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嘛呢!!!”平地惊起一声爆雷,在站台上等车的乘客们齐刷刷地一激灵,随后寻找着声音的方向,不约而同向着张苕子的方向看过来。唯有一人身形鬼祟,在听到一声暴喝的同时迅速将手中的黑色方块向发出声音的方位用力砸去,嘴里不干不净地拔腿就开跑,头也不敢回。 众人回眸,只见一个身穿机车夹克,下着黑色紧身牛仔裤的娇小女子迅速地拉开手腕上的一根黑色皮筋,三下五除二将一头柔顺的黑色的长发绑起。当人们的眼睛还在为那雪白的脖颈感叹惊艳时,女子早已健步向那猥琐汉子逃跑的方向追去,只留一片乘客受惊后的喧闹嘈杂。 这位观察、推理、反应、速度、耐力俱佳的美女就是今年通城的新晋警花张苕子。 出身中医骨科世家的张苕子偏偏不爱红妆爱武装,对于家学渊源也是一点不感冒。性子、长相都更接近他爸,张家的倒插门女婿,一个二流子混混。当然张胡氏自称为自由职业者,有时候也会强迫别人称他为“胡大侦探”。 当时苕子的外公已经为母亲联系好了一门靠谱的亲事,未来亲家同样是中医院的老教授,而男方本人更是金融新贵,对年轻貌美、性格娇气的苕子妈那叫一个欲罢不能。谁叫苕子妈性格中也有叛逆的一面,不走寻常路,看不上别人眼中的大好姻缘,与英俊帅气尤其嘴甜的苕子爸先斩后奏有了苕子,才勉强获得张老教授的点头,做了张家的一对新人。苕子出生后,苕子妈渐渐有了责任感也回归中医事业,苕子爸却还在做着年轻时的英雄梦,在自己的“私人侦探”职业道路上越跑越偏,便越发得不到老婆大人与岳父大人的青眼。 然而父亲大人未竟的美梦却在苕子身上得以延续。苕子还在牙牙学语时,便已早早显现出惊人的观察力,爸爸藏的香烟总会被苕子轻易翻找出来,讨好似得献给妈妈,mini苕子便被张胡氏怒目而对。当年腻腻歪歪的金融新贵给妈妈送来的香水和情书总被苕子奉献给爸爸,以资“弥补”,当然又少不了被妈妈捏着她的小屁股教育一番。要不是这两人终究是情比金坚,苕子早就成了单亲家庭俱乐部的一份子。自此以后,爸妈疼爱的眼中总是藏不住同样的惋惜:这孩子情商这么低到底是随的谁…… 张苕子考上中医药大学后没过多久,就偷摸着办理了休学手续,当母亲和外公发现时,她已经是通城报刊上好评如潮的“实力干探”了。对于张苕子的选择,二流子爸爸自然是乐见其成,更爱涎着脸跟在苕子身后问长问短探听消息。苕子不忍心拒绝爸爸,天生又缺那么根糊弄人的弦,只得大包小包地逃离家乡,想去小县城里找个清闲。 这日下午苕子便来到通城高铁站,选一个在地图上并不显眼又交通便捷的小城打算小住。谁知刚进站便碰上这么一出。苕子最最厌弃的小偷这个行业,千百年来没有一点技术革新,也没有一个偷儿惦记着转型升级。是个偷儿的,基本上从他们的眼神中就能看出鬼祟来,一点技术含量也不讲。 苕子早就注意到了这么个贼眉鼠眼,浑身上下透着心虚的人。本想着偷儿也有出行的自由,要是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犯事儿就放他一马。可这个小偷不知道是胸有成竹还是干活之前不知道抬眼,就这么大剌剌地在张苕子眼跟前划起别人的包来。张苕子看看手里拖着的两个大箱子,心里暗骂小偷不识相,终于还是怒道一声:“嘛呢!!!”扔下拉杆箱就要去逮那人。 这小贼也是有两把刷子,别看这两条腿极细,腾腾腾一阵乱蹬,跑起来飞快。苕子奋力追了一阵,虽然两人间的距离有所拉近,却仍然没能赶上这个小毛贼。苕子气不打一处来,这么闹腾的站台上居然没一个硬气的,看俩人一个追一个逃,跑得正欢也没个人知道拦一下。气急的张苕子张口就喊:“抓贼呀,抓住那个偷包的!!!”围观的众人仿佛如梦初醒,渐渐也有青壮年参与到追贼的队伍当中来。 眼看小偷引起了众人的围观,与小偷咬得也是越来越紧,张苕子正要稍稍松一口气,只见那人一个急刹车,转身就挥舞着那薄如蝉翼的刀片向苕子发出攻击。苕子也是见过大场面的,眼疾手快一个手刀落在那人的腕关节处,刀片应声而落。与此同时张苕子也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而向后退去。直到一脚踩空,苕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两人一直沿着站台狂奔,制服小偷的地方更是离站台边缘不足半米。依照以往的经验,苕子迅速将身体团成一个球形,双手抱头,抵御着即将到来的疼痛。 “1、2、3、4、5、6……”苕子心中默数了十来秒,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降临,甚至周身接触不到一点坚硬的东西,以那站台约三米左右的高度,自己早应该跌落地面,或是撞到铁轨之上。难道是自己被子弹头撞飞了?不可能啊,自己刚刚进站就发生了这么刺激的一幕,火车到站起码还要十来分钟呢,况且周身没有一丝疼痛,更不可能是被火车撞到了。细嗅周围,更没有铁轨上应该有的排泄物臭味,这让原本准备好难堪的苕子也是十分意外。 苕子小心翼翼地睁眼,只见一团团轻柔的白雾将自己包围在中间,透过白雾能看见一层淡绿色的屏障,而这屏障似乎有弧度……天哪,自己这是被包裹在一个淡绿色的球体之中!透过这半透明的玻璃体,似乎能看到站台上的人还在来来往往,自己刚刚制服的小偷正被姗姗来迟的乘警们扭着胳膊往出站的方向带。 “喂!喂!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张苕子想张开双臂拍打叫喊,却发现这个大球顺着自己的动作缓缓移动,始终将自己包裹在球中心的位置,让自己触不到球的边界,“放我出去!!”苕子有些焦躁地喊着,这样陌生的情状和未知的环境让她有些焦虑起来,一贯保持的冷静形象有些裂痕。 “不要担心心嘛,不要着急急嘛,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小可爱,你也要充满希望地生活下去去哟!!”古怪的声音在自己周围响起,张苕子被这种令人反胃的娘炮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低沉性感的低音炮原来也有这么招人讨厌的时候。“这样的反差一点也不萌,不会是什么心理变态吧。”苕子腹诽。 眼见周围的白雾凝聚,一个梳着冲天发髻的女子渐渐成形,穿红戴绿,搔首弄姿。摆好pose之后皓腕一转,竟是凭空变出一副墨镜,做作地架在了自己脸上。张苕子的胃一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鬼啊喂,是个人都不能接受这样飘飘的仙气变成这样一坨怪物好么!”不过既然白雾显露真身,必然是事情有了转机,张苕子压下心中翻腾的古怪感觉,主动开口询问道:“请问你是哪位?你用什么方法把我困在这球中?有什么事情好商量!……说……说说你的梦想是什么?”苕子揣度着眼前人的口味,试探着加上了最后这一句。 “人家的梦想就是世界和平啦,每一个宝贝都要开开心心的哟,人家希望所有宝贝都找到爱自己的人,快快乐乐的生活。也要把自己的爱分享给别人,让每一棵小草草,每一朵小花花,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太阳哥哥和月亮姐姐要……” 苕子忍不住客气地打断:“嗯嗯嗯,非常好的理想,我也这么觉得……”苕子的敷衍态度却引起了对方强烈的共鸣,这个奇怪的人迫不及待说:“真的么真的么,我就是到苕子宝宝是跟我一样有爱心的人,所以我才义无反顾地保护苕子宝宝,不让我们宝宝受到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伤害哟!!” 张苕子被这人小狗邀功似的表情雷得外焦里嫩,赶忙抓住“Ta”话里的重点,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这妖物似是终于察觉到了张苕子没兴趣同“Ta”废话,泄气道:“人家是托命仙子啦,封号是黄瓜哟,有没有很可爱!~”苕子眉尾一吊,这货居然还是个仙子,天庭的人力资源做的不怎么样啊…… “说重点!”苕子拿出了审讯时的看家本领,美丽的脸上挂满冰霜,让人不敢拒绝。 黄瓜命仙子扁着嘴,委委屈屈地说道:“近来天庭搞档案整理,发现一批案件处理过程中有一丢丢小瑕疵,你知道哒,我们神仙也是讲究程序合法性的嘛,所以我们大老板就秉持公平民主的原则,让我们来找案主的来世,希望能对你们上一世受到的小困境做一点弥补哟。” 张苕子心道:“原来我也曾是冤假错案的受害者,真是倒霉,居然一点也不记得了。”不过既然要补偿,总归是件好事情吧,便假装生气问道:“我去?!竟然有这样的事!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黄瓜命仙子听了苕子的问话居然瑟瑟发抖起来,小心翼翼道:“要不,给亲返现?” 苕子脸上依旧冰霜不改,内心狂笑道,你当老子淘宝中差评么,还能返现解决?错了一条命返现什么能补偿,难不成让我这辈子做个活两百年的老乌龟?这么胆小怕事真是给仙子丢人,对得起你那把雄浑的嗓子么。 正在思考索赔方案的苕子双眉紧蹙,两眼却放着精光,整个人看起来熠熠生辉。突然黄瓜命仙子那放大的脸凑近跟前,吓了苕子一跳。 “你干嘛?”苕子怒问。 黄瓜命仙子喏喏道:“苕子宝宝认真思考的样子实在是太美了,人家,人家把持不住嘛!”把脚一跺,羞答答地扭过身去,两只耳朵红得像切开的西红柿挂在脸颊两边。 “把持不住?你不是仙子吗?你不是个女的么?”苕子讶异道。 “谁说仙子一定要是女的啊?刚入职的新人职称都是仙子啦,人家是纯爷们儿!”黄瓜命仙子依旧背着身,低着头,轻微晃动着娇躯,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不好意思见人。 这等妖物不光是个神仙,居然还是个男神?!不不不,我还是不要侮辱“男神”这个词了。苕子的三观已经在近日刷新重组,从此一去不返,不知下限在何方。 “谁有工夫跟你探讨你的性别和职称问题,”苕子讽道,“反正我现在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躲老头儿,要不你先把我放回我的前世,不过你要随叫随到,在我呆腻了或者有什么麻烦的时候,要马上,不,光速出现,把我送回这一世。” “这,这恐怕不好吧,穿来穿去很有可能引起时间混乱。一旦时空混乱,被上头知道了,我肯定就要下岗了。”黄瓜命明显为难。 “哼,还说要补偿我呢,这么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你们做工作的态度和诚意在哪里,当心我去你上头投诉你?”苕子用使命感吓唬人,就是不知道这条烂黄瓜在不在乎这种有点高度的东西。 黄瓜迟疑了,这种样子让苕子感到此事大有可为,趁热打铁道:“我要是在那儿混得好呢,有可能解了我前世的苦难也不一定,这样的话,你们的冤假错案也就不存在了。要是我混的不好,我与人无尤,就当这趟前世之旅是你们补偿给我的观光旅行团。这样行吧?你就辛苦点,当个导游呗。” “那,那好吧,这倒也合理,只是麻烦亲回来后要给好评哟!”黄瓜还是一样的容易说服,说着从裤腰带里掏出一个长板模样的东西,在上面点点戳戳。我一看背后那少了一块的水果标志,瞬间石化,额,这不会是传说中的苹果n代之类的高科技吧。 “慢着,要给好评我还有一个条件,”便宜不占白不占,苕子突然觉得自己机灵了一回,果然人的智慧都是被对比出来的,“我随时回来的时候还要回到这个时间点,或者是之前的时间点,我不能老,不能丑,不能受伤,不能换人!” 黄瓜命小仙专心地操作着手中的精密仪器,随意地嗯嗯啊啊了几声对付着。 “听到了吗,不说话就当你是答应了,咱们既然有了共识,说话要算话!”张苕子生怕出什么岔子,在旁边喋喋不休,毕竟穿越这种事情还是有点风险的,要是到了过去才发现条件没谈好,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黄瓜说:“好了,一切就绪,待我念上一段穿越的咒语,你闭上双眼静静聆听我的天籁就好了呢!~”笼罩这两人的大球缓缓旋转起来,发出嗡嗡的蜂鸣声,似乎有什么机器正在启动。 见苕子轻轻点头,将信将疑地闭上了双眼,黄瓜深吸一口气,开始他的“咒怨”:“你总是对我望,像梦一场,眼里的世界没有荒凉。看不见你的俏模样,摸不着你的双下巴,真相总是让我神伤,真相总是让我神伤……” 真相总是让我神伤?苕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发现自己已经睁不开双眼,就这么不由自主地陷入深深的睡眠中。在苕子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中,她似乎接受到一声女子的惊呼:“天哪!这可如何是好!” (二) 苕子感到全身有电流在乱窜,关节缝隙之间又痒又酸,很不舒适。右手虎口处阵阵刺痛钻心,苕子张开双眼就想去看,刺眼的阳光却抢先钻进了眼中,苕子只得眯起眼睛,拧起修眉,先靠着左手的力量撑坐起来。稍稍适应强烈的光线之后,苕子环视周围,可眼前所见的恐怖景象,饶是经历许多惨案的苕子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屋外阳光和煦,屋里却分外阴冷,这间小屋面积不大,陈设也分外简陋,陈旧的桌椅上却是纤尘不染,月门处悬挂着的白色帷幔也是笔挺,显出刚刚浆洗过特有的细小褶皱。想必此屋的主人日子过得虽是清苦,可还是把这陋室打理得井井有条,对生活充满希望。 可此时地面正浸润在一片暗红之中,让整个屋子的气氛变得异常阴森恐怖。张苕子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转悠着,水青色粗布质料的衣裳沾染了大量的鲜血,正面点点斑驳,看起来似是喷溅的血迹已经干涸,有些发硬,而自己的背后湿湿黏黏,想必是刚才晕倒的缘故,鲜血已经浸润了自己后背的衣物。 而张苕子的脚边,正趴着一个人,从出血量和凝固程度来看,此人必死无疑,且案发时间据现在至少已有一个小时。出于职业习惯,苕子并没有草率地移动尸体,只是保持着歪歪扭扭的坐姿,小心地打量着。此人皮肤异常白皙,身段优美,放在身侧的一只手上涂着玫红色的指甲油,看来是一妙龄女子无疑。而她绫罗加身,身上钗环首饰不少,与这小屋的气氛格格不入,看来并不是这小屋的主人,起码不会长期居住在这里。同时,钗环仍在,自然也排除了谋财害命的杀人动机…… 苕子的大脑飞速旋转着,完全沉浸在推理案件带来的兴奋感之中,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和这个环境之间的尴尬联系。 “吱——呀——”,小屋的门被缓缓推开,“小姐,你看我给您带什么回……天哪!这可如何是好!”推门进来的是一个高梳小髻的少女,手上挎着一个大大的竹篮,与苕子同样的粗布衣衫,只是颜色是淡淡的粉色。因兴奋跑动而绯红的小脸衬得脸庞白皙,额头饱满,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只是见到这一幕,小丫头脸上天真的笑意瞬间凝结,语气骤变,说话间带上了颤抖的哭腔。 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小丫头就迅速转身掩****,撇下提篮,向我冲过来:“小姐,小姐,您怎么了,”焦急的神情溢于言表,“不,不,不是小姐您的错,都是良妃这个贱人自找的,我们找皇上说理去,皇上会相信我们是无辜的。”小丫头被吓得语无伦次,叽哩呱啦说个不停。 张苕子终于明白过来小丫头为什么被吓到了,扶额道:“别叫我小姐,还有,我看起来真的这么像刚杀了人的样子么。” 小丫头怔住两秒,突然哭了出来:“唔,小姐你好了,你真的好了,这下好了,咱们有救了!小姐,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舒桦呀,从小跟您一起长大的舒桦!” 张苕子被她哭得心烦,正打算安慰安慰这个梨花带雨的小姑娘。突然木门被一脚踢开,大力与青砖墙面相撞,腾起一阵木屑,这扇木门也在晃动了两下之后终于跌落地面,宣告生命终结。 “皇上有旨,将杀人嫌犯张氏及其婢女舒桦关押正因阁,等候发落。来人呐,绑起来!”话音未落,就有两侍卫打扮的人向我逼近,我全身发软,太阳穴炸裂一般的疼痛,根本无力反抗。直到他们将我背过手去,我才听得“叮”的一声,手中有一金属物件跌落地面。定睛一看,是一个仙鹤形状的高脚烛台,仙鹤的长嘴部分血迹斑驳,鹤身上赫然一个个血手印,想必跟我的手掌大小也是相符。 一个大致的故事在苕子的脑中渐渐清晰,苕子心想:“参考托命仙子说过的话,看来就是这件事要了我前世的性命。要是我没听错的话,前世的我居然还与这后宫相关,与皇帝有些瓜葛,可我自己是谁却到现在都还是个未解之谜。事到如今,只能见招拆招,希望这个自称舒桦的小丫头真有她说的那么了解我。” “老实呆着!”侍卫黑着一张脸把张苕子推进小隔间里,张苕子心道:“我倒是想不老实呢,这身子也做不出什么不老实的事来。这幅身体实在是娇弱得太不正常,我昏倒之前一定还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么想着,张苕子更觉得这件事情背后黑幕多多。 侍卫把我推进去就要关门,舒桦这小丫头还不知所踪,她现在可是我的记忆载体,不能不找。我急忙道:“侍卫大哥,我,我的小丫鬟去哪儿了?” “进了这牢里可不是让你来享清福的,怎么的,还想当主子,前后要人伺候着?”黑脸侍卫不无讥讽。 “侍卫大哥你有所不知,不是我身娇肉贵要她伺候我,实在是这丫头自小与我一起长大,两人过惯了相依为命的日子,我二人的情谊早已超越寻常主仆。在这牢狱之中,也只有她能与我做个伴。犯妇罪责滔天,既已经身陷牢狱,便不再盼望能有出去的一天。望侍卫大哥怜我孤弱,将她带来,让我在最后的时光中体会一点亲人之间的温暖。”我忍住恶心将自己的形象塑造成一个时日无多的娇柔女子,希望能符合直男审美,间接利用一下传说中男人的保护欲。 黑脸侍卫听完顿住许久,我重重地掐了自己一把,拼命眨眼挤出两滴泪来,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那人深邃的双眼。 “好吧。”侍卫最终吐出宝贵的两个字,我倒真的是有些感动,相信自己现在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 “侍卫大哥你真是好人,请留下姓名,大恩大德,小女子来生再报。”我看他要走,更巴巴地靠上栅栏,想让这场戏更逼真。 “盛皓。”一以贯之的简洁,他转过身来,深邃的眼中似乎有怜惜和不解。说完还是干脆地转身离开,苕子心中咯噔一下。 舒桦很快被带到了小隔间里,张苕子立马把她带进牢房的阴影之中。只听得舒桦压抑着脆脆的嗓音,娓娓讲述着张苕子的往事。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就是张苕子的前世,名字也跟下一世差不多,叫张子苕,今年十七岁。张子苕是当朝大将军张赟之女,后张父战死于西戎战场,张母半年后郁郁随之,整个张家只留下了年幼的子苕、子绍姐弟。姐弟俩被张父生前好友,当朝丞相贺耿收养,视如己出,而贺家的两个儿子也与张氏兄妹相处的十分融洽。贺耿有意为自己的幼子贺耘天求取这位知根知底的故人之女,亲上加亲。 谁知两年前,刚刚及笄的张子苕突然被皇帝陛下一道圣旨召入后宫,封为德妃。半年后因张子苕有孕,年轻的皇帝大喜,敕封张氏为皇后,满朝哗然。不久传闻因张氏善妒,设计谋害良妃慧妃姐妹不成,反从高台跌落滑胎。皇帝陛下怜其失子未加责罚,只下令其禁足休养。谁知张氏不思悔改,欺良妃善弱,屡次打骂,施以恶行。直到良妃宴会昏倒却被诊出身孕,身上青紫交加,这才致使张氏事情败露。皇帝盛怒之下将皇后打入冷宫,褫夺一切封号,至今已九月有余。张氏向来寄人篱下,生活朴素,心思清明,身边只有舒桦伺候,也不懂笼络人心。只有二人知道外界传闻都是良妃慧妃姐妹刻意为之,颠倒黑白,令皇后蒙冤。良妃不久离奇落胎,世人皆将罪名加诸张子苕,上书请皇上诛杀妖后的大臣不计其数,但皇帝这次却宽容得出人意料,只言念张氏生父养父皆劳苦功高,留张氏一命不得再议,风波才渐渐平息。 皇后张氏入宫年载后,一颗少女心思早已全然扑在年轻俊美的帝王身上,却缺少手段,成日里默默盼望。直到被打入冷宫后,竟仍苦苦相信皇帝萧构深情款款,会恢复自己的后位和年少夫妻二人的往日情分。这样盼着,盼着,舒桦渐渐发现这两个月来张氏成日里愣愣出神,不与人言,竟然有些魔怔了。此时良妃慧妃二人却成日里****滋事寻衅,拿失势后的皇后玩笑取乐,皇后性子软弱不敢言,越加失了心智。舒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敢常跑太医院怕自家小姐失了照护。 直到今日听闻皇帝亲征回朝,大肆庆祝,赐宴后宫,想来无人滋事,便往太医院求药。回来后才发现良妃竟死在小姐屋中,而小姐竟看似神志清楚,风华更胜往日。虽然记忆有些缺失,看起来却不再懦弱可欺,让舒桦在心中着实感到希望。舒桦怕只怕小姐受气时神智不清,错手杀了良妃也未可知。良妃咎由自取,怪不得张子苕,只是明日见了皇上恐怕要好生相求。 张苕子听着舒桦的一席话,对整个大环境倒是多了几分了解。可舒桦提供的信息对于这桩杀人罪案而言却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张苕子陷入沉思之中,这皇帝看来对这位曾经的皇后娘娘并没有多大的情分,入后宫快一年没有一次探望,更没有一句过问,想要靠皇帝萧构主持公道还自己一个清白看来是不太可能。丞相贺家听起来倒是有情有义,不过要是贺家能帮自己度过这一劫,前世自己也不会含冤而死。苕子越来越觉得心惊,这是恐怕只有靠自己这个当事人来解决了,但还是忍不住骂道:“臭小狗,没良心!” 舒桦“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见苕子辱骂当今圣上并不阻拦,牢内的气氛有所缓解。“还好这丫头不是什么三纲五常的愚忠丫头,要不然就算度过这一劫,以后也会被烦死。”苕子心想。 “呀,小姐你的手!”舒桦一把夺过张苕子的右手,心疼得又要落泪:“小姐,您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咱们说了这么久的话,您也不知道让奴婢给您包扎一下。” 张苕子神经紧绷着给自己找脱身之法,哪还记得受伤的右手,便任由舒桦摆弄着,包包也好,咱又不是真的准备要受死了。 “嘶——”张苕子疼得缩了起来。 “对不起小姐,奴婢弄疼您了!”舒桦皱着眉,好像自己比张子苕还能感受到痛意袭来。 刚才整个人都是血污才没发觉,只当身上的血污都来自那死去的女子。现在擦去血污,经发现自己的虎口并非用力过度后造成的震裂或是撕裂,创口整齐,略有深度,与那烛台的尖刺形状十分吻合。子苕看到这伤口心中微定,见天色已暗,开心地亲了舒桦一口道:“睡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三) 苕子起了个大早,端坐着等候皇帝召见,心中早有一大堆疑团等待抛出,相信能用自己的警探知识还自己一个清白。可直到过了晌午都没见皇帝陛下的一根毫毛。苕子虽有些不高兴,还是劝自己体谅皇帝陛下日理万机,况且他要见的人,又是自己这么个不招人待见的前皇后,拖拖拉拉的也属于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反正这次自己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痴痴地等,等到自己都犯了傻气。 就这么傻等了三天都没有任何讯息,张苕子有理由相信皇帝陛下就打算这么一直拖着。这怎么行!正因阁的牢房潮湿狭窄,关着自己和舒桦两人就更显得拥挤不堪。牢房里到处蛇虫鼠蚁,半夜翻个身都能压死一群。随着排泄物的堆积,两人马上要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好歹张苕子也是出身中医世家,就算不干这一行,良好的卫生教育还是根深蒂固的。三天不洗澡已经是苕子的上限,况且身上还有好几泵死人的血呢! 第四天傍晚,从牢房小窗里投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斜,张苕子终于等不了了。 此时的苕子在牢房里踱来踱去,满地的老鼠被她惊得“吱哩”乱叫。“有了!”张苕子兴奋地叫起来。 “小姐,什么有了啊?您在冷宫都关了九个多月了,不会有的啦……”舒桦年纪还小,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意志越来越消沉,有气无力答道。 “我决定,我们要积极面圣!我今天晚上之前一定要见到我们尊贵的皇帝下!”张苕子关久了觉得自己精力过剩,说出来的话也有点犯二。 “可是皇上不肯见我们,我们怎么面圣呢。皇上已经下旨所有人不得探视咱们,贺大人和公子那边毫无头绪。舒桦又不争气,没能给小姐您攒下些什么去打点牢里的守备……”舒桦说着说着又开始哽咽起来。 “小丫头就知道哭,你小姐我自有办法!”张苕子打了个响指,轻佻的模样惊呆了舒桦。 “报——参见皇上,正因阁守备急报!”小太监的假声直冲云霄,在空旷大殿里盈盈绕绕。 “宣。” 守备一身黑衣,似乎散发着霉味,皇帝陛下远远闻着也忍不住皱眉。“报告圣上,废后张氏在牢中畏罪自尽,幸而狱卒及时发现。现已延请太医诊治,废后无性命之虞。微臣失职,请皇上降罪。” “宣。” “宣废后张氏入殿觐见!”皇上身边的红人汤公公心领神会,自觉地替皇上解释着,让笨拙又紧张的守备稍感轻松。只见那黑衣黑发黑脸黑靴的守备一溜烟退出殿外,像极了一只大黑耗子。 张苕子兴奋异常,掩着面遮掩自己的激动,“面圣诶!活了这么久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只是省里公安厅的厅长,当时领导来坐镇调查,基本没见过几面,更不要说细看了。这次能遇见这种‘历史遗迹’定要好生参详,方不负宝贵的穿越机会。”兴奋的颤音几乎要溢出嘴角。 不一会儿张苕子就被带到了一座雄伟的宫殿面前,苕子抬头顺着高高的台阶一眼望不见殿门只见大殿露出一个金碧辉煌的屋顶,“泰明宫”三个明晃晃的鎏金大字镌刻在牌匾上,目测台阶竟有上百步。 张苕子不仅武力值爆表,体力值也从不逊色于警队同组的小鲜肉们。不顾自己刚刚“自杀”过的娇弱病体,苕子提起脏污的裙摆就开始往上爬,嗖嗖几下就迈向了高处,把押解她的“小罗喽”们远远甩在了身后。旁边候着的一顶朱红软轿旁,四个黝黑的脑袋惊奇地探出来,面面相觑,还没见过哪位娘娘能hold住如此彪悍的画风呢…… “……罪妇参见皇上!”苕子很不认同自己的身份,但还是很老实地如此自称,微微鞠躬,还是跪不下去。 “嗷~天哪这是什么玩意~儿~” 苕子听见一个很是做作的声音,想来是个公公,心想:“神气什么呀,人家脏是脏了点儿,起码还是完整的好么!”这么想着嘴角一撇,脸上显出不屑的神情来。 “怎么的呀,小蹄子,说不着你了呀!”话音未落,条子便听见“咻”的一声,抬头看见一根翠绿的条状物向自己飞来。苕子秉着保护财务不要浪费的好习惯,灵活地一个鲤鱼打挺,接住了一看,竟是一支毛笔。 “嘿,我这小暴起脾气,居然敢拿东西砸我,”苕子立刻反应过来,冲上前去,两只眼睛中燃烧着遏制不住的怒火,“有没有点儿素质啊,对待一个女孩子居然这么无理又暴力!” 那玩意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揪住了领子,挣扎起来:“反了反了!你看看自己哪里像个女孩子了!小汤子,给朕取镜子来!” “嗻”听话的小公公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朕?”张苕子才发现自己揪着着衣领有些硬硬的,仔细一看,金灿灿的,竟是金线交错织就,暗红色的龙纹腾跃其上,气势汹汹。“没搞错吧,刚才听见的声音明明娘里透着受气,”苕子眨眨眼睛,盯着眼前的小白脸,手不由自主地就向下方的平坦部位一掌拍过去。 “啊!”一阵尖细的叫声几乎要穿破苕子的耳朵,“你这个鬼东西去死去死去死~立马给朕拉下去打死!”两只手划拉得像排风扇一般,却没有一下落在眼前的“鬼东西”身上。 张苕子从来反应慢半拍,又被这么一吓唬,简直忘记了要改变一下双手的位置,两只耳朵嗡嗡嗡的,苕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双掌弯成了双爪…… 眼前的“皇上”上一口气喊完了还没吸,正好被这场惊吓带来的抽气补上,“嘶”一个音节,拖着长长的尾巴。皇帝陛下一口气没喘上来,不停地咳嗽起来,嫩白的小脸通红,不知道是憋的还是羞的。 张苕子看了看变白的手,回味着刚才软软的手感,知道自己这次死不成了。 “皇上,皇上您怎么啦!”汤圆公公几乎是滚进来的,铜镜早就不知道被他甩到什么地方去了。 “(⊙v⊙)嗯。” 汤圆公公心领神会,原来没事儿呀。“皇上您可吓死老奴了!~可不许再这么淘气了!~” “(⊙v⊙)嗯。” “知道了皇上,奴婢就在外面候着。”汤圆公公扭动着胖胖的身体退出大殿,原来跟滚进来也没什么两样嘛。 “这两声‘嗯’除了音调有所差别,连表情都没变,汤圆公公居然能分析出这么多意思,可见观察人心能力过人。这倒是不错的职场素质,怪不得能当上太监总管,要是在现代或许能特招入伍当个谍战人才。”张苕子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想。 “小狗你怎么会是个女的,给我从实招来!”张苕子职业病犯了。 看见太监一出去,“小狗”强装的高冷早已土崩瓦解:“额,这个那个这个,这个是,谁说朕是女的了,你这简直是侮辱朕,朕得的是,额,这个是一个疑难杂症,叫男性乳房发育症,又叫女乳症,可能你没听过,很罕见的!”说着说着脸上还有些卖弄之色。 苕子出身医学世家,怎么治病或许不太上路,可见多了求医问药的人,对疑难杂症自然也有些了解。看着眼前小姑娘涉世未深的样子,苕子转转眼珠子,信口胡诌道:“女乳症?天哪皇上竞得了如此罕见之症,罪妇心中悲痛不能自已。不过好在罪妇曾碰巧读过一本奇书,上面就载着这千载难逢的奇症,但治疗起来倒是简单,只需剃净须发,光脱脱在开阔、空气流通处暴晒九日便可痊愈。罪妇这就请太医为皇上诊治,趁着太医还未到,不如咱们日光浴先晒着,边晒边等?”伸手就去扒“皇帝”的衣服,揪“他”的头发。 “不要啊不要啊!!救命啊!!”完全暴露的女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声音不对,估计叫“破喉咙”也是不会有人理的。 “皇帝陛下,汤圆公公送来的镜子,你自己要不要先照照看?”苕子的声音中充满调笑。 “冒犯圣上,你大胆!” “冒充圣上,你才大胆!”张苕子不甘示弱,敲台拍凳地大喊。 小丫头瞪着惊恐的铜铃眼,冲上来想捂张苕子的嘴。她本不是张苕子的对手,惊吓之下像是开了挂一般,居然跟张苕子缠斗起来。 “呼——呼——” “呼!呼!呼!” 两人抓挠踢咬三百回合后,都累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喘粗气。 “你怎么——这么能——能打呀。”假“小狗”卸去伪装,语气像极了天真的孩子,一点都不记仇,颇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意味。 “哼——老子——老子就是能打——要——要你管,快给老子——从实招来——”张苕子语气甚是傲娇。 “嫂子,你真的认不出来吗?我是瑁儿啊。”小丫头总算是喘匀了气,听见苕子的问话激动地翻过身来,水汪汪的大眼睛专注地在张苕子身上逡巡。 “瑁儿?萧瑁?”苕子嘴上问着,心里却在吐槽:“你们家是动物园啊,小狗小猫什么都有,别的兄弟姊妹不会叫小熊小兔小猪小刺猬吧……” 据舒桦的资料显示,萧瑁是萧构的孪生妹妹,两人相貌极其相似,但性格和举止却大有不同。如果现在的萧构是萧瑁伪装的,那真正的萧构在哪里,这个皇帝这么好当,只拿工资不用干活的么?!汤圆公公是干什么吃的,居然分不出来这兄妹俩也是醉,破格入伍的人才果然还是要细细考量。 “那萧构呢?”打都打过了,张苕子在萧瑁面前也不再装什么谦恭友好的ex皇后,直呼皇帝的姓名。 “他去虚喟峰找人啦。”萧瑁漫不经心的说,抓起一缕长发放到眼前仔细打量,生怕一头秀发被张苕子揪坏了。 “找人?什么人用得着他亲自去找?”张苕子察觉出其中的异样,毕竟在这个时代中,哪有皇帝需要亲力亲为的事。 “额,”萧瑁一时语塞,“听说是,是一个女子。”说着偷瞄张苕子的神色。 张苕子心中一酸,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与这个“负心汉”有关的绯闻,毕竟是自己前世爱过的人,虽然记忆尽失,身体居然还能下意识地反应,“自己”恐怕对萧构用情至深。“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张苕子稍作调整,重拾洒脱的自己。 “这个还真说不好。这女子极是难寻,我哥找了一年多,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就差把整座山给翻过来了。” “这么说,把我打入冷宫的是你,前段时间出征西戎的也是你咯?”苕子生气道,原来自己的苦难遭遇竟是这兄妹俩的杰作。 “嫂子嫂子,你别气嘛,这都是我哥安排好的啦。你是最熟悉他的人,极易发现他的异样,你又良善,他怕你发现后被人套出话来,有心之人会刻意利用生事,这才让我假意疏远你,尽量少跟你见面,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出征西戎其实只是个幌子啦,西戎那边的战事被夸大了,我军在西边的实力还是杠杠的呢。人家去也就是鼓舞士气,这我还是能做的嘛。”萧瑁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好你个小狗,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还为‘我’的安全考虑,根本就是把皇后当傻子。知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张子苕一直被蒙在鼓里,想你想到都疯了,还被人诬陷杀人,你就这么对待一个傻乎乎深爱你的女人?爱回来不回来,张子苕的事你不管,我张苕子来解决!”苕子这些话要是当着萧瑁的面说很可能会被当成疯子重新关进大牢里,只在心里默默地咬牙切齿。 “那你先说说我这事儿怎么解决吧!”苕子换上了一副上访群众的口气,要求萧瑁给“解决问题”。 “其实我也觉得这事儿蹊跷,嫂子你脾气这么……之前的确是挺好,出事之前又有点儿……有点儿那啥,良妃就是再过分,你也不可能杀人呀。对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萧瑁说着说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捏住张苕子脏兮兮的脸皮往外拉,用力拉,满脸嫌弃。 “要不咱们边洗边说?”张苕子闻闻自己身上的味儿,豪放邀萧瑁共浴。 “行啊!”萧瑁爽快应答。 (四) 两人边洗边聊,泡完澡又转战皇帝寝宫喝花茶,嘴对耳朵、耳朵对嘴地嘀咕了六个多小时。对于张苕子受惊过度导致失忆的事,萧瑁没花多大功夫就接受了,还对此深信不疑。 当晚趁着夜色,一队皇家侍卫乔装打扮,潜入良妃慧妃的娘家,江左御史赵洁渠家中暗访;另一队侍卫潜入良妃慧妃姐妹的幽兰殿捉来良妃的贴身婢女细细拷问。不久后,两队人马迅速前往泰和殿偏殿汇合,向一个身形轻盈的小公公汇报了些什么。 隔天,废后梅开二度的消息便像核弹爆炸一样轰动了整个宫闱,许多人被皇上的“重口味”震惊,人人自危,以免一不小心成了他人争宠的筹码,后宫争斗倒也消停了许多。 这日清晨,张苕子收拾打扮停当,望望镜中满头珠翠的自己,不免一阵恶寒,豪门贵妇真是不好当啊,不过要是不打扮成这样,在后宫这种捧高踩低的地方恐怕连一个浆洗的小宫女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苕子缓步走进正殿,原本嘈杂的昭和殿登时清静了许多,只有一位妃嫔刹不住的笑声还回荡在根根金丝楠木的房柱之间。 “大胆刘翠丽!见皇后娘娘驾到不仅不行礼还大肆喧哗,是为不敬,拉下去重责三十以儆效尤!”张苕子心中恶寒,从舒桦提供的后宫常识中得知,“翠丽”竟然是嫔妃的分位名,也就是“职称”,能想象吗?虽然级别是低了点儿,也不能这么随意吧…… “嫔妾知错,嫔妾知错。求皇后娘娘开恩哪!”被舒桦直接点名的刘翠丽扑通一声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想必皇后娘娘的残暴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吧。 张苕子手一挥:“笑就笑了呗,哪儿有这么多规矩。” “娘娘!”舒桦压低声音不甘心道:“刘翠丽出身乡野不识宫规,为良妃慧妃****平日里对娘娘最是不敬,况且她身后无娘家支撑,最是适合用来提点众人。” “好了。不必拘礼,坐吧。”今天的目的并不是整肃后宫,况且我也一直以来都没有这样的打算。我捏捏舒桦的手,算是讨好,觉得这丫头斤斤计较起来也是分外可爱。 此时却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脆生生的音质甚是动听,奈何话语中却满是怨毒:“哟,我怎么记得这宫里的皇后娘娘早就已经被废了大半年了呀,这位盛气凌人的,恕本宫眼拙,倒认不出来是哪一宫的娘娘。” “大胆慧妃!竟敢在这儿编排皇后娘娘的不是!”舒桦气急,忍不住开口。 原来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慧妃娘娘,也是这场好戏的主角之一呀,张苕子没打算在所谓的“规矩”上跟任何人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毕竟自己正是最最反对这一套的人,哪怕是犯人都有自由的权利,面对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自己可真的下不去这手。 “好了,都不要再吵了!”苕子中气十足,颇有些大哥大的风范。把整个场子上的女人都吓得娇躯一震,有些娇弱的还绞着帕子,泫然欲泣。 苕子端坐在大殿的中央,向舒桦招招手,小丫头乖顺地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番过后,小丫头就往偏殿方向前去。 “慧妃娘娘说的没错,我之前的确是做过皇后不假,可惜现在已经不是了,只是暂时借住在宫里。今天请各位娘娘们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更不会调教大家规矩,长久不见,甚是想念,趁着天儿好,跟各位美人们叙叙旧。”苕子无视窗外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自顾自说着准备开场白。 “本宫今日看着呀,与慧妃娘娘最是投缘,不如就送慧妃娘娘一份见面礼,聊表心意。” “我倒是看看你能有什么好东西。”慧妃娘娘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在张苕子眼睛里简直是一个行走的表情包。 “哼,贪小便宜倒大霉!”苕子深知慧妃的自私个性,一个连亲姐姐都要利用的人,怎么会对送****来的“礼物”说不。 苕子无视她轻蔑的神色,端起舒桦给自己准备好的枸杞茶,轻轻吹着。 不久舒桦便带着一人上前来,形容清俊,鹤发童颜,年岁颇大却精神矍铄,正是太医院蔡院正。 “蔡振给各位娘娘们请安了。”太医治病救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很高,极受人尊重,见达官贵人也能免于跪拜。如蔡院正这样妙手回春的太医更是萧构三顾茅庐请来,能给后宫这群年纪跟他孙女一般大的姑娘们鞠个躬打个招呼,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事情了。 “给蔡院正搬把椅子来,咱们坐下慢慢说。”张苕子发话了。 “这就是你给本宫送的礼,你做得起这主么?”慧妃看见蔡院正上来惊得两眼放光,真想就这么大着胆子收下了,毕竟这人就跟九转回魂丹一样宝贝,重点是九转回魂丹吃完就没了,这蔡振简直是吃不完的“大保健”呀!可蔡振毕竟是皇上御用的太医,张子苕这贱女人会舍得送给自己?安的什么心! “慧妃娘娘莫急,送蔡院正本宫自然是没这本事,可蔡院正的确是给你带了宝贝来的,院正大人,不如咱们就送慧妃娘娘一个真相如何?”听见苕子的话,慧妃脸上掩不住的失望。 蔡院正一身正气,清清喉咙开口,语调缓慢而有力,没有一丝老年人声音中常见的沙哑:“下官奉皇上之命,检验良妃娘娘遗体遗物,发现良妃娘娘之死,确有蹊跷……” 话还没说完,慧妃脸色已经由红转青,反应过来原来“真相”说的竟是这件事。可慧妃毕竟也不是吃素的,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用团扇掩住脸,眼泪应声而落:“张氏你好生欺负人!姐姐被你残忍杀害,我本悲痛欲绝,奈何皇上如此回护你,我才强忍悲痛,只为换得这后宫的太平,可你竟是不知悔改,大庭广众说要送我一份‘清白’?这哪是送我清白,分明是给你自己开脱。姐姐惨死你仍不满足,威逼利诱他人对我姐姐遗体多加侮辱,我可怜的姐姐呀,你死的好惨,能否看见妹妹活在世间也受尽欺辱。你在天有灵定要保佑妹妹将杀人凶手正法,也还妹妹一个清白!” 慧妃一番念唱做打,张苕子还没烦,蔡院正已经烦了,严正指责道:“小姑娘家家的整日里哭哭啼啼实在烦人,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莫不是心虚?皇后娘娘要是不将这丫头片子的嘴捂起来,老臣不说也罢!”说罢一甩袖子,像个孩子一样赌气起来。张苕子看见蔡院正这副口不择言的老顽童的样子,想起了疼爱自己的外公,倍感亲切,也要掉下泪来。看着蔡院正对慧妃的厌恶溢于言表,才勉强忍住。 众人不知其中秘辛,只觉得慧妃实在让人心烦,又感叹前皇后娘娘果然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都高出这商家小姐一头,强忍泪水的样子让大家心都要疼化了。 蔡院正毕竟是张苕子请来的,只得由张苕子出面安抚,当然张苕子也不忘酸慧妃一把:“蔡院正您消消气,我们这宫里多得是娇娇俏俏的小丫头们,被家里宠坏了,不知道进退的自然也大有人在,只是整体的素质还是很高的嘛,您就当是为了我们这些好姑娘,也得好好说说您的检查情况,为咱们拨云见日呀!”直接将慧妃定位成不懂事的坏丫头,顺带着拉着所有的后妃们跟慧妃站在了对立面,谁给慧妃出头就是不识相,况且以后谁还没个小病小灾的,谁敢跟眼前这位神医过不去。 慧妃眼见装可怜不管用,也算争气,就只好自己强硬起来了,偷偷打发手下的恋香去请自己的依仗——长公主萧夑。 提起长公主萧夑实在是让张苕子这个现代人都自叹弗如,须得好生介绍:长公主萧夑封号阳明,十五岁时开公主府嫁做人妇,这俊俏的驸马爷正是良妃慧妃二人的长兄,当时俊美名动天下的美男子徐示庸。这徐示庸跟张子苕的经历还有些像,只是人家后来的一番造化,就让张子苕自叹不如了。刚过门的头两年,驸马徐示庸与阳明长公主二人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只是长公主也是宠坏了的姑娘,一向见啥要啥,要啥有啥。不久就厌倦了徐示庸的外表,开始在外拈花惹草,驸马徐示庸受到冷落又困于长公主威权,长期郁郁寡欢。渐渐玩儿开了的阳明长公主暴露出了Y(消)D(音)的本性,派人到各个州府搜罗风格不同的美男,在府中豢养起来。阳明长公主有一癖好,爱用仙草来给各色美男命名,便专辟一处精致华美的园林供美男起居玩乐之用,是为“百草园”。徐示庸虽然出身商门却不染铜臭,一派弱质芊芊的风流气度饶是女人也逊色三分,锁眉不解,眼梢带泪的形象让人心生怜惜。这鸠占鹊巢的各色美男中,好这一口的也大有人在,见到徐示庸简直惊为天人,便齐齐努力开化徐示庸。徐示庸食髓知味,沉溺其中无法自拔。阳明长公主对此有所风闻,也不生气,只留四个字给男宠们:“共爱吾爱”。阳明长公主夫妻二人的逸闻成了当时上流社会的一段风流佳话,长公主也从“Y娃D妇”成了“女权斗士”的光荣形象,被贵族妇女们纷纷效仿。阳明长公主俨然解放时代风气第一人,时常也对朝政发表自己“前卫”的看法,萧构对其行事作风颇有些忌惮。 要是此时长公主被找了来,收拾慧妃这事恐怕不好办。只好让刚接来蔡院正的舒桦赶紧再跑腿,去找盛皓帮忙。人到用时方恨少,旁逸斜出的事情防不胜防。苕子在心中感叹人力资源的重要性:“处理完这事儿定要好好发展一下‘下线’。”不知道这位盛皓大人跟自己的关系到底有多铁,苕子想了想,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不起眼的桃木发簪交给舒桦。不知道这簪子盛皓会不会有印象,苕子回想起被困正因阁时自己的打扮,头上好像就只有这根簪子了。 望着舒桦小跑的背影,苕子的心也提了起来。想想还是现代好,总不会有人被带到局子里审问到一半还被人提走了的。与此同时,殿里的“尸检”报告还在进行着。 蔡院正从袖子里掏啊掏啊淘,掏出一块白白的东西向慧妃身侧的另一个小宫女扔去:“拿着瞧瞧!” 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接住,定睛一看才发现手里这块竟是一块骨头,尖叫一声差点把骨头扔出去。 慧妃身边一位年纪稍长的宫女眼疾手快,将骨头接住,又狠狠给小宫女飞去一记眼刀,这小丫头才勉强把剩下来的音节憋回了喉咙里。这位姑姑用帕子将骨头包了,又另外抽出一块帕子恭顺地呈给慧妃。 慧妃用姑姑递来的帕子裹住自己的右手,嫌弃的执起这块骨头,对着殿外投进来的阴暗光线稍稍看了几眼。 “什么啊,看也看不清楚。”慧妃给出一个尚算“中肯”的评价,将骨头扔回姑姑怀里。直见这位姑姑也是一颤,并未出声。 “掌灯!”张苕子甩袖一呼,一串小太监鱼贯而入,高举着弯曲的火信给高处的蜡烛点火,屋内渐渐亮堂起来。“不光你没看清,我们可都没看清呢,只是你看清了之后,可别吓死才好,”苕子心想,“明明能好好说话的时候老太医怎么非要吓唬人,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 “蠢笨如猪!”蔡院正给出了一个更为中肯的评价,“这是一块锯开的髋骨!”揭晓答案的蔡院正根本没觉得什么,这块人骨在他眼中与一株草药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跟医学有关的生物组成部分,几个胆小的宫女却已经悄无声息地瘫软在地了。 蔡院正接着说:“这是我从良妃的遗骸上随便选出的一块骨头,主要是因为它截面宽,看得清。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儿别摔了,一摔可就基本上化成粉儿了。”蔡院正起身去姑姑那儿拿回了骨头,姑姑才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们看看这块骨头上,”蔡院正一手举起骨头,另一手在骨头的一些部位点画,“这儿,这儿,基本上都跟蜂窝一样啦,全是空洞,骨髓也基本上没了。你们这位娘娘呀,要是这次没被捅死,半拉月之内也会自己去阎罗王那儿报到。” “蔡院正您这是说良妃早就已经身染恶疾?为何我们从未听良妃妹妹说起过,也从未见她有何不适?”说话人是一位眉宇端正,气质娴静的女子。苕子认出这是皇上的“启蒙老师”——他的第一个妃子静妃,闺名苏静娴的。江南的诗酒歌书茶将这个女子养出了水一般的气质,张苕子对此人有说不出的嫉妒和敬慕,连她说的话也愿意多听几句。 “这种病是一种血液病变,患病者在得病初期经常会感到头晕乏力,经常会有不明原因的皮下出血,形成表皮的青紫状态。如果不小心受伤破皮,则很有可能血流不止,有性命之忧。”蔡院正不遗余力地普及医学知识,张苕子听着这些摩登的专业名词,很担心蔡院正的良好愿景会落空。 “天哪,是白血病吧!”“白血病!”“白血病!我在高丽话本里看到过的!”“哎哟,遭罪呀!”一阵大呼小叫此起彼伏,几乎所有后妃都能确认这种病症,蔡院正捋着白胡子开心地笑着,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张苕子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力度大得简直能把自己掀翻。 “良妃早先的确出现过头晕乏力的状况,但聂太医诊断后说良妃是怀孕了,她身上的确出现过青紫的状况,可这不是……她自称是皇后娘娘动的手脚。”整个后宫中的女人似乎只有静妃还在思考,简直神助攻一般的把张苕子想说的所有话题都给引了出来。 苕子望向慧妃的方向,只见她脸色铁青,双手不断地搅动着帕子,一言不发。“想要闷声不响放大招?我就让你的丫头有去无回,”张苕子心下恶狠狠的想着,“我就把她关在厕所里,就不放她出来,吃喝拉撒睡就在里面解决,臭她几天看她招是不招!” 蔡院正抖擞鸡血,继续普及:“这种病的患者还有许多症状,例如——”蔡院正坏心眼地停下来轻咳了一阵。 (五) 蔡院正抖擞鸡血,继续普及:“这种病的患者还有许多症状,例如——”蔡院正坏心眼地停下来轻咳了一阵儿,抑扬顿挫地接着说道,“不会怀孕!会尿血!身上有甜甜的苹果味!指甲盖儿是紫色的!长期水肿!你想啊,血液出了问题,毒素累积在血液里排不出去,什么问题都有可能发生。而白血病的主要成因是骨髓里的造血干细胞出了问题,骨头自身需要的营养也跟不上,就被身体里的毒素侵蚀,从外面到里面一层一层的咬进去,现实骨膜,骨膜没了以后就咬骨釉质,骨釉质没了以后呀,这骨头就跟酥糖似得,嘎嘣儿脆,鸡肉味,没多久就成了蜂窝煤的样子了。” 一众嫔妃们对于“嘎嘣脆鸡肉味”这种表述的接受度还挺高的,叽叽喳喳向蔡院正提问题:“那会不会稍微‘动’一下就要骨折呀?还能和皇上做羞羞的事情嘛~”“能治不,治好了还能怀上不?”“怎么得的病呀,我屋里刚漆了家具,要不还是去姐姐宫里挤一挤吧?” 张苕子眼看着今天开会的重点就要模糊,赶紧总结发言:“各位娘娘小主们,有问题请大家先记在帕子上,会后再与蔡院正好好交流,现在咱们还是先静一静,听蔡院正给大家说。” 果然叨叨是女人的天性,无论什么时代,无论这些女人是什么地位,什么处境。多亏张子苕留下的皇后威仪,张苕子的话才有人听,各位大姑娘小媳妇儿总算是消停了一些。 “关于良妃娘娘所说的话,老臣自是无法得知,老臣在验看良妃娘娘遗体的时候并未发现娘娘有过孕史。”蔡院正说这话的时候面向静妃稍稍颔首。 “良妃娘娘有孕是宫中诸位太医的诊断,前后给娘娘安过胎的也不止聂太医一人,还请蔡太医详细勘察,不要诋毁娘娘在天之灵!”慧妃终于是坐不住了,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不如也请几位太医来当庭对质,为亡姐证明清白。”说着便要向张苕子跪下来。 张苕子一个现代人哪能见人行如此大礼,连忙躲避,却也不去扶她,要跪就跪着吧,反正也不是自己逼她的。 “谁诋毁你姐了!”蔡院正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要找就找去!老子的一帮徒子徒孙还能翻了天不成!”被逼急了的老人家开始爆粗口,慈祥长者的形象总是在慧妃面前轻易破功。 “蔡院正莫要气坏了身子,慧妃妹妹也是护姊心切才口不择言,”张苕子赶忙打圆场,照这进度,案子就是审三天三夜也审不完。张苕子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声愚昧:“装什么小白兔,自己本来就是打算让慧妃认罪,给自己洗刷冤屈的,到时候定然要撕破脸皮,何必还这么好言相劝。她卯足了劲儿要害我,我揭发她难道我还错了吗?这本来就是个人治的社会,没有法官维持秩序,没有公诉程序规定发言时间,何必在这里跟她纠缠个没完,涉及到处罚和认罪的问题还有人能客客气气的么。倒不如来点硬的,提前把慧妃给办了!毕竟舒桦能不能拦住长公主还是没谱的事儿呢。只是自己还没有恢复后位,有些事情旁观容易,处理起来确实十分吃力,都怪这个‘臭小狗’,给我留了一大堆烂摊子要解决。” 说曹操,“曹操”到,披着“狗皮”的“猫”就来了。 “皇上驾到!”汤公公熟悉的嗓音贯穿天际, 众妃齐刷刷地——都没有跪下,有的整理罗衫袖裙;有的默默地将自己的裤腰带往上提了提;有的变身凶兽将自己的衣襟扯开;有的往身上泼热茶,薄衫一片通透的同时还氤氲着水汽;有的就往自己煞白煞白的脸上重重扑粉,狠狠抿着唇脂——总之是齐刷刷地动起来,却没有一个真正恭恭敬敬在准备要行礼的。 看来真跟小说里写的差不多,高处不胜寒。其实这些嫔妃们根本没一个对皇帝本人上心的,对皇帝的“喜爱”都以此人至高无上的皇权为基础。张苕子见此情形,甚是解气。狗眼看人低的萧构践踏着皇后张子苕的真心,从不尊重张子苕的知情权和她作为妻子的权利,甚至间接造成了张苕子的死亡。其实除了张子苕以外,根本没人稀罕这个便宜皇上,没有人对他真正用心。张子苕郁郁而死固然可怜可叹,可孤家寡人不知珍惜眼前人的皇帝萧构又何尝不是可悲可笑。 萧瑁进了殿,一众嫔妃都没能分辨出她与萧构的区别,只知道一窝蜂地向这位年轻的“帝王”献媚,一时间娇声艳语不绝,香风乳浪迭起。汤元公公赶忙一挥拂尘,一众侍卫持棍而立,虽然不会真的伤了这些软妹子,总算也是靠着几张狰狞的黑脸给皇帝争取了一些呼吸的空间。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侍卫们都有些要喷鼻血的趋势。 为挽救这些侍卫的小命,张苕子赶紧喝止,佯装生气,为后头的翻脸戏铺垫情感。 “看看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家的都什么样儿!知不知道‘自重’、‘自爱’、‘自尊’怎么写?!”苕子心里虚着呢,这个时空的这六个字她还真不会写,但是用来教训人嘛,还是足够的了。“你们不只是皇帝的后妃,后宫中的女人,更是你们家族的珍宝,族人的面子,更是我们皇宫文化的表率!一个个的只知挖空心思迎合皇上的****,却不思进取,不好好劝导皇上专注国事,引领国家走向富强!” 萧瑁正面带欣赏地看着张苕子发表长篇大论,听到“****”二字浑身不自觉颤抖了一下,看来哥哥回来后要重新省视一下这位“娇弱可人”的嫂嫂了。 “没听到皇后的话吗,全都给我退下,今后后宫纲纪就由皇后娘娘大力整肃,都要好好配合,不得起哄!从今日起,所有嫔妃禁足三月反省,扣零用半年,以示惩戒。”萧瑁看似帮腔,其实却让张苕子把后宫众人都得罪了个遍。“子苕嫂嫂你看这样你满意不?”还不知死活地凑近苕子耳朵边上邀功。 苕子气呼呼地把她推开,耳朵被气流吹得痒痒的,就搓了两下,熟料半边耳朵更是红润。二人一番打闹看得慧妃娘娘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汤元太监最是势利,刚才还躲在萧瑁身后,见到一众后妃们就直打哆嗦,现在却一溜小跑冲到张苕子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高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皇后娘娘复位普天同庆!” 张苕子看着眼前这位人妖的浮夸表演实在是头疼,心想:“难道只有我觉得萧瑁刚才只是口误么?皇后废立真的是这么随意的事情么?”便向萧瑁投去疑惑的目光,萧瑁并不看自己,而是小心看路,一路由侍卫们护送着来到自己山旁坐下,好像周围的姑娘们能把她吃了似的。 还没来得及让汤元起来,众妃嫔都灵活地也跟着跪下了,山呼“皇后娘娘千岁”什么“帝后情深实乃国之大幸”之类的恭维话,慧妃也加在当中,看到她恶心的神色张苕子就高兴,于是半推半就……欣然接受……了大家的祝贺。 “平身!”张苕子乐滋滋地招招手,顺带着也给萧瑁一个嘚瑟的微笑,其中大有“瞧我干得还不错吧”的深意。 “等会儿,慧妃继续跪着!”众嫔妃纷纷起身的过程中,张苕子又加一句。 慧妃的脸色更黑了,却逞强开口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何指教?皇上,莲儿在后宫可是出了名的循规蹈矩,莲儿与后宫姐妹睦邻友爱。若是先前莲儿见皇上到来有所失态,那也是莲儿心系皇上之故呢。”前半句语气强硬眼色犀利地挤兑皇后,后一秒钟就对萧瑁含情脉脉。可惜了,咱眼前的这位是萧瑁却不是萧构,偏偏萧瑁是自己的坚定支持者,慧妃这一腔柔情定是要随了流水而去。 萧瑁根本不搭理她,只是目不交睫地盯着张子苕看,像是小猫见了鱼虾。 巧舌如簧的犯罪嫌疑人看得多了,张苕子做预审员的时候哪个小混混不比慧妃的心理素质好啊。“慧妃妹妹自然是循规蹈矩,可是你这姐姐可不怎么样啊,临死了还要找个垫背的,后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你姐妹二人这等兴风作浪之人!”张苕子也不怕直接挑明了,良妃之死根本就是个阴谋。只是良妃是自愿以死来陷害自己,还是慧妃利用亲姐姐的命来拉竞争对手下马倒还是一个未知之数。如果是后者,这位慧妃实在是太恐怖了。 慧妃神色戚戚,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皇后娘娘觉得妹妹错了,妹妹便是错了,妹妹认错便是,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将良妃姐姐牵扯进来,死者为大,不要再加指责。”端的是一副正义凛然铁骨铮铮的好妹妹形象。 “做过的事,存过的心,一件一件一桩一桩我都清楚得很,自然不会冤枉你和你死去的姐姐。不如请蔡院正接着说,只是慧妃你要再认真些听!”苕子的语气生硬,与柔柔弱弱的慧妃对比赫然。可大家心中却更偏向皇后娘娘这边一些,似乎身在案中的张苕子身上总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蔡院正年纪大了阅人无数,见皇后慧妃二人对峙,心中对事态自然也做了判断。当然他相信张苕子多一些,却也秉持着自己的职业操守,相信这一点,那小丫头在找上自己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 “启禀皇上,臣在检查良妃娘娘遗体时发现,良妃娘娘死前已染重病多时,最多也只有月余可活。但是良妃娘娘真正的死因确实是受伤后失血过多而死。而几处致命伤的创口与现场找到的烛台是吻合的。臣断言,良妃娘娘死于鹤形烛台的刺伤。 “此外,微臣还应召检查了皇后娘娘右手的伤痕,伤口同样源于鹤形烛台的刺伤。据受伤时间以及愈合状况来看,与良妃受伤的时间相当。但以微臣六十余年的验伤经验来看,如果要造成良妃娘娘身体上一样深度的伤痕,恐怕凭娘娘受伤的手可办不到。再者说皇后娘娘手受伤的创伤显然是从对面扎过来,穿刺了虎口处,而非用力时造成的撕裂伤或者震伤。臣还在皇后娘娘的茶具中发现了浓度极高的椴木素,这种成分会让人体软无力,服用过量会导致人失忆。依微臣看,极符合皇后娘娘的现状。” “她就不能是杀害我姐姐以后,故意扎伤自己的手故布疑阵吗?太医能否断定她的伤是在我姐姐死前所造成的呢?带椴菇素的水也是同理啊。”慧妃打定主意什么罪名都不要沾,既不肯承认自己知情,又要咬死皇后害死良妃,迅速提出反驳。只是她若是肯向苕子示弱,苕子不一定会赶尽杀绝。但她非要用自己姐姐的死来给苕子下绊子,苕子也会火力全开地专攻她的软肋。 “哟?椴菇素?我记得我刚才说的是椴木素吧?”蔡院正摇头晃脑,两只泛着精光的小眼睛时不时一眯。 “……我刚才说的是椴菇素吗?这两个东西有什么分别?”慧妃明显一愣,含糊其辞。 “当然有不同了,椴木素是从腐烂的端木中提取的一位味养料,专门用于人工种植培育口感鲜嫩,产量极低的椴木香菇。而椴菇素则是由椴木香菇有毒的根部提取出来的一味毒药,具有强烈的神经毒性。只需少少的用量便可将一头壮年公牛放倒,而这杯中的毒素已足够致人死亡。”蔡院正踱来踱去的样子让人想到学校里的老教授,行至慧妃身边时她那全身僵硬的样子也像极了上课走神被提问的学生,张苕子脑补着。 “依照蔡院正的说法,为何皇后娘娘饮用此毒后却并没有身亡,只是导致了暂时的记忆缺失?是否正好证明蔡院正的判断有误?”慧妃负隅顽抗,不过说出来的话还真有道理,只是张苕子心道:“TNND老子可不是死过一回了么!留着这条小命反而治不了你了!” “这是皇后娘娘体质特殊,微臣在事发三天后验过娘娘的血液,其中的确还有不小分量的残留,可见事发之时皇后体内毒素之深。但皇后性命能得以保全实在是领微臣不解。”蔡院正虽然也有疑惑不解的成分在,但话里话外却都是在维护着张苕子的。 “慧妃娘娘可还有话要说?没有的话可就轮到我了。”张苕子起身,缓缓步下台阶,行至慧妃面前。“下面,是我送给慧妃娘娘的第二分大礼,带弋江过来!” 慧妃听见“弋江”二字脸上写满了惊讶。这个本该在乱葬岗被野狗野狼掏心挖肝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着简单村夫打扮的短小男子进来,跪在蔡院正的脚边,“罪人弋江参见皇上,皇后。” 这弋江可不是别人,正是良妃娘娘宫中的小太监,他原本是良妃慧妃家中的粗使仆役,正因他会些拳脚才净身送进宫来当了良妃身边的小太监,慧妃身边也有这样保镖性质的一个小太监。 在良妃娘娘殁后,这个小太监也是不见踪影,让张苕子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味道,便差人去找。只是案发当天这个小太监就被慧妃宫里的小保镖给整死了,扔到乱葬岗,哪里还有这么一张会请安会指认慧妃的嘴。而现在看到的小太监,正是神医蔡振捏泥人一般捏出一张脸来的天桥口技艺人。配合着越加昏暗的天色和惊惧的情绪,慧妃怎么还有可能分出其中的差别。 “弋江是吧,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你是怎么害死你家娘娘的!”张苕子用一个“害”字含糊其辞,怕被慧妃听出端倪来,毕竟现在她只能确认当时良妃肯定是自戕的,却不知这其中的细节。 “小人自打娘娘进宫以来就伴在娘娘身边,眼见着娘娘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却束手无策,真是百爪挠心。是小人无能,才让良妃娘娘走得这般痛苦!”说书人精力充沛地扮演着一个忠仆的形象,说到情深处不禁潸然泪下。 这人擤擤鼻子,接着道:“良妃娘娘自患病以来,就一直由一个医女诊治,从不敢延请太医,透露一点点风声。而这医女正是由慧妃娘娘寻了路子送进宫来假装一般仆妇的。 “要说间接害死了娘娘的,恐怕慧妃娘娘这位亲妹妹也有份!慧妃娘娘知道良妃娘娘得病后,一直压着消息,不让娘娘得到最好的治疗,一味撺掇咱家的良妃娘娘用自己的伤病来冤枉皇后娘娘,利用良妃娘娘的病痛为自己扫平后宫的阻碍。最后,甚至……甚至让良妃娘娘自杀来成全她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满室哗然,在座的妃嫔们纷纷震惊于弋江所陈之情。 “你胡说什么!我从不知姐姐得病之事,更没有谎报姐姐的伤痛,更不会冤枉皇后娘娘!你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要如此构陷我们姐妹俩?”慧妃眼见自己的阵地失守,只能尽力保全自己。 (六) 在慧妃的节节败退之中,张苕子对于后宫中女人的情感越发绝望,难道为了权势地位,亲情、人命都变能得这样淡漠吗?慧妃竟然着急澄清冤枉皇后一事,却没有对良妃“自杀”提及半句,看来张苕子是押对宝了,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觉得无比心酸。 “来人呐,派人带着太医去给我瞧瞧慧妃的寝宫。”萧瑁慵懒道,似乎这大殿上发生的事情与她没有半点干系。 慧妃看见“皇帝”如此冷淡的嘴脸,心里只怕皇帝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罪行,便一改负隅顽抗的姿态,“噗通”一下跪在粗粝冰冷的地砖上,一瞬间泪如雨下,讨饶不止。 萧瑁本就不喜欢这对姐妹俩平日里对皇帝讨好献媚的样子,可对着别人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尤其是这慧妃,总是苛待下人,滥用私刑,最最看不惯。怪只怪她们俩将事情做得太绝,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被逼到绝路上的皇后嫂嫂绝地反击,自己当然是举双手赞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要是自己真没做过这些事情,何必畏缩!”还不留余地地补刀。 慧妃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张苕子甚是解气,偷偷在宽袍大袖底下给萧瑁点了个赞。 不久侍卫们便带着一个翡翠匣子回来,慧妃一见盒子就已经瘫坐在地上,心理防线全面崩塌。脸颊和嘴巴不由自主地抽搐,艰难吐露出这桩宫闱血案的原委。 原来良妃自小就有贫血之症,故而皮肤白皙异于常人,身段也尤为娇弱,性格文静,这种弱柳扶风的样子在反而十分符合当时的审美,故而良妃年少时期便艳名于才名比肩,高出其他商家小姐一头。但医疗手段不高明是这个时代的必然,名医难寻,名贵中草药如泥牛入海般消耗着,病情却回天无力。直至今年年初,一直以来秘密诊治良妃病情的聂太医也下了最后通牒。慧妃感喟于姐姐红颜薄命之时,也颇为现实地鼓动良妃充分利用自己的病情给皇后下绊子,总算使得这位痴情的原配皇后被打发入冷宫之中。 那日良妃慧妃二人见舒桦离开便进入冷宫对张子苕多番奚落,慧妃更是冲动之下用冷宫中的烛台去砸张子苕,张子苕手上的刺伤便是抬手去挡时留下。而良妃为免慧妃犯下大错,阻拦慧妃时也被刺伤,血流不止,良妃见状联想到太医的“判命”不禁悲从中来,便决定与张子苕同归于尽。赶紧打发了妹妹离开,之后的事情,慧妃便不知道了。 张苕子想,只怕是良妃身娇体弱,失血过多也没力气再与失智的张子苕再做纠缠,便只得用尽最后的力气自戕,临终前还把烛台塞进了张苕子的手里。这良妃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鸟,但身为长姊的她起码还有点担当的精神,心里还是想着保护弟妹的,只是这慧妃,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长姐高于性命的赠予,终究还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慧妃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地上,一张小脸上涕泪纵横,哪里还有当朝妃子的华贵模样,可人性似乎在这个时候才稍稍有所复苏。 萧瑁本想将慧妃打入冷宫,但张苕子深知冷宫中的孤寂,好言相劝,萧瑁这才同意让慧妃回家静养三月,三月后是否要回宫,准她自作选择。静养三月后的慧妃突然“离世”,“徐姝”却到自家的乡间庄子住下,再也没有返回京都。重新许了乡间儒生,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承欢膝下,当然这是后话。 令张苕子讶异的是,长公主直至事情结束也并未露面。据舒桦的回禀,当日她对盛皓说完张苕子的请求,刚将木簪交给他,他便让舒桦回宫了,并未多言,神色也没有异常。看来这盛皓还挺有两把刷子的,只可惜没有把木簪拿回来,这么好用的东西难道是一次性的?张苕子想想便觉得有点浪费了。 终于给自己正了名,张苕子心情格外放松,这天晚上洗漱完便早早睡下了。沾床就着是张苕子的独门绝技,只是这天的梦境却特别不老实。张苕子先是梦到一只大白兔跳进窗子,衔了一根儿水嫩嫩的胡萝卜放在了她的床头。又梦见大白兔离开后,一只小黑狗便跑进来把胡萝卜吃了,又拱呀拱,拱到了她的怀中,一直舔她的脸颊。梦中的她拍拍小黑狗的头,揉揉它软软的长毛,小黑狗才算稍微老实点儿,迷迷糊糊中,张苕子睡得更香了…… “……啦……啦……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你点火我开炮……轰……滴一声学校不见了……”张苕子开心地唱着歌锻炼,左三圈右三圈,奇怪的样子把舒桦逗得直笑。 自从处理了慧妃以后,张苕子突然成了碰不得的小刺猬,后宫嫔妃每天老老老实实来请安,一点儿不敢招惹圣宠正隆的皇后娘娘。不过几日功夫,张苕子就厌倦了古人这种简单粗暴的正室“立威”方式,自创了一套妃嫔点名系统,可算让整个皇朝开了眼界。 张苕子把所有后宫嫔妃的名单拉出来,用每天签到的方式代替了磕头请安立规矩,所有妃子都要在侍卫和嬷嬷们的监督下进行“晨练”,美其名曰增强体质。又让太医监督,所有请假理由统统要筛一遍,不能无故缺训。 想当年苕子上学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每天早上的晨练和课间操环节。简单的跑圈成了她套圈的游戏,不知道第几套广播体操被她舞得虎虎生威,直可与军体拳媲美。特殊的喜好让这个外貌清秀可人的女孩子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学校的焦点人物。穿越时空并没有改变张苕子热爱运动的好习惯,终于有了些闲暇时间之后,张苕子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锻炼!锻炼!锻炼! 这不,二十来个穿着保守款棉衣,不缀钗环的美女们都跟在张苕子的身后,有样学样地跟着张苕子做早操,一个个出拳无力,踢腿动作比伸腿还绵软的弱女子真是让她感到万分头疼。不过跟刚开始锻炼时连节奏都跟不上的样子比起来已经进步太多,张苕子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纠正她们不到位的动作。 “恩,手腕放松,两脚微微向外呈60度打开,”张苕子自顾自地说着,根本不管小女人们听不听得懂,反正基本上要靠自己上手给她们硬掰过来,“很好,黄翠丽的动作很标准嘛,对对对,诶,挺胸挺胸,对了!”“费尼古的身体协调性很不错呀,保持,对啦!”除了皇后和妃子,其他妃嫔们的位号可让张苕子笑掉了大牙,都什么奇怪的分位,翠丽就算了,好歹翠啊红啊还算有点女性特质,这个“尼古”真的接受无能,偏偏地位还挺高,除了一后四妃,现在有三个位子悬空之外,宫里地位最高的就是“尼古”了。而这宫里又没有太后,这位“废尼姑”是上位圈中的上位圈呢。 “报告!嫔妾实在是坚持不了了,请求原地休息!”一个萝莉模样的妃子娇憨地开口,扁着嘴的样子十分逗趣。 “原地调整吧。”张苕子很想上去拍怕她的小脑袋,宽和地同意了她的“报告”。 这下旁边的一帮妹子们可不依了,报告之声高潮迭起,张苕子扭头同意这个,探头同意那个,简直快被晃晕了。心里却打鼓,怎么一个个都呼哧带喘的,才运动了十来分钟怎么都面红耳赤。 只见一向端庄的静妃正用力地掐自己的脸颊,心中的疑惑这才得解。“好啊你们!小妮子都敢糊弄我了!谁起的头!看我不收拾你们!” 众人都知道张苕子最是心软,一向来刀子嘴豆腐心,齐刷刷地伸出葱管般的嫩手,竟都指向了张苕子。 此时的张苕子被一群小美人围坐在中间,只有她自己还傻乎乎地站着。这幅“千夫所指”的场景让她又好气又好笑,只好随便抓住一只肉嘟嘟的小脸“教训”两下。被捏小脸的正是勇开先河的萝莉妃子赵露露,惨叫一声之后便获得姐妹们的支援,可怜张苕子惨遭后妃们的“毒手”。 莺莺燕燕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身理健康、心理健康、社会关系健康面面俱到,张苕子看着眼前的一片祥和,感慨着“性冷淡”的萧瑁简直比她哥哥靠谱太多,没有竞争就没有杀害嘛。更加希望真皇帝萧构永远不要出现,天下太平。 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张苕子的脑子还是很诚实的……大多数时候张苕子还是很好奇这位皇帝的样貌。虽说这萧瑁平胸宽肩大长腿,颇具现代超模气质,但是毕竟还是婷婷袅袅的弱质女流,怎么冒充他的兄长就能如此令人信服,让人真假难辨呢? “好歹这具身体也是自己曾经用过的,怎么脑子里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张苕子甚感困惑,摩挲着自己尖尖的下巴颏儿想着,“这个便宜老公可千万别是个伪娘,比我好看这可咋整。” 这边厢张苕子认真地普及运动健康知识,根本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大树杈上,一个年少儿郎正嘴衔暖玉,边砸吧嘴一边眼带好奇地打量着张苕子的一举一动。 (七) 话说这少年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眉骨高凸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下面一张润泽的红唇,侧面看去圆润的下巴微突,轮廓精致完美中透出同龄少年所没有的骨相。故而精巧中带着男孩子的刚强,虽然“美丽”,但与女孩子的纤弱之美大有不同。少年的皮肤透着莹润的光泽,两颊的曲线平滑鲜明,并不十分白皙却看得出十分紧致健康。看年纪不过八九岁。 最最叫人惊艳的是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黑色的纱帘被风吹起,轻轻悬在半空中,也随着眼睛视线的起落在风中轻轻摆动。两只眼睛清亮如水,透着孩子气的纯真,时不时地,又有一丝丝调皮狡黠在长长的睫毛之后闪现,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 然而此时却是明珠蒙尘,出色的小脸上边满是星星点点的泥浆,还有不少胡乱涂抹过的痕迹。乱糟糟的头发一缕一缕垂在耳边,束发用的小簪歪在一旁,配合着华美衣着上明显的条条碎布,明眼人一见就知道,这又是个不怎么好惹的主。 “嗖”的一声,男孩子纵身一跃,从三米来高的树上干脆地往下跳,身后的小太监见了几乎吓晕过去。 “哟,你这玩的是什么呀,”男孩子一溜烟钻过院门口反应迟钝的侍卫群,转眼间已经站在了张苕子的面前,“我的好七嫂!” 张苕子眼看这小破孩正要将两只黑乎乎的“小爪子”搭到自己身上来,马上一个灵动的转身就扭了开去,逃过了熊孩子的魔爪。可一直跟在张苕子身边的舒桦却避之不及,被按了个正着,肚子上面两个边界清晰的黑印彰显着少年的破坏力。 舒桦见小姐新给她做的衣服才穿一两次就被熊孩子给毁成了这样,心下十分委屈,扁扁小嘴就要哭出来。 小破孩被舒桦泫然欲泣的样子吓了个半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许哭!敢哭出来我就……我就把你绑到树上去!” 舒桦听了越加伤心,话音刚落,两颗豆大的泪珠就“啪啪”两声落在了院内的青石板上,眼泪一发不可收拾。 小男孩像是被吓呆了,一下子抱住了张苕子的腿,拧身藏到了张苕子的身后,嘴硬道:“跟我没关系啊,你的人。” 嬉皮笑脸地站着边上看戏的张苕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是被熊孩子抓了个正着,只好说:“撒手撒手,你打她打疼了姐姐才哭的,可不是你惹的事儿么!”张苕子心念一转,说道:“想要女孩子别哭呀,只有男孩子哄,我们可是没有办法的呀。要不你去给她唱个歌儿,她也许就不哭了。” 张苕子决定,暖男教育还是要从娃娃抓起。 “那,那她要是还哭呢?”小男孩很认真地斟酌着张苕子给的建议,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那你再给她跳个舞呀。”张苕子顺嘴接道。 周围的妃子们听完张苕子越来越不靠谱的建议都偷偷掩嘴轻笑。 “那,那好吧。”说着小男孩走向舒桦,“喂,听着啊,爷可不是经常唱歌的哈!” 张苕子觉得这男孩子其实也挺可爱的,虽然觉得女孩子哭起来很烦人,却还是硬着头皮解决自己惹下的麻烦。听这口气,难道是要让舒桦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天籁之音”么? “对了,你们几个,全把耳朵捂起来,不许听!”小男孩回头,自以为恶狠狠地朝后妃们开腔。见各位后妃做出要捂耳朵的架势,他才扭扭捏捏地干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准备开场。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小男孩轻轻开口,唱的竟然是张苕子每天锻炼时挂在嘴边的暴力版《上学歌》,“……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渐渐越唱越来劲,还配合着张苕子设计的动作跳了起来。 张苕子越看越觉得可爱,见小男孩唱完歌就把他揽在了身边。 听完童声演唱的舒桦也止住了眼泪,在张苕子眼色的示意下取来了几块沾湿的方巾。 小男孩满心以为张苕子会像那些温柔贤惠的后妃门一样,和蔼可亲地亲自为他擦拭脏污的脸颊,于是便定定地站在张苕子的面前,背着手,闭着双眼,等待着温热的帕子轻柔覆上自己的脸颊。 “啪”的一声,一块湿湿的东西糊住他的眼口鼻。溅起的水花弹回自己的脸上,辣辣的有点儿疼。 “干嘛呀你,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擦?”张苕子的魔音在耳畔响起。 小男孩也不是好惹的,大喊一声“张子苕!!!”抹下帕子就要伸手来推坐在石墩上的张子苕,“你干嘛呀你!帕子拍脸上你不知道疼啊!!!” 张苕子趁着小男孩先手后眼的“盲推”时间差,早已经机敏地将他两手钳住,大力举过他的双肩,交叉扣在颈后。张苕子这个借力打力的动作十分迅猛,刹那间,这熊孩子就被困得一动也动不了,只是吐出粗粗的鼻息,一种技不如人的羞恼席卷而来。 此举也将张苕子和熊孩子的距离无限拉近。张苕子瞪大双眼,严肃地凝视着小男孩的双眸,缓缓向他凑去。“就这身手,你想推倒我?再练上三五年吧!”加上一声轻哼,这样的挑衅对一个孩子来说简直是“惨无人道”。 小男孩的脸都绿了,但还是死要面子,倔强地别过脸去道:“你放手,我自己擦!” 本来萧焽是打算来给张苕子一个下马威的,跳树、过人都是为了施展自己的好身手,让张子苕对自己心生畏惧,希望她在宫里的日子里奉自己为“老大”,想些点子,好一起……咳咳,额,那个啥……玩,对,就是一起玩! 萧焽在宫里观察了一圈,都没见着几个宫女太监正常干活了。兜兜转转才发现大家都集中在着皇后的宫里,不知道秘密操练着什么。自己在宫墙外的大树上观察了两三天,才发现这位皇后娘娘倒是有点意思,很多好玩的主意都出自她之口。 什么抢凳子,什么一块五毛,什么过电网都有趣得很,看得萧焽那叫一个心痒痒。终于打定主意“下山”来抢这个大王之位,却没想到被这个张子苕和她的丫鬟给修理了一顿。看不出来这张子苕还真有两下子。 萧焽用帕子狠狠地抹这脸,小脸被蹂躏得通红却难压心里的不平:“萧焽啊萧焽!让你端什么架子!这下好了,‘山大王’当不成,连好好说话人家也不一定让你一起玩儿了,于今后的福祉大大的不利!” 张苕子好歹也是活过两世的大姑娘了,还是个善于观察的实力小干探,对于这种小屁孩的心思可谓一捏一个准。眼角瞟瞟懊恼不已的萧焽,张苕子假意站起来,跟大家拉成一个圈,准备玩玩最简单的“躲避球”游戏。便向着萧焽说:“喂,那边那个矫情的小少爷,能不能帮我们取个球来?” 萧焽虽然侧着身子,注意力却早已经在张苕子这边,手上擦拭的动作变得敷衍而机械。因而很快搭话道:“哼,我才不是矫情的小少爷,要球是吧,小爷身上的这口布袋子里就有一个西凉上贡的上好皮球,只不过你们想要球的话……”萧焽得意地斜仰着头,拍拍身侧的袋子。 张苕子不等他多说,抢出袋中的球就向萧焽砸去。萧焽在树杈上看了好几天,游戏规则早已熟稔于心,借力在脚边的石墩上一蹬,腾空翻了一个跟头轻松躲过。 其实萧焽的身手很是不错,还有轻功加身,力量方面在短期内也会比张苕子强。若是真正和张苕子动起手来,也不会吃亏。可他刚才输就输在对张苕子的轻视上,本就没有使出全力,况且论反应速度还是张苕子胜出许多,挑衅张苕子采用突袭的方式显然不是最佳方案。二者合一,萧焽便正好撞在张苕子的枪口上,被好一顿收拾。 此时的萧焽正玩着自己梦寐以求的游戏,自然早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很跨就与张苕子等人玩成了一片。 “到底还是小孩子嘛!”张苕子新鲜地体会着这种“带孩子”的乐趣,并不反感这个身手矫健,心智简单的“新朋友”。 (八) “哪儿啊?怎么说了半天还没找对地方呢?……不会啊,怎么不是!你明明说的就是这里!”小男孩焦急的声音响起,时不时地还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和脊背,好像毛孔里冒出来的汗星子让他浑身发痒。 “我刚刚说的是往上一点,一点点就行了,你动作幅度能不能小点儿?!”张苕子抱怨。 “我发誓我真的就挪了一丢丢!你什么毛病啊,怎么会挠不着呢,你是不是耍我呢?”萧焽气急败坏,怀疑张苕子在逗他,却还是十分配合地这儿戳戳,那儿戳戳,并没有要摊手不干的意思。 “行了行了,给我边儿去,我找舒桦给我挠算了,你给我坐那儿吧。笨!”张子苕向来是简单粗暴的,对于这位只会“隔靴搔痒”,老是挠不到位的萧焽根本没有给好脸色看。 被嫌弃地一巴掌拍在肩胛骨上,一声闷响放佛是从胸腔深处传来。萧焽反手扣了两下自己的后背,好像是要把自己的衣衫抚平。一句话也没说,老老实实走到小几旁坐下,依旧满面春风,乐呵呵地品尝着只有张苕子宫里才得以一见的金平糖。 以上就是“假皇帝”萧瑁从远处走近时透过雕花窗子看到的一切,这一切简直惊掉了她的大牙。 同样震惊的还有舒桦宫里上上下下的宫人们。这几天里,张苕子与萧焽的“兄弟情谊”好似见风就长,舒桦等人见了简直不相信这位温顺的小男孩竟然是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明王萧焽大人。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相似的戏码,大家为张苕子吊着的心才渐渐放下。 初来乍到,不知其中深意的张苕子根据名字的谐音,总是亲切地叫这个贪玩的男孩子“小熊”。“小熊啊,给我挠挠背!”“小熊啊,我的毽子在哪儿呢,是不是你藏起来了!”“熊孩子!找打!” 而萧焽本人似乎没有察觉到音调上的变化,逢叫必应。殊不知这个在张苕子面前表现得听话懂事的小男孩正是连萧构都感到头疼,铁面丞相蔡玙珩都要纵他三分的八王——萧焽。 关于萧焽的绰号有很多,有根据封号谐音而来的“冥王”大人,也有根据长幼衍生而来的“霸王”小子,更多人根据他的行事作风,总愿意叫他一声“明火执仗”的萧焽,其“难搞”程度可见一斑。 奇怪的是,除了两人初见那一场带着“夺位”心机的“小打小闹”,萧焽再也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让人联想起他一贯的称号。经历过转世奇遇的张苕子不禁暗想,这小子是不是也经历了什么时空的错乱才导致性情大变,变得温顺可亲起来,然而他与旁人相处时的兴致和手段还是让张苕子有些不寒而栗,终于还是打消了这样光怪陆离的想法。 两天前。 张苕子根据记忆还原了一些郑多燕和pumpitup的减肥健身操,打算让大家的活动更有趣味。打出了“丰胸****”旗号的“有氧健身操”仿佛更受后妃们的欢迎,每个人就算到最后累得要死可还是咬牙坚持着,张苕子实在是佩服自己的智慧。 可这话一出,萧焽就死活都不愿意再参与其中了,只好一个人闲在房里玩球,等待着张苕子的“专职陪玩”。 美少女们锻炼完身体都有些累,便早早告辞。张苕子心中可惜异常,这么好的运动,真的不多做几遍再走么?喂! 萧焽看张苕子意犹未尽的脸色,十分讨谄媚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没玩儿够,要不我给你找点有意思的,让你开开眼界可好?” 张苕子很感兴趣地点头,不知道这熊孩子又出什么幺蛾子。 萧焽对着身边的小厮耳语几句,小厮速速得令跑了出去。 一盏菊花枸杞明目茶还没用完,这个比萧焽也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便拿着一个做工精美的长方形盒子回来了,来不及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就将盒子呈给了萧焽。 萧焽小心翼翼道地打开,取出里面的两架手柄,缓缓提起,只见两个精致的皮影小人展现在眼前。 张苕子不是没见过皮影,小时候玩儿得多了,但是这么精美的皮影确实不多见。一根根细细的引线是纯金打造的,每六根相缠,再制成一个个小环,小环相穿呈链条状,精美牢固的同时也不影响皮影人的灵活操控。皮子的毛孔紧致,看样子是上好的皮料,只是皮料这一块张苕子也不太懂,毕竟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也没有什么与之相关的消费空间,想来会比自己了解的范畴还要高端得多。上色的颜料不管是什么颜色,里面都有闪闪的金粉,还透着贝类特有的光泽,不管是蓝宝水晶,还是珍珠翡翠……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往里面放。闪闪发光的缨盔上滚动着金属的光泽,苕子凑近一看,居然是上好的玄铁,再往下一看,连这皮影人物身上的盔甲、武器也都是玄铁制成。张苕子心中啧啧暗探:“万恶的封建社会,连个玩具都这么奢侈!” 张苕子细细赏玩的专注深情让萧焽很是受用,更嘚瑟道:“给我掌盏灯!”提溜着皮影人就要亲自上阵。 萧焽提的是一个武将模样的皮影人物,对大花脸并没有研究的张苕子看不出这究竟是何许人也。苕子刚才只觉得这武士的面容自然生动,神情威烈而生动,制作的功夫相当高超。然而在光照的变化之下,这武士举枪与下刺的动作变化之中,脸上的表情竟也随之微微变化,让张苕子叹为观止。 萧焽等不及宣乐师班子来给他配乐配唱,自己也不懂操作的技巧,虎头虎脑地挥动着手中的“甲”字型手柄,嘴里颇为铿锵有力地吟唱着他听过的最雄壮的歌曲:“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让他的人物在一个大高跳完成了最后造型。 谁知这个长冉扛枪的武士居然在最后的一抖擞中完全散了架,一片片窸窸窣窣地随风飘零在地面上。 (九) 周围人见状均是目瞪口呆,一个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当下一片可怕的静默。 一向被自己这么宝贝的玩具居然三下五除二就化成了碎片,萧焽此刻的心情恐怕只有“心如刀绞”四个字可以形容。 “来人!来人呐!把接触过这件皮影的人都给我带来!!!”萧焽语气高昂,声音激动中带着委屈的颤音,听起来颇有几分心酸的意味。他的眼眶红红的,眼里的泪珠子乱转,却被倔强地忍住,整个人看起来无助极了。 言毕,萧焽带来的侍卫们就齐齐出动分头抓人。萧焽身边的小男孩后知后觉地扑倒在地上,膝盖敲击地面的声音干脆清亮,张苕子听着就觉得好疼。小男孩就这么匍匐在地面上瑟瑟发抖,不敢发一言。 张苕子也觉得纳闷,两件皮影都是极好的做工,没道理经看不经用,才刚耍两下就完全散架吧。 舒桦带领着一众宫女太监们正紧张地四处收拾散落的碎片,连带着散落成股的金线都被一一捡起,分别收罗在几方素帕之中。 张苕子唤舒桦到身边,接过她手中托着的帕子,走到光线明亮些的小院子里细细地查看起来。 刚才只顾着欣赏着皮影人物不惜工本的匠人精神,想当然地认为这金链子和皮影关节处的金线缝合必然也像其他部位的做工那样一丝不苟。但在光线充沛的户外,张苕子一寸寸检视着皮影的做工,才发现不仅是贵金属的链条和关节部位有侵蚀的现象,就连皮影的皮料上也零星散布着细小的孔洞。小孔与皮料本身的毛孔大小相仿,只是周围的磨损更为严重,要不是在明亮的环境中,恐怕就算是以张苕子的观察力也难以发觉。 张苕子又仔细检查了另一个藏于盒中,尚未“身首异处”的皮影人,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这个皮影上。只不过这个皮影还没有被萧焽的大力气考验过,还没散架真算幸运。金链上的侵蚀痕迹在这个皮影上的表现更为清晰,一个个圆形的凹坑随意地分布在闪亮的金属表面,引链强度下降了很多,自然经不起萧焽的暴力“蹂躏”。 就在张苕子仔细检查皮影的空档,涉案的“嫌疑人”们就已经纷纷到场。黑压压地在大殿里一跪下,气氛瞬间降至零点。 跪着的共有七八人。除了之前奉萧焽之命前往取物的小厮之外,还有两个衣料较好的中年男子,四名穿着同样灰衣的粗使仆役,一名老年妇女。老太太同样的简装打扮,看起来像是个扫洒嬷嬷。苍老斑驳的双手交叠在跪坐着的双腿上,微微颤动着,透露出她心中的不安。 张苕子的目光在这八人身上逡巡,警探的直觉告诉她,这里的八人都不是真正的“案犯”。或者说,其中的一人或几个人因为意外的过错才造成了这桩“皮影谋杀案”的发生。只是这样的真相恐怕不在萧焽能承受的范围内。 看得出来萧焽对这两个皮影极为宝贝,皮影又是在他自己的手中变成了这个样子,相比于找到伤害皮影“凶手”,恐怕萧焽更想找个合适的对象和借口发泄自己气恼的成分更多一些。 “典型的封建小少爷脾气,绝对不能惯着!”张苕子心中暗想。 张苕子看萧焽还在气头上,只好“曲线救国”,凑到萧焽的耳边说:“你看看这皮影,东西都在呐,我等会儿使出我的看家本领,马上就能帮你修好啦!你就别气啦!都不帅啦!”说着就伸出两根手指,想要去推萧焽的嘴角,以为只要哄他笑笑这事儿就算成功了一半。 萧焽闻言微微侧转头,两只眼睛布满血丝,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后,他的怒气没有消减反而呈爆炸状递增,血红的眼睛里满是陌生。 张苕子伸出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只好悻悻得缩了回来,小声嘀咕道:“小屁孩脾气还真不小。” 萧焽就当没听见,咬牙道:“只需言明你的发现。”语气威严,果然是皇家的小孩,血液中流淌着破坏气氛的冷场基因。 苕子一个现代人,根本就没想过要害怕一个人,况且这几个皮影,就算是再好的做工又能值几个钱,难道还能用这些人命去换么。因而她对萧焽的怒火并不以为意。语气轻松道:“算不上什么发现,不小心被些小虫子咬了呗。” 萧焽听着她轻松的话语,通红的眼睛里好像有些失望的神色。张苕子揉揉眼睛,不过是十岁不到的小孩,能有这么深沉?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来人,准备好饿鼠百只,将这八人统统与饿鼠关在一起,保障水食,务必让他们活着,像我那皮影一样饱受鼠咬虫蛀之苦。我要他们,”萧焽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接着沉声道:“生!不!如!死!!”一巴掌拍在张苕子的贵妃榻沿上,上好的鸡翅木簌簌落下,像一片片凋零的花瓣。 说实话现在的张苕子是真的有点懵了,萧焽的“冥王”之名果真不是白来的,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恶毒心肠。本以为他会责打下人一番也就算了,算是为他们的无心之失买单,这在张苕子看来已经是“封建”到不行的做法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要这八个人常年经受老鼠的啮噬。一想到这里张苕子就不禁毛骨悚然,只不过是两个小小的皮影而已,在萧焽眼中,也不过是两件稍微金贵点儿的玩物而已,为这两个明明还有修复机会的皮影居然要葬送八个人鲜活的人生? “既然让我碰上了,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况且这里还是我的主场,要是就让这些人被这样罚了,恐怕恶毒的名声我自己也要担上一份。”张苕子决心拉一把这些临渊之人。 “喂,萧焽你够了吧,不过是两个皮影,最多也就治他们一个渎职,或是什么,你们所说的看管不力,为什么非要用这么极端又吓人的方法?”张苕子听见他在下令,心中有些急了,生怕自己嘴炮不够强这些人分分钟就要“跪”了。 (十) “你懂什么!”萧焽的声音中带着沙哑的哭腔,“没用了,都没用了。” “什么没用啊,我说了我可以修好的,你再等三天,要是三天后我交不出完好如初的皮影,你再罚他们也不迟!”张苕子对这些玩意儿简直是一窍不通,完全就是硬着头皮瞎许诺,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 周围的侍卫们乖顺地听着二人的讨价还价,却没有要动手拉人的意思,似乎也不希望他们的主子继续这样任性下去。 萧焽怒极反笑:“哼,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带着一脸的憋屈拂袖离去。 张苕子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紧绷的感觉稍稍有些缓解,可是眼光一回转到那堆碎成渣渣的皮影上,那种讨厌的紧张感就马上又回来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把这么个大难题捧在自己手心里了呢?”张苕子恨不得一头撞死,为什么要掺和到这样的麻烦事当中来。 地上跪着的一群人也是刚刚找回自己的呼吸,冷汗一串串滴落在地上,关节们好像都已经被萧焽的冷意给冻住了,就算是想趴在地上也要花费一番功夫。 带头跪着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机灵却不要脸地大喊:“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求皇后娘娘再施恩泽!”毕竟现在能救她们好像也只有眼前这位了,一定要牢牢地霸住才好。 后面的有样学样,马上跟着高喊。一瞬间,大殿内萦绕着的都是“再施恩泽”这四个字,张苕子简直头都要大了。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张苕子一个个扶起他们,果然还是没能习惯这样的“礼节”,“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可是,这也需要你们的帮助。” 一行八人急忙点头称是,张苕子招呼他们靠近,九人围成了一个标准的正圆形,小声探讨着“救命”的话题。 “你,对,给我说说这东西的来历。”苕子指着方才前去取物的贴身小厮。 “额……奴才不知。”小厮老实老实巴交地说。 “那,那个谁,你知道么?”苕子继续点兵点将,眼光沿着小团体的一张张脸庞流转过去,竟然都齐刷刷地把头摇成了筛子。“啊?不知道哪儿来的就不知道是谁给的,不知道是谁给的就不知道是谁做的,不知道是谁做的那我怎么修补啊?!”张苕子有气无力地发出一句长长的抱怨,周围人也是面面相觑。 “额,奴才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萧焽身边的小厮出声。 “说吧说吧,”张苕子忍不住腹诽:这个时候了还藏着掖着,我现在在设法营救的人可不是我自己,是你们……“你是叫田余吗?” “奴才正是!”小厮两眼放光,看起来十分感动,“奴才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够了够了,这么“忠贞不二”的的样子好像太浮夸了一点吧喂!——吐槽是张苕子的本性。 张苕子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奴才进宫之前曾在盛悦坊住过一段时间,里面的姑娘们不只是女红的高手,连带着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也都是自己亲手做成的,为的就是避免‘千坊一面’的闺房风格。有些姑娘们闲来研究得深些,珠宝首饰、皮氅大襖之类的物件也能自己摆弄,样式新颖,做工精巧……”田余眉飞色舞地回忆着,唾沫星子一不留神就喷在了站在对面的管事脸上。 张苕子心急地插话道:“你是说,萧焽的破东西有可能出自这盛悦坊中姑娘之手?” 田余立马满脸惊恐地否认:“不!!!!!!!!!!不不不不不不!奴才才没有这么说过呢!皇后娘娘您可要吓死我了!” 周围的其他人也是一惊一乍的样子。张苕子还听到一旁候着的舒桦似乎也是轻咳了一声。 “干嘛呀你们都,我说了什么?”张苕子一脸天真。 田余没有理会张苕子的提问,接着话茬说道:“奴才的意思是呀,咱们不妨将这些碎片拿去那儿,找个手艺细致些的姑娘们瞧瞧有没有法子修缮一二。正所谓,高手在民间嘛!” 张苕子点头称是,看来明天要找机会出宫一趟,就算是田宇的建议行不通,那还可以乘此机会多找些趁手的工具,自己赶鸭子上架吧。一想到出宫,张苕子百无聊赖的生活中仿佛出现了一颗小小的光点在闪耀。 张苕子大手一挥,忍不住欢欣道:“那好,明天咱们就出宫一趟,亲自去盛悦坊会会咱们民间的高手。” 舒桦和田余等人都满脸的震惊,却又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才好。 “好了,谁也不要拦着我,这可是性命攸关的重要旅程,不能不去!”张苕子以为他们要阻止自己出宫,厌糟糟地表示自己根本不想听一个字,“明天舒桦和田余随行,还有你,额……你叫什么来着?” 年龄稍长的带头管事见张苕子扬起的下巴颏儿正朝着自己的方向,不情不愿地小声道:“奴才罗耀,是八皇子府上的总管事。”生怕也被点了名前来伴驾。 “对,还有你,明天咱们四个人一起去。放心,我会找皇上办好出宫手续的哈!~”张苕子掩不住的欢欣鼓舞,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身在盛悦坊的大街上。 被点名的人心中都在默默流泪,懊悔没有好好烧香,才会摊上这样的美差。 第二日午前时分,张苕子一行四人加上一定要跟来的“皇帝”萧瑁共五小只,一字排开站在了盛悦坊的门前。男的美女的帅,颜值爆表的团队引来无数路人的强势围观。苕子看见盛悦坊违章搭建的阳台上站着的一拨拨人,立马就明白了为什么昨天说起要来盛悦坊的时候,为什么大家都神色离奇。 “杀人放火的案子办的多了,什么没见过呀!”张苕子默默给自己打气。站在五人中间的她作圣女贞德的引火状,带头冲向盛悦坊门口霸屏的一群人中间冲过去,另外四只也只好无奈跟上。 四人中就属萧瑁跟得特别紧,生怕一不留神之间,这“苕”鱼就会脱离自己的视线。张苕子感叹果然两人志趣相投,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咱们一起结伴去见见世面吧!” (十一) “喂喂喂,别,别拉着我,我不听小曲儿!”“哎哟喂,行行行,我真是服了你了,让让行吧?”“我告诉你哦!我们不吃这一套的!”张苕子一冲进人群就开启了护犊模式,左牵舒桦,右擎萧瑁,生怕这俩姑娘被如狼似虎的“闺秀”们抓住,自己倒是没什么防范意识,一不留神就被吃了豆腐。好不容易才从一堆男男女女构成的人墙中通过。 张苕子全神贯注地应对着莺莺燕燕的攻击,却没发现身后的“萧瑁”脸上有些迷蒙的神色,仿佛周围的嘈杂都不存在,眼中只有张苕子灵活的身影在游动。 怪不得都说这盛悦坊是都城中最负盛名的娱乐场所呢,从业人员们的素质和态度还真不是盖的。大老远看着就觉得姑娘们都是半拢轻纱,颜色都以清爽可人的蓝色紫色和水绿色居多,娇娇嫩嫩的,一点都不像风月场所;“少爷们”有的作长袍开衫打扮,风流倜傥,有的则是衣着保守作书生公子哥儿打扮,很是斯文。光是远看就觉得这里风雅可爱,色调搭配与装潢都与别处不同。 挤在人墙中的张苕子就更能感受到大家的“热忱”了,姑娘们都很放得开,一个劲儿地抛媚眼扯衣角,这个说刚练了小曲儿,那个说自己的舞蹈是压箱底的宝物不看太可惜,总之百来号美人们都是响当当的“镇店之宝”,想了这么多花样也实在是难为她们了。不过总算是还好,大家都还挺理智,没有“强买强卖”的狂蜂浪蝶,不然张苕子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 男孩子们就腼腆的多了,三五一堆凑在一起,或是谈论诗词,或是投壶赛酒,要不是他们胸前都挂着店里特制的名牌,还真与寻常人家的小公子们没什么两样。 张苕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些个身材壮硕的少年,又难以自控地对一个脸以下全是腿的欧巴屡屡发出惊艳的长叹之后,就被萧瑁给狠狠地掐在了腰上。 “哎哟喂,萧瑁你干嘛?!”张苕子本就怕痒,又被狠狠地一掐,又痒又痛,想笑又快哭出来,表情很是好看。 萧瑁坦然地接受着张苕子愤恨的目光审视,习惯地压低嗓音道:“走啊,正事儿还办不办?”说着便率先越过大堂,目不斜视地向内屋走去。 张苕子嘴里忍不住地抽气,把胳膊拗成一个奇异的角度,在自己腰上狠狠地揉搓着,好像能代替被掐后产生的疼痛。“臭萧瑁,你还真是(消音)冷淡啊?大把的帅哥不看两眼多吃亏!”嘴上说着要看帅哥,还是老实地踩着萧瑁走过的步子就往里跑:“喂,等等我呀!” 循着“老马”田余的记忆,张苕子一帮人七拐八弯,寻寻觅觅,大半个小时之后才在副楼三层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这位名为“詹茜”的轻熟龄女子。 在张苕子的眼中,年约二十七八的詹娘还是风华正茂,要是在现代社会,才是刚刚开始被催婚的年纪。当然了,詹娘样貌秀美,身材纤细,就更不着急了。奈何这是一个萝莉的时代,靠近三十的詹娘早已经过了黄金时期,而詹娘十多年的“工龄”中没有给自己找好归宿,这事儿就算是错过了。好在詹娘心思玲珑,手艺也好,老妈妈才把她留在盛悦坊中,扮演“御用手艺人”的角色。 一番寒暄之后,张苕子将贴身存放的三个绸布包打开给詹娘长眼,评估一下受损程度和修复可能什么的。只见詹娘在打开绸布的那一瞬间,似乎是呆愣住了,许久之后才恢复神智,可唇上的血色却再也回不来了。 “几位客卿,不知你们从何处得来这枚皮影?”詹娘许久后开口,声音里多了急切和沧桑。 张苕子道:“是一个孩子手里的,没有保管好,被虫子蛀了,”张苕子看见詹娘的神色就知道她必然是认得这皮影,修复的希望之火就在她小小的胸膛之中蹭蹭地燃烧着,“詹娘你放心,这回我们一定好好保管。”张苕子赶紧表态,生怕这些民间的高人有什么傲娇的怪脾气,做出为难人的事情来。 “不知这孩子是……”谁知詹娘的兴致根本没有在皮影之上。 “额,这个……”张苕子一行人是偷摸着出来的,小霸王的身份一曝光,岂不是自己的身份也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吗? 詹娘察觉张苕子的迟疑,眼里的黯淡清晰可见,但大致也能猜到这孩子不是大富便是大贵人家的孩子,身份不宜透露,只是还没往人尽皆知的“冥王”身上靠。“难道那人,竟也是什么权贵之人么?”心中的失落渐渐放大,“也对,那样的材质,岂是一般人家能够轻易拿的出手的?”。 “这皮影是我三年前亲手制成,皮料、宝石、玄铁都是我亲自加工,”詹娘说话时轻抚着化为碎片的皮影人,好像摩挲着爱人的脸颊,“没想到,三年时光,一千零七十四个日夜,我的痴痴苦等竟换来这样的残败。” 张苕子看着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的詹娘,不知如何搭话,也不知是不是该开导安慰一番,下意识看向萧瑁。只见“萧瑁”气定神闲,微微冲张苕子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张苕子会觉得听她的一定没错,便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詹娘。 听到詹娘亲口承认皮影出自自己之手,我们的田多多同学满脸嘚瑟地挑挑眉,好像立了什么大功似的,还讨好似得向舒桦看去,奈何人家小姑娘根本没发现,眼观鼻鼻观口地耷拉着脑袋老实站着,田余觉得自己被一阵无力感击中, “啪嗒”一声,一滴晶莹的水珠溅落在玄铁长枪上,四散开去。金属上覆盖着水花,闪耀着不同的光芒,却相得益彰。 詹娘似乎如梦初醒,赶忙从衣襟中掏出一方素帕,急急地拭去了脸上的泪光。“瞧我,真是让几位客卿见笑了,”詹娘忙乱中用手匆忙拂去皮影上散落的水花,“这东西修复起来恐怕还要一段辰光,请各位客卿多等片刻,詹娘必将完璧归赵。”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先上街去逛逛,稍后再回这里取回皮影,你看如何?”张苕子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一切内容,皮影很快便能复原,又有一大段时间的空余,简直完美。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朝着詹娘的方向,眼神却偷跑去萧瑁的脸上,同时征求着萧瑁和詹娘的意见。 (十二) “萧瑁”端着架子不理人,好像根本没听见张苕子说话。詹娘却善解人意道:“正是,詹娘做工枯燥,恐怕待客不周了。几位客卿不防出门逛逛,这秋山路在城中也算是极热闹的好去处。” 张苕子激动地呐喊好像快要冲出嘴边,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变调了。“我们在这儿呆着,想必詹娘你也觉得碍手碍脚的吧,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走归走,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是要找好O(∩_∩)O~。 话音未落张苕子就已经起身告辞,因为太着急还被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裙装给绊了一下。“萧瑁”眼疾手快,一只手有力地托住了张苕子的手肘,低声道:“当心!”似乎有责怪的意味在。 张苕子刚刚站稳,脸就噌的一下红了,好像贪玩的小孩子被大人抓包一般的不好意思。“萧瑁今天怎么这么好,咱们友谊的定位一向都是‘损’排在最前面的呀?刚才萧瑁的手好像也比平常烫一些,不会是烧糊涂了吧?”张苕子满脸疑窦,在外面却不好意思直接上手摸人家的额头,毕竟萧瑁现在还在扮演着萧构呢。 在舒桦的帮助下总算是理顺了衣裙,张苕子放心地将皮影交给了詹娘,领着一帮人鱼贯而出。 “逛大街!!压马路!!去也!!”张苕子在心中大喊过一百次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这下再也忍不住了,一出盛悦坊大门就没了正形。 张苕子左手挽着舒桦,右手挽着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萧瑁”,向着秋山路上的集市奔去。大管事罗行早已僵坐“办公室”多年,体力大不如前。此刻只好将半个身子靠在田余的身上,亦步亦趋地跟着。请大家脑补田多多童鞋腿上绑铅块的“生无可恋脸”。 俗话说女人的钱最好赚,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在这个时空中,同样是服务女性的店铺居多,脂粉铺糕点铺成衣铺子比比皆是,跟现代社会满大街的开架开柜化妆品、甜品店咖啡屋、潮牌时装店、大牌连锁店别无二致。明显可见商业发展十分繁盛,甚至还有眉眼稚嫩的小孩子采了桑果、小花,冲了淡茶水,摆小摊来换零食钱,早早地都培养起了经商的头脑。苕子想到了在现代大街上每走一步都有人发传单的场景,不由得一阵头疼,希望这样的情况不会出现。 其实穿越到这个便宜皇后张子苕的身上,除了没有手机没有相机,写字纯靠手写,有时候有点儿提笔忘字之外,张苕子还是挺享受这样的简单生活的。衣食住行都有人给归置好了,没什么生活压力;当着皇后又没人敢给脸色看,便宜老公萧构不在,又没有“收公粮”的工作压力,其实跟生活在爸妈身边的日子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加轻松。 轻松的确是真的轻松,无聊也实在是太无聊了! 张苕子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两件——玩桌游和唱K!原谅张苕子这个皇后做得太不称职,没有什么心系天下的思想觉悟。她现在只知道自己在皇宫中已经被关了大半个月,就算是这个时代的孩子都不会这么封闭,何况张苕子还是从五光十色的现代社会穿来的小警探。 “田多多,你过来,”带头跑了一段儿之后,张苕子突然发觉,自己这么撒欢儿地疯跑,却不知道到底要去庙会干什么。只是被詹娘和田余指了个方向之后就开始没头没脑地“日剧跑”真是无语,“我问你啊,这庙会上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大家过年过节的都去庙会玩儿啊?” 田余听到“田多多”的称呼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呆头呆脑地四处乱看。 “说你呀,田有余可不就是田多多么?难道你爸妈不是这么想的?”张苕子好心地解释着。 “哈哈哈!对呀,可不是嘛!田多多,哈哈哈,小姐你真可爱!”舒桦抢先笑出声来,一向都是张苕子的专业脑残粉加捧场王。 “萧瑁”的眼中也满是笑意。管家罗行还没喘过气来,忍不住也要笑场,却因为气没喘匀而带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咳得张苕子都有了几分愧疚。 田多多童鞋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新名称,似乎还因为舒桦的一句“可爱”而对号入座,喜不自胜,掏心掏肺地就开始说,根本停不下来:“咱街里街坊的有事儿没事儿都喜欢逛个庙会,一来可以给家里买点用得上的物件儿,二来也图个人多热闹,大家都能乐呵乐呵。咱普通人家的小伙闺女逛个庙会,就也算是让大家都看看,适龄婚配的都给咋嘛咋嘛,有合适的就相相呗。逢年过节的咱还有外地赶场而来的戏班子杂耍团,他们看着演,咱们也就看着都给点儿,也是消磨辰光的好法子……” 张苕子听着这些传统的娱乐方式,心中虽然也觉得热闹有趣,却还是不免有些失落,遂问道:“那咱们这儿,有没有,就是那种大茶馆、大酒楼什么的,但是里面划成了一个个的小间儿,然后客人可以在里面唱歌的?” 张苕子问完就后悔了,经营一家KTV是要有“歌库”的,就算是有这样供客人唱歌取乐的场所,里面的歌曲自己肯定也是消化无能……“诶,可惜了我那些神曲哟,我的小苹果,小香蕉,小橘子!!!!”心理又开始痒痒的,快要抓狂。 “萧瑁”开口问道:“你是说KTV?” 张苕子瞪大了眼睛,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奈何萧瑁刚才嘴中吐出的,正是字正腔圆的“KTV”三个音节。 萧构看见这“苕”鱼夸张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暗暗发笑,有种了若指掌的成就感。这小妮子想的就是KTV,哼,“难不成,你连‘迪士高’也想去?”萧构轻讽。 “什么‘迪士高’啊,那叫Disco,额,这个我才不去呢,我又不会跳舞,去了岂不是丢人现眼?”张苕子顺嘴搭话。 (十三) “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张苕子这才发现“萧瑁”的知识结构居然跟自己的这么相似,立马反问道。 “我当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外知九州内知人心。你还有什么能瞒得过我的?”萧构打太极的功夫信手拈来,脸上是赤裸裸的鄙视和自得,眼神中却饱含深意。 张苕子心中微微一颤:“都知道些什么呀,难不成是在暗示我她知道我是穿来的?切,别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张苕子可不信萧瑁会有这样的观察力,努力驱赶自己的心虚,“可是她的确又知道KTV和Disco,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苕子眯起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大眼睛的眼神聚焦,仔细扫描着“萧瑁”的神色。 萧构的脸色如常,内心却是倒海翻波,温暖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酸涩:“上一次被她这样认真地注视着,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好歹是经过多年“帝王培训班”训练出来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张苕子摸个一清二楚?强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萧构将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道:“带你去个好地方,想去就快跟上!” 张苕子仿佛开启了游戏“托管”状态,对“萧瑁”那是言听计从,指哪儿打哪儿,难以自控的又老实跟了上去,完全不见平常与萧瑁相处时的傲娇状态。“奇怪,今天小猫怎么这么man,演技感人呀?!” 五人很快来到了秋山路中段最为繁华的露天大戏台附近,“萧瑁”带领着大家一扭身就钻进了一个被厚厚的毛毡覆盖着的帐篷之中。 别看外面是不起眼的米黄色毛毡,还因为风沙的锤炼而带了些灰褐色,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帐篷厚厚的门帘里还挂着各种红色、黄色、蓝色、紫色……各种晶体串成的珠帘,在烛光的映照下闪耀着夺目的光泽,张苕子捡起脚边压门帘的大石,向随意挑选的一块黄色晶石上砸去,大石头在张苕子的暴力下应声断成了两截。张苕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斗鸡眼:“M的,宝石?!”周围一圈都闪耀着明亮的烛光,每个烛托都是晶莹剔透,它们的材质不言而明。张苕子经历了良妃的死后,对金属制的生活用具很是忌惮,看到这样的水晶烛托倒是新鲜,更加目不转睛了。 这两天正逢初夏,在街上多走几步便有些汗意。张苕子在钻进帐篷之前还有些担心,这么大太阳照耀下的帐篷里面得有多热呀,会不会把人热昏过去。可钻进帐篷后却没有感觉到闷热,丝丝冰凉幽幽传来,苕子才看见靠近帐篷圈儿的地面上整整齐齐码放着板凳大小的冰块,恐怕有上百块。原来这毛毡不是用来挡风保温,而是用来隔绝室外的热空气,营造里面的“冰室效应”。 帐篷的中央有一个椭圆的银制小台,精工打磨后的表面锃光瓦亮。台子并不高,也就40公分左右,让人一脚就能方便地跨上去。从帐篷顶上两根粗黑的绳子垂落,下端吊着一枚青色的晶体,圆圆的好不可爱。张苕子看这意思,似乎在中间的小台是一个用于表演的场所,可上面垂下来的小东西究竟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棕发灰眼的老人家急急忙忙地迎上来,向着萧瑁和张苕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张苕子还是不习惯看别人对自己行大礼,尤其是长辈,立马就将老人家扶了起来,也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算是还礼。 老大爷虽然惶恐地来拦着,脸上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操着生硬的汉语道:“二位贵客光临,快请坐,我这就为各位奉上我们家乡的瓜果美食。”说完一溜烟小跑就不见了。 张苕子用胳膊肘撞撞“萧瑁”,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们是来看表演的么?” “萧瑁”故作神秘地将手指树在薄薄的唇瓣中间,发出一个熟悉的音节“嘘——” 张苕子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老大不高兴地噘起嘴,找了个离萧瑁八百米远的凳子坐下了。 不过片刻功夫,刚才的老人家就端着两个银盘回来了,脸上满是自豪的笑意介绍道:“这是我们家乡的特色,马奶葡萄和哈密瓜,甜到姑娘们的心里去哟!~”放下左手的银盘后又举高了右手,“这是我们庆祝盛大节日时才会拿来与朋友分享的甜酒,好喝的哟,姑娘们的脸,熟透的苹果哟!~” 萧构似乎与这老人家很是投缘,听完老人家的话,嘴角眉梢满是笑意。 张苕子见到最爱的哈密瓜被放在了“萧瑁”面前,急得五内俱焚,又不好意思拉下脸来再坐回“萧瑁”的身边去。正好见身着维族服饰的美人和乐师们徐徐而入,赶忙抢在她们前面快步跃上了帐篷中间的小圆台。张苕子是想借这个小圆台做一个跳板,等下间接坐到哈密瓜面前的时候不至于太尴尬,便打算好心地充当免费报幕员。 “咳咳,表演之前我先说两句哈!”帐篷有点大,张苕子声嘶力竭,生怕别人听不见,“那个,咱们今天来到这里也是缘!分!哈!”奈何后继无力,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此时老大爷好心地为张苕子指了指悬在半空中的青晶石,口型似乎是:“扩音石!” “难不成这石头还有扩音的功效?”张苕子将信将疑地走近小石头,用力叩了两下,耳边就传来了“哐哐”的巨响,似乎“萧瑁”他们也被巨大的声浪震到,田多多还夸张地捂住了耳朵。 “原来这石头还有这样的功效?”张苕子两眼放光,“这里活脱脱就是一个标准的KTV呀!” “喂?喂喂喂?”张苕子轻声开口,声音却传遍了整个帐篷,看来毡子还有隔音的好功效呢,这下可以放开唱了。“《青春舞曲》会么?”张苕子选了一首经典的新疆民歌,试探地向身后的乐师询问着。 听着熟悉的音乐响起,张苕子已经顾不上惊讶了,先唱上要紧!“太阳下上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滴开!美丽小鸟……”张苕子顾不上另外四人惊呆的眼光,放声高唱,解放自我,high得不得了。 万事开头难,张苕子做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之后,舒桦和田多多也惴惴不安地上台献唱,不过歌曲就悠扬得多了。张苕子心满意足地啃着手里的第三块哈密瓜,另一只手竖起两根手指,冲着大爷示意:“再来两盘!!” (十四) 吃饱唱累,张苕子五人才依依不舍地跟老大爷道别。张苕子正想指使“萧瑁”付钱,却见萧瑁已经先她一步,向大爷说道:“行了,都先行回宫吧!” “Σ(°△°)︴什么意思?这一拨人是宫里出来的?那我为什么不早在宫里唱K?!”张苕子心里想的什么嘴上已经不小心都交代了出来。 “偶尔出来玩玩就好,在宫里整日这样会被言官们烦死的!”“萧瑁”说着自然而然地牵起张苕子的手,温和地解释着,皱眉的样子好像还有点儿……调皮。 “一定要出来唱吗?那我们明天再出来好不咯?”张苕子不自觉地戴上了一点鼻音。 “十日之后再说。” “三日!”张苕子讨价还价的换脾气又上来了。 “八日!” “五日!” “……好吧。”萧构在心中还加了被张苕子忽略了的两个字:“再……说……”想着张苕子到时候跳脚发脾气的样子,萧构的迷之笑点重出江湖。——诶,熏疼苕子。 张苕子浑然不知萧构的小九九,对这样的协商成果很是满意,高高甩动着两人黏在一起的双手,蹦蹦跳跳地不知道说这些什么,脸上满是开怀的笑意。夕阳投射在两人身上,是一样的温暖颜色。 舒桦和田多多一人扛着罗大管事一边的胳膊,吭哧吭哧艰难挪动。 “小姐,你怎么把我扔给他们了啊……”舒桦的心声好像能穿透纸张,萦绕在耳边。 张苕子和萧构轻装上阵,先行回到了盛悦坊门前。 大老远就看到此前盛悦坊门口的轻纱曼罗似乎变了颜色,黑压压的一片,死气沉沉。走近了才发现这些黑衣人士衣着统一,手上、腰间还配有刀具。扛着明晃晃的“管制刀具”压马路的人,除了自己的老同行,张苕子想不到其他人。 “出事了!”这是张苕子的第一反应。 苕子挣开“萧瑁”的手,双手片刻不停地拨开围观的人群,像条灵活的小鱼游进了盛悦坊。 “什么人?!”周围的捕快们可比围观群众难糊弄多了,张苕子刚想钻进大门就被两条粗壮的胳膊拦住,一下子没刹住车,撞得胸口闷疼。 “萧瑁”气定神闲地跟了上来,从腰带的暗囊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黑色物件,放在摊开的掌心中央。 捕快们一见这枚黑色锥形物便立马拱手行礼,同时“刷”的一声退开两边,还伸出一边的健臂作引导状。异口同声的“请!”,完全不见刚才的倨傲。 张苕子虽未看清这神奇的“门票”,却顾不上好奇,堂堂皇帝陛下要是没两件信物那才奇怪了呢。她心系现场,径直就往里走,根本没想到这件能称得上是宝物的东西跟自己也有着极大的渊源。 走了没几步,张苕子就能透过大堂的天窗看到院中副楼的三层以上正冒着缕缕黑烟。张苕子一下就懵了,这不就是詹娘的房间?! 苕子赶紧加快了脚步,绕过小小的庭院,奔向那尚未完全扑灭的余烬。张苕子急得根本没走常路,穿插在草坪和卵石路之间疾行跳跃,一不留神就被旁边低矮的树丛挂住了脚踝,不仅毁了衣衫,还在光洁的脚踝上留下了丝丝的血迹。 萧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拦腰一揽张苕子就腾挪闪转起来,这里的栏杆上蹬了一脚,那里的墙面上借力翻了一个跟头,瞬间就到了顶楼的屋檐上,后来跟进来的体力废柴小分队看得眼睛都花了。 萧构没有停顿多久,平静地说了一句“相信我”,就将张苕子揽进怀中,两脚一用力,就这么穿透了四层和三层的天花板,在一声“轰隆”巨响中就稳稳地站在了詹娘的房中。 张苕子看着满地碎石瓦砾的同时更觉得天旋地转,一口哈密瓜就喷在了萧构的前襟上。“M的你要死啊!跑酷啊!!!你TM的知不知道要保护现场!!!!都这样了我还看个毛啊!!!!”张苕子对于“喷瓜”一事没有丝毫的愧疚,忍不住对这个急她之所急的“小猫”大爆粗口。 “你看看你还像什么样子!女孩子家家的不止彪悍!你还!你还口出恶言!!你太不文明了!”萧构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忍不住还嘴。 张苕子见“她”还敢还嘴,怒气值一下子飙升,职场中,尤其是警察这样的关键部门里,最怕这种做错了还理直气壮,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人,分分钟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怒极的张苕子伸出一根手指,将自己全部的怒气都注入其中,用这根开启了洪荒之力的手指狠狠地戳着“萧瑁”的肩膀(其实是因为戳不到脑门……),一边教训着:“你看你,长这么大个人一点常识都没有!我们破案是要注意保护现场的啊!!!你搞成这个鬼样子我还怎么勘察现场?你这些破石头会对现场、对死者造成严重的二次破坏!!要是破不了案你怎么对得起受害者,你怎么跟他们的家人交代?!你能不能有点儿责任心!” 张苕子越戳越起劲,越骂越起劲,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用印堂在喊。谁料就是这一下,戳中了与众不同的东西。 “……怎么这么硬……”张苕子还没收住喉咙,同样的放声大喊,脸上的表情却是呆滞的。 一睁开眼睛,张苕子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戳在一个本来应该十分柔软的部位,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而“萧瑁”的反映同样不大,见张苕子停住,戏谑道:“怎么不继续骂呢?还有,你一直戳在这上面,莫不是在贪恋它的手感?” 张苕子看着“萧瑁”渐渐放大的脸,终于明白过来,这只不是只会撒娇偶尔挠人的“小猫”,而是会咬人的“恶犬”啊! “啊!啊啊啊啊啊!!!!”张苕子的尖叫声穿透了屋顶上的大洞,击中了无辜的飞鸟,好像被戳中胸前高原的不是萧构而是她自己。 (十五) “你是萧构!不是萧瑁!你们什么时候换回来的?!那天跟我一起洗澡的是你还是你妹?!那天说自己做恶梦非要跟我睡的是你还是你妹?!刚才靠在我腿上的是你还是你妹?!跟我拉着手的是你还是你妹?!说话啊!!!!!!你妹!!!!!”张苕子一想到过往的种种就忍不住暴走。 萧构本来也没打算要瞒着张苕子,只是这个小妞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是萧瑁而已。开玩笑,这么浓郁茂盛的男人味,深邃邪魅的眼神,健壮性感的肉体,矫健迅速的身手,霸道暖男兼具的撩妹作风,岂是萧瑁那个小丫头能比的? 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着:“自然都是我了!”眼看着张苕子又要飓风暴走,还是加上了一句“……除了前三个。” 张苕子掰掰手指回忆着自己刚才的问话。“靠!大喘气!”翻了个白眼就转身去看屋中被烧成焦炭的人形物体,反正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就当卧底的时候被狗舔了。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把萧构气得不轻,却不知从何追究,只好眼巴巴地又跟过去想说点什么。 张苕子却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一撩裙子塞进腰带,半蹲下来认真观察倚在门边的焦尸,根本那个闲情逸致去管有苦说不出的萧构。 一段焦黑的长方形物体斜在门边,前段搭在门槛上。一眼望去就是焦黑的一块,根本看不出人形来。被火烧过的人不仅没有了原来的样貌,连身高量也变化很大,地上的这一团人体残骸的长度约莫不到一米,手脚都蜷缩在一起,似乎能感受到她弥留之际的极致痛苦。皮肉都已经高度碳化了,脸上已经看不出五官,眼睛、鼻子原来的位置都只留下了深深的孔洞,嘴巴大张着,却也只剩下了两副突兀的牙齿,烈火中的每一口呼吸想必都是煎熬。 萧构这个大男人见状也有些反胃,可是张苕子还是仿若未闻,十分敬业地细细查看着,不时用帕子包住手指,轻按尸体的一些部位。 张苕子只恨自己不是专业法医,看不出更多的细节线索,越看越发觉自己被情绪影响,只好站起身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只不过刚才还在一起谈天的温柔女人转瞬间已经被烈火吞噬。地上凌乱散落着成堆的焦黑物件,张苕子的眼光一寸寸地推进,有一洼洼灭火时留下的水渍,有木头桌椅的燃烧后的灰烬,有雕花大床未燃尽留下的床架,有梳妆台上炸裂的铜镜,有金银首饰融化后又凝固的小圆饼,还有詹娘“工作台”上留下的剪子、锤子之类的小工具。 “诶,”张苕子支着下巴,“怎么好像少了点什么呢?” “呀,完蛋了,皮影!”田多多冲进房门大喊,“哎哟喂,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我就不该贪玩,应该在这儿守着詹娘哟!”说着不甘心的小眼睛还斜视着张苕子,带着深深的埋怨。 张苕子对此全然不知,专心回想着。 “对了!皮影!就算皮影毁于一旦,玄铁的小配件也应该留下来。可是在詹娘的身上,这一览无遗的房中都没有见到玄铁的构件!”张苕子脑中灵光一闪。 这说明,在我们之后还有人来过,取走了詹娘的皮影,这人极有可能就是杀害詹娘的凶手! “马上把守门人给我带来!”张苕子急道,“对了,将管事的妈妈也带来!还有最早发现火情的人!”一众捕快应声而动。 不多时便有一大串的人前来报到。 张苕子走出大门,仔细查看着门闩和门锁的部位。 “谁是最早来救火的人?”张苕子问道。 “是我。”一个面色黧黑的人答道,他身穿粗布衣衫,衣袖和裤管高高卷起,腰间系着皮围裙,背后还背着一个斗笠,俨然一副花农的打扮。 “你来救火的时候大门有没有上锁?” “没有啊,我一推,门就开了。当时火还一下子扑了出来,差点把我也给烧了,你看看我这眉毛!我这胡子!好家伙,精光啦!”花农老周胡乱抹了一把自己的老脸,褶子们微微得到舒展,可焦黑的面色却没有一点好转,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火情也是你先发现的吗?”张苕子接着问道。 “那倒不是,是娜娜姑娘的小丫鬟发现的,那丫头急急忙忙地来找我,说是詹娘房间着火了,当时我忙着浇花,这两天儿热得很,花吃不消。”老周一提起他的花,仿佛脸上也多了些光辉。 “花房在哪儿?带人去看过了吗?”张苕子前一句还在问老周,后一句就已经转向了捕快们。 房中的捕快一时没有反应,顿了一下才急忙回道:“额,这个,还没有。” 老周接嘴道:“也不远呀,就在这后面的院子里,”说着走到詹娘房间面南的窗子道,“喏,就在这儿呢,一眼就望到了。” 张苕子跟着走到窗前,顺着老周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低矮的平房带着打它数倍的院子,院子里铺展开无数的方陶盆,各自种着梅花、松树、三角枫、黄杨等一些观赏性的植物,远处还搭着一个棚架,上面枝条缠绕,郁郁葱葱。 “你当时在哪儿浇花?为什么你没有发现这里的火情?”张苕子的脱口而出。 “哎哟,天地良心哟,我要是看见我早就来就火啦!棚架底下放着几株我精心栽培的十八学士,就等秋天开花了,我还要参加京里的茶花赛会呢!我正忙着浇水。你不信自己去看看,在棚架底下哪儿能看得见这儿哟!”老周很是委屈,开始喋喋不休。 张苕子示意捕快下楼去花园验证老周的话,自己则缓步行至小丫鬟的面前。 小丫鬟是坊内姑娘娜娜的丫鬟婷婷,一般这种地方的姑娘们身边的丫头都是家中信得过的远亲,婷婷正是娜娜的远房表妹,虽然样貌普通,却也是干净清爽的打扮,只需从事些简单的起居照料即可。 (十六) “不哭不哭,我就是简单问些情况,不要怕。”张苕子见小丫头吓得哆哆嗦嗦,不自觉柔和了语气,腾出手拍拍小姑娘单薄的后背。 萧构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小马扎,也不管肮脏的环境,就这么坐在门口的角落里,专心致志地看着张苕子破案。 “那天是你先发现这里着火了?”张苕子问。 “嗯,是,是的。”小丫头嗫喏地答着。 “当时你在什么位置?” 小丫头仿佛一怔,随即红着脸道:“当时,当时我在后山的山坡上。” “你在山坡上?”张苕子狐疑地重复。 小丫头羞涩地点点头。 张苕子不解风情地问:“你在山坡上做什么?” “我,我,”小丫头努力地做着心理建设,“娜娜姐让我去取些东西。” “去什么东西?谁给你带的东西?”张苕子一点儿没觉得自己跑偏,努力完善自己的逻辑链条。 “哎哟,人家会情郎不好意思说呗,你能不能懂点事儿!”萧构忍不住插嘴,满脸写的都是“嫌弃”二字。 小姑娘一被调侃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张苕子看她这模样总算是明白了一二,但也忍不住给了萧构两个大大的卫生球眼,仿佛在说:“要你多事!” “你的情郎是谁?事发之后他去了哪儿,为什么他不来一起救火?”张苕子还是满腹疑窦,明明有个信任的人在身边,为什么舍近求远向花匠老周求救? 小丫头本以为作证一事,自己出面就好,却不料还是扯上了严公子。让心爱的完美男性掺杂到这样的可怕事件当中来,婷婷似乎满心愧疚。只见她满脸难堪,不知如何应对。 张苕子凝视着婷婷,心中却不免更加狐疑:“这位情郎还真是神秘,什么样的人物用得着小丫头死心塌地地保护得这么好?若真是男神级别的人物,怎么在这万花丛中相中了这么一棵不起眼的小草,还用上了老掉牙的后山私会这一招?”张苕子觉得自己的牙根都快酸倒了。 “你们千万不要误会严公子,严公子他人很好的。只是,只是他父亲并不知晓我二人来往一事,严公子为此也很是为难,正想寻个好机会向他的父亲大人解释一二,所以才不方便出面。其实,要不是他提醒,我还根本没有发现詹娘姐姐的房中着火,他还让我赶紧到花房求救,因为老周叔那儿会有很多水存着,的确是更方便些。”婷婷卖力地解释着,脸上满是认真,“求求你们,不要打扰严公子,千万不要让严老爷直到我们俩的事!” 张苕子歉意道:“婷婷,这件事我恐怕不能答应你,”一面回避着婷婷殷切的目光,“严公子是这件案子的重要目击证人,程序上我们是一定要找他了解情况的。” “严公子?严老爷?你说的难不成是千户长严嗣开的独生子严侃?”萧构到底在这儿“吃得开”一些,马上就锁定了目标。 婷婷懊恼地点点头。 萧构见婷婷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到忍不住轻笑起来,摸摸下巴心道:这下可就好玩了。 张苕子注意到了萧构的不寻常,这人似乎每次笑得这么骚气就没什么好事儿。(⊙o⊙)“诶?每次?”苕子敏感的察觉到自己的念头,“太恐怖了,我应该跟这个闷骚男不是很熟吧……” 凑近萧构的耳朵,张苕子忍不住问道:“干嘛笑得这么贱?” 萧构被张苕子呼呼的小风吹得十分舒适,主动缴械投降,更没有计较张苕子过分的用词:“哎呀,等会儿你就知道啦,这小丫头可是被人骗得团团转还给别人数钱呢!”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些。 张苕子听完萧构的小声交代,心中大致已经猜到了小丫头是如何个被骗法儿。眼睛里闪着了然的光芒,灼灼其华,不知道在萧构眼中有多迷人。 “愣着干嘛呀,都是算盘珠子啊?拨一下动一下的,还不赶紧去‘请’人呀?!”萧构定定心神,马上将心思掰直,在外面胡乱“F情”可不好! 马上有捕快们争抢着领命而去。 奇怪了,这里头的捕快们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一伙人的身份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顺听话,那不成真是被张苕子一伙人的“气场给震住了?” 张苕子顺眼瞧见面对着在墙角画圈圈的田多多,走上去狠狠给了他的屁股一脚:“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想活命就赶紧一起跟着滚去!” 田多多脸上的神情写满了轻蔑和不相信,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跟捕快们一同前去了。步子拖拖沓沓,了无生趣的样子。 “诶,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说带人就带人呢?!还有没有王法了!天子脚下你们也敢!……爹!爹!你倒是说说他们呀!”捕快们押着严嗣开和严侃父子还没进门,一个尖细嗓音的碎碎念就传进了张苕子的耳朵里。看来说话的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严公子”了。 果不其然,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男子就被侍卫们带了进来,后面则是一位颇有风姿的中年大叔。大叔看起来而很是配合,两名前去“押解”的捕快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青年就显得狼狈的多了……两只胳膊被捕快们钳在身后,满脸红红黑黑的油彩糊成了一坨。挣扎中衣襟已经敞开,一马平川的前胸是唯一证明“他”真身的标记。 青年一进门看到张苕子的那一刻就傻了,也忘记了挣扎,被两名捕快像扔破布一样扔在地上,脸却还向着张苕子的方向,好像瞬间僵硬了一般。 中年男子也在踏进大门的同时愣住,旋即跪下行礼:“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微臣不知圣上和娘娘在此,犬子造次,请圣上开恩赎罪!” 趴在地上的严侃智商刚刚解冻,跟着父亲做了相似的礼节性动作之后,像个孩子藏在大人的后侧偷偷揩着脸上的油彩。油彩倒是揩去了不少,只是脸也被揉得通红,跟不擦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十七) 一直在一旁候着的婷婷在见到自己的“情郎”时并没有什么反应,张苕子仔细观察着小丫头的一举一动。直到真正的严公子严老爷父子俩向萧构和张苕子行大礼时,整个人才十分错愕地回过神来,只不过她现在满脑子想的恐怕不是萧构和张苕子的尊贵身份,而是为“情郎”的欺骗而感到震惊。 张苕子看着小丫头眼中盈盈欲坠的水珠,心下也是有些不忍,安慰着她:“三条腿的草泥马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呢!你看,好男孩儿还是非常多的吗!比如,”张苕子的眼光在屋内转来转去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额,这个这个这个……比如咱们田多多同学,高大帅气,比如咱么小狗狗同学,英俊潇洒,你都可以适当考虑下嘛!” 张苕子越劝小丫头伤心越甚,“哇”的一声就趴在张苕子的怀中哭了起来。 手足无措的苕子赶紧冲着萧构挤眉弄眼,萧构见状却是两手一摊,用口型对着张苕子挑衅:“活该!” “落井下石,见死不救!”萧构的“不作为”可把张苕子气得不轻。 千户长严嗣开虽然在平头百姓中算是富贵人物,但也不是常能单独面圣的主,好不容易被皇帝宣来,怎么能不表现一下?!马上拱手垂颅地表忠心道:“皇上,臣听闻市井中竟有人借千户府之名行为祸百姓之事,老臣不察,未能及时为皇上分忧实在是微臣的失职。请皇上允臣将功赎罪,捉拿凶手归案!” “诶?怎么好端端的嫌疑犯居然跳出来跟我抢活干了?!”张苕子没歇一会儿就差点连饭碗都没了,“既然严公子的嫌疑已经洗清,就不劳严大人和严公子多费心了,我们自然有专业人士负责缉凶!劳烦你们多跑一趟,严大人和严公子请回吧!”跟我抢主动权?哪儿有这么容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劳烦’二字愧不敢当,不如让……”严老头子真是个人来疯,看见皇帝就把持不住自己,刚才威武大气的样子都去哪儿了呢?! “行了,回去吧!”那么多废话!萧构说完还在心中无情地补刀。其实说句良心话……作者这儿都有记录,严老爷子算上请安,拢共也就三句对白。 严老爷子的热情被萧构的一句话就给浇熄了,满脸落寞让张苕子正好脑补了一句“宝宝心里苦!”便老老实实地请安要走。 这时一直躲在父亲身后的严侃却像是钉住了脚步:“我不走,我想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爹,要走你走吧!”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就是严侃这种人…… “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含义可以有很多…… 他爹脑补画面:“哎哟喂,吓死杂家啦,死相!~~~……你这个不孝子!老严家就你这一根独苗,你想气死我呀!!!养你这么些年都长到狗身上去啦?!你这个混小子!!!!” 她便宜老公脑补画面:“啊啊哦哦~~~啊啊哦哦~~~……不行!当老子是透明人啊?!老子还没追回来呢!!!!挺好的大小伙子千万不要这么作践自己!!张苕子是很变态的!!!!” 两人满肚子的小九九,打的算盘虽然不同,却是不约而同地开口:“不行!!!!!” 张苕子倒是没觉得什么,问:“你也对抓凶手有兴趣?”好像很尊重对方的意愿似的。 严侃自认为不傻,从善如流道:“对对对,我从小就对捕快这项工作充满了兴趣,我早就想投身其中为国家,为社会,为人民做一点贡献了!” “那再好不过了,”转头向一个衣着稍显不同的捕快道,“你是他们的头儿吧?把严公子收了呗!” “是!”在听到皇后娘娘吩咐的同时,这位职场老鸟也没有漏看皇帝陛下的幽怨小眼神儿,“那就请严公子跟我们的同僚回去,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地狱式体能训练后正式上岗!从基层巡街捕快做起!”语毕,押着他来的两座铁塔又把小鸡仔儿似的严侃给架了出去。 严老爷忙不迭地跟着跑了出去,不会真要魔鬼训练吧?!悠着点儿!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看来这个假冒严公子的人很有问题啊!”张苕子想从怀中伤心不已的婷婷口中再探些消息:“婷婷,你还好吗?能不能再坚持一下,帮帮我们,也帮帮詹娘?” 婷婷抬起小小的脸,上面满是泪痕,却坚强地点了点头。 “好,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这位严公子的,他身高体型如何,外貌上有没有什么特征?”张苕子一气问着。 “严公子,不,那人,是二十不到的年轻公子,样貌……呜呜呜……样貌极是俊美!!说话也很是温柔,对我可好了,怎么会是骗我的呢!人家不信!呜嗷~~~” 张苕子不免扶额,默默在心底吐槽:“孩子你太天真了……婷婷洒脱的哭腔,天真的脾性,颜控的特色如此鲜明,换我我也选这样的姑娘下手啊……” 婷婷嗷完一嗓子接着道:“严公子肤色很白,眉毛很浓,睫毛很长,嘴巴粉嘟嘟,长得很软萌可是又好有男人味!”小丫头下意识还是尊称心上人一句严公子,好像还没接受眼下这残酷的事实。“十个络腮九个帅,严公子也是呢,可是他平常都剃的可干净了,下巴还有上一点美人凹,特别好看。还有啊,严公子的眼睛颜色也跟别人不同,好像特别浅些,每当他望着我,我都觉得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呜呜呜……严公子还特!别!好!闻!” 萧构和张苕子对视一眼……肤白、眼浅、毛发重……听着怎么有点像下午见过的色目人大叔呢……额,希望这事儿只是个体恩怨,不会牵扯到********吧…… 婷婷还在补充着:“恩,严公子的手肘外侧好像有一个红色菱形的胎记,但是他自己好像并不知道,”婷婷似乎怕苕子跑偏,“这个我看的不是很清楚,那天我们是在放风筝,他袖子掉下来了我才看见的。” (十八) “嗯嗯,这个点我会谨慎对待的,”张苕子做起事情来还是很靠谱的,“有没有没摸过他的脸?” 听到张苕子古怪的问题,婷婷的小脸红的像赤豆一样,却还是点点头:“恩,我看他皮肤比我还好,掐过一把……” “那手感怎么样啊?”张苕子越问越离谱。 “啊?挺好的,水水的,上面的小绒毛超级可爱!”婷婷推波助澜,两个人没羞没臊的讨论越来越深入。 萧构有点炸毛了:“别人的有什么好问的,”把张苕子的手扯过来覆在自己的脸上,“要摸我的给你摸!” 张苕子嫌恶地收回手,还在裙摆上蹭了两下:“别动手动脚的行么,我是在想他有没有易容!” 萧构这才脸色稍霁,惩罚似的捏了两把张苕子的肉脸:“我来告诉你吧,手感挺好的!”说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跳开了,让张苕子有气没处撒。 “哼!幼稚鬼!”张苕子才不屑与他相争,反正对一个闹腾的人来说,忽略就是最残忍的武器。 接着问婷婷:“你刚才说他很好闻是什么意思?是身带体香么?是哪种香?皂角,香囊,体香,脂粉,中草药,还是饭菜?” 婷婷沉醉地回忆着:“当然不是饭菜香啦!我们家严公子又不是吃货,”婷婷激动起来小小的发髻一顿一顿的,煞是可爱,“恩,有点儿像花香,但是很浓郁,接近脂粉香的浓度了,但是香味很少见,不是寻常廉价脂粉的那种浓得刺鼻的味道。啧,怎么说呢,确切点说就是……” 张苕子的希望被撩拨起来,等着婷婷说出什么精确又有高度的概括性的话。 “恩,就是很好闻嘛!(*^__^*)嘻嘻……”婷婷破涕为笑,有点不好意思,“诶?皇后娘娘您哪儿去啦?” “给我去屎……”张苕子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萧构、舒桦、田多多等人都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周围的捕快们酷酷的表情也行将崩溃。 “甚少男人自带体香,或者熏香还是用这种花香的吧?难道是为了掩盖什么?”张苕子琢磨着,有种直觉在苕子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快!所有人都给我去找高档皮货定制的作坊,看有没有具备这些特征的人:年纪在二十上下,相貌俊秀,有异族特征,左臂应该会有成排的菱形红色印记。找到的统统给带回来,把有这样人物的作坊老板也给我控制起来。这人喜净,应该皮货坊内就有清洁熏香的地方。”张苕子抓住了灵感的尾巴,眼前的迷雾好似顿时消散。 眼见着张苕子几句话内就找到了嫌犯,众捕快们对这位皇后娘娘的言辞也多了几分信任,不等萧构再直接下令,齐齐出动。 张苕子一向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不过那是建立在现代高科技辅助手段众多的情况之下,眼下全靠自己的猜测画像,还真有点忐忑起来。“怎么还没来,怎么这么久……”眼看着天渐渐黑下去,张苕子越发着急,不住的碎碎念把萧构折磨得够呛。 “咱们回宫等信儿吧,你这么着急也不是办法。”萧构理性地建议着。 “不行,我心里放不下。再说等消息层层上报进宫里估计黄花菜都凉了。”张苕子是个急性子,没个结果吃不下睡不着。 “不如就在这儿歇一晚吧?”婷婷热情地招呼着张苕子,根本没把她当成皇后看。 张苕子有些迟疑:“这儿?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营业性娱乐场所’!不太好吧……” 萧构却举双手赞成:“大清早出的门,这都折腾一整天了,你不累呀?我不管,你就算不肯回宫,总得找个房间歇一歇吧,别詹娘的案子还没破呢,你自己就先垮了。” “那好吧,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张苕子跟随着欢脱的婷婷去休息,临走前还不忘嘱咐留下来看守现场的捕快们。 “看,就是这儿了。这是咱们坊里最清幽最有情致的房间了!~”婷婷推开大门,不无自豪地推荐着。 张苕子没有轻率地进门,这样的地方……所谓的“有情致”可不是什么好词。 一眼望去,房间的空间不大,打扫的也很干净,橙黄色暖融融的烛光让人有回家的感觉,简单的一张大床,一张贵妃榻,一张小桌前一把古琴,的确是很雅致的陈设,但也说不上“最有情致”吧?张苕子还算满意,放心地走了进去。 “那行,就这样吧,挺好的,我就住这间了。”张苕子迈进门也没有请大家进去坐坐的意思,打了个招呼就想说再见。 “诶诶诶!等会儿,”萧构的手赶忙别住一扇大门,很自然地问:“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再找一间呗,堂堂一个皇上,这么小的房间你就不要跟我挤啦!”张苕子也不肯退让。 “可是皇后娘娘,咱们这里生意不错你也是知道的,今天晚上,好像只有这一件空房了……”婷婷不好意思地说。 “所以什么嘴清幽最有情致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是没得选!”婷婷的前言不搭后语让张苕子很是不满。 “那倒不是啦,哈哈哈,的确是很有‘情致’的!”婷婷眼见祸水东引,脚底抹油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萧构凭借着力气上压张苕子一头,硬生生地挤了进去。 张苕子“伺候”萧瑁有一套,对付萧构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自己气鼓鼓地坐上了大床,宣示领地。谁知这一举动在萧构的眼里正是瞌睡递枕头,自然是优哉游哉,还哼起了小调。 坐在床上的一瞬间,张苕子就觉得有些不对,这张床……好像会动。 “唉呀妈呀,原来‘有情致’是这个意思么……”被帷幔遮住的地方,四条粗壮的铁链分别系住了床的四角,整张床不是安放在地面,而是悬挂在空中,像个秋千慢悠悠地摇晃着。 张苕子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享受着童年荡秋千的感觉。 萧构还没发觉苕子的不同,走到屏风后面开始宽衣解带。 这不换不要紧,一脱衣服,张苕子就觉得自己的鼻血都快要流出来了…… (十九) 原来这屏风也是暗藏玄机,不知是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好好地放在那儿时,屏风并没有什么两样,可一旦有人走进去,这实木原色的屏风竟然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物体,清透中带着絮状沉淀,像玉一样的质地。虽然半遮半掩,却什么也挡不住,萧构结实的身体就这么清晰地呈现在了张苕子的眼前。 “真是变态!”张苕子莫名其妙地迁怒于萧构,红着脸背过身去。 “你睡啦?衣服也不换一下?”萧构很是嫌弃地问着。 “不换不换!要你管!”张苕子小脸涨得通红,不敢让萧构看见自己的窘境。 萧构嘴角含笑:“行行行,我们子苕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换就不换吧。睡啦!~”说着就向床榻走去。 一屁股坐下后,整个床的平衡就被轻易打破,张苕子一时不察便骨碌碌地就向着萧构滚了过来,“嘭”一声就撞在了萧构的后腰上。 “哎哟喂!”两个人同时大叫。 “我的鼻子!”——by张苕子。 “我的老腰!”——by萧构。 “最毒妇人心,你谋杀亲夫啊?!男人的腰有多重要你知道么!”萧构发出无数男性心中的呐喊。 “你的腰是腰,我的鼻子就不是鼻子啦?要不是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坐得这么粗鲁,我怎么会撞到你?!还不是自己找的!”张苕子坐起身来,捂着鼻子痛骂,“哎哟喂!血?!”张苕子小手一摊,红彤彤的液体就这么黏了满手。 “我看看!”萧构一把拉过张苕子的下巴。张苕子现在整个鼻头都红彤彤的,疼得眼泪直流,眼睛、鼻子连带着两颊的红潮还未退去,跟冬天穿的大花袄放一起都找不出张苕子的练来…… 萧构一手揉着自己的老腰,一手托着张苕子的下巴,呼呼吹着柔和的小风儿,还挺像个模范丈夫的样子,一时间,张苕子脑袋都不由自主地晕了一会儿。 “不对不对,他才不是什么暖男呢,用现代的标准来说,脚踏这么多条船,简直是渣男中的极品了!”张苕子甩甩头想清醒清醒,不料鼻血却成群结队飞溅出来,萧构和自己的身上全是……还有床单上……床帘上…… 张苕子四周望了望,心想:“……赔不起……”两眼一翻就一头栽倒在了床铺上。 朦朦胧胧中,张苕子觉得自己好像在水面上飘荡着,这种吊床真是与众不同的爽!全身的经络好像都活泛起来,小腹暖暖的,好舒服!上次梦见的小黑狗又跑来舔她的脸,黏糊糊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狗。“行了!”张苕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小黑狗好像昏了过去……张苕子紧紧搂着老实下来的小狗,睡得十分投入。 “叩叩叩!叩叩叩!” “什么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张苕子揉揉眼睛,觉得眼皮比平常更加沉重。 “禀告皇上,皇后娘娘!”嫌疑人已经带到! “……嫌疑人?”张苕子扑棱着两条细细的胳膊从似梦非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立马掀被子起床,衣服什么的……张苕子向下一看,还好,没脱就不用穿!张苕自己由衷佩服着自己的机智。 “走!人在哪儿呢?”张苕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像个糙汉子。 “这边请!”——但是捕快们好像都被带动得干劲十足。 “就是他?”张苕子用脚尖点点地上被紧紧束了口的麻袋。一阵“呜呜”声随着麻布袋子的翻动传来。 “正是此人,小人在城南的‘汉符’皮饰店里找着的一名混血工匠。”说着便将口袋打开,一个年轻俊秀的少年露了出来。 一眼看上去,竟跟自己心里想的“严公子”气质相貌都十分相符。虽然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衫,围着漆黑泛着油光的皮裙,还是透露出十分细致的书生意气来,装起大家公子来还颇有几分本钱。 “来人呐,给他松绑,再找个凳子给他,”张苕子吩咐着,总不能让人家小帅哥一直趴在地上吧,“请问少年怎么称呼?” 萧构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跟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审犯人犯得着这么温柔么……”好像又开始不满了,阴着脸在一边坐下。张苕子注意到了萧构的低气压,但只当他是起床气还没消,又不理睬他。 “说吧。”张苕子自己也找了个小板凳。 “有水么?”这小子心理素质还不错,跟捕快们大半夜的磨洋工。 “喝什么水,没揍你就不错了,快老实交代!”捕快甲恶语相对。 “给他倒~嘛~!!”张苕子责怪着捕快的态度。小土豆只好滴溜溜地滚去倒水…… 张苕子一直盯着英俊少年的喉结缓缓滑动,自己好像也被甘霖滋润着,喜得眉开眼笑。某个角落里的萧构好像阴得快下雨了…… 少年慢条斯理地接过小盏喝着,喝完水还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哼,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找你何难?马脚露了这么多!”萧构看不惯少年的傲娇,故意气他。 “哼,马脚虽多,恐怕也不是你发现的吧?”少年看的很是分明,双眼望着张苕子的方向。恐怕老鼠和猫之间还真的会有天然的感应存在。 “你说你假冒谁不好,非要假冒严侃,这么个小娘炮,怎么可能来泡妞呢……”张苕子一脸的惋惜。 萧构眼睛里喷火,这个女人花痴也要分时候吧!上前用力捏住她的肩膀,装得十分严肃道:“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在干什么?你忘了詹娘的死状了么?那么多的痛苦很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人造成的!皮囊真的有这么重要?比人的生命还重要?!” 看着张苕子眼中的水雾渐渐凝结,萧构又开始有些不忍……是不是自己话说得太重了? “啪”的一声,张苕子把手中的瓷盏狠狠往地上一摔,好像完全变了个人:“LZ给你口水喝,你TM还来劲儿了是吧?!” (二十) 张苕子的突然发飙是大家都没有预料到的,吊儿郎当的少年睫毛一颤,好像下意识地坐得更端正了一些。 “给你几分颜色你还真当我是什么圣母么?少贫嘴,我们叫你来是什么缘故想必你自己也一清二楚,说!” 少年别别扭扭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张苕子把眼睛一眯,少年好像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叫刘一璧,家乡就是你们申国西面的天山脚下的犬戎族。我的家族世代在中原从事皮货买卖生意,我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一手鞣制皮具的好手艺。”少年脸上满是自豪,“我听说盛悦坊有个手艺高人擅长各种手工艺品制作,尤其是皮制品加工,就想请她出山,来我们的工坊里做事。可是我多次求见都被这位詹娘拒之门外,说是要在这里呆着,等她的情郎归来。我情急之下才不得已改名换姓,编出一套谎话来拉拢婷婷,让她帮我多多关注詹娘,最好是套些有用的技术出来。” “结果婷婷也没有完成你的任务,所以你就打算杀人灭口,得不到手工师傅,也不能让别的工坊抢去,是么?!”张苕子怒目而视。 “我没有!我怎么会杀人呢!那天我没什么灵感,就来这里的后山游荡,想找个机会再跟詹娘谈谈。后山有个位置能望见詹娘师傅的房间,我看见你们几人给她一套东西,好奇不过,正打算找婷婷帮我探看一番。可是没多久,连婷婷还没见到呢,詹娘的房间就起火了。我当时也很着急啊,可是我进不去,只能等着婷婷出来,再让她赶紧去找花匠老周救火。” “可你为什么不呼救呢?之后还悄悄溜走?”张苕子不满。 “我之前来得太勤,詹娘和这儿的妈妈都嫌我烦,所以就找护院赶了我几次……我还跟他们吵过架……我怕他们来了又要揍我,就走为上策了……”刘一璧越说越小声,好像自己也有些愧疚。 “走了?有么有人能帮你作证?”张苕子将信将疑,“你在后山游荡的那段时间又有谁能作证你一直没有进盛悦坊的院子?” “你们去问问婷婷呀,她能帮我作证。还有那天其实我也没逛多久,你们问问店里的伙计,我从出去到回店里拢共也就大半个时辰,还要算上路上来回的时间,哪儿有时间杀人放火呀!”刘一璧激动起来,张苕子看着倒是不像在撒谎。 难道这条线索就这样断了?“没道理你一直看着詹娘的房间却什么人都没看见吧?”张苕子不甘心。 “对对对,我看到一个小个子进了詹娘的房间,但是那人蒙着头,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我甚至搞不太清楚ta是男是女。我本来还想看看詹娘是怎么修复那皮具的,但是那人一来就坐在桌边,像是跟詹娘说这些什么。我看詹娘没有要开工的意思,就跑边儿上去等婷婷了。你们也知道,一直踮脚抻脖子,时间长了还是挺累的。”刘一璧解释着,还在自己的颈后比划着。 “严公子!”婷婷闻讯赶来,心急火燎地叫了一声之后又止住了步子,不敢上前。 “他叫刘一璧。”张苕子好心地介绍二人“认识”。 “谁?”窗外一丝银光闪入,一根钢针稳稳地扎入另一边的窗棂,苕子眼疾手快躲过一劫。 窗前人影闪动,蝉鸣阵阵似乎没有受到惊扰,捕快们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挑衅,立刻有人出门追逃。 张苕子正想取下钢针瞧瞧,只见又一根随着同样刁钻的角度斜刺过来,糟了,这次恐怕难躲! 萧构一急眼,一个飞扑将张苕子压在了身下。 “噗嗤”——是钢针入肉的声音。 张苕子眼见着钢针穿过萧构的前臂,瞬间带着血液再度出现,双眼直发红。要不是自己放松警惕,要不是自己反应迟钝…… 又是一道人影飞闪而过,张苕子握紧腰间的利刃,仅凭直觉飞射而出。 薄如蝉翼的金属片满载着张苕子的恨意飞身而去,同样是一声略显沉闷的响动。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形就这样直白地跌落在张苕子和萧构的面前。 剩下的捕快们训练有素地将黑衣人控制起来,还在他口中塞了厚厚的汗巾避免他咬舌自尽。 只是这一会儿工夫,萧构的血液已经将张苕子的衣裙染红,暗红的血液在他的手臂上自由流淌成枝桠的形状。 愣愣的苕子正不知如何动作,已经有老头子抢上前来,仔细为萧构包扎。这个熟悉的老头子不是别人,正是怪医老蔡。张苕子经历过很多次伙伴受伤,甚至是因公殉职的事情,早已经对这样的小伤见惯不怪,可是哪怕有国医蔡振的监护,张苕子还是觉得心里有种突突的陌生感觉,好像心跳都脱离了原先的轨道。“应该是刚才受到的惊吓太大的缘故吧。”张苕子抚着自己的胸口暗道。 张苕子抽出割伤了黑衣人两边膝盖的薄刃,干净利落。黑衣人浑身一紧,呻吟声被汗巾消化,脑门上的冷汗却是哗哗不停地滚落,对于萧构的歉疚被一股脑儿发泄到了这个“不幸”落网的黑衣人身上。 “什么人?”张苕子在自己的袖子上捋着刀片,没有将它收起来的意思。 黑衣人僵着脸不肯吱声,跟随着刀片来回的眼神却暴露出他现下的惊恐。 张苕子挑眉,不肯说是吧,“搜身!”与此同时,不忘对站在身边的田多多耳语几句。 在四五个彪形大汉的合力之下,黑衣人只能摊开在地面上,任凭几个同性“上下其手”。 “看,这里有个文身!”捕快甲 “我认得,这是徽州帮的记号!”捕快乙指着这个镰刀形的文身惊呼。 就在此时,另一个逃走的黑衣人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墙角,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不清五官,呜呜咽咽地像是在求饶。只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偷偷给张苕子递来一个眼神,圆圆的核桃眼怎么看都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 被剥光的黑衣人见状一颓,示意捕快们拿出汗巾准备交代。 “不错,我们就是徽帮的人……”话没说完,一口黑血就呕了出来。 (二十一)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一个人的求死之心,张苕子心中哀叹。 先前出击的两名捕快也是无功而返。躺在墙角装腔作势的假黑衣人站起身来抹去脸上的青紫,原来是刚刚偷溜出门的田多多。 “线索又都断了?”田余压低嗓子,生怕惹苕子不高兴。 “谁说的?”张苕子狡黠一笑,“这个消息恐怕比十个目击者的口供都要来的有用!” 张苕子坐到闭目养神的萧构身边,讨好地扭扭身子,娇俏道:“你就别装啦,我知道你那儿也有的,是不是?” 众人听闻此言皆是一头雾水。 萧构睁开双眼,眼神中的了然带着丝丝宠溺:“回宫。” 当张苕子把一件一模一样的皮影“将军”交到萧焽手上的时候,熊孩子给了一个见了鬼的表情,让张苕子甚是满意。 “怎么样,说三天就两天,你服不服?!” “嘿嘿,子苕姐,你怎么弄的啊?” “秘密!”张苕子总不能说是萧构给她找的吧,“我倒是想问问你,这皮影究竟从何而来,能让你这么大动干戈?” 萧焽沉默片刻,给张苕子讲了一个故事。 宫内素来多争斗,在小熊不到四岁的时候,他的母妃于贵妃之位的争夺中落败,又因此事受到皇帝的厌弃,精神受到打击,郁郁而终。 对于年幼的小熊来说,早逝的母亲,厌恶自己的父亲,这就意味着完完全全的“家破人亡”,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未正式开蒙时延请的少师李潮。李潮是嘉兴府湘溪人氏,能唱几句小曲,会几句诗文,性子十分温吞,就这么一直亦师亦长地带着小熊在宫中过着一种流放闹市的“难民”生活,因此小熊才格外能打能闹。宫中众人中,也只有萧构萧瑁兄妹愿意时常接济,为他提供生活所需。 这皮影就是李潮在某次短暂的回乡探亲后给自己带来的“补偿”。小熊当时还小,只觉得这皮影精致好看,却不知道上面的东西十分珍贵,绝不是李潮这样没有一点根基的穷酸书生能拿得出手的。李潮在教他诗文的空档也会讲一些江湖绿林、神鬼志怪故事给小熊听,这就是他讲故事最好的道具。寒来暑往,可以说,李潮就是这皮影,这皮影也是李潮,更是萧焽童年最重要的回忆。 然而好景不长,先皇驾崩后,李潮也随之消失不见。萧焽在萧构殿外长跪死求,非要萧构网罗天下找出李潮的下落,然而一次次的结果都是失望。小熊一度很是失落,但是自己喜欢的哥哥成了帝王之后,小熊的日子也随之改善很多。这两枚皮影成了他最后的念想,一直珍藏在府中,还让人着力看管。结果管成了这样,换成谁不生气。 “都过去啦,”张苕子故作轻松地捶捶萧焽的肩膀,“都是大孩子了,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其实萧焽很幸福,一直有爱他保护他的家人,只是这人一直没有让他发现。 “什么怪人,老爱演劳什子无悔付出的苦情角色,谁需要啊?!”张苕子默默在心底吐槽,用抬头大笑掩盖夺眶而出的眼泪。 张苕子对这个故事并不陌生,就在今早回宫的路途中就已经从萧构的嘴里听过了一个更为完整的版本。此时此刻引导小熊敞开心扉,也是想为他洗洗心底的伤口。该结痂的就结痂,改切除的就切除——一样都是痛,长痛不如短痛。 小熊不知道的是,这位“人间蒸发”的李潮并不是自愿消失在小熊的生活中…… 先皇突然辞世,身为太子的萧构被许多双贪婪的眼睛凝视着,其中就有一贯以“诚善可欺”形象示人的李潮。忍了这么久,装了这么久,李潮终于在萧构登基大典的前一晚动手了。 人一旦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攻击便显得尤其凌厉,饶是萧构拼尽全力也抵挡得十分困难。几番缠斗,救驾的侍卫们都已经赶到,却因为二人的招式太过紧密凶险而不知如何下手。萧构自然清楚两人之间的斤两,也是带着英雄惜英雄的心情将侍卫们隔离在外。 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以萧构的挂彩,李潮的伏诛告终。当那致命的一剑刺向李潮心口的那一刻,萧构说,他原本是可以停下来的。 “他的眼里有恳求。”这是萧构告诉张苕子的原话。 因为失败而求死?因为尊严而求速死? 这些人的世界张苕子不是很理解,却好像很能感受。 萧构把张苕子圈进怀中,马车的轮毂哐哐作响。一个温暖的下巴抵在她的侧脸上,才发觉泪水已经把自己的脸颊冲刷得冰凉。 萧构没有告诉小熊是自己手刃了他唯一的陪伴,更没有告诉小熊这样的陪伴究竟有多么致命。而李潮,就是徽帮的一员。 张苕子大胆地猜想着,也许李潮就是詹娘苦苦等待着的神秘情郎。他们曾经有过才子佳人的美好时光,但这样的花前月下敌不过李潮的“民族大义”,盲目的恨葬送了近在眼前的温暖。 珍惜眼前还是追逐梦想?张苕子觉得这又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循环。如果是自己,如果是萧构,到底会怎么选择,有没有绝对的正确选项?哪怕是低至四分之一的概率,也还有很多很多的不确定。 张苕子静默了,渐渐从对萧构的崇拜和浪漫幻想中抽身而出。 不过什么样的江湖帮派,竟然还能牵扯到最高的权力争斗中来呢? 好像是读懂了张苕子的心。“徽帮的后面是贺家。”萧构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语气平静好像在描绘着天上白云的形状,说出来的话却让张苕子的心跳几乎废止。 “你说什么?!”张苕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个身体的养父一家就是姓贺,难不成是这个贺家?“你是说,当朝丞相贺耿一脉?”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语病的张苕子睁大了眼睛,虽说生母不及养母亲,可是萧构却并没有对张苕子的称呼感到多少意外。 “是啊。”萧构玩着张苕子颊边垂下的一缕碎发,还是一样的风淡云轻。 “你早就知道”张苕子的下意识控制了一下音调,压低声音“你早就知道贺耿有问题?”又点点自己的鼻头,“那你还……”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姓张又不姓贺。” 呵呵,您的心态还真是没的说……“所以其实我也牵制不了他们的说……”张苕子默默在心里对手指,千万不要把自己拉下水啊。 “放心吧,没你什么事儿。来,睡会儿。”萧构眯起眼睛假寐,把张苕子的头往自己胸膛上一按。 张苕子顺从地依偎在萧构怀中,合起的眼睑下,眼珠迅速转动着。 (二十二) 自从懵懂意识到萧家跟贺家不太对盘以后,张苕子就一直对弟弟张子绍的处境甚是担忧。既然贺耿有着狼子野心,那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蔡玙珩又是什么路子?蔡玙珩交游甚广……细思恐极…… 张苕子一个局外人都感到十分无奈:“传说中的光杆司令也不过如此吧……” 然而张苕子把自己当个局外人,贺家可不。 “一品诰命夫人贺柳氏觐见!”尖尖长长的声音划破张苕子自在的冥想,这才想起来今天正是召见“养母大人”的日子。 一个年轻的妇人在小丫头的搀扶下盈盈入内,即刻有公公奉上软座。张苕子倒不知道原来的张子苕将她伺候得这么“到位”。 妇人已经三十出头,看起来却还是二十来岁的样子,跟年龄相仿的嬷嬷站在一起倒更像是母女俩。 张子苕虽然尊她一声“养母”,可这位“养母”却与张苕子没有一丝的养育之恩。 据舒桦所说,这位贺柳氏原先只是贺耿的一个通房小妾,但是年轻貌美又会来事儿,也算是很受宠的。要不是在那场大火中原配陈氏丧生,柳媛又拼着性命救下了当时还年幼的贺家二少爷,恐怕永远不会爬到这个位子上。也正是因为她“救国栋梁”有功,这才论功行赏封了一品诰命,贺耿便顺水推舟将她扶正,柳媛的“贤惠”之名也广为流传。 发生这事儿的时候,张苕子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在贺府生活的这些年中,原配陈氏对自己一直都很好,反而是这柳氏人前人后差别巨大,张子苕当时性子软,一直忍让着。风水轮流转,陈氏死后什么也没有捞着,难道她不是为了保护两个儿子才牺牲自己的么? 上位后的柳氏一阵招摇,就连陈氏的丧礼上也充斥着大家夫人们对柳氏的恭贺之声,言笑晏晏,宾主尽欢,真正伤心的也不过是几个孩子和老奴而已。 “子苕近来脸色不错,为娘也就放心了。”柳氏和煦地笑着,亲昵地握着张苕子的手,尖尖长长的指甲盖儿划在手背上,“家里现在一切都好,你也不用挂心,好好调理身子,你们还都年轻,孩子的事情不着急。” 张苕子没了孩子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这大半年来的冷宫日子恐怕这位便宜娘亲一次“浑水”都没有趟过。张苕子看着柳媛做作地嘴脸,心中一阵恶心,不管是什么年代,永远不要对没有血缘的人有过高的期望。 强忍住恶心没有挣脱开来,张苕子乖顺地扮演着之前张子苕的角色。“女儿不孝,让母亲大人和家中的父亲为我担心了。子苕很好,现下皇上也对女儿恩爱有加,子苕对现状很满意。” 张苕子故意强调了“很满意”三个字,摆出一副天真纯良的样子:“哼~你越关心的事情我就越不提,看咱们俩谁犟得过谁。” “诶,你说这皇上也真是小孩子脾气,老是对你忽冷忽热的,为娘实在是于心不忍呐。”作势又要揩泪,脸色却有几分古怪。要是放在平常,听见这话的张子苕早就急不可耐得向柳媛哭诉皇帝的“罪行”。 “好在都已经过去了,子苕真的很知足。”张苕子心想,装小白兔谁不会呀,我在校园欺凌案里卧底的时候你还在劈柴烧水呢! 柳媛僵住的脸很是搞笑,还以为张子苕一点心思也不藏,出的招却被她铜墙铁壁都给挡了回来。装模作样地说:“这是好事,你爹爹和我就放心多了。娘今天来呀,是为了……” “哎哟,母亲您稍坐片刻,女儿突然有些不适……”一手按着肚子,带着舒桦匆匆离去,目的地不言自明。 再次被“截胡”的柳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说不出阻拦的话来。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张子苕才晃晃悠悠地回来:“让母亲久等,是女儿的过错。”还是温温婉婉的样子,让人抓不住把柄。 “没事,女儿平日里还是要多多注意饮食。今日是为娘的倒还好,要是皇帝陛下在这儿,恐怕可没有娘亲这样的耐性。”果然是久经沙场,柳媛的修养功夫早就不是当年的小丫鬟可比的。 “娘今日来也没有别的事儿,就是想好好看看我们家的宝贝闺女,顺便呀,也给你带点儿好东西补补身子。”柳媛说话声音越压越低,偷摸在袖筒里给张苕子递了个小竹筒。竹筒很是光滑,一头被布砧子塞住,额,手感就像个……炮仗。 张苕子的童心被瞬间勾起,想起小时候放炮仗炸猫的故事忍不住笑意,低下头去两颊飞红。 柳媛满心以为张苕子这是害羞了,欣慰地说:“我们家姑娘终归是懂事,都不用娘多说了,行,那娘就先回去了。记住,不要害羞,抓住机会让娘早日抱上孙子!”握住张苕子纠缠在一起的双手,用力追坠了坠。 “额,我好想忘记问她子绍的事情了……” “舒桦啊,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张苕子趴在小几上,两只大圆眼在“小炮仗”上来回打转儿。 “咱们能打开看看么,夫人不是说是给您补身子用的么?”舒桦学着张苕子的姿势,天真可爱。 “傻不傻啊你,”张苕子翻了个白眼,“拜托,那可是柳媛诶,为了富贵可以连命都不要的狠角色,要开你开。”用手指将小竹管拨到舒桦面前。 “额呵呵,不用啦娘娘,您的东西奴才怎么能随便拆呢。”舒桦也不傻,又把竹管拨回来。 “那你一个劲儿地撺掇我干什么,讨厌。”张苕子觉得烦透了,既然是好东西,干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如果是不好的,这么大大方方的给自己就不怕被张子苕扔了么? “春-药!”两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同时回头,异口同声道。 “皇上驾到!”汤元公公标志性的烟熏公鸭嗓由远及近,张苕子立马把小竹管往袖子里一揣,起身迎驾。 (二十三) “哟,稀罕呀,懂规矩了!”萧构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趣张苕子,想捏张苕子的脸却被敏捷躲过。 “哐”的一声,小小的竹管却从袖中掉落。 “这是什么啊?”萧构看着小竹管一点点挪动着向自己靠近,一弯腰就把它从地上捞了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一个小……”张苕子扑向萧构,慌忙解释着。 说时迟那时快,红色的布砧被拔出的一瞬间,红色的粉末随着轻轻的一声“叩”弥漫在空中。 “阿嚏!”萧构吸进去多少还是个未知数……可剩下的这些,铁定都被喷在了张苕子的脸上。 “啊!!!!!!!舒桦快给我打水洗脸!汤圆子你还不赶紧去找蔡太医!!!!”张苕子如一匹惊马,暴跳如雷。 萧构和汤元面面相觑:虽然有点恶心,但不过是一个喷嚏而已,用得着立马找蔡院正吗? “……”张苕子看他们俩都黏在原地,急得那叫一个百爪挠心,“你们就不能想想吸进去的粉末有什么问题吗?!”春-药两个字张苕子还是说不出口,让蔡院正亲自告诉他会比较好…… “哦。”两人还是不怎么着急。 张苕子接过舒桦端来的脸盆,一盆水就这么兜头淋下,根本来不及沾湿帕子。 “不够不够,舒桦快给我准备冷水,不不不,最好是冰水,我要沐浴。”张苕子急得团团转,脑门上汗都流了下来。“天哪天哪,这药效怎么这么快,怎么这么快,我好热好热,热死我了……不行不行,holyshit,快去啊,冰水呢?!”两只手已经不是掌不是拳,看似形状松散的爪子上运满了力气。 突然“变身”的张苕子把舒桦和萧构都给惊着了,两人好半天没有动一下。 “你们四个,去帮舒桦准备冰水。”终于,萧构大发善心在随行的侍卫中随便点了一列。 “光凭小丫头的速度和力气,张苕子又该急死了,”萧构腹诽:“额,苕子啊,你这么脚不点地的,就没想过自己可能是急出汗了么……” 张苕子小脸绯红,看着萧构在旁边悠然的样子满心不悦:“怎么萧构没反应?该不会是……不行吧?”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小脸上还是红霞满天。 张苕子疑惑的眼神到萧构眼中就变了味:明明自己急成了这样,还忍不住地老是往自己这边偷看,这小妮子现在看到自己都是激动成这样的么?怕自己会觉得她这样跳脚的样子不雅吗?“傻丫头,在我眼中你最可爱了!”萧构满眼水汪汪的“慈爱”,嘴角掩不住笑意。 “完蛋了,来了来了,萧构的药性也要发作了!”张苕子的心中警铃大作。一溜烟跑进了自己房中,把门“嘭”的一声撞得震天响。 萧构的嘴角像是挂上了千斤重担,怎么努力也扬不起来了…… “张苕子你干嘛?”萧构好不容易又回到跟张苕子融洽相处的阶段,这个小丫头却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由得萧构很是心寒,易怒的样子是自己所未曾察觉的。“这皇宫都是我一个人的,还有什么地方我进不了了?!”萧构“哐哐”捶着门,气不打一处来。 “萧构你知道的,我们现在都不是很冷静,你别喊了,赶紧也找桶冷水泡泡吧,春-药这种东西没有别的办法的,一定要意志力够坚定才行!”张苕子用后背抵着门,大喊宽慰着萧构的情绪。 “春-药?什么时候?谁?”萧构满脑子的问号。“什么玩意儿!”萧构想不明白,只好继续把门当成鼓来打。 “你怎么说不听呢,就是我们刚才吸进去的粉末,是贺耿派人送来的春-药,我不是让你别开么,你就是不听!”张苕子满心抱怨,脾气却不敢都发在萧构的身上。 “春-药?刚才吸进去的明明只是……”萧构终于明白过来,可是真相,恐怕往往不能成全美好吧? 萧构口风一转:“我不是打喷嚏了吗,根本就没吸进去。我好得很,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 “怎么可能,那你怎么会突然鼻子痒呢,肯定是那些粉末的缘故!”张苕子根本不信萧构这一套。 “小姐,小姐!水来了。”舒桦一副领头羊的样子,四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手提着水桶乖乖跟在身后。 萧构灵光一现:“机会来了!” “好好好,我走总行了吧,你乖乖让他们把水送进去。”萧构装模作样。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一条小缝,一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在门缝中忽闪忽闪:“小狗走了没?”好像是在问舒桦。 舒桦迫于萧构的“淫-威”只好点了点头,撇开视线,不敢看自己主子的眼睛。 “快,快进来。”张苕子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门户洞开,自己只顾着用衣襟给自己扇风,根本没注意转身后都进来了些什么人。 直到落入一个清凉稳健的怀抱,张苕子觉得自己的好像落入了无边的静谧之中。 张苕子的晕眩感不是错觉,这个冰山一般的怀抱不只是将张苕子圈在怀中,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这种感受对于张苕子来说新鲜极了,张苕子第一时间还没咂么出“不好意思”。像张苕子这样的女生从来就没有柔弱的时候,而神智不清醒或是失手让人下了药的情况更是少见,不会主动撒娇发嗲求得这样的“礼遇”,更加不会容许人对她做出这样“践踏尊严”的举动。 “可是现在的感觉……怎么会……好像真的还不赖呢……”张苕子浑身发烫,脑袋懵懵的,忍不住巴巴儿地贴上近在咫尺的清凉。 清凉的缎面抖动,好像有沉沉的雷声在耳边响起,“讨厌!”张苕子狠狠一巴掌拍上不老实的清凉,“哼,不识相,没看见老-子正享受着嘛!” 这一下之后,清凉的大树也不再调皮了,任由张苕子手脚并用缠在身上。不只是脸,整个张苕子都被清凉的“大树”给环住,冷却完左边换右边,一刻不肯消停。 (二十四) 张考拉童鞋陶醉了没多久,就被“大树”甩了下来,重重陷进柔软的被褥之中。 失去朦胧凉意的“张考拉”迷瞪着眼睛,两手紧张地悬在半空中挥舞,像个被夺走了奶瓶的孩子。脸颊潮红,嘴里哼哼唧唧的,很是不满。 萧构简直气绝,不过是一点点血麝粉而已,这玩意儿可是醇醇的十全大补……可是再好的补品也耐不住一个奇怪脑子的“脑补”,怎么就被当成了春-药,还深!信!不!疑!……萧构觉得张苕子的心灵世界简直“强大”到难以置信…… 美人在怀,要是别人也就算了,眼前的张苕子可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合法情人”,如此不合常理的盛情相邀背后,还有人给自己背黑锅……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么? 萧构一向不怎么清明的眼光中有狡黠闪现,对心爱事物的强烈占有欲是萧构从未掩饰的本性,他可以等,可以忍,可以守望,可以维护,但是这一切都是以更好的拥有为前提。萧构早已明确心中所爱,现在唯一的阻碍就是张苕子的心意还含糊不明。理性点来说,顺水推舟是萧构此时最好的选择,这一点他十分清楚,可是女人的情感难以捉摸,会不会气自己,恨自己,真的是比天象水文更难观测的玄妙事情。 “可是张苕子在‘春-药’的作用下如此热情难耐,是不是也有情感的因素在作祟?”萧构满怀希望凑近张苕子火热的鼻息,用自己的额头去感知张苕子的心跳。“张苕子,你醒醒,我只问你一句,你……”张苕子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很是清新,却让萧构越发沉迷,不能自已,“你究竟是否与我心意相通?”含糊的问句里藏着太多的紧张和委婉。 “臭流氓!”张苕子觉得胸口痒痒的,下意识就给了这颗毛茸茸的脑袋一巴掌……张苕子童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萧构的眼睛瞬间放出了光……是啊,我是臭流氓!这没问题!问题是你怎么知道我是臭流氓!!! “这可就怪不得我了!”萧构“Y邪”又激动的小眼神藏也藏不住,小心翼翼地动作中却有满满的珍爱。(不好意思我没脸细看,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很违和……嘿嘿嘿!~) “第一步是,额,先抽开绳结……”萧构嘴里嘀嘀咕咕,不由自主地咽着唾沫,比当初的洞房花烛夜好像紧张了一百倍。 哆哆嗦嗦扯开张苕子纱衣的绳结,萧构好像已经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停下来甩甩酸痛的手腕,上面的汗星子闪着微微的光芒。 迷迷糊糊的张苕子没有意识到身边“困兽”的纠结状况,嘤咛一声靠上来,萧构的脑门中只有“嗡”的一声,快要炸开来。 眼睛已然憋得通红,萧构发了狂一样地将张苕子按入怀中,细细汲取着苕子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的诱人气息,一点点沁入自己的骨髓当中。 张苕子被抱得太紧,有点喘不过气来,挣扎的过程中,一缕缕细软绵发在萧构的臂弯间垂下,挠在萧构的皮肤上,也挠在萧构的心窝里。 张苕子永远都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对自己若即若离,想到这里,萧构忍不住一口咬在张苕子的肩膀上:“你到底把我萧构当什么了?!” “啊~”张苕子嘤咛之声缓缓上扬,拖长的尾音好像在诱“敌”深入。 萧构意乱情迷地封住张苕子柔嫩的双唇,轻佻的“尾巴”被牢牢封锁在温热潮湿的口腔之中。两倍的共鸣显然比一个人时效用更好,连紊乱的呼吸声也被放大,伴随着清咂的水声一点点拨动着两人的每一条神经,悸动的电流飞窜。 此时的萧构已经全然忘记多年“实战”的经验,像只初尝情-爱的小兽横冲直撞,********想将美味的猎物拆吞入腹,不知倦怠的吮吸着张苕子的丁香小舌。 吃痛的张苕子皱起眉头闪躲着,然而萧构只顾沉醉在唇舌交缠带来的亲昵中无法自拔。唇舌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追随着张苕子的嫩滑四处逃窜,撞击在张苕子口腔的每一处,直到将张苕子完全裹挟着,向快感的巅峰攀去。 张子苕虽然有过一些经验,然而此时的张苕子却是完完全全的“新手”,只能被动地随着萧构倾泻而出的满腔热情,一同领略未知世界的奇妙。 情动的萧构终于大发善心给了张苕子意思呼吸的空间,自己也伏在苕子的耳边呼呼喘着粗气,额头汗珠微凝。稍稍平稳呼吸,萧构便重整旗鼓,向着张苕子的耳朵和脖颈攻去。 张苕子本身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要是搁现代,也不过是个高中女生,面颊上、耳朵边,细小可爱的绒毛遍布,被萧构粗重的呼吸带动,微微轻颤,就像此时被萧构轻舔耳廓的张苕子一样。 萧构迅速将张苕子的耳垂含进口中,缓缓吐出,舌头忍不住在圆润调皮的耳垂上停留,热热的小风吹进耳道里,也刮在脖子上,张苕子的一阵颤抖,鸡皮疙瘩成片出现。萧构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战斗成果,将张苕子的纱衣缓缓褪去,露出白皙的肩膀,光滑的脊背。 天还很热,张苕子在纱衣底下只简单套了一件抹胸襦裙,没有了纱衣的笼罩,张苕子那“没见过世面”的两只小白鸽就只好可怜兮兮地半露在外了…… 萧构进行到此处已经是覆水难收,反而不着急了,放缓节奏,轻舔慢咬,在自己“战利品”裸露的皮肤上流连忘返。 张苕子经历了情燃时分萧构的热情似火,突然停顿的节奏让她反而不太适应,扭动着身子期待更多的爱抚。 萧构像是故意躲着张苕子的欢迎,一点点绕开他自信满满的敏感地带,扶住张苕子莹白的脚踝。一颗颗小巧的脚趾像粉红的蓓蕾排开,顺流而上,是光滑挺直的双腿。纤长的曲线,紧致的肌肉都不像后宫中的那些“豆腐渣”女人们,健康敏捷的完美女人此刻正静待采撷。 (二十五) 张考拉童鞋陶醉了没多久,就被“大树”甩了下来,重重陷进柔软的被褥之中。 失去朦胧凉意的“张考拉”迷瞪着眼睛,两手紧张地悬在半空中挥舞,像个被夺走了奶瓶的孩子。小脸潮红,嘴里哼哼唧唧的,很是不满。 萧构简直气绝,不过是一点点血麝粉而已,这玩意儿可是醇醇的十全大补……可是再好的补品也耐不住一个奇怪脑子的“脑补”,怎么就被当成了春-药,还深!信!不!疑!……萧构觉得张苕子的心灵世界简直“强大”到难以置信…… 美人在怀,要是别人也就算了,眼前的张苕子可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合法情人”,如此不合常理的盛情相邀背后,还有人给自己背黑锅……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么? 萧构那不怎么清明的眼光中有狡黠闪现,对心爱事物的强烈占有欲是萧构从未掩饰的本性,他可以等,可以忍,可以守望,可以维护,但是这一切都是以更好的拥有为前提。萧构早已明确心中所爱,现在唯一的阻碍就是张苕子的心意还含糊不明。 理性说来,顺水推舟是萧构此时最好的选择,这一点他十分清楚。可是女人心海底针,更不要说是那么有主意的张苕子。会不会气自己,恨自己……真的是比天象水文更难观测的玄妙事情。 “可是张苕子在‘春-药’的作用下如此热情难耐,是不是也有情感的因素在作祟?”萧构满怀希望凑近张苕子火热的鼻息,用自己的额头去感知张苕子的心跳。“张苕子,你醒醒,我只问你一句,你……”张苕子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很是清新,却让萧构越发沉迷,不能自已。 “你究竟是否与我心意相通?”含糊的问句里藏着太多的紧张和委婉。 “臭流氓!”张苕子觉得胸口痒痒的,下意识就给了这颗毛茸茸的脑袋一巴掌……张苕子童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萧构的眼睛瞬间放出了光…… 披着一张正剧的皮,塞着一颗谐星的心——有位这样的“夫君”,还真是替张苕子捏了把汗。 “嘤……”张苕子在柔软的枕头****了拱,乱糟糟的鸡窝比可爱的小脸先跟阳光见面。“呼!”长长的一口隔夜气从嘴里钻出来,在温暖的晨光中好像微微泛黑。 “噗啊!”黑雾迎面吹来,撞个正着的萧构觉得自己突然被人捏紧了喉咙……于是乎,俊朗深情的年轻儿郎就这么活生生得被毒成了一只满地打滚的小二B。 张苕子很是无辜地顺了顺头发,冷不丁就被眼前中毒不浅的萧构给吓了一跳。 “你昨晚上在这儿睡的?”说完迅猛低头检查自己的衣着,素净舒适的睡衣好好地穿在身上,全身没有什么不适,“演完了么你?” 萧构闻言挺直了身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苕子非但不肯拉他起来,反而敏捷地一个翻身,骑在萧构的背上,两只手压着他精壮的肩膀,嘴里还“噜噜”的喊着,好像在逗他。 萧构满头黑线地一点点曲起身子想要抖落张苕子,可警察出身的张苕子用上了擒拿技巧,想要脱身简直难上加难。 “你下不下来?我给你一次机会,只数到三听见没有?”萧构无力地威胁着张苕子。 “一百,九十九,九十八……”张苕子早就识破了萧构在打肿脸充胖子,“好心”地替他数着,心里吐槽:“小样儿,有本事就把我弄下来,废什么话呀!” 萧构见招拆招:“看来这样我也没办法穿衣洗漱了,看来只有吧宫人们都叫进来帮帮我,你说是吧?”挑衅的语气加上飞来的白眼,在萧构的预想中,张苕子的“羞耻”之心恐怕快被唤起。 “舒桦,快进来呀,快来看你们家小姐我室内旋转木‘狗’哟!”也不管舒桦能不能听懂,张苕子抢先叫嚷起来。掌握主动权是张苕子的生存格言,况且作为一个皇帝被人当马骑,丢脸的难道还是我不成?这么想着,张苕子越喊越起劲,音量也越发惊人。 舒桦和手下的宫女们听见主子的叫喊齐齐冲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瘦削白嫩的女孩子骑在精壮男人的背上,两脚的脚腕在形状明显的腹肌前牢牢勾住,左手狠狠掐在男人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在男人脸上的鼻孔、眼窝里一阵乱抠,萧构痛的直跳脚。 小姑娘们齐刷刷地背过身子,心里还在想:“咦,好可惜呀,都没好好数数腹肌到底是几块……” 只有舒桦一人,双眼放空,直勾勾地盯着萧构健硕的身材,呆愣愣道:“二、四、六、八……”果然是张苕子调教出来的丫头…… “皇上,不好了,泥红山区地震,死伤无数啊!地震影响剧烈,恐怕还有余震和海啸危机。泥红岛主在地震中身亡,现在岛民无首,众大臣们都等着觐见皇上,商讨赈灾对策呢!”汤元一溜烟进来,先是被两人的“体-位”吓了一跳,随后还是将正事儿的原委道出,只是被吓得语言都不见得有多流畅。 “什么?”张苕子和萧构一同问道。 -“霓虹?”张苕子的潜台词。 -“地震?”萧构的潜台词。 (二十六) 一辆外表朴素的小马车在皇城郊外的乡间不紧不慢地走着,两匹枣红色的瘦马在额头叮当的铃声中格外悠然自得,好像只驮着一团轻飘飘的空气,连人带马都是一种“今天天气真好呀,咱们一起去郊游吧”的架势。 马车顶上一根直挺挺的竹管窜出来,让整辆车看起来像个倒挂的火车头,就差竹管口的一抹白烟了…… 张苕子躺在小马车里面,长长的竹管一直延伸到她的眼前。一手扶着毛竹管的尾巴,一手在旁边的果盘上抓一把甜甜的杏干塞进嘴里。 旁边驾着一双大长腿,长腿的主人正津津有味地品读着手中的那本江南风物志,时不时端起小几上的茶盏轻啜一口。 这根毛竹是出京的时候路上现砍的,青翠的外皮下有清新的草香气。马车顶上的小洞是现打的,顺便还打了好几个,闷闷的小马车里流窜着淘气的热风。张苕子坐了大半天马车只觉得无聊透顶,便不时望毛竹下面一躺,美其名曰:“坐井观天”。 “哇,萧构你真应该来看看,这儿有一团云长得好像烤鸡哦!两个翅膀张开的那种!”这样的感叹常常出现在小车内,在外面赶车的田多多听了满头包——皇后娘娘还真是“童真”啊…… “除了吃的你还能惦记点儿什么?”一般姑娘小姐们不是应该风月花影、诗词歌赋不离口的么,萧构扶额,“做我老婆难道天天都吃不饱么?” 呵呵呵呵,作者咕咕说“吃不饱”的锅我不背……人家屏蔽了我/(ㄒoㄒ)/~~ “我还惦记尸体,残肢,凶杀,冤魂……”张苕子数着手指脱口而出。 “行行行,”萧构打断她,忍住恶心,“算我没问。” “我还懒得跟你说呢。孬不痴痴的!”张苕子骨头很“硬”地回嘴,一小颗咬碎的杏干弹出来,掉进萧构精致的小茶盏里。 一记眼刀飞来,张苕子赶紧抬头看天…… 不知行进了多久,“哗哗”的水声在张苕子耳边越来越响,张苕子坐车坐得头昏脑涨,赶紧叫田余停车:“田多多,靠河停哈。” 田余别转缰绳,答应一声,车很快停了下来。 张苕子不等车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想赶紧去河边洗把脸。一掀帘子就愣住了:这哪儿是河边呀,水流从旁边的山谷间迅猛地扎下来,原来是一个还算壮观的瀑布,水流拍在水中的岩石上,力道大得激起了一阵阵的水花。 张苕子享受着天然的“喷雾”,闭起眼睛,全力呼吸。 但身为警察的直觉却在她闭起眼睛的一瞬间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山林之间有水声有瀑布声这很正常,可这水声中没有一声蛙叫,一声鸟啼,更没有一声蝉鸣……作为夏天的山林来说实在是太过稀奇。 张苕子睁开双眼,眼中已经看不见车马劳顿所带来的疲累。迅速与萧构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哪怕是轻车简从,行踪还是在出行的第一天就暴露了——恐怕来人也并非善类。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还‘开’着这么一辆小‘车’,目标实在是太大,躲也不好躲啊。”张苕子迅速在心中盘算着脱身之策,眼睛在四下里滴流乱转。 一打眼见水中几根小杆窜出,高高低低的甚是眼熟…… 张苕子凑近萧构的耳边,小声道:“你看那几根小杆子是不是很眼熟啊?” 萧构顺着张苕子手指的方向瞧去,中空的芦苇杆子层见错出,跟张苕子“坐井观天”的道具如出一辙。 “你是说……”萧构心下了然,接过张苕子的正想去河边打湿的小帕子,从衣襟中掏出一个油光水滑的小瓷瓶。拔出瓶口的小布塞子,“哐哐”没两下就将瓶子了的物体倒空了。隔着帕子将手中的不明物体捏在掌心中,塞给张苕子:“该干嘛干嘛去。” 张苕子接收到萧构的暗号,眼里兴奋的光芒闪耀着。 张苕子清清嗓子:“咳咳,哎哟这大热天的,好不容易经过这么个水潭,我真要好好洗把脸呀!”一边说一边向小水潭边走去。 一把将帕子沉在水中,迅速摊开来将萧构的“礼物”转交给他们,才发现帕子裹住的淡黄色粉末就随着搓洗帕子的水波平稳地四散开去,一眨眼就溶解在了水中。 搓完帕子回到萧构身边,余光却一直看着谭中渐渐沉降下去的苇管,心中很是好笑。 萧构看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牢牢地攥着那块帕子,赶紧急道:“是不是缺心眼儿啊,扔水里不就得了么?”在张苕子的手腕上一捏,张苕子的手瞬间好像失去了直觉,攥着的布巾落在草堆上,萧构赶紧将自己的香包摘下来凑近了张苕子的鼻尖。 “咦……好晕……”张苕子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水中花”的魅力,瘫软在萧构的怀中。 “子苕,子苕……”萧构的手掌在张苕子的脸上轻拍着,香包虽然能解百毒,人体却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 萧构只好先将张苕子抱上车,喊浑身戒备的田余赶紧出发。 “务必在天黑前赶到裕隆城内。”萧构心内也是着急,脸上却还是不显,可他清楚,要是在天黑后还在山中,事情可就不妙了。 马车“哒哒”飞驰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与来时的悠然全然不同。林间苍翠的美景飞驰而过,要是张苕子现在还醒着的话,一定会觉的这样的逃命速度浪费了游荡山林的乐趣。 在“水中花”悄无声息地突然袭击下,这支精锐小分队竟然折损了大半,这让逃过一劫的七八名黑衣人气红了眼睛。当发现伙伴们一个个瘫软下去时,已经晚了。黑衣人头目离岸边较远,药粉的浓度和企及速度都要差很多,也就此逃过一劫。可意识到问题时从水中迅速上来的二十多个手下也在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歪倒了七七八八,这是黑衣人头子没有想到的。 在怒气的驱使下,几人两脚互点,以迅疾的速度在树冠上闪转腾挪,很快就逼近了山中唯一的一辆马车。 “嗖嗖嗖——”飞镖带着刺眼的冷光飞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