不是真心接纳汤家。” “汤家如今很有些尴尬。不过这也并非没有好处,起码还能清净一些。长老们最近争得越来越厉害了,到处都是陷阱暗潮,你虽是低阶弟子,但也要小心行事,不能随便卷入他们的争斗当中。” 汤苗不断点头,将这些话记得牢牢的,这些可都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哪。 经过曹家的事情,汤苗也得了许多教训。她以前一直很轻视随身空间,觉得它就是个好些的储物袋罢了,可上次灵力被制后,随身空间竟摇身一变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现在已经深深地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没有东西是无用的,只不过要看你如何用而已。 叶缘叶大真人的生活却没有像汤苗这样丰富多彩大起大落了,快一年了,他都是稳坐阵心,每日与那黑影角力,连屁股也没挪过一下。 众人的灵力通过他日日流转在大阵上,他不敢稍加懈怠,生怕出了什么差池。如今大阵第二层的束缚功能也见了效,那黑影渐渐被压制到了一隅,墨色浓重了许多,简直像要滴下水来,这两日连反抗的力道都少了许多。 玉真子瞅瞅情况还算满意,当下便决定开启大阵的第三层,看能不能将这黑影彻底消灭。 玉真子一声令下,那大阵上的光幕便摇身一变,突然成了千万柄利剑,齐齐激射而出,狠狠向那黑影扎去。 那黑影已是凝练非常,飞剑竟只能入个剑尖,后面便再也不能往里半分。那黑影受到攻击,也疯狂扭动起来,奋力向外突破。玉真子见状,下令继续,一茬一茬的飞剑便统统都扎在了那黑影身上,到了最后,飞剑密密麻麻,大阵中都看不见那黑影了,只能见到一座地动天摇的剑山。 叶缘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师傅的指令,心里的惊涛骇浪却一点都不逊色于那座剑山的动静。 他竟然听到了哀哀哭声。那黑影朝着他雪雪呼痛,竟有些求助撒娇的样子。他一时难以置信,都疑心自己进了什么幻梦中。 那黑影见叶缘不理它,便怒了。 它突然厉号一声,用力一振,那扎在它身上的万千利剑竟纷纷被它逼了出去。有些利剑速度奇快,瞬间便射向了阵外,立时便伤了两人。 玉真子一见,便知事不可为,当即果断变阵,将杀阵变成了封印阵法。 那黑影似是感觉到了重压,抖了两下,竟又向叶缘求助起来。 叶缘愕然,慢慢试着和那黑影沟通:“你乖乖的。” 那黑影竟好像真能听到他讲话,叶缘话音刚落,它便高兴得无以言表,满腔兴奋之情就这样直接倾倒了过来。 叶缘便有了了悟,知道自己遇见了失去的那小半魂体。 作者有话要说:嘿! 第八十五章 功亏一篑 时光飞逝。汤苗入五元宗已有整整一年了。 此刻,木峰之上灵气动荡,五色霞光汇聚蒸腾。汤苗已是服了两粒筑基丹,经过了三天的行功聚气后,引发了她此生中的第一个天象,筑基小天象。如果能过了筑基这一关的话,她才算是真正地走上修仙大道了。 筑基引起的天象并不显眼,但已有好几人察觉后飞速赶来,翘首以待。汤嘉云和汤圆自不必说,连苏岑也过来露了露脸。 屋中的汤圆此时已心无旁骛,她要将天上的五色云霞引入经脉气府,让它洗髓伐经,再让它将真气化为真元,从此打下真正的修仙基础。 天上的五色云霞奔腾涌动,越聚越多,越来越厚,慢慢便压在了屋顶上。突然,这些云霞像是终于得了指令,开始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旋转片刻后好像也找到了归处,猛地向屋内扑去,直入汤苗的身体。 汤苗已是汗如雨下。 那灵气入了她的经脉,入了她的肌肤,入了她的五脏六腑。汤苗全身,每一处都在痛。试想,这灵气如今就像是无数钢针做的铁刷,梳洗着你身体里的每一寸地方,普通人谁人能够忍受这种痛苦?熬得过的人才有资格站在修仙大道的起点,才有资格接受天道以后一次又一次更艰难的考验。 渐渐地,汤苗的汗水慢慢变黑了,皮肤上也已有污垢结出。 这便是那铁刷的功用,将人身体里的不洁之物统统梳洗出来,将普通人的身体改造成更适合修行的道体。 这一步,虽然极为痛苦,却也只是考验人的意志,只要被动承受就好,对汤苗这种已经生出道心的人来说算难也不算难。 下一阶段,将真气化为真元,对汤苗来讲才算是天堑。资质在这步便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汤苗这种五灵根的人真不是天道的宠儿。单灵根的人只要将一种真气化为液体的真元就可,汤苗却要让五种真气排排坐分果果,不仅要让它们同时化为真元,还要让它们泾渭分明、不要互相吞噬。 炼气期时,气府内存的是飘渺的真气,不同的真气相互浸染,问题并不太大。使用真气的时候还是能很快将它们分剥清楚的。 结丹以后,真元便都化成了固态的金丹,真元们彼此泾渭分明,根本不需要考虑它们混杂在一起的问题。成婴和化神也都是如此。 金丹期之后,灵根资质的限制就会越来越小,很大一部分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另一部分却是因为金丹之后天地灵气对修士的作用会越来越小。修士们以后的突破多半是因为找到了什么突破契机,或是对天道有了什么新的感悟,或者是得到了某些天材地宝,仅仅依靠灵根来吸收天地灵气是完全不够的。 唯有筑基期,它不仅要像炼气期一般极为依赖天地灵气,而且这时气府内存着的还是液态真元。若让不同种的真元互相渗透,这些真元便会成无用之物,修士的灵力会大打折扣,严重的甚至还会危及丹田。 所以,在修仙的各个阶段,资质差的人最难扛过的便是筑基期了。很多五灵根的人一生之中都摸不到筑基的门槛。就算万幸能筑基,筑基期对他们来讲也极为漫长。他们会在筑基期举步维艰,想在寿命结束前成功结丹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但只要他们能够成功结丹,后面的修行便并不差单灵根多少了。是以,汤苗这次有些急。金丹之后,她的神识便会有个飞跃性的成长;金丹之后,凭着身上的灵丹妙药,她要修行也会比旁人容易许多;金丹之后,面对末世时她会游刃有余;金丹之后…… 总之,在汤苗看来,金丹之后简直就是一片坦途。而且她生出道心之后,一想起成婴、化神、飞升……就心驰神往,恨不能当即就坐地成仙畅游四海。 怎么才能够尽快结丹呢? 那当然就要尽快筑基了。筑基期艰难着呢,怎能不早早发动? 汤苗这样想,也并不算是无的放矢。自从她在炼丹时又接近过几次天道以后,她的修为增长得极为迅速,再配合苏岑的指导和用药,她继上次突破炼气八层后,竟又很快地突破了炼气九层,堪堪摸到了筑基的门槛。 汤苗上世是单灵根,炼气筑基简直像阿木兽奔跑一般流畅自如。这世她成了五灵根,就像扯着一头慢吞吞的老黄牛,修行速度慢得令人郁卒。幸运的是,这会儿老黄牛被喂了一肚子的新鲜草料,又被天道抽了几鞭子,竟也开始飞奔起来,速度虽然比不上阿木兽,但也很令人欣慰了。 汤苗不免有些盲目乐观。 这世五灵根和前世单灵根之间巨大的落差,任务,末世,齐家对她的逼迫,张青鹏的杀意,阿木兽葬身熔岩河……汤苗再坚韧,再努力,一路走来,心里也不免潜藏了一些自己都没发觉的焦躁和无力。她虽然一直觉得有志者事竟成,也一直在拼命努力,可在内心深处,她对自己的修行速度还是有些隐隐约约的不满的。 如今,她修行变得顺利,心里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将境界稳固在炼气九层之后,她的真气已经充满了气府,又整天鼓荡不休,简直像是提醒她尽快筑基。再加上一年之期已至,她要和叶缘去那凶险的浮屠海冒险,那张青鹏的解药也到了期,恐怕会很快找上门来。汤苗虽然知道五灵根筑基的艰难,但她又哪里能真正意识到那竟是那么艰难呢? 汤苗决定顺应天道,马上筑基。 汤二叔和苏岑都有些担心,想劝她再过一段时间、积累足够后再行筑基。可汤苗心意已决。他们又想着汤苗修行的速度比别的五灵根快了太多,也许这次她也能一鼓作气地筑基成功?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的大道,旁人也不能介入太深,他们便没有再拦。 可是此时,汤苗有些后悔没听劝了。 洗髓伐经后,她就已精疲力竭,再将真气化为真元,她便有些撑不住了。 汤苗费了极大的精力才将五种真气捋顺,想再让它们同时化为真元时,她的经脉里已是空空荡荡,灵力难以为继。这便是积累不足了。不过此时,汤苗坚韧的性子发挥了作用,她又勉力试了好几次,终于,真气好像有了一点点液化的迹象。 狂喜刚刚席卷而来,汤苗眼底里的喜色还未褪去,她脑子里的热浪便被自己硬生生地扑灭了,戛然而止。 汤苗咬紧了牙,然后下了决心。 她将好不容易收拢的五种真气一一打散,收功调息,彻底停了下来。 既然已经知道犯了错,便不能再让错误继续了。 她此时停下来,最多是筑基未成,修为不稳,继续修炼后还能有第二次筑基的机会。可若是在真气化真元时无以为继,让气府内一半是真气,一半是真元,恐怕气府都会不保,此生就绝无修炼可能了。 虽然心底里仍然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悄悄勾引她,道“也许可以呢?也许这次一鼓作气便能筑基呢?筑基了就万事大吉,为什么不能赌一赌呢?一会儿真气化真元时有天道降临,也许天道还能帮忙呢?”但汤苗仍是冷静非常,将这念头掐灭了。有些事情,是不能有侥幸心理的。 汤苗平静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满身污迹,引来水汽将自己清洗干净了。 她走出了屋子。 屋外的人看着霞光旋转,又看着霞光漩涡突然静止,又慢慢消散,便知汤苗这次筑基未成了。汤圆见汤苗出来,直接便扑了上去,上下探看,急切问道:“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汤苗心里有些回暖,笑着道:“我没事,真气快化真元时我就停了下来。” 汤嘉云和苏岑的担忧也清晰可辨。他们看着汤苗,听了这话后心里也松了口气。 汤嘉云想了半天,才有些笨拙地安慰道:“没事,以后再来。” 苏岑却是笑着点点头:“不错,能当机立断,及时止损,心性上进步了不少。” 汤苗未能筑基,她面上虽平静,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难过。可这里是她的朋友、亲人、师傅,他们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汤苗将他们的身影一一收纳眼底,深深地安放在了心里。 这次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她的修为又掉到了炼气八层,一切都得重头再来。 汤苗告别了众人后,便又回屋入了定。 她细细想起这次筑基前后自己的心态,那些潜伏着的焦躁,那些无力感,那些得意骄狂,那些生出道心以后的冒进心思,便都清晰可辨,一一现了原形。汤苗苦笑,知道自己这跟头跌得不冤。所幸止损及时,后事还可期待。 经此一役,就像苏岑所言,汤苗的心性有了很大进步,以往的那些缝隙渐渐都不见了。她的心也慢慢沉静了下去,道心更加稳固,在修行上也越发坚定了。 有时我们跌个跟头,是为了能更好地看清前路。 过了两日,待境界稳固后,汤苗便去了灵草园。 她得把丹凰鸟找回来。 丹凰鸟和她的灵兽契约是作假的,她筑基成功后,识海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假印记很有可能会失灵。失灵的话,丹凰鸟恐怕会直接从她的灵兽袋里跌出来,被旁人看见恐怕不大妙。是以,她筑基前便把丹凰鸟送到了灵草园的荒山里,打算等筑基后再去接它。 可这两日她在神识里再三呼唤,丹凰鸟却毫无应答。 这鸟不会真的被人捉去炖了吧? 不过汤苗却也不是太过担心,假印记还好好的,料想丹凰鸟也没什么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Zeng274、力哥是吃货、鸩妖童鞋的地雷~~~~~ 熊抱你们! 第八十六章 碧粉果 汤苗一路向灵草园中行去。 天疏云阔,高高矮矮的山头一一排开,林间小鸟高高吟唱,风也温柔吹过,到处都是灵草的香气,不免有些让人沉醉恍惚。 汤苗迎着风,飞向那最深最茂密的山林中,前几天她便是和丹凰鸟在此处分别的。这里火灵气十分充沛,还生有火红火红的艾花树,又便于修行又便于躲藏,丹凰鸟一见便喜欢上了。 汤苗刚刚落地,打算先在四周找找线索,看能不能追踪到丹凰鸟的行迹。谁知她只用眼睛扫了下四周,就不禁哑然失笑,那株最大最火红的艾花树上怎么垂下来几根尾羽?这鸟竟还在这里吗?躲在树上做什么?睡觉吗? 汤苗心情愉悦,走过去就直接伸手拽了拽丹凰鸟的尾羽,想想他们当年也是因为拔毛才认识的呢。 谁知丹凰鸟竟是纹丝不动,一点也没有理会汤苗的意思。 汤苗又拽了拽。丹凰鸟还是不动。 汤苗不禁有些急,这鸟平时那么宝贝自己的羽毛,今天这是怎么了?睡得再死也该醒来了吧?再想起这几天它也不回应她的神识,汤苗脸色一变,立即就飞上了那棵艾花树,这鸟别是遭了暗算被人打昏了吧? 汤苗站在树枝上,急切地摇摇丹凰鸟:“阿风!阿风!” 丹凰鸟却是紧闭眼睛毫无声息。 汤苗大急,连忙四处探看。阿风身上没有外伤。那难道是内伤?汤苗立即将灵力探入丹凰鸟的身体,流转一圈,却心生疑惑,没什么事啊?阿风很正常啊! 正在此时,汤苗却听到了几声“咕咕”的嘟囔声,再一看,阿风稍稍抬抬眼皮,眼睛半睁半闭,正朝着她看。看着看着还摇摇脑袋,一副努力辨认的样子。后来阿风大约是认出了她,觉得没什么危险,又眼睛一闭自暴自弃了。 汤苗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阿风这幅鬼样子可不就跟他们初见时差不多么?这鸟居然又给她醉过去了!在野外啊!不怕给人捉了去吗? 汤苗嗅了嗅丹凰鸟身上淡淡的酒香,心中倒是生起了些疑惑。 自从她开始酿酒以来,最大的客户反而不是二叔,而是这丹凰鸟。这鸟简直跟个酒鬼一样,一闻酒香就走不动道了。汤苗辛辛苦苦酿一坛酒出来,它嘴巴一张,就没了。她酿的酒对它来讲也没什么劲道,它往往要连喝几坛才能满足地晕上那么一晕。 她回了木峰以后,丹凰鸟就没什么机会出来放风了,不是呆在灵兽袋里就是呆在她的屋子里。汤苗也是有些愧疚,见它好酒也就尽量满足它。这次更是,把它送走时,汤苗给丹凰鸟准备了十几坛酒做临别礼物,看它一一痛快地倒进嘴巴里才和它告别。 这丹凰鸟身上的酒香闻着很熟悉,就是她上次带过来的那些酒。她起先没太在意,自从她酿酒以后,丹凰鸟身上的酒香就没断过,不过,她倒也没见它醉过。 这次它醉酒,身上竟也没有别的味道,好像也不是自己又跑出去找了什么蝴蝶来吃,难道她当时离开后,阿风就立马醉倒了,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棵树? 汤苗不禁暗暗咋舌,又有些庆幸这里荒僻。她当即动手将丹凰鸟收进了灵兽袋,带它回了木峰。 又过了两天,丹凰鸟才终于清醒过来。 它一醒,就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汤苗,汤苗走哪眼珠就移到哪儿——用一种发现了巨额财宝的狂热眼神。它还时不时抽空感激地看看老天,大约是“感谢有你,感谢命运”的那种意思。 汤苗被它盯得毛骨悚然,弱弱问:“你前两天怎么醉过去了呀?” “喝了你酿的酒呀!”丹凰鸟的声音就从没这么温柔过。 “果然是这样吗?可是你以前喝也没醉过啊?”汤苗更弱了。 “这次就醉了呀!”丹凰鸟感动地点点头,“劲儿够足!真好!我还从没有醉过这么久呢。” 丹凰鸟大力表白:“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你让我出去玩我都不去了!”然后,它温柔地催促:“你快去酿酒啊!先酿个一百坛两百坛的咱们再说话。” 见汤苗还在原地站着,它急了:“快去啊!” 汤苗动了。她上去狠狠敲了敲丹凰鸟的头:“我又不是你的酿酒工!吼什么!” 衣食父母发飙了,丹凰鸟的气焰立刻弱了些,它谄笑:“哎,哪里吼了嘛!没有,没有!”它又转转眼珠:“阿苗,你酿的酒真是太好了嘛!我从来没有这么醉过呢!” 汤苗很有些疑惑:“可是这种酒和别的酒没什么区别啊?我喝着差不多啊!” “你喝着差不多?”丹凰鸟眼睛更亮了,“阿苗,你那里还有?” 汤苗无奈了,这抓重点的能力,啧啧,平时也没见它这么聪明啊。 汤苗拿出一坛酒。丹凰鸟二话不说灌了下去。果然,没过半刻,丹凰鸟便摇摇晃晃,闭上眼睛,满足地卧在了地上。 后来,汤苗和丹凰鸟一人一鸟试验了好几次,终于发现有种叫“碧粉果”的灵植,酿酒发酵后对丹凰鸟有奇效。 这果子是三级灵草,一半绿色,一半粉色,一半酸,一半甜,虽然价值不高,但却是五元宗特有的灵植。上次汤苗在薛主事处得了这果子后,酿酒时就顺手试了试,没想到却是对了丹凰鸟的胃口。 丹凰鸟是火属性妖兽,对酒有种天生的喜欢,阿风又爱玩,以前连枯叶蝶也肯吃。可是,它又极不容易醉酒。这下可好,逮到了这碧粉果,它可算是找到了人生的追求目标,见天的缠着汤苗给它酿酒,还卷起袖子兴致勃勃地要跟汤苗学习种草酿酒,后来发现碧粉果只能长在五元宗后才怏怏作罢,打消了将幻雾小仙境遍植碧粉果的想法。 汤苗被它念得没办法,只能去找薛主事,看能不能大量收购碧粉果,好给这馋嘴的鸟备下几年的口粮。 听了汤苗的来意,薛主事喝着汤苗带过来的灵酒,笑眯眯地问:“这酿酒的法子?” 汤苗立即应承:“我现在就给您。” 薛主事继续:“可是这茬的碧粉果都已经有去处了啊!如果你要的少,我这里倒还有些,但是这么大的量,恐怕是难了。” 汤苗探问:“那您能不能给匀出点啊?” “这大概不行,每茬碧粉果的产量也就那么多,好多来下订的人都已经在等下一茬了。” 汤苗的脸绿了绿。 薛主事继续:“不过,还有个法子。”他眼内闪过精光:“如果这茬碧粉果产量能多些的话,这多出来的果子就可以都卖给你了。” 汤苗苦下了脸,这薛主事怎么老打这主意呢?她不过就是在和他进行“学术探讨”的时候忍不住出过几个主意而已,他就盯上她了,非说灵草园才是适合她的归宿,跟着木峰干没前途云云。 汤苗推脱道:“苏师伯现在紧盯着我的修行,我也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摸鱼啊。” 薛主事道:“你每三天来一次便可,也不要你干活,只是看看养碧粉果的技艺能不能改进罢了。” “这茬碧粉果还剩两个月就熟了吧?这么短的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那这茬果子你就先看看,然后等下茬碧粉果长起来的时候再改进好了。” 薛主事还加码:“这样,如果有多出来的产量,也不用你买,都送给你如何?” 汤苗闻言苦笑,这送不送的,她倒还不大在乎。碧粉果只是三级灵草,用途也不多,虽是垄断定价,但价格再高也有限,她买还是买得起的。 汤苗想想阿风,它跟着她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那么爱玩好动的一只鸟,因为她修为太低带它太扎眼,便整天被她拘在灵兽袋里,日子一定很苦闷。如今难得有机会满足它的要求,汤苗根本就不忍心拒绝。 况且,养灵植对她来讲并不是什么苦差事,她也是乐在其中的。她养星苔时的情况薛主事是知道的,也不在乎多暴露一些,而且以她现在的修为本事,除了灵草园的人,恐怕就没人在乎这个。 叶缘也还没来找她,时间也是有的。 汤苗想通了,便答应了薛主事。薛主事连连叫好,安排人带她去碧粉果园等等便不提了。 汤苗便每三天去一次碧粉果园。除了去果园之外,她每天都在加紧修炼,想把倒退回去的修为尽快提升上来。 所幸她以前已是突破到了炼气九层,如今再次突破也是驾轻就熟,如此修炼之下,没过半个月她就又回到了炼气九层。 汤苗缓缓收功调息,心情颇为畅快,筑基不成的阴云总算是散得差不多了。上次她虽然想通了很多事,道心坚固了很多,平时心情也如常,但修为倒退这种事情放到谁那里都会有些沮丧的。汤苗这时才总算从心底里轻轻呼了口气出来。 第八十七章 秘密 汤苗今日又去了碧粉果园。 她已是去了三四次,大约也看出些门道来。 现在这碧粉果的大小已与成品无异,所缺的只是颜色——现今整个果子都是碧绿碧绿的样子,那半边粉色还没有染上去。然而碧粉果稀奇就稀奇在这粉色上,若没有这半边粉色,这碧绿果子中只会含有少少灵气,只能算是一级灵草罢了。 汤苗查探过四周,也听了果园弟子的介绍,大约也知道了为何只有五元宗才有这稀奇的碧粉果。这便是因为五元宗有一股难得的火属灵泉,碧粉果就长在泉眼周围,离了泉眼十丈就只是些平常的碧绿果子罢了,再没有那般鲜艳粉色。 碧粉果园的人也试图改进过。他们曾经将灵泉水取出,日日浇灌在别处的碧粉果上,结果却还是不成,这果子就只能长在泉眼方圆十丈的地方,多出一厘也不能够,天长日久,果园的人便死了这条心,只老老实实守着这十丈地过日子。 汤苗看过这十丈地内的果子,再比比十丈外多栽着备用的,无论形态、颜色、性质,这两者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可是今日,汤苗刚走进果园,就惊奇地发现泉眼周围十丈地中的碧绿果子上已经染上了浅浅绯红,极淡,极嫩,却极显眼,在一整片碧粉果丛中明显地跳脱了出来,像是有人比着画了个大圈,又用蜡笔给圈中的果子涂了颜色一样。 汤苗蹲在一株碧粉果前,抬手摸了摸。 这碧粉果如今已现了雏形,上面是碧色,下面是粉色,果子中也有了木、火两个属性,再不像以前只独有木性了。但就如颜色碧、粉分明一样,这木性、火性也是界限分明,互相之间毫不越界的。 这其实是种非常奇特的情况。盖因泉水滋养灵植的时候,都是通过根部传输到植株各处的,按理说整个碧粉果都会均衡地受到灵泉的影响,不大可能出现这种上面绿下面粉的情况。 除非,是灵泉不足,只染粉了果子的下部就无能为力了。可这也不大可能,一颗植株上顶着高高低低好几个碧粉果,灵泉不给力,最有可能出现的情景应该是下面两三个粉果子、上面两三个绿果子才对。 如今这种情形,简直像是有人在下面生了一盆火,将那粉色生生烤在碧粉果上似的。这也就像大饼只烤了单面一样,下边的一面已经焦黄,上边那面还雪白雪白的。 汤苗本是在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可想到这里时却突然心里一动。也许这并不是无稽之谈? 汤苗当即试验了起来。 碧粉果是种圆溜溜的果子,身上各处都光滑无比,毫无蒂结。它们本来都是直直地生在植株顶端的,汤苗便随意选了两棵植株,将它们压弯,与地面成了个角度,让果子躺平,有部分绿色也冲向了地面。 碧粉果园的人远远看到此景,却是急了。当下就有两人冲过来,满脸心疼,伸手就想把汤苗压弯的植株扶回去。 汤苗连忙挡在她的“实验材料”前,拦住了他们。和大多数灵草园一样,碧粉果园也是外门弟子在打理。这两个外门弟子被拦后,虽是一脸的气愤无奈,但还是客气地请汤苗手下留情,放过那些无辜的碧粉果们。 汤苗有些啼笑皆非,忙解释道:“我这是试试一种设想,并不是在随便糟蹋碧粉果。” 那些外门弟子虽然知道汤苗是薛主事安排过来的“专家”,但仍是不干:“你这设想能让碧粉果增产吗?”每茬碧粉果的数目都已经提前数好,预定了出去。若是损毁几个还好,稍多一些便不够数了,是以这些外门弟子待碧粉果都如珠如宝,哪里能看着汤苗随意践踏他们的心血啊。 汤苗被问得一呆,却还是很实在地摇摇头:“这个我却是不知。” 这段公案便一直闹到了薛主事面前。当然,薛主事自然是给汤苗撑了腰,还又划了十几株的“试验田”给她。碧粉果园中的弟子得知这结果后都极为不忿,但薛主事也不好太过责备他们,只能温言抚慰一番,毕竟他们也是尽职尽责的。 再过三日,汤苗又来灵草园的时候,便发现好多路人看见她都会互相对对眼神,一副鄙夷的样子。啧,自己这是出名了吗?可惜大约不是什么好名声罢。 汤苗倒也不大在乎这个,她只对实验结果比较上心。她到了那两株被压弯的碧粉果面前,稍稍一看,便大喜过望。那冲着地面的绿色部分果然变红了!看来她的设想是对的,地面上果然有一个“火盆”! 可是,这“火盆”应该是什么东西呢?接下来汤苗却是犯了难。 泉水吗?她用手轻轻拨着池子里冰冷莹澈的灵泉水,否定了这个想法。果园的人以前用泉水浇过别处的碧粉果,并没有什么用。 土壤吗?可泉眼周围十丈的土地和外面土地的成色都是一模一样的,汤苗也是细细查探过,确认了这一点。 这方圆十丈的地面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汤苗想着问题拨着水。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手有点凉。她连忙将手拿了出来,这水可真够冷的啊,她的手都冻得发白了。这灵泉还号称是火属呢,真是—— 汤苗突然愣住了。对啊,火属灵泉怎么这样冷?它就算不是烫得咕噜噜冒泡,也应该温温热热才对吧?怪不得都说五元宗这股灵泉难得。 这灵泉如此特别,这灵泉周围的灵植也如此特别——汤苗突然意识到,也许不是这灵泉滋养着灵植,而是某个特别的东西同时滋养着灵泉和灵植?这才让它们脱胎换骨、都特别起来了? 汤苗立时兴奋起来。她起身,找到泉眼,在泉眼最中心处做了个记号。然后她升到高处,观察着碧粉果那方圆十丈的浑圆大圈。 果然如此! 汤苗激动极了,这泉眼根本就不是那大圈的圆心!真正的圆心离泉眼最中心处还偏着半寸!这距离极细微,若非汤苗如此郑重查探,一般都是看不出的。 圆心和泉眼无关,这就证明这大圈根本就不是因着灵泉才形成的,能造成这般奇景的必有其他原因。 汤苗将目光看向了地面,深深地看,似是能将目光穿透地面,一直到达那土壤的最深处。这土壤里也许有个十丈方圆的大东西,也许有个针尖大的小玩意儿,多少东西都遮不住它的光彩,连冷泉也变作了火性,连普通的一级灵草也变作了三级灵草。 这该是多么逆天的事物? 汤苗不禁有些心旌摇动,寻宝之心猎猎燃烧。但看看周围平整的土地,四四方方修建好的泉池,还有远处的一片片屋舍林木,片刻后汤苗就冷静了下来。 这可是在五元宗,这不是荒郊野岭,也不是上古遗迹。这逆天之物,也许金丹期发现不了,也许元婴期毫不知情,那化神期宗师呢?五元宗立宗这么多年,也不知出过多少个化神期宗师,他们连自家后院里有什么都不知道吗?普通的宗门弟子不知情,那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五长老难道也不知情吗? 这物如此逆天,作用范围却只有十丈。恐怕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它被层层封印包裹了起来,深藏于地下,也许当中出了什么变故,甚至也许是故意的,这物泄露了一些力量出来,便形成了一个十丈的大圈,引起了冷泉和碧粉果的如此变化。怪不得连丹凰鸟都抵不住碧粉果的威力。 这碧粉果甚至还是宗门的特产。宗门对它的态度也似乎是不以为意的,并没有大惊小怪地探索它是如何长出来的,而是混淆视听地讲是因为那股灵泉的缘故。由此可见,这里多半是宗门专门设计好的。 自己似乎是发现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汤苗呆呆地立在空中,脸色不断变幻。久而久之,下面聚了一群人对她指指点点。终于有弟子忍不住了,出声询问。汤苗这才惊醒,匆匆地落了地。 当下,汤苗也再顾不得研究什么,而是整了整脸色,抹去一些痕迹,再装模作样地在果园边转了两圈。没过多久便回了木峰。 怀揣着如此大的一个秘密,汤苗不禁有些心神不属。这等隐秘,她恐怕只能一个人担着了,告诉旁人后不是害人便是害己。 那……要去探宝吗?或者——夺宝?汤苗看了看自己的修为,又想了想汤家,便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先不说强夺不属于自己的宝物应不应该,单说修为,她这炼气九层的境界也太不够看了吧?而且万一被人发现,汤家恐怕马上便会有灭顶之灾,她哪里能让自己一个人连累整个家族? 门口突然传来了敲击声。 汤苗心头一跳。 她整整脸色后才出去开门,门外却站着苏岑和青阳子。汤苗不禁有些奇怪,苏岑找她一般会直接将她叫去他处,青阳子更是从来都没来过自己这里,这二人此时来访却是为何? 第八十八章 老朋友 原来却是因为酒。 近半年来汤苗常常酿酒,自然就要往苏岑处孝敬一二。 苏岑此人,怎么说呢,很有些恶趣味。他和青阳子是真正过命的关系,但他作为一个聪明人,光看着青阳子这种糊涂鬼就不免有些来气,更何况青阳子闯的祸基本上都要他来收拾烂摊子,这位聪明人劳心劳力后,自然心有不忿,因此他总要找找青阳子的麻烦,不将青阳子气得暴跳如雷就觉得这日子滋味不太够。 汤苗不喜欢青阳子,苏岑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得了汤苗的酒后,苏岑立即乐呵呵地跑去找青阳子,将酒往他面前一拍,道得了坛好酒请他喝。如此一来二去,青阳子便天天缠着他问酒是如何来的,苏岑最后总算“勉为其难”地告知,酒是他老人家自己的记名弟子汤苗酿的,就是上次那个被弄去养星苔又被冤枉了的汤苗呀。 青阳子立即吃瘪。自己的弟子哎,不先来孝敬自己倒先跑去孝敬苏岑?自己还是托这破苏岑的福才能喝到酒? 苏岑心里那个舒坦呀,他当年本就是想把汤苗弄过去给青阳子添堵的,结果反而错失了一个好苗子,这让他心里不免有些憋气,如今这口气总算有点顺了。 青阳子对汤苗是很有印象的,嗯,上次汤苗不给他烤利齿蚌,汤苗和利齿蚌的形象就永久地定格在了青阳子脑海里。所幸青阳子人不坏,心也宽,到底还是知道自己这师傅有些不够格,徒弟对他好像也不太爱搭理,此时想要去找汤苗要酒就有些不好意思,因此便硬拖了苏岑一起过来。 苏岑虽是被“硬拖来”的,但心里不知有多乐,暗道又有一场好戏看了。 汤苗开了门,苏岑根本就不讲话,青阳子只得先问问弟子的修行,再关心一句弟子的生活,汤苗每问只答几个字,如此,两句话之后就冷了场。 汤苗刚探了个秘密出来,正有些心惊,此时还正在心里暗暗警惕,根本就不打算和他们客套。苏岑只管笑。青阳子为了自己的酒只能老着脸皮吃吃艾艾地问:“听说,哎,那个听说,你酿酒不错?” 汤苗看了看旁边的苏岑,便知大概情况。她略松了口气,点点头:“是。” 青阳子:“……”作为一个元婴老祖,他真不知道该接什么了,一时尴尬极了。 苏岑心里乐开了花。 汤苗心神不属,也失了往日的气性,只想尽快打发他们走。汤苗想了想,便道:“稍等。”然后转身就走了。 青阳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这也太不尊师重道了吧! 没想到,汤苗片刻便回转了,手上还抱着两个大坛子:“这是新酿的两坛酒,师傅看合不合口味。” 青阳子顿时喜笑颜开:“好!好!” 苏岑想要的好戏刚开幕便收尾,心里本来颇有些不得劲儿。但他心念一转,便知此事有古怪。再看看汤苗的神色,这小徒弟十有七八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苏岑本想问两句,但想了想还是作罢,看样子汤苗大约是不愿意讲的,何苦强人所难。 最终,苏岑拍了拍汤苗的肩,只道:“有事就报我的名字。” 汤苗猛地抬头,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惊于苏岑的敏锐,她郑重地点点头:“嗯!” 苏岑也不多留,当下便招呼着有酒万事足的青阳子一起走了。 苏岑二人这么一来一走,不知为何,汤苗的心便慢慢静了下来。好像是从什么虚幻中回到了现实一样。 她不免有些羞愧,求道求道,求的是天地大道,怎么能得个秘密就稳不住心了呢?那是五元宗的宝贝,又与她何关?只怕也没有人会从她的行为推断出她得知了这个秘密,何苦如此杞人忧天? 后来,汤苗平静之后,便又想到了薛主事交予她的差事。 如果她这些推断是真,那要让碧粉果增产应该也不难。那十丈地中圈着的碧粉果,无论高矮,下面那半边都会被染成粉色。这就说明再高一点也是无碍的。就是说,可以把地下那宝贝想象成一口装满开水的大锅,上面就可以架设蒸笼了,现今水汽只蒸了一层,再往上面架一层应该也没问题。 不过,这个设想应该是没有验证的机会了。汤苗哪里敢这么做?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快看快看,我知道碧粉果与那灵泉无关了。哎,那与什么有关?嗯,这人既是如此做,那说明差不多是知道了。然后,她便被拖出去了—— 她得另想个稳妥的法子。至于逃避不干,这念头根本就没在汤苗的脑子里现过形。 要稳妥,就只能在地面上做文章了。将圈外的碧粉果移栽进去吗?汤苗摇摇头,那个十丈大圈内的碧粉果已经达到了最大密度,根连着根,挤挤挨挨,插一棵进去都难。 汤苗思索半刻,便想到了嫁接之术。整个植株移栽不了,她可以只把果子接过来啊,枝头上面还是有些空隙的。 只是嫁接一般用的都是幼芽或幼枝,还没听过能将快成熟的果子接过来的。但汤苗想了想,却觉得此法可行。她又不需要改变植株的性状,又有木灵力能快速愈合嫁接伤口,根本就不需要幼芽。她只不过是想找个载体能在剩下的一个月内养活接过来的果子罢了。 说干就干。再次去碧粉果园时,汤苗便试着嫁接了几个碧粉果过来。果园的弟子们都以一副看耍猴的心态看着她来回动作。 嫁接之法于这个世界来说还是稀奇之物。灵草灵植不是凡品,本身都含有灵气,如果将它们随便接在一起,要么是灵气外泄,要么便是灵气互斥,一毁就毁两个有用的灵植,哪里有人愿意这么做?也就魏霜华这等真心喜爱灵植的研究型人材才会试着捣鼓捣鼓。 如今,汤苗只不过是把一个碧粉果接到另一个碧粉果枝条上,倒是不用考虑灵气的问题。当然,这种嫁接法,便是汤苗以前那个世界也没人肯做。要想多产一棵灵植,多种一棵就好了嘛,何苦挖东墙补西墙地祸害它们?也就只有这碧粉果才适合用这个办法了。 又过三日,汤苗匆匆前来。她一进园子,便发现园中弟子看她的眼神很是奇特。汤苗也顾不得,直接便奔去了她的实验田。 她打眼一看,便大喜过望。粉色!粉嘟嘟的粉色!那嫁接来的几个果子中有两个染上颜色了呢!虽是比旁的正常果子浅淡许多,但也足以让汤苗心里乐出红花来。 不过这成功率好像有些不大高?汤苗又细细研究一回,大致弄懂了另外几个果子失败的原因。 薛主事早已闻讯赶来,喜不自禁,深刻地觉得自己真是领导有方哪,看汤苗也看得顺眼无比。 事不宜迟,当下薛主事便安排人跟汤苗学习嫁接之术,打算一日内就把碧粉果园的空隙统统填满。离碧粉果成熟的日子只剩大半个月了,现在嫁接恐怕都嫌晚。 薛主事乐呵呵的,还挽起袖子试着学了学。汤苗也乐呵呵的,教大家教得很用心。果园弟子们更是个个傻乐,干活特别有劲儿。他们如今也已和汤苗一笑泯恩仇,心中俱是佩服无比。 三日又三日,汤苗便脚步轻快地在碧粉果园来去出入,看着嫁接出的碧粉果一日一日变颜色,算着自己能得多少果子,日子过得颇有些得意。那地下的秘密也早已是过眼云烟,汤苗再也没想过。 这日,汤苗从碧粉果园出来,一路返回木峰。半途中,刚刚拐了弯飞到一个山林上空时,她却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这头晕突如其来毫无征兆,汤苗立时警醒,她常年与丹药打交道,心中很明白这应是药力所致。迷药?还是毒药?她竟毫无所觉?针对她的吗?如何使的毒?一瞬间,汤苗脑中就闪过万千思绪。 她立即将飞行法器遁速驶到最大,往前奔驰而去。此时不是探查的时候,她已经不明不白中了招,必须马上回到安全的地方。 可瞬间她便头晕眼花,有些支撑不住了,灵力迅速散失,法器都摇摇欲坠起来。 汤苗急切地喊了喊灵兽袋中醉酒的丹凰鸟,正要给二叔和苏师伯传讯时,她体内的灵力就已是散了个干净,飞行法器直直坠落,她更是一起摔了下来。 这么高,又没有灵力护体,她不会给摔死吧?汤苗紧紧闭了闭眼。 所幸,丹凰鸟及时醒来了。 它摇摇脑袋,刚要抱怨汤苗吵它,却愕然发现汤苗正处于极大的危险中。丹凰鸟立即清醒,当下便不管不顾要破袋而出。 却听汤苗急急道:“先别!” 丹凰鸟一顿,便发现林中地面上站着一个人,正仰头看着这边,脸上满是恶意。这人好像略略有些面熟? 汤苗已是非常虚弱:“等……没办法……再出。” 丹凰鸟急了:“现在就没办法了啊!” 汤苗毫无回音。她已经晕了过去。 眼看汤苗就要摔到地上,丹凰鸟心里一急,便不管了,就要捏诀施法—— 此时,飞行法器却猛地停住了。下面那个人伸手挥出了一股灵力,接住了飞行法器,连带着接住了上面的汤苗。汤苗的身子都被震得猛跳了两下,不过她早已晕迷,此时仍然毫无反应。 地上那人见此情景,满意一笑。将法器收入储物戒指,又将汤苗负于身上,迅速潜走了。 林中又是一片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猜到了吧?张青鹏又粗来了╮(╯▽╰)╭ 第八十九章 东风西风 汤苗慢慢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手。 这手上戴着一个储物戒指,汤苗在心里点点头,果然已经到了筑基期吗?单灵根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哪。 汤苗的视线跟着那手,便看它挪到一旁拎起了一瓶丹药,又在她眼前晃晃,丹药便在里面发出了梆梆撞壁的声音。 头顶上也传来了张青鹏平静的问话:“醒了?知道这是什么吗?” 汤苗费力地抬眼,顺着张青鹏身上穿着的蓝袍看到了他的脸。一年不见,这张青鹏似乎一下子就从少年长成了青年,整个人内敛了许多,身上的刺也都藏了起来,以前的单薄之态也再寻不到了。 啧,这人可比以前难对付多了啊。 汤苗盯着张青鹏身上的蓝袍,再向下看看,这蓝袍上没有裹白边,她便问:“外门弟子?” 张青鹏听了,也不再着急问话,放下手中丹药,就坐到了一边:“不错,还是分去灵草园的外门弟子。” “哦,灵草园吗?怪不得。”汤苗慢慢问:“你来多久了?” 张青鹏有问必答:“半年了吧!” 汤苗的心稍稍有些发沉。 她到现在都浑身无力,抬眼说话都有些费劲。她已是瞧过四周,这地方光线昏暗,旁边都是嶙峋岩壁,大约是个山洞。可这山洞里却有石板做床、石块做椅,旁边还有一些杂物,看着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还在五元宗吗?五元宗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张青鹏竟有耐心一一解答她的问题,一点也不怕她拖延时间,他就如此胸有成竹么?汤苗看看自己被抛在一边的储物袋和灵兽袋,莫非他以为她没了这些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张青鹏见她望向储物袋和灵兽袋,笑道:“果然是元婴老祖的好徒弟,你这储物袋里好东西不少嘛。”他又道:“我都筑基许久了,兜里的东西也不如你多。” 他顿了顿,叹气道:“有些人的命真是好啊!一出生就是嫡系的宝贝女儿,一拜师就是元婴老祖的宝贝徒弟,真是——”他眼中现出恶意来:“令人讨厌得紧!” 他看着汤苗,又笑了笑:“放心。咱们毕竟有交情,你乖一点,我还是很好说话的。”他指了指扔在地上的储物袋和灵兽袋:“你看,都没给你动,解下来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顺利的话,一会儿都会还给你的。” 汤苗此时却已是和丹凰鸟搭上话了。阿风早已急切无比,一直勉强按捺着性子没有发作。汤苗安抚了安抚,教它稍安勿躁。她和这张青鹏间,以后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多半就要看这一役了。 幸亏灵兽袋不像储物袋一样可以任人检视,只能由主人将灵兽装起放出,外人就算得到灵兽袋也毫无办法,最多就是直接暴力毁掉罢了。张青鹏能看储物袋倒是不要紧,若是他能看灵兽袋,岂不是会发现丹凰鸟?丹凰鸟现在虽是缩成了三级灵兽的样子,身形也小了好多,但大致模样是没变的,张青鹏肯定会立即认出,后面可就没法诱他暴露底牌了。 是的,汤苗在认出张青鹏的那一刹那,就打算将计就计。 她当年给张青鹏的解药只有两颗,每颗只能管半年。如今已过了一年了。她早已做好了张青鹏来找她讨解药的准备,结果这张青鹏一直不来,若非她的任务系统没有提示说“任务失败”,她又知道张青鹏大约能撑到末世,要不她还真会以为他已经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呢。 她本在张青鹏识海中留过记号,要联络他也是可以的,但她却没有这么做。当年张青鹏是迫于无奈才和她达成协议的,如今一年过去了,没有鹤鸩菇压制他的经脉,以他单灵根的资质,修为必然会急速提升,张青鹏哪里还会心甘情愿地听命于她受她控制?还将性命交与她的手上?他必然要反抗反抗的。 结果,等到最后,张青鹏果然选择了这种阴毒的出场方式。真是,太符合他的作风了。 这段时间汤苗其实一直在暗暗警惕,谨防张青鹏突然从哪里杀出来,不想防来防去最后仍然着了道。幸亏丹凰鸟就在身边,她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打算先探探张青鹏的底,然后再行处置。 这张青鹏虽是她的任务人物,但她与他之间却早已结下了大仇,恐怕有机会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可惜她却生生受到了任务的限制。既然任务结束之前都不能要张青鹏的命,那这次自己一定要彻底压服他,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汤苗想了想,便问:“你怎么进的五元宗?” 张青鹏略有些咬牙切齿:“这个不劳费心。” 他当年本是想通过汤家直接进入五元宗内门的,结果却生生被汤苗坏了事,最后还落在了汤老爷手里,差点连性命都不保。现在没了汤家这条捷径,他身为一介散修,若想进五元宗内门就非得经过一堆严格的测试不可。可他经脉中又存有这么多古怪,哪里能掩饰得了?于他来讲内门根本就无法可想。 最后,他也只能粗粗伪了灵根和修为,偷偷混进来做了个外门弟子。想他堂堂的单灵根,本是够格进任一宗门的内门的,最后也只能伪作三灵根受那些内门弟子的闲气。他的修为本已到了筑基中期,也还要压制到炼气期才不引人怀疑。 张青鹏自从汤苗处得了鹤鸩菇的解药后,修为进展就一日千里,养好伤后不过两三个月便突破了筑基期,再过几月都已到了筑基中期,照这速度,金丹都指日可待,根本用不了几年。 照张青鹏的本心,他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囤积一堆资源躲在隐秘之处,一路高歌猛进,结成金丹后再破关而出,闯荡天下。他很小的时候便经脉受阻,从未尝过如此酣畅淋漓的修炼方式,不免有些上瘾。 可惜,天不从人愿。 邪修那里根本就不能再拖了,他们只给了他三年时间,他在汤家就浪费了大半年。后来他筑基成功后,便匆匆混进了五元宗做外门弟子。他必须在这剩下的两年内就盗得五元宗的至宝,这样才能救得父亲性命。而外门弟子哪里能接触到什么机密?连能去的地方都有很多限制。他得尽早混进来才有法可想。 看,他现在都在外门混了大半年了,还走了不少路子,也都还是在灵草园里打转。要不是汤苗果真如同他所料般十分喜爱灵植,他连听到汤苗的名字都难。 是的,他之所以尽快赶来五元宗,很重要的一点便是汤苗也来了五元宗。他后来又潜回青州城去打听过。他深恨汤苗此人,可又极爱汤苗的本事——这汤苗竟能做出鹤鸩菇的解药来!还说她能完全解了鹤鸩菇之毒!不过,这黄毛丫头竟想用解药逼迫于他,这不是笑话吗?他怎能让她如此操控?当然,他心中也还有些疑虑未解,想就此问个清楚,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汤苗当年为何会救他出来又给他解药。 还有,他知道汤圆也来了五元宗。不过,他没有去见她。不能也不敢。 可是,离她近一些,似乎也是很好的。 汤苗却不知张青鹏已是思绪万千,既然张青鹏不愿答,她便又换了个问题:“你怎么下的毒?” 说到这个,张青鹏就得意了:“最近在碧粉果园,你倒是很出风头嘛!”他道:“听说了你的大名后,我便托人调换到了这旁边的分园里。” “你每三天来一次碧粉果园?从果园出来后便直接回木峰?”张青鹏继续:“那个山林又是你的必经之路,又拐了个弯,前后都看不大见,你说伏击的地点不选那里还能选哪里呢?” “下毒就更简单了。你不就是仗着鼻子灵吗?找些无色无味的毒药不就行了?” 汤苗不免有些心惊,自己着了这道还真是不冤。她本来以为自己的对手是个修士,谁知这张青鹏竟有些做谍报人员的耐心和天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而且,他竟然还知道自己嗅觉很好,莫非以前在汤家时自己便给他看破了?是了,汤苗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当时突然对自己用了鬼影之类的鬼蜮伎俩,原来都是因为此故罢。 当然,张青鹏这下毒也没有他自己说得那般轻易。无色无味的毒药哪里是那么好寻的?当年他上五元宗之前,费尽千辛万苦才弄到一些。这毒用起来限制也很多,虽然可以布在空中,但风一吹就散了,就算没有风,过了半刻钟之后也会慢慢失效。那山林虽是僻静,但也不是没有人经过的。 他已是失败了好几次,在毒药差不多用光时汤苗才终于撞了上来。也是汤苗身在五元宗,对本门弟子的来去习以为常,才没有发现自己在一旁窥探。 第九十章 交易 山洞中光线昏暗,岩壁上也现出了深深浅浅的影子,看着越发狰狞了。 汤苗一边引张青鹏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凝聚身体里的力气。 张青鹏却似是知道般嗤笑一声:“别费劲了,解药在这里呢。”他又将旁边的玉瓶拿起,在她眼前晃了晃。 汤苗又试了试,发现自己丹田内果然是空荡荡的,一丝灵力也无,身体里的力气也像是被抽空了,抬手动脚都费力无比,只能勉强睁眼说话罢了。神识也好像是受限制了,稍稍一动识海中就刺痛无比。怪不得这张青鹏这般托大,还能与她聊上这么多,原来是吃准了她既无力反抗又不能向别人呼救。 汤苗看着那个玉瓶,道:“解药?” “对!”张青鹏很干脆地讲,“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现在你身上有两种奇毒,”他解释道,“一种就是那无色无味的毒药,能让人灵力全失全身麻痹,解药呢,”张青鹏敲敲玉瓶,“就在这里。若咱们交易成功,这解药我自然双手奉上。” 汤苗静静看着他,并未搭话。 张青鹏又自顾自说了下去:“你身上还有一种奇毒,是你醒来之前我给你服下去的。”他笑道:“你刚才是不是试过神识?识海中是不是刺痛无比?”他很得意:“这才是一处,若你灵力恢复后,你便知以后你用灵力的时候丹田也会这样刺痛无比。” 他特意停了下来,看看汤苗,似是想要欣赏欣赏汤苗惊恐的神色,结果汤苗却并未友情出演这角色,面上看上去仍是平静无比。 张青鹏似是略有遗憾,但也不甚在意,又接着道:“这毒药呢,也有解药的。”张青鹏又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个玉瓶,晃了晃,里面大约有两粒丹药:“这解药呢,一颗也能管半年。可以先给你两粒试试。你若乖乖的,别打什么坏主意,以后也还有解药。”他向汤苗挤挤眼:“若是你愿意,我也能帮你完全解了这毒。” 张青鹏愉快地笑起来:“听起来耳熟不耳熟?和你当时的话像不像?”他很得意:“想我要找这奇毒,也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呢。” 汤苗却慢慢问道:“看来,你为解鹤鸩菇的毒跑了不少地方?” 张青鹏听了一愣,然后赞赏地点点头:“的确是。我本来是想找人看看能不能解鹤鸩菇的毒,结果找了许多人,他们都说不行。”他道:“嗯,这方面你的确很厉害,连有些金丹修士都不如你。”他摊摊手:“解药找不到,没办法,我便只能找些能相配的毒药了。” 汤苗面色沉静,却再不说话了。 张青鹏便又接着道:“咱们这交易呢,就要看你如何选了。” “你有我的解药,我也有你的解药。咱们就公平一些,以解药换解药,你给我几粒我就给你几粒,你给我什么样的,我就还你什么样的,如何?以后再有什么,咱们各凭本事,怎么样?” 嗯,不错,这算计挺不错的,汤苗想。以她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张青鹏肯定觉得这交易她便是答应也要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先以不知真假的解药骗她换出鹤鸩菇的解药,然后他还是筑基期,修为要远远高于她,以后要找她麻烦,也是轻而易举的。 于是,汤苗讲话了,她费力地问:“现在你身上有能完全解毒的解药吗?”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了。”张青鹏道。 “我有。” 张青鹏的眼中冒出热切的光芒:“好!好!这样就一劳永逸了!好!” 不过片刻后他便有些疑惑:“在哪里?你别是骗人吧?刚刚我看过你的储物袋,里面可只有些修炼用的丹药。” 汤苗艰难摇头:“重要的东西自然要收放好的,哪里能带着到处走?” 张青鹏定定看着她,然后突然笑了:“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这是想骗我带你出去,然后好呼救?要么是骗我给你解了麻痹之毒,然后好逃走?” “实话告诉你,便是给你解了麻痹之毒放你到外面,我也是不怕的。破你识海丹田的那种毒,这天下间可只有我一人才能解。” “哪里啊,你真是想多了,”汤苗慢悠悠地道,“我可是真心想问你有没有完全解毒的解药。不过,”她顿了顿,“看来这样是问不出什么的。” 张青鹏还要说什么,却听汤苗又道:“说不得,要另换一种方法了。” 张青鹏冷笑一声:“另一种方法?你待如何?就你现在这样子——” 话还没说完,他便听到背后似乎有一种裂帛的声音,刺啦刺啦,似乎有什么东西扯开了幕布即将现于人世。一旁的汤苗更是突然痛哼一声,皱了皱眉。 张青鹏大惊,立时转身,手中的攻击招数已经备好,还没完全转过身,大股灵力便向声音之处袭去。 只是这灵力却被吹了回来。 山洞内狂风大作,张青鹏这灵力刚刚挥出就被硬生生挡了回来,迎面全拍在了他自己身上。张青鹏口中吐血,还来不及拿出防护法器便又被狂风卷起,硬生生地抛出,风速奇快,让他砰地一声便撞在了岩壁上,岩壁都被撞裂开来,石块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那风根本不停,还未等张青鹏落到地上便又把他卷起,又抛出,又让他撞到岩壁上,如此再三,岩壁都被毁了大半,嶙峋怪石都散落了一地。 “阿风,留他一命。”待汤苗缓过疼痛,费力地说完这句话时,张青鹏已经被连续抛撞了好几次,口鼻流血,五脏六腑都损伤不小,已是受伤甚重。 风便突然停了,张青鹏立时从空中摔在了地上,尘烟飞起中传来骨头被摔折的脆响。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只鸟爪子便踩到了他身上,重逾千斤,张青鹏觉得自己的胸骨都要被压碎了。这时,一个鸟头也探了过来。 张青鹏微微睁眼,却是一惊——火红色羽毛,袋子样的嘴巴,丹凰鸟!幻雾小仙境的五级妖兽丹凰鸟! 张青鹏又咳出一口血来。 “阿风,先给他上禁制。” 丹凰鸟听命而行,下手甚重,不过瞬间张青鹏的灵力神识便全都被封了。他的伤势再也压制不住,丹田受损,口鼻流血,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比刚刚的汤苗都不如。 “把那两个玉瓶给我。”汤苗仍然是没法动身的,只能差遣丹凰鸟。 刚刚的狂风对汤苗这边毫无影响,张青鹏那时拿出的两个玉瓶也幸免于难。丹凰鸟使着一股微风轻轻地将玉瓶送到汤苗身边,打开了瓶塞。 汤苗轻嗅几下,道:“从左边的瓶子里倒出三粒给我。” 丹凰鸟依言而行,汤苗服下丹药,半刻后便恢复了体力,灵力也是回来了。不过确如张青鹏所言,她只要稍稍一使灵力,丹田内便刺痛无比。 汤苗走到张青鹏身边,蹲了下来。张青鹏瘫倒在地,连学那毛虫扭一□子都是不行,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眼内有恨意有怒火,最深处却还藏着些恐惧。 汤苗学着张青鹏的样子晃了晃手中的玉瓶:“刚刚那瓶倒的确是个解药,这瓶?”她摇了摇头:“好像不大对吧?” 张青鹏底气足了些,费力道:“哼,说……说了,这药只有我一人能解。” 汤苗笑了笑。然后摘下了他的储物戒指,还在他身上翻了翻,又拿出两个储物袋来。 张青鹏气极,他可不像汤苗一样有随身空间,他疑心又重,哪里敢把东西留在看不到的地方?这里面放着的便是他所有的家当了。 汤苗叹道:“你可别,这什么眼神?怎么就许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就不成了?”她挑挑眉:“这样感觉的确不错,嗯?” 汤苗先翻了翻那两个储物袋,里面没甚物事,只随意装了些炼气期用的东西。汤苗点点头道:“我说呢,你都筑基期了干嘛还用储物袋,原来是为了伪装成炼气期的呀。” 汤苗又拿起储物戒指,扔给丹凰鸟。她现在还是炼气期,不能打开储物戒指。 妖兽们是靠着天生的强横身体走天下的,在灵识未开之时就已习惯用自己的身体解决问题,灵识开了之后也并不太借助外力,很少用什么法器储物袋的。但不用归不用,并不是不能。丹凰鸟已是五级妖兽,打开一个储物戒指当然是轻轻松松。 当下,便有哗啦啦一堆东西落了出来,跌成了一堆。地面上尘土飞扬,还有一些东西碎裂的声音传出来。 丹凰鸟再瞧瞧那储物戒指,好像空了?然后便不甚在意的把储物戒指随手一扔,对汤苗道:“都在这里了。” 张青鹏心疼地脸都绿了,汤苗却都没瞧他一眼,直接就在那堆东西里挑挑拣拣起来。 她先看的是自然是丹药了。张青鹏身上的瓶瓶罐罐倒也不少,随便拢拢,便找出了十几瓶。 汤苗一一探看。一边看,还一边啧啧叹道:“我知道你身上害人的东西不少,可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你这些竟全是毒药?”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回复评论时,123言情又给抽抽了╮(╯▽╰)╭ 第九十一章 一劳永逸 汤苗口中念念有词:“这瓶不是,这瓶也不是,”她拿起最后一瓶丹药,放在鼻边闻了闻,“这瓶就更不是了。” 看过的玉瓶已在她脚边堆成了一小堆。 汤苗眼光闪一闪,又从别的地方捡起了一瓶丹药,拿在手中把玩几下。她盯着张青鹏:“看来看去,还就最开始你拿出来的这瓶有点像?” 张青鹏心念急转,最后却是冷哼一声,道:“说了做交易,我还会骗你不成?” 汤苗嗤笑:“你当我不知道这解药里有猫腻?” 张青鹏自是知道汤苗于丹药一道上极有天分,他来时已做了万全准备,此时虽脸色发白却还有些胸有成竹:“这个自然就是解药。不过我说了,这毒只有我一人能解。你若将鹤鸩菇的解药拿来,我自然会替你解了此毒。” 汤苗乐了:“喂,你到底懂不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啊?” 张青鹏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他咬牙道:“你难道不想解毒吗?“ “想自然是想的,”汤苗道,“不过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 “杀了我你永远也解不了毒!” 汤苗微微一笑:“那可未必。”她仔细嗅嗅丹药:“骨血草?” 张青鹏一惊,却听汤苗又道:“传闻中要和心头血一起用的骨血草?” 张青鹏瞪眼看着汤苗,说不出话来。 张青鹏惊疑不定:“你怎知这些?”难道汤家与邪修有什么关联?或者当年那只阿木兽与邪修有干系?这骨血草在邪修中也属罕见,是一个小家族的秘法,连他都是这次寻毒药时才听说此物的。 汤苗一笑:“我干嘛要告诉你?”她心中却是极为感叹,那魏霜华简直是天下灵植的祖宗,张青鹏这又是撞到了他的手上。天下其实本没有骨血草,有了魏霜华才有这骨血草,骨血草一法正是他为了救人所创,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却流落到邪修手里去了。 张青鹏道:“你既知骨血草,那便知只有我才能解你的毒,是不是?” 汤苗点点头:“听说骨血草得和心头血一起入药才能炼成丹药,服药时也要以同样的心头血做引才可。” 张青鹏略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啧,你倒还真舍得,居然用心头血入药。”汤苗叹了两声,又道:“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要取你的心头血岂不是小菜一碟?” 张青鹏冷哼一声:“哪里有这么简单!用心头血做引得辅以秘法,这天下只有我一人知道此法!” 汤苗沉吟:“这样么,这我倒真是不知。”她问:“制这丹药的人总应该知道秘法吧?” 张青鹏有些得意:“制这丹药的人早就成了一具枯骨,你想寻他?”他摇摇头:“太晚了!” 汤苗道:“呀!这可怎么办?” 张青鹏失血极多,五脏六腑都受了伤,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硬撑着和汤苗打机锋,因此他竟是没听出来汤苗说这话的戏谑口气,只道:“还是那句话,以解药换解药。” “你不怕我得了解药后再杀了你吗?” 张青鹏瞟了眼蹲在旁边百无聊赖的丹凰鸟,道:“怕,当然怕。这自然是要定下规矩了,你今日又未带解药,我又受了伤无法用秘术做引,我们可以约好时间地点另行交易,再以道心起誓——” “太麻烦了!”汤苗突然打断了他,她面带笑意:“不如咱们试试我的方法?” “什么?”张青鹏愕然。 丹凰鸟此时却又凑了上来,用神识探入张青鹏的识海转了一圈,向汤苗道:“应该没问题。” 汤苗点点头:“那就动手罢。” 张青鹏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急道:“等等!你想做什么?!” 汤苗只是笑着看他,并不解释。 丹凰鸟也并不停手。 它的灵力缓缓流入张青鹏的身体里,然后神识也随之侵入,慢慢地探进了他的灵魂里。张青鹏悚然一惊,立即用灵魂之力挣扎起来。可惜,他也只不过是普通的筑基期水平,丹凰鸟是风火双属性的五级灵兽,灵魂力量强悍至极,又生来就懂得规则之力,对付他自然是手到擒来。 丹凰鸟轻轻松松就压服了张青鹏的灵魂之力,锁住了张青鹏的灵魂,又轻轻巧巧在上面打下了一个灼灼生辉的灵魂印记。 张青鹏只觉得脑中一痛,全身便战栗起来,又从心底里冒出了凉气,恍惚觉得自己是哪里不一样了。他好像想怒吼,又好像想大哭,后来却只能颓然地闭上眼睛,心里一片荒凉。 汤苗看着张青鹏浑浑噩噩的样子,便道:“你明白了?” 张青鹏却是闭眼不答。 汤苗也不管,看他伤势沉重,便伸手给他灌了两颗疗伤的丹药。 过了好一阵子,张青鹏才缓过来。他气怒至极,悲愤问道:“你怎么能这样?!” 汤苗奇道:“你害我不知害了多少次了,你还要杀我,我都留你一命了,你还要怎样?” “你还不如杀了我!” 汤苗摇头:“那怎么行?杀你岂不是便宜了你?” “你、你……” 汤苗耸耸肩:“一年之约已至,你却一直没有现身,你难道不想要解药了吗?怎么可能?”她看了看张青鹏,接着道:“你若是我,你能放心吗?既然解药制不住你,我当然得另想个能保万全的法子了,对不对?要不你老憋着坏主意,还要我一个一个的应付,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 汤苗笑笑:“这个法子还不错吧?” 张青鹏怒视着她,抖了起来:“你丧心病——” 汤苗还未怎样,丹凰鸟却不满意了,它的神识稍微动了动。 张青鹏突然“啊”地一声抱着头在地上滚了起来,眼见是一副痛苦难当的样子。灼烧灵魂之痛,想想也知难熬。 丹凰鸟却有些鄙视:“不过动了一下印记而已,就这样了?” 张青鹏慢慢不动了,脸上都是疼出来的冷汗。汤苗心里暗暗咋舌,这灵兽契约威力竟是如此厉害吗?怪不得一个小小的灵魂印记就能制住各色彪悍的灵兽。 汤苗也是从丹凰鸟处才知灵兽契约还可以反过来用的。以往极少有人会和比自己精神力强的灵兽结契,也很少有灵兽能掌握规则之力,是以一般人只知灵兽契约是一人一兽结契、人类在灵兽的灵魂里打下印记,却不知灵兽契约稍微变化一下,也能反客为主让灵兽在人类的灵魂里打下灵魂印记。 张青鹏便有幸体验了这么一回。 汤苗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踌躇,让丹凰鸟在张青鹏灵魂里留下印记,似乎真的不如杀了他?她虽恨张青鹏,但也并不太想用这种方法。可惜,要留张青鹏一命,还要牢牢控制住他,这大概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了。汤苗本还在犹豫,张青鹏这回的出手却终于让她下定了决心。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汤苗便知不管心里如何,面上绝对要表现得强硬一些,才能让张青鹏彻底死心顺服。 汤苗探了探,见自己给张青鹏服的那两颗丹药已经见了效,便笑眯眯道:“伤势似乎好了不少,可以用秘法解毒了吧?” 张青鹏挣扎片刻,终于放弃了。他是聪明人,且自小吃了许多苦,能屈能伸,更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刚才那灵魂灼烧之痛,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也是知道灵兽契约的,明白这灼烧再久一些、再厉害一些,便可把他的灵魂燃烧殆尽,什么也不剩了。既然知道不可匹敌,就不用再做无谓的反抗了。 而且,虽然他不知为何灵兽契约能反过来起作用,但灵兽契约本身是有解的,现在他先虚以为蛇,以后未必就没机会解契。他虽然对奉灵兽为主极为愤恨,但也并不至于要死要活的。这汤苗既然要用灵兽契约辖制他,那必是不想要他的性命。 张青鹏一想通这些,立即就合作起来。 他不顾自己伤势,生生地逼出了一滴心头血,又用这心头血为引施以秘法,将解药里的一些毒素引出,溶入这心头血里。待解药由酱紫转丹红后,才将那含毒的血燃尽,又将解药递给汤苗。 汤苗暗暗称奇,这法子倒是古怪,魏霜华并未记录下来。若非她制服了张青鹏,她能不能解毒恐怕还真不好说。 汤苗又问:“你此来五元宗是何故?” 张青鹏刚有些犹豫,汤苗便淡淡提醒:“灵兽契约也是能感知情绪的,你最好别起歪心,别想着隐瞒什么。” 张青鹏心内一凛,他自然知道汤苗并非虚言恫吓。他咬咬牙,便说出了实情:“我来五元宗,一来是想找你拿解药,二来便是想要盗取五元宗的一件宝贝。” “盗宝?”汤苗眼神闪了闪,“什么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晚了,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写得特别慢,明明也在电脑前趴了好几个小时 第九十二章 双相玉髓 张青鹏抿了抿嘴,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双相玉髓。” “双相玉髓?”汤苗心头一跳,这可是珍奇之物。 张青鹏又道:“是,而且还要水火两相的。” 汤苗沉吟片刻,却觉得有些怪异,双相玉髓虽然珍贵,但也就是炼器的材料而已,世上又不是只有一块,花费重金还是有可能购得的。邪修们想求双相玉髓,何必招惹上五元宗这种庞然大物?这性价比也太低了吧。难道说五元宗手里的双相玉髓有什么稀奇之处?还是说邪修要收集许多双相玉髓才能成事? 汤苗便问:“五元宗手里的双相玉髓很特殊么?” 张青鹏却摇头道不是,邪修从未讲过此事。 汤苗奇道:“那为何非要指名道姓要五元宗的双相玉髓?” “这个我也不知,”张青鹏摇头,“不过,除了我被派来五元宗之外,我还知道另外有些人被派去了别的宗门,应该也是要求双相玉髓。” 汤苗顿时讶然,邪修们这是怎么了?想要双相玉髓也不至于如此疯狂罢?同时挑上这么多宗门,难道是想发起一场正邪大战? 汤苗不禁道:“他们要这么多双相玉髓作甚?”她略有些失笑:“难道是想炼制什么逆天神器么?” 这个张青鹏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汤苗又瞧瞧张青鹏,觉得有些奇怪:“各个宗门的珍宝库守卫都很是严密,邪修怎么会派你过来盗宝呢?你来汤家的时候只有炼气期啊!”她皱皱眉头:“还是说,你有同伙?” 张青鹏却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是单独来此的,就算他们派了别人来,我也是不知道的。” 他又道:“而且,盗双相玉髓并不需要去珍宝库。他们只吩咐我探查一些火灵力充沛的地方,若是这些地方当中有水源,就让我再顺着水源追源溯流,途中有什么发现或者有什么奇特之处就立即一一上报,我再按照他们的指示行事。” 汤苗听完,更是疑窦丛生,觉得此事有古怪了。听起来,这些邪修竟不像是来盗宝的,而像是来帮五元宗探矿的。 双相玉髓的形成条件极为苛刻,水火两相的玉髓便是玉石经过水灵力、火灵力地不断冲击,经亿年后完美地融合了两种灵力之后才形成的。万千个水、火交融的地方,也未必有一处有玉石矿,而且就算里面有整条矿脉,也未必能形成一块玉髓。 五元宗立派悠久,哪处有玉石矿宗门自己能不知吗?她来宗门许久,也没听说过宗门有这等地方。而且,张青鹏接到的指令里也并未让他找什么玉石矿。 这样看来,只怕这找双相玉髓一事只是个幌子罢了。 张青鹏倒也明白此事:“我也知事有蹊跷,但受他们胁迫不得不来,也只能依令行事。” “你如今探查过几个地方了?” “我来宗门半年基本上都在灵草园,灵草园这边火灵力充沛的地方有很多,但探查之后都没什么发现。我现在正顺着地下暗河行走,但溶洞里岔路众多,到现在也还没查过多少地方。” 汤苗又问:“此事你都报给邪修了?” 张青鹏心里一跳,来了!但也只能老实回答:“是。” 果然,汤苗接着又淡淡问道:“你们怎么联络的?” 张青鹏咬了咬牙,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将邪修们卖了个精光。原来,一般传讯用的是传讯玉牌,张青鹏得了消息便上报给某个联络人知晓即可。若是危急时刻,便要用手腕上的虚影蛇来报讯了。 “虚影蛇?就是我上次我救你时击落的那条?”汤苗一听便想了起来。 张青鹏点头:“正是。后来我养了许久它才恢复过来。” “你在汤家时也和联络人传讯吗?”汤苗心里担忧,面上不由冷厉了起来。 张青鹏连忙摇了摇头:“若非必要,我们是不许和联络人传讯的。我那时连五元宗都没进,还没开始查访双相玉髓的事情,哪里敢和他们联络?最后若不是实在无法可想,我也不会放虚影蛇出来,结果也被你斩落了。” 汤苗听完,略松一口气,沾染上邪修可就麻烦了。别说除魔卫道了,以汤家的实力遇上邪修恐怕连全身而退的本事都没有,由不得她不担心。 此时她看着张青鹏,却不禁有些发愁。汤家是无虞了,可这张青鹏却是半拉邪修,如今更是两只脚都趟在浑水里。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找双相玉髓的事情恐怕大有玄机。如此,她要拿这张青鹏怎么办?这邪修打宗门主意的事情她到底该不该管? 若是悄悄匿下此事,当做不知道,万一邪修果然酝酿着一个惊天大阴谋,到时她可就追悔莫及了。可若是要管,就免不了要将此事上报给宗门,那张青鹏该怎么办?他这种邪修派来的卧底哪里会有好下场?到时事态恐怕就不由她控制了。 而且张青鹏现下虽然是等同于被她捏在手心里,但他也还受着邪修的辖制,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对劲,邪修恐怕会立刻杀将过来,到时张青鹏能不能保住命还是一个问题。 汤苗想了想,便问:“若是你一直都没找到双相玉髓,该怎么办?” 张青鹏苦笑:“他们只给了我三年时间,如今已经过了大半,只剩一年多时间了。到时若还找不到宝物,恐怕我和我父亲都性命难保。” 汤苗思忖,三年时间?这说明邪修们的计划还不是那么紧迫。一动不如一静,她或许还不用这么着急做决定,还是等等事态的发展再说。此事她也要好好思虑思虑,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想到此,汤苗便只吩咐道:“和邪修的联络还是如常吧。但报了什么消息给邪修,也要报给我一份,邪修那边有什么异动,同样也要报给我知晓。” 张青鹏此时乖顺异常,只点头称是。 汤苗又吩咐张青鹏三天后在灵草园和她见面,她拿鹤鸩菇的解药给他。鹤鸩菇的解药自然就在她的随身空间里,但张青鹏已经看过她的储物袋,她自是不能暴露了。 不过她想想却略有些好笑,如此,约摸也能算是以解药换解药了吧?这是不是说明张青鹏的一番苦心筹谋,大概还有那么一丝半点没有落空? 其实张青鹏心里却有些愕然,他如今已身不由己,完全没了在汤苗面前立身的依仗,他本以为以两人的仇怨,汤苗必要好好刁难他一番才会给他解药,没想到汤苗却这么痛快就给他了,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两人一兽休整一番,便走出了山洞。此时距汤苗被擒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这山洞却也还在五元宗里,只是十分隐秘,是张青鹏为了此事提前准备好的。 两人分开后,汤苗乘着飞行法器向木峰飞去。她拿出了储物袋里的传讯玉牌。刚才她便发现有人联络自己。 头一个传讯却是苏岑的,叫她去他那里,他有东西要给她。 另一个传讯,却让汤苗喜出望外,那竟是叶缘的。道他已然事了,问她何时能去浮屠海。 汤苗想想,她和张青鹏约了三天后见面,这三天中再处理处理日常杂事,应该也差不多了。她便立即回讯,道三日后即可出发。 雪山宗离青州城远,距离五元宗却比较近,叶缘的脚程又快,两人便商议再三,约好了三日后在五元宗外见面。 汤苗的心情便不知不觉好了起来。和张青鹏的交涉以及那些邪修的事情也好像立即离她远了一些。是以汤苗踏进苏岑的屋子时,已是嘴角上翘面容带笑了。 苏岑见她如此,便笑道:“哟,路上捡到什么宝贝了?” 汤苗也笑眯眯的:“哪里哪里,我怎么听说苏师伯您有个宝贝要给我?” 苏岑笑骂:“这么晚才来,便是有宝贝也没你的份了!” “啊?”汤苗面上现出兴奋来,“师伯,这么说真有宝贝啊?” 苏岑看着汤苗,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他向来长于察言观色,和汤苗又极为熟悉,汤苗虽然掩饰得不错,但面上的兴奋之情还是略有点夸张,又对晚来的问题避而不答——啧啧,苏岑在心里摇摇头,这小姑娘,最近秘密可多着呢。不过,他想了想便丢开了去,看汤苗这高兴劲儿,她应该也没遇到什么难事,小年轻们有些私事也是正常的嘛。 苏岑便拿出了一个玉简,递给汤苗:“瞧瞧。” 汤苗站起,恭敬接过,又将神识探入了玉简中。她看了半晌,最后却一脸感激地抬头,叫了声“苏师伯!” 苏岑点头笑笑:“回去之后好好揣摩一番。” 原来,这玉简中却是一位五灵根金丹真人突破境界的心得。五灵根中能筑基的就少之又少,能结丹的就更稀奇了,更别提还将心得授与旁人了,都不知苏岑花了多少功夫才得到这玉简的。这玉简中不仅讲了五灵根如何筑基,连如何结丹都讲了不少,于此时的汤苗来讲可谓是久旱逢甘霖,正是最好的宝贝了。 汤苗心中感激至极,看着苏岑的眼睛都晶亮晶亮的。苏岑被这么一瞧,却是笑呵呵地拍了拍汤苗的肩:“行了行了,怪吓人的,下次多带两坛酒过来就成。” 汤苗使劲儿点点头,心里已是将这看做了头等大事,决定一会儿就将自己屋里的酒坛子搬空,都搬到这里来。 之后,苏岑又考校了汤苗的修炼情形,二人又是叙话半晌。 汤苗想着要去浮屠海的事情,便道:“师伯,过几天我想出去一趟。” 第九十三章 重逢 汤苗向苏岑细细解释了一通,道是已和友人约好要去浮屠海磨练一番,过几月就回返。 苏岑听完,想了想便问:“友人?可靠吗?修为如何?” 汤苗忙道:“他是金丹修为,以前与我家有旧,为人十分可靠。” 苏岑听了便不再多担心,只点头道:“出去磨练一番也好,运气好的话或许能碰到什么契机,或者还会有什么心得,这些对提升境界都很有好处。” 他又谆谆告诫:“路上要小心行事,不可随意失了戒心。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万万不可被繁花迷了眼,教道心不稳。更不可荒废修行,给你的玉简下去也要好好琢磨一番。” 汤苗恭谨应诺。 苏岑又提醒道:“你还没去执事堂领过什么任务罢?既然你要出宗,可以顺手领几个任务去做做,也是一举多得。” 汤苗连忙应下,又大加感叹:“师伯,您可真是我的指路明灯啊!” 然后汤苗就在苏岑凌厉的眼刀之下落荒而逃,直接逃去执事堂了。 来宗门的这一年间汤苗过得兵荒马乱的,很少去书库、执事堂这类地方。如今站在了执事堂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穿着蓝袍的人们,汤苗才恍惚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宗门弟子了。 执事堂里很热闹,不断有弟子过来领任务交任务。汤苗只是炼气期弟子,又是头次来,便只能在最低等的任务里划拉寻找了。 寻了半晌,汤苗一脸黑线地抬头,这任务真是什么类型的都有啊! “于本月二十三日未时初,在甲二镇王兰修士的洞府上空,洒下幽月兰的花瓣,制造一场花瓣雨,时长为半刻钟。雇主:刘元。报酬:五十个贡献点。” “于本月二十五日午时正,送一桌灵食去武灵城韩府。雇主:千江酒楼。报酬:两百个贡献点。”啧啧,汤苗暗道,武灵城?怕离了有千里远吧?这外卖送得可真是远啊! …… 总之,好些任务都生活化到令人咋舌。幸亏这里面还有些常规任务,还能勉强撑撑修真人士高大上的门面,比如——那些要做打手的、做保镖的、做信差的任务等等。 汤苗在这些任务里挑挑拣拣,终是看上了一个惩强除恶做大侠的任务。这任务的地点在福门城,离浮屠海很近,任务言称当地常有一只妖兽下山伤人,要请一个仙人去捉拿妖物。看任务描述,这妖兽大约只有三级,修为也很普通,随意一个炼气期六层以上的弟子对付起来都绰绰有余,给的贡献点也不多,才五百点,怪不得直接被划成了最低一档的任务。 这任务已是挂了好久都没有人接,盖因福门城离五元宗很有些距离,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月之久,没几个人愿意长途跋涉去赚那么些贡献点的,还不够麻烦的,都不如多跑两趟送送外卖来得划算。 如此,汤苗便顺顺利利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又过了两日,汤苗已是分别向汤二叔、汤圆等几人告了别,只等着去过灵草园后便出宗。 五元宗占地极广,依附五元宗生活的人也极多,渐渐地便在周边形成了一片城镇,热闹繁华之处都不下于凡人的都城。 汤苗和叶缘便约了在城中的千江酒楼见面。是的,就是那个在千里之外还有人来订外卖的千江酒楼,汤苗据此推断,认为这酒楼应该很有可取之处,才定了这处做见面地点。 当日,阳光正好青山极妙,汤苗一路飞往灵草园,只觉得自己身轻如燕,看见谁都像是在卖萌,连薛主事都没有那么奸诈了。 碧粉果如今长势极好,过几天就能成熟,算了算,经汤苗改良后整个园子最终大约能增加两成收成。薛主事笑得合不拢嘴。不过,他也没忘了跟汤苗讨人情,道等汤苗酿出酒来多送他几坛,汤苗自是满口应承,先托薛主事帮她收着果子,她过几个月来取。后来,她又和灵草园的管事弟子们道了别。 等见到了张青鹏,事情就更简单了,一粒解药递过去就万事大吉,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别的也没什么好纠葛的。 如此,汤苗便一路出了宗门,兴冲冲地下了山,乘着飞行法器往千江酒楼赶去。她和叶缘约的是午时,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地上原本是一片青翠,慢慢地便有了屋舍人烟,再飞一段路程,前面更是出现了青灰色的城墙和热热闹闹的人潮。城中的居民看修真者已是看惯,空中有人飞过连头都不抬,仍然怡然自若地干着自己的事情。汤苗久居深山,此时看着这俗世景象还颇有些怀念。 她很快便找到了千江酒楼,进了门,环视四周,却没有看到叶缘。店家此时已殷勤招呼过来,汤苗笑着摆摆手,自顾自便爬上了二楼。 二楼临窗的位子上,果然便坐着一身白衣的叶缘。 他本就冲着楼梯口而坐,此时见汤苗蹬蹬蹬走上来,不由就露出一个微笑。 汤苗便也微笑起来。 她再走两步,走到了桌边坐下,笑着问:“等很久了吗?” 叶缘微微摇头:“刚来不久。” 说完,两人不知怎么了,突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对坐两边,竟都显得有些笨拙。 过了片刻,汤苗突然乐了:“哎,咱们这是怎么了?至于吗?”叶缘便也微微发笑,摇了摇头,伸手帮汤苗倒了一杯茶。 汤苗举起杯子,闻闻茶味,又稍尝一口,连道:“不错,不错,这茶好香。”她有些惊奇:“我以前怎么没喝过这茶?” 叶缘道:“这是雪山宗的冷刀茶。” 汤苗眨眨眼:“你带的?还有吗?” 叶缘探探储物戒指,手中便多了一罐茶叶。汤苗笑吟吟地接过,立马便毫不客气地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叶缘只在一边笑着看她。 汤苗仔细打量打量叶缘,不禁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问道:“你怎么好像有些疲累?”叶缘是金丹真人,已脱胎换骨成就了金身,按理说不可能现出疲惫神色,除非他受伤或者灵力透支之类。 叶缘摇摇头:“无事,宗门那件事了了之后我便赶了过来。”他看了下四周,“此地人多眼杂,到了路上再与你详述。” 汤苗点点头。 此时店家却过来上菜了。汤苗看着菜色,不由食指大动。 这四碟两盏一一摆上桌来,看着俱是清鲜无比,绿是翠绿,白是嫩白,肉汁饱满,汤色清澈,各个都合了汤苗的眼缘。里面更有她最喜欢吃的湖鱼和白玉菇,整整齐齐地裹着料汁装了盘。 汤苗满心欢喜,连忙招呼叶缘动筷子,自己更是吃得不亦乐乎。 两人吃过一晌,叶缘便问汤苗的近况,汤苗便叽叽喳喳地将这一年的事情讲了一通,还没忘了展示展示自己被利齿蚌夹断后新长出来的手指,又讲了上次筑基失败的事情。张青鹏的事情汤苗倒也是按下了没讲,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些比较好。叶缘有时问些话,大多却都是默默听着暗暗记在了心里。 后来,两人便又商议起了浮屠海之事。 汤苗早有了想法:“浮屠海毕竟是个大海,你我都只是粗通水性,阿风也不大精通这个,你说咱们要不要把小玉带去?它毕竟熟门熟路的。”小玉便是以前那只看守秘境的墨绿大虾了。 叶缘看了看汤苗,点头:“这主意倒是不错。不过,小玉并非你我的灵兽,它不能进入灵兽袋中,路上也多有不便。”他问:“你是想和它结契?” 汤苗道:“没事,我问过阿风了,它自有办法。” 叶缘便笑:“你主要还是为了回家一趟吧?” 汤苗嘿嘿地乐了乐,默认了。离家一年,她想父母想得紧,就算不带小玉她也想回去看看。 汤苗又想起来:“对了,我出宗门的时候还顺手接了个任务,要去福门城捉一个三级妖兽,咱们是先去浮屠海还是先做任务?” 叶缘想了想,便道:“福门城那里离浮屠海很近。从青州城到浮屠海应该会经过福门城,咱们还是先做任务吧。” 汤苗点点头。两人便计议已定,先回青州城去探探家人带走小玉,然后再去福门城做任务,最后一站,便是去浮屠海找海中花了。 两人吃完,便离开了酒楼,直往青州城而去。 走了半日,看着已远离了五元宗,又到了人烟稀少之地,汤苗便将丹凰鸟从灵兽袋里放了出来。 阿风同志一出来便兴奋地绕着汤苗和叶缘飞了几圈,叫声响彻天地。它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在蓝天下自由自在地飞翔了。 看着火红火红的羽翼在眼前上下飞舞,汤苗也不禁笑眯眯的,这一年别说阿风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拘得慌。如今,却可以到外面看看新的天地了。 第九十四章 归家去 《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庄子.逍遥游》 汤苗前世读《逍遥游》的时候,就觉得目眩神迷,想想,万里长空,天高云清,一只遮天蔽日的大鸟忽忽出现,忽忽远去,随心所欲,一瞬千里——真是,单想想就觉得畅快无比。 如今蹭着叶大真人的飞行法器,耳边风声烈烈,身周万物都被劈开变成了直线退去身后,汤苗终于又尝到了这种久违的快意。记得上世,她结成金丹后也曾这样肆意畅游过。可惜没多久任务便完成了,她也就离开了。 如今她又踏进了修仙界,汤苗就不免畅想起来,等自己筑基成功,再努努力结成金丹,岂不是又能这样畅游四海了?说不定到时她还可以继续修行,若以后能修到元婴、化神之境,速度又该有多快?要是能再进一步,真的破碎虚空、飞升成仙呢?到时该是何等景象?是不是真的能劈开时空去亲眼看看扶摇九万里的鲲鹏? 汤苗浮想联翩,不由就回头问叶缘:“你见过鲲鹏吗?” 叶缘:“什么?” 汤苗嘴角含着笑意,眼里满是向往:“就是一种很大很大的鸟,有几千里那么大,随便挥挥翅,便能飞个上万里。” 叶缘愕然:“哪里有这么大的鸟?”他仔细想想,摇头道:“从来都没听说过。” 叶缘又问:“你见过?” 汤苗摇摇头。 “你听说过?是……前世听说的?” 汤苗看着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叶缘顿时开了嘲讽:“你这不是缘木求鱼么?我怎知你前世的事情?” “好吧!”汤苗正经地点点头,“叶木头,咱们什么时候能到?” 叶缘瞪了一眼汤苗,不理她了。 汤苗偷笑,现在的叶缘才是她熟悉的叶缘。前两日叶缘温和得令她发毛,简直像洗心革面了一样,让她颇有点不知所措。 如今已过了两日,大约还有七八日就能回青州城。叶缘已是跟她讲了雪山宗大峡谷的事情。原来,那黑影里竟有他失去的小半魂体。 那黑影也不知是什么物事,大约因为强夺了叶缘的魂体才生出了神智,所以对叶缘亲切无比。它神智初开,和孩童一般无二。叶缘当时对它稍稍有了回应,它就极为兴奋,连已经落到头上的封印阵法也不管不顾了。 当时,封印大阵已然启动,一层层重量压下来,整个阵网越收越紧,牢牢地缚住了那黑影。那黑影却还兴奋无比,还在不断地跟叶缘咿咿呀呀,十分之开心,间或还夹杂着些埋怨的样子,大概是嫌他一直不理它之类的。 叶缘震惊过后,其时已明白大致情形。他试探地问那黑影来历,那黑影却全然不明白的样子,但只要叶缘说话它便很开心。叶缘再探问几句,便明白这黑影就如同刚开智的灵兽一般,只有些天然的情绪,还不会说话,别的也一概不懂。 封印大阵启动之后就无法停止,所有人也都全力施为,根本就没有商量探讨的时间,叶缘自己更是全部阵法的中枢,稍稍分心片刻都属难为。封印阵法的力量越来越强,不知不觉间竟是把那黑影限制到了十丈方圆的地方,那黑影终于从兴奋中回过神,开始挣扎起来。 它一边挣扎,还一边向叶缘求救。满心热切,全心全意,好似把叶缘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叶缘道心坚固,心中又深知这物的厉害难缠,更在它手上吃过大亏,本应不理的,可此时感觉到它如同稚子般的深切信赖,叶缘就不免有一丝心软。这黑影也似是感受到了,又增了几分撒娇样,连呼痛声都多了许多。 叶缘自是知道轻重缓急,对这呼救声自然充耳不闻,手底下也丝毫不停,阵力通过他更是运转到极致,层层堆叠,已经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这阵法要对付几个化神期大能恐怕都不成问题。可对付这黑影,却似乎还是显得有些艰难。 那黑影呼救声不止,挣扎也不止,阵法的束缚忽大忽小,若隐若现,阵中的好几人都已口鼻流血,支撑不住了。叶缘更是不好受,那黑影不断反抗,阵法不稳,他便不断地遭到阵力反噬,只能苦苦抵熬,最后却也不成,终是哇地吐了口血出来。 那黑影当时就是一愣,好像知道叶缘吐血了。也幸亏它有这一愣,才让叶缘有机会打起精神,重新撑起阵法来。刚刚叶缘吐血,阵法出现了一些空隙,阵力也是随之一弱。若这黑影那时还在挣扎,阵法恐怕就要给破了。 那黑影怔愣过后,起先竟还流露出一些关怀之意,只是这阵法一弱一强变化太过明显,片刻后,它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竟是彻底不动了。然后,叶缘便觉得一股悲意漫卷心间。这种被伤害被背叛的苦痛如此深切,如此鲜明,竟让叶缘都忍不住有些难过。 可是,这是个机会。 见黑影不动,叶缘立即明白胜负就在此一举,此刻若不能乘机封印这黑影,他们这些结阵的人恐怕都撑不下去了。到时阵法被破,别说结阵的人会死伤大半,这黑影继续成长,恐怕以后整个雪山宗都会深受其害。 众人自然也是如此般的想法。当下,诸人都不约而同全力而出,阵法闪光片片,阵力大盛,直向那黑影兜头绞缚上去。那黑影正在怔愣,未能如前时般抵抗,竟一下子被压制住了,阵法瞬间便缩至一丈大小。 接着,阵法便闪耀起了灼灼光华,阵中各处竟是一一合拢缔结,那黑影被层层掩蔽,再也看不见影踪了,最终那黑影便被阵法牢牢地封印在了这处地方。 这封印大阵总算是完成了。 结阵众人都瘫软在地,久久不能回神,有几人甚至在封印成功的那一刻就晕迷了过去。 叶缘并没有晕迷,而且在大家都心神放松的时候,唯有他却怔愣当下,心内不安。在封印将成之际,他竟感受到了那黑影的滔天怒意,那怒意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让他都有些心惊。所幸封印已成,什么都被隔绝两处了,那怒意就和黑影一般,都被压在了重重光华下面,不见天日了。 叶缘跟汤苗讲述这些的时候,汤苗不禁就有些担心。她暗暗想这黑影如此厉害,那封印不知能压制它多少年,若有朝一日它破印而出,到时又该当如何? 其实,这念头不光汤苗有,参与结阵的众人心里也都打过转儿。不过,包括汤苗叶缘,都没有一个人将它说出口过。这封印已是雪山宗最后的手段了,到时如何,一切也只能看天意了。 雪山宗结完封印大阵后,也并未将这法阵置之不理,而是安排了人时时监测,到时若有什么异动也好提前加以防范。 汤苗也跟叶缘讲了张青鹏的事情,还讲了邪修们在各大宗门安插内应,想寻得什么双相玉髓的事情。叶缘听完也是有些深思,这些邪修如此兴师动众,恐怕所图非小。 不知不觉间,七八日就在这言谈嬉笑间过去了。 前方青州城在望,汤苗已是喜不自胜。她此次想给父母一个惊喜,并未通知家人她回来的事情。 其时已是傍晚,汤嘉海和越秀女正在屋里对坐闲谈。突然,两人同时警醒起来。有人正悄悄潜行过来,快接近门外了,听脚步声也不像是仆从。 只是,两人疑惑地对望了一眼,这脚步声,怎么越听越耳熟? 两人还未琢磨透,就见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笑嘻嘻的,不是汤苗却是谁?两人大喜过望,立即抢上前去左看右看:“阿苗!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一家三口见面,自是其乐融融。汤苗早已是个大姑娘样子了,按说早该不好意思了,奈何她装小孩子装了好些年,撒娇痴缠那套惯熟无比,此时又把这些手段使将出来,汤大爷汤夫人立即不敌,被哄得高兴无比,连她隐瞒回家一事也轻轻放过了。 汤家的屋舍还是从前的样子,汤家的人也未有什么变化。一年时光也不过匆匆而就,汤家上下都还是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汤苗回家也没有感到半分陌生。 不过叶缘却早已摸进了秘境。汤苗对父母一向比较坦白,除了一些实在不能讲的,其余都不怎么隐瞒,但叶缘的来历实在不好解释。这次她也只说是接了宗门的历练任务才下山的,要去浮屠海边的福门城走一遭。可她这一年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宗门里,那陪着她做任务的,总不能是个雪山宗的金丹真人吧,好歹也要是个五元宗的弟子才比较合理。 丹凰鸟也被叶缘带进了秘境。是以,待汤苗和父母叙话完毕,有空过来干正事的时候,这火红大鸟早就和那墨绿大虾打得铿铿锵锵,空中羽毛纷飞,湖里浪花翻滚,真是一派热闹景象。 叶缘站在一旁,半点劝架的意思也没有。汤苗走过来,看了看,也负手站在旁边了。你别说,这打架是还挺好看的,那火红墨绿的,光颜色就不错。 第九十五章 斩妖除魔 小玉同志思考了一秒钟就加入了汤苗的斩妖除魔小分队,好几百年了,总待一个地方也是会腻的。它虽是水生妖兽,但已是到了五级,没有水也能活得好好的,当下它便爬进了汤苗的灵兽袋闷头大睡,理都不理丹凰鸟了。 在汤家稍稍住了几日后,汤苗就和父母告别,和叶缘一起往福门城去了。 一路行来,大地上一派太平景象。 山脉里时不时的就藏着几个小村子,从上空飞过,冷不丁就能看到几排高高低低的屋檐。小村旁边的山梁上还会有一片片平整的田地,农夫们会在地里挥着锄头辛勤劳作,太阳快落山时,他们还会直起腰身擦擦汗,不由自主地回头望望,看自家院子里有没有升起袅袅炊烟。 汤苗他们还见到了走街串巷的货郎,在山路上赶着大车吆喝着马的行商,还有那些热闹吵杂的集市。更有华美的亭台楼阁,规谨严整的青石大道,跑跳打闹的孩童,带花嬉笑的少女——这些都像是一幅画卷般在汤苗面前缓缓展开,让汤苗感叹俗世美好的同时,不得不忧心那未来的末世。如果不可阻挡,就只希望末世来得越晚越好罢。 福门城很快就近在眼前。来五元宗委托任务的便是城主府了,汤苗和叶缘问了问人,直接找了过去。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小吏。虽说跑腿做这种小任务的炼气期弟子并不怎么值钱,但俗世中人对修仙者的推崇非同一般,这小吏还是诚惶诚恐地接待了他们,还报予上司差点整了一出接风宴。汤苗和叶缘好不容易才拒绝,最后终于打听到了这任务的详细细节。 原来,几个月前,这福门城辖地中有个叫凉水村的小山村出了一桩失踪案,有个村民进山砍柴后便失去了踪影。村民上报后,城主府本来不以为意,这凉水村坐落在最偏僻的深山里,四处都是茂密的山林,失踪个把人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结果,没过几天,又从凉水村传来消息,又有村民接二连三地失踪了,最后一个人甚至是在自己家屋子里失踪了的。 城主府这才觉得蹊跷,连忙派人去查探。路途难走,查探的人足足跋涉了三天后才到了凉水村。可他们到了之后四处探寻,却一无所获,那些失踪的人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踪迹都没有了。最终,他们只在第一个村民砍柴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衣服的碎片。 查探的人便将衣服碎片带回了福门城。城主府中有经验丰富的老人,仔细辨认下却大惊失色。那衣料明显是被爪子挂下来的,上面还沾有一个鳞片。那鳞片却是一种叫钻土兽的凶兽所留。 钻土兽生有利爪,全身覆着鳞片,能在土石中来去自如,教人防不胜防。这兽喜欢吃人,常常伴着人类村庄而居,就跟猎豹守着羚羊群一样。它常常是在土层里睡足一觉后,便起身去抓几个人做食物,吃饱了便又回去再睡。唯一可值得欣慰的就是它这一觉往往能睡个三四年。可让这种凶兽留在村子旁边,能不教人两股战战吗? 这凶兽对常人来讲凶险之极,就算有再多的人也都根本无法与之匹敌,可对于汤苗他们来讲,这所谓的大凶兽也不过是三级的土属妖兽罢了,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城主府不得已之下也只能求助修仙界人士了。 只是要找出这凶兽来却稍稍有些难度。听说当时查探的人退去后,凉水村也再没有人失踪了。这钻土兽大概是已经吃饱了,回洞去休息了。汤苗他们估计得将凉水村附近的山林都找一遍才能挖到这钻土兽。 汤苗和叶缘打听到凉水村的具体位置后,便再不留了,直接驾起飞行法器飞了过去。 这凉水村的位置果然偏僻。汤苗二人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大山才终是到了,一路上人烟也越来越稀少,从天上望下去连山间的小道都没有几条了。 汤苗和叶缘落到了村外,面色却都极不好看。 这村子,太静了。 并不是说完全没有声音。这里有蜜蜂嗡嗡飞过,这里的小道上走着几只鸡,时不时咕咕叫两声,还伸嘴啄啄地面。这里有房屋,有道路,有篱笆扎起的菜园,这里的屋舍都被人精心维护过,有些房门前还爬着花藤,看上去就是一个静谧安闲的小山村应该有的样子。 可是,这里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汤苗神识所到之处,并未见过半个人影。她抬眼看叶缘,叶缘也向她摇摇头,以他金丹真人的神识,也没发现周围有人的影踪。 听说凉水村里共有三百二十六口人,这些人现在都去哪里了? 汤苗二人走进了村子里,在第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汤苗伸手推门,那木门便轻轻松松被推开了,并没有锁着。二人进了院子,四处看看,屋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只是屋檐下还放着一把凳子,上面积了一层灰,凳子前面摆着一个菜墩,上面有刀,还有几把完整的野菜,一堆切碎的菜叶子。这些菜也已经被晒干,枯了,与尘土混杂在一起。 厨房里有个大锅,装满了水,都有些发臭了,蝇虫飞来飞去,灶坑里的柴火也都只剩下了些灰烬,一丝热气都没有了。 这家人,当时应该正在做饭吧。看那尘土的厚度,这些人失踪已经有月余了吧。 汤苗与叶缘又在村子里检视了一圈,终于确认,这村子里的人是同时失踪的。之所以说失踪,是因为村子里没有找到任何一具尸体。 而且,这个村子里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没有血迹,没有武器的残骸,也没有什么外逃追杀的样子。就像村子里的所有人在一瞬间都凭空消失了一样,让他们消失的人或东西连屋门都不需要进。 这如果是钻土兽作孽,那钻土兽该有多么厉害啊,起码得有四级了吧?或者是,这钻土兽的数量该有多么多,总要有二三十只了吧?可是,汤苗二人早已看过城主府发现的那枚鳞片,那明明就是普通的钻土兽所留,看不出一丝一毫变异妖兽的气息,而且钻土兽明明是种独居的妖兽,哪里会突然成群结队跑出来? 汤苗却不想自己的一个小任务竟变成了眼下这样子。这些村民生死未卜,或许还有获救的机会? 汤苗心里有些沉重,便问叶缘:“你说他们还能活着吗?” 叶缘顿了顿,摇摇头道:“这个谁也不知。钻土兽是要吃人的,可这也不大像是普通的钻土兽所为。” 汤苗眼神里燃起了火:“既然捡到了钻土兽的鳞片,那一定与它们脱不了关系。先从钻土兽查起吧!” 查钻土兽是有方法的。虽然它们能在岩土里自由活动,能藏在深深的地下,让不能穿透太深土层的神识探查不到,但这钻土兽是最纯的土属妖兽,如果某地的土灵力有异变,往下挖挖,多半就能找到它的踪迹了。 钻土兽本身含有的土灵力极为纯厚,它还会吸收周围的土灵力用以修炼,因此,有它的地方,必然就会形成一个土灵力的空圈,圈内的土灵力比旁的地方少很多,但这空圈里却存在一个点,会有极多的土灵力聚集。这个点自然就是钻土兽所在的地方了。 自然界很少会有这种土灵力的异变,因此钻土兽还算好找。但要探查灵力异动,就必须亲身前去仔细搜索。这周围的山林如此之多,汤苗他们的工作量并不轻。 汤苗和叶缘商量过后,便放出了丹凰鸟和小玉,和它们兵分三路探查周围的山林。这凉水村的事情很是诡异,汤苗只是炼气期的修为,因此还是和叶缘一路。 可惜,众人花了两日在周围的山林里一一探查,最终却一无所获,连一个钻土兽都没有发现。 第九十六章 地下暗流 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第一个村民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汤苗和叶缘在周围一无所获后,便来了这片树林细细探查,既然这里当时能发现钻土兽的鳞片,就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线索。 汤苗深吸一口气,这里有泥土的味道,有青草的香气,还有零星虫豸的腥气,和别的山林没有什么区别。 丹凰鸟扑棱扑棱翅膀落到了地上,它在天上也没发现什么蹊跷之处,这里连个大型野兽都没有,更别说妖兽了,目光所及之处都只有灰扑扑的兔子和田鼠在林间穿来穿去,也难怪,这里毕竟是村民们的砍柴之所。 小玉慢慢挪个几步,虾尾巴一扭一扭的,看着很是古怪。它是水生妖兽,在陆地上活动不是那么顺畅。本来也可以用灵力浮空而行,但小玉嫌麻烦,只在远途用用,近距离它便不耐烦用,只自己随便爬爬,古怪什么的更是毫不在乎,任丹凰鸟如何嘲笑也丝毫不改。丹凰鸟笑得多了,打一架便是。 此时丹凰鸟便又笑上了:“呀!你扭掉了一个爪子!你看你看,掉在那里了!” 小玉理也不理它,汤苗和叶缘也是没什么心情玩笑,只自顾自地在四周搜索。 丹凰鸟颇为无趣,便又去逗小玉:“老太太,你多少岁了啊?” 小玉还是不理它,丹凰鸟终是忍不住,“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这气吹出便立时化作一股气箭,向小玉冲去。 这时小玉却开口了:“此地有蹊跷。” 它话音刚落,叶缘便身形一动出现在它身边,还顺手拂开丹凰鸟吹出的那股气箭,只问:“什么?” 汤苗也立时赶来,关切地看着小玉。 丹凰鸟…… 小玉瞟了一眼丹凰鸟,眼里满是得胜的颜色,丹凰鸟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它如今可服汤苗得很,生怕得罪了汤苗就没酒喝,此时也只能缩头缩脑呆在一边。 小玉道:“这地下有暗流。” “山中有暗流不是正常的吗?”余下的两人一鸟都迷惑不解,他们虽然对水之一道没有小玉精通,但还是听得出来此地地下是有暗流经过的,他们本来并不以为意,此时再听,也没觉得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小玉冷静地道:“这暗流的河道若是有棱有角的就不正常了。” 汤苗和叶缘同时眼中一亮,汤苗急问:“这暗流是有人挖出来的?” 小玉并不把话说死,只道:“光附近,河道里就有三个尖角。” 叶缘按照小玉的指点,对着一块地方使着金系法术挖了下去。几瞬间便挖到了三丈深的地方,哗啦啦的水声已是毫无阻隔,清楚无误地传出来了。 汤苗探头一望,这河道在地下弯折,果然形成了一个尖角,那角度就如同一把剑的剑尖,锋利地平插进土壤里,一看就知绝非自然形成。 汤苗和叶缘下到坑底仔细探看。这河道并不宽,不过两臂大小,也不深,水底清晰可见。暗流速度不快,就像小溪般潺潺流过,只是却不像小溪那样带着树叶子小虾米巡游四方,这暗道中流淌的水清澈极了,简直和汤苗前世所见的自来水一样。 只是,这样却很是古怪。这暗道四壁都是土层,既无岩石也无晶体,更没有什么自来水管,这水是怎么保持得这样清澈的?难道不应该是泥沙俱下浑浊不堪的吗? 汤苗伸手摸了摸洞壁,便明白了。这洞壁上有种无色无味像胶水发硬般的物质,就是这东西像壁纸一般阻隔了泥沙的滑下。 叶缘见她摸洞壁,便对她点点头:“是钻土兽。” 汤苗只是知道钻土兽的一些传闻,却没有亲眼见过,此时便迷惑地看着叶缘,叶缘便道:“成年钻土兽可以在土层中来去自如,刚出生的幼兽却不能。所以待钻土兽快要生产时,母兽便会找个大山,在里面挖出许多坑道来供幼兽活动。据说钻土兽挖洞也很厉害,一日夜便能挖通一座大山。” 叶缘看看汤苗:“还有,听说母兽挖洞时还会分泌出一种粘液涂在洞壁上,以防坑道坍塌。” 汤苗刷得一下把手掌拿到眼前,看了看摸过洞壁的那几根手指,又立即嫌恶地甩了甩。 这暗流的水自然也不能用了,她忙忙祭起一个水属法术,想聚点水冲一冲手。却不想偷空瞟见了叶缘怎么绷也绷不住总是要上翘的嘴角。 汤苗平平转身,伸手,然后在叶缘雪白的衣襟上狠狠擦了擦,接着才凭空变出一团水来面无表情地冲手 叶缘站得离汤苗极近,又毫无防备,汤苗也没用灵力,因此叶缘竟是一时不察中了招。所幸这雪山宗的宗门白衣也是套法衣,便是拿黑泥来涂也不会脏,叶缘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汤苗,便只能摸摸鼻子自咽苦果了。 汤苗倒是心情舒畅了些,一打眼便看见了洞壁上有个东西在微微闪光。仔细一瞧,却正是那钻土兽的鳞片,和洞壁上的粘液凝固在了一起,色泽大小和上次福门城发现的那片也很是相似,大约就是同一头钻土兽所留了。 这说明挖暗道的钻土兽便是那吃人的钻土兽了。 叶缘却在不远处的旁边又发现了一枚鳞片,他不禁皱皱眉,道:“怎么会掉这么多鳞片?正常的钻土兽不会这样的。”他回忆了回忆,又道:“好像只有年老虚弱的钻土兽才会掉鳞。” 可这些鳞片的主人分明是个刚成年的钻土兽,鳞片只是微微泛黄,还远远不到老年钻土兽鳞片的那种土褐色。 汤苗想想,道:“这说明它很虚弱?”说着她便眼睛一亮:“所以它才吃了那个砍柴的人?” 叶缘认同地点点头:“应该就是了。” 叶缘又道:“这里只离地面三丈,又不是什么大山,钻土兽一般不会选择这种地方挖洞筑巢。恐怕是有东西驱使它挖下了这些暗道。” 看着暗道中那有如剑尖般的尖角,汤苗和叶缘满腹疑云。照此看来,这钻土兽吃的第一个人,明显是偶然情况。钻土兽本来应该是被派来挖这暗道的,但它却不知为何很是虚弱,正巧又有一个村民过来砍柴,它便吃了他补充体力。 可是,这既然是偶发事件,为何又会有后面失踪的三四个人?又为何有了如今那样一个空荡荡的村子?难道是有一群钻土兽都非常虚弱,听说第一个钻土兽吃了人便恢复了,然后成群结队跑去村子里把人当做了药膳? 可是一群钻土兽聚在一起本就很是稀奇,一群挖着暗道的虚弱的钻土兽就更稀奇了,而且这暗道又是什么古怪东西?汤苗和叶缘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把目光看向了暗流本身。 这暗流仍在淙淙流淌,前后皆有水声,源源不断,一听就知河道极长,连叶缘这金丹真人的耳力也不知它是从哪里来,又是到何处去的。 所幸他们还有小玉。 当下,小玉尽显水生妖兽的本事,只用神识四处扫过,这附近暗流的河道便无所遁形,尽皆显在了它的识海里。 两人便跟着小玉,顺着暗流前进的方向一直往前,丹凰鸟虽好生无趣,但也只得乖乖跟在大家身后。 众人七拐八拐,先是绕出了两座山,后来竟又绕了回来,然后换了个方向,又歪歪扭扭地绕远了。汤苗却越走越心惊,这路途虽是古怪,但越走她就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感觉好像在哪里走过似的。 终于,待小玉带大家在一处地方拐了两个之字形后,汤苗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阵法吗?这“双之形”不就是常用的法阵纹路吗? 然后,汤苗便心里一惊,这些蔓延好几座山的复杂地下坑道竟是一座阵法吗?什么阵法要这么大的阵势?这么大阵势的阵法又是做什么用的?汤苗对阵法的见识都是得自汤青,水平很是不错,但这里只有半座阵法,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缘其实也早有疑虑,此时听汤苗一讲也是恍然大悟,他沉吟片刻,望着汤苗,语气更为沉重了:“这是阵法,阵法可只能由修士所设了。” 这确是实情。还没听说过什么妖兽会用阵法的。原来驱使钻土兽的,竟是人类修士。汤苗和叶缘俱是苦笑,果然如此,人类修士要聚起一群钻土兽恐怕比钻土兽自己都容易许多。 汤苗只熟悉五元宗,对其余修真势力的分布不大清楚,此时便问叶缘:“这里附近有什么宗门吗?” 叶缘古怪地看看她:“你为什么会问宗门?你觉得是宗门里的人做出这些事的吗?” 汤苗诚实地点了点头,道:“这里的阵法声势如此之大,还要能驱使钻土兽,这些恐怕得是有些实力的人才做得到的吧?” “可是一般宗门都是有明令的,不可随意伤害凡人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捋顺了!卡文真是太痛苦了~~ 谢谢力哥是吃货童鞋的地雷和补分^_^ 明日起更新照常~~ 第九十七章 邪修 汤苗无奈地摇摇头,道:“修仙者和凡人在实力上的差距就如同人和蚂蚁一般。你觉得人会真的在乎蚂蚁的生命吗?” 她道:“虽然有人讲你不应该伤害蚂蚁,但你走路时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踩到几只蚂蚁。你想去收蜂蜜,然后看见几只蚂蚁挡在眼前,你是不是要把它们吹开,让它别挡路?至于吹开之后,蚂蚁是死是活,谁又在乎?” “虽说宗门一般有禁令,可我也没听说过有人因为伤了凡人就受到惩处的,”汤苗叹口气,“可见宗门也并不把这当回事。” “再说,偌大一个宗门里,总有那么些不法之徒吧?不可能个个都遵纪守法心地良善吧?” 叶缘听了这话却摇摇头,并不争论,只道:“这些我也明白。只是,如今正邪分立,一般人见到这种事情不是都会想到邪修吗?你怎么先想到了宗门?” 汤苗一呆,她思索了一下,才道:“大概是因为这阵法一看就极为厉害,不是说邪修大多都分散隐匿在各处吗?一两个邪修恐怕是干不来这么一件大事的。宗门嘛倒是应该有实力做这些。” “你是以实力做考虑,就是说,你不觉得宗门和邪修有多少区别?以前张青鹏和邪修甚有渊源,我记得你好像也不以为意?”叶缘不由问道。 汤苗想了想,点了点头。她确实认为不能简单地给人贴上标签,贴个“道门“就是好人,贴个“邪修”就是坏人。道门里并不是个个都良善,要不然那起意要吞并青州城的齐家、那想栽赃陷害她的曹冉都是什么?同理可得,那些邪修应该也不是个个都坏吧? 叶缘却是不赞同,他摇头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邪修行事。” “他们所修功法,个个残暴无比。我曾见过他们用婴孩练功,用孕妇练功,用一城人的心脏练功,他们哪个不是在尸山血海里泡出来的?”叶缘想起以前的经历,心情颇有些沉重。 他又道:“就算他们当中有良善人,可手上已经染上了这么多血腥,早就面目全非了。做的是恶魔事,心里如何想的,重要吗?” 汤苗早就听说过邪修的种种恶行,从小听到大,所有的人都是一谈邪修就色变,极尽夸张之能事。可她经过这么几世,早已明白传闻不可尽信的道理。况且,她周围都是道门的人,哪里能指望他们会对敌人有个客观评价? 可见叶缘如此,她就不得不慎重对待了。叶缘以前提起邪修时都只是几语带过,不愿多谈。可从刚刚的话语里她听得出叶缘心中的沉痛,她也十分相信他不会信口开河。 汤苗不由问道:“邪修的功法当真有这么可怕?” 叶缘极为郑重地点点头:“是。” “这要从它的源头讲起。世上最早是只有正统道法的,修真之人吸收天地间游离的灵气,一步步提升境界,洗髓伐经,成就金身,修炼到最高境界的人还能破碎虚空,成仙成神,与天地同寿。” “可是,这种方法太慢了,很少有人能修炼到最高境界。修真者绞尽脑汁,后来便发现天地间还有许多灵草灵植、妖兽宝物,它们蕴含着大量灵气,服用之后可以极大地提升修为。这些资源到现在都还是被人抢破头,炼丹之法也是从这里发展而出的。” “其实大部分人都已经安心于此了,可惜,有些人还是嫌慢。当年,就有些修真者把主意打到了人类自己的身上。想想,人是万物之灵,连妖兽的血液内丹都是绝好的资源,那人的血、人的心、人的魂魄、人的金丹乃至人的元婴呢?事实证明,这些无不是大补之物。”叶缘苦笑着摇摇头。 “世上这便就有了邪修。这些邪修发明了各种各样用人做材料的功法,人的身体里的确蕴含着最多的灵力,邪修们都进步飞快,比正常的修真者厉害太多。” “可就像普通修真者一样,邪修们对资源的需求也是越来越大的。普通修真者在炼气期时要服用三级灵草炼制的聚气丹,筑基时还要服用突破境界用的筑基丹,筑基后更要服用四级灵草炼制的洗髓丹,以此类推,所需的资源数量和质量只会随着境界的提升变得越来越高。” “邪修们也一样,可是他们用以练功的资源却不是什么灵草,而是人。整个人类便全成了这些邪修的猎物。先遭殃的是凡人,待杀光一城一地的凡人也满足不了需求后,便轮到了炼气期修士,然后是筑基期、金丹期修士,甚至据说还有元婴期的修士遭了家人毒手,辛苦练就的元婴成了儿子的补品的。” “所以说,但凡是邪修,这修炼路上全是用人的血肉铺就的,境界越高,用的血肉就越多。无一例外。与他心中所想毫无关系。而且,堕入邪修的,也只会越来越暴虐,越来越轻贱人命,这也无一例外。” 汤苗听得目瞪口呆,她早听说邪修暴虐,但只把他们当做睡前故事里的大魔王,竟不想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汤苗不禁道:“这些邪修不是自取灭亡吗?杀光了凡人,杀光了正统修真者,这世上不就只剩他们自相残杀了吗?再杀一轮后,世上再无人类,他们的修真之路可不就完全断绝了吗?” 叶缘摇摇头:“能成邪修的人又哪会管这些?他只要比别人杀得多,比别人修炼得快就行了。到时他飞升而去,身后之事与他何干?” 汤苗想了想,又有些疑惑:“既然邪修如此厉害,那为什么现在却落到了人人喊打隐匿不出的地步?像汤家的人,恐怕都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邪修的。” 叶缘便继续讲:“邪修最猖獗的时候,大概是在四五千年前。当时的正统修真者们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只能联合起来一同对抗邪修。整个修仙界便爆发了正邪大战。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应该是正统的修真者们得胜了。” “那他们是如何得胜的?” “具体是如何胜利的,却是不得而知了,” 叶缘此时却有了些迟疑,“据说,是天道站在了正统修真者一边……” “天道?”汤苗不禁有些奇怪,玄而又玄的天道要怎么才能帮人?让大家运气都变好么? 叶缘也是摇头:“这个也只是一鳞半爪的传闻。我也是偶然得了一本古籍才知道的,也不知道真假,更不知道其间具体情形了。” “为什么这些邪修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汤苗觉得十分奇怪,“所有道门整天都在讲邪修如何如何可怕,却从不让人知道邪修的来历,也不让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可怕,连这正邪大战都从来不提,这也太古怪了吧?” 叶缘苦笑道:“原因很简单。邪修本就是出自道门的。当年连许多法力高深的道门长老都堕成了邪修,有些道门更是全宗都变成了邪修。” 汤苗恍然大悟,邪修自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散修毕竟不成气候,邪修当年声势如此浩大,只可能是出身自道门了。 叶缘续道:“当年铲除了邪修后,修真者们几乎凋零殆尽,剩余的道门传承也不多了,凡人对修真者也是惧怕至极。当时的修真界密议后,便达成共识,匿了邪修来历,只宣扬邪修邪恶,又大力帮助凡人休养生息,遇到有灵根的凡人便吸纳进宗门,对其家族也大力栽培。如今,几千年过去了,这才有了现在的几大宗门和各地层出不穷的修仙家族。” “而不可随意伤害凡人性命,也就成了各大宗门的律条。这是种防范措施,邪修初要练功,必然是要先拿凡人开刀的。” “原来如此。”汤苗点点头,“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所以这个律条渐渐没什么约束力了,是不是?” 叶缘眼中有些赞赏之色:“正是如此。邪修这几千年来一直式微,也如你所说的,凡俗之人面对修真者太易折损,宗门便渐渐不太管了。不过,”他看了看凉水村的方向,“像这般整个村子的人口都消失的,宗门恐怕会上心得很。” 汤苗不由问道:“所以你觉得做此事的不会是宗门,而是邪修?” 叶缘笃定地点点头:“像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见过,十有七八都是邪修所为。” 他又道:“而且,你不是问宗门势力吗?离此地最近的大宗门便是五元宗了。或许周围还有几个不入流的小道门,但看福门城直接把任务委托给了五元宗,这些小道门恐怕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 五元宗?汤苗不由噎了一下。她此时虽还不能完全认同叶缘的判断,但要她怀疑五元宗,她也觉得有些不大得劲。不过,既然五元宗略有牵涉,此时她也不愿贸贸然就将此地情形报知宗门,如果事有万一呢?还是查探明白了再说。 汤苗和叶缘二人又跟着小玉继续前行,顺着地下暗河的流向在山间绕来绕去。 汤苗一边行路一边想着刚刚叶缘所说的话语,不由就将一个疑惑问出了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第九十八章 失踪的村民 叶缘沉默片刻,才道:“一些是我查出来的,另一些是我师傅告诉我的。雪山宗孤悬一处,人迹罕至,正邪大战时也未被波及到,山上也还存着许多玉简。” 汤苗眼中闪着好奇之色:“你们雪山宗就是一座大雪山吗?” “不,是许多大雪山。” 汤苗还在心里描绘着雪山该有的样子,他们前面却已是出现了一个断崖。崖下还有哗啦啦的水声。 二人面色一变,几步赶至前去。 这里果然是个断崖。探头向下望去,这断崖不高,崖底却是一条闪着粼粼波光的小河,河水也不慌不忙只慢慢向前流去。 而他们一路追踪的暗流,就在这断崖的断面上开了一个孔,从孔隙中哗哗流下,在崖壁上开出一条路来,向下奔去谷底的小河中,带着一点湿润的尘沙和河水合流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暗流怎么突然断在了这里?汤苗看看断崖,又看看河水,这里明显与阵法毫无关系,简直就像专门的泄洪场所一样,任谁也不会这样设置法阵。难道是他们猜错了?那暗流根本就与阵法无关? 不,汤苗想起那弯弯绕绕的坑道,否定了这个想法。那坑道绝非天然形成,当中也确有法阵纹路,可此地情形也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是不是下面的河水有什么问题? 汤苗刚刚想到这里,就见叶缘望了过来,她对叶缘点点头,两人便一起跃下。阿风也一展翅翼,轻轻飘下,小玉也慢悠悠跟了下来。 这小河漫不经心,流速甚缓,水中略略带些浊色,河底还有小鱼小虾在游弋,时不时一尾一尾地窜过——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一条很正常的小河,和别个的山间支流毫无二致。 汤苗皱起了眉头,问小玉道:“这水有什么蹊跷之处吗?” 小玉已在四处探查回来,它摆摆爪子道:“没发现。” 汤苗心下甚是奇怪:“这河没有问题。那为何要花费功夫把暗流导入这河水中?还是以这种曲折的方式?” 叶缘环顾四周,也未发现任何古怪之处,他道:“看来现在只能追根溯源,去这暗流的源头上看看了。” 汤苗点点头,叫起已经在扑鱼的丹凰鸟,一行人等便又原路返回,逆着暗流摸了回去。 汤苗心里一直在暗暗思量。走了一小段,她却不由觉出了奇异之处。这离断崖最近的一两里暗道竟是直线,和前面那些绕来绕去的暗道风格完全不一样,就好像是有人画圈画得不耐烦了,最后随手划了条直线草草结束一样。当时他们一直顺着暗流行走,汤苗只以为这是法阵的一部分,竟完全没有发觉这里的怪异。 这当中是出了什么变故吗?汤苗思索一阵,却也还是毫无头绪。 事有变故,一行人等行进得很是迅速。不多时,便摸到了暗流的源头。 这源头,却是一汪水潭。不大,很深,水很是清澈。小玉下去探过,暗道便开在这水潭的底部。只是不管那暗道如何将水引出流走,水潭的水位却毫无变化。 小玉又细细探查一番,几人才知这水潭似是人工挖掘的,正正坐落在一个泉眼上,若非潭底有暗道,恐怕水潭中的水早就漫溢开来了。除了这点,其余都是毫无异状,那水也不过只是常见的山泉水罢了。 如此,此事就令人极为费解了。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原因,竟要将这山泉水引去崖底的小河里?而且那坑道要绕来绕去做下半个法阵的样子?这一切又与失踪的凉水村村民有什么关系? 二人一鸟一虾围了一圈做起了头脑风暴—— “啧,这山泉水放在这里也没用,大概是有人想把这水引去河里养鱼虾吧!”率先发言的是煞有介事的阿风,它觉得那些鱼虾的味道还不错,“他们应该是抓了些钻土兽挖坑道,钻土兽饿了,然后就吃了些人,”它点点头,“事情应该就是这样的。” 汤苗和叶缘叹口气,只当没听见,只有小玉嘲笑地看了它一眼。 阿风怒了:“要不然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没鱼也没虾么!” 汤苗闻言倒是心里一动,她挥出灵力,刷刷几下就在地面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蜿蜒曲折的线路。 叶缘凝目细看,问道:“这是那地下暗河的走向图?” 汤苗点点头,又在这条线的旁边添了两个点,道:“前两天咱们寻找钻土兽时,不是在这附近还见过两眼山泉吗?”她指着那两个点,道:“就在这里。” 叶缘也还有印象,他仔细想想,有些疑惑,不知汤苗为何将它们点出来,“这两个山泉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我记得它们和此地这个山泉都是一样的,都很普通。” “是,它们都很普通。”汤苗点点头,又问:“可那些人为什么只选了此地的山泉挖河道?为什么没有选其他的山泉?” 叶缘又看看地上的线条图,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眼睛一亮,“因为位置!”他道,“这里是个阵眼!” 他看着汤苗,汤苗也有些激动,这说明他们之前的推断是对的,有人挖了那么长一条暗流,的确就是为了在此地设阵。 “那这阵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叶缘看向了汤苗,在阵法一途他到底不像汤苗那般敏锐。 可汤苗却也是不知,她摇摇头道:“这里只有一小部分法阵,而且有些线条十分古怪,一时我也看不出什么来。” 她转头问小玉:“这山泉附近还有什么暗流吗?” 小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答道:“没有了。”小玉和阿风早已是神游天外了,阵法什么的对妖兽来讲实在是太无聊了,就跟三岁小孩听人讲高数一般。 汤苗拍了拍小玉的爪子,又和叶缘讨论起了问题。 她指着暗河最后的那段直线,道:“你看这里,只有这段不大对劲,和前面完全连贯不上,一点也不像是在设阵。” 叶缘点点头,这里的确有些不对劲儿。 汤苗又道:“既然这山泉周围再没有什么暗流了,最后这段直线也不对,咱们在此地更没有发现什么钻土兽或修士施法的痕迹。”她的眼睛极其明亮,“这,是不是说明,这个法阵被废弃了?” 叶缘已经跟上了她的思路,眼睛也亮起来,接口道:“对!这法阵应该还是被主动废弃的!” “是!要不然设阵的人也不会有余裕挖出最后那段直线,将暗流引去小河那里。” “既然是主动废弃的,”叶缘想了想道,“那事情是有了什么变故,还是因为他们,”他突然放缓了语速,“发现了更好的办法?” 两人对对眼神,异口同声地喊道:“村民!” “一定是那钻土兽吃了人才让阵法出了什么变故!后来又消失的几人是他们在做试验!试验成功了,所以——”汤苗的语调突然降了下去,慢了一些,暗了一些,“所以,凉水村的人都消失了。” 二人一时都有些无语。 半晌,叶缘又道:“这废弃的法阵就设在这里,说明此地就是他们的目标。可在这里我们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皱皱眉,“那他们是藏去哪里了?还是说已经完成了目标,遁走了?” 汤苗于此也是无法可想,他们虽是有了些猜测,可还是不知这些恶人的踪迹。 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有个不祥的想法跳上她的心头,“废弃的法阵都有那么大,凉水村只有三百多人,你说……有没有可能,”汤苗艰难地吐出后半句话,“不太够?” 叶缘一惊,面上也是遽然变色,他猛地站起身,“附近的村子都得查一查!” 两人立即行动起来。看了看从福门城拿过来的地图,当即就向离凉水村最近的一个村子飞去。 这个村子比凉水村还要偏僻,越过几座高山后,叶缘和汤苗就带着阿风小玉落到了一个山坡上。这山坡中藏着左一间右一间的木屋,不太多,应该就是个小村庄。 这个村庄里有鸡,也有蜂虫。可惜,没有人,一个也没有。 汤苗的神色暗了暗,咬了咬牙。 他们都没说什么话,又直接飞向了第二个村子。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叶缘和汤苗的脸色越来越差,周围几个村庄都已经没有人了,失踪的人只怕已有几千个之多。 他们看看地图,这一带都颇为荒僻,村庄也不多,他们都已是盘查完了,既没有找到一个村民,也没有找到那些恶人的踪迹。只发现村民失踪的时间长短不一,最久的便是凉水村,已有几个月了,最近的却只有七八天左右。 再往下的村子便没有那么闭塞了,不知那些恶人还敢不敢过去掳人? 汤苗和叶缘自是不能放松,他们要看过了才能安心,一行人等便径直往前方一个村庄飞去。 谁知,快飞到那村庄时,叶缘却突然停了下来,一旁的丹凰鸟和小玉也目光灼灼地向下望去,只有汤苗功力低微,此时只能急问“怎么了?”。 “钻、土、兽。”叶缘已是咬牙切齿了。 第九十九章 狩猎 几人隐了身形从空中渐渐落下。 在下落过程中,汤苗也是心有所感,下方地面上的土灵力驳杂不堪,混混沌沌,感觉就像是有好几十块专吸土灵力的磁石被埋在了地下,附近的土灵力都被牵引吸附过来,又因磁石分布不均,土灵力的浓淡便也毫无规律地散乱分布着。 不出意料的话,这些磁石,便正正就是钻土兽了。 几人都屏气静神,悄悄落下,丝毫不想惊动这些钻土兽。他们寻线索已是寻了好几天,在这里才终于抓到了一点阴谋的尾巴,怎能不小心翼翼如获至宝? 叶缘等人悄悄探查一番。这地面下应该有三四十只活的钻土兽聚在一起,而且还不动不挪,犹如埋伏的兵士般隐匿在地下。用神识扫扫前方的村庄,村庄里还有人的气息,这些钻土兽多半是在这里等待攻击命令的吧。 几人提起精神,又用神识在四处探过。 前方村庄里人影绰绰,有为着生计忙忙扰扰的普通人,有招猫逗狗的闲散孩童,甚或还有些吵嘴打架的夫妻兄弟,但却没有一人有修真者的气息。 后方便是他们的来路,此时也只有空荡荡的山林,几处蜿蜒小路上半个人影也无。 左边是一大片林子,林子里间或有些普通小兽出没,还有几个樵夫在挥舞着斧头砍柴。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人了。 右边有些平缓的小山头,当中却有一条大道,时不时就有人经过。有赶着车的,有骑着驴的,还有挑着担的,他们碰面了便互相招呼一声,看起来大多人都是识得的。这些人,也全是普通人。 这周围四处,并没有什么修士或妖兽的踪迹。这群钻土兽就像天外来客一般,突兀地驻扎在这里,不明身份不知来历。 汤苗几人一直没有现身,仍然小心地隐着身形。 汤苗有些忧虑:“那些操纵钻土兽的人藏在何处?为什么找不到半点踪迹?难道我们猜错了,这些钻土兽是自己聚在一起的?” 叶缘摇摇头,道:“不大可能。这群钻土兽都能吸附许多土灵力,大概都是身处壮年,一定是有人将它们集在一处的,要不然不可能这么齐整。” 汤苗微微沉默了,阿风不耐烦地扇扇翅膀:“好啦!别磨蹭了,将它们一窝端了就是!大不了我给你们留几个活口。” 它跃跃欲试,做出要展翅的样子,还不忘回头问问:“小玉,你来不来?咱俩比谁抓得更多?” 小玉冷哼一声:“笨蛋。” 阿风怒,小玉翻白眼,阿风要上前揍虾,汤苗连忙头疼地拽住丹凰鸟的尾羽:“阿风!先别闹!” 丹凰鸟稍稍有些伤心,气呼呼地看了汤苗一眼,偏头站在一旁了。小玉幸灾乐祸地扫了它好几眼。 汤苗却不大管这些,她的目光和叶缘一样,正正落在了前方的村庄上。 她叹口气:“看来,咱们只能守株待兔了。” 叶缘点点头,道:“是,不管那些操纵钻土兽的人会不会来,咱们也只能等到它们发动的时候了。”他看了看四周地形:“咱们暂退到左边的林子里吧,到时钻土兽有异动时也好追踪。” 汤苗想了想,有些皱眉,半晌,她理清了思绪后却有了不同的提议:“你们去林子里,我还是去村庄里吧。” 叶缘挑挑眉,问:“为什么?” 汤苗耸肩,她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她道:“我境界太低,万一来个修为高一些的人,很容易被发现,咱们便都白白隐匿了。我到村庄里却是正好,只要我不攻击,再收敛着些气息,便与常人无异了。混在这么多人里,估计也难以察觉。”她又道:“再说,村庄里也得有个人去看着,万一他们还有别的手段呢?” 叶缘却直觉地不同意:“不行,太危险了!你也说他们可能会有别的手段,到时万一有什么变故该如何是好?”他又道:“那些人要用钻土兽来伤人,功力必然不会太高,咱们离远些便是。” 汤苗摇头道:“离远了有些事会来不及反应。而且就怕事有万一么,若到时咱们因为我都被发现了,岂不是功亏一篑?再说虽然村庄那边可能有其他情况,但村庄里还有许多人,我要逃要走应该都不难。而且去村中掳人的多半就是钻土兽,钻土兽我还对付得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她看着叶缘,道:“放心吧!再说咱们还有灵兽契约在,我有危险你也会知道的!” 叶缘想想,汤苗说的倒也并不为错,可他却还是不大愿意在这种时刻和汤苗分开。大约是积年习惯罢,以前他在阿木兽的身体里时,遇事他们都是在一处的。若是没有在一处,便是遇上了极端危险的情形。汤苗甚至还曾抛下他两次,独自一人去面对敌人。他们最后一次分开,汤苗更是差点掉进了熔岩河里送了命。叶缘对分开这事早就有了些心理阴影。 可是,现在汤苗已是炼气九层的修士,也已经在五元宗独自生活了一年,遇上的困难也被她一一顺利地解决了。此时听她讲话,更是有条不紊侃侃道来,对事实的判断也没什么问题,叶缘实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她。总不能强迫她不要去吧? 汤苗看看叶缘脸色,见他有了些动摇的神色,立时便加了筹码:“还有阿风小玉呢,我可以带一个啊!它们都很厉害的嘛。” 小玉听了这话还没怎么样,阿风一听,头偏得更厉害了,简直像要把脖子扭断,看也不看汤苗一眼。 汤苗一见,才知自己刚刚大大得罪了这位自己的伪灵兽大人。 汤苗看着丹凰鸟赌气的样子,心下有些好笑,但还是立刻过去哄鸟:“阿风,你渴不渴啊?要不要喝点灵酒?” 阿风的脖子更歪了,头看着天,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哟,这招居然都没用了,看来真是生气了啊!汤苗待要再接再厉哄人的时候,小玉却插了话:“我去吧。” 丹凰鸟刷得一下把头转了回来,怒视着小玉:“不行!”它盯着汤苗:“我去!” 汤苗还在哭笑不得间,叶缘便道:“两个一起去吧!”他终是按下了心中的不适,做出了理性的选择。钻土兽这边必得一个人看着,这人非他莫属,有了阿风和小玉,汤苗的安全应该也是无虞。 汤苗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在汤苗对阿风割地赔款把它哄好了之后,她便带着两个伪灵兽去了村子里,叶缘则没有动,直接隐在了钻土兽的旁边。 汤苗换下了五元宗的蓝衣,在储物袋里拣了一套绛紫色的朴素衣衫换上,再改改发饰修修面容,很快便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乡间少女。阿风和小玉直接进了灵兽袋里。 汤苗在一个寡居的老婆婆家里投了宿。老婆婆很是热情好客,拉着汤苗的手直夸这小姑娘水灵,还二话不说便端上了自家最好的吃食来待客。汤苗笑吟吟地接了。老婆婆便和汤苗聊天,顺便讲了讲这吃食的来历,说菜啊是村头的李二牛帮着种的,肉啊是隔壁的张猎户送的,饼是旁边的小花刚烙了送来的,村里的后生们可都好着哪! 这个村庄很有些规模,汤苗约莫着数了数,此时在村里的人就有七八百个。现在村子里还是一派宁静祥和,没有人知道不远处就有大群钻土兽藏在土里,守着他们当猎物。 当夜,村庄里一片寂静,人们都早早安歇了。汤苗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默默等着不知何时到来的袭击。她和叶缘已是拟了好几个方案,就等到时发动。 她不想让老婆婆死去,她想救下所有的人。 第一百章 黑色山岗 第一日无事。 第二日无事。 第三日,有个黑衣修士在黄昏之时匆匆赶来,在村外吹响了骨笛,地面下土灵力纷纷游动,所有的钻土兽都站起了身。待骨笛又变音之后,钻土兽们如潮水般涌出,奔进了村子里。 叶缘隐匿身形站在高空中,看着那个修为低微大喇喇立在村外的黑衣修士,终是分了一缕神识探向了汤苗处。 钻土兽动作甚快,汤苗已经被衔着脚倒拖进了土层中,只是没像别的村民那样中招晕迷过去。汤苗闭着眼睛还颇觉得新奇,听说土系道法练到很高境界就可以土遁,不知是不是这种身从土中过、片尘不沾身的情形。 钻土兽们将第一批拖回来的人存在它们休息的地方,又到村中往返数次,将剩余的人都拖了过来,叶缘暗暗计数,足足有两百七十八人,这说明村里所有的人都已被掳掠一空了。 那黑衣修士运起神识,绕着村庄查探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骨笛便又变了音。钻土兽们闻音立刻一哄而散到处跑动,最后竟是结了个简单的阵法,让土灵力变成了一个大网网住了所有村民,拖着他们在土层中行去。那黑衣修士就像是放牧的人一样,也跟着钻土兽群行走,在地面上时不时地查探着情况。 汤苗身边虽都是土层,但却觉得自己像是在蛛丝上沾着的猎物,轻飘飘的似是无处着力。而叶缘也已经缀上了黑衣修士,一行人等便匆匆地向西行去。 叶缘在神魂里探问:“没事吧?” “没事,钻土兽最开始的攻击被我施幻术挡了过去,”汤苗又有些忧虑,“这些钻土兽攻击的时候都很小心,并没有伤人的意思,现在看这运送的方法也十分精细,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什么事一定要活人不可?他们又要把村民们运到哪里去?” 叶缘心下已有些推测,此时却并不愿说出来再惊扰汤苗,因而他安慰了汤苗几句便作罢,只暗地里越发警惕了。 太阳终是落了山,黄昏已过,黑暗降临。钻土兽群行进的速度颇快,靠那黑衣修士的指引换了几个方向后便一头扎进了茫茫山海,疾驰几个时辰后,兽群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此时眼前是一大片密林,那黑衣修士早已没了那满不在乎的神色,而是极为谨慎,每前进数十米便要掐指算算,再拐个方向,跟着他行进的钻土兽群也小心翼翼的,似乎很是害怕的样子。 待终于走出这片密林后,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座黑漆漆的山岗。这山岗的黑色是如此浓重,在这最深的黑夜里也显眼无比,明明是一座山岗,却黑得就像个深渊,毫无光彩,好像能吞没一切。 这山岗与他们之间也就不足百米的距离,凌空一跃便能过去,可那黑衣修士的额头已见了汗,掐算时速度更慢了许多,还常常掐算好几遍才迈出几步路,土层中的钻土兽们更是诚惶诚恐,那修士走几步它们便跟着走几步,巨大的身形配着小小的挪动显得异常可笑。 行进中有一只钻土兽似是太不适应这种挪动,歪歪扭扭走了几步后,终是晃了□子,重心不稳向外歪了半步。顿时,厉光闪起,那钻土兽痛苦地嘶吼了半声又戛然而止,整个拖人阵法都乱了套,钻土兽群一阵骚动,那黑衣修士急忙吹笛,钻土兽们才渐渐平息下来,静止不动了。 汤苗闭眼躺在土层中,只听到了一点嘶吼声,可渐渐地她却觉得手边的土壤好像变得有点潮湿,拜她良好的嗅觉所赐,血腥气更是越来越浓。汤苗心知这是出了事,却不知道她附近有头钻土兽已没了半边身子,满身的血液都倾倒在了这方寸之地。 此时,一条黑影突然现身在那黑色山岗边,就像纯黑的绸缎上冒出了点线头,只能从此人手持的法器中勉强辨认出是个修士。 “戊九!怎么回事?!”那黑影并不过来,只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吼道。虽然压着声音,但也能让人听出那声音里的森森怒气。 那戊九明显哆嗦了一下,急忙分辩道:“丁四大人,人都完好无损!只是有钻土兽失足,死了一只。” 丁四勉强压抑了怒气,道:“哼!算你走运,再有一点差错你该知下场如何。” “是是是!绝不会再出问题了!” 戊九捏着骨笛的手都有些颤抖,他又吹响了骨笛,钻土兽们小心挪动整好了队形,填补了空缺,又跟着戊九的指示拖着土灵力网中的村民向前弯弯扭扭行去,进几步又退两步,从左拐到右,又从右拐到左。那丁四一直盯着戊九动作,却也再无声响,似是怕惊扰到了戊九。 叶缘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些下来。打进密林前他就发现空中似是设有阵法,不能凌空飞行,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大鸟飞过去瞬无声息地化作了尘烟。看黑衣修士和钻土兽的动作,地面上和土层中应该也都有阵法。这可是座大阵,说是天罗地网也不夸张。 叶缘只得紧跟在黑衣修士身后,踩着他的步子走,总算是没有出事。这黑衣修士也只有炼气期,不大可能发现他。 那时钻土兽的异动也令叶缘心惊了片刻,所幸汤苗及时出声,讲她没事。那位丁四出现得更是蹊跷,这位只有筑基期的修士好像从鬼蜮凭空来到了人世间,以叶缘压他一个大境界的修为也毫无察觉,所幸这修士修为不高,也未能察觉叶缘就隐匿在当场,否则事情恐怕要糟。不过这么看来,这黑色的山岗恐怕大有古怪。 又过了半个时辰,戊九终于走完了这短短的几十米路,带着钻土兽群来到了那黑色山岗前,走到丁四面前交差。 丁四冷冷地看着戊九,突然抬手挥出一道灰色灵力击入戊九身体,戊九不敢稍躲,片刻间便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淋漓,似是承受了极大痛苦。 丁四冷哼一声道:“这算便宜你了,若非现在是用人之际,哼!” 戊九已是单膝跪地,勉强应声道:“多谢丁四大人。” “人数怎么样?清点了吗?” “此次共有两百七十八人,比所需的两百五十人还多了二十八人。” “好,不错!”丁四喜道,“终于到最后一批了!” “好吧,把人交给我,把这群牲畜带走,处理好了再回来。”丁四又吩咐道。 “是!” 戊九应声,又让钻土兽们将村民拱出了地面,自己带着钻土兽群又一步三算地慢慢离开了此地。 丁四却拿出了一个奇怪的法器,看着像是一片箬叶,他捏诀施法后那箬叶漫展开来,铺天盖地,竟把地上的村民们都卷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大卷。 丁四施法吃力地拎起那巨大的箬叶卷,又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玉牌。那黑色玉牌并无出奇之处,但触到山岗上时却微微发红,好像变作了一个烙铁,所过之处山岗好像冰雪般变软融化了,丁四的身影便跟着玉牌和山岗融为了一体,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此时叶缘却心下大急,他本来试图跟着丁四进入那黑色山岗中,谁知那山岗好似只认拿着玉牌的人,在叶缘面前,那山岗和一般山岗无误,就像一座真正的黑石山一样,叶缘着急之下甚至拿金灵力试了试,可灵力穿过去里面都是些黑石黑土,并无半丝阵法痕迹。 叶缘不由又在神魂里叫了几声“阿苗”,汤苗却仍然毫无声息,自从被卷入箬叶卷中后,汤苗好似昏了过去,叶缘已是联络不上她了,所幸人应该没事。 叶缘立即转身,跟上了要离开的戊九,他做了两手准备,早已分出一份心思暗暗记着戊九离开的走法。戊九身上必然有那黑玉牌,就算没有玉牌也肯定知道进入的方法,只是叶缘却不能冒险在此地动手,当时那钻土兽一死,丁四便立刻出现,说明那黑色山岗中的人有办法监控这里。 叶缘忍住心中焦灼,跟着戊九左挪右拐,快过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快离开了这百米之地。 突然,他的神魂里却传来了汤苗的声音:“天哪!” 第一百零一章 血阵 汤苗是被心中巨大的恐慌感叫醒的。好像自己是处在了一个最危险的地方,虽然意识不清,但身体却在不断地发出警报声——“快醒来!”“快醒来!”。 她的意识挣扎了片刻。 然后,汤苗便闻到了血腥味。这味道直让人战栗,因为它是如此的铺天盖地不留空隙,好像世界上就只剩这一种味道了,其他的水汽、泥土气、青草气、人与动物的气息都被通通抹去了,她明明还躺在坚硬的地面上,但这味道却让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被泡在了血液中一样。 汤苗其实已经有些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但直到睁开眼睛,她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入目的是满眼的暗红色,凝稠的、缓缓流动的、就像世界末日一样的暗红色。说是暗红色,其实这颜色已经快暗成了黑色——不知多少血液不断凝结才能形成这样的颜色。探眼望去,地上好像有无数条血浆河在顺着建好的沟渠缓缓流动,纵横交错,带着幽幽的冷意,看不到头尾看不出深浅,只让人看得毛骨悚然,全身冰凉,恨不得立刻就逃离这恶魔之地。 汤苗情不自禁地在神魂里低低地喊了声“天哪!”,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和别的村民一起躺在一个略高的方台上。这台子极大,他们这么些人也只不过占了一半的地方。他们的旁边便是一个漏斗状的圆坑,不大,坑底是缺的,透过坑底就能看见血浆河暗红色的波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血色的眼睛般冲天张着。 汤苗倒吸一口气,立刻便明白了这圆坑的用途——这便是新鲜人血的入口处了。而他们,自然就是新鲜的原材料了。 此时周围却没有什么人声,并没有人来看管他们。想来也是,这一套这些人不知做了多少次,早就熟练了,而且普通村民在这些修真者眼中恐怕就是蚂蚁鸡狗之流,根本用不着花什么心思的。 此处诡异之极,汤苗并未稍动。她回应了叶缘几句便忍着不适细细看起了那些血浆河。这些血河的河道粗看上去杂乱无章,好似胡乱修建的一样,但对阵法敏感的人——比如汤苗,就能察觉出这应该是一个阵法,特别是在汤苗看到某一角有和钻土兽挖通的水道很相似的阵法纹路后,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可惜这血阵似乎很是晦涩,和现存的阵法大不一样,以汤苗在阵法上的见识竟也看不出这阵是作何用处的。而且这阵法好像还未成完全体,阵内虽有万钧之力,但却隐忍待发,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火药包一样,虽然还差根引线,但也足够让人心惊胆战了。 这血阵如此之邪恶,无论这些人想用血阵做什么都不能让他们成功,汤苗心内暗道。当务之急便是找出这血阵的阵心,再加以破坏,以免后患。 时间慢慢流逝,这个夜晚长得令人心惊。 第二日卯时正,有两个黑衣人出现在了方台上。这二人在昏倒着的村民堆里挑挑拣拣,不时还讨论两句—— “戊三,你看看,这个不错吧?” 那戊三却摇头,道:“我这边这个才不错,大概能出一斗六,你那个看着壮,能有一斗五就不错了。” “有一斗五也行啊。这次的货都不错,数量还多,看来被乙三大人教训一顿后,戊九和他手下的钻土兽总算学乖了,没又整出几个缺胳膊断腿血流光的人来,上次咱们可差点就不够用了。” “嗯,看样子这次应该能剰四五十个人下来。”戊三环顾了一圈道。 “好了,开工吧,子时的时候要不多不少滴下最后一滴血,活儿麻烦着呢。” “哎,来了来了,总算到最后一波了,马上就熬到头了。” 两人嘴上说话,手中却不停,已是拎了一个村民,在心口处略微施法,将其全身的血液都抽干,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大血球。两人又合力将那血球精炼了一遍又一遍,除去了多余的水汽和杂质,炼成了最纯的血浆。待那血球的颜色变得和血阵中一般暗红时,血球已成了拳头大的一团液体,这便是得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炼好的血球投入圆坑,看着它直接融合进了坑底的血浆河中,才稍稍松了口气,从旁边又拎了个村民重新开始。 谁知,此时整个血阵中却响起了一声暴喝:“这是什么?!” 一个黑影如蝙蝠一般飞速掠来,瞬间便到了方台上,一把捏住了那两个黑衣人的脖子,目呲尽裂,“你们放了什么进去?!” 那两个黑衣人已经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只拼命摇头,恐惧至极。 那人一把扔了两个黑衣人,往圆坑中看了片刻,数次欲图施法,却好似各个都不得解,最后只能无奈收手。最终他抓紧了拳头,喃喃道:“毁了!毁了!” 他转过身时,已有万千怒气压在了脸上的沟沟壑壑中,就像带了一个僵硬的鬼面具般吓人。 那戊三两人早已吓破了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还不住申辩:“乙三大人!乙三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那乙三冷哼一声道:“废物!要你们何用?!”他说着便挥出了两道灵力向戊三两人射去。 戊三两人看着那灵力射来,绝望至极,只能闭目等死。不想,那灵力却从他们身边擦过,直直冲他们身后飞速射去。 他们身后几步开外便躺着汤苗。 汤苗只是炼气九层的修为,如何能敌?那乙三已有元婴期的修为,那两道灵力既强又邪,还隐隐带些灰气,汤苗要是中招必死无疑。 所幸汤苗还有灵兽们。 丹凰鸟阿风及时扑了出来将汤苗带离了数步,那两道灵气便在汤苗身侧的地面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黑洞,洞口边缘的土层还泛着焦枯色。 汤苗立在当场,愤怒已经烧红了她的眼睛。 “邪修!” 第一百零二章 法阵的材料 可那位乙三大人愤怒更甚,他狠狠盯着汤苗,眼里的厉光已经化成了怨毒的钩锁。他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好、好、你们这些狗贼!纳命来!”说着便怒吼一声,左臂暴涨,灵气爆发,空中竟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手印,迅疾无比,像蒲扇一般向汤苗盖来。 丹凰鸟猛地释出白焰向血手印烧去,想带汤苗遁离,无奈却发现平台四周已围上了数十个黑衣人,还有两人明显功力不弱,约莫是金丹期修为。丹凰鸟暗道一声要糟,只能连忙把汤苗护好,选了一个较弱的方向冲了过去。 谁知那血手印大有古怪,竟是如影随形,你快它更快,这毕竟是元婴高手盛怒之下所使出的绝招,以丹凰鸟的速度也摆脱不得。所幸丹凰鸟也非普通的五级妖兽,它的白焰不是凡品,乃是至阳至烈之物,对那阴气丛生的血手印还有一定克制之力。血手印碰到白焰,便要化上些许。 发现这一点后,丹凰鸟便不再逃,反而招出一圈熊熊白焰围住了自己二人。汤苗此时才有喘息的时机,便也助丹凰鸟一起攻击那血手印。 那元婴高手一见,右臂又是暴涨,又击出一个巨大的血手印,两个血手印合围。此时丹凰鸟和汤苗虽是勉强能自保,但也已左支右绌了。 旁边虎视眈眈的黑衣修士们见控制住了事态便开始查探地下躺着的那些村民。低阶的却也看不出什么古怪,唯有一个金丹修士仔细查验之下似是看出了些门道,他运起灵力捏决拍向村民的天灵处,那村民竟忽忽地化作了一骨草木扎成的架子,天灵处贴着一个傀儡符箓,胸前漂着几滴精血。 围观的黑衣修士们先是大惊继而又是大怒,汤苗这手竟是一举毁了他们谋划的惊天大事。那阵法里需要的是最纯的血浆,汤苗他们用草木做了傀儡替代村民,竟害得草木之气混进了血浆中去,他们这么长时间的图谋只怕要成空了。 想到事情失败的后果,黑衣修士们目龇尽裂,才终于明白那位乙三大人为何如此发疯,他们看着被血手印压得死死的丹凰鸟和汤苗,目光极为怨毒,若不是惧怕乙三太甚恐怕早已忍不住出手泄愤了。 谁知,正当此时,整个圆台都响起了“轰轰”的炸裂声,响声不绝,尘烟弥漫。原来竟是那些个草木傀儡突然在同一时间爆炸了。黑衣修士们大多正处于草木傀儡之中,一时之间圆台上惨呼不断,血肉横飞,到处都是断肢残体。 和丹凰鸟汤苗缠斗的乙三也一时震动,分神时灵气慢了一分,竟让丹凰鸟觑了个空子,带着汤苗钻出了血手印,遁向了远处。乙三却来不及追,圆台上一片狼藉,便是他也得先看看情况再说,况且黑山岗中的防护大阵已经被他锁死,想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远离了圆台后,汤苗终于轻嘘一口气。邪修中的元婴高手甚至比宗门的还要难以对付,只这么半刻,她和丹凰鸟便周旋得极为艰难,勉强才瞅准机会引爆了草木傀儡。那傀儡里藏了高阶的爆炸符,也是查探的黑衣人情绪过于激烈才没在第一时间发现。 而此时圆台上尘雾也已经散去,黑衣修士门倒下了七七八八,也只有两名金丹修士状况还算不错,低阶的修士已经死伤大半。 乙三本来大怒,见事已至此反而冷静了一些。当下他便派了那两名金丹修士去追击汤苗。剩余的人见未有安排也不敢稍动,受了伤的也吞了丹药强咬牙忍着。 乙三环顾四周,问:“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有个貌似领头的便诚惶诚恐地答道:“除了驱赶穿山兽的戊九,还有刚刚被害的诸人,其余人等俱在此处了。” 乙三点点头,一言不发便猛地爆出灵力,瞬间击昏了所有还活着的黑衣修士。然后,他环视四周,看着圆台上毫无动静歪七扭八躺着的手下们,随手就扯过一人,像炮制村民那样开始引出血浆——他居然是想用所有手下的血来补足阵法中缺少的血浆。事已至此,那混进阵法的草木气已是没有办法祛除,补足血浆的话阵法说不定还能有一线成功机会。虽说血浆缺额甚大,但修士的血又远比常人来得精纯,质量也许还可以弥补数量。 此时那两位金丹黑衣人已和汤苗交上了手,这黑山岗整个就是一座阵法,地方有限,汤苗能躲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不过对于金丹修士汤苗倒也不惧,直接招出小玉和丹凰鸟一起对敌,虽然不能取胜,但一人两兽还隐隐占着上风。 汤苗主要防备的却是那元婴修士,万一他再赶来,自己三个恐怕得交待在这里了。可是,过了许久那元婴修士也没露面,汤苗心下十分奇怪,不由暗自推敲一番。突然,她便有些着急了,此时能拖住乙三的便只能是那阵法了,乙三恐怕是在想什么法子弥补阵法才没空过来赶尽杀绝。 汤苗实在无法坐视这种情况发生,咬咬牙便命阿风和小玉拦着那两个金丹修士,自己却向圆台处遁去,想先过去查探一二。 那两个金丹修士却不让汤苗遁走,竟是不惜命地逼了上来,汤苗无奈,只能回头应战,不过几人的战团却是慢慢向圆台移去了。 圆台之上,乙三动作极快,已是将全数昏着的黑衣人炼成血浆投入了阵法中。不过,待他前去查看阵心后却仍然大失所望,先不说那草木之气的影响,光是阵法所需的血浆就仍是不足,根本没到启动阵法的数量。 乙三展开神识搜索一番,立刻就发现了不远处正在打斗的汤苗等人。他心内默数,那边有两个金丹和一个炼气期,还有,两只五级灵兽?他有些惊奇,怎么又多出来一只灵兽?也不知灵兽的血能不能用于阵法? 乙三此时也不由对汤苗的身份来历有些猜疑,半晌却又丢过脑后了,不论汤苗身份背景为何,此时此地她必然是势单力薄的,要不岂能轮到她一个炼气九层的小毛孩过来对上自己这个元婴老祖?而且不论她知道了什么或者背后有什么势力,只要子时一过,阵法启动,就算传出去被人知晓也无所谓。想通了这个,乙三便径直飞了过去,还是先将他们都拿下为好。若是还缺血浆便只能去外面掳人了,都不知时间赶不赶得上,也顾不得暴露行迹了。 乙三一露面,自是威势全开,那两名金丹修士也深恐落下对敌不力的把柄,压箱宝不要命地放了出来,汤苗几个很快便不敌。 汤苗毕竟只有炼气九层,阿风小玉又被金丹修士绊住了,乙三一式血灵掌,汤苗便被拍飞几丈,落到地上时已晕死过去。随后阿风小玉也相继受伤被擒。 那两个金丹修士刚松一口气,将将把法器收回储物戒指,就被乙三突然偷袭得手,也和汤苗一样晕迷过去了。偌大一个黑山岗里,到了此时竟只剩乙三一个站着的人了。 时间紧急,乙三丝毫不含糊,立刻就卷起被他打晕的众人重新回到了圆台上。首先被炮制的便是那两个金丹修士,幸亏他还看不太上炼气期修士和灵兽的血浆,否则先要遭殃的恐怕就是汤苗他们。 金丹修士既已结丹,炼化难度就大大增加了,那两个金丹足足耗费了乙三好几个时辰才炼化成功。不过金丹修士的血果然不同凡响,一人足可抵七八十人。乙三炼制完毕后不免心情振奋,满以为阵法有望,不过待他去阵心查看后却仍是失望了,血浆到底还是有些不足。 无奈之下,他把眼光投向了一旁的阿风和小玉。这两只灵兽都是五级,论理相当于人类的金丹期,血浆足可堪用,只是灵兽到底和人类不大相同,也不知会不会对阵法有什么未知的影响。 如今还剩两个时辰就到子时,乙三思虑再三,最终咬咬牙,决定还是先出去捉些人再说,阵法中已混有草木气了,再混些异物进去恐怕变数会更大,风险太高。 乙三瞟了一眼歪倒在一旁的汤苗,顺手就将她抓过来。这小贼虽然只是炼气期,但也聊胜于无了。乙三内心还有些不满,要不是如今事情紧急,他绝不会如此便宜汤苗让她这么痛快的变成血浆,一定会让她尝够抽筋扒皮搜魂炼魄之苦才死去。 乙三稍一运气灵力便直直冲向汤苗,汤苗被灵气激荡,血气怒涨,面容青紫,青筋扭曲纠结,全身的血液都在咆哮沸腾着。汤苗的精神力高,此时竟被痛得略略有些清醒,在身如地狱的痛苦下无意识的惨呼了几声,可瞬间又被这全身每一寸都要裂开的痛夺去了意识。 乙三嗤笑一声,灵力一紧,眼看汤苗的血液下一瞬就要冲体而出。 正当此时,一道白光闪起,狠狠地切向了乙三的脖颈。乙三微讶,收回灵力护住要害,汤苗的身体没了支撑也随之滚落一旁。 那白光却是不停,一道一道杀过来,迫得乙三一直无暇他顾。锐金剑意之锋锐,连乙三这种元婴期的修士也要暂避锋芒。 乙三再接两招后却仰天大笑:“哈哈,又是一个金丹期的小子,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来人自然便是叶缘。 第一百零三章 功败垂成 叶缘的锐金剑意已是逼退了乙三好几丈,他落定后便将汤苗的身体挡在了身后。到了此时,叶缘才能慢慢呼出一口气。 乙三眼光一闪,哈哈大笑:“原来是救小情人来的!不用急,不用急,到时让你们做个同命鸳鸯就是!” 白光一闪,叶缘的锐金剑意又是杀了过来。 乙三却是祭出了一面黑色大旗,捏了个法诀。那黑旗瞬间便一变三、三变多,变出无数面来,遮了天遮了地,层层叠叠围住了叶缘。黑旗上还绕着丝丝血气,方圆百丈一时阴魂乱舞,伸手不见五指,只余鼻尖腥气。 叶缘丝毫不惧,锐金剑意半分不收,当先便对着一面黑旗狠狠砍下。白色光华闪耀如日光,所到之处尽皆破开。那黑旗嘶吼一声,便被生生劈成两半,喷出大片血雾萎坠于地。 其余黑旗得见,竟是微微止步,不敢再贴到叶缘身前去了。 叶缘杀性大发,锐金剑意一道接着一道,片刻间便劈了十几面黑旗。 乙三满是惊讶地“唔”了一声,立刻又捏了一个诀。 黑旗们便哗啦啦抖动起来,又有液体汩汩流动的声音夹在其间,血腥味更是越来越浓。 锐金剑意的亮光划过,黑旗上竟是生出了一个个血淋淋的骷髅头。这些骷髅头挣扎着长出来,但见了锐金剑意的白光,竟像是有灵性一般又恐惧地拼命往黑旗里钻。 乙三见此,立刻飞速施法。法决一捏,骷髅头们忽然止住了动作,周围一时极静。可下一瞬,骷髅们竟齐齐尖啸起来,声音凄厉无比,阴邪之力回环往复,整个旗阵都震荡起来了。 叶缘不察,竟被这尖啸声震得微微一滞,耳边已是流下血来。 下一刻,乙三又施法,还在尖啸的骷髅头们竟都生生飞起,一波一波撞向了叶缘。那些黑旗里的骷髅头似是无穷无尽,无论叶缘斩碎多少,都还在不断地撞过来。 锐金剑意的白光渐渐消失在了重重黑影之后。 乙三哈哈大笑,伸手一卷,所有的黑旗又瞬间变势,统统向阵中扑去,形成了一个旋转的大茧。这黑色大茧还在渐渐缩小,从百丈到十丈,又从十丈到一丈大小。 直到了几人宽时,这大茧总算才不再缩小,连旋转也变得歪歪扭扭的了。 乙三眼神一暗,气运丹田,脸色越变越红,竟又逼出不少灵力投入了阵中。那黑色大茧得此强助,顿时旋转更快,竟又是越来越小了。 乙三见此满心快慰,又将压箱底的灵力也抖搂出来,统统注入到旗阵之中。 他能感觉到黑色大茧中的抵抗越来越弱,大概要不了多久就又能收拢一份金丹真人的血气了,他暗暗思忖着,再加上这个金丹,血池里的血应该就够了。 突然,黑色大茧里的抵抗完全消失了。 乙三大喜。黑旗们失了反抗,像箭一般扑向了阵中。 乙三一愣,连忙想捏诀收势,生怕黑旗绞杀太过,毁了金丹真人的尸身,把血气白白浪费了。 正当此时,乙三眼角却瞥见了一道白光,然后又是一道,再然后是两道、三道、无数道白光,从那漆黑的大茧中透射而出。 乙三大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声轰鸣,那黑色大茧竟是应声而碎,骷髅碎骨被轰得满天,黑色布片像枯叶一般凋零飘落。 再找叶缘,竟看他已经飞至一边,撑起了一个灵力屏障,挡住了满天的碎骨。他的身后便是奄奄一息的汤苗和两只灵兽。 乙三大睁眼睛,看着已经满身血迹、有些伤口还冒着阴邪黑气的叶缘,心里略略有些下沉。 他盯着叶缘身上那件只勉强能看出一点白色的长袍,突然心里一动,问道:“雪山宗?” 叶缘直视于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你是叶缘?!” “正是!”随着这句话而来的,便是直冲而上的叶缘和他手中的锐金剑意。 这剑意在呼啸中带了些冷冷的锋芒,就好像真有刀光剑影在白光中闪动一般,竟和先前大不一样了。 乙三目光闪动,虚虚架上两招便又疾退,一时又咬牙上前,却被一道剑影劈了回来。 他虽为元婴,但面对这等已有实相的锐金剑意,却是不敢硬接。邪修以血肉魂魄污邪入道,锐金剑意正有克制之力。先前他压叶缘一个大境界,又有法宝之力才能占尽上风,可如今法宝已毁,叶缘的剑意又已隐隐有了元婴之力,这如何能接? 再战几招,乙三灵力不济,身上中了好几道锐金剑意,血流如注,身形也踉跄起来。 再过一时,叶缘越战越勇,身上的伤就好像不存在一样,狠、准、稳,把锐金剑意的本领发挥得出神入化。 乙三却已是胆寒,心里把退路琢磨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这境况却又无法可想。 他早就听说过雪山宗叶缘的赫赫杀名,此人杀过不少邪修,熟悉邪修的手段,平常的保命秘法恐怕是没用的。况且,这会儿能保命又能如何?此次阵法失败,那些大人哪里能容他活下去? 左思右想,乙三都想不到一个能用的法子。可他此时已岌岌可危,被叶缘逼至了角落,连灵力也所剩无几了。 看着面无表情精准地劈过来的叶缘,乙三绝望地发现叶缘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伤势,灵力似乎也无穷无尽,眼里的冷光更是不要他的命就决不罢休的样子。 乙三突然发了狠。他好歹是一个元婴,哪能如此任人宰割? 发现乙三气势有变,叶缘目光一凝,心里暗暗警惕起来。 果不其然,乙三聚起灵力,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向他扑来。叶缘咽下一口血,不敢放松,严阵以待。 谁知乙三在半空中居然转了向,竟对着旁边的汤苗猛冲了过去。人还未至,一个巨大的血手印已然明晃晃地扑向了汤苗。 叶缘身形一动,似早有准备般拦在了汤苗身前,立刻便抵住了那个巨大的血手印,生生让它停在了半空中。 乙三筹谋失败,却不怒反笑:“哈哈哈!黄口小儿,让你见识见识元婴爷爷的厉害!”便见他脸涨得通红,全身格格作响,口中喷出一股精血,身体也渐渐膨胀起来。 叶缘大惊,立时将那血手印向外推开,抱起汤苗,又用灵力拉着两只不能动弹的灵兽,飞速向远处掠去。元婴自爆,哪里还能呆在近处?! 叶缘将速度提至最高,不过片刻便到了大阵边缘处,黑山岗的大阵已被乙三锁死,这已是最远的地方了。叶缘立刻将汤苗和灵兽们放在了地上,又立在他们前面,撑起了一个灵力护罩。 做完这一切,叶缘紧张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可是立刻,他便觉察了些许不对,这元婴自爆是不是有些慢?按照常理来讲,从运功到自爆也不过几瞬的时间而已,这乙三何以到现在还不自爆? 难道是假装自爆?不,叶缘心下摇摇头,那个自爆绝对是真的,乙三的身体内部已是血肉模糊,绝对是元婴开始自爆的表现。 正疑惑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地间灵气乱舞,大片大片的灵力呼啸飞过,叶缘的灵力护罩一时之间摇摇欲坠,勉力才能强撑。 可汤苗却在这巨响声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全身剧痛,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只能躺在叶缘背后,怔怔看着他身上的斑斑血衣。 乙三自爆身死,禁制也渐渐消失了,阿风和小玉终于能动了。黑山岗大阵也在慢慢消散,已经能隐约看到外面山林的轮廓。 半刻后,灵力安稳下来,叶缘终于松了口气,收了灵力护罩。 他转身,便看见了三双眼睛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下,正待说话,却突然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丹凰鸟轻轻展开羽翼,将叶缘摔落的身体接住,查看一阵后放在了自己的背上。又转头安慰汤苗:“阿苗,不要急,应该没事的。” 汤苗不能动,不能说话,也不敢眨眼。一眨眼,就要流泪了。 丹凰鸟又问:“我先载你们去疗伤?还是——” 突然,毫无征兆的,大地竟然开始嗡鸣,让人觉得天旋地转,而且口鼻间竟又闻到了一股一股的血腥气。 丹凰鸟一惊,立即载着大家振翅腾空,飞到了天上。 从天空中望下去,整个大地竟然都在翻滚,远处更有一个血色的图案在土中若隐若现。汤苗一眼瞥过,立即绝望地认了出来——他们历经了这番生死,竟还是让那个血阵成功发动了! 汤苗心中凉意阵阵,死死地盯着那个血阵,一阵巨大的恐惧袭来。阵法发动,便再也没有办法了。这么严密的组织,元婴老祖压阵,用了这么多的血浆……这般阵法,一旦发动,天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灭顶之灾? 血色图案在土中翻滚,天空中不知何时竟聚满了乌云,一道道刺眼的闪电不断打在那血色图案上面,可是竟也不能耐它分毫。 那血色阵法渐渐不再扭动,像是慢慢醒来有了意识一般,然后,它便突然向地面下钻去了。地面下便开始有巨大的声响传来,又突然有一股股巨大的阴邪之力从土层中逸散出来。 这阴邪之力越来越多,越来越厚,汤苗她们不得不飞得越来越高。 此时,天地间突然又发生了异变。 地下竟然轰隆隆地长出了四根巨大的木柱。定睛细看,这四根木柱的中间还有东西在扭动,原来竟是那钻入地下的血阵,不知怎的,又被拖出了地面,用树根缚牢了绑在了中间。 汤苗微微吃惊,仔细看去,这四根木柱竟像是在和血阵搏斗一般,不断长出像树根一样的须茎缠绕在血阵上,血阵起初还动得厉害,渐渐便静止了下去。 不知怎的,汤苗就略略松了口气。 可是,当她不小心暼到木柱顶端的时候,却差点跳了起来,如果她还可以跳的话——那里竟然有一个图案!那图案竟然是任务公会的标志! 汤苗心下剧震,连四根木柱长出许许多多的叶子,收拢了所有的阴邪之力,又带着血阵和阴邪之力沉入地下也不再使她惊奇了。 第一百零四章 沧海桑田 五年后,浮屠海边的小镇。 小镇上唯一开门的一家酒楼很是萧条,只有临窗一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十分英挺,女的正是鲜花般的年纪,水灵灵的。看着与破败的酒楼很是不搭。 两人对坐,俱是沉默不语。汤苗一直看着窗外。叶缘一直看着自己的茶杯。 有气无力的店老板送了菜单上来,递给了叶缘。叶缘略点了几道菜。汤苗在一旁听着,见他随口道出的都是自己平日喜欢的菜色,心里不由一动,又有些不是滋味。 等了许久,菜也不得上。汤苗不由有些焦躁起来,看着一直定定端详茶杯的叶缘,却又不想催了。 第一道菜终于摆上了桌子。汤苗便问店老板:“店家,怎得如此之慢?” 店老板摆摆手:“这店里如今就我一个人,厨师伙计都跑光了。” 汤苗讶异,问:“怎么回事?说起来这镇上的人都去哪里了?五年前还挺热闹的啊。” “跑喽跑喽,人都跑了。”店老板摇摇头。 “出了什么变故吗?” “三年前海上花就全部湮灭了,为海上花来的人自然就走了,又人心惶惶,老有人讲这是要世道大乱了,说上次世道大乱前海上花就是这样的,人当然就跑光了。” “三年前海上花就全部湮灭了?!”汤苗一惊,不由看向叶缘,叶缘也正惊讶地看向她,这还是两人从海上花出来后第一次对到眼神,不由各自又转开了眼。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店老板又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转身走了,“唉,逃到哪里去呢,世道大乱,往哪里逃不都一样么。” 乱世么,汤苗心下思忖,乱世说不定真的快来了,自己的任务到那时也就要结束了吧。 两人再无食欲,本来也就是离别前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两人现在一元婴一金丹,哪里又需要吃这么一餐饭。 “原来三年前的时空混乱是海上花都湮灭了,”汤苗还心有余悸,“怪不得咱们差点出不来了。” 叶缘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半晌,终于开口讲了第一句话:“上次,对不起。” “什么?”汤苗一愣,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一次,不由脸微微发烫,强笑道:“啊,没事,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 叶缘不置可否,汤苗更加尴尬了,又挤了一句话出来:“你先回雪山宗?” 叶缘抬起头,定定望着汤苗,过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说:“嗯。” 汤苗被这种侵略性的眼神看得又尴尬又愠怒,扭头看向了窗外。 叶缘却问道:“你回五元宗?” 半晌,汤苗转回头来,终于答道:“我先回趟家,然后再回五元宗。” 汤苗又非常郑重地道:“那,珍重。” 如今两人契约已解,好像也没有以前理所当然要绑在一起的状况了。汤苗得承认,自己还真的有些不习惯,也有点不太舒服。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反正等任务完成自己就要回去了,早分开一些晚分开一些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这种离别的时刻真的会让人感觉到不舍。 叶缘却好像没什么不舍的情绪,听她这么讲,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汤苗一时有些生气,随后又暗嘲自己认真了,修道之人本来就该这样的么,说到底,解契之后他们什么都不是了,以后会不会再见面都很难说。 两人出了镇,只是略点点头,便各自离开了。 汤苗驾着飞行法器向家中行去。过了几日,途经仙市的时候,终于买到了一个传讯玉牌,她自己的玉牌早已毁在海上花的时空乱流里。汤苗特别后悔没在随身空间里多备几个传讯玉牌,自己五年不知音讯,家人和师门都肯定会非常担心。 果然,自己刚发出讯息,便收到了雪片般的消息,大家显然都急了。汤苗一则一则地听着消息,先还有些兴奋,后面却是越听心越凉。 汤家传讯,汤圆在五元宗失踪了。 宗门传讯,五元宗失宝,有个叫张青鹏的外门弟子盗宝潜逃了。似乎与碧粉果有关,召她回去问问情况。 汤苗又急又气又悔,但又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 汤圆失踪,必与那张青鹏有关,而张青鹏,自己本来信心满满是可以控制他的,难道去找海上花之前让他与丹凰鸟结下的反向灵兽契约还不够吗?丹凰鸟在海上花中为了救自己身受重伤,如今还在灵兽袋中沉睡,不知道灵兽契约有没有出什么变故。还有碧粉果,自己本来猜测那里大概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难道就是那件宝物被张青鹏盗走了?难道是与自己有关? 汤苗心乱如麻,立时改了方向,直接向宗门飞去,速度提到了最高。 不想,片刻后,便有一道人影拦在了眼前。 “出什么事了?”叶缘皱着眉头问。 汤苗愣在当场,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突然改道?出什么事情了?” 汤苗心下着急,便也不管他为何出现,直截了当地讲明事情,当下便急着离开。 叶缘伸手拦住了她,说:“我陪你去。” 汤苗一愣:“你不是要回雪山宗?” 叶缘摇头:“不急。”见汤苗有推拒之意,又道:“我的飞行法器更快一些。” 的确,叶缘已是元婴,他从海上花中得的飞行法器又比自己的快许多,汤苗便不再说什么,点点头,两人立即便向五元宗飞去。 走了一阵子,汤苗才渐渐回过味来,问道:“你一直在我身后跟着?” 叶缘先是不言,后来勉强道:“想送一下你。” 那为什么要偷偷地送,不直接光明正大地送?汤苗在心里转了转,却没问出这句话。只这么想一想,便觉得头如斗大,千头万绪纷沓而来。 只是,汤苗却不知自己脸上的神情舒缓了许多。 两人进了五元宗,先去拜见苏岑。 苏岑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一见汤苗,便啧啧称赞:“呀!小姑娘长大了啊!更好看了呀!” 再一细看,大为惊讶:“你金丹了?” 汤苗道:“是,师叔,在海上花中多有奇遇。五年未见,师叔您还是仙风道骨。” 苏岑大笑:“哈哈!好!真好!”,又看向叶缘:“恭喜啊叶真人,得进元婴。” 叶缘自是拱拱手。 汤苗表面平静,心下十分着急,当下便问:“师叔,那张青鹏盗宝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岑却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没事,你不用急,他们这是病急乱投医,丢了宝贝恨不能全派上下都犁个遍,恨不能人人都沾上点关系,拷问拷问。你不过就去碧粉果园逛了逛,丢宝时你又不在,这事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你随便应付应付就好了。” 汤苗心下苦笑,这事可和自己有关系得很,谁叫盗宝的人是张青鹏呢?不过,宗门的人也不知道张青鹏和汤家的关系,这种时候汤家又哪里敢沾上张青鹏?连汤圆失踪都还保密着,就怕有人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不过这些话却是不能对苏岑讲了。 于是,汤苗只能顺着问道:“这宝贝到底是何等奇珍,阵仗这么大?又和碧粉果园有什么关系?” “失宝的地点就在碧粉果园地下。这宝贝嘛,”苏岑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可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我看宗主也未必知道。” 苏岑又道:“反正有人问起来,你原原本本讲下以前在碧粉果园的事好了,反正天塌了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丢宝和你这些小辈没关系,你不用管别的。” 汤苗只能老老实实地应声是。 苏岑正色道:“正好叶真人也在,这里有件事你们却是一定要知道的。” “上次那血阵,你们走后宗门就一直派人守在当地,生怕又出什么异变。前段时间,有一个守阵人逃走了。据其他人讲,此人性情大变,身手暴涨,逃走时他们拦也拦不下来。而且,被击中就和没事人一样,身上黑雾一闪,便又恢复原样了。” 第一百零五章 沙中世界 汤苗和叶缘都是心中一惊。五年过去了,可血阵那恐怖的气息还是令人记忆犹新。如今血阵再次生变,实在不能不让人悬着心。 可眼下还有更令人着急的事情。 汤苗应付过宗门问讯后,又和汤家人取得了联系,两相对照,立时便确认汤圆的失踪和张青鹏脱不了干系。在宗门失宝的当晚,刚刚领了任务下山的汤圆也同样失去了联系。汤家在寻找汤圆的时候还发现了一点邪修留下的痕迹。 汤苗咬牙,不敢耽搁,只能将窝在灵兽袋中养伤的丹凰鸟召唤了出来。丹凰鸟神情恹恹的,还很虚弱,听闻此事后,立即查探了自己和张青鹏的反向灵兽契约。 半晌,它摇摇头,讲道:“契约被什么东西遮蔽了,感受不到。” 汤苗手心发凉,还未做声,却听丹凰鸟又道:“没事,别怕,我还有办法。” 丹凰鸟挣扎着运起灵力,结了一些很复杂的印,片刻后,一根发着金光的羽毛悠悠的飘了下来,悬在空中。 “跟着它。”说着话丹凰鸟已是委顿在地,身形缩水了数分,羽毛都黯淡了不少,闭眼沉睡了。这是丹凰鸟一族的秘法,可以追踪它识得的灵力,但所耗甚大,丹凰鸟伤上加伤,已是支撑不住了。 汤苗轻轻将丹凰鸟抱起,摸了摸它蜷缩的翅膀,给它喂了几颗疗伤的丹药,又将它轻柔地送进了灵兽袋中。 汤苗和叶缘二人跟着羽毛的指引,一路南下,没有歇息过半刻。 几日过后,两人已是来到了一片沙漠里。那羽毛却突然有点飘忽不定了,左一下右一下的绕圈,似乎在犹豫怎么走。最终那羽毛犹犹豫豫地飞向了一个方向,带着二人兜了一个大圈,最后却又回到了原处。那羽毛抖动半晌,突然爆起一阵火光,化为灰烬飘洒在了空中。 叶缘和汤苗对视一眼,俱是明白,这恐怕已经到了目的地。但所望之处皆是黄沙,并没有张青鹏的半分影子。 这里应该是有什么阵法,但空中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日光,黄沙也看不出任何出奇之处,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地底。叶缘已结成元婴,锐金剑意由虚化实,此时便凝出数柄锐金剑,向黄沙深处钻去。 锐金剑能破万物,黄沙自然也没有半分阻挡能力,锐金剑片刻便深入地下数里。但所过之处,皆是黄沙,没有半分异常。 汤苗放出神识一一扫过沙堆。金丹之后,她的神识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作为灵魂使者的优势终于显露了出来,攻击力堪比元婴,用来探测更是十分敏锐,还多了一种很玄妙的感觉,神识范围之内有丝毫异动都不能瞒过她。 汤苗突然一顿,神识扫过某处时有些微微的凝滞。两人上前查探,叶缘却并未感觉到有什么,汤苗此时再探,那凝滞的感觉却也散去了,与别处没有什么不同。 难道是自己太累神经过敏的缘故?不,汤苗虽然忧心,但十分肯定自己的感觉并未受到影响。可眼下这块沙丘,光秃秃静悄悄的,除了一些沙蚁爬来爬去,就再无任何动静了,看不出任何异样。 突然,那凝滞的感觉又出现了,片刻后又再次消失。如此再三,汤苗的眼睛便放在了一只沙蚁身上。只见那沙蚁正在努力搬送一粒细沙,不知为何,它对那粒沙子非常执着,掉了又捡,捡了又掉,而每当它接触到细沙时,汤苗就会感受到那种奇妙的凝滞感觉,沙子掉下去时,那感觉就消失了。 汤苗捻起那粒细沙,放在掌心。从那粒沙子上,传来了一阵非常微妙的呼唤,好像在说“来吧来吧,来我这玩吧”。汤苗愣怔间,叶缘的手指轻轻拂过,从她手心捏起了那粒沙子,放在自己掌心查看。就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心头一样,汤苗不由自主颤栗了一下。 叶缘感受着那微妙的呼唤,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传说上古有个大能,十分喜欢呼朋引伴结交他人,他将一片青山绿水灵气充足的地方炼成了一粒沙中世界,随风到处飘荡,有缘者皆可入内,进去便有美酒仙乐招待,谈笑入席,不醉便不放人走。 叶缘便试着探出一道灵力,微微碰到那粒沙子。沙子上便渐渐有白色的光晕散开,有清脆的鸟叫和穿过树叶的风声传来。白色的光晕越来越大,渐渐形成一个门的形状。叶缘看向汤苗,汤苗点了点头,两人便向那扇门走去。叶缘快踏进门里时,却伸出一只手牵过汤苗的手,头也不回向前走去。汤苗猝不及防,便被他牵进了门内。 汤苗正要甩脱叶缘的手,一抬头,面上却带了几分惊讶。本该钟灵毓秀仙风缥缈的地方,如今却是鬼气森森。传说中的青山绿水早被毁之殆尽,连灵气也没剩几分了,入目皆是荒漠。远处山谷中更是有几道黑气冲着天空盘旋而上。 此时叶缘却先一步放开了汤苗的手,向山谷中飞去。汤苗握了握拳,紧随其后。 两人敛了声息,进入了山谷。没行几步,却又立刻找了地方隐藏起来。原来,山谷中此时竟有一大帮人。这些人围成一团一团,分别站着几个位置,当中还有人在交涉什么,气氛看着很是紧张,还没人留意到他们。 汤苗仔细盯着那帮人,心下突然一喜,悬着的一口气慢慢落了回来——她在当中发现了汤圆。当然,还有汤圆旁边的张青鹏。汤圆看上去并没有受伤,虽然神情有些萎靡,但也是囫囵人一个。而且,五年未见,也长成大姑娘了。 张青鹏便挨着汤圆站着,和以前变化不大,也不知他制住汤圆的手段是什么,汤苗心思不停,立刻便琢磨起了救人的办法。汤圆身上没有镣铐禁制,也没有被人抓着不放,那就有可能是中毒、灵力被制或者其他暗中的手段,估计还得着落在张青鹏身上。 张青鹏,张青鹏,此时汤苗心思回笼,才咬牙切齿起来。居然敢劫走汤圆,还盗了什么宗门秘宝,自己上次以为稳妥无比的反向灵兽契约也被他遮蔽了。此人三番两次想害她,若不是因为是自己的任务对象,这人哪里还有命在?! 汤苗盯着张青鹏,眼睛一转,心里却突然打了个突。张青鹏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纪大些的黑衣男子,面貌上与他很有几分相似,汤苗却在这男子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联系。汤苗眼睛慢慢睁大了,此人难道就是那位张元明?那位自愿献祭灵魂,来拯救死于末世的儿子张青鹏的那位张元明?也就是说,这人就是任务的委托人张青鹏他爹? “张元明!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许你护法之位已经便宜你了!”一人突然大声喝到。 果真是他!汤苗眯了眯眼。此时尚未到末世,张青鹏还没到死境,连张元明也不会知道自己以后会以灵魂为祭委托任务工会救人。而到他以秘法献祭灵魂的时候,下一刻便是汤苗这个做任务的人去救张青鹏了,如果救成功,任务便完成,汤苗来这世上走一遭的目的总算就达到了,如果不成功,这些年的努力便都化为泡影了。委托人只以为自己的献祭当时便起效,殊不知做任务的人为了这一刻已经等了许多年。 场中僵持不下,眼看着要动手,端坐在正中的一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身上一缕黑影钻出,迅疾无比的没入场中一人的天灵处,片刻后,那人便双目无神委顿在地了,黑影缓缓飘出,又钻回正中坐着那人的身体里。他淡淡道:“好了。”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有挣扎想说话的,也被旁边的人按了下来。张元明躬身一礼:“多年大仇得报,多谢邪神!” 邪神?汤苗眼光一凝,看着中间那人。此人看上去平平无奇,连修为也没有多高,全身上下很是普通,哪里也看不出什么邪神的样子。汤苗又看向倒地的那人。那人并没有死,呼吸尚在,但眼睛呆滞,和人偶一般,显见是魂魄消散了。这倒是非常少见,低阶修士魂魄藏于身体,高阶修士魂魄藏于元婴,待到了化神期,有了元神,魂魄才会现于人前。所以除了化神期大能,很少有人会,也很少有人能攻击别人的魂魄,那黑影也不知道是什么邪物,竟让一个人的魂魄直接消散了。 那张元明讲完话,便向旁边的张青鹏伸出手去,张青鹏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骨头做的盒子,放在了张元明手上。张元明毕恭毕敬地将手上的盒子献给了当中那位邪神。 那邪神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眉毛一挑,便道:“布阵。” 其他人哗哗地退去。地上阵法涌出。那骨头做的盒子竟有一模一样的五个,此时便一起炸开,从中升起五颗半黑半白的珠子,向几处阵眼射去。 第一百零六章 变生肘腋 那半黑半白的珠子似乎很是平常,可不知怎的多看上几眼就让人头皮发炸,连阵法一旁护阵的邪修们都避开了眼,汤苗和叶缘伏在一旁,不敢稍动。 这珠子就是张青鹏盗走的宗门宝物么?那其余几个是哪里来的?是其他邪修从别的地方盗来的么?这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汤苗想起了张青鹏讲过的,邪修派他来五元宗寻找双相玉髓,还派了别人去其他宗门的事。她当时本想静观其变,按事态发展再动作,却没想到自己失陷在海上花中五年,出来后许多事早已面目全非了。 当年她就觉得双相玉髓恐怕是个幌子,如今一见,果然如此,那半黑半白的珠子并没有一点双相玉髓的影子。五元宗失宝的地点是碧粉果园,这不会错,那自己当年对碧粉果园地底有宝物的疑心也是不会错了。 汤苗仔细看着地面上的阵法。这个阵法很是艰涩,不是现在通用的样子,很有些上古阵法的意思。阵意大概就是融合,难道是要将那五个小珠子融合在一起吗? 叶缘却是盯着场中那数十个邪修,瞳孔缩了缩。这些邪修,修为最差的也有金丹,连张青鹏都是金丹了,元婴也有十好几个,更有几人修为深不可测,恐怕是化神期的修士。这般阵势,只怕是将邪修高手都网罗来了,绝对是所图不小。 阵法中五颗半黑半白的小珠子突然同时尖啸起来,声音刺耳,离得近的有几人已是被震伤肺腑吐了血出来。叶缘和汤苗也觉得很是难忍。 在尖啸声中,小珠子上像抽丝一般冒出了几根白线。那白线先很细密,然后越来越粗,仔细看去,竟是白色的符文一圈一圈盘绕而出。这符文似是无穷无尽,抽了许久也不见完。抽出的符文盘旋在珠子周围,越来越多,到最后,不说整个阵法,连半个天空都被这符文遮蔽了。 汤苗一看便知,这符文是封印符。符意刚猛威严,效力极其可怕,应该是数个或数十个修真大能联手所制。被封印的东西恐怕很不简单。 此时,邪修们动了。他们分成数组,站在阵法的几个方位上,每人逼出几滴心头血滴入阵内。邪修们脸色顿时苍白了许多。阵法运行数刻后,那白色的符文抖动起来,渐渐地开始染上血色,本来刚猛威严的气势变得狠戾起来。 符文上的血色越来越浓,几乎看不见白色的原貌了。待符文静止下来时,又从阵中传来一声“继续”,邪修们便继续逼出心头血滴入阵中。如是两三次后,那符文变得跟鲜血写就的一般,看上一眼都觉得要滴血下来。 阵中那人此时才道:“好了。”邪修们立即四散开来,纷纷撑起防护罩。有些修为低的,逼出那些心头血后已无力支撑,便躲入别人的防护罩下。 叶缘和汤苗一见,立时警觉,这恐怕不太妙。两人怕被邪修察觉,不敢动用灵力防护,汤苗便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件龟壳炼化的法宝,祭起护住了二人。 阵法里面被血色的符文遮蔽了,什么也看不到。汤苗就只见山谷中原有的数道黑烟突然灭了,阵法中尖啸声又起,血色符文的气势突然猛涨,排山倒海地压过来,那种大能者威压全开的气息,令人呼吸艰难。 汤苗修为虽才金丹,但精神力极强,此时还能略为支撑。她担心地向汤圆望去,汤圆才筑基没多久,恐怕是撑不住。却没想到汤圆好像是没受到什么影响的样子。她和张青鹏、张元明在一起,周围绕着几道黑烟,并没有苦苦忍耐的神情。汤苗略微放下心来。 那黑烟不太粗,只有手臂粗细,感觉和山谷中突然熄灭的那几道黑烟很像,就是小了弱了许多。汤苗思忖着,这黑烟大概是用来隔绝气息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连阵法中那符文的威压都收拢得住,黑烟熄灭了,符文的威压才释放了出来。只是,他们为何要熄灭黑烟?这会儿释放符文的威压有什么用呢? 像是解答汤苗的疑问一般,他们所在山谷的地面突然震动了下,然后天上突然刺啦一声劈下一道闪电,正正对着那血色的符文劈去。 在闪电和符文相接的瞬间,一片银白一片血红,符文上窜起了银色的电光,巨大的冲力向四周散去。有一片符文闪了闪,变得模模糊糊,在快要消散的时候又有一些力量流转过来,让符文重新变得凝实起来。防护罩的作用此时才体现了出来,在那巨大的冲力下,就算有防护罩,一些人都已经口鼻出血委顿在地,生死不知了。 这才仅仅是第一道。后面又有无数道闪电落了下来,地动山摇,所有人都在摇摇欲坠,咬牙苦撑。闪电不知疲倦地落下来,符文的力量也像是无穷无尽,每次被闪电劈散些,便有力量流转,重新补足消散的符文。 补上去的符文渐渐成了原本的白色,和被血浸透的符文混杂在一起,斑驳一片。但那闪电却像是有眼睛一般,一道一道只对着血色的符文劈下来,并不去管变成白色的部分。 地面摇晃的越来越厉害,荒漠中无数山石滚落,感觉连天空也在摇晃。随着一道道闪电越来越密集地落下,这沙中世界的人们就像是在摇晃的鸡蛋中一般,各个晕头转向。 终于,符文上的白色越来越多,血色越来越浅,闪电也像是心满意足了,慢慢变得疏落起来,空间总算稳定了一些。但符文上的力量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强了。 这时,阵中突然又传来了一声:“动手。”几个化神期的邪修应声而动,暴起伤人,瞬间便有许多邪修变成了尸体,被抛入阵中。 被闪电洗成白色的符文又出现了异变,这次符文染上的血色更深更浓重,还有尸体的污浊邪祟之意遍布其上。 整个空间哗啦啦抖动起来,天边起了怪风,所到之处山石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汤苗立时便认了出来,这是时空乱流,这空间不稳定了,恐怕马上就将破碎! 此时汤苗叶缘二人再顾不上敛息,立刻祭出了几样法器。叶缘更是伸手拉住了汤苗,两人赶紧朝空间勉强稳定的地方跑去。在海上花中他们吃够了时空乱流的苦头。旁边的邪修们也四散奔逃,没人注意到他们。汤苗见汤圆伏在张青鹏的背上,也朝安全的地方行去了。 他们身后,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大漩涡,酝酿出了一道惊天巨雷,挟着时空之力,狠狠地向符文上劈去。符文上血色褪去,光芒闪烁。符文苦苦抵抗。可惜时空之力太过难防,这沙中世界拼着碎裂聚集起的力量像山一般沉重,像刀一般锋利,符文渐渐地被撕开几个口子,流转其上的力量越来越弱,最终终于守不住了。 一声惊天巨响传来,符文尽碎,空间也再撑不住,整个炸裂开来,沙中世界,就此消失了。 汤苗和叶缘落在刚来的那片黄沙上,还未将惊险逃离的心跳平息下来,便看见天空中有五个巨大的半白半黑的影子升了起来。这影子极其诡异,白色的部分仙风缥缈,望之亲切,隐约有大道流转其中,而黑色的部分让人心生恐惧,戾气深重,似乎不将大道踏在脚下便决不罢休。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此时却无比诡异和谐地生在一起,看着让人毛骨悚然。这大约就是那五颗小珠子解开封印后的样子了。 叶缘想起一些沙中世界的传闻。原本为了好客而建的沙中世界,原本控制众人不能在小世界里伤人见血的空间规则,竟被这些邪修们利用起来,以整个沙中世界为祭,破开了封印。 那五个巨大的半白半黑的影子缓缓动了起来,慢慢地互相挨蹭,看来是想融合在一起。汤苗忍着心头发毛的感觉,试着探出一道神识,想看看那些影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孰料神识刚接触到影子,便像泥牛入海一般,瞬间消失不见了。汤苗也未遭到什么攻击,这应该是那影子本身的特殊所致。这种感觉隐约有些熟悉,但汤苗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汤苗还待再试,叶缘却突然拉着她向远一点的地方退避而去。原来那些幸存的邪修已经向影子所在之处聚拢过来了。刚才声势浩大的数十人,如今只剩稀稀拉拉的十来个,还个个脸色苍白。张青鹏倒是把汤圆保护得不错。 空中巨大的五个影子慢慢融合成了一个整体,还是半白半黑,白色和黑色泾渭分明又诡异的和谐。地上的阵法已经显露出来,原本坐在正中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尸体上有黑影钻了出来,一头扎进那半白半黑的巨大影子里。 那半白半黑的影子在空中翻滚扭曲,越变越小,越来越凝实,最终竟形成了一个半面白半面黑的人形影子,看着凝实,但活动间又会带起一阵虚影。那半白半黑的脸上慢慢幻化出五官。待这人影眼睛睁开的一刹那,方圆几千里的世界突然安静了。 鸟不叫了,鱼不游了,危险!每个生物都有种强烈的要大祸临头的感觉。灵性一点的还惶惶不安地查看四周,低等一些的心中就只有一个字——“逃”!在刹那极度的安静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四散喷涌而逃的各种活物。 邪修们没有逃,他们声音发颤,浑身发抖,已经分不出是兴奋还是恐惧。他们躬下身躯,虔诚地拜了下去:“拜见邪神!” 第一百零七章 邪神 空中半黑半白的邪神看起来又古怪又可怖,他又不像人,也不像仙,甚至连魔也不像,看起来就是一个有了实体的影子,从黑暗中从幽冥中苏醒,满怀对世界的仇恨。但他一开口,从那带着虚影的嘴巴里吐字,人们却好像会忽略他可怕的外形,觉得空中立着的的确是个神,人们会从心底里冒出敬意和畏惧来,哪怕怀有敌意,也不得不觉得这不是世中人,而是带着某种仙气,好像已经与大道有了某种奇特共鸣的存在。 邪神扭曲的脸上微微一笑,甚至带着拈花一笑的禅意:“我的孩儿们,想不想飞升成仙,得享大道?” 底下参拜的邪修们愣愣地看着他,面上逐渐现出狂热的神色。 “哈哈!好!以后跟着我便是。”邪神扫视着下方参拜的邪修,每个人都觉得他将自己看进了心里。 邪修们纷纷应诺,十分激动。 邪神此时却微微转头,看向了一块山石:“咦?怎么混进来两只小虫子?” 他一眨眼,山石便无端碎成了粉末,飘飘扬扬的尘粉中露出汤苗和叶缘的身形来。 汤苗和叶缘在那邪神四下扫视的时候就知不妙,此时行迹显露,也不显得惊慌。只是警戒非常,身上保护罩套了好几重,手里也紧握着最厉害的攻击法器。 汤圆混在人群中,突然看见汤苗出现,面上大惊。 汤苗和叶缘此时却顾不上汤圆。他们甫一现身,周围的时间和空间就好像凝固了,身体一寸寸变硬,像是要变成石头一般。呼吸停止了,眼睛不能转动了,用力的手僵硬在了某一刻,只有意识还在流动,恐惧的发现整个世界都向自己压过来,自己又无能为力,巨大的无助感深刻地袭来。 汤苗在这无助感中本能地放出了神识。神识冲出身体,却立刻陷入到烂泥沼里。本来视世间万物为无物,方圆百里纤毫毕见的神识好像有了形体,被烂泥紧紧缠住裹住,挣扎半晌也才能露一点点头。 可那邪神却啧啧两声,现出些好奇之色,“呀,了不得,了不起,”他上下打量了下汤苗,“金丹么?神识居然这么强?嗯,果然是魂魄够强。真有趣。” 他点点头,汤苗和叶缘二人身上顿时压力一消。身上的血液像快爆炸一般,汹涌流淌,皮肤刺痛,经络扭曲,整个人像发红的烙铁一般难受。 叶缘在此时出手。一道锐金剑意悄无声息地发出,像燕子一般轻盈,像母亲的手一般温柔,眨眼间便像细雨一样,在毫无察觉的时候飘到了那邪神的眼前,让看到的人都提不出一丝抵抗之心。邪神伸出手,像接雨滴一般接住了那剑意。那剑意突然爆发,至刚至猛,亮堂堂明晃晃,挟着天道之威,狠狠地斩下。邪神整个人都消失在了这可怕的白光里。 邪修们正目瞪口呆之时,突然听到了一声轻笑,邪神的声音稳稳地传来:“原来是你们呀!” “好久不见,嗯,总有五六年了吧。”邪神道。白光散去,被分成两半的邪神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五六年?这五年他们都在海中花里,去海中花之前他们刚从宗门出来,路上毁了一个邪修造出的血阵……汤苗想起了苏师叔讲的有个守阵人逃走的话,突然灵光一闪:“你、你是从那血阵中逃出来的?!” “咦?猜出来了?还不赖。”邪神又恢复成了半黑半白的样子,立在空中,面上甚至带了点扭曲的笑意。 “呀!当时真是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这一点点魂魄也要交代了呢,都是那些奸诈的修士,还自称名门正派呢,啧,真是,太阴狠毒辣了。”邪神又道。 什么?因为他们?汤苗和叶缘都愣住了,他们当时不是看着那个血阵被四根木柱镇压的吗?这漏网之鱼是因为他们没能把血阵完全毁去吗?他们当时漏了什么?两人虽然不大相信,但心里也冒了一丝丝凉气出来。 那邪神看着他们的脸色,满意地笑了笑:“要不是你们杀了那帮蠢货,毁去了一部分血阵,我可就彻底不见天日啦!” 什么?! 那邪神继续道:“嗯,也不怪他们,谁能想到你们这些修道之人这么阴狠毒辣呢!我的秘法又不能传出太多消息,他们错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说了用水,用水,他们还是喜欢用血来做阵法,嗯,也是习惯了,没办法。”邪神摊摊手。 原来这邪神当年被封印的时候,魂魄分成了三份分别镇压在三处。千年以来,他一直贼心不死,用邪道秘法零零碎碎地传递消息,最终终于聚集起了一股力量。这些人找到了这三处地方,用邪神传给他们的破阵之法破阵。这破阵是要用水流依托山水之势结阵才能破除封印,但无独有偶,这三处的邪修都发现用血来破阵更快更方便,于是便有了汤苗叶缘他们见到的血阵。这也是自然,邪路快路走多了,便不耐烦走正路了。 但他们未曾料想到的是,当年封印的修真者们还预备了第二层封印大阵。这阵法见血便封,用四根古龙木为柱,以枝叶为绳索,将妖邪之物永坠深渊。这阵法见了足够多的血才会启动,虽然一劳永逸,但到底不能为此再制造杀戮,又想到邪修们若要破阵,十有□□便是用血,如此,当年设阵的修真者们便将这古龙木阵作为了后备杀阵设置其中。 其余两处的邪修用的是十足的血阵,让古龙木阵完全发挥作用,将镇压其下的邪神魂魄完全带去了地底深渊,再不得见。而汤苗叶缘碰到的那个血阵,因为他们救下了大量村民,用草木汁液混进了血阵中,而且虽有那元婴自爆补足,但血浆数量上终究有欠缺,因此最后那古龙木阵启动时,威力便弱了一点点。 就是这一点点,便让那邪神的魂魄找到了空隙,逃出了一小部分魂魄。然后这点魂魄便找了机会附身在五元宗后续抽调来守阵的人身上,逃走了。 这邪神魂魄与邪修汇合之后,去各大宗门盗宝的任务也终于有了进展——那所谓的宝贝其实就是邪神的神念。神念其实就是神识的力量。这神念被分成五份,设下封印,藏于各大宗门中,这便是那五颗半黑半白的珠子了。有了魂魄,找自己的神念是一件很方便的事情。张青鹏也就在这邪神魂魄的指引下盗走了五元宗深埋于碧粉果园的神念珠。 而汤苗和叶缘此时目睹的这一幕,便是邪神利用沙中世界的规则破开神念珠的封印,将神念与魂魄融合,形成元神的时候。到了化神期,修士便会修成元神。待飞升成仙时,身体与元神融合,就会铸成仙体,永享大道。 此时场中也有化神期的邪修,但他们的气息却与这邪神相差甚远,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而且他们对邪神都恭敬无比。那邪神的神念珠令人头皮发炸,还是半白半黑——这是从未听说过的事情。 一切都非常诡异。而且非常非常危险。 汤苗的心却不断地往下坠,这个邪神,就是他们的失误才放出来的吗?汤苗有些发抖,心里隐隐约约地想,原来这末世竟是我搞出来的么,那我不来,岂不是就没有这末世了?那我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为了那么一些灵魂点就将这个世界拖入深渊?这到底是因为我才有了这个任务,还是因为这个任务才有了一切? 汤苗一时心神恍惚,竟致心境不稳,心魔丛生,眼中隐现红色。叶缘察觉,顾不得防备邪神,立即握住汤苗的一只手,往脉门输入了一道灵力。 旁边空中,邪神居高临下地看见了这一幕,笑了出来。 汤苗隐约中听见了一个笑声,心里想着,是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我的父母亲人朋友才会遭受这一切,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生灵……所以你很得意。 不,不对,你在得意什么?汤苗突然暴怒,你在得意什么?你才是恶魔,要把这世界变成末世的人是你,你凭什么这么得意的笑?我要杀了你! 汤苗心神震荡,旁人却只见她定在当中,眼中红光暴涨,身体隐隐颤抖。突然,她伸手成爪,向自己的胸膛挖去。叶缘猛地抬起胳膊,挡住了汤苗的手。他们的另一只手,还在交握当中。 叶缘大喝一声:“汤苗!” 汤圆几欲上前,却被旁边的张青鹏挡了下来。 汤苗心中,却觉得自己的攻势被得意笑着的那个恶魔挡住了,恨意更深,怒气更甚。眼见心神将要失守之际,汤苗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很熟悉,很熟悉,好像一直陪伴着她。她突然冷静了一下,啊,要杀掉恶魔前应该把他送走,让他呆在安全的地方。咦?他?他是谁?是谁在喊我的名字?啊,我的名字是汤苗吗?是,是的,我是汤苗。 汤苗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我是汤苗,喊我的人是叶缘。 第一百零八章 戏耍 邪神玩味地笑了笑。从元神融合成功,他就一直在笑,好像世上没有什么不可笑的事情。 汤苗渐渐恢复了清明。见叶缘一直担心地看着她,便朝他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说了句:“我没事。” 叶缘点头,心里想着,她脸色还是有点难看。 “呀!我都还没有报恩呢,就这么开心啦?”邪神笑道。 这邪神的魂魄非常强大,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汤苗魂魄最强,受的影响也最深,此时虽然挣脱了心魔,但心绪仍是杂乱。这魔头所说多半属实,那么自己二人虽是好意救人,但对这邪神的出世恐怕还是负有因果的。这种无意间犯下大错的感受实在噬人,多少生灵可能就会因此毁于一旦。 这时,汤苗却听到了叶缘的朗声答话:“这恩倒是不用报。我们救的是那数百村民,与你何干?你这一点残躯,也许是天道见你太可怜,才放你出来将功补过,又或者天道是想永绝后患呢?谁知道呢?” 汤苗怔怔地看着叶缘,看着他那刀凿斧刻般的侧脸,看着他眼中一往无前的坚定和坦荡,心中渐渐有所悟。 是了,以当时血阵的情形,如果再来一遍,他们二人还是会像上次一样拼了命的去救村民。况且,就算到了如今,他们已经知道救了村民会放出邪神魂魄的今天,再让他们选择,救不救村民恐怕都还是未定之事,谁也不知道自己到时会做出什么选择。 世间万事万物,自有轨迹,人并不能全知全能。所能做的,就是在面对事物的时候,做出自己的选择。而每次的选择,都是当时的自己所能做出的最好选择。至于选择的后果如何,已经与当时的自己无关,而是现在的自己需要面对的事情。 那么,现在的自己,汤苗想着,面对着这个诡异危险的邪神,所能做出的选择就是——杀了他。 汤苗心念一定,心魔瞬间消散,灵魂之力居然也高了一些。 邪神好似感觉到了,笑道:“呀!你这小姑娘有古怪!” 他又看向叶缘,续道:“天道?永绝后患?”他上下打量了叶缘一眼,突然问道:“雪山宗?” 叶缘道:“正是。” “咦,这么多年,你们还穿这样式的白衣服?都不嫌烦么?怎么就这么喜欢穿丧衣呢?受不了,”邪神耸了耸肩。 邪神又道:“雪山宗的人也算是我的老相识,还有,你这小姑娘魂魄很不错,嗯,你们还有点恩情于我,虽然你们不承认,但我还是记得的,”邪神摊摊手,“这样吧,我有点舍不得你们现在就死了,明天吧,你们明天死吧!” 他笑吟吟地转去招呼底下的邪修们:“听到没有?他们明天要死,不能早也不能晚。谁搞死了他们,就来我这里领赏。” 他朝汤苗二人眨眨眼:“快逃哦!”然后突然就消失不见了,空中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这么自说自话了一通,别说汤苗叶缘了,连邪修们都有点面面相觑。邪修们本以为邪神复活之后会有大作为,会率领他们建立总坛攻打正派之类的,结果邪神竟然就留下这么一句儿戏之语,然后丢下他们就走了。 却也有邪修反应快,猜度着这是邪神的考验,立刻就动了手,有些是杀招,还有人向汤苗和叶缘身上拍去了追踪术,大概是打算追踪到明天再要了他们的命。 汤苗和叶缘却没有动。 果然,不出所料,狼多肉少,狼们自己先闹起了内讧,那些追踪术和杀招没有一下落到他们的身上,都被别的邪修挡住了。有些邪修喝骂起来,有些已经暗暗抱了团,分成了几方,互相戒备。 情势一时有些紧张。这时,人数最多的一方中,走出一个化神期的老者,一副商人打扮,和和气气的,看着都不大像邪修。此人拿出几个玉匣,向周围笑道:“邪神大人亲口说要这两人的性命,若是我们争斗起来,让这两人找到空隙逃走了,可是不美,不如大家就此作罢,将这两人交于我等,”他将手上的玉匣打开,“这些东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一旁有个元婴期的邪修哼了一声,面露不满,正要说话,却突然惨叫一声,委顿在地,没了声息。原来正是那商人似的化神期老者出的手。 旁边有人又惊又怒,抢上几步要动手,却被己方的化神期高手拦了下来。那老者人称吴掌柜,修为在几个化神期邪修中是最高的,面上和气,手段却极为阴狠,看他刚才出手,前段时间破阵竟是没怎么损耗功力,恐怕很难取胜。 那吴掌柜呵呵一笑,又掏出了一瓶丹药:“这丹药可是老夫花费好大心力才弄来的,难得对化神期也有用,一共就五颗,不如大家一人一颗分了?” 丹药珍贵,几个化神期的邪修一听,都不免有些意动,连死了人的那方也是。诸人衡量再三,情势就此缓和下来,甚至开始讨价还价。 作为被人轻视的砧板上的鱼肉,汤苗和叶缘一直乖乖的一动不动。连汤圆焦急的示意都被汤苗的眼神制止了。其他邪修不在意他们两人,张青鹏却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们。 “他们要逃!”张青鹏突然喊道。比他的喊声更快的是吴掌柜的法器,一只像笸箩一样的法器突然出现在了汤苗和叶缘的头上,猛地罩了下去。汤苗两人慌忙去挡,却是白费力气,直接被那笸箩按在地上罩住了。 吴掌柜赞许地瞥了张青鹏一眼。刚才那小丫头突然动了一下,不过他看上去不注意,其实早就看紧了这两人,何况他们一个元婴一个金丹,哪里逃得出他的手掌心,这个姓张的小子倒还知机,知道什么是真正紧要的。 那笸箩之下已无反抗之力,看着事情已成定局,其他邪修也熄了心思,三三两两的散去了。待人走空后,吴掌柜收起了笸箩法器,看着晕迷的两人冷哼一声,当下便吩咐人给两人下禁制。 得了命令的那人走到汤苗两人身前,正要下手,却突然眼前一花,再清明之时,一看,哪里还有汤苗叶缘的人影?地上竟是一个小小的阵法! “什么?!幻阵?!”吴掌柜大怒,“快追!” 汤苗和叶缘此时却很是不走运。这幻阵是海上花中所得,可用法器操纵,能将幻象和现实奇妙地结合起来,根本让人分不清是何时起效的,不注意防备便会着了道儿。不过汤苗悄悄布阵后,便只能专心操纵法器。两人慢慢潜出后,便选了个方向快速逃去,打算找到好的地形就隐藏起来。 结果,两人刚见着一个山洞,停了下来,还未布置妥当,身后便出现了化神修士的威压。好死不死,这化神修士就是刚刚邪修中的一人,他竟和汤苗叶缘走的是同一条路,又因为化神期速度极快,神识又强,就此被他意外发现了二人的踪迹。 这化神修士心中暗乐,刚才受的鸟气烟消云散。当下便大喇喇的放出威压,一招攻上,想着这真是顺手擒来的事。 叶缘迎上,竟然生生接下了那招。那化神修士来不及惊讶,便有一道道的锐金剑意攻了上来。可两人毕竟差着一个大境界,不多时叶缘便有些捉襟见肘了。在叶缘快要受伤时,汤苗终于出了手。她一出手,便不能继续操纵幻阵的法器,幻阵也就此破了。这正是吴掌柜他们发现中了幻阵的时候。 叶缘看汤苗一眼,问:“发了?” 汤苗点点头,她刚才已经将所有消息传给了宗门,还给汤圆传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刚刚潜出的时候,她偷偷塞给汤圆一颗丹药和一个小法器,丹药解百毒,法器可以传递消息。 叶缘和汤苗沉下心神,幻阵已破,立刻就会有一批邪修出来搜捕二人,此时若被这个化神期邪修阻挡在这里,二人必死无疑。所幸还有一个有利条件——这邪修想要的是生擒。 第一百零九章 决裂 汤苗血迹斑斑地靠着墙,大声地喘息。他们暂时安全了。两人奋力一搏,居然拼着重伤杀死了高一个大境界的对手。撑到这个山洞里,叶缘已经晕迷过去了。 汤苗聚起水,拿着软布沾湿了,轻轻地擦拭着叶缘脸上的血。看着叶缘干干的嘴唇,她明知没什么必要,但还是忍不住慢慢给叶缘喂了点水。 此时汤苗身上的传讯法器却亮起了光。汤苗一看,竟是汤圆的消息。她服下了解毒丹,趁乱跑了出来。 汤苗心下一松,想了想,便将山洞的方位告知了汤圆,叫她前来汇合。此时外面漫山遍野都是邪修,汤圆一个人恐怕躲不过去。这个山洞的气息被她用阵法和法器掩盖住了,还算安全。 山洞不远,一个时辰后,汤圆便到了附近,汤苗接到讯息,查看一番后,发现无人跟踪,立刻便开了阵法将汤圆放了进来。 两姐妹一见面便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她们刚才在那小世界里一照面,便知五年未见,但对方还是那个对方。方才那么危急,此时终于安全了,搂着怀里温暖的身躯,两人都不禁红了眼。 心情平复下来后,汤苗拉着汤圆的手坐了下来。汤圆看着旁边躺着的叶缘,问道:“阿苗,他没事吧?” 汤苗有些黯然,道:“他受了重伤,估计得在此休养几天才能醒来。” “那你们——” 汤苗微微有些尴尬:“他叫叶缘,是雪山宗的师兄,有次出任务认识的。” 汤圆点点头,却一时沉默了。 汤苗看着若有所思的汤圆,忍不住问:“阿圆,你这些天没受伤吧?”她其实想问汤圆被掳后有没有受苦,可不知道为什么却问不出口。 汤圆苦笑了下,道:“没有,他只给我下了药,平时待我……还好。” “阿苗,你说人究竟有多奇怪啊?” “嗯?” “为什么明明是个坏人,却对你很好?为什么可以一边伤害你和你的亲人,一边口口声声说爱你,对你无微不至?” 汤苗沉默许久,终于道:“也许是不够坏,也许是不够爱,谁知道呢?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汤苗拿出了手巾,替汤圆擦着那好像不知从哪里来,却又好像无止无尽的眼泪。 汤圆最终长舒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哭了这么一场,心里舒服多了。” 汤苗微微笑了,挥着手巾:“记着回去赔我几条好看的手巾。” “小气鬼!” 两人又将最近几年的遭遇一一告诉了对方。原来汤圆是在五元宗外被迷晕带走的,清醒后便被张青鹏带着一直在邪修的地盘周旋。张青鹏和他的父亲张元明的关系很奇怪,似乎是很重要,但又很疏离。两人平时相处并不和睦,但张青鹏盗了五元宗的宝贝——也就是那邪神的神念珠后,便上交换得了张元明的命。张元明一直被别的邪修控制着,好像当年也是拼了命才能让妻儿逃出的。但张元明性情很是暴躁,为人也十分残暴冷酷,经常肆意伤人,对张青鹏有时也会非打即骂。 十数日后,叶缘终于睁开了眼睛。五元宗派过来接他们的人也已经快到了,而且宗门对周边展开了清扫,据说邪修们已经都四散退避了,只抓到了数人。 可是,叶缘醒来后,却怎么也联系不到雪山宗。叶缘心急如焚,明明重伤未愈,却不知为什么觉得一刻都不能等。三人商量后便决定提前出发,和五元宗来人在路上汇合,便能节省时间去雪山宗。 汤苗解开阵法,三人出了山洞。 行得数十里后,叶缘突然喊道:“小心!” 天上已有无边无际的黑幡罩了下来,这却是困人的阵法。三人被笼在阵中,四面都只有黑影绰绰。叶缘重伤未愈,锐金剑气威力大减,能保三人身周安全,却破不了阵。 此时突有一身影缓缓而入,竟是那张青鹏。他却不看别人,恍若周遭无人,只直直盯着汤圆。他伸出手去,道:“阿圆,别闹脾气了,跟我回去吧。” 汤圆冷若冰霜:“滚开!” 张青鹏面上现出恳求之色:“快跟我走吧,被我父亲发现就不好了。” 汤圆并不理睬他,而是和汤苗互看一眼,突然一起抢攻了上去。张青鹏立刻中招,阵中的身影缓缓消散,从旁的地方又走进来一个新的张青鹏。 “这是投影,他的真身应该在阵外。” 新的张青鹏过来,汤圆并不容他说话,立刻就将影子打散了。 源源不断的张青鹏走了过来,然后一齐张口:“阿圆,我发现你不见了之后,跟父亲说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走走,你放心,他不知道的,但是时间长了我就瞒不住了。你跟我回去吧,被父亲发现,又让你的药性发作怎么办?你的身上有追息香,你走到哪里我都知道的。” 汤圆恍若未闻,只是一个个恶狠狠地打碎张青鹏的虚影,仿若在发泄什么。汤苗看她,心中不忍,也提剑上去帮忙。汤圆并未跟她讲过细节,听张青鹏的话音,她肯定也吃了不少苦。 汤苗是按一定的方位游走的,她一步步试探,大概明了了这阵的布法,她出声喝道:“巽位!” 叶缘已准备许久,闻声便一剑划下,白光如利箭一般分开气势汹汹的黑幡,白光过处,黑幡尽灭,直向远方延展而去,忽然便有裂帛之声传来,声声嘶哑,三人身周的黑幡已是渐渐消失。阵法破了。 张青鹏倒在不远处,捂住胸口大口吐血,旁边掉着一面小小的黑幡法器,已经破掉了。 叶缘眼光一闪,突然一剑划出,直向张青鹏脖颈而去。 “不要!”“不要!”汤圆和汤苗竟是同时惊呼。 汤圆功力低微,汤苗却已经拿法器击了出去,想要打偏那道剑气。叶缘引着剑气微微偏向,那剑气便从张青鹏的脖颈旁擦过,轰然击向远处,远处一片山石被击得崩溃四散。 山石纷扬落地,几人之间一时寂静无声。 张青鹏嘴角沾着血,竟是快意地笑了:“阿圆,我知道了,阿圆,阿圆……”他又吐了口血,“阿圆,你心中起码有一点点是在乎我的吧?” 汤圆当时下意识惊呼出声,本来怔怔地,听张青鹏讲话,就如惊醒一般,脸色发白。她突然暴起,发狠道:“不,我是想亲手杀了你!”一剑向张青鹏刺去。 只是刚在半空中,她却痛呼出声,掉了下来,汤苗赶紧上前接住她,但见她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好像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可外表却不见丝毫异样。“阿圆,你怎么了,阿圆?”汤苗心急如焚,汤圆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叶缘猛地回头,一道剑气刺出,被人以法器挡住,两人又战几招,那人却突然掠走了张青鹏,将他扔到了自己身后。 张青鹏微微抬头,眼中一沉,叫道:“父亲……” 张元明头也不回,就是一鞭抽出,张青鹏脸上落下一道血痕,又吐了好几口血。 “哼,为了一个女人,连我的黑幡阵都毁了,我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张元明说着,便甩着鞭子向汤苗怀中的汤圆攻去,看着是想把汤圆卷走。 汤苗正要护着汤圆躲开,远处却飞来一道寒光,将那鞭子一截两段。张元明惊异地看着自己的法器,汤苗抬头一看,来的却正是五元宗的人,为首的正是苏岑。 汤苗扬声喊道:“师叔!” 张元明却一把拎起张青鹏,远遁而去。众人皆是阻拦不及。 苏岑正要追去,汤圆突然却发作得更厉害了。她惨叫一声,脸色青灰,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苏岑一看,立刻拍向她头顶,几番施法,竟从汤圆脑中引出一只黑色的狰狞虫子,汤圆惨叫连连,待苏岑用真火将那虫子烧尽后,才平静下来,脸上慢慢恢复了点血色。 “现在没事了,”苏岑摇摇头道,“这种阴毒法子,小姑娘受大罪了。” “那人是谁?”他问汤苗。 “是一个叫张元明的邪修,”汤苗看着汤圆气息平稳下来,终于放下心来:“师叔,今天真是多谢了!” “哎,跟我客气什么呢,你这孩子。” 苏岑将眼光转向叶缘,叶缘也向他拱手作礼,苏岑点点头。 叶缘道:“汤苗。” 汤苗看向叶缘,明白了,对苏岑道:“师叔,我先过去一下。” 两人走到一块山石旁,停下了。山石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迹,正是刚才锐金剑气破阵时所留。汤苗偏头看着那道裂痕,就听到了叶缘沉沉的声音:“为什么?” 汤苗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呢,告诉他自己是灵魂使者,张青鹏是自己的任务对象吗?告诉他自己是来救张青鹏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了吗? 见她不答,叶缘道:“好吧,我懂了,不能告诉我。那不结婚契又是为什么?” 他终于问了!汤苗心中喊道。可是她此时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哪里又理得清楚。当时拒绝婚契,自然是因为自己灵魂使者身份的关系,她下意识就拒绝了,可是事后这事情却像团团丝麻,密密麻麻缠上来,让她喘不上气。 许久,看她一直低着头,叶缘终于道:“好,这个我也懂了。” “就此别过。”他转身离去。倏忽间便远去了。 苏岑找过来的时候,汤苗正无意识地摸着那道锐金剑气留下的裂痕,一遍又一遍。 “咦,叶真人呢?” “大概回雪山宗了吧。”汤苗勉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