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除夕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对突如其来的幸福是充满恐惧的。 有自知之明,也是一种美德。 这是潘潘多年来信奉的人生信条。 她才27岁,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大多数时候,都处在一无所有的窘迫里。 12岁那年,父亲出轨,双亲离异后各自再婚。 她成了多余的那个,和奶奶一起,寄宿在大伯家里,祖孙俩住一间屋。 高中的时候,父亲在后妈孕期出轨,后妈生了个妹妹,再度离婚,和小四组成了新家庭。 妹妹跟着二婚后妈走了,家里又只剩她这个无人问津的拖油瓶。 大学出去躲了几年,奶奶死了,家里拆迁了。 大伯家赔了八百多万,而自己家,却因为父亲这几年忙着二婚三婚,原来的小厂房早就已经荒废,根本没有置办下其他产业,而只赔了300万。 二婚的后妈带着妹妹来分拆迁款,拿走了120万。 父亲还要留着钱养老,加上三婚的后妈又刚好在这个时候怀孕,父亲留了150万和三婚妻子买了套公寓一起生活,只给了她30万。 公寓没有她的房间,她心里也明白,父亲早就顾不上她了。 大伯家买了别墅,交房前搬去了堂哥结婚的新房暂住,从此再也没了她能寄宿的地方。 她大学毕业,找了个文员的工作,每个月工资低得只有三四千,房租都交不起。 30万虽然不多,但好在解决了她当下的难题。 于是,在23岁的年尾,她拿着这30万,拖着唯一一行李箱的家当,在老街租了个店面,开了一间金鱼店。 也是这一年,她认识了高庭。 地段是她挑过的,城区的商贸街上有一段路是水族宠物聚集的店面,当地人基本都去那买设备,可她租不起。 为了省钱,她选了老城区街上的旧店面,5万一年,60个平方不到,但好在,有个二楼,她花8万买了设备3万的鱼,又花3万请木匠打柜子和门面装修,好在老街的门窗都还保留了上世纪的老木质建筑,这一通下来,很有原木童话风格。 门面的租期是元旦开始算,为了等上一任租客搬走,她又去城中村租了一间利用架空层隔出来的小房间——城中村离工厂近,很多外地务工人员为了省钱都集中租在这里。 一间架空层能割出6个房间,靠窗的700,没窗的500,水费50一人,电1块一度。 她租了一间没窗的,将就了1个月。因为房东基本不接受短租,她又加了100块租下来。 元旦当天退租,甚至不用收拾,还是那只行李箱,陪着她搬进了老街。 前任租客是开面馆的,二楼的油烟熏的很严重,她花了一天时间清洗,没有床,她就把唯一的一床薄被芯垫着尼龙布铺在地上,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去买了床,500一张折叠的,又置办了很简单的家具和生活用品。 年前是来不及开业了,但好在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 那一年唯一高兴的事情,是县城解禁了烟花,允许燃放小烟花,部分指定区域,还允许集中放大烟花。 她很心动——她对于过年的执念已经被磨得很淡,唯独对烟花,还有些惦记。 但是当地的烟花店因为这几年严禁都已经关门,她在网上找了好久,终于联系到一个隔壁县烟花代购的账号。 她主动加了微信: “你好,我想买一些烟花。” 对方秒回了一张报价单,这两天烟花价格水涨船高,仙女棒都要39一把,并且还同城399起送。 她试着问了一句:“我是隔壁县的,但是车程应该只要1小时,请问可以送吗?” “你要多少?” “399可以吗?”只能保个底。 “行,我明天要去一趟,你给我个地址,我看看顺不顺路。” 她没想到对方那么痛快,又问了问:“那费用是面结吗?”她有些担心被骗。 对方却说:“随你。” 时间约的年27的晚上,对方说晚上八点左右送到店门口。可这天刚好有一批设备到,她忙了一天, 在二楼收拾行李后,疲惫得睡着了。 醒过来手机上八个未接,都是他打来的。 时间是2小时前,还有他的留言:“烟花不要了?不要我走了。” 她连忙回拨过去:“抱歉,我刚才,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好在听语气对方并没有多生气,是个声音低沉浑厚的年轻男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运气好,我还没回去。” “那……是还在下面等吗?我现在就下去。” “我到其他地方办点事,你等着吧,我二十分钟后到。” “好。” 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当即把钱给转过去,又给他发微信说:“真的非常抱歉,我今天真的太累了,一不小心睡着了,这个钱你收一下,我没有想要逃单的意思,我是真的很想要烟花。” 对方回了一条语音,语气依然是轻松不羁的:“你也太没警惕性了,不怕我拿钱跑了?” “没事,哪怕不能送过来了,也当作辛苦费吧。” 又一条语音过来,他明显是笑着的:“好,那你十分钟后下来等。” 就这样,潘潘穿着睡衣就跑到了店面门口等着,可她忽然又想到,要是他真不来了该怎么办? 她这才想起来确认这人的身份信息,点进朋友圈,只有寥寥两条消息,一条是一个月前的,是他当兵退伍回来的朋友圈。还有一条是上周的,发的是烟花报价。 原来是退伍军人啊,她忽然觉得可靠了一些。 十分钟后,他真的来了,一辆很老的奥迪停在店门口,一个留着短发的青年高个男人从车上下来。 潘潘甚至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就小跑过去:“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二话没说打开后备箱,只剩下一个纸箱子装着她定的烟花,和几个散落在外的小盒烟花,他应该是去送别家的货了。 他把纸箱子抱起来,问她:“放哪?” “这边就行。”她带着他把烟花放在店面门口的小花坛上。 放下纸箱,潘潘才看清他的脸,棱角分明,浓眉大眼,搭配上他高个和宽肩,非常英气正派的长相。岁数比自己大,估摸着也就三十上下。 “谢谢你,这么晚辛苦你了。”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又去后备箱把剩下零散的几盒小烟花拿下来,丢给她:“这么客气?” 潘潘愣了一下,毕竟她是个半孤儿的状态,几年下来无依无靠,习惯了对谁都好声好气,何况对于自己的睡过头,她真的感到抱歉。 他没等她回应,接着说:“这几盒送你了。” 他上了车,马上就离开了。 可是潘潘并不习惯占人便宜,按照价目表,把钱给他转了过去:“太感谢了,但是今天让你等了那么久,我不好意思白拿的,算我买的。谢谢你了。” 他没跟她啰嗦,收了钱:“行,还需要买烟花看我朋友圈,最后三天,我会来送货。正月不送。” “好的,应该是够了的。谢谢你。” 高庭刮了一眼手机页面,真有意思,送个烟花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恩大德。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彼此都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他很爽快,她很客气。 再次见面,是除夕的那天晚上。 潘潘独自一个人在店里,把鱼缸的各种设备分区组装好,因为约好了年初八要去渔场接鱼,她赶着困水,所以每天都忙到很晚。 这一年她从大伯家里搬出来,大伯虽然发了消息叫她空了去吃年夜饭,但是她也知道,堂哥结婚了,堂嫂年里可能要生,正是最忙的时候,她还是不回去麻烦人家的好。 奶奶去世以后,她也就只剩大伯这一门亲戚,既然决定不去,也就没有任何团圆饭可以吃。 这天她索性忙到半夜点,先困了水,开灯杀菌养水,再给过滤箱加层层的过滤面和细菌仓。此外还养了一瓶青苔,准备到时候引种到木海里,做绿水造景。 晚上11点的时候,县城里的烟花开始响起,她爬上店铺二楼的小房间洗了个澡,裹着很厚的珊瑚绒睡衣,翻出了几天前买的烟花,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到店门口。 老街的所有店铺这天晚上都关门回家吃年夜饭了,只有她一间店面还亮着,也好,放烟花也不至于打扰到邻居。 她找了一个花盆,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盆里的月季被修剪到只剩根部,以待来年发力。 她于是拆了一盒仙女棒,一根根插进月季根部周边的土壤里,密密麻麻,插了24根,一次性点燃。 仙女棒的冷花火照亮了她年轻的脸庞,发丝垂落,冷的像一汪无人问津的静湖。 她坐在小板凳上,紧紧抱着自己,静默无声地盯着眼前一花盆的烟火,就像是在生日蛋糕前许愿的少女——是了,除夕是她生日,24岁的生日。 可惜不会有人再记得了。 鱼缸还是空的,她的心也是空的。 几分钟的时间,烟花燃尽了,就好像前12年的人生,也曾是灿烂的,却骤然陷入了黑暗。 不过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黑暗,掏出打火机,又点了一把,一直到花盆插不下为止。 12点的时候,四周的烟花开始此起彼伏照亮夜空,她花盆里的这点光亮,在这些大型的花火面前,微不足道。 她仰起头欣赏了一会儿,目光重新落在自己的假蛋糕上,双手合十,许了愿:“潘潘,新的一年,祝你生意兴隆。以后一个人,要越来越好呀。” 这天老街边上的历史街区,有烟花秀表演,定制了巨型烟花,老板没空,让高庭帮着送。 返程的时候,路过老街,漆黑一片,放眼望去,只有一家店亮着灯——除夕夜闭店,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这唯一的一家店门口,还有人蹲在地上对着一盆仙女棒许愿,他眼力好,刮了一眼,就看到那仙女棒插在花盆里。 跟上香似的。 花盆边上的女孩子,头发放下来看不见脸,也有几分吓人。 这个时间段,老街就走了他一辆车,但他今天没开烟花店老板的老奥迪,而是开了自己那辆奔驰GLE,潘潘没认出他,他从她身边开过去,才想起来,这里他送货来过——原来是她啊,那个很客气的女孩子。 他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许了愿,一个人默默地收拾起冷寂的烟花残渣,手里捏着已经熄灭的,冰冷的烟花杆子,透过路边茂密的香樟树缝隙,仰头看头顶的一片繁华,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的热闹,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好孤独。 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掉了个头又折回去。 潘潘把花盆里的仙女棒铁丝一根根拔出来,又翻出一个稍大的旋转烟花,正准备点,黑暗中有人香樟树后走了过来:“你买烟花就这么玩的?” 他这天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她认了两眼,看见他英气的眉眼才认出来,女孩的眼睛亮亮的:“是你啊。今天也要送货吗?”朝他身后看,车好像停在街对面,却没看清是什么车。 他坦率地说:“今天生意好,我帮着送两单。” 潘潘忽然觉得他也挺辛苦的,除夕夜了还得打工,于是问:“那你送完了吗?已经零点了。” “嗯。正准备走,看见你在这做法,吓我一跳。” 她有些尴尬地笑笑说:“抱歉,吓到你了,我以为今晚街上没人。” 高庭双手插兜,保持着一定距离,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问:“你不回家?” 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动作,把旋转烟花给点燃了,边点边说:“嗯。” 他觉得奇怪:“听口音你不是外地人。” 她却指着身后的金鱼店说:“我就住这,这是我的店,正好有设备来,和你一样,年三十加班呢。” 他朝她身后看了一眼,还真是,前几天来的时候空的,现在透过窗子看店面里头,鱼缸都摆起来,灯光布置都有模有样,就是没有鱼:“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原来是老板啊。” 她的笑容一直在脸上,她习惯了对人微笑:“也不知道赚不赚钱,店还在装修,等鱼到了,可以看看我朋友圈。很可爱的。” “你卖什么鱼?”他看着装修,倒不像一般的水族店,全实木的门窗,玻璃缸布置也很精致,门外摆满了花盆,还有复古的路灯,倒像是一间特色咖啡馆,或者说,童话屋。 “目前都是淡水的观赏金鱼,百褶太狮,兰寿,猫狮,还有一些传统金鱼。” 高庭不懂这些,只觉得和她这个人一样,另类。 不过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倒是挺像模像样的。 “好,那我等你发朋友圈。” “嗯。欢迎你做我第一个顾客。” 高庭扑哧笑了一声,这话真怪。 可他也没点破,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除夕夜不回家,八成是有些原因在里头的。 走过去蹲下来点燃一个烟花,看着它绽开,他对着女孩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她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十分意外,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语气都变了,闷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高庭用余光看他,乌黑的头发映着火光,像绸缎一样有光泽,被睡衣包裹的身体,应该很瘦。说话的时候,还不自觉地缩脖子,躲在严实厚重的睡衣里头。 “我叫高庭。高低地高,庭院的庭。” 她却一直盯着烟花,不敢看他:“我叫潘潘。” “本名?” 她摇头,绸缎般的黑发流淌在身体两侧:“小名。” “本名呢?” “盛雪阳。” 第2章 点赞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隔天早上,大年初一。 她起床后推开木头窗户朝楼下看,香樟树之间的街道,一个人都没有。平常的早饭摊位也都无影踪。 都去拜年了啊。 好在她备了很多肉馅和馄饨皮,起来煮开水,现包几个丢下去,很香——皮蛋瘦肉馅的,这几年她练了一手好厨艺。 馄饨滚上来的时候,手机响了,新年第一个联系她的人,是妈妈。 “喂,妈妈,新年好。”她接起来,笑着对电话里说。 妈妈却干笑了几声,并不自然:“小雪,新年好,生日快乐呀,又大一岁了。” “是呀。” “你现在在哪呀?今天去哪里拜年。” “我在家里。正在煮馄饨。” “噢,馄饨啊,有汤圆煮几个汤圆,圆圆满满。” 妈妈说的是圆圆满满,而不是团团圆圆。 她笑着说:“好的呀,我等会去冰箱里找找看。” 冰箱里根本没有汤圆,她也不爱吃汤圆,但她应着,也只是应着。 “对啦,妈妈微信给你发了两个大红包,5000是压岁钱,5000是生日红包哦,你记得收。” “好的,谢谢妈妈。” 话题到这里,有些聊不下去了,妈妈没说接她过年,也没说来看她,甚至不知道她已经一个人搬出来了。 妈妈再婚以后每年都是这样的,她默认她会跟着大伯一家,走从前的亲戚。 她早就习惯了,可今年有些不同,她有些想告诉妈妈,自己有了一家店,甚至想要等装修好了,请她来看看。 她沉默了一会,还是带着笑,问:“妈妈,你在哪里呀?今天出去拜年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或许是怕她找过去,回答得很模糊:“哎呀,拜年还不就是这样,这家走走,那家串串,东西拎来拎去的。” “是呀,好在弟弟还小,有红包可以拿,像我就不想去啦,亲戚都不太熟,也没有红包了。” 听到她这么说,妈妈好像松了一口气:“现在年轻人是不要拜年的呀,以后我们老了,可能都没人拜年,都出去旅游了。你也大学毕业了,不想去就不去,没关系的。跟同学朋友出去看看电影也蛮好。” “嗯,是打算去看电影的,票都买好了。” “那好呀,妈妈再给你发500块钱,今天当妈妈请客,你自己买个漂亮的蛋糕,和同学一起庆生奥。” “好的呀,谢谢妈妈。” “嗯,那先这样,妈妈挂了,给你发红包。” 她笑容已经收起来,嘴角向下,锅气蒸腾,湿润了眼眶:“嗯,妈妈再见。” 微信红包提示了好几下,她还是握着手机没放下。 拿着锅铲的手,抬起来,擦了擦熏湿的眼睛,率先盛出了馄饨,端到床边的小桌上。 一个人吃完了早饭,点开对话框,收了妈妈发过来的红包。 聊天记录向上翻,上一次联系竟然是半年前她毕业的时候了。 她算了算卡里的钱,除去开店的钱,30万拆迁款还剩12万多,算上妈妈发来的红包,和大学打工挣的钱,以及从前攒下多一些,勉强有15万零376块钱。 她打开了淘票票,看了看春节档电影,最便宜的票价也要69,她于是退出了界面。 还是不看了。 她的床贴着木头窗户,她洗过碗,因为没地方去,就坐在窗边发了会呆。 这样的日子要过到初八复工,她在心里盘算着,这几天该怎么过,小厨房里方便面备了很多,冰箱里也冻着肉馅,不愁吃喝。 鱼还没到,她唯一的乐子只剩那一箱烟花。 她想起昨天晚上,又打开了微信,点进高庭的朋友圈,还是那两条朋友圈,没有更新过。 她想,他看起来岁数也不大,除夕还在加班送货,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生活窘迫呢? 今天他回到家人身边了吗? 空想是没有回应的,但不可否认,她记住了高庭。 这天第二个联系她的,是大伯。 下午三点多,她接起大伯的电话:“喂,大伯,新年好。” “潘潘,你今天在哪里啊?我们今天到姑太太家吃饭,我让哥哥去接你啊。” “不用啦,我等下跟同学去看电影,你叫哥哥不要特意过来啦。” “奥,那你现在人在哪里啊?上次说的店面怎么样了?” 她脸上终于有了点真切的笑容:“我已经搬进来啦,马上就装修好了,到时候你们来玩呀。” “好的好的,你给我发定位,租在哪里我看看。对啦,装修的钱不够跟我说。” “够哒,我爸爸给我了。” 大伯听到这话,明显啧了一下:“你爸爸是你爸爸,大伯还有点小金库,支持支持意思意思也要的。” “哈哈哈哈哈,好的呀,那我没钱了和你说。对啦,晓月姐姐什么时候生啊,我要回去抱小侄子的。” 当地的说法,嫂子听起来是外人,关系好,就直接喊姐姐。 提起这个,大伯喜笑颜开:“医生说就这几天了。” “那要恭喜哥哥了。正月里当爸爸。你也有的忙了。” 大伯抱怨了一句:“哎,那没办法的,我这辈子就是给你哥哥做牛做马,逃啊逃不掉了。” “哈哈哈哈,你这是幸福的烦恼。” “那你明天什么安排?我们明天去舅公家里拜年。” “你们去就好啦,让哥哥不要打牌上头,当心点,时刻准备着。” “奥呦,我都不想说他,三十多岁人了。” “好了好了,你不要说啦,我都听到声音了,喊你打牌。” 大伯不好意思笑笑:“好好好,我去了,等下赢的钱,我分你一半。” “好。” 挂了电话,大伯和哥哥都发了2000块红包过来。 对了,第三个联系她的,是堂哥。 她收了红包,心里盘算着,等小侄子生下来,她要包个大红包送去的。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堂哥的孩子,真的在大年初一出生了。 她傍晚6点看到了哥哥发在家族群里和朋友圈里的孩子照片。 是个漂亮的男宝宝。 没想到这么快,她于是给哥哥发消息,问在哪个医院,哥哥语音过来跟她直说:“潘潘,不着急过来,我们出了院直接去月子中心,满月了再回家,到时候要摆酒的,你记得过来。你开店忙,要帮忙的找我爸,我要在月子中心陪你嫂子,暂时顾不上你了。” “好的。” 她又第一时间给他朋友圈点了赞,没过多久,有红标提示,她点进去一看,是共同微信好友点赞。 不是亲戚,居然是高庭。 第3章 满月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又点进他的头像看了又看,想问他,你和我哥哥认识? 可认识又怎么样?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她又退出来。 一直到初八,爸爸都没联系过她。 她的水困好了,渔场的鱼也送到了。 金鱼店虽然还有些装修布景没完成,但是最主要的鱼已经入缸。 对于自己的生意,她是有计划的——光等着客人上门等于是靠天吃饭,她没有任何客群基础,一时半会很难开张。 于是她就给每条小鱼起名字,打编号,每一条都有展示和介绍视频。 发到朋友圈,小红书和抖音上。 从初八到出正月,她日子过得很充实,冰箱里的馄饨见底了,也逐渐忘了高庭。 一直到哥哥的孩子满月,她才走出自己的小店,不仅准备了一个大红包还买了三颗黄金豆豆,编成绳子——也想过买手镯和金锁,可实在是囊中羞涩。 满月酒摆在大伯家新买的别墅门口的饭庄里——也算是进屋酒。 她也是第一次去。 到的时候院子里坐满了人,虽说是别墅区,但大家都还是农村的习惯,端着一杯茶,到处走走看看,要么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客厅里挤满了小孩子,零食摆了一摞又一摞。 大伯和伯母不知道在哪里招呼客人,还是在饭庄里安排酒席,潘潘没遇见他们。 看到妇女们都从三楼下来,于是她逆着人流向上走。 三楼大的休闲区布置了一个拍照区,摄影师的布景已经搭好,许多人围着看小宝宝和妈妈拍满月照。 她踮起脚,透过人群,看到了大伯一家人正在拍全家福。 大伯催促着,让摄影师先拍,自己还要去招呼客人。 潘潘没去打扰,等他们拍好合照,大伯往下走,才看到她。 “大伯。”她喊了他。 “潘潘,你怎么才来,刚才合照没赶上。等会拍完了,你跟我去,再拍一张,或者你直接跟你哥一起拍吧。我去招呼客人了。” “好,你去忙吧。” 接下来是趁着宝宝睡着拍单人和一家三口亲子照。 她没机会上前打招呼,只能和其他客人一起围观。 她看了一会,这里好像自己也帮不上忙,不如去楼下等吧。 她提着礼物又折到二楼,来来往往的亲戚大都已经不认识她,她和谁都说不上话,于是在楼梯最边缘的地方,找了个角落,默不作声地等着。 她不知道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和她一样,也人生地不熟,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她。 高庭初一看到她给盛丰的朋友圈点赞留言,就猜到了——都姓盛,原来是他妹妹啊。 这不是有家嘛。 他没上去打招呼,倒不是故意装不认识,而是想看看她要过多久才能发现自己,发现了又会是什么表情。 他抱着手靠在墙上,目光里只剩下角落里的那个女孩,今天不是长发垂肩,而是精心编了头发,穿着一件雪色的大衣,大衣下露着裙摆和一双纤细的腿。 她就像无声的洋娃娃一样,站在那里。 房子采光不错,有一束光照在她身上,她眯起眼睛,挪了位置,他却看清了, 她化了妆,眼睛更漂亮了。 她站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一直到大伯得空了,想起什么似的走近了,找到她,喊了一声:“潘潘。” 她乖巧地迎上来:“哎。我在。” “我忘记给你讲了,那里有个小客房,是我给你留的,你等下去看看喜不喜欢。” 她怔了一下,意外又受宠若惊,然后退却摆手:“不用啦,你忘记啦,我有自己的店啦。” 大伯板起脸:“你神经哦,店是店,家是家。再说了,这个房子这么大,完全够住的。你哥哥又不住在这里,他不要跟我们一起住的。” 她焦急地还想说什么,大伯不给她机会,拍拍她手臂:“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你爸去给我订菜也不知道定好没有。钥匙给你,你自己去看。” 说着一把钥匙塞进她手里,她愣在原地,嫩白的眉头有了褶皱,动容又酸楚地低头,看着掌心那把钥匙。 她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房门其实离她很近,可她不是不想看,她是怕引起别人注意——她知道亲戚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可重新捏紧了钥匙,身边却有个人影挡住了光线,紧接着似曾相识地声音落进耳朵里:“不去看看?” 她猛地抬头,是高庭! 他今天没穿送货的羽绒服,而是明显收拾过,穿了一件灰色大衣,休闲西裤皮鞋,还戴了手表。 潘潘不懂奢侈品,以至于看不出他戴的是一块沛纳海。 “你怎么在这里?” “我跟你哥是高中同学。” “啊?”她甚至没转过弯来,他不是隔壁县的,怎么会和自己哥哥是同学? 他也没解释,下巴朝客房方向昂了一下:“去看看?” 她却摇头:“不去了,今天人多。” “随你。” 俩人在角落并肩站了一会,高庭又找了个话题:“开张了吗?” “啊?奥,开了。不过还有些小细节要弄,鱼已经进场了。” “我是说生意怎么样?”原来是这个开张。 “还行。” “那我还是你第一个顾客吗?” 他还记得啊。 她有些为难,客套说:“鱼我都给你留着,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轻轻瞟她一眼,说瞎话都不打草稿,一眼就能看出很心虚,他好像找到了乐子,故意顺着说:“是吗,你给我留了虎纹三花娃娃脸二哥,还是雪地落叶樱花妹妹?” 她的脸一下子腾地烧起来,原本为了可爱有识别度,给小鱼根据花色取的名字,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么羞耻? “都…都…不是。” 他憋了笑:“那是哪一条?” 她硬着头皮回答说:“是蓝麒麟将军。” 他也不记得有没有在她朋友圈看过这条鱼:“听名字挺霸气的。” “嗯,你不是退伍回来嘛,我觉得应该比较合适你。” “你怎么知道我刚退伍?” “你…朋友圈有…” “你特意看我朋友圈了?” “我加好友都会看。” 他没再追问,因为已经看到她耳根红透了。 果然是太嫩了,藏不住事。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拿?” 潘潘刚张了口,正好看见爸爸和后妈走进来,后妈手里还抱着一岁的妹妹。 她连忙把手里拎着的周大福手提袋往身后藏——后妈生孩子,她可什么都没送。 爸爸看见她愣了一下,好像很意外,然后目光落在高庭身上,脸色并不好看,走过来打量他几眼,问潘潘:“这是你朋友?” “算是吧。” 爸爸拽了她一把,拉到一边,低声说:“潘潘,你谈男朋友爸爸没意见,但你都没通知一下就带回来……” “不是的,那个是哥哥的同学,我们刚好认识。” 爸爸脸色又变了:“你不早说。” 潘潘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高庭,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行了,你要是干站着没事,就去帮帮忙。你大伯今天招呼客人,顾不上你。眼头灵活点。” 爸爸又走了,她想了想其实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于是又走到高庭边上——也只有他能说得上话。 “你有鱼缸吗?”她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高庭耳力好,眼力也好,当然听得清,也看得明白。 他没戳穿,正好无聊,顺着话说:“我没有。是不是还得买设备。” 潘潘怕他觉得自己借故推销,于是解释说:“要看你想养在哪里,室内还是院子里。想要哪种风格的。要是只是养活,你有那种腌菜缸就行。” 高庭噗笑出声:“你这么做生意能赚钱吗?” 她低下头,闷声不吭。 他看出她因为刚才的事情情绪其实并不好,也没有再逗她,有了几分认真地说:“我家有个院子,我想要个庭院缸,大一点,你有没有推荐的?不要腌菜缸。” “院子里可以做独立的,有水泥,和老北京的古法缸,你如果预算充裕,也可以做一体化的池子。我比较推荐老北京的古法缸,搭配一套过滤,我发照片给你看看吧。” 他点开微信,看到她发来的照片,确实挺有古韵。 “这个挺好,多少钱一套?” “看你要多大尺寸。我店里现在有两个现货,就是照片里给你看的。如果你看不中,我要去定,搭配设备和鱼,全套下来2500左右。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她越说越不自信,他年三十都在打工送货,自己竟然向他推荐2500的套餐…… “其实你要是觉得太贵,我还是建议你用腌菜缸和闯缸鱼……” 高庭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什么是闯缸鱼?” 她解释说:“养鱼先养水,一般水养好了都会放闯缸鱼进去开缸,检测水质。新手如果没有经验的话,水质不行容易团灭。你可以把蓝麒麟先寄在我这,我送淘汰的鱼苗给你。” 他听明白了:“就是敢死队呗?” “嗯……” “那我要好好选选,下午去你店里?” “嗯…好呀。” 说话间就到饭点,潘潘爸爸帮着大伯招呼客人去饭庄落座。 她朝三楼看了一眼,还想等哥哥嫂子,把礼物给了。 高庭却说:“满月照没那么快,早着呢。” 她其实还想等哥哥一起下来,坐在一起,毕竟亲戚她都不熟。 他又说:“我都不认识,你带我坐吧。搭个伴。” 正合她意:“好。” 俩人并肩随着人流往外走,拥挤的时候,高庭还伸手扶了她一把,不过很快放开了。 第4章 应酬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到了饭庄,俩人找了一个最角落的空桌挨着坐下。 大伯家因为是进屋酒和满月酒两场席面摆在一起,前前后后摆了20桌,把饭庄一楼二楼全包了。 到处挤满了亲戚,你一句我一句,震耳欲聋,根本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 潘潘于是和高庭就这么挨着,沉默地坐着。 又过了十来分钟,客人基本都入席了,菜也上了大半,他们这桌坐了几个潘潘没见过的亲戚,倒像是堂嫂娘家那边的年轻人,还好还好,不是她半生不熟的长辈,也就松了一口气。 大伯家这两年除了拆迁,自己办的纸箱厂营收也很不错,不然光凭拆迁也买不了这么大别墅。 因而酒席的场面也很大,每桌标配是茅台。包含酒水6000一桌起步,前菜都是三文鱼鹅肝+象拔蚌刺身。回礼280元一个红包。 潘潘看了一圈,这桌面上都是年轻人,大家都很拘谨彼此不认识,并不好意思动筷,既然这样,对她来说倒也轻松。 她伸手轻轻点了一下高庭的衣服,高庭就俯身侧耳听她讲话。 突然凑近,潘潘有些不自在地向后靠了一下:“快吃,这桌都不认识,没关系。” 他笑了一声,问她:“那你想吃哪个,我给你转过来。”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照顾自己,说:“鹅肝…” 满桌的小年轻,岁数和潘潘差不多。高庭和盛丰是同学,盛丰大自己6岁,潘潘猜他估计也有30了。 加上今天这一身行头,确实很唬人。 高庭动了筷,其他小年轻才跟着动。 席面中心热闹了起来,是盛丰抱着孩子,带着老婆走进来了。 亲戚们跟他打着招呼,大伯也开始应酬。 潘潘立即拿起橙汁给高庭倒了一杯,好心提醒:“我大伯等下肯定要来敬酒,他喝酒没数,话还多,你要是不想喝,就拿果汁哄他。” 他却说:“你这人,怎么胳膊肘向外拐?” 潘潘却是一片好心,一派真诚:“大中午的,我怕你跟他们喝白的,影响你工作。” 不是还要送货嘛,喝了酒送不了,少赚一天的钱。 果然,今天盛丰要照顾老婆孩子,喝不了,大伯和潘潘的爸爸就挨桌敬过来——她倒也不意外,从前两家的房子是并排造的,做任何事情都是两兄弟一起出面应酬。 只是有些苦恼,等会敬到自己这里,是不是该开溜?她并不想在这种场合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犹豫着,鹅肝夹到碗里,也没心思吃了。 大伯已经轮桌敬过来,到隔壁桌的时候,那桌她认识,是姑太太家的几个表姑姑和表叔叔。从前每年过年都会聚在一起吃个饭,只不过她几年没去,人家应该认不出来,但是和大伯以及爸爸的关系还在。 大表姑站起来敬大伯,说:“哎呦,你们家真会挑日子生小孩哎,孙子专挑大年初一,刚好正月里把我们全都聚在一起,这么喜庆热闹的,以后要年年兴旺发达了,我们还追得上啊?” 大伯笑着说:“那等下我出去跑一下,你追追看好了么。” 大家哄堂大笑。 二表姑也说:“这个我们是真比不了,你们家人丁多少旺哦,兄弟两个,一个抱孙子,一个抱三胎女儿,一个比一个年轻。大表哥,你要么也抓抓紧,丰丰现在成家了,你也解放了,可以拼二胎了。反正政策也放开了。” 大伯骂了一句:“狗屁哦,我这辈子都要给这个臭小子打工打到死了,还是生女儿好,我喜欢女儿,结果么又生了个孙子,这辈子没女儿命。” 大表姑又说:“二表哥三个女儿,分你一个都够了。对了,我好像记得你们家还有一个是大年三十生的,一个比一个会挑日子么。” 大表姑二表姑相看了一眼,愣是没想起来。 大伯细想了一下,一拍脑袋:“你看我猪脑子,潘潘呀!” 两个表姑对她都还有印象,问她爸爸:“二表哥,潘潘好几年没看到了,应该大学毕业了吧,在哪里工作啊?今天没看到么,你看时间真快哦,说不定下一场就要喝你家潘潘的喜酒了。” 爸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来了来了,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玩了,我叫她帮帮忙人啊找不到。现在小年轻真的搞不懂了,随她去,反正年轻,让她自己闯几年。” 大表姑随即接了话:“话不是这么说的,潘潘毕竟是女孩子,还是要看看牢一点。” 大伯目光扫视,潘潘已经将头低的不能再低,还是被他发现:“诺,不是在这里么!潘潘!” 爸爸和两个表姑以及姑太太家一桌的亲戚都看过来,她笑容僵得不能再僵,放下筷子,紧张地搓着衣服口袋站起来,一个个喊过去:“大姑姑,二姑姑,姑老太太,叔叔们好。” 大表姑眼睛一亮:“潘潘都这么大啊,真是大姑娘了,二表哥你有福气的奥,这么漂亮的女儿。潘潘,你这两年拜年都没看到你,你来玩呀。” “好的呀,会去的。主要是大学里开学早,错过了。” “现在应该毕业了吧。” “嗯,今年刚毕业。” 大伯接过话,给大家介绍说:“潘潘年纪小,比我儿子争气多了奥,我儿子在家吃我的老本,她自己去开店创业了。” “什么店呀,在哪里啊,我们有空也去捧捧场。” 潘潘一脑门子黑线,还得硬着头皮回答说:“金鱼店,还在装修呢。好了欢迎大家来玩。” 听过开服装店,咖啡店,奶茶店的,小县城里开金鱼店,一听就好冷门,两个姑姑想夸,一时也找不到话。 潘潘爸爸于是说了句:“你看看,我说什么,年轻人哪里还搞得懂,她说的这个金鱼我都不知道。” 二表姑说:“那你有得愁了,三个女孩,你到时候一个都看不透。” “哈哈哈哈哈” 场面好热,潘潘趁着他们说话,又缓缓坐下去。 旁边的高庭看戏似的,笑着朝她碗里又加了一块鹅肝。 却被眼尖的表姑发现了:“潘潘,这个是你男朋友啊?” “啊?”她立即否认,“不是不是,这个是我盛丰哥哥的同学,我们刚好认识坐在一起而已。” 其实大伯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闪过了这个念头,于是说:“你哥哥就是懒,自己的同学还要你来招待。等下我去骂他。” 大表姑却说:“那有什么关系哦,刚好可以介绍介绍,说不定就有缘分的。小伙子,你说是不是啊?” 潘潘脑袋都嗡嗡作响了,高庭却好像很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拿着饮料站起来说:“是啊,微信已经加了。” “哎呦,你这个小伙子动作真快哦。” 他笑了笑没多说,直接奔着大伯和潘潘爸爸敬酒:“恭喜两位叔叔,家里添丁,人财都兴旺。” 大伯干了一小杯白的,脸已经开始发红,对他另眼相看:“你这个小伙子懂道理的哦。我等下叫盛丰过来陪你喝,你们年轻人,别拘束,吃好喝好。” “哎,好。” 大伯又跟他们这桌人共敬了一杯,走开去了。 这关终于让他们蒙混过去,潘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高庭觉得好笑,不过基本也都弄清了她家里的情况。 原来大年三十是她生日啊,怪不得在花盆里“插香”做法呢。 他松弛地靠在椅子上,饮料一口不动,倒了杯茶喝,问她:“怎么都叫你潘潘?” 她回答说:“我妈姓潘。” 这情况当地很常见,大名跟爸爸姓,小名跟妈妈姓。 “难怪。” 第5章 专业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又过了一会,席面都快散场了,盛丰才找到机会溜过来,他挨着高庭坐下,一把搭住他的肩膀:“哎呦,真不容易,今天把你给请来了。” 盛丰上下打量他,目光落在他手表上,笑着说:“真给面子啊,这身打扮。” 高庭笑着推开他:“总不能给你丢人吧。毕竟你头一次当爹。” 说着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大红包,递给盛丰,盛丰一点儿没客气,接过都不用捏,那厚度一看就是1万,他立即揣怀里:“多谢多谢。” 潘潘于是也把自己准备的红包和黄金递给他:“哥哥,还有我的。” 盛丰皱了下眉头,没接:“你凑什么热闹,你挣钱了吗,就学人家包红包。你爸早就上礼了。你拿回去。” “我爸归我爸,我是我。再说了,又不是给你的,我给小宝宝的。” 盛丰伸手拿过袋子,手指挑开刮了一眼,红包挺厚,估计有5000,外加三颗金豆豆。 他抽出了装金豆豆的首饰盒,把装着红包的周大福手提袋还给她:“行了,我收了。“ “你干嘛。”潘潘不满。 “不要不要。”盛丰坚持拒收。 高庭却很痛快,从袋子里抽出那个大红包,直接往他身上一丢:“看不起谁呢,人家现在也是老板了。” 盛丰看了他一眼,刚才就想问,他跟自己妹妹是怎么凑到一块的,好像还挺熟——金鱼店的事情,连潘潘爸爸都知道的不多,他倒好像很清楚。 高庭当然看明白了他的眼神,趁着他像措辞询问的时候说:“我是金鱼店第一个预约的客户。” “你?你懂屁个金鱼。” 高庭却满不在乎:“我要是什么都懂,请她干什么?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儿。” 盛丰眼神在俩人身上来回打转,欲言又止。 那边场子已经开始喊他过去,他于是丢下一句:“我自己妹妹,你照看点。我先走了。回头联系你。” 高庭和潘潘又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高庭提议:“你还有事没有?” “没了。” “那撤吧。” “好。” 俩人钻着缝挤出饭庄,下楼梯的时候,人挤人,地上又油又滑,高庭伸手撑在扶手上,没有身体接触,却替她挡住了身后推挤的力量。 终于快走出去,又在门口碰到姑太太一家人,潘潘扯了他一下:“这边走吧。” 俩人从发财树后绕过去。 她像是逃出生天一样如释重负。 只不过大门口就那么一个口子,人家不可能没看到她,只是没来打招呼而已。 大表姑此刻正在等人,看着外头的两人对二表姑说:“潘潘也是可怜,自从她奶奶没了,听说她就不太在家了,一个人在外面,她爸也不管她。” 二表姑也感叹:“二表哥哪里还有功夫管她,他老婆女儿一大堆,自己都快昏头了。真是大人作孽小孩遭罪。” “是说呀,不过你看她也大了,过两年结婚要是嫁得好,还能第二次投胎,也算改命了。” “那也要找得到好人家啊,普通人家听说二表哥这个情况都怕了,三个女儿,三个妈生的。” “我看她跟这个男的不就蛮好的,我感觉是有点苗头的。” 二表姑拉了她一把说:“你昏头咯,你看看男的,一看条件就不差的,那块手表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要十万哎。” 大表姑惊讶之余,露出惋惜的表情:“哎,潘潘是漂亮,就是漂亮有时候也不好,人家这么有钱,说不定也是跟她玩玩,到时候他们家又有得闹了。” “好了好了,这个我们也插手不了,先回去吧。” 饭庄离别墅要步行一段路,潘潘和高庭特意避开了人群,走人少的花径。 等走得远一些,高庭停下脚步问她:“你还要去打个招呼吗?不打就直接走,我今天没开车,打车去你那选鱼。” “不用,我微信给大伯发个消息就好了,他今天估计到晚上才能醒酒了。我是以为你的车停在小区里,还想着陪你回去。没开车的话,那我现在就打车吧。” 她当着他的面,只给大伯和盛丰发了语音:“我先走啦,下次不忙再来看宝宝。” 说完就掏出手机打车。 高庭问了一嘴:“不用和你爸爸打这个招呼?” 他目光朝远处看,大伯喝多了,现在饭庄门口是潘潘的爸爸在帮着送客。 潘潘也看了一眼,没什么波澜,只说:“不用,他在忙。我们走吧。” 滴滴车很快到了,俩人一起坐在后排,这一刻周遭没那么嘈杂了,一下子安静下来,氛围却有些尴尬。 又当着司机师傅的面,她找不到话题,于是侧过头,一直在看窗外。 正是午后,这天天有些热,司机开了半扇窗。 风吹进来,她的编发有些乱,她索性解开发绳,用手梳了梳,想要重新扎起来。 正解开,一捧风袭来,发丝翻飞,粘在他手臂上,有几缕还撩动着他的脸颊。 风里都是她温热的香味。 潘潘立即转身一把捋过自己的头发,小心翼翼又有些羞涩:“抱歉。我马上扎起来。” 他伸手挠了挠下巴,企图探头的胡渣是硬的,和她头发的质地完全不一样,她的头发,又软又香。 她扎了个丸子头,露出后颈,僵直坐了一路。 终于到了店里,她小跑着下车,打开店门,挂上营业中的牌子。 高庭跟着走进去,里头热空调没停过。 她脱了外套,里头是一件浅紫色的连衣裙。 她请他坐在她布置好的观景位置,去柜台里沏茶:“店里有点热的,你要不要脱外套?” 他想今天下午很闲,不如就多坐一会儿,脱了外套给她,她顺势和自己觉得大衣一起挂在挂壁的衣架上。 趁她泡茶的功夫,高庭在店里转了转,鱼缸花样还挺多,木制的,玻璃的,水泥的,陶塑的…… 那鱼他见都没见过,长得跟球似的,没有背鳍,全靠大尾巴一扭一扭,却憨态可掬。 她送来一杯绿茶,放在桌上,轻轻走到他身边说:“这个就是我刚刚给你看的古法缸。适合庭院和阳台的。” 他看了一眼,泥黑色的大陶盆内壁上附着一层青苔,水质清澈见底,但因为有这层青苔映衬,格外醒目舒适。 他问了一嘴说:“你这水怎么保持长青苔不浑的?” 她回答说:“养鱼现在基本是根据场景来选择配置造景,这种庭院陶盆,一般是会引种加一些短绒的青苔,更有自然野趣。 只要过滤足够负担,别富营养化,是不会浑水的。其实小鱼吃点青苔,对他们肠胃也很好。这种庭院缸,就是俯视观背,如果鱼的数量少,水体够大,其实除了青苔,还建议可以养一些水草,到了夏天会特别漂亮。 至于那种需要除藻的,就是那种,超白玻璃,是观侧面的,一般玩家会去追求空气缸的效果,所以需要定期清理附着在玻璃缸壁上的青苔,喂食和过滤都需要搭配着来,减少悬浮物,这样才漂亮。” 高庭深看了她一眼,还真挺专业。 第6章 捞鱼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那我买回家该怎么维持水质稳定呢?”高庭也开始跟她探讨专业方面的问题。 潘潘说:“这个不用担心,根据你缸的水体量和鱼的品种数量,我会给帮你配相应的过滤周转箱的。” 她指着几个大缸边上的水箱,弯腰缓缓打开盖子:“你看,这里有三层,第一层过滤面,下面还有细菌仓。水泵抽上来的水,会过经过层层过滤,重新回到缸里。” “这要一直通电?” “嗯,不过水泵的电压不高的,电费不会太贵,这个你放心。而且你养在院子里,自然光照足够,也不需要再配室内的灯。” 高庭点点头:“行,那就这套吧,你也别去定做了,就这缸鱼,直接给我吧。” 潘潘却面露难色:“缸和过滤你带走吧,鱼要不重新选几条?这缸比较贵。” 高庭不懂鱼的品相,看不出贵贱,于是问她:“你说给我留的蓝麒麟将军在哪?” 她连忙说:“在这里,你稍等我。” 她转身跑到最大玻璃缸边上,搬了一把折叠椅,撸起袖子,露出嫩白的手臂,拿了一只网兜,单手提着裙边就站上去。 正想下水捞,手边缺一个小水桶,于是她向高庭求助:“可以帮我递一下小水桶吗?” 高庭顺着目光看过去,拿起桌角的小水桶,递给她。 “谢谢。”接过水桶,她又轻轻踮起了脚,身体微微前倾,举起网兜,探进了1.6米*1.8米的大玻璃缸里。 高庭的目光追逐着网兜,看见了那条叫做蓝麒麟将军的大胖鱼,肚子大身体胖,动作却不迟钝。 知道潘潘要抓他,他就朝缸的最边缘游,潘潘的身体更加右倾,几乎快要掉下来。 高庭注意到后,不动声色向前迈出一条腿,侧过身拦在她身前,并没有触碰到她,只起了一个防护作用。 她倾身去追逐金鱼,因为站得高,他的头发正好在她胸口的位置,她有些不自在,加快了动作,只想快点儿抓住。 一着急,失去了重心。 “啊!” 他眼疾手快,双手扶住了她的腰,人没掉下来,但他的下巴,却刚好磕在她胸口上。 二人四目相对,目光相接。 就连他眼里也全是惊诧。 还好他反应快,掐着她腰的双手,一用力,抱孩子似的将她重新提到椅子上站好。 潘潘傻眼了,一手捏着小水桶,一手举着还在滴水的网兜,像个夏天在森林里扑蝴蝶的少女。 网兜上挂着的水珠,滴滴答答,坠在地板上——刚才接触时,也沾湿了他的肩头。 “对…对不起……”脸都红透了,却还在向他道歉。 他眼神一动,手又伸过来,这回直接把人从椅子上抱下来。等她站稳,顺势拿过他手里网兜,站上椅子:“我来吧。” 潘潘大气不敢出,提着小水桶,只敢乖乖站在边上等他。 他长得高,动作很快,一眼就瞄住了那条鱼。 几秒钟,精准捕获。 捞出来,她马上双手举起水桶接住,放到小桌子上。 小跑着越过地上的水渍,拿来了拖把,立即擦干。 高庭从椅子上下来,站在小桌子边上,抽了两张纸巾擦手上水渍。 他低头看自己掌心的时候,脑海里闪现的,却是刚才触碰她的感受。 腰很细,胸很大,下巴热乎乎的,好痒…… 潘潘已经拖干水渍,放好拖把,趁他不注意拍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冷静下来,折回来继续给他介绍:“就是这条,你来看,他实际并不是纯黑色的,是深蓝色的。” 高庭走到她身边,俯身朝水桶里看,确实是蓝色的,颜色很大气。 她拿起网兜又把鱼轻轻捞起,将侧身展示给高庭,她双手的袖管还没放下来,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鱼,而是那双在自己眼前晃的,白嫩嫩的纤细手臂。 “你看,他肚子上是金色鳞片,背后的蓝色鳞片里,还有几片特别突出的金色鳞片,就像龙鳞一样。” 她怕他觉得是自己瞎编的,又补充说,“风水上讲法,缸里要有一条全黑的鱼镇缸,因为蓝麒麟很特别,所以这两年有很多人,专门会买回去镇缸旺宅。价格也会相对高一些。” 她说到这里,又怕他觉得自己借故抬价,挥动着手臂说:“你别误会,这条我送你。你只付设备的钱就行了。” 那双手臂晃得他眼晕,指尖因为碰水了而泛红,像水蜜桃一样。 他眼皮一抬,问她:“无功不受禄,凭什么送我?” “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我们…我们也算是朋友吧。我觉得你人挺好的,又照顾我生意,第一单,就当是优惠了。” 人挺好的? “你哪看出来我人好?”明明刚刚才占了她便宜。 她眼睛看向了别处,声音好轻,却如实说:“你给我送烟花了。” 其实并不止这些——她和他虽然才第三次见面,可是每一次都很愉快。 第一次,他从隔壁县送来了烟花,没有计较她睡过头,还多送了几盒。 第二次,他只是路过,但却停下来,虽然不知情,却也陪她过了生日,跨了年。 第三次,在她最难堪煎熬的圈子里,他一直陪着她,直到逃离。 这是萍水相逢的慷慨和关怀,除了善良本身,她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的。 所以她的结论是,他人很好。 高庭深看她一眼,默不作声拉开了距离,没再靠近下去。 “那行,谢了,闯缸鱼要不我就不看了,你帮我选选?” “嗯,好。” 她将蓝麒麟放回水桶里,又跑去柜台边上的小缸里捞出5条黑色的小鱼,放进蓝麒麟的桶里:“这是小鱼苗,有泰狮,也有兰寿。都是渔场淘汰的,适合做闯缸鱼。还没长开,所以是黑色的,长大后会变色的。凑6条,66大顺,可以吗?” “行。” “嗯,不过这个缸,和过滤系统,我还需要把水分离出来,打包好以后才能给你送过去。你方便给我一个地址吗?” 他点点头,掏出手机:“我微信发你。” “好。”她立刻掏出手机,双手捧着,认认真真地等他的消息。 他居高临下,看见她捧着手机的十指,都红透了。 地址发过去,他也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不冷吗?” “嗯?”她茫然抬头,眼里尽是纯真无辜。 “我说手。”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尴尬地抓了抓裙摆,又藏到身后去:“马上就好了,店里有空调。” “一共多少钱?” “稍等,我算算。” 高庭等着她报账。 她却捏着手机,越算越为难,2500的套餐,扣掉白送的鱼也要2000,再打八折,也得1600。 她有些报不出口,于是小心翼翼地说:“你真不考虑腌菜缸吗?” 她以为他是好面子,不好意思说,可他替人家送货,赚的都是辛苦钱,加上刚退伍回来,应该是还没有找到正式的工作,才去替人送货的吧。 高庭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但却并不点破,反倒说:“我当兵挺多年的,退伍费不低,你这鱼挺好看的,而且没有腥味,我喜欢,来一缸吧。” 她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高庭的心思时不时还从她指尖飘过,才23岁,刚毕业就要一个人打理这家店,能做到这么专业,估计没少下苦功。 大冬天的,店里这么多缸,她这双手八成天天都泡在冷水里。 明明自己都过得捉襟见肘,却还担心他会不会窘迫。 该是有一颗怎样温柔善良的心? 第7章 打包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给的地址,不是隔壁县,而是在两县交界处的一处农家房子里,潘潘用手机导航看了一下距离,过去大概40多分钟。 “你着急要吗?着急的话我现在去找送货的师傅,你今天没开车,刚好可以跟车回去,运费我出。” 他却问她:“你来得及打包吗?” “没事,抓抓紧可以的。” 他想了想,今天吧,这么大的缸,他在还能搭把手:“那就今天。” “好。”她的眼睛亮亮的,因为开单而掩饰不住的喜悦,用抹布擦干净椅子,搬过来,“你坐一会吧,我来打包。也可以到处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我马上好。” 她转身跑去柜台里,翻出来一大叠加厚的塑料袋和牛皮筋,拿起手机给拉货师傅打了电话:“师傅,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我有一车鱼要送到客人家里。” 师傅态度并不和善:“我按单次收费的,你那点鱼够不够一次车钱啊?上次那么点点,你还不如自己买个电动三轮开开。” 她还是好声好气,轻声细语地求人:“这次有个大缸,麻烦你呀,肯定不让你白跑的。” “好好好,那你说几点去取?” “1小时后你方便吗?” “我看吧,再说。” 挂了。 潘潘有些尴尬,怕高庭觉得她不靠谱,解释说:“货多了,师傅还能一套搬运费,他会来拉的。” 高庭并不在意:“你是不是要先把鱼捞出来?” “嗯。” 她的袖子就没放下来过,提着网兜又过来了。 高庭没闲着,走过来又问:“这些水你怎么弄?” 她指着加厚的塑料袋说:“分装,打氧,鱼也放在里面,这样方便。” 他听明白了,也撸起袖管,伸手去拿她手里的网兜。 潘潘躲了一下,他顺势抓住他的手臂,冰凉的,他大手包住她的小拳头,把网兜撸了下来,掌心有些粗糙的掌纹,也在她细嫩的手背刮起一片麻。 他的手,怎么这么烫? “我来捞鱼,其他你比较专业,你来。” “好…谢谢。” 潘潘有些心不在焉,晃了晃脑袋,稳住心神,拆了过滤箱的入水接口,倒入塑料袋里,水立即被抽出来灌进袋子里。 高庭看了一下眼,这活还算轻松,也加快动作把鱼都捞出来:“这些放哪?” “暂时放桶里就好啦。谢谢。” 缸里的水很快抽干,地上大大小小20袋水,她一包一包地打氧气,用牛皮绳子扎紧,最后三包,放进了她送给高庭的五条闯缸鱼,和一条蓝麒麟。 当然,蓝麒麟是住单间的。 她做事很仔细,虽然塑料袋本身就是加厚的,她还是在每一袋外面再套一层。 这是体力活,高庭伸手过去把一袋袋分装水提起来,她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撑开袋子,他就放进来。 大大小小那么多袋子,她几乎每次一都要说谢谢,说到后来,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憋了一脸红。 再到搭配周转箱和水管,她坚持不让他再插手帮忙,好在过滤棉和空箱并不重,高庭也没再出手。 这头刚把周转箱套装的纸箱用胶带封上,金鱼店的门就被推开,一股香烟味直往里面钻:“小老板,你男朋友在,你直接让他给你送不就完了?你这个鱼,我都不敢开快,万一弄碎了晃死了,还得找我赔。” 送货师傅是这条街上的老居民,她第一天搬来,他就上门留了联系方式,说以后送货找他,但送了几次,又不太乐意了。 潘潘原本想着和原住民搞好关系,现在反倒是进退两难,里外不是人。 她只好顶着笑脸说:“赵师傅,这次是大件,我一个人搬不动的,还得靠你呢。” 意思是除了运输费,还有搬运费呢。 赵师傅看了一眼刚才一直在帮潘潘打包的高庭,年轻气盛,身材高大,有的是力气,有他帮忙,费不了自己多少力气,这钱不赚白不赚:“那等会你们谁跟车?” 潘潘连忙说:“都去。他是买鱼的客人,鱼就是要送去他家里。” 赵师傅也是老油条了,刚才他在外面点烟就看到了,男的别太积极,一看就是有苗头,看来还没得手,这才买鱼追求老板娘呢。 不过这些不关他的事儿了,赵师傅又说:“我车小,副驾只能跟车一个人。” 潘潘立即说:“他坐副驾,我去车厢里看着。” 赵师傅的车是厢式小面包,放一套鱼缸设备,大约占了三分之二,潘潘一个小姑娘,挤挤倒也不是不行:“行,就这些是吧?那我搬了。” “好的,谢谢师傅。” 潘潘话是这么说,但自己也在出力,水两袋两袋抱起来往车上搬。 高庭拦住她,拿走了她手里的水袋,重新放地上,既然付费搬运,就该享受服务。 “你再带我选一选。” 话是这么说,其实是递了一个由头给她,潘潘很机灵,马上就看懂了:“好的,这边看看吧。” 俩人装作在大缸前选鱼的样子,潘潘为了逼真一些,给他介绍说:“你看,那条就是樱花妹妹,头部是红色娃娃脸,身上是干净的白底,点状分布的红色鳞片,就像樱花花瓣一样。” 其实在高庭眼里,鱼都差不多,无非是大的小的,黑的,红的,几个大类罢了。他从来就没在意过这些。 话说回来,光这一个大缸里的鱼就有大几十条,潘潘能区分每一条,还能详细介绍特色,这点倒让他有些惊叹。 “为什么想开金鱼店?”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很难做到像她这样吧。 话题太跳跃,潘潘愣了一下,垂下眼眸,轻声说:“我小时候也有一缸,后来没了,我就想,长大了要实现养鱼自由。” “就这么简单?” “嗯。” 这里面明显有故事,但他没再细问,话题回到运输上:“你别跟车了,我回去自己弄。” “没事的,我一起过去帮你装好。” “刚才看你拆,已经看会了。”他说。 她却坚持:“我给你拿的是全新的过滤棉和细菌屋,这个要重新弄。” “行吧。你算算这趟一共多少钱。” 谈起钱,潘潘有些难为情,拿起手机一一项项报给他听:“缸是1500,过滤全套400,氧气泵60,鱼和饲料免费,包配送,一共1960,打个折1500吧。主要是缸贵,这个要去很远的厂里定做,拉过来运费也高,所以……” “你上门服务费不算?” “不算,应该的。鱼入缸以后,定期养护的细节,我都会整理好统一发给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 “我微信转你。” “好。” 第8章 拉货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小伙子,来帮个忙。”拉货的师傅此时已经把大部分东西搬上车,只剩下一个大缸。 高庭这次没让他搬,搭了把手。 趁着他们搬上车的功夫,潘潘从店里拿出了自己和高庭脱下的外套,锁了店门。 等鱼缸放妥了,她已经帮着高庭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并把外套递给了他:“好了,走吧。麻烦你给师傅指路。” 高庭接过衣服:“我发你定位了,你给他指吧。”他刚把缸搬上后车厢,他知道那有多矮多狭窄。 可潘潘裹紧了自己的外套,笑着朝后跑了:“没事的,我比你矮,坐后面刚好可以扶一下。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小鱼的。” 他才不担心鱼。 师傅立即将后车厢的门锁上了,并催促高庭:“小伙子,抓紧了,上车。” 就这样,车子跟着导航,一路朝县城边缘开去,途中有几条乡间小路,很颠簸,高庭听见后车厢传来动静,像是有货物滚动,而有人竭力扶着。 “慢点。”他声音有些冷,对着货车师傅说。 师傅却很不耐烦:“这个地不平,又不是我车要颠。有点钱干什么不好,年纪轻轻养鱼,那都是退休老头干的事儿,拉一趟不是怕碎了,就是怕给颠死了,小伙子,我给你说句实话,要不是看这小老板娘可怜,我才懒得接这个活。” 高庭目视前方:“都是做生意,混口饭吃罢了。” 有什么高低贵贱,可怜不可怜的! 师傅斜眼翻他,笑意有些猥琐:“小伙子,小老板娘挺漂亮的吧。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就是住老街的,她搬过来,过年都没回家,开业了连个送花篮的人都没有。八成是个孤儿,要么就是家里困难。 还有这鱼,有几个吃饱了饭没事干的有闲钱买?要我说,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在这里吊凯子。只要钓上一个,也就翻身了。不然能这么积极跟你回家? 不信你等会留她过夜,你看成不成。嘿嘿嘿。” 说到过夜,司机笑的更猥琐了。 高庭目光带着嫌恶,没接话。 终于到了目的地,车子停在田间一栋带院子的三层小楼房门口。 高庭第一时间跳下车,去开后车厢的门。 车厢里几乎没有光,潘潘一直拿手机打着光,突然开门眼睛还不适应,眯起来。 他脸上看不出高兴的模样,只见她蹲在地上,手机摆在脚边打着光,双手紧紧扒着鱼缸的边缘,防止鱼缸挪动。 她大衣下露出紫色的连衣裙裙摆,拖在地上,被踩的很脏。 她就这样蹲了一路? 她很快适应了光线,眼睛亮亮的,笑着问:“这么快到了呀。” 他轻点了一下头。 她弯着腰站起来,腿有些麻了,好不容易走到口子上,却实在弯不下腿。 “不好意思,我腿麻了,要不让师傅先卸货吧,我马上就好。” 此时师傅已经绕过来,高庭二话没说,就像刚才在店里一样,双手掐着她的腰,像抱孩子一样,将人提了下来。 潘潘的腿还是麻的,落地时她格外小心,好在高庭也没放手,等她双脚落地后,他的手就从腰间拿开,扶住了她的胳膊。 潘潘有些不好意思,用力跺着脚说:“马上好了。谢谢。” 师傅斜眼看他们,果然是有苗头的。 “你们是谁啊?”院子里走出来一个老太太。 高庭听见声音应了一声:“阿婆,是我。” “奥,阿庭啊,这是什么啊?” 阿婆是当地的叫法,意思是奶奶,奶奶寻着声音来到车后,先是看到了鱼缸,和一袋袋的水,接着就看到了,靠在高庭身上的,潘潘。 奶奶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小姑娘,这是给自己带孙媳妇回来了? 潘潘立马拉开距离,红着脸喊了一声:“阿婆好。” “这是?” 高庭面不改色的说:“我朋友,开金鱼店的,送鱼过来。” 奶奶一脸疑惑:“鱼?鲫鱼啊?你买了多少啊,要这么大的车装。” “不是鲫鱼,是金鱼。” “金鱼?养在哪里啊?养来干什么?好吃吗?” “养来看。”高庭说着,去提了装着蓝麒麟的水袋,走进院子。 潘潘和奶奶跟在他身后,院子里头有个小花坛和一个台面,是农村里常用来洗衣服的室外台面。 台面上面还做了挡雨的阳光棚,高庭让师傅把东西堆在阳光棚下面,对潘潘说:“放这儿。” 潘潘看了一下,有电路,有水路,点点头说:“可以的,等缸过来,我就帮你装。” “小伙子,来搭把手。”最后的缸,拉货的师傅又在喊他。 他这回动作倒快,几乎是自己一个人把大缸提了过来,想要打发人快走。 “货卸完了,老板娘,运输费100搬运费60,一共160。只收现金。” 潘潘早就准备好现金,拿给他。 那师傅又说:“我没活了,直接回老街,你要不要跟车回去,收你20。” 潘潘想了想,自己打车更贵,跟车回去划算,正想说让师傅等等她,高庭就打断了她:“我等会送你回去。让人家先走吧。” “那太麻烦你了。” “我晚上刚好有事要去县城。” 师傅小眼神瞟了他一眼,果然,晚上八成是家里不方便,带去开房的。 他不自讨没趣:“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潘潘的心思都在完成生意上,根本没注意到两个男人之间微妙的氛围,货车师傅明显是猥琐的,可高庭,却透着一股厌恶。 货车师傅走了之后,高庭按照潘潘的指挥把缸摆好位置,她又脱了外套,撸起袖子,像组装大型玩具一样,把过滤箱和水泵链接起来,又再过滤箱里布置好过滤的材料。 最后一袋一袋解开装水的袋子,缓缓倒入缸中。 通电以后,过滤箱正常运转了起来。 她没立即把鱼放进去,而是把鱼连着袋子,放进缸里:“新的过滤棉会有些杂质,让系统先运作一会,把鱼放进来,让水温一致,大概半小时以后,再回放进去吧。今天先观察鱼的状态,明天再喂食,不过应该问题不大的。” 室外没有空调,她指尖的红蔓延到小臂,呼出的气带着白霜,却也只是在交代完一切后,用随身的手帕擦干了水渍。 手指好像冻僵了,高庭看见她撸袖管的手指动作有些不自然。 好不容易拉下袖子,她终于双手捧在嘴边,轻轻哈着气,暖了暖。 一张小脸藏在白霜后,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苦难,眼睛亮晶晶的,惹人无比心疼。 奶奶给她倒了杯热茶,她捧在手里,像大雪里的炭火一样温暖了掌心。 “就是养这个鱼啊?”奶奶凑到鱼缸边,佝偻着背朝里看。 潘潘解释说:“嗯,养着玩玩,解解闷的。” “这点东西多少钱啊?”奶奶又问。 潘潘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对于农村的老人家来说,1500块钱,是一笔巨款,能买很多很多鱼和肉来吃了。 高庭替她解了围说:“不要钱,人家送的。” 奶奶一听是送的,松了一口气,又说:“送的你还让人家小姑娘这么冷的天跑过来给你弄啊,真是神经哦,快快来,到家里坐坐,晚上在这里吃饭好了。” 潘潘连忙摆手推谢:“不用不用,阿婆,我要回去看店了,店里没人。不要麻烦了。” 说着又对高庭说:“不麻烦你了,你告诉我哪里能打滴滴就行。” 高庭压根没去看那缸鱼,他进屋拿了个车钥匙,院子里停着一辆丰田SUv,灯亮起来:“走吧,我送你。” “真不用。你刚回家,太麻烦了。” 高庭不管她说什么,打开车门已经坐在主驾驶上,把车开到院子外面。 “上车,我有事问你。” 潘潘盛情难却,于是向奶奶礼貌地道了别,坐上了副驾驶。 奶奶又走出来喊高庭:“那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吃了,不用管我。” 第9章 吃饭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车子沿着村里的路往回开,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将田地间的影子拉的又斜又长。 路面难以看清,车子驶过一些土路,癫了一下,潘潘去看窗外的路面,轻声感叹了一句:“原来是路不好开呀。” 难怪来的时候,货车车厢里震得鱼缸都挪位了。 高庭听见了她小声的呢喃,忽然开口问她:“你一直都这么送货的?” “嗯?” “我是说,找你买鱼,你都这么送上门?” 潘潘如实回答说:“也不一定,兰寿和泰狮和其他金鱼不太一样,胃口特别大,所以他们两种鱼可以混着养,但是不可以和其他的小鱼一起。所以很多新玩家都会开个新缸。有时候缸小,找同城拼车或者跑腿送过去就行了,反正教程和养的细节我都自己拍了视频指导的,回头我也会发给你。 要是缸大的,像你这套,又完全没有养鱼经验,我就会上门帮忙弄一下,不然操作不对,过滤系统不行,水质崩了就会死鱼,到时候人家说我卖病鱼就不好了。” 高庭又问:“你这跑一趟,半天时间就过去了,不影响做生意?” 潘潘说:“没办法呀,我刚开店嘛,要维护客户关系,我帮他们把鱼养好,后面入新鱼,我才有生意。复购就比较方便了,只要把鱼打包了寄过去就行。而且其实现在上门的生意挺少的,大部分的客人,还是网上买鱼。 毕竟,金鱼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很多人喜欢归喜欢,可养护是一件长久的事情,也就止步于喜欢了。” 她说这话时,眼里映着田野间朦胧迷离的夜色,有几分落寞。 高庭又向前开了一会,对她说:“今天那个货车师傅,收费太贵了,我这辆车刚好是租出去用来拉货的,你以后要用的话,跟我说一声,不收搬运费。” 潘潘有些意外,对呀,自己怎么没想到,他不也是送货的? “会不会太麻烦你,我是说,我们距离不近。” 高庭声音淡淡的,却透着几分笃定:“不会,拉货本来就是到处跑,我有空的话,我帮你送,或者租车的师傅送,你付钱就行。 今天那个师傅见过我,他本来就不乐意拉,知道是我帮你送,也不会记你小账。” “那…那太谢谢了。” 她的声音明显欢悦起来,车子驶出乡间小路,上国道的时候,等红灯,他借着空隙,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想起了今天货车副驾驶里的事情,她要是不换送货的师傅,那么狭窄的空间,她一个女孩子,跟一个猥琐老男人挤在一起。 他觉得不放心。 红灯转绿,车再次启动,这回换成潘潘偷看他,明明才见了第三次,却每次一都有好事发生。 她忍不住,在心里暖了一下,就像他奶奶给的那杯茶,真的好温暖。 “那是你的家吗?” “嗯。” “那里好像属于这边的县城,你之前帮隔壁县送烟花,还挺远。” “还行,我就是去帮帮忙,过了年,也没那么多烟花送。” 也对,这样说来,他其实也只是接一些散活,要是自己这边的活多,也算照顾他生意了。 这样想着,她心里好受了一些。 “对了,你刚才说要去县里办事,也是去送货吗?如果耽误你时间,你可以找个路口把我放下来,这里已经很近了,我打车回去,花不了多少钱。” “没什么大事,约定的时间还早,我带你去吃个晚饭吧。” “不用不用,”她当然是拒绝,怎么好意思再让他破费,“我回家吃,很方便。” “你家又没人。” 只有鱼,谁给你做饭。 “我每天都自己做的。”她说了这句话,又觉得快到门口了,与其让他出去花钱吃,不如自己请他吃吧,同样都是讨生活的人,她想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犹豫着开口问他:“你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吃?没什么菜,但是量管够。” 高庭有些意外,嘴角却上扬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弧度:“吃什么?” “馄炖,皮蛋瘦肉大馄饨。还有饺子,煎饺和水饺都行,还有水磨汤圆。或者荠菜冬笋肉丝炒年糕。看你喜欢什么。” 他听明白了,都是些容易储存的,不过花样倒挺多。 “馄饨和年糕。” 都要吗? “行。” 车停在金鱼店外面,店面的灯亮起。 货车师傅端着一碗面正在马路边吃着,心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小伙子不行啊。 就看见人跟着进了店里。 这是直接带回店里来了? 他八卦地等在外头观察。 “不好意思,二楼有点小,你在一楼稍微坐一会吧,我去做饭,做好了我送下来。”潘潘脱了外套,拉出白天那张椅子请他坐下。 高庭没有要上去的意思,顺势坐下:“好,我随便看看。” 司机疑惑,怎么还坐下了? 不上楼办事,难道还真是来买鱼的? 潘潘的食材都是提前备好的,为了方便生活,只有肉和蔬菜会买新鲜的,因为高庭说想吃炒年糕,她特意把三天份的肉丝和冬笋都加进去。 开了家里仅有的两个电磁炉,一个炒年糕,一个煮馄饨。 大约过了20分钟,她用餐盘端着一碗超大份的荠菜冬笋肉丝年糕,和一大一小两碗馄饨下来。 高庭第一时间站起来,在楼梯上就接过了餐盘,端去放在小桌子上。 潘潘没有过来,问他:“你要醋和辣椒吗?” “不用,坐过来吃吧。” 她这才过去,坐到他对面,捧起那碗小的馄饨,端起来,慢慢吃着。 她的袖子又挽起来,手肘上沾了少量的面粉。 好在店里很暖和,她的手不再是通红的,又细又嫩。 高庭端起馄饨,没着急吃,用勺子挖了三个,直接丢进她碗里。 “我够了。”她捧着碗想逃。 他二话不说,又丢了两个进去:“太多了,别浪费。你这么瘦,多吃点。” 潘潘心里没来由暖了一下,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分过馄饨给她了——上一回,还是奶奶活着的时候,她们挤在奶奶的小房间里,奶奶给她做了宵夜。 想起奶奶,她心里浸满水的海绵被戳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忍住了——快速控制情绪,她这两年学的很好。 “谢谢你。” 这也要谢? 高庭夹了一筷子年糕送嘴里,料比年糕都多,但是很香。 “你厨艺不错。” 潘潘忽然小眼神飘过来:“真的吗?” 他点了点头:“没人夸过吗?” “没人吃过我做的饭。” 高庭顿了一下,她却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又找了话题:“那你不送烟花了,以后是到这边县城来拉货吗?” 他想了想说:“应该是,今年应该都在这边。” “那我哥哥那边应该有挺多活的,他们办的纸箱厂,这两年生意挺好的。” “嗯,你爸没跟你大伯一起办?” 她尴尬笑笑:“以前是一起,不过我爸没精力弄,慢慢也就不做了,现在在大伯厂里,帮着管管而已。” 其实是有了点小钱就出轨找女人,离婚的时候分钱,直接把厂拆分了,后来心思也不在事业上,当然没什么成绩。 高庭一听就明白了,没往下问:“我去当兵前,跟盛丰挺熟的,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 她笑着摆摆手:“我这边也就拉货的事情,不过你和我哥哥这么熟,要是厂里忙起来估计顾不上,到时候我要拉货,就提前一天跟你说吧。不耽误你。” “行。” 她手里转动着瓷勺子,心不在焉地喝了口汤:“你是和你奶奶一块住吗?” 今天过去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院子里只有老人的衣服,一切痕迹都在说明,那房子应该是老人家住的。 他也没回避,直接说:“嗯,我爸妈在隔壁县。” “哦,这样啊,那你每天回去也挺远的,你要是不嫌麻烦,可以过来吃饭,省的你奶奶烧了。不过我做的比较简单…” 高挺拿筷子的手止住了,手腕上的沛纳海,表盘正对着她,她却视若无睹。 他掀眼看她,没说话,又垂眼吃了一个馄饨。 很合他口味,咽下:“你知道留一个男人长期在家吃饭,是什么意思吗?” 潘潘像炸了毛的猫一样紧张又尴尬,红温地超级快:“我…我…我只是……” 高庭看着她这语无伦次的羞赧模样,扬起嘴角:“只是觉得我人好,拿我当哥哥,想还人情?” “………嗯。”不管是不是,当下的情况,不接他抛来的由头,还能说什么? “好啊。” 他答应了? 第10章 结账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一碗馄饨见底,忽觉店里越来越热。 高庭还在吃,潘潘却坐不住了:“你慢慢吃,我去换个衣服。” 她的裙子弄脏了,刚才要做饭,才没有第一时间换。 眼下收了自己那碗,又从柜台后的小楼梯上二楼。 高庭看着她提裙子的背影,目光一直追随到上楼。 他那份年糕料太多了,好吃,但一碗下去已经饱了,还剩小半碗馄饨,他也吃了下去。 下回记得让她别做这么多了。 潘潘又走下来,换了一身简单的居家服服,米白色的宽松卫衣,浅灰色的休闲裤。衣服宽大,遮盖了身材曲线,只觉得空。 袖口还是挽起的,趁着高庭吃饭的时间,她把今天大缸里挪出来的鱼,分别放入三个缸内。 又回到柜台前,拿出小本子,拿起笔不知道写着什么。 两人不说话的时候,店里被氧气泵和水流声充斥着,持续不断地洗刷… 她低下头写字,握笔的姿势很漂亮,脖子的曲线修长纤细,一些碎发弯弯曲曲,黏在后脖子上,看起来微微的痒。 放下笔,她拿起手机,高庭的手机消息亮了又亮,他低头看,她发的。 “鱼缸的养护事项,我都发到你手机上了,之后要是碰到问题,也可以随时找我。” 高庭划掉了消息,没有细看。 “行,我练练手。” 晚饭他光盘了,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潘潘放下手头的活,收了盘子,拿去二楼。 高庭又坐了一会,等她下来,他正站在最大的那组缸前看鱼。 潘潘想,他看起来好像并不着急:“你晚上还要去送货吗?” “不是,去谈点事情。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我时间还早。”怕她拒绝,他补充说,“谢谢你的晚饭。” 潘潘也不介意他就在这里打发时间,想了想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新到的一批鱼,拍点视频,我都已经弄的差不多了。” 高庭点点头,舌头抵着牙关看了她一会,才说:“那行,我走了。” 她站在柜台里,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彼此相望,轻声应:“嗯。” 他听见了,却没动,手插在兜里又站了一会,她也没催他,就这么彼此看着。 鱼缸里氧气泵持续打氧,发出低微却持续的噪音,充斥在木质的,点着灯的店里。空气中,有什么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高庭30了,不是什么懵懂少年,他很清楚那是什么,可对方却还是单纯无知。 他的脚步终于挪开,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车子边上,打开车门,他又朝着童话小屋般的金鱼店,回看了一眼。 她从柜台里走出来,现在他刚才站着的位置,眼神正透过玻璃窗,朝外看他。 他抬手一挥,表示再见,上了车,走了。 潘潘看着他的车开到视线之外,心里空荡荡的,刚才的一瞬间,她竟然期盼着,他再待一会,一会就好。 高庭走后,她收拾了店面,拖了地,蹲在鱼缸前,默默看鱼。 密集的鱼群带着飘逸的裙边,在灯光下,来来去去,太绚烂了。 她看了好一会,才关了灯上楼去。 这时才看到支付宝里的消息提示,高庭刚开出去,就在第一个红绿灯给她转了账,2500元。支付宝头像和他微信一样,是一片蓝色的天空。 他下午就问了价格,专门等走了才支付宝转账,直接到账,就是不想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立即又给他原路转了1000块回去。 微信给他发了消息:“给多了,我转到你支付宝了。” 他回:“算我这个月饭钱。” 支付宝又给转过来了。 她捧着手机,在小床上辗转反侧,不停打滚,脸狠狠埋进被子里。 怎么办,他要来吃饭,自己居然这么开心! 高庭等了半个小时,她都没回。刚好他到地方了,退出界面,朝着一间私人茶楼走进去。 他谈完事情,已经10点了。 她的微信界面,撤回了七八条消息,才发过来一段文字。 他上了车,停在路边认真看完:“今天谢谢帮了我,不用这么客气,你送货也很辛苦,以后,如果你要过来吃饭,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告诉我,我这边离农贸市场很近,我去买菜。或者我每天可以帮你做好便当,你送货路过的话,带上,不耽误你时间。还有,如果想要加鱼,随时和我说。” 还附上了几个小太阳的表情包。 高庭抿嘴难掩笑意,没回复,一直开车到奶奶家里,他走进院子,打开了阳光棚下的灯,拍了一张鱼缸照片发给她。 鱼都已经入缸了,只是都是黑色的,根本不起眼,看不出来。 “入缸了,挺好。” 潘潘心里吐槽着,这就是直男的拍照吗? 嘴角却压不下来。 “有点黑。”带一个偷笑的表情。 “明天早上可以喂食了。” 高庭点开自己拍的照片,确实黑了点,本来已经脱了鞋子走进家门,又折出去,开灯拍了好几张。 还是乌漆嘛黑的。 “你店里的鱼缸照片,发我,要好看的。” 她立即发过去五六张。 他选了那张最大的鱼缸照,和自己的鱼缸照片一起,发了个朋友圈,什么文字都没有。 潘潘第一时间看到了,觉得好好笑,这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吗? 但她还是第一时间点了赞。 高庭是没事不发朋友圈的人,突然晒了一缸鱼,炸出了很多朋友。 盛丰正好晒了满月照,在朋友圈回消息,正好看到了高庭的照片,以及共同好友的点赞,其中有一个特别显眼。 备注是:妹妹(盛雪阳) 他没点赞,而是直接给高庭发消息:“你和我妹妹在一起?” 他回的是:“现在没有。” 现在没有?什么意思?是之前在一起,还是还没在一起? “你去过她店里了?” “早去过了。”比你们都早。 盛丰看到消息,眉头一皱,从床上坐起来,去卫生间直接给高庭打语音。 “喂?”高庭正脱了衣服准备洗澡,语气带着些痞与不耐烦。 “你现在怎么个意思?” “你指什么?” “你对我妹妹有意思?” 高庭嗤笑一声:“这你也管?” “高庭,你们不合适。” “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盛丰语气也并不客气:“你是不是部队里待着太久没女人了?你找个像样的结婚又不是什么难事。盛雪阳才23岁,你找她无非玩玩。明明知道她是我妹妹,还打她主意,你是人吗?” 高庭挑了挑眉,脸色也不痛快:“什么叫找个像样的?” 还有,盛雪阳过了年24了。 盛丰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我是说找个条件和你差不多的。家庭正常的。” 他既然都来喝满月酒了,怎么可能没看出来? “盛丰,你的话,我真是听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怕你妹妹吃亏,还是生怕她过的好啊?” “好好好,是我不会说话行了吧。高庭,我的意思是,你玩玩可以找别人,盛雪阳她陪你玩不起。” 高庭单手脱了毛衣,已经不想跟他废话:“你知道她店在哪吗?” 盛丰噎住,答不上来。 “这都不知道,管的还挺宽。” 第11章 目的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因为高庭的一条朋友圈,潘潘高兴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她去菜场买了点牛肉。 这天没什么生意,也没有等到高庭的消息。一直到傍晚,她才踌躇着,给他发了消息:“你好,今天,需要给你做饭吗?” “不用了,今天有事。” 潘潘有些失落,也只好说:“好的,那不打扰了。” 疏远的像个客服。 又过了几天,高庭还是没出现。 潘潘又到了一批高品相的新鱼,拍了介绍视频,发到社交媒体上,渐渐有了一些小生意。 她忙着给鱼打包,邮寄。 为了口碑,她只寄顺丰。 一周的功夫,一缸新鱼出完了。 可是高庭还是没出现。 她抽干了空的鱼缸,坐在窗边的小桌子边算着账——这批鱼是打包1200元进的货,平均每条卖200元,30条一共卖了6000元。 扣除掉打包费,运费,赠品费用,赚了3000元左右。 是开业以来利润最大的一笔收入,也算是在网上积累了一批小客户。 她鼓励着自己,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心里不知道怎么了,有个地方,还是空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盛雪阳,你到底怎么了? 她在心里质问自己。 可是骗的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她有些想高庭。 可她和高庭不过才认识没多久而已,她在心里骂自己——人家有自己的生活,哪有功夫搭理你,之前不过是看盛丰哥哥的面子,看你可怜而已。 你和家里都已经快断亲了,居然对这么个陌生人牵肠挂肚,真是不争气! 别想了别想了,过自己的日子吧,生意会越来越好的。 “叮~”金鱼店新装的门铃被撞响了。 “你好。”潘潘立即抬头,习惯性招呼。 已经是晚上7点多,高庭却出现了。他今天还穿着年三十送货的羽绒服,头发上有些灰,像是刚干完活回来。 潘潘愣了好久,高庭则抬头看了看门上的铃铛,前几天还没有:“新装的?” “嗯。”她呆愣愣地看着他。 “我打扰你了?”高庭环顾四周,店里只有她一个人,好像是在算账。 “没有。”她摇摇头,站起来,收起账本:“你请坐,我去泡茶。” “别泡了。有馄饨吗?” 他是来吃饭的? 潘潘点了点头:“嗯。” 高庭看她好像并不积极,也没有再走进来:“不方便?那我走了。” “没有没有。”潘潘立即摆手,怕他真走了。 高庭咧嘴笑了,却也没进来,在外头又掸了掸身上的灰,鞋子是下车前换过的,鞋底很干净。 再推门进来,潘潘已经上楼了。 这顿馄饨做得费了一番功夫,她特意用大馄饨皮尽可能地包多一点肉,每一只馄饨都像小猪一样在水里翻滚。 汤里加了猪油虾皮和紫菜,格外香。 碗是她新买的大汤盆,专为他买的。 端下来的时候,很烫手,她忍着走下楼梯,放在桌上,指尖烫红了。 “你刚下班吗?”她问。 高庭看了一眼馄饨,就知道是加量的:“嗯,新接了一个工地,这几天都在忙。” “那确实辛苦。够吗?不够我再去做一点。” 他笑着说:“你这馄饨皮还能包得下?” “太多了吗……那,那我少包一点。” “馄饨皮能包包子吗?” “啊?” 高庭笑出了声:“逗你的,够了,很好吃。” 她拘谨地站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高庭看出了她不自在,眼神示意她坐在对面椅子上:“你呢?要不要分一点吃?” “不用,我吃过了。”她缓缓坐下来,手攥着裙子,竟然比刚认识的时候更不知道说什么。 高庭眼尖,看见一缸鱼空了:“看来最近生意挺好,盛老板空调力度这么大,热的我都出汗了。” 他脱了外套,挂在椅背上,里头是灰色的宽松卫衣,衬得肩膀很宽厚。 “没有,我这里鱼多,温度高他们活跃一些。缸里也有加温棒,天冷,客人进来能多待一会,多看一会。” “嗯,是想多待。”他喝了一口汤,不知道用什么心态说了这句话。 她心里被戳了一下,忍着别乱想:“不过最近网上来咨询的人挺多的,我屯的鱼不多,如果出得快,我过段时间要去渔场进货,如果你有想要的花色,我带来送你。” “不急,等我那缸养明白。” 话题到这断了,他又续上:“你视频拍得挺好看。” “我随便拍的。” “你跟谁学的养鱼?会做大景观吗?我这边工地上,认识几家店,想做观赏鱼景观。” “我大学在外面的水族馆,宠物市场做兼职,后来也去渔场待过一段时间。淡水和海水的,我都会,不过我的店里现在没有大型的,如果是店铺庭院的大型鱼池,需要上门测量,应该是能做的。” “行,那到时候我推你微信,或者我带你去现场,你和老板当面聊。” “谢谢。” 又在道谢了。 “你跟谁都这么客气?” “嗯?你帮了我,说谢谢是应该的。”她有些热不好意思,“我也只是说了谢谢…”人情可能一时半会也还不了。 何况至亲都从未伸出援手,对于萍水相逢的善意,她更加铭记。 “你就没想过我有别的目的?” 潘潘愣住,她当然知道社会险恶,他不过是个认识不久的,哥哥的老同学而已。 可她就是在心里,给他开了个后门,她不愿意承认,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心,太轻贱。 可高庭却看着她,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双手放在桌上,有些郑重:“盛雪阳,我在撩你。” “叮~”外头有风,猛然撞动了门铃。 潘潘微微张着嘴,瞳孔颤了又颤,耳朵里嗡声四起,脑袋一片空白。 他已经放下了勺子,一碗汤见了底。他眼里有了几分认真,凝看着她。 “我…我…”潘潘结结巴巴,声音从嗓子底挤出来,又轻又碎地回应着。 “我只是告诉你而已。别有压力。” 第12章 憧憬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没有恋爱经验,对于突如其来的“情话”很无措,她不明白,只是觉得模棱两可的为难。 撩自己? 意思是喜欢她吗? 喜欢的意思是想要在一起吗? 在一起,是以结婚为目的的那种吗? 她脸上的怦然和震惊,逐渐变为苦恼。 高庭看在眼里,觉得一切对她来说或许真的太突然了,于是换了个话题:“要帮忙吗?我晚上有空。” 潘潘看了一下时间,快晚上8点了。 “你不累吗?累的话再休息一下吧,等一下不是还要开车回去吗?开车要40分钟呢。” “没事,我准备在附近租个房子。这边工地估计要做一年半。” “这么久呀。” “嗯。” 他脱了外套,撸起袖子,露出精壮结实的手臂,今天他没戴手表,手也粗糙了一些。 “空缸怎么弄?”他问。 潘潘见拒绝不了,弱弱地说:“清洁一下,重新加水就好了。” “行。” 那点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重量,很快就加好了。 他又伸手下去调节水泵的位置,袖口有些湿了。水其实挺冷的。 潘潘紧张地拿着纸巾递给他:“快擦一下吧。” 他却没动,手臂伸到她面前:“帮我擦吧。” 潘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说什么是什么,乖巧地拿着纸巾仔仔细细的帮他擦干手臂上的水渍。 指腹时不时划过他粗粝的皮肤,心都在颤——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体。 不等擦干,她耳根已经红得发烫。 高庭当然看见了,原本他没想别的,只是找个机会跟她接触一下,可她的手指划过皮肤,却又撩起了其他念头。 他没给她抽手的机会,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果然是冷的。 潘潘吓了一跳,想往后躲,他力气好大,将人朝自己拉近了一些:“你的手一直这么冷?” “没…没有…天冷。” 他双手捧住她的手,暖了暖,也没有再进一步:“这两天想过我吗?” “啊?”她头是晕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却很自然地说:“我倒挺想你的。” 潘潘因为回答不上来,干脆选择沉默。 高庭觉得自己太激进了,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却还有点不死心,又对她说:“你别这么紧张,我单身,身家清白。” “嗯…” 又是闷声回应。 高庭叹了口气,看来不能逼得太近:“还有活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潘潘掐着手被他握过的地方,低着头:“没有了。” 高庭没再靠近,她看见他的双脚在自己面前又定立了一会,然后有些无奈地走出来金鱼店。 潘潘终于松了一口气。 夜里,金鱼店熄了灯,可是潘潘躺在小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她一会想着明天要给他做什么饭,一会揣摩他今晚的话。 算表白吗? 她理解不了,也纠结要不要回应。 可脑海里始终回想着那一句:“我倒挺想你的。” 其实,她也在想他,没有停歇地想。 她拿出手机,找到了高庭的对话框,她犹豫着打下了一行字:“我想过你。” 删除,又重新写上。 潘潘是纠结的,她其实已经知道自己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可她也顾虑许多,毕竟才刚认识。 可最终这句话还是发给了高庭,他收到的时候,车子刚在奶奶家的院子前停下。 拿起手机看过简短的四个字,嘴角露出笑意。 他不知道的是,这四个字背后,是她辗转反侧地权衡和纠结——潘潘最终选择迈出这一步,更多的,是她觉得,既然自己从家里独立出来了,她或许也该做更多的尝试,尝试新的渠道去卖鱼,也尝试和一个人恋爱,甚至结婚。 她不知道轻易说出口的好感对高庭来说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对全新的,健康的,人生的憧憬。 “知道了。”他回她。 下车的时候奶奶还没睡,一直在等他,过来跟他说话:“你爸说你要搬到城里去住啊?” “嗯,新厂在建,我搬过去近一点。” “你爸也是有毛病的,现在生意多少难做,有的赚就好了呀,还要开分厂。你刚退伍回来,这些事情搞不搞得定?工地上有些人,看你年纪轻,就是不听话,很难弄的。” “还好,我就是去管一下。” “那你搬到哪里去啊?你搬过去吃饭怎么办?谁给你做饭吃啦?”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了潘潘,对奶奶说:“饿不死的,放心。” 高庭在距离金鱼店大概十几分钟车程的地方,租了一间70平的单身公寓,第二天就搬了过去。 搬家的时候,他给潘潘发了消息,是小区定位:“我搬到这了。” 潘潘第一时间看距离,好近。 只是,她原本以为他会和自己一样,去城中村租一个几百块的小单间,没想到会是个单身公寓。 看来他的退伍费还真不少。 “鱼交给你奶奶养吗?” 她第一时间关心的竟然是鱼。 高庭苦笑了一下:“你想我也是因为担心鱼?” 潘潘纠结了一会,认真又坦诚地回答说:“有一点,但也不全是。” 高庭盯着手机失笑,她怎么这么老实? “我奶奶知道怎么喂,我会定期回去看的。” “嗯,水质稳定,就算一周喂一次,也没关系的。” 果然还是关心鱼。 “晚上吃什么?”他不再讨论鱼。 “你要过来吗?” “你来我家也行。” 她如实回答说:“我今天要去送鱼,会晚一点。” 他直接电话过来:“去哪?我送你。” 电话里她还是那么客气:“不用的,只是两条鱼,我买了小电驴,我骑车过去就好啦。” “晚上太冷了,我现在过去送你。” “不用……” “不说了,马上。” 他挂了电话,十几分钟后真的到了她店门口,还是那辆丰田。 潘潘坐上副驾驶,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里头是加厚的塑料袋,打了氧气,鼓起来,装着两条红顶的兰寿金鱼。 高庭只刮了一眼,就知道不便宜——他这两天关注了她的社交账号,里面有她详细介绍鱼的花色品相的事情,她讲的慢条斯理,非常通俗易懂。 “生意挺好啊,盛老板。” 潘潘明显有些紧张,抱着鱼,回答说:“嗯,渐渐有一些生意了。这个小姐姐刚好看到了我发的视频,说要两条。没想到附近就有人养。” “看来是专业玩家。” “嗯。” “送到哪?” “前面小区门口。” 高庭拐了个弯,靠边停车,潘潘下车后打了个电话,把鱼放在了门卫那里,很快就回来了。 高庭没有马上开车,而是问她:“去我家吃饭吗?我做饭。” 潘潘犹豫了一会儿,没说吃饭的事情,反倒是红透了似的,缩着肩膀小声问:“你,你昨天说的话,是想和我试一试相处吗?” 高庭以为她会一直回避,倒没想到她也挺直接的:“嗯,算是吧。” 他说得轻松,她却攥紧了腿上的裙子,鼓足了勇气:“我考虑了一下,我…我觉得,可以试着了解一下看看。” 高庭笑意升起,手在方向盘上拍了拍:“行,那就回家吃饭。” 第13章 关系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租的单身公寓,70平,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个大阳台。 不算太大,但一个人住太大,两个人刚好。 潘潘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脱鞋:“有鞋套吗?” 高庭自己换了拖鞋,家里不仅没有鞋套,也没有女人能穿的拖鞋:“没有,别脱了,直接进吧。或者你穿我的拖鞋,不过有点大。” 潘潘看见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他脱了鞋,于是也默默脱了,只穿袜子,走进去。 高庭皱了皱眉,去开了空调,走进房间拿了一双冬天的厚白袜子丢给她:“加一双,地板太冰了。” 她捧在手里,拘谨地站在原地。 他以为她嫌脏,又说:“干净的。我没脚气。” 她这才小心翼翼坐在沙发边缘套上袜子:“谢谢啦。” 高庭不拘小节,脱了外套,走进厨房:“自己倒水喝,别客气。” 潘潘独自坐在客厅,无声环顾四周,房子虽然小,却是精装房,估计不便宜。 不过她没有问具体价格,只是在沙发上坐下了,也只坐一半,不敢放松——在过去很多年里,她跟奶奶住在大伯家一楼的房间里,连二楼都很少去,后来不去拜年了,也就再也没去过别人家里。 这种感觉,让她很陌生。 厨房里传来水声,是他在洗菜,潘潘于是走进去:“我来帮忙。” 如果不做些什么,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坐等吃饭。 高庭也没拒绝,让了一个身位给她,厨房不算大,勉强挤两个人。 水池里有莴笋和青菜,她二话不说就撸起袖子帮着洗。 高庭刚才碰过水,知道水很冷,但她一声不吭。 他炖了排骨,又炒了鸡蛋,她洗好菜就问他:“要切碎一点还是粗一点?” 他拿过她手里的刀:“我来,你出去吧,不用帮忙了。” 潘潘于是站远了一些,并没有走开。他需要什么,她就第一时间递给他。乖巧得有些过分了。 外头暮色四合,夜幕降临,小厨房里,烟火升起。 他做饭很娴熟,动作也快,很快就开饭。 潘潘懂事地去拿碗筷,盛饭,摆筷子。并没有坐下,而是等他一起来吃。 “坐吧,我做的不一定合你胃口,想吃什么以后和我说。” “嗯,很好吃。”这才刚吃了口青菜就好吃,一听就是假话。 他觉得好笑,但也没点破:“好吃多吃点。” “嗯,等下我来洗碗。” “不用,有洗碗机。” “噢,这样啊。” 高庭毕竟比她大了六七岁,从小的生活环境里,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多,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他于是说:“我家就我,你不用这么拘束,放松一点就好。” 她点了点头,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很小家子气,找了个话题说:“你工作的地方离这里近吗?” “还行,20分钟的距离。隔壁村有块麦田,边上有个工地在建,你之后要是路过,应该能看见。” “在麦田边上吗?要建什么?” “算是个工厂吧。” “那你在那里拉货吗?” “有时候会拉。看情况。” 潘潘心想,那就是哪里需要人,就去哪里,应该挺辛苦地:“你当兵很多年吗?” “我20岁去当兵的。” 她惊叹:“20岁?那不是十几年了?” 高庭无语,哪有十几年:“10年。” “义务兵不是应该两三年吗?” “我大一去的,考了军校,在部队读的大学。” 潘潘听明白了,原来他学历不低,而且还是军官。 “那,那怎么……”她没好意思说出口,既然都考上军校了,怎么又到工地上干活了? 高庭倒没回避:“我家里有点事情,所以退伍回来了,来这边也算是帮家里干点活。” “原来是这样。” 高庭见她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怎么样?我条件你还满意吗?” “嗯?” “这不就多了解了一些吗?” 原来他是在认真告诉自己他的情况啊,潘潘觉得他当过兵,也读过书,印象分又加了几分,于是也礼尚往来介绍起自己的情况。 “你跟我哥哥认识,应该知道我的情况,我父母离异,我跟着爸爸,还有两个妹妹。我毕业了,开了金鱼店,所以就独立出来了。另外,你应该知道我家拆迁了,不过赔的很少,我也没有钱,以后也不会有家庭支持,我条件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这话倒像在相亲,只是对于她如此坦然地说出不会得到家庭的支持,还是有些小意外。 “你妈妈呢?” “我妈妈再婚了,对了我说漏了,我妈妈再婚生了个儿子,所以我算还有个弟弟。” 她很坦白——爸爸的三个女儿,妈妈的再婚儿子,姐弟4人,这样的条件,是应该提前说的,不该隐瞒人家。 高庭深看她一眼,难怪了。 他于是也一本正经地说:“我父母都在隔壁县城,我独生子。” “嗯。那你当兵这么多年,家里应该很想你吧。” “还行。” 话到此处,不知该说些什么,潘潘垂着眼眸,总觉得自己的表现不好,她没有恋爱或相亲的经验,不擅长应付眼下的情景,只好又跟他道歉:“抱歉,我没谈过恋爱,也没相过亲……” “我们这不是聊的挺好的?” 好吗? 她的条件哪里好? 潘潘有些心虚:“我觉得我的情况还是提前说出来比较好,如果你觉得接受不了,那就算了。” 她还真把这顿饭当相亲了。 “那你呢?对我的条件还满意吗?” 她有些害羞地垂着眼,不敢看他:“挺好的。” 高庭盯着她泛红的脸颊,故意问:“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算…算…”她说不出口,算什么?男女朋友?会不会太快了?! 他看出她实在为难,也没有步步紧逼,笑着说:“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光顾着说话,你一筷子都没动。” “嗯……”她低头看到他做的菜,觉得不能浪费,于是晚饭吃得格外努力。 饭后,碗筷都进了洗碗机里。高庭从冰箱拿出来一个茶饼,问她:“喝普洱吗?” “都行。” 她晚饭吃得撑,他新开了一饼生普刮油消食。 70方的房子,只有一个卧室,客厅空间留出很多,他换了一个1.5万的高清智慧屏,特别适合看电影。 遥控器给潘潘,她也不动,拘谨地坐着,等他过来再决定看什么。 高庭又从冰箱里拿了一些水果出来——那些水果是他打包从水果店定的,也压根不记得有什么。 拿出来才知道是山竹,白草莓,车厘子,还有大粒蓝莓。 不知道她爱吃什么,就全拿出来洗了,茶几上被水果堆得满满的。 她坐沙发吃要弯腰,他又给拿了一个小板凳,这下正好。 潘潘很意外,她是每天关心菜价和蔬果的人——都是不便宜的水果,小颗粒的蓝莓125克最偏也也要15块,他这盒起码有1斤,还都是她没见过的巨大尺寸,应该特别贵吧。 至于白草莓和车厘子,是她根本不敢问的价格。 他提前买的?给自己?这么多?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 沙发很深,他过来直接靠到最里侧,问她:“看什么电影?” “都行。” 他随意点播了一部喜剧片,潘潘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腿,却并没有吃水果。 高庭对电影没兴趣,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倒是起了些念头——她又穿了那件紫色的连衣裙,他忍不住想起那天在鱼缸前,她捞鱼摔进他怀里的触感。 腰很细,胸很大。 还有满月酒结束后,风吹乱她的头发,黏在自己脸上的酥麻感。 她身上没有腥味,很香。 他坐直身体,前倾,拿起一个山竹,用力捏开,挤出白色的果肉,递给她:“都不喜欢吗?” 她摇摇头,接过:“吃得太饱了。”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下次给你买。” “不用浪费钱。你上班也挺辛苦的。” 他笑了笑:“这就开始给我省钱了?” 她害羞地转过脸说:“我只是觉得,大家挣钱都挺不容易的。” 他却调侃了一句:“那你买烟花?那玩意儿一把火就没了。” “那、那不一样。” 他想起了什么,问她:“因为除夕是你生日?” 她有些意外,他怎么知道的? 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倒也不是因为生日,只是我觉得过年,该有烟花。” 他心想,她过年连个吃年夜饭的地方都没有,竟然还想这个。 “几岁生日?” “24。那你呢?你几岁了?” 高庭忍不住轻笑出了声,俩人竟然连对方几岁都不知道,就敢谈相亲:“30。” 她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你和我哥哥一样大。” “嗯,你哥儿子都有了,我还光棍一个。” 他又拿了蓝莓递给她,她捉了一颗放进嘴里,小声说了句:“谢谢。那不一样,你去当兵了嘛。” 蓝莓在舌头上被挤爆,好甜,还有花香,更贵了。 “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件事?”她说。 “你说。” “我们的事情,你别告诉我哥哥行吗?” 高庭凝看她一会,不置可否:“你大伯和你哥对你不好?” 她立即摇头,睁着无辜的双眼,脸上嫩得能掐出水来:“当然不是!我毕竟已经长大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太多人知道,也没必要打扰他们。” 高庭点点头,却故意问她:“我们俩什么事儿?我们现在不还什么都没有吗?” 她的脸唰地红了,刚才不是都介绍过彼此的情况了吗? “那……那怎么才算有?” “想知道?” 他没等她反应,就弯下腰,在她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嘴角有蓝莓汁,很甜。 潘潘吓了一跳,猛得后退,后腰磕在茶几上。高庭立即过去,把人抱到沙发上来,这下凑得更近了。 “电影挺无聊的。”他把人抱在怀里,没放手。 潘潘紧张急了,全身紧绷僵硬:“你…你……” 他目光落在她唇上,粉嫩嫩的,看起来口感很不错:“试试吗?” “什么?” “放心,只是吻你而已。” 他的唇落下来,开始只是唇瓣捻她,没一会,舌头就探进来。她嘴里全是蓝莓的花香,香气在湿黏之间摩擦溢出…… 她睁着眼睛,看见他乌黑的短发,很硬,很扎人,可是唇很软。 她手攥着他胸口的衣服,用力抵着,可他像一堵墙一样,根本推不动。 他吻了一会儿,放开,调整了姿势,把人抱到自己腿上来跨坐着,继续吻。 她被他的力道逼得向后仰,他的大手一只掐着她的腰,一只扶着她的后背,不让她退。 渐渐的,他用了些力气,也不再满足于唇上,想要向下,却又忍住了。 俩人分开,她像惊慌的兔子一样,瑟缩着看他,他的眉宇硬朗又英气,让她挪不开眼睛。 他伸手把人圈在怀里,声音有些哑了:“这才算有点关系了。” “嗯……” “想继续吗?” 潘潘头摇的像拨浪鼓。 “想和我谈恋爱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缓缓点了一下头:“嗯。” 他满意地笑了。 高庭没再深入,九点多的时候,送潘潘回店里,把水果都打包让她提回去。 潘潘脸上的红就没退过,缩在副驾驶上,一直在走神。 快到店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你着急结婚吗?” 他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跳转,疑惑:“嗯?” “我怕你岁数大了,着急结婚生孩子。” 高庭无语,30在她眼里是很大的岁数吗? 潘潘又说:“我想先做生意,先赚钱。暂时不考虑结婚的事情。” “行,我没意见。” 高庭送她下车,没进店,到了门口把水果塞给她:“早点睡吧,我明天估计有点忙,有事微信留言。” “嗯。谢谢你。” 他大手伸进门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跟我就别客气了。走了。” 潘潘站在玻璃窗前,一直到站到他的车开远,才转身回楼上去。 夜里,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身体时不时会想起被他触碰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好疯狂,明明刚认识不久,明明彼此都不了解,却一下子进展到确定关系了。 她也是个成年人了,她去他家前不是没想过会发生些什么,可是她还是去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被爱情冲昏头脑吗? 她想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对他是有感觉的,初恋的情愫浓烈地让她忽略掉很多潜在的危险,她甚至没怀疑过,他的表白那么轻易,只是单纯地找乐子。 以至于后来清醒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时候,已经失去自我了。 第14章 分手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第二天早上,潘潘去菜场买菜,路过水果摊位的时候,她特意询价问了高庭给她的水果价格,回家来算了算,那盒蓝莓估计就要90块,算上山竹和白草莓车厘子,七七八八竟然要三四百。 她在心里记下了这笔账,给他发了消息:“今天来店里吃饭吗?” 高庭过了半小时才回她:“今天加班。” “辛苦了。”她还回了一个胖宝宝的表情包。 高庭看到后觉得可爱,问她:“今天要送货吗?” “暂时不用,今天拍视频上新。” 他也回了一个:“辛苦了。” 她看到后觉得心里好温暖,俩人虽然不见你,却互相鼓励着。 她一整天都带着笑容。 新到的这批鱼一共有50条,都是中高价位的。 经过上一个月的试运行,潘潘在抖音,小红书,淘宝都开了店,她发现来询价的大部分客户,还是被鱼的颜值吸引的小姑娘。 她们没有经验,但是愿意为高颜值和情绪价值买单。 所以她就在视频的美感,以及文案介绍上下功夫。当然了鱼本身选的也漂亮。 越漂亮,故事说的越好,卖的自然也越贵。 她想明白了,自己这家小店,没办法做全品类,也没办法做高尖端,不如就主做小精品。 像她送给高庭的那条蓝麒麟,按售价就在350元左右。 用入门级的组合套餐吸引新人,然后不断升级,做长期生意。而对于普通家庭的老玩家来说,千元以内,也都能承受。 所以她给每条鱼单独拍视频,为了给鱼拍视频,又分别做了古法,超白空气,木海,三种不同风格场景的拍摄缸。 那时候是电商的黄金时代,讲究所见即所得,客户只要看中了某一款造景,她就能打包一次一还原复制出售。 这些没人系统地教过她,她只能老老实实花时间学习别人怎么做的,然后琢磨哪些合适自己的。 这些流程虽然费时又辛苦,可对潘潘来说,她请不起人,是最笨也是最省钱的办法。 好在经过努力,她的视频积累了一些粉丝,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 出了正月以后的半个月内,两周卖了1万3千块钱。刨去成本,她赚了6000元。 这钱不多,但对潘潘来说,是个很好的开始。她觉得24岁虽说是本命年,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遇见了高庭,谈了人生第一场恋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赚够了房租钱和生活费,第一次有了盈利。第一次看到了独自活下去的希望。 高庭虽然连着五六天都特别忙,没再来过店里,但微信一直和潘潘断断续续发着消息。 “水果吃完了?”这天他终于空了一些,给她发消息。 她正在清理卖空的缸,半小时后才回复:“太多了,还没吃完就烂了一点,好可惜。” “没事,还想吃什么?” “没有特别想吃的。你呢?有想吃的水果或者其他东西吗?” 她一直记着那三四百的水果,想着自己赚钱了,要还礼。 高庭却说:“想吃你。” 潘潘隔着手机脸蛋绯红,犹豫了好半天才回消息:“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工地上很忙吗?” “嗯,有点纠纷。不过快解决了。” “我之前路过那,好像看见有村民把路堵了。你没事吧?” “你来过?找我?” “我去送鱼,路过。”她又补充说,“也想去找你,但我不知道你在哪,工地不让进。” 她想,他们既然确定了关系,她是有资格去见他的吧。 过了一会,他语音发来,那头传来大器械的操作声,很吵。 “几户人家把路堵了,这几天在闹事,你没事别过来。路过也绕远点。” “那你还好吗?” 会不会有冲突? 他没再回复,可能真的很忙。 又过了五天,高庭的消息越来越少,她隔三差五去菜场问海鲜和牛肉的菜价,她想还他的礼,可每次问了却又不买,老板对她也没了好脸色,干脆报高价。 潘潘没再去问,有些丧气和失落,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种正常的恋爱状态——确定关系后,十天没见,甚至失联。 还是高庭觉得当时只是一时冲动,后悔了,以这种静默的方式来结束这段关系,他不正面说出口,是想给她一些体面? 潘潘蹲在最大的鱼缸前,看着成群的鱼儿漫无目的地游动。 小的时候,爷爷在老房子地堂上养了一缸鱼,是很小很小的金色小鱼,她甚至不知道叫什么。 里面有假山,还有潘潘捡来的石头。 她放学回家第一时间就是去看鱼。 后来爷爷去世了,鱼缸留了下来。 她只会喂鱼,却不知道如何清洁保持水质稳定,没多久鱼死了,妈妈带她买了新的放进去。 不是去路边地摊买的玩具鱼,而是去正经水族店挑了一模一样的。 潘潘至今都记得,那家店里的玻璃缸一格一格,密密麻麻满墙,都是非常小的鱼,她第一次见到了亲吻鱼,两条鱼寻找到对方后不断亲吻,只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并不是相爱,而是一种竞争和决斗。 原来,亲吻不是对所有生物来说,都代表求爱,也不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有意义。 这是后话了,那个时候她有健全的家庭,妈妈很爱她。 可后来父母分开了,后妈进门后,她搬去和奶奶一起住,那缸鱼还在。 她养了两年,也住了两年。 奶奶去世了,当地习俗,要把人生前的用品和心爱的东西,在头七或五七烧给她。 奶奶生前信佛,会念往生咒和地藏经出售,挣点生活费,大伯母并不喜欢她将房间弄得像佛堂一样。 因此借这个机会清空了奶奶的房间,只留下了属于潘潘的生活用品,也清走了那缸鱼——鱼缸里还是爷爷活着的时候留下的造景,她以为是遗物也就扔了。 腾空后大伯母给她置办了一张新床,和书桌,改善了她的生活条件。 潘潘从那时候开始明白,有些人就像金鱼一样,一旦饲养者死亡或者离开,就变成了累赘,人们乐见她漂漂亮亮地活着给家里增添光彩,可鱼要喂食,要换水,没有人愿意真正负担起养鱼的责任。 鱼死去的时候,人们都会选择视而不见。 可她是人,她没办法像鱼一样悄无声息地停止游泳,所以她必须要靠自己。 也不知怎么了,潘潘回想起了往事,心中是一种平静的麻木,浇灭了她对初恋的热烈憧憬——如果不合适的话,那就不要勉强了,如果是可以长久不联系也没关系的人,那就算了吧。 趁一切还早。 她想到深夜,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找出他的微信,编辑消息。 “高庭你好,我想了想,如果你觉得我们进展太快了,后悔了,没关系,就这样算了吧。谢谢你的水果。” 她甚至还发了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 第一次分手,大家都体体面面,挺好。 第15章 误会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建厂的那块地,是原来的拆迁征用地,计划是建设美丽乡村景观产业带的,说是集电商基地,乡村旅游于一体的文旅综合产区。 但是拆迁只迁走了部分村民,剩下的一部分,眼看着挖机都到自家门口了,愣是错失了一夜暴富的机会。 于是这批规划区外的村民一直在争取二次拆迁,可是规划哪有这么快,开的价格也不尽如人意,村民们找不到负责的人,见到他们进场施工,于是就把路给拦了。 他们认为,地是建设的老板跟官方买的,钱是老板们出,有的甚至直接拿出评估报价,想要继续开工,那就把他们的地都买了吧。 这块地不是高庭过手买的,也并不清楚背后事情。 最开始他让施工员避开村民,尽量不要发生冲突,村民被拦在工地外面,进不来也并不影响施工。 可后来,第二天开工的时候,就发现工地里很多地方被动了手脚,要么是材料被破坏了,要么就是水管爆了,电路被剪了。发展到后来,十几二十辆小汽车,直接把路堵得死死的。 高庭想尝试沟通,但是一出面,人家就跟他要钱,他只能说自己只是个负责施工的,做不了主。 最终报了警,村里和城管以及警察,和跟进该区块业务的工作人员都到场了。 一时间焦头烂额,焦灼无比。 耳边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愣是一句也听不清。 这事儿闹了小半个月,最终是有位姓裴的负责人找到了这个村的老书记出面做了调停,高庭留了他的联系方式,以便日后再用,他看了眼他的信息:裴钧行。 于是这天,高庭做东,请了今天出力的城管和村书记吃饭,老书记又叫上了村里几个说得上话的老资格,以及今天带头闹事儿的几个中青年。只有裴钧行没去,婉拒了。 潘潘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正在饭店里。 公职的人员谁都没喝,倒是村里出面的几个老资格,敞开了喝。 高庭心里也明白,这种事儿找当官的未必好使,有时候还得找老辈分,说话有分量的,于是也陪着喝,一瓶茅台见了底。 饭是在村里农家乐吃的,饭后又去老书记家里坐了会儿,其实就是借这顿饭的机会,大家互相卖个面子,拆迁这事儿,高庭说了不算,但也并不想为难村民——光破坏工地这事儿,就够进局子的了——高庭不追究,村民们也卖他一个面子,以后他们家工地施工,别再捣乱了。 这一通又是吃饭又是送礼,一晚上下来,离开村子的时候,已经12点了。 他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好在负责工地的施工总管陪着,没喝酒,能送他,否则连个代驾都叫不到,真是麻烦。 上车后,他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有空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众多的消息之中,他下意识去找潘潘的——这几天被这事儿弄得,已经好几天没跟她联系了。 喝了酒,车里没亮灯,他看了好几遍才确认了她的消息。 要分手。 “林叔,”他伸手用力拍了拍主驾驶的后背:“送我去个地方。” 夜里1点不到的时候,潘潘已经睡着了。 她没等到高庭的消息,心里有些难过——第一次恋爱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她闷头埋在枕头里,偷偷哭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还好,趁一切还早。 睡一觉,明天一切就都好了。 可是后半夜,金鱼店的门却被敲响了。 潘潘的床是临窗的,老街大部分还是木头,拳头砸在木板上的声音,传到二楼很清晰。 她起初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又听见了门铃声。 推开窗户朝下一看,高庭一身黑色大衣站在楼下,正看上来。 潘潘揉了揉眼睛,确认是他,赶紧跑下去开门,连鞋都没顾上穿。 一楼的灯没开,高庭已经来,酒带进来一阵酒气。 潘潘再想去开灯,就被他抓住了,语气里有些不满:“鞋呢?” “太着急,没穿。你怎么来了?” 他二话没说,把人打横抱起来,朝二楼走——他没去过二楼,但是他知道,那是她的生活区。 怀里的人很轻,他虽然喝了酒,但还不至于醉,手里的触感很清楚,她穿的是棉麻的睡裙,没穿厚外套直接跑出来的,布料下的轮廓很清晰,她没穿内衣。 “楼梯太窄了,你放我下来吧。”潘潘小声说着。 高庭并不在意,侧了个身就上楼了。 二楼和店面一样大,大约六十平,刚进去的时候,左右三个隔间,右边大的是厨房,左边一大一小,小的是浴室,大的是仓库。 再往里走,才到她临窗的卧室,稍微宽敞点儿了,也并不大,二十五平而已。 之所以觉得宽敞,那是因为她的床小,只有1.2米的折叠床。床边上一个矮茶几搭配一个落地的懒人沙发,平常吃饭算账追剧,应该都在这儿。 房间角落里放着她为数不多的行李,和一些生活用品。床单洗得有些发白,还是大学时代的粉色碎花。生活用品都是最便宜常见的,但是一切都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透着洗衣液的清洁味道和她的温香。 高庭把她放在床上,这会儿才问:“要不要脱鞋?” 三楼的灯是亮着的,潘潘这时才看清他的样子,眼睛里都是血丝,好疲惫的样子。 “我这里也没有你能穿的拖鞋。”她默默坐上床,不动声色地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还把枕头抱在胸前,遮挡着真空的部分。 高庭刚才抱她的时候就发现了,但并没戳穿,他脱了鞋,身上有些脏,没有坐在她床上,而是坐在了懒人沙发上,坐上去的一瞬间,长腿伸出去,人向后仰,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起来好累,可潘潘想起两人已经分手了,还是不要做多余的关怀,于是并没有多问,只是抱紧了枕头,等他开口。 高庭吐完这口气,坐直了身体,耐着性子问她:“我失联几天,让你不高兴了?” 第16章 感觉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她轻轻侧开了目光,柔声说:“我想了想,那天好像话赶话,可能是我理解错了,你这么忙,顾不上的话,就算了吧。没关系的。” 她连分手都要这么客气,高庭的眉头皱了一下,认真说:“你没理解错,就是那个意思。抱歉,我这两天确实在处理纠纷,今天刚有点进展,忙着请人家吃饭。吃完饭才看到你消息。” 潘潘重新开始注视他:“你看到消息就过来了?” “嗯。” 她心里动了动,原来真的这么忙,是自己误会他了。 她有些愧疚和自责地拧起眉头:“对不起,让你这么晚还跑来。打扰你休息了。” 高庭撑起上半身,拉近了一些距离,摇了摇头说:“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说话的时候,潘潘明显感受到一丝压迫感,想到他连夜跑来的诚意,她觉得应该好向他解释说明才行:“我…我以为你后悔了,想用这种体面的方式结束,所以……” “我没后悔,你后悔了?”他明明喝了酒,语气却很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潘潘于是也摆了摆手:“没,没有……” 她摆手的时候,胸前的抱枕掉落,高庭眼尖,立即就注意到宽大的睡裙晃动,撩擦过的挺立轮廓。 潘潘注意到他的眼神,立即重新把枕头抱起来!人还向后缩了一下。 他装作没看见,继续说:“失联这事儿是我不对,下回我注意,行吗?” 潘潘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认真审视他:“你喜欢我?” 高庭笑了一下:“不然呢?” “那…为什么喜欢我呢?”她不自信,想不明白。 高庭却说:“谈恋爱又不是买菜,非得有什么具体原因吗?有的人喜欢吃蓝莓,有的人喜欢吃苹果,感觉谁说得清?” 她觉得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就像自己对高庭,也只是一种感觉。 “说不清…” “既然说不清,我跟你都单身,在一起有什么问题?谁规定必须认识多久才能谈?多久要结婚?” 潘潘不声不响,反驳不了,说到底,是因为她自己没自信罢了。 高庭看她眉头又拧起来,叹了口气,站起来,大手按在她脑门上,揉了揉:“别纠结了,时间不早了,能借你这洗个澡吗?我喝酒了,没办法开车回去。” “可以。” “行,我下去拿换洗的衣服。” 他刚搬家不久,车里没外套,但是贴身的还有。 潘潘也说:“你要刷牙吗?我给你拿新的牙刷。” “行。” 趁着他下楼,潘潘立即下床翻找,珊瑚绒的厚外套掉在床尾,她立马套上遮盖了身体曲线。 然后找出了新的牙刷和浴巾,又把空调调高一些——她原本的习惯是,定时两个小时,后半夜捂在被窝里也就过去了。 高庭折回来,看见她已经穿上了厚外套,很臃肿,定看一眼,脱了自己的大衣,然后开始脱裤子。 潘潘在他解皮带的时候赶忙转过身去,他笑了笑,脱了外裤,里面只有一条平角内裤。 外衣和外裤有点灰,他丢在地上角落里,然后再走进浴室。 浴室也不大,干湿分离,放着她的洗漱用品和洗衣机。里头洗衣液的清新气味更重。 热水出水量有点慢,他快速洗好,认真刷了牙,酒气去了七七八八,这才擦干走出来。 他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大浴巾松松垮垮搭在身上。 头发没吹,但是短,擦擦已经半干了。 潘潘给他泡了杯绿茶,回头看见他光着,受到了极大的视觉冲击,眼睛根本不知道该往哪看。 “你…不冷吗?” 高庭捡起沙发上的薄卫衣,套上,故意凑近她说:“我还想问,你不热吗?” “还,还行。”她闪了身,拉开距离,“我给你泡了茶,解酒的。” “我还行,没喝多。” “时间不早了,你喝了酒没办法开车,那你怎么来的?” “施工员没喝酒,他送我来的,现在已经回去了。” “哦…这样啊…那…那…”潘潘也不傻,既然不分手,他要是没地方去,作为女朋友是不是该让他留宿? 留宿了怎么睡?一起吗? 她脑袋只想到这一层,脸就红透了。 “你要是想让我走,我就走。”他忽然开了口,带着几分认真。 潘潘这才颤抖着睫毛,抬眼和他对视,触电了一般,心都被那眼神击中了。 “我…我觉得,要是我们不分手,那…那你休息到天亮再走吧。不过,我的床有点小,睡不了两个人,我刚才睡过了,我可以在沙发上躺一下。” 高庭嘴角得逞得勾了勾,走到她的小床边坐下,转身去推窗户:“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分手了。你这景观挺好啊,临街的窗景。这老窗台怎么开?” 潘潘于是过去帮忙拔木头插销:“这样,要拔出来。” 可他压根不关心窗子能不能开,人骗过来了,趁她开窗的时候,大手就搂住了她的腰,抱过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潘潘不知所措,无辜又茫然地看着他,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在他家的沙发上,也是这样,他让她跨坐在他身上。 她的睡裙因为腿分开而往上滑,露出了修长的大腿。 俩人隔着她厚重地珊瑚绒外套,高庭觉得碍事,但也没第一时间去脱。 俩人四目相对,他用又清又低沉地声音问她:“我想吻你,能亲吗?” 她就像被他俘虏的小兔,没有拒绝的话,羞赧到极致点了点头。 他毫不客气,喉结滚了滚,含住了她的唇瓣。 她还是不会,他这回挺有耐心,又轻又缓,等到她放弃抵抗,才伸手解开了她厚外套的扣子。 手伸进去掐住了腰枝,捏了又捏,外套已经脱了一半,两人分开透了透气,他眼神向下,落在她胸前,布料的阴影,勾勒着年轻的胴体。 窗外月色如纱,朦胧批下,挂在凸起的枝头。 潘潘注意到他的眼神已经晚了,他埋头下去,隔着衣服…… “啊……” 他很满意她的声音,手也伸过来,掌握住。 她颤地像一只蝴蝶,美丽,又易折。 楼下的鱼缸里,过滤带动流水汩汩,氧气泵持续高频振动。 鱼群翩跹,拖曳着飘逸地裙边,绮丽迷离又梦幻。 这天夜里,高庭没再进一步动作,两人侧身躺在窄窄的小床上,高庭从身后环住她。 被窝里他们俩都只穿了内裤,睡裙被他脱了,潘潘极度紧张又羞耻,根本睡不着。 身后的人没有动作,她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想悄悄爬出被窝去找衣服。 刚探出头,就被他捉回去——赤裸的肌肤互相摩擦,她的胴体对他的刺激在黑暗中放大了数倍,他只能默不作声地忍着:“别乱动。” “我想穿衣服。” “冷就抱着我。” 第17章 约饭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确实累了,渐渐睡过去。 潘潘却根本不敢睡——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赤裸相拥——她睁着眼睛,一直熬到凌晨四点多,等到身体的反应消失,才敢确认他睡着了。 她悄悄撑起身体,蹑手蹑脚穿上衣服,把床让给他。还轻轻让他躺平,放下手臂,盖好被子。 1.2米的小床,就算整张给他,还是显得局促,于是潘潘也不再睡,蹲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 昨天夜里对她来说真的太疯狂了,高庭对她来说,好像有魔力,她一头栽进去,根本拒绝不了。 她以为他会做到底的,可是没有。 她此刻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没有被他吻得意乱情迷,还愿意跟他做吗? 答案是,愿意的。 昨天他说接到信息,喝多了也要让施工员送过来找自己,潘潘就心软了。 或许是太多年没有被人重视过,只要一点点关怀和善意,高庭就撩动了她的心——毕竟,她开店以来,一个家人都没有来过,他却已经帮了很多。 何况她喜欢高庭,就像他说的,彼此单身,因为喜欢而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呢? 只是事到如今她仍旧觉得有些不真实罢了,自己真的有这个运气,遇见一个两情相悦,彼此珍惜的人吗?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过高庭的眉眼,鼻梁,下颌……确认着,他是存在的。 她拿了一条小毯子,盖着,缩坐在沙发里。 戴上耳机,怕吵他,默默看着行业里的一些消息,卖的最好的是什么花色,今年流行什么样的体型…… 一直坐到凌晨六点多,她才去厨房,悄悄包好了饺子,洗漱后,去店里做开店的准备工作。 高庭也没睡多久,他是被老街上叫卖的早餐喇叭喊醒的。 不过本身他今天也要去工地,并不打算睡懒觉。 他起床发现潘潘已经下楼了,他的衣服被整齐叠放,放在小凳子上,裤腿和衣角的灰也被她仔细擦掉了。 他穿好衣服去洗漱,经过厨房的时候,锅里温着水,馄饨已经包好,乃至汤底的葱花,猪油,调味都已经准备好,一切都只等他起床。馄饨的数量很多,为了等他,她也没吃。 高庭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走进卫生间,刷牙洗漱。洗漱后,他就把自己用过的牙刷,找了个塑料杯,放在她的牙杯边上,看起来很温馨。 他没去喊潘潘,煮沸水,下馄饨。 几分钟后端下楼和她一起吃。 潘潘正在用工具清理玻璃缸底部沉积的粪便和食物残渣,看见他下来,停下手里的活问:“你不多睡一会儿吗?” 这才7点多。 他笑着说:“不了,早点起,给你帮帮忙。你几点起的?” “我还好,就是正常时间。你今天不忙吗?” “昨天请了顿饭,关系都打好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今天迟点去也没事儿。” 潘潘却露出关心神色:“那要不,你吃完早饭,回家去睡一下吧。我的床太小了,我怕你睡不好。”她还拧着眉头补充了一句,“你看起来真的挺累的。” 高庭拉她过来,抽了纸巾替她擦干手里的水渍,让她坐在小桌前吃馄饨:“是没睡好,不过不是因为床。” 潘潘被馄饨汤的热气一熏,脸色微红,没再说话。 高庭于是在她对面坐下来,玻璃窗外人来来往往,大都是去菜场赶早市的,没人来买鱼。 俩人于是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欣赏着人间的烟火气,潘潘尝了一口馄饨,好温暖。 她看着馄饨数量,明显是他分给了自己很多。 窗外车水马龙,屋里岁月静好,她忍不住地想,要是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就好了。 高庭见她不吃,问她:“想什么呢?” 她于是找了个话题,其实也是早该问的话题:“你在工地上做什么呀?为什么这些纠纷要你去解决?” 他想了想回答说:“我帮人家管施工,能赚的多一些。 她丝毫没有疑心,反而更关心他的安全:“会有危险吗?村民闹事会不会起冲突?” 他嘴里的东西都没咽下去,很满足,朝她笑了笑:“不用担心,昨天负责区块开发的人和城管都来了,几方坐下来话也说开了。” 她这才放心了一些:“那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工地上还是会有一些落沙石头,不要受伤。如果饭菜不好吃,我可以做好给你送饭的。我买了小电驴,很方便。” 高庭愣了一下,她其实不太会遮掩自己的感情,喜欢就是喜欢,害羞就是害羞,关心就是关心,眼前这个女孩的心,太赤诚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情感是有重量的。 “工地有工作餐,你不用过来。” “嗯,也对,你做管理,搞特殊化是不太好。这我没想到。抱歉。” “这道什么欠?”他大手伸过来,勾住她的脖子,让她抬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四目相对,他认真且笃定地对她说:“记好了,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她心中一颤,乖巧地点了点头。 又想起什么,问他:“那,今天要一起吃饭吗?” “当然,你想去我家吃还是你这?” 潘潘张了张嘴,心中盘算了一圈,金鱼店太小了,如果去他家,自己倒可以带一些水果,再买多一点的菜,也算还他的水果了。 “我去你家给你做行吗?我最近,生意挺好的,赚了一点点钱,我想请你吃顿饭。”她又补充,“吃顿好的。我来买菜。” 去他家里,她想的竟然是这些,高庭忍俊不禁:“行,好,盛老板财大气粗,我怎么能扫兴呢。” “没有,只是赚了一点点而已。” “今天一点点,明天多一点点,离发财也不远了。” 潘潘扑哧一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一定发财,到时候,我也要跟着沾沾光。” 潘潘觉得他好会说话,笑着多看了他一眼:“那你喜欢吃什么菜,我去买。” 他想想说:“那你给我做个红烧肉吧,其他你看着买就行。” “好。” 第18章 辛苦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这天一直待到10点多才出发去工地。 出发前,他帮着潘潘用工具把几个鱼缸底部的粪便和鱼食残留给清理了。 水挺冷的,有些缸很高,她清理起来难免吃力一些,有他帮忙确实轻松了很多。 潘潘昨天晚上接了两个订单,卖出了三条鱼。 于是早上的时候,她约了顺丰上门取件,仔细打包着鱼。 因为是长途送货,潘潘做得格外仔细,高庭有些好奇,鱼而已,打包带水寄过去有多难? 只见潘潘连水带鱼捞出后,又拿出一瓶蓝色液体放在水里稀释,又在小盆里加入氧气石打氧气,就这样,把鱼放进去泡了一会儿,又拿出来,拍发货前的视频。 视频清晰记录了鱼泡药浴的过程,又展示了各个面的体相,最终轻轻掰开鱼鳃,证明不带任何病症。 最后才给袋子打氧气,扎紧封口,放进防震的泡沫箱里。 全程高庭没有去打扰她,潘潘也没有说话。 她专注的样子,很很迷人,让高庭忍不住想,这样的女孩子,将来一定会变得非常耀眼吧,应该说现在已经在发光了,至少他已经挪不开眼睛了。 “这几条跟你送给我的不太一样。怎么还要泡药水?” 潘潘这才抬起头,回答说:“嗯,我送你的是兰寿,这几条是百褶泰狮,和兰寿一样,成年了体型都比较大的,不过兰寿没有背鳍,泰狮的鳍特别漂亮,就像少女的百褶裙摆,所以还满受欢迎的。 这个是消毒杀菌的药水,亚甲基蓝和高锰酸钾都行的,主要是防止鱼身上带细菌,到了新家把病传染给其他鱼就不好了。” “这几条多少钱?” “1200块钱。都是成体,12公分以上,算小精品吧,也不算太贵。” 高庭喜欢看她谈生意的样子,头头是道,娓娓道来,比平常沟通自信很多,眼里也都是亮亮的。 “盛老板这生意真不错呀,三条鱼就上千了。” 她在柔和的晨光里,笑得眼都弯起来,光线透过水波折射在她侧脸上,很迷人:“最近我逐渐加大了精品鱼的数量,本地人买的还是少,但是网上生意还可以。每天多少会有几单。 不过拿鱼的过程中都有折损,每年也会有鱼病季,所以这个也不是暴利生意。我没想靠这个暴富,能养活自己,我已经很高兴了。” 他故意逗她:“那可不行,我还等着盛老板包养我呢。” 潘潘忍俊不禁,灿然一笑,牙齿洁白,两颊的粉肉堆起来,感觉很好摸:“好呀,你不是说要给我介绍生意,到时候我给你分成。” 他当然没想过要分成,只是他喜欢看她这么笑:“话说我觉得你这个金鱼店本身就挺漂亮的,考不考虑做做布景,干脆做成特色店铺,还能卖卖蛋糕饮品。创收。” 她认真回复说:“我想过的,水质只要健康,腥臭味其实很小很小,你看外面的花坛一直是荒的,我想天气再热一些,自己做个花坛鱼池,挪一部分鱼出去。 腾出的空间,就能再加一个小桌子,喝喝下午茶还行。不过我是想先把主业做好,再去学学怎么做咖啡和蛋糕。现在一个人还忙不过来。” 她对未来,是真的很用心思考,用心在生活。 “不考虑请人吗?” “我还请不起呢。” “也是,先卖鱼吧,毕竟三条就1200,盛老板努努力,都是小意思。” 潘潘又笑了,真好看。 高庭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发自心底笑出来的时候,脸上看不到任何阴霾,他忍不住想,要是她在健全的家庭中长大,会成为怎样明媚优秀的女孩子呢? “你家人也养鱼吗?” 这话让潘潘的笑容立刻就停住了,不过她还是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以前我爷爷养,后来就没人养了。” “那你爸爸和妈妈呢?没支持支持你生意?” 潘潘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他想问的不是鱼,但也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毕竟她一开始就坦白了自己的情况,这是现实,隐瞒不了。 她的笑容略带了一些落寞,但很平静:“我已经两年没有见过我妈妈了。” 高庭的心震了一下,有些后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这些。 可潘潘却并不在意,继续说:“我妈妈有新家庭,有儿子,她过得很幸福,我已经大学毕业了,没必要再去打扰她。她也不知道我开店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底全是温柔,看不到丝毫怨恨。 “那你爸爸呢?”上回喝满月酒,明明是在酒席面上说出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潘潘却好笑似的,反问他:“你要是有三个老婆,三个女儿,你还顾得上金鱼吗?” 高庭只好说:“那确实挺忙的,顾不上。” “你知道吗?我一个妹妹比我小12岁,一个比我小23岁。这都好几轮了。不过,我爸爸取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她蹲在地上,检查了一下鱼缸的氧气,歪着脑袋问他:“你知道我妹妹叫什么吗?” “叫什么?” “我叫盛雪阳,妹妹叫,盛雪晴和盛雪婷。好听吗?” “没有你的好听。” “哈哈。”真会哄人。 空气沉默了几秒,只有氧气泵不断震出气泡。 高庭很后悔问她这些,她回答得很平静,可却给人一种,将已经愈合的伤口撕裂的残忍。 潘潘想的却是,借这个机会说给他听也挺好的,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缓缓开口:“高庭,我的情况就是这样了。父母都顾不上我。所以啊,和我在一起,会很辛苦哦。” 高庭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的意思,她是想把丑话说在前头。 “还行吧。只是养你一个老婆,我觉得我没你爸辛苦。” 她的心颤了一下,紧接着噗嗤笑出了声,又被他逗笑了。 “说不定哪天你生意好了,挣得比我还多,是我占便宜了。” 她定神露出格外郑重的神情,看着他说:“我会努力赚钱哒。” 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们的将来。 第19章 争吵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时间还早,高庭陪潘潘寄出了快递,准备再去菜场买点菜。 快递员迟了几分钟,潘潘锁了门,在门口等。 顺丰小哥帮她寄过几次鱼,她的店里总是很冷清,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陪她一起寄东西。 小哥看了一眼高庭,打招呼说:“男朋友啊,这么帅。” 潘潘有些害羞,但还是大方承认:“嗯。” “你这单寄邮费太贵了,要是单量大,不如去聊个打包价吧,月结划算。” 高庭接了话:“行。”说着掏了根烟给他,“你们走南闯北,人面大,有机会也帮着推荐推荐,生意好了,大家一起发财。” 小哥看一眼他的烟,一百多的黄金叶,再看他谈吐,心说老板娘的男朋友不一般呐。 “一定一定,我来好几回了,鱼是真漂亮,我在当地都没见过这样的店,独一份。就是太贵了,不然我也弄一缸回去给我女儿养。” 潘潘笑着说:“那随时来,一定是友情价。” “没问题,我先走了。” 俩人目送顺丰小哥走远了,相视一笑。 这还是潘潘头一回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有男朋友,而高庭的态度也让她觉得很暖心,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和自己光明正大地捆绑在一起了。 他不会觉得她是累赘,不会对她视而不见,而是会大大方方地站在她身边,帮她打点关系。 走去菜场的路上,电瓶车特别多,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洒在路上,斑驳晃眼。 他挡在她一侧,让她安心过马路。 她却盯着他宽厚的手掌,好想牵他的手。 一辆电瓶车猛然冲过来,潘潘怕撞到他, 眼疾手快冲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当心。” 他看了一眼两人的手,没放开,调整姿势,握得更紧了。 菜场人多,地面潮湿,高庭一直把她往自己怀里推:“想吃什么?” “要不要吃鲈鱼?” “可以。” “罗氏虾呢?” “也行。” “酸菜鱼呢?” “买这么多吗?” “嗯,你喜欢哪个?” 高庭想了想说:“我都吃,你想吃就买。” 潘潘于是买了200块的菜,和100多水果。 付钱的时候,她不让高庭掏钱,坚持说是请他的。 几个摊位老板对她有印象,心说原来今天男朋友来了,怪不得舍得花钱了。 酸菜鱼的摊位,老板娘帮忙片好了黑鱼,又给加蛋清和调味好,潘潘趁着这时间就在选汤底。 老板娘快人快语:“小姑娘,来看了那么多次还没想好啊,想不好么直接问男朋友呀。” 潘潘脸蛋一红,遮掩着说:“选好了选好了。” 高庭听明白了,他失联的几天,她八成来过好几次,准备随时请他吃饭。 他嘴角扬起,提了菜就往回走。 老街的位置挺尴尬的,一边临着政府办公楼,一边又挨着老农贸街,车道又窄,一到上班的点,电瓶车就跟泥鳅一样,在车流里乱钻。 路很难走,高庭回去的路上,一手拿菜,一手牵她。 时间不早了,他准备去工地,到了金鱼店也就没进去,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给她:“还记得我住哪吗?钥匙给你,你空的话就直接过去吧。” 潘潘犹豫着,双手捧着接过:“好的,那,那你大概几点回来,我做好饭等你。” “我尽量早点,对了,钥匙就这一把,你今天要是有空,帮我多配一把,这把你自己留着。” 她没想到他直接给了自家钥匙:“好…好的。” 高庭低头看了看她,笑着说:“没空就算了,记得找个时间补个觉,钥匙等我回来去配也行。” “嗯……” 他又嘱咐:“还有,你去家里,别骑小电驴,打车过去,这条路太乱了,不安全。” 被持续关怀,潘潘的心是暖的,乖巧点头:“嗯,知道了。” 最后,高庭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仔细看了看她眼底的乌眼圈,昨晚肯定没睡:“记得补觉,我走了。” “嗯,你也路上小心。” 她从他手里接过菜,手也就慢慢分开,有些舍不得。 潘潘当然也没休息。网上又来了五六个订单,卖出了三个基础套餐,两条鱼,共1462块钱。她心情更好了,困意全无,一直在店里忙着发货。 下午三点半左右,她去菜场找了配钥匙的老师傅,配了一模一样的钥匙。 可又觉得,光秃秃的钥匙容易掉,又网上下单了diy滴胶粘土材料。 回到店门口,看见门口站了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人背影。 她走上去打招呼:“你好,要进去看看嘛?” 那人缓缓回了头,是妈妈。 潘潘有些不认识她了,第一时间没喊出口。妈妈看着她,眼里是心疼和关切,也有陌生。 “妈妈,你怎么来了?先进去坐吧。” 她开了门,妈妈走进去后四处打量:“小雪,你自己开店了,怎么也不和妈妈说一声?” 她去柜台里泡了杯茶给她,找了个理由说:“刚好过年,太忙了,我就想等稳定了再告诉你的。” 妈妈没接那杯茶,而是四处转悠:“你住哪呀?” “二楼。” 妈妈二话不说走了上去,把每个空间都看了一遍,走进卫生间的时候,看到了高庭留下的牙刷牙杯,明显愣了一下。 又冲去卧室,看见那么小的床,这才松了口气,那么小的床,能干什么? 行李也只有她一个人的,妈妈稍稍安了心。 “你一个人住这儿?多久了?” “没多久,就几个月吧。” 妈妈气的一屁股坐在小床上:“盛建兴真他妈不个东西,他只给你三十万,就把你赶出门了?” 潘潘小心翼翼在她身边坐下,保持了一些距离,也不显得太疏远:“妈妈,你怎么知道的?” “盛丰孩子满月我没去,我去补了个红包。人家毕竟这么多年挺照顾你的,我去露个面,人家也知道你不是没爹没妈没人要,也能重视一点。” 潘潘听明白了,以前妈妈是不会去的,现在因为拆了迁,大伯和爸爸分开住了,她才上门。 “爸爸自己也没钱了。”潘潘说。 “他没钱是我们害的吗?他都是自找的,狐狸精一个接一个,还没完没了地生,多少钱都被他败光了。他凭什么给那个臭婊子生的120万,只给你30万?你奶奶留给你的钱都他妈让他吞了?” “奶奶没钱的。” “怎么没有,我都问过了,老人挂靠到孩子户头下,一人12万,这钱呢?” 拆迁的时候,潘潘还没毕业,根本不清楚细节,也没人会特意征询她的意见。 潘潘摇摇头,说不知道。 妈妈气的不行:“以前我跟他办厂的时候,明明日子很好过的,他偏偏要作死,败得一干二净。我不相信他一点底子都没留下,你给他打电话,现在就打!他给人家多少,也得给你多少!” “妈妈,算了吧。”潘潘很为难。 “马上打,就说我让你打的!他当我们是什么啊?当你是什么?没人要的野狗吗?随随便便就打发了?你一个小姑娘,刚毕业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他要你怎么活?他还是人吗?你开店他给钱没有?来过没有?” 潘潘默默摇了摇头。 妈妈火冒三丈,拿过她的手机塞她手里:“我没他电话,你现在就打,打过去我跟他说。” 潘潘被逼的没办法,这才给爸爸拨过去,她心里祈求着,别接别接别接! “喂?什么事儿啊?” 电话里传来爸爸的声音,妈妈听见后一把抢过手机开骂:“是我!盛建兴,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你给两个臭婊子生的小婊子一人一百多万,给我女儿才30万,还把她赶出来!难道她才是你偷情生的?你还是个人吗?你脸还要不要?” 潘潘两眼一闭,对于他们的争吵视而不见,吵吧,反正没结果。 “潘潘跟你说的?” “你他妈的别管谁说的,你敢做还怕人说吗?你这张老狗脸老早丢光了,你还当你是个人物呢!别废话!你给他们多少,就得给我女儿多少,只能多不能少!” 面对责难,爸爸也有些心虚:“我什么时候说不管她了?她现在刚毕业,你给她那么多钱,你能保证她不学坏吗?” 妈妈喘了口气继续骂:“对对对,你他妈就是一张嘴,那你说,什么时候给!给多少!你现在给我说个数!” “潘丽华,老子没义务跟你打报告!你回你自己家去,少他妈来管闲事!” 妈妈对着电话大吼:“我管闲事!?她是我女儿!” “你女儿,那你带去养啊!你他妈领走啊!你看你找的那男的要她吗?好几年不出现,现在跟我这装什么好妈妈,滚!” 爸爸挂了电话。妈妈气得喘不上气。 潘潘赶紧抢过手机,瞥一眼,高庭发来消息:“我现在下班回去,你在哪?” “我有点事,迟点过去。”她回。 她连忙去帮妈妈順气:“妈妈,你消消气,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妈妈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心疼女儿,眼眶有点红了,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握住她的手,点头:“好,妈妈听着。” “其实我现在过的挺好的,有自己的店,也不用寄人篱下。我的店你可能看着冷清,但生意还可以,都是做网上生意,不信你看。” 她拿出手机,给她看后台的订单额。 “这是我今天赚的,有2000多,我完全可以养活我自己,不需要跟你和爸爸要钱了。 我也毕业了,你就当让我独立锻炼几年吧。别去找爸爸吵了,你看你又年轻了,明明很幸福,不要再来管这些了。” 妈妈看着她这么懂事,心里酸楚却又无力,她自己也知道,除了争吵,她给不了孩子其他的了。 她擦了眼泪,点点头:“妈给你转钱。” “不用了,你不是看到我赚多少钱了吗?” 她还是掉眼泪,还是坚持给她转:“拿着,拿着。” 妈妈给她转了2万块。 她当着妈妈的面收了:“妈,我带你去我店里看看吧,好不好?” “嗯,走,去看看。” 母女俩下了楼,潘潘就像给客人介绍一样为她讲解。 妈妈在最大的鱼缸前站了一会,忽然感慨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养鱼,你爷爷那缸鱼死了,我还带你去水族店重新买了两条。你还记不记得?” 潘潘于是说:“记得呀。所以妈妈,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挺开心的。” 妈妈听后心里一酸,眼泪掉下来,转身抱了抱潘潘:“是妈妈对不起你。” 潘潘眼睛也酸,可是忍住了,她回抱了妈妈,双手拢在蓬起的羽绒服外头,轻飘飘的,没有实感,安慰说:“没事的,妈妈,我挺好的。你看这里的鱼,弟弟有没有喜欢的,我送给他。” 妈妈抹了眼泪,两人分开:“你弟弟哪有你听话,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这个鱼给他也是浪费,你留着卖钱吧,不用管他。” “好,想要随时和我说。” 妈妈看着她,无比酸楚,可还是说出了分别的话:“嗯,小雪,时间不早了,妈妈要回家做饭了。” “嗯,那快回去吧。” 妈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是不舍的,但还是要走。 潘潘忍着眼泪,笑着送她到门口:“妈妈,我以后就住这里了,你要是想我,随时来,爸爸不知道的。也可以带弟弟来。” “嗯。”妈妈点点头,走了。 潘潘在门口呆看了一会,委屈,心酸,无力,可又麻木。 “滴滴!”路边一辆黑色丰田喇叭响起。 潘潘的注意力被拉过去,高庭的车已经停在门口,车窗摇下,他正看过来。 高庭今天特意提前回来,回来路上,他给她发消息,要是还在店里,他就来接。 可好久都没回复,他打了电话,通知占线。 他想她店里大概有事,于是直接过来,准备给她帮帮忙。 可车刚停下,就看到了母女相拥的那一幕。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很清楚她的情绪——拥抱的时候根本没用力,甚至有些生疏,他一眼就看明白了,是她妈妈来了。 他没有下车让事情变得复杂,而是在门口等了一会。 第20章 拥抱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下了车,直奔她走过来,脸上神情也并不轻松:“你妈妈来了?” “嗯,我去拿菜,你等我一会儿。”她若无其事,好像只关心今晚吃什么。 高庭也没继续问,只说:“不着急,时间还早,慢慢来。” 潘潘于是从柜台里拿出钥匙给他一个:“钥匙我配好了,以后要是需要我过去做饭,你提前和我说。” 她的意思是,虽然有了钥匙,但是没有他的允许,她也不会随意进入,她的边界感还是这么强。 高庭收了钥匙:“你想去就去,也不一定要做饭。今天午觉睡了吗?” 她眼下黑眼圈那么重,很显然没有。 她也老实摇了摇头,却说:“没有,今天生意比较好,所以一直在赚钱。” “那趁着盛老板不忙,去我家休息会儿吧,以后忙起来没时间了。今晚要不要带点换洗衣服去?” 潘潘愣了一下,今天还没时间想这一茬,俩人晚上独处的话,会不会继续昨晚的事情? 可妈妈刚走,她眼下实在没有心情去想这些,如果需要那就带吧,以防万一的好。 “那……那我回去拿。” 高庭知道她想歪了,但也没纠正。 她想得也并不算太歪。 关了店门,上了车,潘潘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上话并不多。 高庭时不时用余光看她,表面上虽然没有表露任何情绪,但怎么可能一点触动都没有? 他有些担心,于是开口问她:“你妈妈来,都说了什么?” 她声音有些闷,但尽量显得轻松:“没什么, 她只是来看看,就回去做饭了。” 高庭见她并不想说,又止步于此。 潘潘侧过头看向了窗外,光影在她侧脸闪过,她又语调轻松地说了一句:“她不会再来了,不用在意,好在没耽误多少时间,来得及做饭。” 高庭深看了她一眼,还想说什么,她手机就响了。 潘潘看了一眼,慢了几秒钟才接起来,语气还是很平静:“喂,爸爸。” “你妈走了吗?” “回去了。” “潘潘啊,爸爸不是说不管你,也不是不给你钱,你已经长大了,年轻人出去闯荡几年很正常,那么多钱你拿去,万一被坏人盯上怎么办?还有你妹妹这么小,我们是一家人,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光想着自己。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你找你妈干什么?她又顾不上你,只会闹得大家都不安耽。” 潘潘垂在腿上的手,攥紧了裙子,语气依然没什么波动,但比之前冷了很多:“爸爸,我没有跟她说,我也不知道妈妈从哪里知道的,总之,你放心,我已经说服她,她不会再来找你了。” 电话里的人叹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爸爸知道你最懂事最听话了。这样吧,爸爸给你转3000块钱,你去买点好吃的,或者新衣服。今天的事情就别放心上了。” 她没跟爸爸客气,而是直接说:“好,你转我微信吧。” “好,爸爸明天就转。” 到最后当然是不会转的。 挂了电话,潘潘捏着手,还是侧过头,高庭看不见她的脸。 这样的争吵她经历过太多次了,从最开始的爆烈频繁,到后来父母双方老死不相往来,逐渐冷淡。 她知道每一次争吵都是没有意义,没有结果的,所以早就麻木了——无论他们嘴上说得如何关怀着她,她都知道,没有人愿意真正照顾她。 激烈的争吵,本质是发泄对对方的怨恨和不满,以及责怪对方,为什么不安顿好这个拖油瓶! 但对于爸爸和妈妈,她的态度还是不同的,她对妈妈有着同理心和关怀,对爸爸,则多了几分冷漠。 所以她从来不拒绝他给钱,当然,他也没给过多少钱。 沉默不语,不是因为原生家庭的伤痕复发有多痛,而是在高庭面前暴露这些,她难堪得无地自容——尽管她从最初的时候就一直在坦白自己原生家庭的不堪,可父母双方的态度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抗拒的——父母的态度,就好像在告诉高庭,她是个不值得被珍惜,不值得被爱的人。 她害怕高庭也这样看她。 到小区后,潘潘马上下车,主动去后排拎菜和水果。 高庭要帮她提,她只分了一半给他。 进门后,高庭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女士拖鞋,是他新买的,家里也只有这两双拖鞋。 潘潘心里软了一下,默默拖鞋穿上,跟着他走进去,手里提着水果没放下来:“你休息一会吧,我去做饭。” 她走进厨房,麻利地将自己的长发挽起来,找到了挂着的围裙,戴上后,先洗了水果,端出去放在茶几上。 高庭脱了外套,给她倒了水,放在茶几上,并没有坐,而是一起去厨房,帮忙淘米下锅。 潘潘连忙拦住他:“你告诉我米在哪里就好了,我来吧。你去看电视吃水果。” 她尽量想表现得自己有用一些。 高庭拨开她的手,直接去淘米:“一起做,快一点。” “没关系的,今天的菜很方便。”她伸手去抢着淘米。 两人挤来挤去,她的袖子湿了。 高庭没跟她争,让出了洗水池前的位置给她,自己站在她身后,双手从后面环住她,帮她把袖子撸得高一些,然后顺着手臂,摸到被浸泡在浑浊的大米水里的那双手。 她的手,冰冷的。 潘潘身体僵了一下,感觉到他的胸膛贴着自己的后背,气息就在自己耳边。 “你跟我,不用分这么清楚。你是我女朋友,不是保姆。” 只这一句话,让潘潘一直强忍的眼泪直接夺眶而出。 她看见自己的眼泪无声地砸在他坚实的手臂上,他的大手包裹着自己的双手,水是冷的,可他的手是暖的。 她紧紧咬着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双手还浸在水里搓洗着。 高庭也不多说什么,下巴抵在她肩头,身体贴得更近,帮着她洗。 洗好了,他的手在围裙上擦干一把,大手按在她脸上,捧着脸颊把人转过来,按进了自己怀里。 潘潘紧紧抱住了他,颤抖着无声哭泣。 他什么也没说,但却像什么都说了。 第21章 坦诚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天的晚饭是一起做的,也一起端上桌。 高庭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想了想又放回去,她连养鱼都弄的干干净净一点儿腥味都没有,八成也不喜欢酒气。 冰箱里还有两瓶宝矿力,他出去给她。 他不来,她就不动筷,这是小时候奶奶做的规矩,吃饭必须等人齐。 饭桌上,潘潘率先找了话题:“你今天工作还顺利吗?还有没有人闹事?” “没了,都老实了。所以回来的早。” 她稍稍放心——她不懂工地上的流程,只觉得,他只是还没有正经工作,突然去给人家管工地,估计是老板看中他退伍回来,实际上类似于保镖,既然有冲突,她是担心他受伤的。 “你要在这个工地做多久呀?”她没再提起父母的事情,如果可以,她希望再也不要提起。 “目前估计要待一年半。” 她想了想,觉得那也挺好的,至少不是短期工:“那以后呢?你想做什么?” “这工地没那么容易完工,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对,现在应届生的工作也不好找,有工作就很好了。” 从她爸爸的电话,高庭已经听得七七八八,八成是因为钱闹的不愉快,盛雪阳的经济压力估计也不小。 她问他工作,无非是怕他工作收入不稳定,俩人日子不好过。 高庭于是让她放心:“我退伍费有20万,当兵的时候没怎么花钱,还存了一点,目送每个月收入还算稳定,工厂是我朋友家的,之前给你送的烟花,烟花厂也是我朋友家的,实在不行,你哥厂里也有活。你要是缺钱,和我说。” 潘潘一听,觉得他误会了,连忙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想要钱。我自己也在赚钱,我……我只是有一点担心,工地要做这么久,要是经常闹事,你会不会受伤。所以才问问你的打算,是不是考虑换一个稳定的。” “我知道你不是跟我要钱,我是想让你放心。” 潘潘怔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她从来没跟他提起过自己实际的经济状况,但是总在心里算小账,他多给的,她总想着还回去。 她觉得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此次可以是平等的,不被人看轻的。 “你要是缺钱,跟我要。” 她想他应该是听见了爸爸的话,以为自己去要钱才引起的争吵。 她垂了眼帘,轻声说:“谢谢你这句话,不过我暂时不缺钱。” 她想了想,他对自己很坦诚,那自己也不该说一半,瞒一半:“其实,你也知道我哥哥家和我家一起拆迁了,但是我家条件很一般,赔的不多,我爸爸给我30万,我就拿了这笔钱开了金鱼店。 我妈妈最近才知道,所以才跟我爸爸吵了起来。并不是因为我缺钱。 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们认识不久,我觉得这是我的家底,所以没说,不过既然真的决心在一起了,你对我也很坦诚,我觉得让你知道比较好。” 坦诚吗? 高庭听后神色有些复杂,问她:“那你爸给你妹妹们多少?” “大妹妹跟着自己妈妈离婚走了,跟我爸要了120万,剩下150万,我爸买了套小房子,也没钱了。” 高庭听后心想,真是难怪,给小三小四的女儿都留了100多万,只给大老婆生的30万就扫地出门自生自灭了,只找他吵一架,都算便宜他了。 他眼里露出不屑和鄙夷,一闪而逝,没让潘潘看到。 情况了解清楚,他把话题又引到俩人身上:“那看来我还是比你爸轻松点,养你还可以。” 潘潘有些不好意思,他今晚忽然谈到钱,有说起这些话,倒像真要长久共同生活在一起似的。 她动了心,也红了脸:“我,我也会努力赚钱的,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生活压力的。” 高庭听后就笑了,她是真的一本正经在考虑和他的将来。或许再过段时间,他事业有些起色了,该重新和她介绍一下自己的条件。 饭后高庭和她一起收拾碗筷,放进洗碗机里。 他毕竟当过兵,动作麻利,人也干净,家里的东西不多但都井井有条。她对他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高庭知道她带了换洗衣物,所以没跟她客气,直接说:“我来收拾,你去洗澡吧,今天早点睡。” 潘潘指甲悄悄掐住了手指关节,早点睡?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也不敢问,只轻轻点头:“嗯。” 高庭带她去了浴室,只有一块肥皂,潘潘心想,好在自己带了小样过来,洗了头,洗了澡,里里外外香喷喷的。 她换了白色的长睡裙,吹干头发,心不在焉,紧张又心虚。 第一次,她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 她没准备任何新衣服和用品。 他会准备避孕的东西吗? 外头高庭已经收拾好卫生,重新泡了两杯茶,看到她出来,他眼睛也亮了一下。 她发梢还是半潮湿的,垂坠在身侧,白色的睡裙带着花边,脸蛋是红的,眼神是怯生生的。手指轻轻绞着袖口的花颤。 他怎么会看不明白,他走近问:“洗好了?” 她轻轻点头,好香。 “坐着看会电视吧,水果都没动,我去冲一下。” 潘潘于是在沙发上等待着,电视一点儿也没看进去,时不时手机搜索一下,第一次该怎么做? 高庭动作很快,换了一身薄卫衣和睡裤。 他看到她紧张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下,坐到她身边,沙发深陷下去。 “不看电影?” “等你一起看。” “那想看什么?”他明知道她心思早就乱了,偏还这么问。 “都行。” 他大手一伸,把人捞进自己怀里,一手拿起遥控器:“那看点儿喜剧?” 潘潘愣了一下,搞不懂他的意思,都抱在一起了,还是看电视吗? 她睁着眼睛,懵懂又疑惑地看他。 他低头正逢上她的目光,又是熬夜又是哭,眼底又青又肿。 空气里都是她发梢上散发的,青涩又湿润的香气。 他心里软了,低头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想做?” 潘潘被这个两个字激得全身发烫,开不了口,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是,如果身体能让他喜欢的话,她愿意——毕竟,她总要有点什么,值得他喜欢。 “嗯……”像蝴蝶轻颤,小鹿穿过森林,她点了头。 高庭露出从没有过的笑容,没辜负她的心意,吻下来,缠绵又野性。 可到最后,他还是停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说:“会做的,今天先忍一忍,你把觉补了,好不好?” 她乖巧异常,说:“好…” 第22章 赖床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天夜里,电影放的是《狼的孩子雨和雪》——高庭对看动漫并不感兴趣,但是潘潘愿意看,她虽然没说,但是他浏览的时候注意到她的眼神了,明显更愿意看动画片。 他于是随机点了这一部,开篇的时候,是身为孤儿的女主在大学的课堂里,遇见了前来蹭课的男主。 俩人坠入了爱河,男主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并不是大学生,而是一直在社会底层送货打工的狼人,女主接受了他,俩人在出租屋里结合,并组成了一个小家。 因为狼人身份一直在社会边缘的男主,因为女主的出现,格外珍惜温暖的家庭,即便经济拮据,依然会在回家的路上,摘一朵野花,插在窗台的玻璃瓶里。 这一幕让潘潘很感动。 而女主不久也怀孕,并在出租屋生下了女儿。 高庭以为又是一部日本小清新爱情动漫,看的并不上心,更多的是陪潘潘看,也当作休息。 只是,没想到进度条还没到三分之一,男主为了给怀二胎妻子补身体,化身成狼外出狩猎野鸟时,就意外身亡。 女主在桥上看见警察打捞着河道里狼的尸体时,潘潘的眼泪跟断了线一样,把头埋在他怀里,一点儿都不敢在看了。 至此,故事才正式进入正片。 女主带着孩子离开了城市,搬去了靠近山林的村子生活,影片用了非常大的笔墨描述两个孩子的成长,以及各自心理的养成,最终,女儿选择和爸爸一样,隐藏自己身上狼的特性,和人类一起生活下去。 而小儿子,则选择成为狼,回到山林,接替老狼,成为新的山神。 潘潘看完后心里久久无法释怀,女主在失去丈夫后,又再一次失去了儿子。要是男主还活着该多好,即便生活会很艰难,但是两个人依然可以在底层的夹缝中,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可殊不知,成长的本质就是一种分离,人不可能依附任何人而活。孩子脱离母亲成为山神,那不是抛弃,而是独立。 影片结束,已经快晚上10点了。原本是想让她放松下来睡一觉,没想到适得其反了。 高庭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又放了《武林外传》,就是想让她放松点儿。 果然,一集还没结束,潘潘就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高庭松了一口气,这才把人抱起来,走进卧室放在床上。 他俯身替她拨开了长发,眼角红红的。 给她盖被子的时候,她的睡裙被带起来,衣角撩得老高,露出了白色内裤的边缘和一条笔直雪白的大腿。 他眼神一滞,一把拉过她的裙边盖住,又盖好被子。 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家里空调开得也热,他没马上上床睡,喝了两杯冰水,关了电视,去餐桌上开了笔记本电脑,加班到12点,才去床上睡觉。 这一晚,潘潘睡得格外好,床是安稳柔软的,他的怀抱是坚实可靠的。 她睡迷糊了,甚至忘了自己不在金鱼店里,而是回到了十二年前的家里,那个时候她的四件套都是蓬松柔软的,床也很大,任她翻滚。 她忍不住翻个身,像抱住玩偶一样,手脚并用,抱住了身边的高庭。 裙摆被勾住,她迷迷糊糊伸手摸了一下,手腕就被一把抓住了。 他明显用了力气,把她的手拿开。 潘潘也因此睁开了眼睛。 被窝里的手被他抓着,被窝外,俩人四目相对。 他已经清醒了,潘潘还有些迷糊,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她惊慌不已,缩回手猛地拉开了距离,要不是被他拉着,她此刻已经坐起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睡迷糊了…我以为有什么东西…”她努力想要解释,他却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 “故意的也没关系。” 她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干脆埋了一半到被子里,只留一双乌黑的眼睛,羞涩又满是怯意地看着他。 他眼神暗了暗,凑过来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你今天几点去店里?” “我…平常都是7点半开门……” “那再忍忍?行吗?”他今天也要去工地办事儿。 行吗? 这是在跟自己商量?他以为自己已经忍不住了? 潘潘无地自容,整个头都埋到被子里,只有一头乌黑的头发露在外面:“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声音闷闷的,像是撒娇又像是呜咽,高庭笑得更深了,唇在她的头发上吻了一下:“我知道,但我快忍不住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爱欲,她的心都快满出来了。 他怎么会这么撩人,又这么温柔? 小脑袋缓缓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眼睛像惊慌的小鹿,寻找着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后,她确认了他眼底有笑意和爱意,她于是缓缓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像深海的人鱼悄悄探出水面,长发如藻,如丝绸般披在身侧。 房间里的窗帘还没拉开,光线幽暗,她在他脸颊,落下极轻极软的一吻。 那是最隐秘也是最真挚的爱意。 “我可以迟点开店……” 她的主动让高庭都愣了一下,脸颊上吻轻如叶片擦过,却点燃了他心底欲火。 她在他眼前,长发下是白色的睡衣,让他想起昨晚替她盖被子时窥见的胴体,白得晃眼。 他俯身下去将她从被窝里捞出来,坐在自己身上。 她青涩极了,却不躲避,双手撑在他胸口,配合着他的亲吻。 潘潘紧紧咬着下嘴唇,却还是有几声呜咽漏出来。 高庭忍得很辛苦,此刻更加听不得她声音的撩拨。单手抓着自己的衣角,向上一掀,脱了衣服,反客为主,压过来。 他的脱了,她的当然也留不住多久,长发丝丝缕缕垂下,却将将半遮半掩,冰凉的发丝吹落在炽热的肌肤上,带来更加多变的触感,分不清是他的吻还是发丝撩拨。 她的腰很细,和他想得一样,但是比他想的更白。 “嘶……”他地呼一声,他尽量收着。 潘潘脑袋里只剩一团浆糊,理智都被他烫迷糊了。 明明天气还没回暖,她却看见他的汗顺着下巴不断滴下来,滴在自己的锁骨上,还有脸上,都是情欲的气息。 最开始的时候,她用手臂遮着自己的脸,不想让他看见,可是渐渐的,身体像被海浪不断冲上风口浪尖,根本没有平稳的时候。 他看见她紧紧皱着眉头,怕她难受:“抱着我。” 她一手搂住脖子,摸到他背后紧绷的肌肉上,也全是汗,她受不住,抓了他一下。 “对不起……” 他声音哑了好几度:“你再这么客气,今天店可开不了了。” “我……” “潘潘,放松点……” 第23章 驾照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金鱼店这天开门晚了一小时,生意却特别好。 大约是天气回暖了,有些年轻的小姑娘,在社交平台上刷到了金鱼店的视频,很多慕名而来。 但是店里空间不大,大多停留不了一会儿就走了,还有一些询问能不能喝咖啡,潘潘也只能说,马上就可以了。 人来来去去,总会有些生意,这天卖出去5个新手套餐,也有出手阔绰的,就想一步到位,整缸鱼买回家的。 至于那些只是拍拍照没买的,潘潘也都很客气地招呼着,随便看,没关系的,可以拍照。 这些人发了朋友圈,等于又是一波宣传。 这天的销售额有3500元,潘潘一直在打包,忙得午饭也没有吃。 基础套餐虽然全套也就一条精品鱼的价格,但是属于长远的潜在客户,因此潘潘也没有怠慢,送的练手鱼也都挑好的。 同城她喊了同城送货,至于买整缸的,还是需要叫货车。 她想起了高庭给她留的号码,他说他那辆丰田自己不用的时候,会租出去送货,她记得他好像自己这两天在开,那这个号码应该是拉货师傅的吧。 她于是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于是潘潘客气地问他:“你好,请问拉货吗?是一组鱼缸。” 那男人愣了一下,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说:“要晚点儿,1小时后行吗?不过我这车上还有别的东西,放不方便挤一下?运费只收三分之一。” 潘潘当然愿意。 于是这天,一个开面包的拉货师傅来了,后车厢里明显是空的,潘潘奇怪:“师傅,不是拼车吗?” “顺路已经送掉了,我看你这点东西没多少,东西也不重,就收你30算了。” “那太谢谢了。我骑电瓶车在前面带路吧。” “行。” 这回的客户其实挺近的,二十来分钟就到了,潘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不好意思耽误师傅时间,赶紧把钱结了,自己上上下下搬东西。 师傅却说:“你小姑娘有什么力气,我来我来,就一个玻璃缸。我推车,你说吧,送几楼。” “那我给您算搬运费。” “哎呀,不用不用,多大点儿事儿呀。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这不有电梯嘛。” “那太谢谢了。” 师傅帮忙送到了小区5楼,客户小姐姐开了门,潘潘进门帮着给组装了1个小时,又耐心讲解了很久。俩人加了微信随时联系着。 准备走的时候,客户小姐姐拉住她:“你等一下。” 小姐姐于是拉她到卫生间说:“你身上来了,你没发现呀。” 潘潘向后一照镜子,牛仔裤上有两滴痕迹,还真是,怎么提前了两天,难道是早上撞得…… 她脸色微红,跟小姐姐借了卫生棉,又返程回去。 时间已经四点多了,她今天没来得及买菜,自己午饭也还没有吃,急匆匆地赶回店里,给高庭发了消息:“我今天不过去了。晚饭要不你来店里吃?” 高庭回复:“太忙了?送货回来没有?” 他知道啊? “刚回来。” “没事,饭我来做,你忙完了直接过来吃。” 她抓耳挠腮,他怎么就不明白:“不是,我今天不太方便,所以就不过去了。” 不方便? “你家里人来了?” “大姨妈来了。”也算家里人。 高庭对着手机屏幕笑了出来,笑自己怎么跟傻子似的,又回复说:“这不算长辈,不耽误你过来。” “来了不能做……”她有些为难。 “不做也可以来住。” 高庭坐在项目临时搭的办公室里,连施工员都看出来他今天心情格外地好,盯着手机,嘴角就没下来过。 她这是什么脑子,直球的,不会拐弯。 但是,好可爱。 晚上高庭买好了菜,再去接她。 潘潘正在清理卖空的鱼缸,他还没进门,隔着玻璃就看到她撸起袖子,整个手臂浸在水里,脸色并不好看。 眉头拧了一下,走过去抽走了她手里的硅胶刮片:“不是来大姨妈了,还碰冷水。” 她却好像很高兴,笑着说:“我今天生意特别好,又卖空了一缸。这个缸有点爆藻了,我刮干净,放新鱼。” 他苦笑一下,拿她没办法:“满脑子都是挣钱,财迷。” 手却开始学着她的样子,把玻璃缸壁上的青苔一下一下都刮了。 “嘻嘻。你知道吗,今天来的都是当地的小姐姐,年轻漂亮,都来拍照的。” “哎呦,盛老板这生意越做越大,我压力上来了。” 潘潘被他惹笑了:“哪有,多亏了你介绍的师傅帮忙,他人挺好的,只收了我30块钱,还帮我搬货了。” “是挺好的,不过这段时间我车正好要用,没租给他,忘了和你说,你需要直接打他电话也一样的。他会想办法给你拉的。” “嗯。不过我现在送大缸的机会也不多的,小的我就自己骑电瓶车送了。” 高庭想到昨天早上的交通,对她说:“这条老街太窄了,交通也不好,容易出乱子,你尽量少骑,或者能等就等我回来,我去送。” “没事的,我都避开早高峰的,你也很忙。” 他还是不太放心,试着问:“你会开车吗?” 铁皮车撞一下,顶多是赔点钱,总比电瓶车安全。 潘潘摇摇头:“我没驾照。” “大学里没学?” 她尴尬笑笑说:“大学没钱学。”更不会有人给她买车。 高庭想也是这样:“要不趁着天气还不热,去考个驾照吧。我出钱。” 潘潘摇头:“不了,我现在店里走不开,白天没时间,我也考虑过这个事情,等生意稳定了,我招了人,我就有时间去学了,学费我也能付得起。你不用担心。” 高庭于是点了点头说:“那你可抓紧,不然天一热,学车晒成黑炭。” 她笑着回应说:“我知道啦。” 高庭收拾了鱼缸,又喊她:“那走吧,回家吃饭。” 他说这话的时候好自然,好像俩人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潘潘心里是暖的,快速收拾了东西就朝他跑过去。 第24章 创业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晚饭是高庭做的,潘潘一开始还跟他客气,但是确实身体的不适感逐渐强烈起来,晚饭喝了一点汤,冲了个澡,窝在沙发里,根本动不了了。 高庭前十年都在部队里,也没这个经验,有些手足无措。 “你每次来都这样?”高庭抱着她,摸了摸额头。 她摇了摇头:“没有。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从前也有不适感,倒也没这么强烈。 他心里也有点数了,自己八成有点责任在身上,于是上网查说老酒红糖炖姜水能好。 他就学着炖一碗,让她喝了,再抱着去睡觉。 等潘潘睡着了,高庭又上网查了相关的知识,后半夜又看了几款车。 第二天潘潘稍微有点精神了,高庭让她休店一天,她也不愿意,好说歹说,彼此让了一步,高庭同意她去开店,但也只能去店铺二楼躺着,他请了一天假,帮她在楼下看店。 潘潘不想耽误他工作,可是高庭说,自己已经请好假了。 于是这天高庭看店,潘潘在二楼睡觉,高庭也没闲着,开着笔记本一直在忙。 他的工地确实没那么好做——小的时候,爸爸只是个木匠,小学的时候,慢慢干成了木材加工厂,后来类目拓展越来越大,承接当地旅游景区的木制观景长廊、景观等设施,除此之外,当地的制造业逐渐发展,工厂也逐渐开始做桌椅家具,乃至沙发转椅内置木框架的流水线,总之做的五花八门,生意又大又杂。 他爸爸对做生意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精通,全靠做的早,吃到了红利,所以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干的那么大,否则也不会让他去当兵,那一定是按照接班人来培养的。 他大学的时候,有个机会,以大学生的身份入伍,考军校,转业后能有个编制,但是也没想到这十年下来,家里生意越来越大,老头子思维跟不上了,开始学人家开公司,请运营团队,但到底还是要人来接班。 这才让他回来。 他刚回来那几个月,其实也是闲着,正好赶上过年,就帮发小送送烟花,这才碰上了潘潘。 年底的时候,他跟着老头子在厂里开会,商量新年公司规划,他听下来算是明白了——业务太杂太多,生产能力很强,但是创造能力很弱,也缺乏拳头产品,一直在做代加工厂。 要是长期下去,其实很容易被汰换,所以新的一年,高庭最大的任务就是,把老头子手上的业务线梳理清楚,该砍的砍,改留的留,该优化的优化。 他把最简单的流水线作业留在了老家的原始厂里,让老爸管着。 用新的地建厂——说得是厂,实际上更像是一体化产业集合厅——这几年是房市最好的时候,装修和家具行业格外发达,对于实木家具的需求也不断增长,既然这样,他就扩招设计师,创建自己的品牌,把工厂和设计团队,乃至展厅和直播间都集中到一处。 之所以选在麦田里,那是当地政府规划那里接下来不仅会建直播基地,还会立足于美丽乡村打造田园旅游经济。人流足够大,触达的用户也足够多。 老爸手下的团队,虽然也有些专业运营,也开了网店,但说白了,老板是个门外汉,运营有时候也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执行了。面对突然回来的高庭,人家觉得他当兵回来,早就跟社会脱节了,能懂什么? 服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何况目前最赚钱的,还是流水线上的代加工,新工厂,算是高庭自己的创业。 做的好,品牌名声打出去,可以囊括所有的木制品类目,做的不好,那就再另寻出路。 因此,他来工地,实际上是为了保证能过按照他预期的效果落地。 这活不好干,需要他花时间花心思,原本是根本没有找对象的打算的——他20岁就去当兵了,实际也没怎么谈过对象,他在部队里,学业压力也不小,一向来是对这事儿没那么热衷的。 可也不知道怎么了,从除夕那天碰上她开始,盛雪阳这个名字就像有什么魔力,总能引起他注意——她的鱼,和她这个人一样,美丽,诱人,又另类。 高庭对完今天的进度,关上了电脑,已经中午12点了,他忘了时间,俩人都没饭吃,他赶紧轻手轻脚上楼,去冰箱里找食物,冰箱里大多是方便面和馄饨饺子之类的冷冻品。 她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就吃这些。 高庭于是去附近的馆子定了餐,带回来。 潘潘还在睡,脸色发白,热度也有些上来了。 高庭有些着急,把她喊起来,喝了点汤。 “你好像有点低烧,把饭吃了,我带你去挂急诊。” 潘潘却哑着嗓子说:“没事的,好像是有点感冒了,我有退烧药的,就在药盒里,吃了就好了。” 她爬起来,好像很习惯应对这样的情况,在行李里,找出了一个药盒,拿出退烧药自己就着开水吃了。 高庭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那行,观察一会儿,要是1个小时内不退烧,你就跟我去医院。” 她点头说好,嗓子又干又哑又痛:“我好像喉咙还有点发炎,没事的,我再吃点消炎药,只要不发炎,热度就会退掉了。” 说着又翻出消炎药,吃了下去。 高庭眉头拧起,她一个人就是这样生活的? 下午他没下去,就在二楼,坐在她床边陪着。 店里时不时来个人,他听见门铃声就下去做个生意,价格还是得问潘潘,前前后后也卖了两三条鱼。 人家来问,他不懂,极力推荐和自己那条同款的蓝麒麟,把潘潘当时跟他说的话复述一遍,人家看他长得英俊又正派,信了几分,也就卖出了两条。 客户是个有四十岁的养鱼佬,家里本来就有缸,想要直接带鱼回去,打包这活他不会,于是和客户商量,送个小盒子,让他自己带回去。柜台上有老板微信,让他加了,养护的教程都会发手机上。 人家跟他聊了半天:“你不是老板啊?” 高庭笑了笑说:“我是她对象,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在楼上睡觉。不过你放心,这鱼挺好的,我自己也养蓝麒麟,镇缸,旺财。” 人家看他一表人才,不像个落魄的混子,也信他:“那行,我先养养看,正好我缺一条黑鱼。” 第25章 同居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下午退了烧,人也舒服多了,出了一身汗。 关店后,俩人又回到了高庭的出租屋里。 晚上还是高庭做饭,照顾她吃了一点。 高庭想让她早点睡,潘潘却坚持要洗澡,他也没办法,只能把空调打到最热。坐在浴室外等她洗好。 夜里他哄潘潘先睡了,自己又在加班。 因为这场病,潘潘在他的出租屋里住了小半个月。 常常半夜醒过来,就看到客厅还亮着小夜灯,有几次她偷偷走过去看,就看见高庭笔记本开着在那加班。 她问他在做什么,难道工地上还有什么活需要他用到电脑吗? 高庭笑着解释说:“这个厂挺特殊的,所以分了好几个模块,让好几个队伍在建,每天需要对一下各个小组的进度。” 潘潘听不懂,但是知道他是在认真工作,所以也并不打扰。 她会在他工作的时候给他泡茶,身体好一点了,还会给他做宵夜。 俩人没再做过,有她身体的原因,也有他工作太忙的原因。 可是潘潘心里却很高兴,她渐渐开始陪着他熬夜,他在餐桌上敲键盘,她裹着毯子在沙发上,从来不发出噪音,只是陪着他。 就像一条被收留的流浪小狗,乖巧地,不离不弃地等候在主人身边。 她经常会想起那天晚上看的电影——《狼的孩子雨和雪》。 她会带入自己和高庭,觉得他们就像男女主角一样,虽然在社会的边缘孤单无依,可是命运让他们遇见了彼此,还有了一个小家,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餐桌上,他的电脑旁边,也多出了一个玻璃瓶,瓶子里也会有一支小雏菊。 可是她心底也会害怕,害怕高庭会像男主一样突然间离开自己的世界,她不敢去想,也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面对,所以她有意无意的,有些讨好他。 渐渐地,日子过去了几个月,转眼天气热起来,夏天就到了。 她一直住在高庭的小出租屋里——其实病好后也准备搬走,但每天他下班都来接她,渐渐地,也就坐实了同居的事实。 房租是高庭在交,她给他转过钱,又被退回来。 于是她就拿这笔钱去买菜,交水电。总之在这点上,她不想占他便宜。 但是高庭还是会找机会给她转钱,例如每周特意叫她去帮忙买个水果,他就给她转1000块钱。 她总不可能真买1000块的水果,所以剩下的钱,其实都是高庭变相给她的。 这些钱她都没花,去办了一张新卡,一笔笔存进去。 几个月下来,竟然存了有小几万。 她觉得自己的付出远远没有他多,所以就尽量多做一些事情,例如提前半小时回家,打扫卫生,做饭,以免他回来,还得抢着做。 在床上,她虽然并不擅长,但是也愿意配合着他,几次之后,高庭经常因为意乱情迷而有些失控。频率也渐渐变多,几乎每天都要。 潘潘身体受不了,但是从来不拒绝。也导致每次来姨妈,一次比一次难受。 至于店里,春天的时候,潘潘给金鱼店门口的花坛翻新,种了一批玛格丽特和无尽夏,小店变得越来越漂亮,生意也越来越好。 这段时间她报名去学了如何做咖啡,刚学的拉花还不成熟,店里就来了一个女孩子,穿着百褶短裙,看了一天的鱼,因为不好意思,而一直在点单——只不过她每次都点柠檬水。 潘潘陪她看了一整天鱼,也介绍了一整天。她好像是在等人,中午的时候,有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来找她,俩人聊了一会儿,男人就走了。 女孩又坐了一下午,可是最后一条鱼也没有买。 她觉得很抱歉,还特意来和潘潘说:“老板,不好意思,我很喜欢你的鱼,但是我怕我养不好他们,今天耽误你时间了,介绍这么多。你方便让我多拍一些照片吗?我拿回去帮你做做宣传。” 潘潘连忙说:“没事的,你喜欢就多拍好了,也不是一定要买的。而且你也一直在点柠檬水,没关系的,你不用在意。你要是还想等你那个朋友,也可以继续坐一会儿,不过等会我男朋友要来接我,可能要关店了。” “没关系,我马上也要走了,我去等他下班。方便加一下你微信吗?” “可以的。” “我叫裴书君。” “我叫盛雪阳,你可以叫我潘潘。以后想养鱼都可以找我的。” 就这样,她们彼此留了微信,后来裴书君还真的帮她做了宣传,只不过彼此都再也没联系过。 俩人再遇见,是在几年后,她的婚礼上。 这都是后话了。 裴书君等的那个男人,后来折回来买了一些便宜的小鱼苗,他离开以后,高庭就打来了电话:“我今天下班早,在店里吗?我早点去接你。” “在的。” “行,等我会儿,我约了个老中医,今天过去,让他给把个脉,调理调理。” 二十分钟后,高庭的车停在金鱼店门口,接了人去了老中医家里。 车上潘潘又提起裴书君,眼里带着光彩:“今天来了一男一女,女孩等了男人一天,那男人最后买了鱼追出去了,我觉得他们应该是相亲成功了。” 高庭笑着说:“选在金鱼店相亲啊,挺有创意。” “你知道吗,那个女孩子特别漂亮,又很温柔,我觉得那个男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 “盛老板现在的业务真是越来越广了,都当上红娘了。” 她甜甜地笑了:“也是一种缘分嘛。” 再说回自己:“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痛经也不是大病。忍几天就过去了。” 高庭不爱听她说这个话,想起她发热生病的时候自己吃退烧药消炎药的事情,严肃说道:“我不管你以前怎么过的,现在每天都要碰冷水,去看一看,放心一点。另外你驾照也抓紧了,到时候我们去买辆车,很方便,不要拖着。” 上回他提起驾照,潘潘就有些察觉到他有给自己买车的意思了,但是无功不受禄,她觉得自己没什么能给高庭的,他给自己的太多了,她会害怕。 “不用的,我的小电驴才刚买没多久。” “小电驴不安全,这几个月,老街已经出了好几起事故了。” “其实我现在生意挺好的,每个月利润有一万多,我自己努努力也能买,我不想让你破费。” 从前潘潘没有对他说过自己每个月的实际收入,可相处久了,她发现高庭不光没花过她一分钱,还每个月都在想方设法给她塞钱。 她想,他或许有些大男子主义,觉得男人就该养女人。 可她并不清楚高庭的收入,她想就算还不错,但是彼此也都是普通人家,还是节俭一些的好,毕竟,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她是想和他有以后的。 高庭没说话,他现在不跟她争这个,反正他到时候他会去付钱。 当务之急,还是先陪她看医生。 老中医原本已经退休了,并不看诊,但高庭发小近期来了,和老中医有些亲戚关系,这才托关系请人看一看。 老中医一搭脉,就知道她经常碰冷水,于是又询问了一番,给开了药方,叮嘱了生活注意事项,除了少喝生冷的,房事也得节制。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瞪了高庭一眼。 潘潘小脸通红,在一旁的高庭也尴尬了起来,给老中医道了谢,俩人手拉着手逃出去了。 第26章 约定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因为老中医的话,高庭节制了很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工厂在建造过程中也越来越麻烦,展厅部分的设计,因为原木风格的家具设计,区别于传统的中式家具,更强调原生态和自然——当然,他这里也有高端的新中式展厅——只是在原木风格的自然展厅里,计划是要加入天然植物造景的,充足的光照,能够更好地令植物生长,也更出效果。 设计师推荐用高强度的耐力板,做全透光的空气屋顶,模拟一个天井景观,但是因为面积和跨度太大,如果要保证效果大气,那就得采用加厚的耐力板。 可是耐力板每增加1mm,价格几乎就是翻倍地涨,如果为了省点钱,又有凹陷漏水乃至坍塌的风险。 展厅顶棚的面积太大,稍微加厚一点点,成本增加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他最先找的是上海的供货商,报价太高了,他又咨询了外省的。 但是同样都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大跨度必须用足够厚的耐力板才行。 高庭为这事儿又跟设计师对了一段时间,最后决定,不用耐力板了,换成蜂窝磨砂的阳光板,但是问题还是一样存在,无论哪种板材都需要加厚。 各个地区比了价,浙江当地的最贵,他为此出了一趟差,去了一趟佛山的工厂,直接去定制。 这已经是9月中旬的事情了,他想带潘潘一起去,也想趁着个机会,一点点把家里的事情透给她,但是潘潘那会正好在考驾照。 因为天气热,上街的人少了,潘潘更多地是做网上的生意,每天关店几个小时,去学车。 转眼小半年过去,这期间经过了清明,端午,也经过了520和七夕。 清明和端午的时候,高庭回了趟家,也问过潘潘要不要一起,但是俩人既然暂时不考虑结婚,潘潘也不好意思上门。高庭没强求,回家吃了饭,又把家里的路虎开了出来,停在小区那辆丰田旁边,只不过,潘潘从来没有关注过那辆车,她从没想过那车会和自己有关系。 520和七夕,高庭挺忙的,但是仪式感一样没落下,红包,鲜花,礼物 ,别人有的她都有。 礼物他直接去买了根两万多的小金块——潘潘心疼钱,还是黄金最实际。 潘潘之前购买的陶塑,她做了两条金鱼钥匙扣,一条黑色金鱼给他,自己的是一条红色金鱼,又在门口钉了一个悬挂钥匙的地方,他回来看见红色小金鱼在墙上,就知道她在家。她看见黑色金鱼,就知道他也在。 可除此以外,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究竟能给他还什么礼,于是这天这两次的床上格外配合,又给那张卡用来存高庭给他的零钱的卡里,转了两万块钱。 到账短信通知过来的时候,显示余额已经到8万多了。她忍不住笑起来,就好像这张卡是他们共同的,为了将来的生活而做的定期储蓄。五月开始,潘潘也会定期往里面打一笔钱。她想,等到攒够10万,她就告诉他这件事情。 如果高庭知道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为将来存了10万块钱,他会不会也感到惊喜呢? 日子好平静,一切都变得幸福起来。 一直到他佛山回来。 高挺去佛山待了1个礼拜,除了耐力板厂,还去参观了其他的工厂。 又去广州,顺道去了趟香港,他给潘潘带了礼物,买了一个LV包包——他本人对包包一窍不通,但是好像年轻女孩都会有一两个名牌包包,所以他也给潘潘买一个。 他想着,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她驾照学的怎么样了,一直催她抓紧,没想到还是赶上了最热的时候。 高庭回来那天,潘潘正好考驾照,是9月底,临近国庆了。 高庭下了飞机回家先给她做了饭,给她发消息一直不回。 他有些担心,晚上六点多,实在放心不下,准备直接去考试场地找她。 开了门发现她正好到门外。 穿着一身防晒衣,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眼睛都在发光,可又马上垂下去,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 “怎么了?消息一直不回?”高庭连忙把人拉进来,摘了她的防晒帽防晒衣要抱她。 潘潘却推开他,有些委屈:“我都汗臭了,你先不要过来,我去洗个澡。” 高庭已经察觉出她心情不好,坚持把人抱住,哄着问:“这是怎么了?挂科了?” 她抬眼满是伤心委屈,点点头:“嗯…我考试的那段路,有一段是真的公路,要变道的时候,忽然有一辆车开过来了,我一紧张,没有打灯…” 高庭松了一口气:“这有什么,你这还只挂了一次,下次重考就好了。” 潘潘有些丧气:“可是我练了这么久,还以为今天就能拿驾照了。” “小事小事,再考就好了。你累的话休息一段时间,再约教练考试。这段时间,我们先去看看车,好不好?选一辆你喜欢的,这样就更有动力了。” 潘潘被他哄得心都化了,点头说好,分开了一个礼拜,好想抱他,可是自己身上实在不好闻,还是选择从他怀里出来:“我先洗个澡,能不能等等我?” “行,去吧。”只要她别伤心就好。 他把菜又热了一遍,潘潘洗了澡,全身香喷喷的,发梢没有吹干,还有些潮。 她换了一件白色的吊带连衣裙,真空,赤着脚跑出来,从身后紧紧抱住高庭:“我好想你。” 高庭的心也被她撞了一下,掰开她的小手,转过身,目光被她胸前的光景吸住,挪不开眼:“我也想你。” 潘潘红了脸,但是没躲。 身体已经非常熟悉彼此,高庭嘴角含笑,问她:“你不饿?”饭菜已经热过一遍了。 她声如蚊蝇,却说:“但我更想你,很想很想。” 前一秒还想让她先把饭吃了的高庭,这一秒脑子里那根弦就绷断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拒绝不了她了,身体也好,眼神也好,她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 高庭低头用力吻着她,单手把自己衣服脱了,又去解皮带。 这期间两人也没分开过,潘潘刚洗过澡,身上很香,催动着他积压的情愫。 俩人没来得及进房间,就在餐桌边上,碗筷都被震落了一地。 高庭才不管那些,托着她换到沙发继续做。 菜早就凉透了,一直到晚上9点多钟,潘潘才吃上外卖。 高庭收拾了碗筷,和她一起坐在蒲团上,围着茶几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视。 一周不见,潘潘对他的出差感到好奇:“你这趟去好玩吗?” “还行,佛山东西挺好吃的。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放床头了,等会你去看看。” 潘潘有些惊喜,笑着问:“是什么呀?” “就是一个手提包,你买菜出门能用。” “好实用,适合我的。” “嗯。我觉得很适合。下次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玩。” 潘潘开心地点着头说:“说起来,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出去旅游过了,等我考出驾照,我们一起去旅行好吗?我说得是你不忙的话,忙就算了,没关系的。” 这话高庭听进去了:“国庆和中秋太旺,中秋以后吧,那段时间游客少。我空出4天时间。行吗?” 他不是问她想去哪,而是直接定了时间,他向来是实用落地型的。 这倒把潘潘问住了,她还没想那么远,不过没关系,现在马上想:“好呀,那我也把店里的生意收拾收拾,停业几天。” “有想去的地方吗?” “嗯,想去福州。” “这么明确?” “那里的金鱼很出名的,而且有很多大型的金鱼养殖场,还会有金鱼展览,我一直都很想去。” 他看着她双眸都闪烁着光彩,怎么可能拒绝:“行,那就去。” “嗯,那我做攻略。” 高庭看着手机里的日期和机票,想到什么,忽然认真问她:“中秋,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不是去隔壁县,是去我奶奶家,到时候我爸妈也会去,我奶奶家那缸鱼按照你的教程,养的挺好的。” 潘潘拿筷子的手顿住了,这不是高庭第一次问她,她也不是不愿意见他的家人,只是她没有那个自信,她总是害怕人家会瞧不上自己,她害怕面对家长里短,害怕那些世俗的眼光。 高庭继续说:“中秋去吃个饭,然后我们直接飞福州。” 她看着他真诚的脸,知道他没有恶意,而是真的想要和自己有将来,最终,潘潘点了点头:“嗯。” 可高庭也看出了他的担忧,安慰他说:“别有压力,我爸妈人挺好的。我会提前跟家里打招呼的。” “嗯。” 第27章 坦白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见家长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见家长,上门带什么礼物,成了潘潘最苦恼的事情。 转眼就到了国庆期间,因为国庆和中秋是连着的,高庭没着急回家,而是带着潘潘去看车。 去之前潘潘其实也在网上看了几款车,她的预算是,买一辆10万以内的,分期最好。 所以她看的是比亚迪和五菱宏光,还有吉利。 但是高庭却带她去试了奔驰和宝马。 因为已经进店了,潘潘也只是礼貌地应付一下就想走,但是高庭却认真问她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可以试驾。 销售给她介绍的奔驰C系,里头的内饰五颜六色,跟飞机舱里开了个KTV似的,但很多女生喜欢。 销售又说,落地价不贵,36万左右,如果是奔驰车主买第二辆,有优惠,高庭刚想说他是——他还有辆奔驰GLE,潘潘就拽着他走了。 “太贵了太贵了,我都不敢开出门,刮了蹭了我修不起。”潘潘烦恼着。 高庭却笑笑说:“有保险陪,不怕的。你喜欢的话,我们就买。” “不要不要。” “那行,反正来都来了,我们看看总行吧,行吗?先看看而已。” 潘潘看他兴致很高,以为是他自己也想买BBA,于是想着,就当陪他看看吧,又进了宝马店。 宝马内饰明显比不了奔驰,但是同级别动力确实不错,只不过3系的方向盘太重了,潘潘根本开不了。 可销售眼尖,他也不同潘潘都说,奔着高庭就介绍说:“325其实男生买的多,女孩子开还是蛮少的,如果预算够的话,其实可以考虑Z4轿跑。” 高庭还真让潘潘去试,潘潘车门都没摸就谢绝了:“谢谢阿,不过我还没有驾照呢。今天只是来看看。” 俩人又走了,走出去以后,潘潘一直不说话,等到了他车上,车开进地库,停在了那辆路虎旁边,潘潘才闷闷地开口:“高庭,其实我不需要那么好的车。我买不起也养不起,我也不想让你为这件事情破费。” 高庭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耐心解释说:“我带你去看车,不是想让你难过的。我知道你买不起,但是我现在收入可以,分期压力也不会很大,我不希望你一直将就,如果你喜欢,那我们就买。你不要考虑钱的事情,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可是你工作也很辛苦,大家赚钱都很不容易,你平时已经给我很多钱了,车而已,我真的不需要那么好的。我……我……我更想存着钱……以后结婚用……” 她说后半句的声音越来越轻,她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自作多情,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和自己结婚,她不敢笃定…… 高庭愣了半晌,她从来不跟他去家里,他以为她还太年轻了,没考虑过结婚的事情。 潘潘在他愣神的时候一直没等到他的回应,心里也开始没底,缓缓抬起头,去看他。 高庭回过神来,已经靠过来,捧着她的脸,眼底含着柔情和笑意说:“那结婚我给你买,你不能不要。” 潘潘心都滞了一秒,说不出话来。 “好吗?”他又柔声催问。 她这才答应:“好。” 国庆假期的最后几天,高庭有朋友过来,约他吃饭。 他原本想带着潘潘一起,但是想到过几天就要见家长了,跟朋友这顿不吃也没关系,另外都是男人,她来了可能也不自在。 这顿饭原本也喊了盛丰,高庭原本都想趁着这个机会直接跟盛丰把自己跟潘潘的事情说了,以便到时候真要谈结婚,她家里那边,盛丰能帮帮忙。谁知他儿子发烧,他去医院陪着打点滴了。 这顿饭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盛丰,眼下人没来,他吃得也心不在焉,心里盘算着,趁着见家长之前,把家里情况跟潘潘说一说。 饭桌上都是很久没见的从前的朋友,大家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其实也说不上多少话。 他最熟的就是盛丰和发小周云飞。 饭后他付了账,就跟周云飞单独走了。 他们俩都喝了酒,高庭想叫代驾,周云飞看了眼他那辆丰田吐槽说:“不是,你怎么开这个车来?你那辆奔驰和路虎呢?” “在家。我跑工地开这个车合适。” 周云飞一拍脑袋:“哎呦,我这还想跟你借个车,你没开来啊。” “借车干嘛?” “你都没开来我说了也没用。” 高庭想他八成有事儿,于是说:“路虎我停小区楼下了,要么你跟我去回去拿。” 周云飞眼睛一亮:“你早说啊,我今天车特意没开,就想跟你借车呢。” “行了,那走吧。” 俩人于是叫了代驾,回到了小区。 时间已经11点了,他给潘潘发了消息,让他别等自己,早点睡。 车停在他那辆路虎边上,下了车,他叮嘱周云飞:“车钥匙在楼上,你跟我上去,小声点儿。我女朋友在睡觉。” 说完他就朝电梯间走。 周云飞愣了一会儿,酒都醒了一半,追上问:“不是,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的。” 高庭笑了笑,进了电梯:“这不用跟你报备吧。” “我这不是好奇吗,你这才退伍回来多久啊,这么神速。”电梯很快就到了。 高庭拿出钥匙开门,钥匙扣是一条陶塑的黑色小金鱼。 进了门,他把钥匙挂在门口的挂钩上,周云飞看了一眼,他那把旁边,挂着一条红色的小金鱼。 再看屋子里,干干净净,有女人的拖鞋,还有小摆件,甚至还有鲜花。 还真是在同居! 只是这房子也太小了。 周云飞来了兴致,坐在沙发上,高庭给他倒了杯水,又拿了路虎的车钥匙给他。 他接过水就问他:“你搞什么,租这么个鸟窝,体验生活吗?这么小,还有姑娘愿意跟你阿?” 他喝了酒,话多且难听。 高庭白了他一眼,也坐了下来:“你借车到底要干什么?” 周云飞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你也知道这两年到处搞美丽乡村,保护环境,烟花不好卖了,我爸那个烟花厂也就过年生意好一点儿。我总得另谋出路啊。 所以,我这不是到这边来找找路子嘛。过年你开我那辆老奥迪,你也知道,那车太旧了,我出去谈事儿不合适,所以这不是想跟你借嘛。 我本来想借你那辆奔驰就差不多了,路虎也好。不过你可放心,我可不嫉妒兄弟开路虎,我只希望兄弟你发财了别忘了带着我。” 高庭扯着嘴角露出无奈痞笑:“我还带你,拉倒吧,你不知道我现在手上这个工地有多麻烦。” 周云飞点点头说:“你那里我也听说了,当地村民确实难弄,这事儿你也没办法,你只能找当地官方去出面。该通的路子别不舍得,那点钱反正对你也不算什么。对了,你这工地,工期要干多久阿?” 高庭回答说:“第一期估计要一年半。” 周云飞听后露出坏笑,朝着虚掩的房门方向使了个眼色:“怪不得呢,在这儿给自己找乐子呢。我说你怎么突然就有女朋友了。你爸把你发配到这里来一年半,那确实挺枯燥的。有个女的解解闷也挺好。” 高庭不快地瞪了他一眼,周云飞知道冒犯到他了,也没再继续说,话题又绕回事业上:“你爸厂里生意不是挺好的嘛,你怎么不接手主厂,非要来这边建分厂?这也得花不少钱吧?” “人总不能一直啃老本,得自己闯一闯。你不也是吗?周总?” “哈哈哈哈,也是也是,不怕少爷吃喝嫖赌,就怕少爷发奋图强,不过反正你家底子厚,失败了也兜的住。你刚回来,练练手也挺好的。” 高庭没接这话,喝了口水醒酒,靠在沙发上,眼神朝着房间看去,房门确实是虚掩的,只留了一条很小很小的缝隙,他想,八成是潘潘想等他回来留的。 这会儿已经快0点了,她应该睡了。 周云飞见他这眼神,就知道他是真恋爱了,忍不住笑了笑说:“哎呦,还看呐,天天住在一起还不够阿?要不你看看我吧,我俩都多少时间没见了。自从去年你帮我送烟花,我们就没见过了。” 高庭笑着怼他一句:“送货的费用都还没给我结。” “你差那点钱吗?” “差不差的,你都不能拖欠。” “好好好,给给给,就当我借车钱了。” 他翻出他微信转账过去,看名片的时候,想起了什么,点进他朋友圈,第一条还是那缸金鱼。 他脑袋灵光一闪:“哎,不会就是你朋友圈发的小金鱼吧?” “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我说你这个女朋友,不会就是你朋友圈发的小金鱼吧?” 高庭带着醉意,笑着点头:“嗯,猜的很对。” 周云飞脸色却并不好看了,问他:“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盛丰的妹妹,叫什么盛雪阳的?” 高庭有些意外,他居然会知道。 周云飞看他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解释说:“我前段时间还碰到盛丰,聊天的时候,他还问我要不要养鱼,养鱼的话介绍我去他妹妹店里。” 高庭心想,他人没来,倒也算上心,还知道给做介绍。 “然后呢?你买了?” “我买什么?我对鱼又不感兴趣,我还在想你怎么突然养鱼了,我还以为是盛丰给你介绍,你卖他一个面子。” 周云飞越说越来劲,脸色也不太好看:“不是,高庭,我觉得你这样真不合适。我理解,你刚回来,一个人在这儿建厂压力确实挺大的,想找个女人玩玩挺正常的,但是你跟盛丰这么多年兄弟,你直接找他妹妹……” 高庭脸色也不好看,坐直了身体,正准备开口要骂他。 周云飞怕他生气,又婉转说:“我知道,不是亲妹妹,亲妹妹还好了,至少盛丰家条件不错的,但是是他叔叔的女儿,他叔叔什么德性,你玩玩就算了,你真跟她搞在一起,她一大家子弟弟妹妹,到时候都要你养,赖着你,你怎么办?” “你他妈少在这里放屁!” “我怎么放屁了,我告诉你,我高中就知道盛丰家里有这个妹妹了,根本没人要的,就住他们家地下室。 亲爸亲妈都不要的,也就盛丰他爸看好心,看在老太太面子上养着她,盛丰还算仗义,也挺关照她。但是说到底不是一家人,她跟你也不是一路人。” 高庭的火气已经快压不住了,但是碍于潘潘还在里面睡觉,他竭力压着声音:“说完了吗?说完赶紧滚!” 周云飞被他骂得闭嘴了,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我知道,男人嘛,谁不喜欢又嫩长得又漂亮的。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女孩子,你稍微对她好点儿,勾勾手指,就上钩了。楚楚可怜的,激发了男人保护欲了。这也不怪你。 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劝劝你,你跟盛丰毕竟这么多年兄弟了,别闹得太难看,你装的像一点儿,玩够了,分手的时候装的深情一点儿。就说是爱到尽头了,给彼此个体面……” 高庭没让他把话说完,猛地站起来,揪着衣服领子就拽到门外,把人拉进安全通道里才发了火:“老子告诉你,我要跟盛雪阳在一起,你们他妈地谁管不着,你要告诉盛丰尽管去告诉他,他有意见让他直接来找我!” 说着把车钥匙一扔:“拿了快滚!” 钥匙从楼梯上滚下去,周云飞跌跌撞撞去捡,捡了以后掸了掸灰,又对高庭说:“行行行,知道你是情种,行了吧。本来也是好心提醒你,算我多管闲事了。” 高庭在楼道里缓了一会儿,才折回去,轻轻推了门,里头静悄悄的,他生怕吵醒潘潘。 再往里走,原本虚掩的房门却开了,她一身白裙子,长发垂肩,赤着脚,扶着门口站着。 像月光下快要碎掉的雪娃娃。 眼里都是泪水。 她都听见了!? 第28章 心痛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愣在原地,心脏在那一瞬间都窒息了一下,连忙跑过去:“潘潘……” 她躲了一下,眼泪摔了下来,砸在他手上,地板上,四分五裂。 她用力咬着下嘴唇,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一直躲。 高庭眉头拧得好紧,也不敢碰她,脑袋飞转,解释说:“潘潘,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好吗?” 她无动于衷,睁着难以置信的,绝望的又痛苦的眼神看他。 他继续解释:“我家里的事情,原本是想要等中秋去见家长前慢慢告诉你的。刚才那个是我朋友,他不了解情况,胡说八道的,你别当真,我没有玩玩的意思。” 可潘潘还是呆愣愣地看着他,他见她抵触并不强烈,于是缓缓靠近捏住了她的胳膊,伸手替她擦掉了眼泪,再抱进怀里。 俩人又回到房间里,他继续哄着:“潘潘,你别这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直拖着,我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潘潘眼神动了一下,看向他,他以为她要说什么,静静地等待着。 只等来她两滴眼泪。 无声滑落,孤独,茫然,又痛苦。 他心都快被她哭碎了,又不敢着急,只能轻手轻脚地替她擦眼泪:“都怪我,但我对你是认真的,你相信我。” 潘潘张了张口,像有什么哽在喉咙里,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高庭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深深喘了一口气,然后问他:“你之前送烟花……” 她话没说完,他就答了:“我刚回来,没事帮朋友一个忙,送送烟花。他算是我发小,家里做烟花生意的,也就过年那段时间生意好。” 原来真的是假的。 她眼泪又无声淌下两滴:“那个工地,是你的?” “是,我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这个算我自己创业,具体挺复杂,你要是想听,我可以慢慢地全都告诉你。” 她摇了摇头,她不想。 “你只在这里待一年半?” 高庭连忙说:“不是的,工期是一年半而已,不是完工我就会丢下你走了,不是这样的。” 潘潘眼眸动了动,看着他,好陌生,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 高庭见她没有大哭大闹,还能沟通,于是继续哄:“我今天去吃饭,本来你哥哥也会来的,我是打算今天跟你哥哥把我们的事情说了,我们见家长。但是你哥哥没来,周云飞要谈生意,跟我借车,所以跟我回来了,他喝多了,嘴臭,说话也难听,他根本就不了解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别当真,好吗?我跟你道歉,都是我的错。” 潘潘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卑微态度,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一样,疼得透不过气来——她喜欢他,太喜欢了,可是怎么办,那些话就像刀一样在扎她! 【她要是盛丰的亲妹妹还好了,她根本没人要的。】 【你玩玩就算了,真搞在一起一大家子缠上你,怎么办?】 【她这样家庭出来的女孩子,稍微对她好一点,勾勾手指,就上钩了。】 就是这么轻贱,就是这么不值钱。 是呀,她才认识他多久就跟他睡了,同居了。 他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 【你装得深情一点,大家给彼此一个体面。】 潘潘觉得心痛极了,拳头紧紧攥在胸口,呼吸都牵动着眼泪,止不住地发抖。 可是啊,她爱他呀,她好爱他,怎么办? 怎么会越爱越痛啊? 她没办法自洽,只能暂时放弃了思考,任他抱着。 黑暗之中,俩人躺在床上,潘潘没了动静,高庭不确定她睡着没有,也不敢松手,一直紧紧抱着。 他从来也没怕过什么,可这天晚上,他看见潘潘站在门后的时候,是真的怕了。 她就像一个一碰就碎的雪娃娃,他束手无策,不敢碰也不敢放她走,好像稍有不慎,她就会消失一样。 而潘潘在他怀里,睁着眼睛,脑海里反复闪过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想到他给自己的钱,还要给自己买车,原来他根本就不缺钱。 那她小心翼翼地计算账过日子,算什么? 她为了他们的将来,为了结婚而努力攒钱,算什么? 她为了见家长,反复思量送什么才能体面顺利,算什么? 他是不是就像天神俯视蝼蚁一样,看着她锱铢必较,斤斤计较,市侩又穷酸? 原来所谓的生活的重量,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只是陪她玩的游戏罢了。 她又想到,他们在一起的最初,他那么轻松就说出口了。 他说:“盛雪阳,我在撩你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就当真了。 她反反复复地纠结,思量,权衡,几乎是押上了自己的全部奔向了他。 可原来她真心的奔赴,在他们眼里,是这么轻贱的事情啊,稍微勾勾手指,她就上钩了。 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还有所谓的彼此相依为命的小家,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配不上他的小狗窝罢了,用来养她这条,没人要的流浪狗的窝。 可是啊,她真的爱他啊,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撕碎了,她爱他,可是这样的爱是没有尊严的,她没办法再爱下去了。 最后潘潘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高庭,因为太过用力,全身都在发抖。 她用力咬着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哭声来。 只有像流浪狗一样的,呜呜声。 高庭终于等到她的反应,第一时间紧紧搂住了她,轻声安抚着:“潘潘,我在,是我错了,你别伤心,睡一觉,明天我什么都不做,我陪着你,我什么都坦白好吗?” 她没回应,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抱紧了他,最后再抱一下吧。 高庭,我太爱你了,最后,再让我抱你一下吧。 第29章 告别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抱着她睡了一晚,潘潘从来没有像这天晚上一样依恋过他,他以为是自己的解释起作用了。 第二天早上,潘潘照常起床,去厨房做了早饭。 高庭昨晚是喝了酒的,宿醉头有些疼,睁开眼房门没关,看见她在厨房客厅来来回回的身影,一切照旧,他放心了几分。 一看时间已经9点多了,她没去店里,他也推了所有事情,就像昨晚说的,在家陪她,好好地给她解释。 高庭起了床,走进厨房,她正在包馄饨。 他从身后抱住她:“我来吧,你别动了。” 潘潘摇摇头说:“你酒醒了吗?” “醒了,昨晚是我不好。” 她没接这个话茬,微微低着头说:“那吃完早饭,你能带我去一下银行吗?” 他没问为什么,她说什么他都答应:“好。” “那你想先吃饭还是先去洗澡?” 高庭想了想说:“我先去冲一下,马上。你先吃吧,不用管我。” 潘潘当然没有先吃,她每一次都是等他的。 锅里的水一直在沸,馄饨包好了没有下锅。她愣愣地盯着一锅沸水出神。 十分钟后,高庭洗好出来了,潘潘就把馄饨放下去。 高庭走进去帮忙,拿碗,放调料,端出锅。 潘潘洗了个手,也出来,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地闷头吃馄饨。 高庭于是问她:“去银行取钱还是存钱?” “取钱。”她默默喝了一口汤,眼眸始终是垂着的,没有看他,轻声说:“我存了一笔钱。 你之前给的零钱很多,我就存起来了,本来想攒够10万告诉你的。不过这个钱对你应该不算什么。” 高庭噎了一下,依然故作镇定:“那怎么突然想着取出来了?” 潘潘顿了一会儿,说:“要不你先吃饭吧,吃完了我和你说。” 他点了点头,她说什么是什么。 潘潘没了胃口,喉咙堵得难受:“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她走进房间,打开衣柜,其实在他睡着的时候就收拾好了——她把行李箱拎出来,行李箱上是他送她的LV,LV包里是他七夕送的黄金,还有这间房子的钥匙,以及和他相关的一切。 她默默把行李拿出来。 高庭看见行李箱,眉头就拧在一起:“潘潘,你这是干什么?” 潘潘走过去,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样一样摆在他面前:“这些是你送我的,黄金、包包还有这里的钥匙,还有这张卡,是我攒的钱,还没攒够10万,只有8万多块钱。我想,还给你。” 高庭愣了一下,大气不敢喘,心里第一反应竟然是怕。 他于是打了个马虎眼说:“我给的哪有那么多,我给你补到10万,刚好可以买车,我们今天就去,买你喜欢的好不好?驾照可以晚点考。” 潘潘垂着眼,摇了摇头,一点儿生气都没有,像马上要枯萎似的,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你送我的礼物,我没有像样的东西可以还你,所以也往里存了一点钱,就当是还礼了,也当作房租。你别嫌少。” “潘潘……” 她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说:“我本来想去取出来,不过还要麻烦你送我去,要不我转给你吧,你别退给我就行。” “盛雪阳!”他有些生气了,声音也提高了一些。 可她还是继续说:“我想了一晚上,我们好像不太合适。你朋友说得挺对的,我的情况就是这样,你别太认真,就到这儿吧,大家体体面面的,挺好的。” 高庭摔了勺子,走到她面前,一把把人拽起来,让她看着自己。 可一对上她含着泪的眼睛,他心就软了,还是哄:“是我不对,都怪我,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她淡淡地说。 高庭拿她没办法,又说:“潘潘,你说,究竟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只要你说,我都能做。” 她流了两行泪,轻轻摇了摇头:“你很好,是我们不合适。” “我们哪不合适!?” 她睁着无辜又空洞的眼睛,问他:“我们哪合适?” 他一时没答上来,她眼里暗下去,伸手去掰他抓着自己的手,高庭偏偏不放。 两人推搡了两下,高庭抓得更紧,吻了过来。 潘潘拼命躲,他干脆把人拉进房间去,按在床上,像是说私房话般,又求着她:“潘潘,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他说着俯身轻轻亲吻她,她差一点就沦陷了,可吻了一会儿还是去推他。 他明明感觉到她的反应,怎么可能放开,吻得更深。 她越是回避,他越是不放手。 “你放开我!!” “不放!” 他轻车熟路,眼神暗下来,有点凶:“你不是问我哪合适吗?” 潘潘用手去遮,她不想这样暴露在他眼前,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不堪,她已经很卑微了,她只想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可手被他抓住:“不要,你别这样。我不要!!” 他不听,继续。 潘潘大喊着:“我们分手了,你别碰我!!” “我没答应!” 她带了哭腔,求他:“高庭,别这样,我求你了,求你了。” 他充耳不闻。 “啊!!!”她挣扎着,腾出一只手来,用力推他,打他,最后变成哀求,“停下来吧,高庭,求求你了,给我留点尊严吧……这世界没人爱我,我也得爱我自己,我也得活下去啊……求你了……别这样……” 他愣住了,听着她哭喊哀求,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他眼睛也红了,俯下身来,捧着她的脸哄着:“潘潘,我爱你,我爱你啊,我会陪着你的,不会丢下你的。” 潘潘却哭喊着:“可你一直在骗我!” 他无言以对,也没办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语言无力又苍白,只有身体最诚实。 潘潘对他,是有感觉的。 他用尽了浑身解数,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事发突然,没有措施,结束的时候,床单褶皱如峰峦,汗液和她的泪水交织,像夏天的暴雨骤然席卷了山川。 她羞耻极了,最后的一点尊严都被他撕碎了,终于失声大哭。 高庭愣了好久,回过神来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只好又去抱着她。 “潘潘,别哭了,是我不好。“ 这天他把没说过的我爱你,说了无数遍,可是碎掉的雪人,是没办法再复原的,她只会被太阳晒得融化,成为地上一滩污水…… 最终,他还是搞砸了。 第30章 分开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好话说尽,从没有这么卑微过,可潘潘一句也听不进去,像是彻底崩溃了。 他用被子帮她盖好身体,默默从房间退了出去。 他是真没办法了,只能给她空间,让她缓一缓。 可潘潘还是坚持要走,他只好帮她搬行李,送她回了金鱼店。 店里亮了灯,水泵声低沉地运转着,缓解着两人之间伤人的沉默。 他帮她把行李搬上二楼,把LV包以及里面的东西全都留下给她。 潘潘则像木偶一样,坐在二楼的小床上,看着他把东西放在自己脚边,眼里一点光彩都没有。 高庭放了东西,还是没走,他坐在沙发上,枯坐了一天。 日头逐渐偏西,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她的影子映在木地板上,轻轻转移,直至消失。 时不时地,他还是会哄她,会解释,可到天黑了,潘潘还是不说话。 他起身去做了饭,放在她面前。 她却钻进被窝里,把自己闷在里面,高庭去喊她,她也只有苍白无力的一句话:“你走吧……” 他是真没办法了。 最后只好轻轻隔着被子抱了抱她,对着被子说:“潘潘,我知道一切都是我不好。你别这样折腾自己。吃点东西吧,我这就走。你要是想一个人待着,就回店里住几天。钥匙我放包里了,你想回来随时回来,我等你。” 她在被窝里,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和力量,听见他的话,也听见他起身走出去的声音,她忍着哭,止不住发抖,她没回答,她怕一回答又会想去抱他。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怕他看不起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鱼店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确认高庭走了,才从被窝里出来。 看着眼前的那一盘子煎饺,流着眼泪,吃了他给自己做的最后一顿饭。 夜里,她熄了灯,在房间拿出手机,用一条小毯子裹着自己,我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狼的孩子雨和雪》。 女主看见男主的尸体被从下水道打捞上来的时候,她哭的喘不上气来。 她和他住了快一年,突然又回到这里。 二楼的房间已经有了尘封的霉味儿,明明那么小的房间,居然会觉得空旷。 她疯狂地想念他,这一年她几乎被他的温柔驯化了,她发现在自己就像上瘾了一样,变成了一根寄生的藤蔓——即便在钱财上始终清算着,可是情感上,她早就没有自我了。 她所谓地钱财两清,又何尝不是一种投机取巧的私心,希望他高看自己一眼,也希望借此可以肆无忌惮地,心安理得地依赖他。 这一夜她枯坐到天亮,整整看了一夜,也想了整整一夜。 天亮了,梦醒了。 原来她没遇见可以相依为命的男主啊。 原来故事讲的,从来不是爱情,而是个体生命独立地生长啊。 她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高庭也没走,他的车子在楼下停了一晚上,等了一晚上。 他看着二楼窗边有微弱的光透出来,就像微不可见的希望一样渺茫,可他还是瞪了一晚上,可她始终没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金鱼店都没有营业。 高庭中秋也没回家,每天来店门口等,也没再见到潘潘。 他也给家里做了解释,说彼此还没准备好,还想再花点时间相处,但父母也从他的态度里侧面嗅到了一些信息——那就是高庭对这个女孩子,是动了真心的。 家里没催他,见家长的事情,也就此揭过。 他耐着性子,给她时间去消化,一直到假期结束,机票过期,她再也没露面。 他没办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仔仔细细编辑成文字发给她。 她回了一句:“知道了,谢谢你的告知。抱歉没能去过中秋,麻烦你代我向你的家人说声抱歉。我很抱歉,真的。” 他收了手机,心里像积满了阴霾,怎么叹气都叹不完。 工地还得继续,他得去上班,可他又怕她找不到自己,于是拍了她店门口的照片发给她:“这几天我都在,但是今天要去工地,晚上下班了会再来,你找不到我,随时给我发消息。” 潘潘看到了,抱着腿呆坐在床上,心里复杂极了,默默祈求着。 别再来了,她会再次沦陷的。 “不用来了,我还要开店做生意。” 高庭看到后没回复。 又过了几天,金鱼店恢复了营业,门口也没了他的车。但他还是给她发消息——他以前很少说他工作上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会把每天遇见的事情,进度,趣事,都拍个照发给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她看了几天,发现自己会忍不住反复去看,于是干脆消息免打扰了。 她得学着控制自己,不能让这感情在疯长了。 她把这几天拖欠的订单都补上了,陆续发货,忙的顾不上吃饭。 几天后的晚上那辆黑色的丰田车又停在了店外的马路边,就是他平常来接她回家的位置。 潘潘在店里看见了,眼里一动,可又立即挪开,装作看不见。 她想过高庭会来,她不可能一直躲着他,她始终还是得开门做生意。 这些天她一直告诉自己,别怨他也别爱他,就当作是个普通朋友吧。 车上的人下了车,手里提了水果,她余光看到他走过来,也装作看不见,继续蹲在地上打包。 这回她没躲,总要面对的,给彼此一个体面吧。 “叮~”他推门撞动了门铃。 潘潘没抬头。 他放了水果,走过来就自然地帮她打包——这么久时间下来,为了帮她,他也学了不少。 潘潘轻轻地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笑着说:“不用啦,谢谢。” 好客气,像他们第一次见面。 高庭眉头拧着,收回来手,人还是半跪着在她身边:“吃饭了吗?” 她低着头,疏离又客气:“马上吃了,今天有点忙,你让一让吧,会弄湿你裤子。” 他也不动,又问:“准备吃什么?” 她没回答,把打了氧气的鱼袋子封口,地上放了大大小小二十来个泡沫箱,她打包好鱼,手里拿着订单和笔,认真地逐一核对过去。 她要认真过她的生活了。 高庭站在一边,没打扰她,看到她去封泡沫箱,这才又去帮忙。 潘潘伸手抽走了他手里的塑胶带,轻声说:“你早点回家吃饭吧,天已经黑了,我马上关店啦。” 他还是不走,喊了一声:“潘潘…” 可是能说的话都说尽了,语言太苍白无力了。 只能杵在原地。他那么高大的身形,在此刻竟然显得有些无助。 潘潘看他不动,心里有些酸,可忍住了,又自顾自给邮包贴上面单。 看到他还站着,她于是缓缓站起身来,原本是想正面看着他说的,可眼睛只看了他一眼就发酸,只好又转过去,装作调整鱼缸都水泵,咽了口水,稳住声音,才勉强开口: “以后我不会再去你家里打扰了,你喜欢鱼的话,欢迎随时来看,有朋友想要买鱼,也可以找我的。没关系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知道了我们不合适,不想再耽误你了,没关系的,还可以做朋友的。” 说完,她等着身后的人回应,想着接下来如何拒绝他,可高庭没再说话。 “叮~”门铃被气浪震响,他走了。 她转身去看,他上了车,车没开。 车窗关着,她看不到他。 高庭坐在车里,捏着方向盘,前所未有的烦躁。 她可以躲,可以哭,可以生气发脾气,可以跟他动手,但不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那么冷漠! 她怎么能把自己彻底封死了,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高庭烦得不行,靠在驾驶座椅上,心里闷得不行,想一走了之,可又放不下她。 突然,车窗被敲响了,他喜出望外:“潘潘!” 他把车窗摇下来,她却递了lv包进来:“忘记把这个给你了。钱我取出来了,卡我留着。都在里面,一共87452块钱。” 他眼神有些锋利,像是生气了,沉默地看着她,她回避了他的眼神,最后说了一句:“谢谢你。” 转身走了。 高庭又愣了好久。 车子开动,他带着那些东西回到了出租屋,没开灯,空荡荡地,连水泵声都没有,太空了。 包里的钱他没动,唯一只拿出了她的那把钥匙,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在手里反复捏着凝看。 最后重新挂在悬挂的钥匙钩上,和自己的那把一起。 一黑一红,两条金鱼,在昏暗的灯光下晃动着。 谁也睡不着,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生活还得继续。 第31章 意外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那天以后,转眼两个多月过去,元旦过后,又到年底。 高庭还是会来,有时候买水果,有时候买点饭送过来,也会送花。 她装作若无其事,他也装,装作从没分开。 她还是一样客气,保持着和他的距离,日子好像回到了去年年底,俩人刚认识的时候。 天还是一样冷,俩人也像从没在一起过。 又到了买烟花的季节,潘潘把心思都放在生意上,临近年底,她盘了一年的账,还好,交了房租水电,扣除成本,吃过用过,还剩下七八万。 生意渐渐有起色了,明年努努力应该会更好吧。 家里人还是没来过,她没伸手要过钱,大家都谢天谢地。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至于高庭,被她封死在心里的最深处,也只能这样,她也没办法了。 本以为随着时间推移,一切都会淡忘的,他条件那么好,很快会遇到一个更好的女孩子,盛雪阳,自然也就翻篇了。 她再也没打过他介绍的送货师傅的电话,现在回想,天下哪有这种好事,那么便宜的价格,无非是他背后替她买了单。她不想要这样的施舍和怜悯。 她还是自己送货,科三还是挂着,准备年后去考。 有时候送货路过麦田,麦子都已经枯黄被收割了。 但是麦田上的建筑却渐渐有了雏形,很艺术感的工厂,其中有一个顶棚尖尖的,是磨砂玻璃般的顶,阳光下朦朦胧胧,真好看啊。 她记得他在给她的解释里说过,这是他自己的创业。 她也记得他出差去佛山,好像就是为了建材的事情。 他在给她分享的照片里,也发过这个朦胧的玻璃顶的照片,他说,里面以后会做植物园,会养金鱼。 她想,他真的很厉害呀,能做出这么漂亮的东西来。 有几回她很想去看一看,金鱼被养在那么美丽的地方,该有多幸福啊,可是到最后,她都忍住了。 他们之间就像现在的距离一样,他巍峨矗立在那里,耀眼又明亮,而她只是一个骑着小电驴的,平凡的路人。 他们隔着很远的路,她走不过去,也消费不起。 哪怕他跨过这些,来到自己面前,她还是会害怕。 说到底,不是他的错,是自己太差劲了。 她想,忍一忍吧,她没那么不可替代,过一段时间,就会淡忘的。 可偏偏这个时候,她刚盘完店里的账,意外就来了。 其实不能算意外,她多少有点察觉,自己两个月没来月经了,对气味也逐渐敏感。 她心里清楚的,分开那天,他没戴套,身体很清楚地记得,温度,触感… 她心里有些害怕,害怕的东西太多了。 怕他知道,怕家里知道。 怕生孩子,怕一无所知的未来。 她纠结了几天,小腹的酸胀感很明显,那不是生理期的感觉。 于是独自一个人,跑了很远的路,偷偷买了验孕棒。 回来的时候,她又路过了麦田。 她看见那里还在施工,高庭正从大门里走出来,伸手掸了掸头上的灰。 她攥紧了验孕棒,回到店里测,显示双杠! 那天金鱼店没开门,潘潘一个人枯坐了很久,手放在肚子上,反复想了又想。 可始终没有一个结论。 孩子无疑是高庭的,他会要吗? 她不知道。 可是她思来想去,又觉得,生命是很珍贵的,抛开彼此复杂的感情不谈,即便要送走它,也该让他知情。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高庭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好好商量,这事儿会有个好结果的。 可她一时没想好说辞,这才又拖了一个礼拜。 金鱼店还是照常运行,没多久就要过年,年前买年宵花的人多,买鱼装饰的也多。 老街也比平时热闹了许多,快要小年,赶集的人流比往年翻了一倍。路口常常堵的水泄不通。 潘潘送鱼,尽量是避开人潮的,可年二十八这天,老街从早堵到了中午,她赶着送鱼,也只能硬着头皮骑小电驴。 农贸市场门口,不光多了很多当地老头老太的小摊位,还多了一家卖黑鱼的,现杀现片,因此路边被杀鱼冲洗的水长时间打湿变得湿滑无比。 潘潘特意绕开了那段路走,可车实在太多,她不走,自有别人的车走。 旁边也不知道哪一辆车,轮胎打了滑,车主一紧张,拧了把手,反倒冲了出去,撞倒了一片车。 有些电瓶车为了躲避,又加了速,小轿车为了躲电瓶车,只好紧急打方向。 最终,人车倒了一片,甚至分不清谁撞了谁。 潘潘最无辜,明明绕了路,却还是被闪避的小轿车给撞了。 那辆车刹车很猛,冲击力不小,她被甩出去,撞到花坛上。 鱼箱翻了,破了,小金鱼在水泥马路上,徒劳又可怜地甩尾蹦哒。 而她只觉得,肚子好疼…… 高庭记得除夕是她的生日,他想了很久该送什么,太贵的她不要,太随意的他觉得诚心不够。 元旦他送了花放在门口,她没退给他。 他觉得花可以有,蛋糕也要有,还有烟花。 都是些没办法留住的东西。 金鱼店从年二十八就没再开门了,他去了几次,都没看见她。 他以为她回家过年了,可又觉得不可能,她开店都一年了,也没见家里人来过,她现在手头应该还有点钱,不会想回去,也没有朋友家可去,难道是旅游去了? 高庭给她发了消息:“潘潘,你在店里吗?” 没有回复,又等了两天,到了除夕,他带着生日礼物去找她。 店里还是没人。 他等了一天,也没见有人来。隔壁两家店铺店主是外地的,回老家过年了,年三十这条路,八成只有金鱼店还会亮灯。 可他等到了晚上,还是没人。 他想,或许她去她大伯家吃年夜饭了? 他于是找了个箱子,把花和蛋糕烟花放在她门口的监控下面,抬头对着监控露了脸。 又拍了照发给她:“潘潘,生日快乐。蛋糕和烟花在门口。我没回家,有事随时喊我。” 一直到初三,下了一场雪,装着礼物的纸箱子还在门口放着,玫瑰花已经冻坏了,蛋糕也垮了。 他心里觉得不对,朝店里看,几个鱼缸水已经开始发浑了。 她那么喜欢金鱼的人,怎么会放着不管? 他觉得事情不对,立马就给潘潘打电话,没人接。 他不管,马上给盛丰打。 盛丰正在老婆娘家拜年,看到他来电,脸上笑容一僵,起身走出去接。 “喂?” 他开口就是:“知道盛雪阳在哪吗?” 盛丰不意外他这么问,倒像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过了一会,才开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一句话,把高庭差点儿干碎了。 他嘴唇微张,愣了好久,才稳住心神:“她人在哪?” “医院。” “她把孩子打了?” “她被车撞了。” 第32章 住院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到底怎么回事儿?” 盛丰在电话里简单把事情给高庭说了:“总之,受了点伤,在住院。” “哪家医院?” 盛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我叔叔婶婶这两天说不定在,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孩子没了,等潘潘把伤养好,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高庭来了火气:“什么叫当一切没发生过?你说的是人话吗?” 这是一个哥哥,一个家人该说的话吗? 盛丰态度也不好,对着电话低吼:“我他妈的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别惹盛雪阳,你要找女人我管不着,但我他妈早就跟你说过了,盛雪阳跟你玩不起!” 高庭忍了他的骂,认真说:“我没想跟她玩,我是认真的。” 盛丰也愣了一下,他没见过高庭对哪个女人认真过,可还是说:“就算是这样,我劝你,为了大家都好,别去找她了。” “你什么意思?” “高庭,现实就是这样,这事儿你指望谁去帮她消化?你觉得她爸妈会管她吗?我也结婚了,有自己老婆孩子,我也不可能天天因为你们这点儿事儿往医院跑。 你去了能怎么样?孩子已经没了,你以什么身份去?你能对她负责吗?我实话告诉你,我们都问过她了,孩子是谁的,她咬死不说,就是不想给你惹麻烦。 我拿你当兄弟,一句话也没给你漏出去,够意思了。你还想把事情闹大干什么?你痛快了,她一身麻烦,我也一身麻烦。大过年的,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你明不明白?” 高庭算听明白了,在这件事情上没人真在乎潘潘的感受,大家在乎的,是这个人,给他们添麻烦了。 她所谓的至亲,共同所求的,是息事宁人,风平浪静。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再跟盛丰呛,语气冷硬,还是问他:“哪家医院?” 盛丰懊恼不已,对着电话破口大骂:“我操你妈的!” 盛丰话说得难听,但到底还是帮了高庭。 他先打电话问了自己老爸,叔叔在哪,确认了是在姑老太太家拜年,几个人凑在一起打牌,又问那潘潘那谁陪着? 得到的答复是,今天好像没人,也可能她妈妈会去。 盛丰又给潘潘打了电话,问她谁陪着,她说今天自己可以下床,让妈妈别来了。 确认了她一个人,他才把地址给了高庭。 “今天她一个人,你抓紧过去吧。要是碰上我叔叔婶婶,就说是朋友,别闹事。” 高庭显然没听,他拿了地址就出发了。 潘潘住院快一个礼拜了,实际上也只有第一天第二天的时候,是有家里人在的。 事故发生那天,医院通知了家属。 她晕了过去,醒来是时隔十二年来第一次见到父母同框站在自己床边。 只不过他们脸上,谁都没有因为看到她醒过来而高兴。 爸爸板着脸站在床尾,妈妈似乎刚跟他吵完架,气的满脸通红。 “妈妈。”她喊了一声,没喊爸爸。 爸爸起身就往外走,妈妈立马喊住他:“你干什么,你什么态度,女儿刚醒,你甩什么脸?” 爸爸转身就回怼:“我还留着干什么?我有脸吗?” “你现在知道要脸了啊,事情都没搞清楚,你就在这里满嘴喷粪,你他妈的找小三小四,外面孩子好几个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要脸?” “好好好,那你问那你问啊,肚子里孩子到底谁的?” 潘潘一下子人就清醒了,缩起来,摇着头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妈妈一听马上就拉着她,哄着说:“小雪,别着急,慢慢说,是不是有男朋友了?现在这个社会没事的,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的。” 潘潘一听,对于这好态度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是我前男友的,我也知道自己怀孕了,原本正要商量怎么处理的,但是刚好就被车撞了,我……” 妈妈话没听完,马上对着爸爸吼:“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女儿根本不可能做见不得人的事儿! 现在这个社会,年轻小伙子小姑娘在一起有什么稀奇的,她也就是运气差点儿,让车撞了。 你在这里甩脸子给谁看,就算她缺钱去干了什么,那还不是因为你?你给外面的野种一人100万,只给她30万,她不是你女儿吗?她不用吃饭不用生活吗?” 潘潘这算听明白了,原来父母怀疑自己这一年在外面,因为缺钱,出卖身体。 他甚至没想过她是不是孤身在外被人欺负了,就把她往那方面想。 她的心被人拽了一下,好疼。可现在顾不上疼。 他们越吵越凶,大伯一家来了,还在吵。 爸爸说:“好啊,那你说,谁的孩子,让他来。当面把话说清楚,该赔钱赔钱。” 妈妈怒不可遏大喊:“你他妈神经吧,我看你掉钱眼里去了。这事儿难道很光彩吗?孩子没了就没了,悄悄处理就好了,你为了那几个钱闹大了对小雪有什么好处?” 潘潘心里一紧,原来孩子没有了啊,这才注意到身体的痛。 “哦,你也知道不光彩啊,她一年多家都没回,人都找不到,跑去跟别的男人鬼混,肚子都搞大了,你现在知道丢人了? 来,盛雪阳,打电话,把你那个前男友叫过来,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吗?” 爸爸把手机摔过来,差点儿打到潘潘头上。 潘潘躲了一下,手机打在白墙上,掉进了床底下。 她现在也顾不上想孩子的事情,她更怕爸爸去找高庭麻烦。 她只好拉着妈妈恳求说:“妈妈,妈妈,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们是正常和平分手,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是个意外,求你们了,别再把事情扩大了好不好?” 妈妈拍了拍她的手,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也许是习惯了多年来和爸爸针锋相对,也许是想要尽快平息这件事,也或许是真的,想要为女儿做些什么。 她一把推开了爸爸,大声喊道:“滚你妈的,我告诉你,你自己不要脸,我认了,别想来毁我女儿。” 大伯一家原来只是旁观,看到这里,大伯也忍不住了,觉得不能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于是也劝潘潘爸爸:“算了算了,潘潘都说了,本来就是要处理的,就是运气不好,被车撞了。人家孩子正常恋爱,这个事情闹那么大干什么? 赔钱能赔几个钱?肇事司机不是已经赔了吗?为了几万块钱,你把潘潘名声弄坏了不值得,她以后还要嫁人的。 你就听我的一句,到此为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切等孩子好起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爸爸怒不可遏,可是潘潘觉得,他更多的,并不是因为自己女儿的未婚先孕,而是因为,他是出轨惯犯,他比谁都懂男人那些龌龊心思,现在轮到自己女儿被别人染指,让他而觉得被人冒犯了。 除此以外,还因为,他习惯了和妈妈的敌对。 她不过是父母之间争执博弈的一个由头罢了——毕竟,大伯说的话,其实也说到了爸爸心坎里,他也希望事情就这么过去,一切都没发生过,真闹起来,他没有那个精力来管她。 所以,她不能让他知道高庭有钱,因为她也不确信,爸爸知道了,会不会真的去跟他要赔偿。 因为司机的赔偿,她一分没见到。 大伯拉着爸爸往外走,让妈妈单独陪着潘潘。 妈妈这才有机会摸了摸她的脸,她脸上也有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不好。” 她说不出口的是,要是妈妈当年把你带走就好了。 可是她也没办法说,因为她有新的健全的家庭了,她大多数时候是幸福的,也只有在看见这个女儿的时候,才会偶尔涌现这样的念头罢了。 间歇性母爱发作的愧疚作祟罢了。 潘潘也哭了,紧紧抱了抱妈妈,距离上一次拥抱,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 “妈妈,我真的没事,我就是开店卖金鱼,我给你看过我网上的店铺的,你知道的。” “妈妈知道的,我知道的。你不会去做那些事情的。都是你爸爸,他自己龌龊下贱,才看别人都是这样的。” 潘潘含泪点了点头:“妈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抱着妈妈没有松手,此时此刻,她真的不想松手。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燃起的一丝贪念是,想让妈妈留下来,久一点。 母女俩又说了一些话。 妈妈问她:“你跟妈妈说实话,这个孩子,是谁的?” 潘潘还是摇头:“妈妈,真的是我前男友的,他人很好,因为我们性格不合适,所以分开了,他也不是本地人。也没人欺负我。他还不知道有孩子。 所以你别问了,就当一切没发生过,行吗?我马上就恢复了,我还会去开店赚钱,过自己的日子,我不会打扰你们的,真的。这次真的是个意外。你相信我。” “好好好,妈妈不问了。不问了。医生说了,月份小,掉下来挺完整的,没遭大罪,你好好养身体,对以后不影响的。” 她点了点头,想问掉下来的孩子在哪里,但忍住了。 妈妈又抱了她一会儿,放开了她,傍晚了,她该回她的家做饭了。 妈妈走了以后,爸爸没再来,倒是大伯和盛丰走进来了。 潘潘看见盛丰有些心虚,也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跟高庭的事情。 他们两个大男人,有些话不好开口,于是潘潘主动开口说:“大伯,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大伯也心疼地看着她:“说这些干什么,人没事最重要,只要一条命还在,都还有机会。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点点头,思绪格外冷静:“大伯,我知道给你们都添麻烦了,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这一年开店其实也赚了一点点钱,我可以养得起我自己,快过年了,我会给自己请个护工的,不麻烦你们跑。” “说这些干什么,这都是小事儿。” “大伯,我爸爸妈妈都顾不上我了,我知道,你和哥哥也有自己的家庭,我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麻烦你们了。” 大伯听后沉默地低下了头,心里也挺难受的,潘潘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这辈子很想要个女儿,一直拿她当女儿,但就像潘潘说的,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他能帮的,也非常有限。 “您要是有机会,帮我劝劝我爸爸吧,事情我都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可能刚才因为我妈妈在,他们情绪都不太好。” 大伯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你放心,这我有数,你爸就那样,吵架上头了专挑难听话说,你别往心里去。” “嗯,谢谢大伯。那你们快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这天是年二十八的晚上,所有人都走空了,才来了一个护工,护工是大伯帮她请的。 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是盛丰找的人,大伯付的钱。 家里其他人都没有来,她想也知道后妈会用什么语气嘲讽自己,她也知道大伯母和嫂嫂一直以来的态度就是,并不想沾她这个人。 夜里,她躺在床上,临近年关连病房都只剩她一个人,空荡荡的。 直到这会儿,她才找到机会,去想想高庭,去想想孩子。 医院的病房没办法做到完全漆黑,走廊里的光总是漏进来,护工打着呼噜,她睁着眼看天花板,睡不着。 她想起了以前和奶奶住在小房间里的日子,奶奶是信佛的,年纪大了以后,会念往生咒卖钱,5块钱1叠,每一叠10张纸,纸上每一个红点都代表诵经一遍。 她也会帮着念,也耳濡目染地学了一些。 迷信的说法是,投胎做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此生命非常珍贵,自杀的人即便死后,也要受罚。 她本着这个信念,一直坚持着,要活下去,要努力地活着,把这辈子过好。 知道有孩子的时候,她其实挺摇摆的,她甚至想过要偷偷生下来,有高庭的原因,也有信仰的原因。 可是她一想到如果孩子生下来了,她或许会拖累高庭一辈子,也会害孩子一辈子——她自己没人要,难道连生下来的孩子也要这样吗? 一想到这些,她就犹豫了。 堕胎是有业债的,她最终想明白了,她愿意背这个业债。 生活不是小说,没有带球跑被倒追的宠妻虐恋,也没有母凭子贵飞上枝头,生活无声又残酷,她面对的只有纠纷和冷漠。 唯一戏剧化的是,奶奶念的那些往生咒,最后没有卖出去,她去世后,大伯母清理了房间,全都烧了。 她的往生咒,超度了她自己。 可惜潘潘没有这样的东西,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救她出生活的泥淖。 第33章 回应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年二十九那天,只有妈妈来医院看了她一下。 妈妈给她炖了汤。叮嘱她,小月子也要好好坐。不要粗心大意,别吹风,别碰生冷的。 别落下病根。 潘潘喝着妈妈煮的汤,心里五味杂陈,时隔多年,她忽然觉得妈妈毕竟是把自己生下来的人,她到底是关心自己的。 可是,也只限于此了。 潘潘知道,之所以叮嘱那么多,是因为她要走了。 临走的时候,妈妈给她塞了一万块钱。 去年年三十妈妈也给了一万,五千祝她生日快乐,五千是压岁钱。 今年这钱,妈妈没说明具体的理由,也没有说生日快乐,而是说:“小雪,妈妈没办法一直陪在你身边,都是妈妈不好。但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出了院,别着急开店,要是不舒服,就请个保姆,好好把小月子做了,别心疼钱。” 她明白了,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啦。” “嗯,那妈妈走了。” “嗯。” 年三十那天,护工也回家过年了,病房里只剩下潘潘一个人。 那天他只收到了高庭的消息,她看到他把生日礼物放在店门口的照片,他说他没回老家过年,他随叫随到。 她心里更难受了,关了手机,呆坐了一天。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原本已经决定告诉他了,可是现在孩子已经没有了,还有告诉他的必要吗? 或许就像妈妈说的,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对她,对大家才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她无声地把头埋进膝盖。 又两天,没人再来过。 外头下了一场雪,她就想起高庭放在店门口的礼物,是不是还在那,玫瑰淋了雪会枯萎,烟花受了潮还能绽放吗? 她手机里找到店铺的监控,连接进去,看到了,花确实枯萎了。 她又往前翻,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口,等了一天又一天,看到他从车里下来,放下礼物,抬头看了一眼监控。 她看到他熟悉的脸的时候,眼泪怎么都忍不住了,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她甚至想,如果那天晚上,没有熬夜等他回来,没有听到他朋友说的那些话,如果可以一直被蒙在鼓里就好了…… 这场梦是不是能做久一点? 大年初三的早上,她能自己下床活动了。医生通知说,她能活动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也没骨折,只是流产,也没必要一直住院,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她趁这机会问护士:“请问,掉下来的孩子在哪里?” 护士回答说:“本来要是手术前你确认要带走,可以带走的。但是当时并没有提前告知,你家里人也说不需要,所以已经…处理了。” 潘潘愣了一下,处理了? 她没再问,手机上搜索后,明白了,小护士的回答很温和,只说处理了,其实是当作医疗垃圾处理了。 她难过了一会,让自己别再去想了。 她今天还要出院,可是,她没有换洗的衣服,只有入院的那一套脏衣服,没人给她洗。 还有流产后的用品,也没人给她准备。 她不慌不忙独自坐在床上,经过几天独自消化,她已经渐渐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拿出手机把需要的东西列了个清单。 中途接到了盛丰的电话,关怀了她一下,盛丰以为护工还在,她也就没说已经让人家走了。 挂了电话,她喝了一杯开水。 有了点力气,一个人走出去,是计划去一楼的医院便利店,买流产后的用品。 电梯里有扶手,她双手扶着,可以站稳。 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得像纸一样,额头和颧骨还有擦伤的破口。 电梯下行的时候,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几秒,没关系,会恢复好的。 只要人没死,都会痊愈的。 到了一楼,慢慢地走,挪动的步子很小,但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慢慢地,挪近超市,她买了一包月经裤,隔尿垫,还有刀纸,还有一些其他用品。 抱在怀里,又慢慢往回挪。 好在大厅过道有一些座椅,她找了个靠窗地角落,坐下来休息。 身体没什么力气,肚子有些疼,站久了会喘。 没事,已经买好东西了,休息一会,回到病房,睡到下午,也就好了。 医院的月经裤和隔尿垫很贵,只能应急,她趁着这个时候,又在网上下单了一些。 她休息的角落里,刚好有一扇窗,窗外有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大吊机运转着,她想起了麦田上漂亮的房子,也不知道,他的室内植物空间,完成了没有。 高庭赶到医院,停了车就往里冲。 他从前在部队训练,跑的快,眼神也好,刮一眼路牌就找到了方向。 直穿过大厅朝电梯跑。 等电梯的时候,就看到过道角落里,坐了一个单薄的影子,长发凌乱地挽起,病号服宽大地根本不合身。 她独自一个人,弯着腰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从前洗澡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把头发挽起来。 高庭停下来,认定是她,缓缓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眼前人看见了他的双腿,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 “潘潘…” 她从没想过他会来,苍白的脸上全是惊诧! 失血的嘴唇微微张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庭看到她抬起头的那一刻,心就像被刀剜了一样——她的脸色白得像纸,额头眼角颧骨全是擦伤! 人瘦了一大圈,在不合身的病号服了,像只剩个骨架子一样。 他心痛地缓缓蹲下来,半跪在她面前。胸口起伏喘息,心里翻江倒海,根本没办法冷静。 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又怕弄疼她,也怕吓到她。 那么多话到了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低了头,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声音都在抖:“对不起…还疼吗?” 潘潘躲了一下,眼里潮潮的,却忍住说:“不疼了。医生说我已经可以出院了,所以我来买点用品。” 高庭这才注意到她旁边座位上大包小包的东西。 “你怎么一个人?”不是说她父母会在,不是说有护工? “护工也要回家过年。” 高庭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家里人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自己心安理得去拜年打牌了? 他忍着情绪,扶她站起来,替她拿了东西:“我来拿,今天冷,我们先回病房好不好?” 他对她说话,都是哄着求着,生怕一切又被自己搞砸了。 这回潘潘没拒绝,点了点头。 他手抱着她,准备进电梯,才发现她虚弱地根本没有力气! 他一想到她也是一个人这样走下来的,心就像被刀捅了一样难受,要是自己没来怎么办? 她一个人拖着这些东西走回去? 想到这些,他一声不吭地抱着她回到了病房里。 只是到了病房,俩人又分开了。 她坐在床上,没躺下,轻轻拽了被子,裹了裹。 他看见其他床位都是空的,于是把门关了,连忙去翻柜子,想给她找一件外套,可是柜子里只有一包脏衣服,是她出车祸那天穿的羽绒服,上面有泥污和血迹。 根本没人帮她洗。 她解释说:“本来护工要帮我拿去干洗店的,但是过年了,干洗店关门了。麻烦你,拿给我吧,反正是黑色的,我擦一擦看不出来,下午就回家换了。” 高庭抓着衣服的手用了狠劲儿,可是羽绒服轻飘飘的,他这力气都被棉花卸了。 他当然没给她,脱了自己羽绒服给她:“我车上还有衣服,你先穿我的。” 潘潘看着那件衣服,没有接,他直接过去给她披上,趁机轻轻抱了抱她。 她难得没有拒绝,反倒是眼睛更红了。 高庭看着她这模样,不敢想她这几天怎么过的,心气全无,全然是吊着一口气的病秧子。 “医生怎么说的?”他问。 她回答说:“说没什么大事,没骨折,可以出院。” 他喉咙哽住了,喉结滚了滚,还是问出了口:“那…孩子呢?” 她眼神动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也拉开了距离,恢复成之前疏离的模样:“我不是故意瞒着,原本想找个机会告诉你的,但是没想到早一步被车撞了。这样也好,本来也是要打掉的,现在也省去了麻烦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高庭心里像堵满了石头,又闷又疼,他气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非要撇干净自己,可看着她,又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你爸妈呢?”他问。 “去拜年了,应该。”她又补充说,“我和家里人解释清楚了,是前男友的,本来就准备打掉的,我没说是你。大家都能理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的意外。不关你的事,你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高庭拳头紧握,为什么她也要说和盛丰一样的话? 为什么他们说话都轻飘飘的?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想着息事宁人? “盛雪阳,你非要这样吗?”他语气硬了一些。 潘潘不明白,有些委屈,她觉得这样对大家都好,难道不是吗? 他看了一眼那模样,心又软了,闭眼叹了口气,又好声好气地对她说:“我来之前,给盛丰打电话了,他说你爸妈可能在,让我避开。” 她愣了一下,说:“我哥哥说的对。” “对个屁!”他骂盛丰可不心软,可对她还是耐着性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实话告诉你,我来之前,甚至盼着你爸妈能在这儿,至少你有人管。至于我自己,我自己做的事,我没想过逃避。 孩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爸妈在这儿,我也这么说,我巴不得他们让我负责。 盛雪阳,那天是我混蛋,但我从来没想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让你一个人,把这些委屈都咽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番话,潘潘愣住了,他跑过来,是想负责? 可她还是说:“现在不是旧社会,没有谁非得对谁负责的。孩子是个意外。” “你听不明白吗?是我想负责,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想对你负责。” 她瞳孔颤了颤,微微抬头看着他,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高庭此前对她说了那么多话,她都不听,今天终于有一两句听进去了,他立马接着说:“我知道,周云飞的话很伤人很难听,也或许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我不这么想!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想着玩玩算了,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 潘潘紧紧抿着嘴巴,唇纹苍白地褶皱,眼睛里噙满泪水,无声地砸下来。 她都已经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准备翻篇了,为什么他偏偏又要在这个时候跑来说这些话! 她忍着哭声,忍不住,就用力咬住了嘴唇。 她怕自己一松开,就要前功尽弃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些话,对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他被她这决堤的眼泪吓到了,觉得是不是自己语气太重了,怎么惹她哭得更厉害了? 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捧着脸替她擦眼泪,每一下都不敢用力,怕她又躲。 “怪我怪我,是我太心急了,我知道,现在你父母不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的身体才最要紧。我没想逼你,我只是想让你,别把我推那么远。你现在需要人照顾。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她眼泪掉的更凶了,啪嗒啪嗒,人也抽抽嗒嗒地。 他刚擦掉的泪痕立马又湿透,怎么哭的更凶了?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逼你了,好不好?你怪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我都认。但别跟自己过不去,好不好?” 他说好不好的时候,微微拧着眉头,眼里全是心疼,那么小心翼翼,那么卑微柔情,她心都快化了。 他都不知道,她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差一点就想要去抱他了。 “潘潘,求你别哭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嗯……” 千言万语,终于换来了她一声轻若蚊蝇的带着哭腔的应声。 这几个月来,高庭堵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 她肯应就好。 只要她还愿意回应,无论好坏,他都认了。 第34章 出院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天中午,高庭让潘潘在医院等他一会儿,他开着车出去了二十分钟,给她买了饭,买了干净的加厚袜子,和软拖鞋,还有帽子围巾和手套。 又从车里拿了自己备用的长款羽绒服。 潘潘吃了饭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高庭已经把住院费结了,脏衣服和用品他也都放到了车子后备箱里。 一切收拾好,他就坐在床边,陪着她。 潘潘看见他在等自己醒过来,等待的时候,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无力地垂着,头也低下去。 她心里软了一下,从没见过他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他立即抬起头,关切地过来说:“怎么样了?还想睡吗?” 她摇了摇头。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想走,随时可以。” “那现在走,行吗?我想回店里,我的鱼,没人管。” 他马上扶她起来,把准备好的保暖东西都给她——刚才他的厚羽绒服,就加盖在她单薄的被子上,好温暖。 潘潘要换衣服,他很识趣地替她拉上围挡的帘子,在外面等。 她看着那么多保暖的东西,原本以为有干净的羽绒服将就一下就很好了,没想到他买的那么仔细,连袜子和手套都有。 也不知道他哪里听来的,说小月子也不能吹风,要保暖。 实际上潘潘自己也不懂这些,后来的注意事项,也都是出院后网上搜的。 她默默地穿戴整齐,带上他买的粉色的针织小帽子,缓缓拉开了围挡的帘子:“我好了。” 小小的一个人,被裹在大大的衣服里,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红晕还没退干净的眼睛,他看到后心里终于舒服一点儿了,总算不会冻着她了。 他走过来,双手帮她扶了扶有些歪掉的帽子,问她:“会不会很重?” 她乖巧地摇了摇头:“很轻,很保暖。” 他双手下移,借机捧住了她的脸,凑得好近,潘潘心里紧张起来,差一点以为他会吻下来。 想躲,他却说:“嗯,那你坐着再等我一会儿,我租了轮椅,你别走路,我推你过去。” “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那我抱你下去?” “那还是轮椅吧。” 出院手续他已经办好了,推着她路过护士台,几个小护士都忍不住抬起眼来看她——都知道她是车祸流产了,家里人吵得一塌糊涂,后面就没人来管了,各种猜测都有,但大多数的版本,还是以为她是男人玩弄后抛弃了。 可今天高庭来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孩子是他的,他也没一点儿回避的意思,去帮她办手续的时候,还详细问了护士,流产之后怎么护理,生活上要注意什么,对以后婚姻生育的影响。 听到护士说月份小,伤害小,他才点点头说,谢谢。 这也不是渣男呀,怎么前几天闹成那样? 潘潘当然也感受到那目光了,她缩了缩脖子,把自己藏在围巾和羽绒服里。 可是又忍不住去看他,他目不斜视,坦坦荡荡地躬身推车,抬头看路。 她伸手去碰他的胳膊,他就停下来,弯腰凑到她耳边,方便听她说话:“医药费用是多少?” “我付了,你别管。” 他继续推着她进电梯,下楼,上车。 他今天开的不是那辆丰田,而是奔驰。 潘潘愣了一下,他解释说:“之前那辆,我留在工地了,跑腿方便。” 她也没多说什么,从轮椅上站起来,还想去帮忙拿东西,才发现他全都已经放好了,她只需要上副驾驶就行。 他又拿了毯子盖在她膝盖上。 车里空调是提前打起来的,潘潘其实觉得有点热,但是没好意思脱帽子。 高庭又下车去还了轮椅,折回来没着急开车,踌躇一会儿,问她:“真不回家住吗?” 他说的家,是指他租的房子,他默认那是他们的家。 潘潘摇摇头:“你送我回店里吧。我妈妈给我钱了,让我请个保姆。” “大过年的,保姆也不好找。也不懂照顾你的鱼。” 确实是这样,但是她坚持想回店里,高庭不跟她反着来,开车去了金鱼店。 潘潘终于看见了他放在门口的礼盒——纸箱积了雪,雪融化后淹透了箱子,玫瑰花已经发黄枯萎,蛋糕也垮了。烟花在最底层,不知道还好不好用。 她目光看到后,他推开门,先带她进去,边走边说:“我都会补上的。” 可进去后,潘潘却看到有一缸鱼,因为氧气泵坏了,供氧不足,死了好几天了。 店里养鱼的密度肯定是比家里要高,她平常都是用强力氧气泵供养,从来不停,一停整缸都会翻车,此刻水质浑浊发臭,鱼都发胀浮在上面。 “我的鱼!”她心疼地喊着跑过去,“全死了?怎么会这样?” 高庭怕她碰冷水,赶紧过去把人拦住了:“你别动,先上去,我来。” 她一时接受不了,一缸鱼起码有二三十条精品成体,损失有不小,她眼巴巴看着一缸死鱼——也只有面对鱼的时候,她才不掩饰心里真正的情感——心痛、不舍、难以接受…… 高庭看在眼里,会因为鱼而伤心的人,怎么会真的对失去孩子无动于衷…… 他不想她再看了,把人打横抱起来就去二楼。 他把人放在小床上,开了空调,又把床上的枕头垫高,方便她躺下去有个靠。 自己则又蹲下来,几乎是跪在地上,对她说:“潘潘,你想住店里,那就住店里。我过来照顾你。” “住不下……” “我下午去买个小床。我可以照顾你,也可以照顾鱼。” 潘潘看着他真挚的眼神,没办法拒绝,可也不敢真答应。 他明白她的顾虑,于是又说:“我没有逼你什么的意思,只是单纯地照顾你。这段时间,你不能再碰冷水了,为了以后,忍一忍吧。” 他没等她答应,就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我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店里的钥匙,给我一把。” 第35章 饲养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挺不知道去哪真买了一张折叠小床,平时收起来,睡觉的时候就打开,挨着她的床,但是中间还隔着二十公分左右的距离。 她没有备用的被子,他又跑了一趟,把小区里的搬过来给她用,自己用她那床旧的。 燃气费,电费,水费,他预充值了5000块钱,店里楼上楼下,空调都打得热热的,一点儿都冻不着她。 楼下的那缸鱼,也是他去处理。 不懂的,他就问潘潘,正好找个机会和她说话。 “鱼我捞出来了,怎么处理?缸是不是还得消毒?” “嗯,先洗干净,然后杀菌,过滤的水管箱子和氧气都要杀菌,滤材不能再用了,再用空缸重新养一缸水,闯缸鱼没问题了,再下鱼。” “那鱼呢?” 潘潘犹豫了一下,问他:“你能不能,把鱼埋在花坛里?别当垃圾扔了。” 高庭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她又说:“太麻烦的话,就算了。” “不麻烦,我现在就去。” 一共32条鱼,满满一盆,都被泡胀了,腥臭味扑面而来。 可高庭面无表情地把枯死的植物清理掉,往下挖了一个大坑,把鱼全都倒进去,再掩埋。 他也问过护士,掉下来的孩子怎么处理? 得到了和潘潘一样的回答。 土层覆盖后,他在花坛前顿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阳快落山了,风吹动身后的老香樟树,树叶沙沙作响,气温也格外冷。 他顺着老街,朝着农贸市场的方向看过去,好像看到了那个事故频发的早晨…… 晚饭他炖了山药排骨汤,南瓜,香煎牛肉,还有水煮罗氏虾。 潘潘知道,都是给她做的,清淡营养。 她没问他这么短时间究竟是去哪学的坐小月子教程,俩人闷头吃着饭。 潘潘已经脱了厚外套,换了一身他新买的居家保暖睡衣,脚上穿着加厚的袜子,头发挽起来。 饭桌不大,是一张折叠餐桌,吃饭的时候,都是高庭在找话题:“这几天有落下的订单吗?我明天打包去寄。” “没有。快递停了,正好没生意。”她闷头吃饭,头也不抬。 “什么车撞的?”他想提买车的事情,要是他盯着她把驾照考了,把车买了,或许那天也不会伤成这样。 可他怕她不高兴,不敢提。 “一辆私家车,也不是故意的,他是让电瓶车。” 她简单说了一下那天的情况,他拧着眉听完。还想问更具体的伤情,但是也怕她难过。 只好一点点旁敲侧击,循序渐进,一旦苗头不对,就撤。 “事故纠纷处理好了吗?要是还有问题,我去解决。” “我爸爸他们应该都谈好了。” “怎么谈的?” “听大伯说是赔钱了,不过赔了多少我不清楚。” 他听明白了,钱没到她手里。一想到他们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里,他心底就一阵无名火。 他舌头抵了抵牙关,当着她的面,忍了。 换了个话题:“身上还有哪疼吗?” 她摇摇头:“没有了,我就是摔了出去,没骨折算运气了。” 他点了点头,吃了一口饭,在嘴里嚼了又嚼才咽下去,这才问出来和孩子相关的话题:“你什么时候发现有孩子了?” 潘潘垂着头,老实说:“元旦后半个月。” 他实际还有许多话想问,问她恨不恨自己那天的混蛋行径?问她如果没有这场意外,有没有想过生下来? 可他终究按耐住了这种念头,他好不容易再一次接近她,他怕又搞砸了。 话题直接跨过去,问她:“你不说孩子是我的,家里有没有为难你?” 潘潘愣了一下,他问得好细,她回答得避重就轻:“没有,大伯说,只要留了一条命,其他都是小事。” 他停下筷子,盯着她问:“那你爸爸呢?” 潘潘心虚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移开,没说话。 “他打你了?” “没有。就是和我妈妈吵了一架。他以为我在外面做坏事,我解释清楚,就好了。” 高庭无声冷笑,也没再往下问。 给她盛了汤,仔排都带脆骨,是他挑过的:“你多吃点,吃完了继续躺着睡觉。” “我睡一天了。我想洗澡。” “不行,忍一忍,再过几天。” 她从年二十八那天就没洗过澡,这已经过了六天了,她觉得身上粘腻,实在有些受不了:“我想冲一下。” 他不准:“乖,过几天我给你煮艾草水泡澡洗头。”明明是独断拒绝,却又低声问一句,“行吗?” 她忍不住问:“你哪里学来的?” “我问了护士和几个上岁数的护工阿姨,照着做保险点,总没坏处。” 她想象着那个画面,觉得好违和,但却撼动了她的心。 “嗯…”算是答应了。 夜里,高庭9点多就把灯关了,让她睡觉,他自己去店里,不知道做些什么。 一开始还能听见他走来走去的动静,20分钟过去,声音就没了。 潘潘心里好奇,又等了他一会,悄悄起身,朝楼下去。 她脚步轻,只下了几阶,扶着扶手偷偷看他——店里都被他清理干净了,连地板都拖了,他自己只穿一件毛衣,袖子撸起,坐在柜台里,戴着耳机,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不知道写着什么。 潘潘看见了他的手机屏幕,是她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的养鱼视频解说。 他在恶补养鱼知识? 他是真的想替她照看金鱼店。 她没出声,悄悄地,又折回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没有睡着。 他11点多才上楼,冲了个澡,在距离他边上的折叠小床上躺下——折叠床是他入夜后早就展开,铺好的。 他身形宽阔,长得又高,窄窄的小床躺下去,只能勉强伸直腿。 他侧过身来,面朝潘潘躺着。 两张床只隔了二十公分,她的脸近在咫尺,他伸手拨开了她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手还是不舍得离开,反复流连抚摸她的脸颊。 掩埋金鱼的画面又浮现,这世界上有的人就像金鱼一样,美丽又脆弱,大多数人只会为她们短暂停留。 而金鱼,最终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就像那个被当成医疗垃圾的孩子一样。 那一刻他意识到,他不能再离开盛雪阳了,如若她是金鱼,他必须要做那个“饲养”的人才行,哪怕她真的像金鱼一样,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投喂,他也认了。 潘潘其实早就醒了,一直闭着眼睛装睡,她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可是啊,他的手从额头,到脸颊,再到嘴唇,一点点轻轻地摩挲,好痒。 她用力闭着眼睛,连眉头也皱起来。 高庭早就发现了,故意不收手,手往她鼻尖刮了一下,她忍不住睁了一下眼睛,正好被他的目光捕捉,没逃掉。 “不装了?”他带着笑,温柔问她。 她缩了缩脖子,躲进被子里:“你还不睡吗?” “想再看看你而已。身上还疼吗?” “不疼了。” “那就好。不舒服随时喊我。” 她心里是温暖的,轻声问他:“小床,睡着会难受吗?” 他笑了一下,尽显疲惫:“还行。” 她还会关心他,那就好。 说着平淡的话,目光却灼灼流连,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他始终没有收回手:“轻轻地搭在她枕边,没再动,怕惹她反感。 他的眼神端详过她眼尾愈合了一半的伤痕,依然是心疼的:“害怕吗?” 出事的时候,手术等时候,被父母发现的时候,孤立无援的时候……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又往被窝里缩了一下。 他大手再次伸了伸,按在她脑袋上:“不怕了,我以后,再也不做让你讨厌的事了,你说什么,是什么,好吗?” 然而她彻底缩进了被窝里。 潘潘,原谅我,好吗? 第36章 元宵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在店里休养了一个礼拜,最初的时候,妈妈还会打视频电话来问情况。 慢慢地,潘潘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得好了起来,妈妈放了心也就没再打来过。 她也知道,正月里,妈妈要做饭请客人,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 当然,妈妈也问过,究竟是谁在照顾她,高庭好几次想要出镜认识一下潘潘妈妈,都被潘潘回绝了,她只说是用妈妈给的钱,请了一个保姆阿姨照顾,妈妈也没有多想。 正月初八的那天,潘潘终于征得高庭的同意,洗了个澡。 高庭不知道又是哪打听来的,用干艾草炖了四锅水,买了一个大浴桶和淋浴喷头——她小产后坐浴不太安全,他就让她用独立的喷头,连接着满满一桶艾草水淋浴。 对了,艾草水一点儿冷水都没掺,放凉的。 说是驱寒。 总之,潘潘终于是洗上澡了。 她洗澡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等,等她出来,空调打得暖烘烘,他拿着吹风机过来,立马给她吹干头发。 她的身体渐渐恢复,也会下楼到店里看看,但是高庭还是不让她碰冷水,两人就在小小的金鱼店里,在两张相隔二十公分的小床上,住了一段日子。 这段日子里,潘潘接受他的照顾,俩人却再也没回到从前同居时候的亲近。 她不点头,他就不越界,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二十公分的距离和平衡。 一直到正月十五那天,潘潘主动打破了这个平衡。 她对高庭说:“今天,你能不能陪我去净胜寺?” 正月十五,当地的习俗,有些街区会有灯会,当地的寺庙也有祈福活动。 高庭想着,她闷在家里很久了,出去转转也好,而且正好今天,他也有他的安排。 高庭叮嘱着潘潘,手套帽子一样别落下,这才出了门。 庙门外已经开始堵车,排队半个小时才进了山门。 山门后的松树林里,有一个池塘,池塘中心是一尊水上白玉观音像,身后的照壁刻着观音心经。要去真正的大殿,还得沿着山道一直走。 潘潘没什么力气,于是和高庭在池塘边休息。 俩人坐在参天的杉树下,周围传来鸟叫和人潮声。 高庭问她:“怎么突然想来拜菩萨了?” 潘潘回答说:“以前我奶奶在的时候,初一十五也会带我拜一拜,我想今年开年就不顺,不如借这个机会,拜拜菩萨,求求平安。” 高庭看了一眼上山路,台阶一级叠一级,弯弯曲曲,直通山顶。起码还要走半小时才会到,她的身体很显然还没恢复到那一步。 但他不想扫她的兴:“还有很远,我背你上去吧。” 潘潘却摇了摇头说:“没关系,已经见到菩萨了。” 她望向池塘中的白玉观音,手持净瓶,低眉慈目,俯瞰众生。 “心诚则灵,真佛不拘泥于形式。” 说着她走到池塘边,面对观音像。疏光从松针缝隙中抖落在她身上,斑驳了她的侧脸,苍白又虔诚。 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后,郑重三拜。 高庭是个聪明人,他隐约已经猜到,她或许并不是真的为开运而来。 可他没点破,也走过去,与她并肩而立,拜了三拜。 潘潘退到一边,等他参拜结束:“我有些走不动了,你想上去的话,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高庭看了一眼山林掩映下露出的庙宇屋脊:“不用,你走不动,我们就回家。” 她点了点头,下山的路,她也没有让他扶,捡了一根树枝,拄着独自闷头下山。 这段时间,高庭已经有些习惯了和她保持距离,至少她还会同他说话,允许他跟随,而不是完完全全地封闭自己。 他深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大步追上去,跟在她身后,一起下了山。 午饭回到店里吃了一些,潘潘累了,就睡了一会儿。 高庭则说有事要出去一下——他从过年开始就没回过家,一直住在金鱼店里。 她想,到了正月十五了,他的家人应该也挺想他,于是出门前对他说:“高庭,我没事啦,你不用再陪着我了,今天是元宵,你回家吃个团圆饭吧。” 高庭低头换鞋,听明白了她的逐客令,只说:“等我回来再说吧。店里的东西你别动,晚饭我有安排了。” 潘潘云里雾里,心想他可能真有急事,也没再多说。 傍晚的时候,虽然已经正月十五了,老街还是很冷清,天边发灰,街上冷风直吹,看着像是要下雪。 太阳下山以后,高庭才回来,他没着急进店,而是给潘潘打了个电话,语气里带了几分期待:“下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潘潘自从出院以来,高庭根本不让她出门,说外面风大怕她冷。 今天主动说带她出去,她属实有些意外。 但他今天陪自己去了寺庙,自己也不想驳他的面子。 “去哪里呢?要不要我换一身衣服?”她还穿着睡衣。 “不用,没别人,就我们。你注意保暖,晚上好像要下雪。” “好吧。” 她穿着珊瑚绒的鹅黄色睡衣,拖着拖鞋,缓缓走下楼。 而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靠在那辆在店门口停了大半个月的奔驰边等她,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花,不是俗艳的玫瑰,而是精心设计搭配过的,潘潘叫不上名字来的鲜花。 一看就很贵。 她缓缓推门出去,脸上带着疑惑。 他走路生风,来到她面前,微微躬身把花递到她面前:“先拿着。” 潘潘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怎么去买花了?” 高庭却一本正经地说:“除夕那天的花,你没收到,正好借着元宵,补上。” 潘潘愣了一下,想起他接自己从医院回来那天,开门时不经意间说的那句话:“我会补上的。” 她压根没有当真,也以为他早忘了。 她看了看花,接过来,真的好漂亮,漂亮得不像冬天会有的生机。 高庭见她没拒绝,于是笑了笑说:“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潘潘还有些迟疑,他已经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带上了车。 上车后她看见,他的后排还放着一个蛋糕。 “我们要去哪里?” 他发动了车辆,目不斜视:“去过生日。” 潘潘有些紧张起来了:“可是我还穿着睡衣。” “没事,只有我们。没外人。” 她还想问,可是高庭似乎铁了心要卖这个关子,她于是提心吊胆坐了一路。 路上气氛有些沉闷,她盯着自己怀里的花束,难得主动找了个话题问他:“你不回家吗?” “我当兵的时候,也不常回家。我父母已经习惯了。” “可是……” “上次的事情,我已经跟家里说过了,我说我女朋友出了车祸,才没有去吃饭,他们都知道,我这段时间是在照顾你。” 潘潘皱着眉头,明显感到了压力,还以为他会找个理由,告诉家里分手了,怎么居然是这样? 这是在给她留后路呢。 “可是…我们已经……” “潘潘,这事儿,我们等会再聊吧,行吗?” 他带着一丝强硬打断了她。 潘潘闭上了嘴,外头已经下起了雪籽,看起来今晚会下雪。 前路黑漆漆的,雪子撞在车玻璃上,啪嗒啪嗒,黑暗中透露着莫测的艰难。她根本不知道他想带自己去哪,总之不是回租房小区的路上。 渐渐的,前头的看见了路灯的光亮,她借着光,看清了道路两旁,是那片被收割后的麦田。 麦田上一座艺术感极强的厂房矗立在黑暗的旷野中,朦胧的顶棚,亮着黄色的灯光,像是黑暗中的灯塔。 潘潘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他,他却面不改色,神色带着几分笃定,打了个弯,车就开到了工厂门口。 建筑已经落成,但周围的路绿化景观还没有完工,整座工厂仍然被工地的蓝色铁皮围挡包围着。 高庭直接把车开了进去,然后过来替她开车门。 她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他:“怎么来这里?” 他伸手来拉她,把捧花放到后座:“下来再说。” 她还是信任高庭的,虽然夜黑风高,荒郊野外,但是她知道高庭不会伤害自己。 她跟着他横穿了空旷的厂房区,一直一直往里走,里头真的好大呀,就像迷宫一样。 她忍不住去看走在前面的他的背影——这才是他真正的世界呀,比起自己那几十平的小店,辽阔太多了。 一直走到那个亮着灯的透光顶棚下面,那是一间足有五六百平的独立空间,高庭才止步。 里面还是空的,才刚刚安装好灯光和电路,绿植家具还没有进场。 潘潘疑惑地看着高庭:“这里是?” 高庭却低头走了几步,找到了地上的一个标记点,用脚尖点着,对她说:“我想在这里做一个巨幅的鱼缸。” 她还是不明白,所以这么晚带自己来,是来谈生意? “什么样的?玻璃的吗?” “嗯,这里准备做一个自然的植物展厅,我让设计师留了位置,做景观鱼缸墙。” 她想了想问他:“你是想让我来做吗?” 照顾她生意? 高庭却认真看着她,走近了说:“没错。一开始设计的时候,设计师只做了植物植物景观部分,我一直想要加入一些灵动生物元素,一直没有头绪,直到那天看见你养的鱼,我觉得很合适,就加了这个设计。” 原来是这个原因呀,否则怎么会突然闯入了她的世界,还对她产生兴趣,果然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关注和深情。 潘潘想到这些,心底没有太多波澜,还是说回鱼:“可以的,如果有尺寸和设计图,我可以帮你定制。” 可高庭却忽然改了口风:“可我现在还不想聊这个。” “嗯?”她又疑惑了,不聊这个?她的小脑袋甚至因为太困惑,而轻轻侧歪了一下。 高庭看在眼里,觉得可爱极了,又走近了一步,低声说:“一开始只是因为鱼才关注了你,可是后来,我们在一起,跟鱼没关系。 我带你来,是想告诉你,我没打算玩玩,也没打算一直隐瞒,我带你去看车的时候,准备见家长的时候,设计这个空间的时候,都已经在准备跟你坦白一切了。 可能我们确实运气差了点,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戳穿了。你也没来得及告诉我孩子的事情,就碰到意外了。” 潘潘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心里是动容的,也有一丝酸楚,但是更多的是疑惑,他为什么突然要带自己来这里,说这些? 她觉得今天的高庭很不一样,认真得甚至有些沉重。 他眼神看过来,叮嘱了她的眼睛,接下来的话题,他不会让她再逃开了:“潘潘,如果孩子还在,你打算怎么和我说?” 她心里咯噔一下,明明这半个月都回避的话题,突然就被他挑破了。 她有些紧张,避开了他的眼神,回答说:“打掉对我们都好。”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紧逼的压迫:“你就没想过生下来?” 她心里又抖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却说:“我事后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意外,我要怎么安置这个孩子,想来想去,我想生下来。我想要不就借这个机会,我们结婚。” 她呼吸一窒,后退了半步。 脚步声在偌大的空间里,格外地响亮清晰。 可高庭并不介意,她退了半步,他就进一步,格外郑重:“盛雪阳,或许我说这话有些迟了,但你能不能听一听?” 她瞳孔都在发颤,根本不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只见他抬起头,看着朦胧的屋顶,娓娓道来:“我本来是想,等这个展厅做好了,就带你来看。我想请你替我做金鱼景观墙,它会成为这里最亮眼的打卡场地。 我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其他二期入场的其他同行邻居介绍给你,有这种案例,对你的生意会很有帮助。 不止是这样,你店里的鱼缸无论是那种款式的,其实都有保留过滤管的弊端,审美上是有缺陷的,我可以帮你做新款的设计,加工,让你的一体化鱼缸成为展品的一部分。” 潘潘想起他之前就说过,等工地完工,招商引资,他可以介绍更多的生意过来,可是一年过去了,工厂都没有完工,何来商户?她从来也没当真。 年前的时候,他为了自己的工厂在跑材料工厂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拿现成的鱼缸柜卖,利润太低,她更想做定制的生意,利润空间大,也更美观。 从前她觉得,这些都是她一个人的生意,就像她从不干涉他的工作一样,她也从来没有真正指望过他来解决。 可是高庭却说:“我说这些,不是在给你开条件,我是在告诉你,我认真规划过我们的将来。或许错过了最佳时机,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想跟你继续走下去。” 潘潘愣在了原地,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睁着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他。 展厅里空旷异常,可她的眼睛却被他真诚的脸,填满了。 高庭一直在等她的回答,孩子的事情也一直压在他的心头,没有过去,他始终想着要找一个机会,把话同她说清楚,为了这一天,他想了很久——太平常的日子不行,太随便的形式不行,太轻易的话语也不行。 思来想去,他欠她一顿团圆饭,也欠她一个生日,和一个放烟花的除夕,他思来想去,不如一次全都补上! 第37章 不堪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夜色闷了很久,雪终于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落在千疮百孔的麦田上,土壤都变得冰冷。 空旷的展厅中,高庭深看着盛雪阳,眼神从坚定,逐渐变为不确定,甚至不安。 她始终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无力地垂着眼,攥着衣角,不说话。 沉默已经代替了她的回答,他眼里的热切消退,有失望也有无奈和悔恨。 可高庭还是走过去,微微躬下身体,哄着她说:“潘潘,一时半会想不好,别难为自己,肚子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去吃饭,吃生日蛋糕,或者你想放烟花也可以。” 他走过来那几步,脚步声怎么会那么响,回荡在室内,她的心都在颤动。 她用力攥紧了自己的心口,心脏快要超负荷了,喘不上气,缓缓蹲了下去。 她知道啊,她已经知道他的心了,可是怎么办呢? 周云飞说的最让她心痛的话,不是嫌弃她被父母抛弃,不是嫌弃她的原生家庭,而是,她轻易就把自己交出去了。 轻贱地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特别是知道他的条件以后,他样样都好,还那么优秀,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孩子或许让他愧疚,可愧疚能够维持几年?白手起家的原配夫妻尚且不能共富贵,何况她完全依附于他而生存? 她没有那个自信,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可是啊,可是啊,他就在眼前,一遍又一遍地击溃她的防线,她拒绝不了,只剩下对自己的鄙夷和痛苦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高庭立马蹲下去抱她。 她却轻轻推开他,再抬头热泪已经快要满出来:“高庭…” 带着哭腔,他根本就抵挡不了,自己那点痛苦全都无所谓了。 “你说。” “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她流着泪,终于直面了自己的心魔:“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你条件那么好,我会忍不住想,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在可怜我…… 可就算你只是可怜我,我也想留在你身边,为了留住你,我一直在偷偷地讨好你……如果重新回到过去,我会没有底线地去迎合你的。 可是现在…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想你看不起我的,我怕你也会觉得,我是没人要的,三言两语就能哄到手的,太不值钱了。” 她泪流满面,心里的洪水决堤了。 高庭心都被揪起来,替她擦眼泪:“你怎么会这么想?潘潘,都是我不好,那天是我强迫你的,我怕你突然跟我疏远,所以一直在骗你,把你留在我身边,是我的不好。” 她拼命摇头,哭喊着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差劲了,我什么都没有,可你什么都好,所以…所以…我想,就算你只是喜欢我的身体…也可以的……我愿意跟你上床……只要你要…我……我……” 说到这里,潘潘痛苦极了,后半句哽咽地破碎不堪,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膝盖里,长发凌乱,坠了一地…… 高庭心疼地根本不敢碰她,回想起从前,他们第一次的那个早上,她明明什么都不会,却还乖巧地积极地迎合他。 她确实,从来没拒绝过,有时候明明眼睛都红了,也只是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从不喊疼也不喊停。 周云飞的话之所以刺痛她,不是因为恶意,而是因为说穿了她的心思。 这是她最不堪的,也是最卑微的,贪心。 高庭想明白这些,用力把她抱在了怀里:“潘潘…” 他喊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了更大的力气,抱紧她。 他想告诉她,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他愿意接受这样的她。 可他不明白的是,她当着他的面剖开自己,袒露心底最深的阴暗,究竟要多大的勇气。 她本可以用沉默来躲避,继续视而不见,可她还是选择他,她依然想和他在一起,不是卑微地乞求仰望,而是自信的,磊落的,抬头挺胸地站在他身边。 最终她红着眼,抬起头,像下定了决心似的,问高庭:“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现在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我会忍不住想要依靠你讨好你。我不想变成那样,我想试试,自己独立地生活,等到哪天可以坦荡的面对你的时候……” 高庭伸手捧着她的脸,无比认真说:“好,好,多少时间我都等,好不好?” 他声音从未有过地温柔和心疼,替她擦眼泪,无论掉多少眼泪,他都愿意替她擦:“别哭了好不好?你要多少时间都可以,我给你时间,给你空间,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别把我推开,行吗?” 她终于忍着哭,点了头。 高庭把人抱进怀里时,雪已经落下来,烟花在麦田里错失了绽放的最佳时机,但好在蛋糕这回没有垮掉。 不算一无所获。 高庭哄了她一会,潘潘终于平复了一些,自己擦掉了眼泪,对他说:“你这里真的很漂亮,鱼缸你给我图纸,我帮你定制好吗?我会好好工作的,或许比不上你的生意,可那也让我觉得,我是有价值的……” 他点头,当然是答应:“不急,你什么时候想做了,都可以,我给你留着。” 她明显恢复很多了,他这才问:“饿不饿?我们回家吃饭,我定了菜。” 她点了点头,高庭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陪她离开的时候,他去关了灯,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屋顶设计的时候,因为把透明材质换成了磨砂材质,考虑到植物光照,又加了可打开的电动天窗模式。 他那时候想过很多画面——阳光照下来,透过鱼缸,鱼群摆尾,拨动光弦…… 除夕如果下雪,他可以让人在外面放烟花,让她在里面抬头就能看见…… 他自以为足够真诚就能打动她,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想要在求爱后放烟花庆祝,可他却没想到,她心里幽暗的裂痕,那么深… 他从前以为,人和人之间其实很简单,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互相喜欢就在一起,有误会就及时说开,分开了放不下就尽力挽回…… 可他没想过,他的这种简单轻易,来自于现实条件给予他的底气,对于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每一个决定的代价,都是倾其所有…… 他到此刻才意识到,盛雪阳真的就像金鱼一样,要养好她,很难! 但他愿意花时间。 第38章 搬走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又在店里住了10天,工地正月十六开工,他拖了几天,拖不住,也只能去上班。 潘潘恢复了一个月,小月子已经坐完了。 就像她对高庭说的,她还想独立地做些事情。于是一恢复,她的精力就都放在生意上,正好高庭也要去工地,俩人白天碰不上,夜里她开始加班,他就去做饭。 一直到快3月了,高庭才搬了出去。 那段日子里,潘潘把生意的重心更多地放在网络上,重新梳理了自己几个店铺账号的内容,从前她分享如何养鱼,现在又重新开了一个账号,开始做养鱼的设备分享。 毕竟鱼是活体,她没有自己的渔场,生意体量不会大到哪里去,利润也有上限。 但是如果是做鱼缸设备,除了瓦缸这种她只能去拿货的,像室内的玻璃缸,她完全可以去买组件自己做——市面上一套4千多的客厅缸,她去工厂定超白玻璃,然后买周转箱和水管,自己打孔设计,成本只需要大几百,只是人累一些。 可是定制的空间更灵活,客户想要什么尺寸,她就能做什么尺寸,例如白领,她能帮人家做15*20Cm的桌面生态缸,大平层的商品房,她能帮人家做1.2米X0.5米的景观缸。 她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如何让一套鱼缸隐藏掉过滤、氧气这些走线和管道上,让整体看起来更加美观,就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家具一样。 她最初是根据空间大小,只做了三种规格的设计,小户型的阳台缸和书房缸,大平层的柜体式景观缸,还有庭院的花园泳池缸。 价位也逐级递增。 潘潘大学学的设计,图纸这些对她来说并不难。 渐渐地,网上有客户来问,能不能帮忙根据家装风格来设计鱼缸? 毕竟鱼缸的材料偏工业风,空间大小合适了,也不一定和家具风格适配,中古风的客厅摆工业风的鱼缸多少有些违和。 高庭搬出去的前几天,她接了一个定制的单子,客户是个小姐姐,要求就是把鱼缸整体打造成符合中古风客厅的样子,预算8000。 小姐姐白天要上班,所以只能晚上沟通,潘潘就等到晚上,跟人家打视频电话,听她详细描述想要放置的位置,尺寸,喜欢什么色系,乃至家里会摆哪些绿植…… 俩人聊了大约四十分钟才挂,潘潘就在店里加班,手绘设计图。 高庭原本已经做了饭等她吃,可喊了几遍,都不见她上来,下楼去,就看见她戴了眼镜,头发挽起来,认认真真在平板上画画。 柜台上开着灯,但光很昏暗,模糊地描摹着她后颈的曲线,很认真,很美。 她年纪小,又透着一股稚嫩的坚毅。 高庭叹了口气,没舍得打扰她,去楼上收拾了东西,第二天,快递加急买了一盏护眼灯。 夜里她在加班,他没多说,把灯放在她旁边,亮了起来。 潘潘这才抬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柜台前:“怎么了吗?我今天要晚一些。” “没事,太暗了,给你亮盏灯。” “谢谢。”她说话的语气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工作的时候格外专心,会忘记很多事情,这声谢谢不再是谨小慎微的,而是特别坦然,心无旁骛的。 其实潘潘自己也注意到了这点,只有在专注于生意的时候,她心里那些纷乱庞杂,无处安放的痛苦会变得没那么沉重,她就好像找到了一棵能够依靠的大树一样,这比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更让她有安全感。 高庭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去店里帮她清理鱼缸了。 水声也并没有打扰她,又过了一个小时,她把图纸画好了,但是对于一些材料选择,始终没有头绪。 她抬起头看见高庭在给鱼喂食,想到他家里不就是做木材生意的吗,而且他能做那么大的工地,应该对工业材料这块很了解吧,于是她开口喊了他一声:“高庭。” “嗯?你说。”他立刻回应。 “我想做一块鱼缸的背板,但是现在市面上基本都是塑料的黑色挡板,用防水纸绘图贴上去的,我觉得不太好看,我想找那种天然纹理就很漂亮的板材,你有推荐的吗?” 高庭于是走过来,在她身后弯腰,手撑在桌子边上,低头看她的设计图——炭黑的柜体里隐藏着全套的周转箱,背板遮挡住管道和线路,水流都从背板的空洞里无声进出,浑然一体,柜门上还画着手绘的大烟花菊,非常漂亮,就算不是养鱼佬,看到这样的家具,也很难不心动。 他细细看了她标注的材料,用手指着柜体说:“这个,黑胡桃木达不到这种效果,除非是漆器的工艺,那就不是这个价了,我建议你直接用便宜的松木板和杉木板上色,然后手绘,刷清漆,这几块板子,没多少钱,你把支撑的钢架尺寸给我,我让厂里直接做。至于背板,带纹理的……” 他认真想了想说:“你用岩板吧。” 说着他翻出手机里一些库存的照片,给潘潘介绍了一下。 潘潘眼睛一亮——她没有自己做过大装修,所以没怎么接触过现在的新型材料——听高庭这么一介绍,她也觉得岩板最合适。 可是至于柜体定做,她觉得有些不合适:“这个我直接找木匠师傅做吧,或者你教我,本身现在我做定制的,工具都有,无非是周转箱是塑料,柜门是木头罢了。我可以学的。” 高庭却说:“我之前就想说了,你这样太费功夫了,倒不如请个工人,生意不忙的话,兼职做。其实你放我家厂里做,我觉得还是最划算的,这柜体根本用不了多少木材,厂里的废料足够用了,不用你花钱。” “不行,你家里的厂好像挺大的,我这么一点点东西,还要麻烦你们,没必要的。而且这个利润也足够我去找木匠了。” 他想了想,知道她要强,也没有坚持:“也行,那我给你介绍木匠吧,这个我熟。板材你本来就要买,不如跟我拿,我按进价给你,一定比外面便宜,月结季结,都行。 至于岩板,我工地上还剩了很多,这个尺寸的应该还有,明天我带回来给你。你这款设计挺不错的,要是能保证落地效果,我那边展厅也可以放一个,试试水,有人买的话,订单量够了就开一条生产线批量做,也挺好。” 她看着高庭,心里有些微妙——从前他们只谈男女之事,还是头一回讨论正事,她忽然觉得,他在工作上也是非常踏实靠谱的人,而自己在公事上,好像也能和他平等的对话沟通。 她觉得心理没那么压抑了,她很高兴,他愿意收钱,而不是像做公益一样帮助她。 高庭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低下头问:“怎么了?” 她立即低头,拿起笔写写画画:“没什么,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 高庭垂眼,看见的是身下她低头露出的漂亮后颈,几缕碎发蜿蜒着往脖子下面钻,他心里早就动了,好想吻下去——要是换做从前,他早就这么做了。 可是现在他忍住了,只是紧紧盯着,挪不开。 无论是羞怯的,无助的,楚楚可怜的,还是认真专注的她,对他而言,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的。 潘潘把材料标注补充完,拍了设计图的照片发给客户,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他眼神的变化,又开口说:“其实我现在觉得做定制也挺有意思的,或许生意有上限,我一个人能做出来的单子有限,但是每一个鱼缸都不一样,我也算了一下,现在卖鱼生意还行,基本能赚到人家上班的钱了,如果我一个月还能接一些定制,我就很满足了。 另外我看到渔场那边很多商家都开始做直播,我也想试试。不过我人手不够,所以接下来准备请个店员。” “嗯,是该请了,挺好,一步步来,做你想做的事情。” 潘潘忽然停了手上的动作,头又低了一些,小声说:“嗯,这样店里就有点小了,我怕影响你休息……” 明白了,原来是逐客令。 但这回高庭只是沉默了一下,就答应了:“嗯,那我这两天搬回小区。下个月我那边软装进场,会有点忙,另外我还想再拿一块儿地,所以有点忙,可能顾不上你,你抓紧找个店员。” 潘潘也没想到他这回这么痛快,愣了一愣,闷声应了:“嗯,我明天就去招人。” 俩人都没再说话,高庭的双手撑在柜台上,依旧保持着将她圈住的姿势。 潘潘猜测着他此刻的脸色,是不是生气了?想着要不要回头看看? 忽然后脖子就一凉,他躬身低头,吻住了她的后颈,甚至轻轻用牙咬了咬。 “啊……” 就像草原上狮子在交配时,会咬住母狮的后颈,防止母狮逃走一样。 她惊了一下,他很快就松开,低声在她耳边说:“记牢了,我只是说给你时间空间,可没说要放手。” 他今天很不一样,有点执拗,也有点凶,潘潘用手捂着脖子,不敢出声。 他于是语气又软了,嘱咐说:“每天记得发消息,生意归生意,饭记得吃,我接下来会很忙,但我有空会过来的。任何事情,随时找我。” “嗯……” 第39章 麻烦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时间转眼到夏天,高庭真的很忙,厂房的生产部分要率先投入运作了,他不想走老爸的老路只做代加工,所以专门辟了场地,做设计打样区,这段时间忙着招人,一天面试二十多个,饭都顾不上吃。 但他还是逮到机会就给潘潘发消息。 潘潘也忙,四月份她招了个小姑娘当学徒店员,把店里的金鱼交给她打理,专注做线上的内容拍摄和私人定制。 原本还想做直播,可实在没有精力了。 好在生意不错,她最高强度是一周2个大的私人定制,卖鱼能有万元左右的利润,加上私人定制的套餐,春季的时候,最多一个月,赚了4万块。 为了挣这个钱,她没日没夜画图纸,改图纸,鱼缸的所有组件都是她亲自打孔拧螺丝,柜门的手绘也是自己来,几乎一个人就是一个团队。 加上她生意波动大,开的学徒工资不高,年轻的小姑娘心不定,经常换店员,一缺人,她就更忙了。 有时候看到高庭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 6月的时候,高庭那边规划下来场地其实不够用,麦田要做二期开发,他想再拿一块地,这样一来,资金就吃紧了,村民听说二期开发,也变得蠢蠢欲动。 高庭一身麻烦,又失联了。 也不知道村里听谁说的,说高庭不是打工的,是大老板的儿子,有绝对话语权的,村民就没日没夜去堵他。他那辆丰田SUv,人还在车上,车就被人刮得一塌糊涂。 老村长那边实在也卖不动面子了,高庭直接报了警,几个村民寻衅滋事,又破坏私人财物被带走了,这下矛盾也激化了。 他不光第二块地拿不动,第一期的也开不了张,资金压力又叠上来——家里支持他创业归支持,但也不可能把所有现金流都给他,他只能自己贷款。 那段时间,属于是三面夹击,一方面得跟官方办手续谈价格,一方面得跟村民协商,同时还得跟银行办贷。 他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负责地块开发的负责人,裴钧行对他这块地足够上心,拿地的手续和村民这边都是他出面帮忙。他负责的地块起了冲突,他也躲不掉。 裴钧行于是就来找高庭,当时天已经黑了,俩人就站在麦田里。 高庭烦的要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给裴钧行递烟,但他不抽。 “我他妈真服了,怎么不直接去银行抢钱呢?”高庭丢掉烟头,又掏出一根点上,“我他妈银行贷款都还在路上,他们倒先惦记上了。” 裴钧行看了一眼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回消息:“这片产业区,目前就你做的最大,他们当然盯着你。” 高庭挑了挑眉,愠怒中带着一丝痞气:“那照你这么说,我有钱活该?” 裴钧行摇摇头,依旧冷静:“你第一期都要完工了,你看周围也只进来一些小业态,人家都不傻,看你被缠得脱不了身,没人会入局,再拖下去,这个地块开发也麻烦。” 高庭听后扯着嘴角冷笑:“那岂不是也耽误你政绩了?” 裴钧行还在回消息,头也没抬:“贷款和拿地立项你抓紧办,我这边已经在谈新的投资商了,光靠零碎的业态进来一定不行。我找了上海的地产公司,如果能谈下来,他们扩建征地,那些村民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高庭眯起眼,心想他还真挺有门路:“你有几分把握?” 裴钧行冷淡回道:“没谈成就是没把握。” “呵,听说你快结婚了,不想再努努力,升一升?” 裴钧行抬眼看他一眼:“你这里麻烦搞不掉,我也升不了。” 这段时间下来,高庭和裴钧行也熟悉了不少,虽然没有私交,但是工作上他确实积极配合,人也有能力,高庭很欣赏他,想交他这个朋友。 既然裴钧行都这么说了,他就知道他能解这个套。 高庭灭了烟:“闹事的那几个,我唱黑脸,你唱红脸,先按住了,能消停一段日子。” “行。”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我还有事,先走了。” 高庭知道他快结婚了,近期俩人没日没夜押在这里处理纠纷,想也知道他要去见谁。 他也忍不住想起潘潘,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半个多月前了,他忙的连她社交账号更新了都没看。 初夏的麦田里刮起了风,微凉中带着嫩草的香,田间小路让他想起了跟她买鱼那天的情景,他送她回店里,车辆行驶在颠簸的乡间,风里都是她的味道。 他实在是有些想她了。 这天夜里,有了裴钧行兜底,高庭总算松了一口气,离开麦田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他还是开车去了金鱼店。 店里还亮着灯,她八成还在加班,高庭想了想没下车,又往前开了一段,想去买宵夜,又纠结了一会。 天气有点热,她八成不想吃重油重盐的,老街还开着的店铺不多,隔壁街区保留了老宅做了古风特色街,夜里还有日料和小龙虾开着。 小龙虾还是太麻烦了,他于是进了日料店打包了一份刺身套餐,和一份手握套餐,给她当零食也挺好。 出门又看见一间馄饨铺还开着,他想了想,倒不如她做的好吃,等会她要是忙,自己给她现做吧。 又买了一些水果,这才去店里。 “叮…”门铃撞动,里头传来年轻女孩的声音:“您好,看鱼吗?” 这女孩高庭没见过,应该又是新招的。 高庭把手里的两大盒寿司放在柜台上,问她:“老板呢?” 女孩瞄了一眼他娴熟的动作,好像对这里了如指掌,回答说:“老板去买颜料了。” 高庭知道她自己手绘,心想是颜料用尽了,于是说:“行,我等她。” 说着推门出去,又从车上拿了一大篮子水果下来。 小姑娘眼头活,第一眼就觉得他又高又帅,再看出去,开的还是奔驰SUv,心里又多了些想法——他要是开路虎,人家可能还不认识,偏偏这天开的是奔驰。 他又走进来,把东西放柜台上,自己坐在鱼缸旁边的小桌上看着消息。 店员小姑娘看他不准备走,于是过来搭话:“你好,喝杯茶吧,请问是我们老板朋友吗?” 高庭在给潘潘发消息,随口应声:“嗯。” “我们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快下班了,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不用。你赶着下班就先走吧。”她驾照一直没考出来,他怕她万一在骑电瓶车,一个电话过去不安全,他等一等没什么。 何况,他其实坐在店里,听见水泵和氧气泵的声音,就已经觉得安心不少,要是店员不在,那就更好了。 店员愣了一下,猜测着他跟老板的关系——她来都半个月了,也没听说老板有男朋友啊——何况她天天埋头工作,哪有时间谈恋爱? “本来是赶着去吃饭的,不过你要是想在这里等的话,我看店迟点也没关系。”小姑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高庭却好像想到什么,问她:“你平时在店里吃饭吗?” 面对他突然起来的“关心”,店员明显很高兴:“有时候吃,有时候回家自己做,打工是这样的,也没办法,好在我就自己一个人。” 他却关心的是:“你们老板呢?吃过晚饭出去的?” “她也没有,这几天有单子,她很忙。” “定制的单子?” 她见高庭话多了起来,于是积极回答说:“嗯。这礼拜就接了3个大单,她都快忙死了,不过赚的多再忙也高兴,我要是像我们老板一样会赚钱就好了。” 后半句还带着少女的娇嗔。 高庭没听进去,手机上给潘潘留言,她也没回:“她出去多久了?” “一个小时了。” 高庭点点头说:“知道了。” 又坐在那里低头看消息,没一会儿,人事就给他打电话,说有个上海过来的运营,连夜过来面试的,问他要不要见一见。 高庭纠结了一下,站起来对店员说:“行,我先走了。” 店员明显目光有些流连,目送他上了车还有些舍不得挪开。 高庭上了车没第一时间开车,又给潘潘发了语音:“我刚才到店里了,买了水果和寿司,你晚上肚子饿吃。这会儿去面试个运营,人家连夜从上海过来的,要是结束的早,我就再过来。” 他说完后,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发了语音给她:“你骑车出去的?驾照抓紧了,晚上当心点。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潘潘确实是因为正在骑车,所以没看到他的消息,等回到店里,在门外听完他的语音才知道他来过了。 想了想,也给他回了消息:“刚才,我去买颜料了,不太好买跑了几家店。现在已经回到店里了。” 这回他没有回复。 潘潘推门进去,就看见店员正在吃高庭送来的那份寿司,她愣了一下,小姑娘立即就说:“雪阳姐姐,你回来啦,刚才有个男的,说来给我们送个晚饭,我实在有点饿,忍不住先吃了。你快来吃一点儿吧。” 潘潘没多想,走过去看见刺身被搅乱了,淋上酱油有些脏,她笑了笑说:“我不是很饿,琳琳你吃吧。吃好了今天早点下班吧。” 琳琳于是搬了凳子就坐在柜台里吃寿司,手也没洗一口一个,少女的腮帮子被昂贵的刺身撑起,胶原蛋白非常充沛,即便做一些俏皮的鬼脸也并不会违和。 她是外地人,十几岁就出来找工作,潘潘因为着急用人,也觉得小姑娘挺不容易的,就留用了。 她平时没什么老板架子,琳琳也就喊她雪阳姐姐。 “雪阳姐,那个男的是谁呀?之前没见过呀?是你朋友吗?” 潘潘今晚要加班把柜体的图案绘制出来,没空跟她闲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他看起来好帅啊,好像还很有钱。你们关系很好吗?这个寿司一看就好贵啊,我查了一下,这一盒要400多呢。” 潘潘没应声,也并不想和她多说自己和高庭的事情。 琳琳嘴里充斥着昂贵肉类的味道,是从来没有过的,她比潘潘还小三岁,最大的资本就是年轻,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干,什么都不怕。 “雪阳姐,他是你男朋友吗?” 潘潘愣了一下,没说话,认真调着手里的颜色。 可琳琳却蹲到她身边说:“雪阳姐,你俩要没什么关系,你能不能把他介绍给我?” 潘潘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心想她或许和当初的自己一样,无依无靠,看中高庭也不是不奇怪,只是才见了一面,未免太快了。 可想了想,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快呢? “琳琳,他31了,比你大了9岁。”她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想劝她。 可琳琳却说:“这有什么关系,他年纪大,我年纪小,也算是个优势啊,现在社会上,没钱的才是老男人,有钱的都叫大叔。而且他长得挺帅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只不过见过他一次,就确定自己喜欢他?” “当然,他长得帅,又有钱,这就足够吸引人了呀。雪阳姐,我的情况你清楚,难道真的要在外面打一辈子工吗?倒不如趁年轻,找个好男人嫁了,下半辈子享福。他年纪大我岁数小,我花他的钱,他享受我的身体,这不是正好?” 她说到“享受身体”的时候,潘潘心里咯噔一下,手也抖了,色彩画出了边界,她连忙涂改。 “我学历不高,但我长得漂亮啊,他这个条件肯定不缺女人的,我没别的本事,至少我年轻嘛。雪阳姐,帮帮我吧,试一试有什么关系?或者你还有别的这种有钱又帅的朋友吗?介绍给我也行啊。” 潘潘愣愣地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到底还是没答应,闷声画着画说:“我觉得你还是专心把怎么养鱼学好,至少有个手艺养活自己。” 可琳琳心里想的却是,像盛雪阳这样,赚的是多,但是太累了,她吃不了这个苦,何况,她年轻貌美,凭什么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小鱼身上,简直暴殄天物。 她甚至觉得盛雪阳又蠢又古板,养鱼能有什么出路?能当大老板,能当富太太吗? 每天都湿哒哒的,一身臭味。 厚切的三文鱼可真好吃呀,鹅肝配芒果可真香呀,那都是她从来没吃过的东西,400一盒的点心,他说送就送,到底多有钱呢? 要是自己这能搭上他,就算结不了婚,他指头缝里露出来一点儿也够了吧。 她心里还是想着高庭,可潘潘并不松口,她也没办法,可高庭既然能来第一次,总会来第二次吧。 她只要等着就好了。 夜里,琳琳下了班,寿司一点儿都没留——那么多她吃不完,于是问潘潘:“雪阳姐,剩下的我可以带回家吗?” 潘潘无所谓,反正都被她搅过了,今天又要加班,所以送给她了。 琳琳笑眯眯地打包出了门,她没觉得不给盛雪阳分一点儿有什么不合适,毕竟她赚的多,多给自己一些施舍是好心,可她要是连这点东西都跟自己计较,那就太小气了。 潘潘在她走后去锁了门,店里的水泵声持续作响,她心里却很乱,反复回放琳琳的话。 她只不过见过他一次就动了心思,他是真的不缺女人吧。 凭他的条件,只要他想,多的是年轻女孩子往上扑…… 她想着想着,心里有些失落,掏出手机,就看了和他的聊天界面,10点了他都没回消息,看来今天不会过来了。 第40章 视频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和对方谈到11点半,这个人他很满意,30多岁,有经验,也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他要是过来,能带自己的团队一起。 当然,高庭待遇开的也丰厚, 他谈事情的时候,手机没电了,一直放在车里充电,快12:00的时候,他才看到潘潘回复的消息。 坐在主驾驶上,长叹了一口气,满身疲惫,今天又没见到她。 可他还是给她回消息,只要他看到,哪怕隔了好几天,他都会回复。 “刚跟人家谈完事情,人挺好的,还能带团队过来,差不多能定了,待遇再谈一谈。” 渐渐的,他会把自己工作上的事情讲给她听,他信得过她,也想让她安心。 “今天有点晚了,我就不过去打扰你休息了。” 谁知潘潘不仅没睡,还秒回了:“那就好,终于有点进度了,祝一切顺利。” 他看着文字消息,想了想,直接一个视频电话过去,那头果然还在加班。 高庭看见她还在店里,身边工具堆了一地,拧了一下眉头:“你又熬夜?” “这个礼拜订单有些多,我想加加班做好。” 他叹了口气,问她:“给你买的东西吃了吗?” 她想到琳琳,却也没提起来:“嗯,吃了。” 他稍稍放心:“那加班做完了吗?” “快了。” “还要多久?” 她支支吾吾,一看就是很久。 他直接说:“我现在过去。” 潘潘连忙拒绝,眼里有着关切:“你别过来了,你看起来好累,你快回家睡觉吧。” 高庭盯着手机屏幕上看了一会,她挽着头发,戴着眼镜,穿着松垮垮的卫衣,袖子总是撸起来,从来不休息。 “潘潘…”他带着疲惫喊了她一声,是真的想她了。 她听出来他语气里的情愫了,心也软了,说:“我这两天路过麦田,看到警察也来了,你那边是不是不顺利呀?” 半个月没见过面,就和当初一样,只不过她这回没患得患失,而是猜到了,他有麻烦。 比起得失心,她更担心他,毕竟他不是打工的,他是老板,有什么麻烦都得他顶着。 高庭沉默了一会,才说:“嗯,我想拿二期的地块。”他没瞒她。 “一期的不够用吗?” “不够。” “那怎么办?解决了吗?” “还是老问题,村民想让我们出钱拆迁,把我车砸了。” “什么?”她脸色满是担忧,语气也紧张起来,“你有没有受伤?” 他不仅不意外,反倒是就等着她这个反应。 她果然还是担心自己啊,那就是心里还有他,他挺满意,心里空的地方,短暂被填满了。 他于是又故意说:“我当时人就在车里,玻璃都碎了。” 潘潘眉头拧成一团,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似乎想要透过屏幕看看他到底受伤没有。 “伤到你了吗?” “还好,没有。”他嘴角挂着微不可察的笑容,他喜欢看见她被自己牵动的样子。 太久没见了,他也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因此而患得患失,非要看到她这个模样才能安心一些。 潘潘也松了一口气:“那后来怎么处理了呀?” “该报警报警。都进局子了。” 她却并不觉得已经解决了:“那其他人呢?要是继续为难你怎么办?” 高庭故意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沮丧的样子:“不知道啊,硬着头皮往下干吧。这个摊子是我的,我没办法逃。” 潘潘有些心疼,可又无能为力,也只能沉默。 他见她这模样,还想看更多,想看她为自己牵动心绪的样子,于是又说:“潘潘,我现在挺麻烦的。” “怎么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其实潘潘有些累了,再聊下去手头的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完,可是她还是想陪陪他,要是说说话能让他放松点,也好。 “资金不够了,第二期的地,我得去贷款。手续也办不下来,加上村子里的事情。” “那…要多少钱呢?” “2千万。” “这么多…”她根本无能为力,“要不,第一期先开起来呢?先赚点钱,再扩大呢?” “再看情况吧。你生意最近挺好啊?” “对我来说挺好啦,不过和你比不了的。” 他笑了笑,忽然问她:“潘潘,要是我破产了,你还要我吗?” 潘潘愣了一下,只不过被他逗弄了那么多次,她不再像当初的懵懂少女一样慌乱了,她轻轻避开了他的目光,轻声说:“不会的。” “不会什么?不会要我?” 潘潘却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认真地说:“我是说你不会失败的,你很厉害,很优秀。只是有一些困难而已,你别气馁,今晚休息一下吧。” 她居然在哄他。 高庭眼神暗了暗,盯着屏幕里她的脸蛋,心里起了念头,要是装装可怜能让她心软,倒也挺好的。 “嗯,我确实有点累了。” “嗯,回家睡觉吧,别想太多了,你看,你面试了那么久,不是也已经找到合适的运营人选了吗?可能没办法一下子做到100分,做到90分也已经很厉害啦。” 她哄人可真温柔,真好听啊。 “潘潘。” “嗯?” 高庭盯了屏幕一会,情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再等等吧。 “谢谢你。” 这下轮到潘潘不自在了,从前都是自己说谢谢,怎么今天只是鼓励他几句,他就这么客气? 可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资金短缺,群众纠纷,确实哪一样都不是好解决的,他是真的累了吧。 于是她特别认真地回了一句:“别客气。” 挂了电话,高庭嘴角忍不住上扬,既然她都说了别客气,那他当然得再试着进一步了。 第41章 游泳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这边的麻烦,又折腾了一个月。 7月底的时候,上海那边的地产真的投资入场了,这消息一出,虽然明确的规划地图没出来,但是村民把矛头从高庭身上转移了。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银行贷款也办下来,加上运营和设计团队的入场,第一期的基地基本已经能够运作起来。 接下来团队计划在2个月内,把产品设计出来。 这事儿解决了,高庭想请裴钧行吃饭,才知道他调走了。 他给裴钧行打了个电话,问他去哪。 裴钧行笑着说:“沾你的光,升了。” “那恭喜了,新婚快乐。” 裴钧行道了谢,挂了电话。 事情告一段落,高庭一身轻松,在车里坐一会儿。 正是午后,热风吹动麦浪,绿油油的叶闪耀着金色的碎光,有些晃眼。 天在一点点热起来。 他又开始想潘潘,她的驾照可真能拖啊,再不考又到最热的时候了。 眼下他手头的麻烦解决了,也是时候该追追她的进度了。 车果断掉了个头,就朝金鱼店开。 他提前下了班,专门去店里找她,正好碰见小店员在看店,潘潘还是不在。 那天太阳还没下山,高庭把车停在门口,才看见金鱼店隔壁开了一家花店——上回他来太晚,花店已经关门了。 他于是先进了花店,买了一束奶油向日葵。 老板娘其实早就见过他,花店装修的时候就见过他的车停在金鱼店门口,只不过高庭从来没注意过其他人。 老板娘这些日子下来,和潘潘也算是朋友了,于是开口问了一嘴:“来找潘潘啊?” 高庭有些意外,但从来不否认自己和潘潘的联系:“对。” 老板娘看着三十来岁,也是独自开店,从身后的冰柜里拿出几枝高庭没见过的花来:“她前几天说喜欢这个宫灯百合,你要不要买几个?” 高庭没深想,既然是邻居,要做长久生意,老板娘也不会为了卖花信口胡说,何况他直接叫她潘潘——这条街上,人家都叫她盛老板。 “行。”高庭态度不错,买了所有的宫灯百合。 老板娘看他出手阔绰,虽然没问,却早看出来了,他喜欢潘潘。 眼看着高庭走进金鱼店,她在外头还多看了几眼,却发现里面只有琳琳在。 琳琳原本在柜台打瞌睡,见到高庭眼睛都亮了,从里面迎出来,笑吟吟的:“你好呀,又见面啦。” 高庭冷淡地打了招呼:“老板呢?” “雪阳姐去学车啦,你要不坐着等一等,我给你泡杯茶吧。” 高庭心想,还算上点心思,终于知道去学车了。 他没坐,让琳琳去找个花瓶过来,琳琳照办,盛满水捧到柜台。 高庭插花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帮着收拾碎叶子:“这个好可爱呀,像小灯笼一样,这个也是花吗?” “应该是吧。”他哪会懂花花草草,他只知道老板娘说潘潘喜欢。 “这是送给雪阳姐的吗?”琳琳一派天真,试探着问。 高庭大方承认:“对。” 琳琳的笑脸僵了一下,还想说什么,高庭已经走到每个鱼缸边上开始看鱼——他很久没仔细看店里的鱼了,她上了新鱼,也不知道这么忙照顾地怎么样了。 他始终惦记着,要回来照看他的金鱼呢。 他这天穿的是短袖,很自然地就拿起吸管开始清理缸底的残留物——鱼缸的水有些浑了,看起来应该很久没有清理粪便和食物残渣导致的——潘潘从前是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琳琳连忙凑了过来,伸手去抓住了高庭的胳膊:“我来吧,你是客人,等下雪阳姐知道要骂我啦。” 他冷眼瞧了琳琳一眼,抽回了手,没理她。 潘潘哪会随便骂人。 高庭不是傻子,学历也不低,他虽然当兵很多年,但从来没跟社会脱节过,何况家里做生意的,混圈子的都是人精。 他一眼就看明白了,这女孩心思压根不在工作上,她打他主意呢。 他于是擦干了手,拿出手机给潘潘打了个电话,这回她接了:“喂?高庭,我在学车。” “几点结束,我在店里。” 潘潘那头好像很忙,快速说了一句:“4点。轮到我了。” 高庭挂了电话,已经三点半了,他于是在店里等她。 他没和琳琳多说,自顾自开始清理鱼缸。 琳琳倒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退却,方才明明听见电话里潘潘喊他名字了,却还明知故问:“请问你怎么称呼呀?” “高庭。” “那我叫你高庭哥哥可以吗?我太小啦,才22岁。你和雪阳姐很熟吗?看起来好像也很懂养鱼,要不还是我来吧,不然等下她回来我不好交代。” 高庭看着缸底残渣堆积,缸壁青苔残留,实际有些不高兴,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冷淡地回答说:“我是她男朋友,你直接喊我老板或者高庭就行。” 琳琳愣住了,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把路都堵死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来了大半个月了,盛雪阳每天住店里,埋头干活,根本就没男朋友,八成是他一厢情愿。 富家子弟追求无亲无故的市井老板娘,无非想演救风尘的戏码,满足虚荣心罢了。 盛雪阳可以,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呢? 琳琳又走近了一步,仰着脖子,满目纯真地说:“雪阳姐每天都在工作,这几天空一点了才刚刚去对面上游泳课,根本不可能会有男朋友啦,要说有,唯一就是上个礼拜,游泳教练送她回来,我还以为他们在一起了呢。 噢,我知道啦,你想追她是不是?我可以帮你呀!” 高庭在意的是,自己居然不知道她去学游泳了。 斜眼看过来,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问琳琳:“你能怎么帮我?” “这还不简单,我每天都在店里,你加我微信,雪阳姐每天在干什么我随时都能告诉你呀。 你别不信,那个游泳教练,绝对对雪阳姐有意思,上回都送到门口了,还依依不舍,手拉着手,我还以为他们在门口就要亲上了呢,怪不好意思的。” 高庭眼色一沉,转过身正眼盯着琳琳,扯出一丝笑意,拿出手机来:“还有这回事?她什么时候去学游泳的?” 琳琳心想,果然不是男朋友,否则怎么连这都不知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好像雪阳姐早就报了游泳课,我来这段时间,她挺忙的,所以才没去。 这几天天热了,鱼运输容易死,单子少了,她一有空就去了,可能和教练认识吧,我看他们挺熟的,那个教练人也很帅呢,身材也很不错。” “晚上的课?” “当然呀,这种天气,游泳结束,一起散散步聊聊天最舒服啦。” “你们今天也不忙?” “不忙,好像今天也准备去呢,因为我听她说,学车太热啦,想要去游泳。” 她自以为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高庭拿手机是要加她微信,她已经点开了二维码,可高庭问了话,就把界面关了。 琳琳这才反应过来,他根本没有要加微信的意思,耍她呢。 可她又不好发脾气,还想说什么,高庭已经走了。 潘潘晚上回来,并没有见到高庭,于是去问了琳琳:“是不是有人来找过我?” 琳琳正在装模作样地清理鱼便:“高庭哥哥下午来过的,他是刚好路过,送了点花过来,那个小灯笼好可爱,要是他不给我解释,我都不知道那个也是花呢。” 潘潘看了一眼桌上的宫灯百合,前几天她还看过呢,可惜太贵了,她没舍得买。 他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看来多半是巧合。 “他没等我?”潘潘问。 “没有呀,他就看了看鱼,问我最近有没有新鱼,然后我们聊了一会,他就走了。” 潘潘没问他们俩到底聊了什么,可心里怪怪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自信过头了,凭什么觉得他一定会等自己呢? “雪阳姐,今天生意挺淡的,你是不是要去游泳啊?” “嗯,你清理好鱼缸也早点下班吧。” 第42章 撞破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这天是准备去游泳的,她是真的挺忙的,但是熬夜熬多了谁也顶不住,她明显觉得精力有些不够用了,得运动锻炼才行。 她也想过跑步瑜伽,但是容易分心,正好,隔壁街开了一间新健身房,开业的时候来店里推销,她办了优惠卡——游泳的时候不带手机,心很静。 只不过上半年确实挺忙,13节课程,半年了才去了3回。 现在天热起来,成品鱼卖的差不多了,接下来都是鱼苗和小亚成,天一热就容易死,反倒是淡季了。 她这才有空。 这天她让琳琳先下班,自己在家随便吃了点饭,洗了个澡,收拾了东西是准备去的。 可是临出门前,来了客人。 “你好,看鱼吗?”潘潘放下手里的运动包去接待,远远一看是一对母女,可打了照面,四目相对,俩人都愣住了。 居然是她第一任后妈王雨芬带着妹妹盛雪晴。 潘潘愣了好半天,才喊了一声:“阿姨。” 对方明显比她还意外,原本是小孩子说在手机上看到了这家金鱼店,一定要来买一缸,谁能想到就这么巧! “是你啊。”王雨芬尴尬,皮笑肉不笑。 潘潘倒比她冷静些,笑了笑说:“要看鱼吗?” 她目光落在盛雪晴身上,她也十三岁了,有个小姑娘的样子了,只不过她好像已经不认识潘潘了。 也对,她出生以后潘潘就搬去大伯家了。 潘潘收回目光的时候,眼神擦过王雨芬的肚子,微微隆起…… 她心想,看来是重组家庭了,也挺好,往事翻篇了。 王雨芬于是推了自己女儿一把:“叫姐姐。你不是想看鱼嘛,要什么鱼,跟你姐姐说。” 妹妹上前了一步,潘潘差点儿没忍住后退一步。 盛雪晴一听姐姐,眼神就变了,似乎是还有些记忆的,跑去鱼缸边问:“妈,我想要一套这个鱼缸,放客厅里。” 王雨芬却说:“跟你姐姐说吧,妈妈不懂这个。” 潘潘却如实报价:“家里有鱼缸吗?那缸是精品小亚成,单买150一条,打包价400块3条。需要器材的话我可以看你们要多少了,打八折。” 当然是要收钱的。 “这么贵啊。”她冲着盛雪晴喊,“雪晴,太贵了,算了吧。” 话是这么说的,却也不见她走。 “不要!我就要这个!爸爸说了生日给我买的!” 潘潘没说话,等她们自己决定。 王雨芬想了想,露出微妙的笑容,对潘潘说:“雪阳,你妹妹马上生日了,你们爸爸确实答应过,这样吧,你就先按照你妹妹的要求,帮我们打包送家里,价格你也不用打折,该多少是多少,等送到家里,我让你爸爸给你结算好吗?” 潘潘觉得这话好怪,爸爸要送盛雪晴生日礼物她不意外,前后妈想借口不付钱她也不意外,她甚至都做好了亏本的打算。 可她为什么说得好像她和爸爸还没离婚一样? 到了家就让爸爸付钱? 潘潘还没答应,盛雪晴已经自顾自拿起了网兜准备捞鱼了。 潘潘连忙过去,拿过网兜:“你想要哪条跟我说好了,鱼不能这么捞。” “阿姨,你们要多大的缸?” 王雨芬看了一圈,指了个50的落地玻璃方缸,一体化的那种。 “这个2800一套,一套能养7条左右。你们要几条?” “雪阳,你没有乱报价吧,少年宫门口卖的金鱼10块钱3条,玻璃缸大的才25一个。我看和你这个也没差多少啊。” 潘潘于是放了刚捞上来的鱼,一点儿没有服软的意思,快两年的生意做下来,她也碰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难搞的,也问过这样的话。 她冷静应对说:“阿姨,什么东西都讲品种品相的,我这个是大体金鱼,选过的精品,因为是亚成才买100多,如果是成品鱼,这种我卖400多一条的。 当然也会有便宜的金鱼,但是设备光看大小,你也能看出来,我这个是一体式的,大体鱼必须过滤系统足够才能活。 你要是只想要玻璃缸和那种便宜金鱼也行,我送你个玻璃缸,你去少年宫门口买,也能养的,不过能活几天我也说不好了。” 王雨芬在专业上说不过她,心里倒也有些惊讶,几年不见,她倒是变得硬气了不少。 环顾金鱼店,听盛雪晴说这家店很火,一条鱼卖三四百,一套设备好几千,还接定制,这个利润可比她爸爸在兄弟厂里闷头到年尾那点分工强多了。 王雨芬于是笑了笑说:“那好呀,麻烦你帮你妹妹弄一套吧。” 高庭下午没等潘潘,而是直接去琳琳说的那家健身房,也办了卡,去泳池里游了几趟。 环顾四周,游泳教练挺多,但没一个好看的。 他看着就烦,尤其是看到有些女孩子来学游泳,教练教蛙泳姿势,收翻蹬夹,为了帮学员找准发力点,有时教练会站在身后,捏住学员的脚。 高庭一想到潘潘也是这么学的,看那教练就更不顺眼了。 时间转眼就7点多了,潘潘还没来。 他索性不游了,掏出手机问她:“在哪?” “店里,打包。” 原来是临时来生意了。 “要送货吗?” 潘潘想了想,他最近好像开的都是奔驰,还是别把他车弄脏了:“我已经叫好了。” 高庭二话没说,随便冲了一下,头也没擦干就又折回店里。 “我后备箱空了,哪些要送?”他直接推门进来问。 潘潘正在打包鱼,母女俩在一旁坐着,三人谁都不说话,气氛很微妙。 高庭立马就注意到了。 王雨芬也是人精,看他推门进来那架势,分明是太熟悉了。 “雪阳,这是你男朋友吗?” 潘潘立马警惕起来,矢口否认:“不是,是我朋友。” 高庭脸色黑了一下,但也忍住了,过来帮她提东西。 潘潘却刻意跟他保持着距离,似乎在避嫌:“那这些就麻烦你啦。” 高庭没吭声,把东西都搬到后备箱,潘潘把最后一样东西搬上去的时候,才在车后面悄悄说:“是我前一个后妈,和我妹妹。” 高庭有数了。 王雨芬带着女儿走出来,看见高庭的车,多看了一眼:“还坐得下吗?能不能送我们一起回去呀?” 高庭应了一声:“坐后排吧。” 又对潘潘说:“你坐副驾驶。” 一路上高庭一句都没多说,只有在王雨芬指路的时候才应一声。 王雨芬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这大晚上的,开着80多万的奔驰GLE来帮盛雪阳送鱼缸,说俩人没点什么,谁信呢? 她盯着盛雪阳的后脖子,修长白皙,真是漂亮啊。 她从来没这么仔细看过她,从前盛雪阳就像是一只躲在地下室里的流浪狗,她让她寄宿已经很好了。 可几年不见,自己离异,她却有了生意,还有了这么好的男人。 生活可真会开玩笑啊。 路上只有盛雪晴憋不住话:“妈妈,爸爸今天回不回来?” 王雨芬说:“应该在的。” 潘潘心想,盛雪晴和后爸关系倒挺好的,早前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说送她生日礼物的,应该是她后爸吧。 车子开进了王雨芬指的小区,叫做幸福公馆。 潘潘觉得有些耳熟,却又没想起来在哪听过,倒是幸福公馆对面,正好是爸爸现在的小区,她也只是知道,并没有去过。 车停稳后,高庭去找保安借了一个轮滑板车,把东西送进电梯,上楼。 门口鞋架有双男人的皮鞋。 盛雪晴看到后,蹦蹦跳跳去敲门:“爸爸!” 王雨芬笑着搂住自己的女儿,并没有拿钥匙开门,好像是故意等着丈夫开门迎接自己回家。 潘潘心想,这是要秀恩爱吗? 她忍不住和高庭互相看了一眼,门就开了。 “去哪儿了呀,怎么这么晚!?” 伴随着门打开,里头居然传来了爸爸的声音! 是的,是盛雪阳和盛雪晴,共同的爸爸。 盛建兴!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门里门外,都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僵住了! 盛建兴瞪大了眼睛看着潘潘,眼里是那种被捉奸在床才会有的意外和惊讶。 可很快他就平复了:“潘潘怎么也来了?” 盛雪晴抢着回答说:“她是金鱼店的老板,给我送鱼回来的。” 爸爸立马打着哈哈:“哎呦,我这脑子,都给忘了,你之前和我说金鱼金鱼,不就是你姐姐开的嘛,快,快进来再说,别再门口站着了。” 一大家子往里走,只有潘潘还愣在原地,她难以置信,爸爸在和现任妻子生下孩子的情况下,又出轨了前任,并且又有了孩子?! 还是高庭拉了她一把,她才回神。 她甚至有些恍惚,走进去的时候,眼睛都对不上焦。 过了好一会,才看清,90多平的房子,做了原木风的装修——这就是爸爸和王雨芬的家? 所以当时他才会那么轻易就给了她一百多万? 潘潘想起来了,爸爸和第二喷后妈的房子,也买在这附近,就在幸福公馆的隔壁,她有印象,是因为她好几次从隔壁路过的时候,都会看到这边小区的门牌! 潘潘始终缓不过劲儿来,所以爸爸是用拆迁款给两个后妈买了房子,所以他那么缺钱是因为要养两个家? 所以当初她被车撞流产的时候,司机的赔款一点儿都没到她手里,是因为爸爸要贴补两个家? 高庭当然看明白情况了,他二话不说,按照盛雪晴指的位置开始安装鱼缸,伸手拉潘潘一把,让她蹲在自己最近的地方,省的她看得心烦。 潘潘手里抱着一袋子鱼,一动不动,全程是高庭安装的。 盛建兴没认出他,也顾不上他,还以为是安装工人。 就在他们安装的时候,盛建兴拉着王雨芬进了房间,小声质问:“你搞什么?你把潘潘弄来干什么?” 王雨芬挺了挺肚子,也不怕他生气:“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也是偶然碰到的,我哪知道雪晴一直说的金鱼店是她开的?我哪知道你今天会在?” 盛建兴又气又烦,在房间里插着腰来回踱步,王雨芬却很淡定,对他说:“你急什么,她知道又怎么样呢?她能跟谁去说?说了她自己脸上也不光彩。 你也不用担心她知道你在这买了两套房子,我可告诉你,她现在赚的可比你多。” 盛建兴疑惑地转过脸来:“你什么意思?” “我今天去过店里了,一条鱼就卖好几百,外面这一个小金鱼缸,一套3000多。雪晴说她还在网上买鱼和设备,还做定制,定制最低8000起。这不比你来钱快? 还有呢,外头那个男的看到没有,开80多万的车,这么晚了,跑过来,就为了帮你女儿拉货,你自己想想,他们什么关系。 你自己说,盛雪阳是不是过的比你滋润?” 盛建兴反复品味着她的话,渐渐想起了高庭——两年前身后丰儿子的满月酒,他们俩就在一块! 再细想,潘潘的孩子…… 他脸色阴沉下去,明显愤怒起来。 可王雨芬却说:“盛雪阳才多大,她哪来的钱?这么好的生意是她一个人能做起来的?好好睁开眼看看,你女儿啊,是钓到金龟婿了,今天要不是雪晴带我去,让我撞见了,人家飞上枝头做凤凰,你这个当爸爸的,还连根毛都捞不到呢!” 盛建兴一言不发思考着她的话,当初盛丰说过,高庭是他的朋友,当天就能看出来他条件很好,一块手表就十几万。 他也不是没想过俩人会有苗头,可是他是男人,最清楚男人什么德性,盛雪阳这样的,他跟她玩玩差不多,钱哪会真让她捞到。 何况,他压根儿也没有精力深想。 可现在这情况,或许王雨芬说得是对的。 他定眼看着王雨芬,王雨芬露出得意的笑容来,朝门外飞了个脸色:“你好好的,千万别说难听话,哄哄雪阳,到底是自己女儿。 问问她吃饭没有,没有就在家吃,这套鱼缸就当是送给雪晴的吧,亲姐妹之间,别计较,我们以后还是要来往的。” 说着还怕说服力不够,又摸摸肚子: “你明年就50了,还能养我们几年?你儿子生下来过没钱的日子,你舍得吗?雪阳是大姐姐,年轻漂亮又会赚钱,要是她肯帮着照顾,又有个好姐夫,那你儿子,和你晚年,不都一起享福嘛。” 第43章 爆发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盛建兴和王雨芬从房间里走出来,高庭已经把鱼缸弄得差不多了——这回没必要做那么仔细。 潘潘站在他旁边,脸色越来越黑。 盛建兴踌躇了一下,走过去开口说:“潘潘,难得来一趟,吃点东西再走吧。这么晚了,今天特殊情况,我们也都还没吃,都是一家人,吃顿饭再走吧。” 王雨芬于是热情地过去,拉了潘潘在沙发上坐下,又招呼高庭:“小伙子,别客气,坐吧。” 高庭看了潘潘的脸色一眼,从未有过的难看,他知道她没打算吃饭,于是没搭理王雨芬,抓紧把鱼下缸,早点弄完早点走。 这期间盛雪晴一直围在鱼缸旁边,叽叽喳喳,高庭听得头疼。 盛建兴紧跟着潘潘在沙发上坐下,父女俩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可是盛建兴还是没意识到潘潘的脸色到底有多阴沉——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他不在乎,他也知道,潘潘是最好欺负,最好拿捏,最没靠山没本钱的那一个。 盛建兴看了一眼高庭和盛雪晴,心里打好了草稿就开了口:“潘潘,雪晴毕竟是我亲生的,是你的亲妹妹,她还小,不能没有爸爸。所以有些事,爸爸也是迫不得已。既然你知道了,爸爸也就不瞒你了。 但是话说回来,要不是她闹着要买金鱼,你阿姨也不会带她过去,说到底,还是你们姐妹有缘分。这可比你和盛丰亲多了。以后你也多带带她。” 潘潘双手握拳,放在膝上,听见这一番话,心中无限唏嘘嘲讽。 盛建兴见她不为所动,于是又换了个话头:“爸爸好久没见过你了,真的也有点想你了。爸爸知道你开店了,一直都想去看看,我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你,我时不时就在想,你一个人在外面过的好不好……” “我过的不好,但还没到要去卖身的地步,当然也没卖身赚得那么多。” 高庭听见了,回头看,就算是他也从没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声音虽然很轻,却是冰冷的。 盛建兴感受到高庭的目光,为了缓和场面,于是对潘潘说:“上次在医院,是爸爸不好,爸爸想歪了。你别往心里去。 爸爸还是关心你的,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生活,确实不容易,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有合适的对象爸爸也不会反对的。” 她再一次冰冷开口:“爸爸,你觉得谁会看上我这样家庭出来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潘潘垂着脑袋,拳头却握得青筋微微凸起:“跟我这样没人要的人在一起,只会给自己找累赘而已,不是吗?跟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只会丢人,不是吗?你一个接一个的生,我们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盛建兴脸色也变了:“潘潘,爸爸知道你一时还接受不了……” “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接受不了吗?我10岁的时候难道你不知道吗?” 盛建兴噎住,他那时候和王雨芬就搞在一起了,纠缠了两年,大着肚子闹到家里才在她12岁的时候离婚。 潘潘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说着:“爸爸,我也是你亲生的,雪晴有妈妈,可我没有。我过的不好,我缺钱,所以今天既然你开口了,我也直说了。 奶奶是不是有12万的拆迁挂靠费在你这里?这笔钱我是不是也该有份?你的我可以不要,但我要奶奶的。 还有,去年我被车撞了的赔偿金,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了?还有,雪晴的这缸鱼3250块,阿姨说你会付的。” 盛建兴先是意外,紧接着是愤怒,他朝着潘潘吼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跟我算账吗?” “你不是说关心我吗?为什么妹妹们都有房子,就我没有呢?既然房子不给我,奶奶的总可以给我吧,还有我自己的赔偿,和这缸鱼,你不该给吗?” 潘潘抬起头来,声音也大了,她从来没有这么用这么激烈的语气对谁说过话,可是这一刻,她控制不住! “爸爸你这辈子难道就只知道出轨生孩子吗?没完没了没完没了,你不觉得丢人吗?” 盛建兴气的满脸通红,抬起手来一巴掌就甩过去。 好在高庭早一步察觉到潘潘的情绪不对,大步过去,一把把她拽到自己身边了。 这下潘潘情绪也彻底失控了,高庭用力圈住她,才没让她朝着盛建兴冲过去,可她还是红着眼对着盛建兴大声喊着:“盛雪晴是你女儿,难道我就不是吗?还是因为我不是你偷情生的,你才不想管我? 你为什么一直要做这种事情?你不觉得羞耻吗?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我们家还不够丢人吗?都是你!都是你才会这样!” 潘潘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那么瘦的身体竟然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高庭甚至都有些拽不住她。 “老子怎么样轮得到你来管!我供你吃供你穿,还给你30万,你就是这么回报你老子的!我打死你!” 说着就冲过来要跟潘潘动手。 高庭抬起脚就朝着盛建兴踹了一脚,直接给他踹到沙发上,劲儿太大,又从沙发翻滚了过去。” 场面乱作一团,王雨芬拽着盛雪晴去房间,不让她看,再出来盛建兴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 她连忙过去扶:“雪阳,你怎么能这样,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呀!” 潘潘却歇斯底里大喊:“我宁可没有这样的爸爸!” “好了好了,潘潘,冷静点儿。”高庭好不容易把人拽回来,强行按到自己怀里,拍着她头安抚着。 潘潘全身都止不住地发抖,她狠狠盯着王雨芬和盛建兴,咬着牙说:“付钱。” 王雨芬看看盛建兴,不敢吱声。 “付钱!”潘潘又大吼一声。 “好好好,给你给你。”王雨芬也被她这一声吼给吓到,说到底她自己当小三,本来就不光彩。 她跑去抽屉里,拿了一叠现金出来,根本没数清楚,折了一下就朝潘潘撒过去:“拿去!真是晦气,给自己亲妹妹送点东西,居然要在家里讨钱闹成这样,还打自己亲爸爸,果然没妈的才会这样!” “我妈再不好也不当小三!你一辈子都在给人当小三,你就没想过雪晴怎么看你吗?有你这样的妈妈,她难道就不觉得丢人嘛?” “你,你,没人要的小婊子,拿了钱就快滚!”王雨芬气急败坏,可嘴上我不饶人,“这点钱,就当我打发要饭的了。” “砰!”地一声巨响,刚装好的玻璃缸杯被砸碎了,水一涌而出,裹着玻璃碎片,流了一地,淹没了王雨芬撒在地上的钱。 金鱼在玻璃渣子和钞票之间打着挺。 是高庭,他腾出手拿了烟灰缸,直接把鱼缸砸了。 他不可能让潘潘弯腰去捡那些钱:“既然不想付钱,那东西也别要了。” 王雨芬和盛建兴明显被高庭的气势吓到了,他双眼透着狠劲儿,虽然没有潘潘那么暴怒,可他身形高大,盛建兴明显打不过他,而是他一看就是有底子的人,威慑力十足。 潘潘也愣住了,看着一地的玻璃渣子和被打湿的钞票,还有那些金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快要窒息了。 “你…你……”盛建兴伸出手指着高庭,骂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高庭却冷声说:“生意归生意,这笔算清了。叔叔,车祸的赔偿金是不是也该转账了?那孩子是我的,我应该有资格跟你讨这笔钱吧。” 盛建兴此时对于他们的关系已经毫不关心了,他也不在乎鱼和孩子,他在乎的,是高庭是真想割他一块儿肉! 他要养两个家,早就捉襟见肘,他都想从潘潘身上搜刮一点,哪还有钱给他们。 “你他妈的把我女儿肚子搞大了,我没找你麻烦,你还有脸跟我要钱!” 潘潘没等高庭开口,就拿出手机,对盛建兴说:“你不给我,我就告诉你老婆。告诉她,你不光出轨,还把人都安排在对面小区。” “你!” 这一点,盛建兴确实怕了,他享受这种同时被两个女人伺候着的刺激,但是承受不起再离一次婚了,经济和舆论都经不起了。 最终,他松了口,给潘潘转了3万块钱。 潘潘在一地碎玻璃渣中,捡起了自己的鱼,高庭搂着她下了楼。 他找了个鱼袋子,在小区水池里捞了点水,先养着鱼带回店里再说。 回去地路上,潘潘抱着鱼,双目空洞,一言不发。 眼泪时不时掉下来,却不是委屈,而是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她本来早就对家里的事情麻木了,妈妈和盛建兴从她10岁就开始吵,可是没有一次有结果的。 他还是带着大肚子的王雨芬上门。 她本来想,只要脱离那个家,专注自己的生意就好了,再也不想回去了。 哪怕是今天碰上王雨芬母女,她心里也是麻木的。 无所谓,她也知道他们不会付钱,应付过去,打发过去就行了,再也不会有牵连了。 她不计较,是她不要为这些龌龊的人和事停留,她要脱离出来,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啊,她和盛建兴后来生的那些小孩不一样,她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完整的,正常的家庭破碎的。 即便她早就已经接受了爸爸是个人渣的事实,可今天看到他再次出轨王雨芬的时候,心底的厌恶,憎恨,愤怒,就像凝固的火山喷发了一样失控! 她最后只剩下一种感受,那就是恶心! 盛建兴的行为已经跌破了潘潘认知的底线,他的无耻,远远超出潘潘的认知! 可为什么,这样令人作呕的人,会是自己爸爸? 为什么,这一切,都在高庭面前被揭开了? 她抱着鱼,缓缓低头,身上像有蚂蚁在咬一样难受,就好像,那些耻辱的龌龊的东西,也流淌在她的血液里…… 车开回了店里,高庭把鱼重新放进缸里,抱着她去二楼。 她颓然地坐在小床上,就像和高庭分手回来的那天一样,只不过这一回,她因为歇斯底里,耗尽了所有力气。 高庭去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小茶几上,自己坐到她旁边,把人抱进了怀里。 潘潘一动不动,任他抱着。 高庭回来一路上都没说话,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立场很微妙,除了保护她毋庸置疑,此外他任何评论或许都会刺痛她,所以他格外小心翼翼。 至于游泳的事情,也变得不重要了。 “别怕,我在。”他下巴抵在她发间,温柔地哄着。 潘潘没动,但喊了他一声,声音都哑了:“高庭。” “你说。” “你喜欢过别人吗?” 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高庭却知道,这个时候,回答很关键,他想了想,决定说实话:“在你之前,我十七八岁的时候,谈过几个,但都没到和你这一步。后来在部队,没时间没精力。” 她埋头在他怀里,声音静得像一滩死水:“在你之前,我没喜欢过任何人。所以我理解不了,为什么,专一和忠诚对一个人来说会那么难。” 高庭听懂了她的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听见她继续说:“我早就知道我爸爸不想要我了,我也早就知道他是个人渣,可是我真的想不到,他会这么无耻。 我不明白,承诺和家人都不重要吗?还是人本来就是这样善变的?是不是只要有更年轻更漂亮更刺激的人出现,真心就变味了?男人都是这样吗?那我呢,以后我也会变成这样吗?我好害怕。” 高庭拧着眉头,用力抱紧了她,郑重说:“别怕,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你跟他不一样。” 她头埋得更深了,身体颤了颤,好像很痛苦,闷声说:“你喜欢琳琳吗?” 高庭愣了一下,自己不过见过那个小店员几次,她就察觉到了? “不喜欢,我嫌她烦。” 潘潘听后,缓缓抬起了头,泪眼有些疑惑:“为什么?她比我年轻,还比我漂亮。” 高庭却有些严肃地说:“你当我是什么?见到年轻漂亮的就想上?” 潘潘听后垂了眼,有些委屈,却也清醒了一些——是她不好,明明高庭什么都没做,她却因为盛建兴,自动把男人都归到了一类。 说白了,父亲的行为,确实会影响女儿的婚姻和择偶观,即便潘潘已经长大了,可今天,她还是对两性关系和婚姻以及男人,产生了不安、厌恶和恐惧。 “她今天想加我微信,我拒了。我知道你店里缺人,前几个干了没几天就跑了,但我劝你这个人别留了,她心思太活,没在养鱼上。趁着淡季,换一个。” 潘潘很意外,琳琳不是说和他相处很好吗? 从工作角度,她早就考虑趁着淡季换人,但从私心角度,她心底却想看看,高庭对琳琳到底会是什么态度。 高庭把她的吃惊看在眼里,其实他也半斤八两,早就想让潘潘换人,但又起了念头,想看看她发现自己快被别的女人拐跑了,会不会着急? 他想借此逼她一把。 可是他又觉得,这样对潘潘来说,太残忍了,他还是不忍心,大不了自己多等她一些时间。所以这两天空下来就打算和她说一嘴的。 “你觉得我当初喜欢你,就是因为看你年轻漂亮,想玩玩?我跟你说实话,一开始我确实没想过结婚这回事,我看你顺眼,越看越喜欢,我就追了。就这么简单。 但是日子久了,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就越来越重。这世界上没那么多一眼万年,至少我对你不是。这话不好听,但是实话。 我是想告诉你,人和人不一样,有些人一辈子追求新鲜感,但我不是,盛雪阳,你没必要因为一个人渣,而怀疑自己,怀疑全世界。而且不怕告诉你,我是男人,但我也鄙视你爸。” 潘潘眼神动了动,终于有了些波澜,重新有了光亮,她愣愣地看着高庭,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高庭却笑了笑,替她擦了眼泪,笑着说:“怎么?被我感动傻了?” 她这会儿才觉得委屈,从他怀里出来,擦掉了自己地眼泪,冷静了一下。 然后对他说:“其实你今天不该承认孩子的事情的,我以前以为我爸爸至少还有些以前办厂的积蓄,只是不愿意给我罢了。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他应该是真的没钱了,我不想他知道我赚钱了,也不想让他知道你有钱,我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更不想你有。” 高庭轻轻皱了眉,也明白她的意思,当初她咬死不说估计也有这层考虑,但是今天的情况,他真不在乎别人知道,就像当初他说的,他巴不得他们让他对盛雪阳负责! 今天潘潘失控,他看在眼里,那他就不可能让她自己面对,骂骂人,可以让她来,出出气解恨。 但真要动手,他一定会站在她身前。 他很早就想定了,他要养金鱼,那就得替她遮风挡雨,而且这世界上,也只有他会为她遮挡,所以他一步都不能退。 “无所谓,我不是早说了,我巴不得人家知道,让我对你负责。” 潘潘心像被戳了一下,海绵里的水都快渗出来了,她带着哭腔喊了他一声:“高庭……” 他笑了笑,掐了一下她的脸:“哭什么,今天不是挺凶的?不过挺好,自己历练了一年,知道咬人了。” 她也笑了,眼眶更模糊了:“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听好了,以后也要像今天这样,我们谁的气都不受。就按照你的想法生活。 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靠自己,他们也不能看轻你,要是哪天自己靠不住了,那就来靠我,别逞强,知道吗?” “嗯……”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第44章 劝退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行了,先把饭吃了吧。”高庭大手在她脸上擦了擦,三两下擦干了眼泪——他给她擦眼泪都快擦出经验来了。 “那我去做饭。”潘潘也冷静了不少。 时间都9点了,高庭拦她:“上回给你买的寿司好吃吗?好吃的话我点单,让人家送过来,离得近。” 潘潘看了看他,这才坦白说:“我没吃到。” 高庭顿了一下,立马明白谁吃了,叹了口气,把自己手机给她:“你选选,点了让店里直接送过来。” 他还怕她饿,又补充说:“就在隔壁街,你选好,我给他们老板打电话,催快点儿。” 手机界面是开的,潘潘这次没有跟他客气,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分开,心态确实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已经打开了点餐页面,她点进去后,挑了上回没吃到的大套餐,499元的。 高庭去了趟楼下店里,把门关了,又看了看鱼,重新上楼,脸上不太高兴,他快人快语:“鱼缸水太浑了,活干的不行。” 潘潘一点儿也不辩解,这事儿确实是她不好——手机递给他:“你想吃什么,加上吧。” 他接过,发现已经锁屏了,他接过后眼睛都没抬,对她说:“505050,我密码。” 他只给自己加了一碗面,就付了钱。 潘潘缓了一下,才明白他什么意思,也没接话。 他怎么突然把自己手机密码给说了? 她其实接触他手机的机会也不多,何况也并不住在一起了。 她忽然有些怕,今晚是他搬走后第一次,俩人这么亲近,她有些怕高庭突然提起复合的事情,也怕再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说到底,知道了盛建兴偷情的事情,她眼下实在对这些有些厌恶和抵触。 好在高庭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去冰箱里洗了点水果,把折叠餐桌打开了。 没一会儿,套餐就送到了店里,他下去拿上来,让她去洗个手,准备吃饭了。 俩人再一次面对面坐着吃饭,心境和当初分开的时候全然不同了。 高庭看似直男,但其实眼力好,情商也并不低,他知道潘潘因为盛建兴的事情心里不好过,今天俩人能缓和到这一步,已经有很大突破了。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也专挑合她胃口的话题聊。 “这个月定制的单子多吗?” 他点的手握和刺身大拼盘,乍一看颜色很鲜艳,俗话说秀色可餐,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可可爱爱又漂漂亮亮的寿司,确实舒服了一些。 加上天气热,吃到嘴里凉凉的,潘潘心情又舒缓一些。 “还行,有三单,我慢慢做就好了。” “有案例吗?我那边马上开张了,展厅会滞后几个月。别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要做个景观鱼缸墙,和样品鱼缸柜子。你要是有空就过来看看现场。” 果然说起工作,她话就多一些。 潘潘吃了一片鱼腩肉,想了想说:“嗯,最近有空的,你什么时候需要我过去看场地,随时喊我吧。 大型的景观墙,我要去定制的工厂问一问,最大能做多大的,因为水体大,就要用更大的过滤,否则水质不行,不好看。 至于成品的鱼缸边柜,我这里有上半年我做的样品图片,设计图和成品都有,要不我发你看看,你也可以让你们做产品的同事看看,要是不符合你们的要求也没关系的。” 她说着就要掏手机,高庭拦了一下:“不着急,先吃饭,迟点你整理一下发我也行。” 她点点头:“好的。那你那边的麻烦解决了吗?” 她虽然忙,却还是记得他上回视频里说的麻烦,跟他面对的事情比起来,自己的简直不值一提了。 高庭没有立马回答,心里想的是,要不要直接告诉潘潘已经解决了呢? 还是再装一装可怜,毕竟他太喜欢看她关心自己的样子了。 可是抬眼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哭得红红得。 他心里软了一下,觉得自己挺混蛋的,先是动过用琳琳逼她一把的念头,现在又想骗她哄自己——说到底,他们分开太久了,他也快忍不了了——可她自己还在伤心呢,就想着来关心他,他还是狠不下心。 “解决了,那个区块的负责人,拉了新的投资商,拆迁的矛盾转移了。我接下来会抓紧开张,先把电商部份做起来,把网上的店先开了。设计团队人也齐了,马上产品出来就上架。” “那二期的地你还是想要拿吗?资金压力会不会很大?” “会有点,我第一期资金是家里出的,已经用完了。第二期没办法再跟家里要了。所以最好是网上卖的动,现金流回来了,我再去贷款会轻松一点。” 这是实话,那么长时间和那么多钱砸下去,水花都还没溅起来,再跟家里要钱,父母就算给,他也拿不下手。何况工厂虽然正常在运作,可是几千万也不是小数目。 潘潘刚放下一半的心又揪了起来:“第二期一定要拿吗?会不会太冒险了?” 高庭却认真说:“按现在的形式来看,我对第一期还是挺有信心的,如果第二期能顺利跟上,我就可以做那一块产业链最完整,类目最全的商业体。 到时候工厂、展厅、零售旅游和直播集中在一起,效果是最好的。如果拿不下来,我可能得另外找地方,也就割裂开了。” 潘潘其实并不能全部听懂他的话,但是她知道,他有自己的道理,同时也觉得,他真的好厉害呀。 自己必须要更加努力才行呀。 她垂下了头,鱼腩在蘸料碟里滚了又滚,抬起眼睛,眼神清亮了许多,对他说:“你好厉害,可以做这么大的事业。这样听下来,我店里每天那点琐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了。” 高庭笑了笑说:“条条蛇咬人,做事业谁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没什么我高你低,只是一个坎儿罢了。” 她却认真中有几分郑重:“我赚的钱可能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如果有能用上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心里没掺杂任何复杂的心思,甚至连男女之情都没有。 心里平静极了,甚至有些欣慰,自己确实和一年前不一样了——尤其是撞破了盛建兴的丑事以后,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着爸爸发这么大的火,那是她从前不敢想的——或许她的这点小生意,算不了什么,可确确实实让她渐渐独立,渐渐地重新生长出骨头,站得笔直。 或许她的生意规模这辈子都无法企及他的,可她那种想要讨好他的念头,真的偃旗息鼓了,她如今对他说的这些话,完完全全出自于真正的关心。 能够这样面对他,潘潘心里舒服了好多——面对他的真心,如果自己一直是那种心态,其实很对不起他,也配不起他。 高庭也听出来了,她不再像从前一样,会跟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小心翼翼,而是孤独又笔直地站立着,靠着自己的力量。 他心里有些心疼,却也为她高兴,只是还有些寂寞,她究竟还要让她等多久呢? “今天解气吗?”他忽然问。 潘潘回想起王雨芬家里一地碎玻璃的狼藉画面,回答说:“现在想想有些后怕。” “怕什么?” “王雨芬怀孕了。还好没什么事情。” 高庭懂她的意思,好在当时一切发生的太快,王雨芬也没反应过来,否则说动了胎气什么的,讹上高庭,又是一桩麻烦。 她从高庭出现的那一刻就一直撇清自己和他的关系,她是真的不想让他沾这些事儿。 高庭也明白,于是又换了个话题说:“驾照什么时候能考出来?等我那边开张了,会空一点儿,去看车吗?” 她想起上回看车的事情,觉得他们或许看不到一块儿,摇了摇头说:“还早呢。” 这天夜里,高庭没有再进一步吗,一切都恰到好处,点到为止。 潘潘送他到门口,说了再见。 高庭却停了一下,回头深看她。 店里没有亮灯,耳边是水泵持续运作的低频噪声,只有一点儿路灯的碎光照亮了他的眼底,像月色下漆黑的深海,涌动着压抑的情动。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候并不需要语言,眼神交汇,直抵心脏——他的忍耐和压抑,情动和欲望,她在那一刻都仿佛感同身受了。 可他到底还是没有进一步,只是张开了双手,故作轻松地对她说:“能抱一下吗?” 刚才在盛建兴家里,明明都是他抱着她,回来也是他抱着哄的,现在却要问这么一句话,试探的目的太明显了。 潘潘怎么会不懂,她在原地站定,垂眼思索了一瞬,没想明白任何事情,而是选择遵从了自己的心——这一刻,她愿意试着靠近他。 双手微微抬起,还没做成拥抱的姿势,他立即就将人拉进怀里,抱了个满怀。 潘潘先是愣了愣,感受到了拥抱的力度,然后也轻轻拢住手,抱住了他的腰。 俩人都只穿了单薄的T恤,这一刻身体就只隔着两层薄薄的棉布料,尘封的触感,熟悉的心跳,全都被唤醒。 直到这一刻,潘潘更确信了一件事情,彼此和从前,真的不一样了。 这天以后,俩人的距离拉近了好多,可又没到从前那种亲密的地步。 第二天,潘潘起了一个大早,把鱼缸彻底清理了。 昨晚高庭走之前,又提醒了她一句:“别忘了换人。” 今天琳琳来上班的时候,看见店里的活都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心里窃喜着,今天又可以轻松一些,不知道高庭今天还会不会来呢? “雪阳姐,早上好啊。” 潘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没接话,心里的措辞其实已经准备好,但是她也是第一次做恶人,开口难免有些艰难。 等到琳琳放下了包,来到柜台边,她才开口:“琳琳,来,我们聊一聊吧。” “嗯,你说。”她扯了一张小凳子,就挨到她身边。 “其实你来了有一段时间了,我想问问你,喜欢在这里工作吗?我是说,你对养鱼感兴趣吗?” 琳琳想了想说:“我觉得还行吧,但是我觉得大家对我都挺好的,所以我每天都很开心。” 潘潘看着她年轻稚嫩的脸,有些不忍,但还是开口说:“琳琳,你还年轻,我不想耽误你,所以我就实话实说了,我觉得你不太适合做这份工作,趁着年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方向,对你来说,或许更好。” 琳琳脸色霎时僵住了,慌忙问她:“雪阳姐,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她有些为难,心里还是希望说得更委婉一些,毕竟她比谁都明白,年轻的时候无依无靠是什么滋味儿,也比谁都明白,她对高庭的那种渴望。 她心底里始终还是希望这个女孩能被善待的:“我这边的生意会有些调整,你也看到了,已经是淡季了,买鱼的人没有那么多,我想把工作重心调整到定制和直播上了。 定制的款式基本也确定了,我是准备包出去给兼职的师傅做,这样店里的人手就不需要那么多了。” “雪阳姐,你是想开除我吗?雪阳姐,你再给我个机会吧,你说的那些,我都可以学的呀。” 潘潘皱着眉头,但却并没有松口:“琳琳,我知道这有点突然,我也知道你经济有点困难,所以作为补偿,这个月你虽然没有做满,但是我还是给你发全月的工资,再多给你一个月工作作为补偿。这样的话,你就有一个月多月的时间,可以带薪去找工作了,这样也不会有经济断档的时候。” 琳琳听她说得这么详细,看来是真的决定了,眼神冷了一些,有些不甘:“雪阳姐,是不是我跟高庭哥的事情,让你不高兴了?” 潘潘摇了摇头,还是好声好气地对她说:“不是因为这个。” “可是你自己之前明明说了,店里缺人,要求就是能够长期干,你知不知道我推掉了好几份工作才留在这里的。现在这么突然让我走,我能去哪里?” “琳琳,我知道,所以我不是给你补偿了吗,你拿着这笔钱,可以慢慢找。” 琳琳冷了脸,转过身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闹脾气。 潘潘叹了口气,也并没有去哄她——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该果断一点,她心疼她是一回事,快刀斩乱麻是另一回事。 她讨厌像盛建兴一样,什么都想贪一点儿,所以每次一旦做出了决定,她都很坚决——开店是这样,对待高庭也是这样。 琳琳见潘潘不哄她,心想或许这一招,只对男人有用——她从前靠着自己这张脸和这副身体,屡试不爽。 可这段日子下来,她也看明白一些,盛雪阳看着好说话,但一碰上认定的事情,其实有些软硬不吃,但直到此时,琳琳心里始终还惦记着高庭。 她要是离开这里,凭自己的圈子,根本就碰不上那种条件的——身边或许不缺乏追求者,可那些人能给她多少?几千还是几万? 自己昨天刚跟高庭说完那些话,今天就被开除了,盛雪阳还不承认自己和高庭有一腿,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想让她走。 可眼下她也不能跟她翻脸,还是得求着,她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副快要掉眼泪的委屈模样:“雪阳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昨天我是跟高庭哥聊了聊天,但其实是他说让我帮他追你,我们俩没别的事情,就是想给你个惊喜,才瞒着的。你要是不高兴,我下次再也不理他了,行不行?” 潘潘看得出来,她确实一门心思都在想高庭,原本并不想说得太难听,可也只能开口了:“琳琳,不是因为高庭,虽然我前段时间挺忙的,但是你每天在店里的工作,我也都看在眼里。” 她眼神朝着鱼缸方向看了一眼,有些话不用说的那么白,琳琳自己就该清楚——她确实做的不好。 果然,她有些心虚。 潘潘还是给她留了面子,又说:“所以我觉得你不太合适这份工作。我也不想耽误你。你明白了吗?工作就是工作,和高庭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我跟他之间,我们会自己处理的。” 琳琳看她这是铁了心了,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干脆也没了好脸色,头一昂对她说:“你要开除我也行,但这点儿赔偿不够。” 潘潘被她这变脸小小惊了一下,问她:“那你要多少?” “5万!” 潘潘瞠目结舌:“你一个月工资才4000!我能给1个月的补偿已经很不错了。” 琳琳却好像有些得意似的,站起来走到鱼缸边,装作检查水泵的样子,对她说:“你没跟我签合同,违反劳动法了,我要去仲裁,一告一个准,反正你都得赔钱。” 她年纪小归小,阅历却并不简单,在店里的这段日子,她也发现了,盛雪阳根本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过来。八成早就跟家里闹翻了。 她要是有点底子,何必自己做的那么辛苦。也就是走狗屎运挣到一点儿钱了,否则说不定比自己还惨呢。 她无非和自己一样,想傍高庭罢了。 这样的人,最好欺负了。 “你自己想吧,现在我是不会走的,我还是天天来上班,多上一天,你就得多给我一天的钱。” “你这是敲诈!你……” “我怎么?谁让你自己不签合同,怪的了我吗?反正你每个月挣那么多,高庭还那么有钱,这点钱对你们来说算得了什么?” 潘潘震惊不已,看着少女在自己眼前市侩又狡诈的模样,她震惊的是,明明那么年轻美好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可以这么卑劣? 琳琳好像对她脸上的表情很得意,笑着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怎么?赶不走我不甘心吗?反正我就告诉你,要么,给我五万,要么我就继续在这儿等高庭。你赶我走不就是觉得我比你年轻漂亮,怕我跟你抢吗?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你要是能给我钱,我也无所谓把他让给你,或者说,我们俩可以同时跟他玩儿,骗骗他别露馅就行了。 男人嘛,不就喜欢这种又骚又纯,既要又要的?我又不是真的喜欢他,我拿够了钱,自然就走了,他还会是你的。” 听到这话,潘潘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这话既像从琳琳嘴里说出来的,又像是从盛建兴嘴里说出来的。 她居然敢说要潘潘和她一起跟高庭玩玩——她明明那么年轻,竟然就像盛建兴一样龌龊! 潘潘从前同情她十几岁就要出来打工,无依无靠,可眼下,没了同情,只有恶心! 人生或许很难,但人不能因为难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一个人渣! 她冷着脸说:“钱我不会给你的,你要告就去告,仲裁要是判下来,该多少是多少,否则我就报警告你勒索。你现在最好从我的店里滚出去!” “盛雪阳……” “滚出去!”她气急了,大喊了一声! 琳琳也被她吓了一跳,她是真没想到盛雪阳还有这样的脾气。 可她却还是头铁,就是不走,一屁股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要么给钱,要么我就赖在这里。” 潘潘拳头紧握,盯着她,又说了一遍:“我让你滚出去。” 琳琳却觉得她无能狂怒:“我不走能拿我怎么样?” 话刚说完,潘潘提起一桶水,照着她脑袋就浇下去:“啊!!!!” 琳琳一声尖叫,潘潘捏着空桶,还是那句话:“滚!” “你!你!!”琳琳也气急了,抹了把脸上的水,四处找东西,顺手拿起了小桌上的一盆花,朝着潘潘砸过去。 潘潘躲了一下,花盆砸到鱼缸,玻璃飞溅,划伤了她的脸。 隔壁花店的老板娘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就看见潘潘脸上都是血——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岁数年长很多,早就看明白琳琳是个什么货色了,相比她,潘潘真诚又努力,老板娘第一时间就去帮潘潘推开了琳琳。 “你干什么!你再发疯我可报警了!” “你报啊,报啊,看看警察到底抓谁!” 潘潘于是一把从玻璃碎片里抓起自己的手机,真就报了警。 第45章 释怀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警察介入后,盛雪阳和琳琳以及花店的老板娘都一起去了派出所做笔录。 潘潘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淡化了高庭的原因,核心表述还是自己觉得琳琳工作不行,想要劝退她,她不接受补偿,还敲诈勒索,这才起了冲突。 但是琳琳却非要把事情往情感纠纷上扯,说什么老板嫉妒她年轻漂亮,故意找她麻烦,欺负她,还拿水泼她: “警察叔叔,我真的好委屈,我每天都认真来上班,你看那些鱼缸,我收拾得多干净,可是我们老板就因为她男朋友,多跟我说了几句话,就开始为难我。 我真的是想保住这份工作的。你看我,我才22岁,年纪还小,我也需要生活呀。是她先动手,我才会还手的。 而且当初是她说的,需要长期工,我推掉了好多工作,是一心想留下来的,可是我才做了几个月,她不给我签合同,还要这样欺负我,我也是人啊,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我实在是太委屈了,我才动手打的她。” 警察们互看一眼,这和潘潘说得出入太大了。 但是店里有监控,一通梳理下来,加上有隔壁花店老板娘的证词,其实事情很明了了。 花店老板娘叫岑纺,今年三十六了,比高庭都大好几岁,何况女人看女人最准——琳琳每天什么工作状态,什么心思,她早看出来了。 原本也是想提醒潘潘的,但是前段时间看她没日没夜加班,实在太忙了,也是打算等她空了再说的。 她对警察说的原话是:“老板每天加班加到不知道几点钟,她每天四五点就下班了,就让她照看鱼而已,鱼缸都是脏兮兮的。当我们都瞎吗? 她心思哪里在上班上哦,就是听说金鱼店现在挺有名气的,来混混日子,看看能不能钓到凯子,她每天坐在店里,眼睛都乌溜溜的盯着呢。 前几天潘潘男朋友来了,开了辆奔驰SUv,还在我这里买了花,刚好潘潘不在,我就看到她眼睛都发光了,上赶着盯着人家。” 警察问:“那盛雪阳男朋友什么态度?” “能什么态度?人家也就来了两回,能看上她吗?总不能被苍蝇盯上了,还要自证清白吧?再说了,她今天动手把店都快砸了,你们应该去追究她的责任啊,怎么还想着破坏人家小情侣的感情呢。” 警察看着岑纺又问:“今天是谁先动的手,你知道吗?” 她如实说:“这我不清楚,我是听见隔壁有人一通丁零当啷,跑过去,就看见潘潘脸被玻璃划伤了。是她报的警。” 为了明确动机,警察还是找潘潘核实:“方琳说是因为你嫉妒男朋友喜欢她,才故意想要开除她是吗?” 潘潘全程都十分冷静,冷静中带着一股坚决,她脸上还带着血口,看着警察说:“不是。很早之前我就已经有劝退她的打算了,但是因为前段时间生意是旺季,我一时间招不到人,所以才一直等到现在。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还有,她说的我男朋友,是我朋友,他最近只来过店里两次而已,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也请你们不要去打扰他。” 一番话问下来,事情基本已经清楚了。 只不过案件定损有些难度——被琳琳砸碎的那个鱼缸,破掉的是玻璃部分,鱼被潘潘救了,底下的过滤系统都能正常运作,换个玻璃缸的成本也就是大几百块钱。 但是如果潘潘坚持是成套出售,那鱼缸的价值就在2000元左右,虽然到不了刑事案件的标准,但也意味着对方的赔偿金额要增加了。 另外就是她脸上和左手的伤口——脸上的是碎玻璃片划伤,手上的则是她去捡手机报警被割伤的,虽然破口不大,也没到需要缝针的地步,但也涉及到意外人身伤害了。 评估下来,警察看几个女孩子都挺年轻,还是愿意给个机会,把利害说清楚后,就问琳琳,愿不愿意积极主动道歉,争取对方谅解。 琳琳原本觉得自己只要咬死了,没签合同就可以讹一笔,但没想到,一番争执下来,自己反倒要赔偿,还可能要治安拘留。 当下就认怂了,楚楚可怜求着原谅。 但是潘潘并不愿意接受和解,也不愿意见她。 她坚持一码归一码,自己没签合同是自己的问题,让琳琳想仲裁就仲裁,该多少钱,她赔多少钱。 但今天的事情,鱼缸得按2000元赔偿,伤口做了鉴定,该多少是多少。 至于罚款和拘留,请警察来判断。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她签了字,和岑纺一起走出了派出所。 回去地路上正是午后,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俩人打了个车,回去的路上,潘潘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眼前闪过的,是街区的人群和繁华地街巷——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每日转轴于锱铢,有千百万种生存方式,也有千百张神鬼面孔。 盛建兴和琳琳,就像是两只贪得无厌的恶鬼,扑上来撕咬她。 从前她因为盛建兴犯错而小心翼翼卑微谨慎地过了十几年,可明明她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啊! 而现在,她对方琳,有过怜悯,有过心疼,甚至有过感同身受,她甚至到最后一刻都还想着照顾她的体面和经济,可换来的是恩将仇报。 昨天夜里,撞破盛建兴的丑事,就像是逼她破茧的最后一把推力,父亲的卑劣无耻已经超出了她认知的底线,她终于忍无可忍了,她再也不要让这些人来伤害自己了!也再也不想生活在他们肮脏的阴影里了! 就像高庭说的,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盛建兴是混蛋,是人渣,可她不是。她要坦荡地,抬头挺胸地活着! 想明白这些的时候,车窗有风透进来,轻轻吹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像温柔的手,拨开阴霾。 而她眼里,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平静。 车一直开,她陷在这种思绪中。 岑纺以为她受了打击,于是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说:“做生意是这样的,什么人都有,你别往心里去。” 潘潘神情松弛了一些,开口对她说:“岑姐,抱歉了,耽误你生意了。” “说这些干什么?邻里邻居,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说着她搂了搂潘潘的肩膀,安慰她说,“有些人心思就不在正道上,一门心思想钻空子,便宜能占一点儿是一点儿。 说不定她之前就拿合同的事情讹别人成功过,所以才敢这样跟你喊价呢,这种人正事做不好,就指望着歪门邪道发财。你今天碰见过了,以后也就有数了。” 潘潘点点头,心里格外平静。 岑纺又看了看她的脸:“没事儿吧,割得应该不深吧?” “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我回去找个创可贴或者纱布贴上就行。” “也怪我,早就想提醒你了,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一身的心眼,主要还是看你前段时间太忙了。” “我知道的,谢谢你了。好在今天也解决了。” “对了,这事儿,你有没有通知你男朋友啊?” 潘潘笑着摇摇头说:“没有,他今天应该挺忙的,反正已经解决了。没必要打扰他了。” 岑纺看她有几分心疼:“潘潘,你可别因为方琳就对男朋友有什么想法,我天天在店里,也就看他来过那么几次,跟那个小丫头绝对没关系。 上回我忘了和你说了,他来我店里还给你买花呢,我说你喜欢宫灯百合,他就把店里的全买了。我看他心里是非常喜欢你的。你可别因为今天的事情,误会他。” 潘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我知道的,其实是他昨晚和我说的,让我换个人,水总是脏脏的,他心疼我的鱼。” 岑纺有些意外,一来是意外俩人其实比自己看着更亲密,二来则是意外,高庭这小子平时见不着人,原来都闷声不响晚上来啊。 难怪呢,一开始她见到高庭的时候还怀疑过,潘潘天天在店里,怎么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个男的,原来私底下他勤快着呢。 “那就行,现在扫把星也请走了,咱们回去把脸上的伤养好,继续赚钱,一起发财。” 潘潘心里其实有些高兴,遇到事情岑纺能这样站出来替她说话——萍水相逢,岑纺年长几岁,很有亲和力。潘潘来到老街这么久了,周围的店铺开了关,关了开,大多数还是做餐饮的,早出晚归,压根就没交到朋友,直到岑纺来了,她才算有个了好邻居。 事实上,在过去成长的很多年里,她因为自己的卑微,几乎没有交到过真心的朋友,因此,她很珍惜岑纺。至于盛建兴和方琳,对她来说都是被吹走的垃圾袋,不重要了。 她反握住她的手,真诚地说:“岑姐,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第46章 底气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几天他回了一趟自己家,一方面跟老爸商量开业的事情,定期做个反馈,另一方面跟进一下主厂的业务,看看有什么能做联动的。 他三十出头了,家里当然也催,从前是因为他的事业才刚开始,现在都快开张了,自然就开始关心他的感情问题——一年前听说他有女朋友了,也说要见家长,可后来就没动静了,他虽然不说明,但是家里也猜到了,八成是没谈成。 于是这回也就问他,要不要去相亲。 高庭当然是拒绝了,但也没把潘潘的事情和家里说明,毕竟俩人现在不尴不尬,就差最后一点儿火候,他觉得还是稳当点比较好,于是和家里说,自己暂时不考虑这个事情。 就这样,开业定在了10月国庆。 他回来第一时间就是找潘潘,那天气温升得很高,阳光开始刺眼,他开进老街的时候,穿过两排沿街的香樟树,光束刺得眼都睁不开。 他车还没停,就看见金鱼店门口有个小小的影子,蹲在门口的花坛边上,背对着马路。 开进了才看清,应该是在种花。 高庭有些想她,距离上一个夜晚的拥抱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是他这一年来和她之间最大的突破,这几天里他牵肠挂肚,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再进一步! 他迫不及待地想来见她。 “潘潘。”他刚一只脚落地就开口喊她。 潘潘听见他的声音,缓缓站起身回头,她也有些想他了。 炽热的阳光下,香樟筛了一地碎光,泼洒在她身上,简单的白体恤泛着金色,连头发丝都那么漂亮。 她就站在阳光里,朝他露出从未有过的明媚耀眼的笑容。 现实没有恰到好处的英雄救美,也不是次次都能像爽文一样霸道护妻——她站在他面前,脸上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了。 高庭先是眼前一亮,可是走近几步,才看见她脸上的红肿痕迹和左手已经拆了大半的绷带。 他心里立马紧了一下,大步迈过绿化带朝她跑过去:“怎么了?你爸打你了?” 他心疼地凑近,捧着她的脸,仔细检查伤口——天太热,她干脆就把伤口暴露还干爽一点儿,过了三天,伤口不深,也就还肿一些。 潘潘却笑着拿开了他的手说:“不是的,前几天被玻璃刮伤的。” 她伸过来的手也缠了少量的绷带,看得他心都提起来,自己不过走了三天,她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伤成这样居然还笑嘻嘻的! 他板起脸来,拿走她手里种花的小铲子,搂着人推进店里:“到底怎么回事儿?” 岑纺在花店里就听见高庭喊潘潘的声音,隔着玻璃正朝外头偷瞄,正对上潘潘的眼神,俨然是一副吃瓜的模样。 潘潘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进店,把门关了。 高庭一进门就发现其中一缸鱼的背板和之前不一样了,潘潘走进柜台,给他倒了一杯水:“你别着急,我没事。” 高庭不说话,只等着她快点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潘潘见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是暖的,她于是梳理了措辞,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我前几天去劝退方琳,她不肯走,说我没给她签合同,要索赔5万,我不给她就赖在店里不走。 然后我们发生了争执,砸破了鱼缸,玻璃不小心划到的。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我报警处理了。” 她的叙述非常平淡,可高庭听得却眉头越拧越紧,他了解盛雪阳,她不是会轻易跟人起冲突的人,现实情况一定更严重! 他坐在柜台里的凳子上,认真问她:“警察怎么说的?” 她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他面前,像是回答老师抽背问题的好学生,一五一十地回话:“问我愿不愿意和解,我说不愿意,该赔偿赔偿,该拘留拘留,至于仲裁, 要赔多少我也认。” 高庭对这个没异议,他更在意的是,对方一定是伤害她了——她那么激烈的样子,也只在撞破盛建兴和王雨芬偷情的时候,要她对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动手,那一定是对方有过激行为。 自从那天从盛建兴家里出来,他想得很清楚了,从今往后什么事儿都得挡在她身前,可是这一回,事情却足足过去了三天,他才知道! 他第一眼看见她带伤的时候,真的以为是盛建兴来找她麻烦了! “那个叫方琳的,打你了?”他眼睛像刀一样锋利。 她摇了摇头,坦白说:“没有,是我先动的手,我泼她水了。” “她还干了什么?” 潘潘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也知道瞒不过他,小心翼翼地说:“她跟我要钱,说我是因为你才想赶她走。” 高庭就知道还有这回事儿,光是钱,盛雪阳不会做到这一步。 他闭了一下眼,心里窝火,既气方琳,也气自己,气自己当初居然还动过用方琳逼她一把的念头。 真他妈混蛋! 潘潘不愿意看见他这样,又缓缓开了口:“她说,要么给她钱,要么她可以和我一起,跟你俩头玩,说男人就喜欢这样,只要我们说好别让你发现,她捞够了钱,就会走的。” 她告诉他的时候,心情已经没前几天那么激烈了,而是一种暴雨过后的平静叙述:“其实说实话,那天如果是平常日子,我可能只会骂她一顿赶她走。 但是前一晚,我知道了我爸爸和王雨芬的事情,我觉得太恶心了,我受不了,光是说说我都受不了。所以我生气极了,才用水泼了她。” 高庭气得要命,气没地方撒,一脚踹翻了脚边的垃圾桶:“放他妈的狗屁!她算什么东西!” 潘潘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后缩了一下,他看到了,强行压住了火气,又默默把垃圾桶扶起来——他不想弄脏她的店,也不想她远离自己。 潘潘于是又靠近了一些,凝着他的眼睛,认真说:“你别生气,其实这两天我也想通了,我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这只不过是碰到的其中一个麻烦而已。 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我不该生气,而是该想办法解决。以前我觉得我挺没用的,我好像一直在讨好别人,怕别人不高兴,可是经过这段时间,我觉得觉得那样不对。 我爸爸是个人渣这已经改变不了了,但不代表我也是。我现在靠自己生活了,我应该抬头挺胸堂堂正正的。我不想伤害别人,但我也不能让别人平白无故来伤害我。所以我就报警了。 你看,最后我也解决了,不是吗?其实我挺高兴的。我觉得可能生活就是这样吧,做生意也是这样吧。遇见麻烦,解决麻烦,然后越来越好。你说呢?” “你说呢?”她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好温柔,温柔又透着坚韧。 就像是一场甘霖,浇灭了他心里的火。 他认真看着她,眼睛那么明亮,再也不像一年前一样,卑微胆怯,她确确实实,成长了许多,也坚强了许多。 其实她一直都很坚强,她从没逃避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哪怕他曾经那么伤害过她,她也选择面对,选择独立地生活。 可是成长是有代价的,要忍受孤独,承受痛苦,他心里并不好受,他不愿意让她吃苦,其实要是她肯,他其实愿意真的把她当成金鱼一样,舒舒服服地养在鱼缸里。 高庭心疼地看着她的伤口,却还是说:“当然会越来越好。盛雪阳,你只能越来越好,但你得让我知道!” 她明白他的意思,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我觉得我应该自己面对,而且当时你也不在……” 高庭被她这话噎住,像一口气憋闷在胸口,怎么都吐不出来,他看着她的眼睛,真诚明亮又坚强,他怪不了她,他只能怪自己! 潘潘把他的情绪看在眼里,这事儿已经翻篇了,她觉得既然自己都不受干扰,她更不想这些龌龊事儿去烦高庭。 她想安抚他,想来想去,她在他面前蹲下,小兔子似的,抬起头,眼睛晶亮。 伸出双手,第一次主动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她没有丝毫回避,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睛:“高庭,能不能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她用这种语气,他怎么可能还拒绝得了:“你说。我听。” “这些都要谢谢你,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让我有底气了,我想来想起,想明白了,是因为这家金鱼店和你。金鱼店让我能够养活自己,有了喜欢的事业,而你这一年,都没有丢下我。 那天其实我没告诉你,你当着我爸爸的面,承认孩子的事情的时候,我虽然嘴上说着不该这样,但其实是心动的。我想到你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安全。我知道自己对你来说,真的不是个累赘。” 高庭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些,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好像从他们认识开始,她就是在这样的,她始终都怀着一颗赤诚的心,坦率地面对他们的感情。 这话在他的心湖里砸下了一颗巨石,涟漪震荡根本止不住,他年纪也不小了,不是年少时候荷尔蒙波动的时候了,可却没想到,自己的这颗心,会被她牵动得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他沉默地垂下了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想要她的冲动,再次抬头,眼神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捧着她的脸,靠近了低声问:“那我问你,金鱼店和我,哪个更主要?” 潘潘看着他的眼睛,差点儿陷进去,最终憋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来:“那还是金鱼店更主要一些。” “为什么?” “女人自己赚钱才有底气。” 第47章 车速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你找个岁数大的大姐来看店吧。”这天中午,高庭去买了菜,又上了二楼给她做了一份干锅牛肉,俩人在店里一起吃着饭,看着鱼,他忽然说起了这个事情。 “最好身强力壮,还有力气的。”他还补充了一句。 潘潘扑哧笑出了身:“去哪里找身强力壮的大姐啊,我只是请她来打理鱼缸,又不是来打架的,而且来应聘的基本都是小姑娘呢。” 高庭却一本正经:“你这里现在都是大水体,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费劲,找个有力气的,你做定制生意,搬上搬下也能给你帮忙。然后再是以防万一,再有人闹事,我要是不在,起码有个人替你挡一挡。” “其实我也想过的,要不就招一个男的店员,最好是那种理工的,对水电器械懂一点的,这样我鱼缸的框架主体就可以教他做,我也轻松一些。但是我也担心不安全,毕竟我住二楼。” 高庭转过脸来盯着她,严肃说:“找小姑娘对我不安全,找理工男对你不安全,所以,听我的,找身强力壮的大姐,对你我都好。” “哈哈哈哈哈。”潘潘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高庭好久没见她开怀大笑了,脸上神情也松泛许多,她一笑,他心里也好过一些。 潘潘却反问他:“你怎么就知道,身强力壮的大姐就不会对你有想法呢?” 高庭听后也忍不住低笑起来:“盛雪阳,有时候真没必要这么看得起我。” 潘潘见他也笑了,心里生出些异样,这一年来俩人都太紧绷了,难得这样说话聊天,他这么轻松的笑也真是好久没见到了。 她于是顺着这个话题说,低声说了一句:“可是你本来条件就很好啊。” 高庭当然听见了,吃饭的间隙余光瞧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忘了我背几千万的债?” 潘潘心里动了一下,回道:“只是暂时的,说不定明年就身家过亿了。” 他笑着伸手过来,掐了一把她的脸蛋:“那就借你吉言。” 好像他掐的不是脸蛋,而是她的心似的,她整个人都红温起来。 也不知怎么了,从前抱过亲过,更过的事情都做过,心却因为今天这样闲聊说笑而狠狠动了! 她习惯性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这回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害羞了。 高庭看在眼里,目光一点儿也挪不开,这么长时间了,她终于对他有点儿反应了。 他有了几分认真,对她说:“我开张的时间定了,在国庆,你来,我带你去看展厅。”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是不是还要有开业仪式?” “有,工厂部分先动起来,这两个月在做产品研发了。你要是没事儿,随时可以过来看看,设计部做了很多实木家具样品,你看看喜欢什么。” 潘潘其实是感兴趣的,她时不时会想起他的展厅,她真的很喜欢那里。 至于家具:“好呀,开业的时候你应该很忙吧,那天要不我就别去了,等你有空,带我参观参观就行了。家具……我地方太小啦。要是有小木头玩具,倒是可以。” 他却接了一句:“那要不我们买套房子?” 店里太小,那就买套房子。 潘潘心突地跳了一下,习惯性地想要退缩,可是这回忍住了,她明白他话里有话,于是垂下眼想了想说:“房子太贵了,我还没赚够钱。” 他没说他来买——从前潘潘很介意自己在钱上占好处,他不确定她现在还是不是这样,也不敢说他来买,只说:“我们那套小公寓,70平,房东挂牌只卖98万,首付30多万。” “可是那对你来说太小了,你生意有起色了,应该就不会再住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底有些落寞——像高庭这样的条件,之所以会租70平的精装公寓,一来是他当兵多年,本身习惯并不铺张,二来他一开始估计只打算一个人住的,三来空间小,他创业忙好打理。 等他生意有起色了,资金周转过来了,他这个岁数,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结婚,买婚房了,他这样的条件,应该会买别墅吧,或者去老家弄块地基,建大房子。 这套70平的小公寓,对他来说,实在是鸡肋——就像当初周云飞说的,狗窝。 她想到这里,心里其实是有些难受的——她确实不像从前那样自卑懦弱,生意也有些起色了,可是自己和他差距还是摆在那里——她不知道他们还能这样多久,因此也不敢想和他有房子。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套70平的小公寓,或许对他来说,都只是暂时的落脚点罢了。 可高庭却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喜欢,就买下来,等过两年我们结婚,有孩子了再换大的,我一个人住哪都无所谓。” 说完仰头喝水,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似的。 潘潘心颤了又颤,这话实在接不上了。 她又垂下了眼睛,盯着碗里的饭。 高庭看似轻松,却实则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他原本是不打算轻易说这些的,这一年来他一直都把边界守得很好,只是今天俩人关系确实突破不少,他才借着机会,开了这个口。 可见到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就知道还不是时候:“买房子急不来,总还要看看楼盘周边。先说眼前吧,开业那天我爸妈也会来,你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 这下潘潘更紧张了,可她心里也明白,装傻是躲不过去的,他们之间,确实又近了一步。 她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看着他说:“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 “可以。” 他这回答应得更痛快,这一年能忍的都忍了,也不差多几天。 他不想逼她,但他太知道她的不安了,他必须得把态度摆出来。 看着她松了一口气,他都能猜到她下一句肯定要说谢谢,率先开口打断了:“虽然警察已经出面处理了,但是我估计那个方琳要是没钱赔偿,还会来找你的。” 试探过了,知道深浅了,他就又把话题拉回原来的轨道上。 潘潘于是也顺着话说:“她年纪小,估计没什么钱,还是会去仲裁吧。” “仲裁流程长,就算真的判我们赔,也赔不了多少钱。她之前八成讹别人成功过,所以故意吓唬你呢。”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潘潘心里是暖的,他一直都跟自己是一条线的。 “反正按规定走吧,该赔多少我认。” “我的意思是,赔钱是小事,还是尽快打发她走,不然我不放心你。这两天我也让朋友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身强力壮的大姐给你介绍一个,你自己也找找。我也会常来的。实在不行,谈个合适的价格,打发她,钱我出。” “不用,我现在生意也挺好的。” “行,盛老板财大气粗,用不上我这个负债累累的。” 潘潘被他逗笑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你财大气粗,还老这样调侃我!” 他忽然眯起眼来,狡猾地问了一句:“我哪粗?” 潘潘的心又是一突,被他的话引着,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脸颊绯红。 高庭看在眼里,得逞似的嘴角上扬,暧昧地问她:“想起来了?” 潘潘耳朵都快冒烟了,结结巴巴:“没…没有。” 他只是笑而不语——车速现在还不宜过快。 第48章 取经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下午还要去上班,但是并不着急走,又在店里转了转。 跟潘潘认识两年了,他渐渐也开始对养鱼上心,现在换了季节,店里只留了三大缸成鱼,剩下的都换成了鱼苗和为数不多的小亚成。 他提了把椅子,坐在小鱼苗缸前,静静看了一会儿——兰寿的价格受花色、体型的影响,高的一条好几千,低的几十块钱,买这小苗子回去养,就跟开盲盒一样,还真挺有意思。 都说世界上有一种饿,叫做奶奶觉得你饿。世界上就没有奶奶养不胖的生物。 当初潘潘送他的那些小鱼苗,且不谈品相和花色,都被他奶奶喂得硕大——有几条比她店里的种鱼都大好多——奶奶以为是他喜欢,但是不方便养在出租屋里,所以一直特别上心地替他养着。 他想起来就觉得好笑,每次去看奶奶,他都会去看看那缸鱼。 奶奶也会问起潘潘:“你女朋友到底有没有在找的啊?实在不行么,那个送鱼给你的女孩也可以的呀。我看长得蛮漂亮的。 人家鱼白送给你,我还以为你们有苗头嘞。搞了半天人家看不上你啊,你怎么回事啊,当兵当久了喜欢男的啊?” 高庭每次都无语扶额:“阿婆,人家还很小,你不要催这么紧。” “几岁啦?比你小10岁有没有?小10岁也没有关系的呀,只要人好,跟你谈得来,条件我们不讲的呀,有工作么继续工作好了,没工作么你养人家又怎么啦。 人家岁数小跟了你么,你是要大方点的,你是不是太小气啦?我跟你讲哦,男人在外面不好太小气的奥。我顶不要看得就是扣扣嗖嗖的铁公鸡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有苗头我会跟你讲的,好吧。” “你不要好好好,你要去行动呀,你不带去给你爸妈看么,也可以带来给我看的呀。” “好好好。” 也不知为什么,看着小鱼苗,他就突然想起了这些画面,或许,是该找个机会带她去看看奶奶了,也看看那缸大胖鱼!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高庭就出发去上班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老街上人也少了,下午的时候,岑纺觉得无聊,就来店里找潘潘玩。 之前琳琳看店,她看不惯她,来得也少,现在潘潘一个人,岑纺也终于能痛痛快快地来店里看金鱼了。 正好这回高庭过来,给她买了很多水果,她洗了一些出来,又给岑纺泡了一杯茶。 俩人就坐在鱼缸边的小茶桌上吃水果聊天。 “怎么洗这么多呀?”岑纺看着她捧了满满一大碗蓝莓出来,忍不住惊呼。 潘潘笑着说:“买多了,正好你帮忙分担一点,不然烂掉了好可惜。” 岑纺于是捏了几颗塞到嘴里,不光甜,还特别香:“你这个蓝莓哪买的呀?好香呀,我上个礼拜给我儿子买了几盒,又小又酸,还死贵。”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从更南方过来的花香蓝莓,不然下次我帮你问问哪买的吧。” 岑纺早就看见高庭的车停在外面一早上了,笑着说:“呦,男朋友送的呀。” 潘潘笑而不语,带着些羞赧。 岑纺又说:“我之前买的,那么点点大,都要25一盒,一盒才125克,你这个这么大,估计要一百好几十一斤了吧。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人家是真心喜欢你,舍得给你花钱。” 潘潘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谈及过和高庭之间的事情,突然被岑纺这样调侃,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说:“他买东西一直这样的,总是买太多,有时候吃不掉真的好可惜,等会你带点去吧,给你儿子吃。” “这多不好意思。” “没事的,之前的事情,我都还没感谢你呢。” “行,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咱们邻里邻居,是要长久相处的。” 潘潘很喜欢她的痛快和直爽,转身回去就从冰箱里拿了两盒出来给她。 岑纺接过问她:“你男朋友几岁了呀?上回的事儿,你跟他说了没有?” “他比我大6岁,刚31。我跟他说了,他前几天回老家去了,所以不在,今天刚回来。” 岑纺低呼:“31了啊,家里不催婚吗?他不是本地人啊?我说怎么之前都没见过他呢,原来你们异地恋。” “也不是,他是隔壁县的,工作在这边,上半年特别忙,现在好一点了。” “奥,这样啊,隔壁也不远的,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那你们现在怎么打算啊?他31了,还不结婚,家里肯定着急吧。” 潘潘没想到一上来就聊这么硬核的话题,但也不意外,毕竟岑纺三十五六,有老公有家庭,聊的话题,当然也离不开婚姻老公和孩子的。 她想了想说:“这我倒不太清楚。我还没见过他家里人。” 岑纺脸色一变,作为过来人的她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小心地问:“怎么啦?他没说带你见家长吗?” “说过几次,是我自己没去。” 这下岑纺就不明白了,一向是渣男玩玩,千方百计拖着,怎么到她这儿,掉了个头:“为什么呀?” 潘潘思考了一下,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岑纺是个不错的人,又在自己危难的时候伸出过援手,更重要的是,她有事实婚姻的经验——潘潘没有母亲和女性长辈告诉她该如何面对婚姻,不如就向岑纺取取经? “岑姐,不瞒你说,其实我家里情况比较特殊,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我爸爸原来是和我妈妈一起办厂的,但是离婚后,厂也倒闭了,条件挺一般的。但是他家里,条件非常好。” 岑纺不意外,光看高庭出手几次,就知道经济挺宽裕的:“你是怕他家里人不同意?” 潘潘点了点头。 岑纺却觉得:“这有什么,你现在生意不是做得挺好,一年赚的比很多男人都要多吧。说句实话,我当初看中你隔壁的店面,其实也是看中了你这家店,能给我带生意,否则这条老街,不是卖菜就是卖包子的,我何必把花店开到这里来。 再说了,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情,他条件好,你轻松点,那不是更好?两个人要是都去打拼事业,谁照顾家庭,谁照顾孩子呀?你这就是多虑了。” 潘潘却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对她说:“岑姐,你可能不太清楚,不仅仅是经济的问题,还有我家庭的问题。” “我知道,单亲嘛,现在单亲的太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以前很多夫妻根本就没感情的,就是为了结婚而结婚,分开也没什么,离婚,又不是杀人放火。” 潘潘却又说:“我爸爸又娶了两个后妈,出轨三次,有了三个孩子,一个13岁,一个2岁,还有一个还没生出来。” “额……什么?”这下岑纺也忍不住低呼一声! 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你爸爸多大了?” “明年50岁了。” 岑纺睁大了眼睛,消化了好久,50岁,四个孩子,最大的25,最小的还在肚子里?! 潘潘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心想,盛建兴和小四在一起出轨小三的故事,要不还是先别说了。 “就像你说的,他已经31了,我也不想耽误他,所以如果考虑结婚的事情,那应该会涉及到双方家庭吧。我这个情况,应该很多人都接受不了吧。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 岑纺赶紧往嘴巴里塞了把蓝莓,装作吃得忙不过来的样子,心里想了又想,这话该怎么接? 她也是有儿子的人,说句实话,真结亲家,肯定是不止看女孩个人的,从家长的角度来看,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50岁的父亲生三胎,要是家里有矿,倒也无所谓,关键是还没钱,没钱谁来养孩子? 岑纺心想,老头都50了,能养小孩几年?万一哪天人没了,落到潘潘头上,该多麻烦。 试问哪个家庭愿意结婚带那么多拖油瓶呢?就算潘潘划清界限,可往后几十年,有些层血缘在,来去纠缠,始终是个麻烦。 从婆家角度讲,哪怕真能划清界限,倒不如一开始就别沾这样的人家。一劳永逸。 可她总不能对潘潘说,你这种情况,基本男方家庭都是不会考虑的吧? 在等待回答的沉默中,其实潘潘已经得到答案了。 她没有太难过,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岑纺也看到她脸色的变化,有些不忍,于是问她:“你男朋友知道吗?” “他都知道。” “那他怎么说?” 潘潘想了想,回答说:“他今天说,想和我结婚,买房子。” 岑纺眼睛一亮:“那说明他是爱你这个人啊,他不介意那些。我看他条件挺好的,可能普通人家经济负担重,对他来说却不算什么。 你也不要有压力,现在这年头,父母都是听孩子的,只要他态度坚定,你管他父母怎么想呢。” 这是安慰她的话,潘潘自己也知道——怎么可能不在乎他父母呢? 他父母和自己父母又不一样,他们对高庭很好,只有他一个儿子,一定是希望他幸福的。 她已经是快断亲的人了,她不愿意他为了自己,也和父母闹僵。 潘潘比谁都知道,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她用力抿了一下嘴,有些苦恼:“岑姐,我知道了,我自己再想想吧,这个事情反正也不急的。” 第49章 稀客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没过多久,岑纺帮忙介绍了一个当地的阿姨过来,老公是在工地上干活的,她原本是陪读打零工,今年儿子已经上大学了,就出来找份全职工作。 唯一不符合高庭要求的,就是人家并不孔武有力。 但人很勤快,话也不多。 方琳确实也来过几次,不过不敢说难听话,只是变着脸求安耽,别让她赔了,再把补偿费给她吧,就按照当时说的,多一个月,她也不去仲裁了。 岑纺替潘潘打听了一下,方琳之前在一家饭馆配菜,被开除的时候还真就去仲裁,讹了一万多。 潘潘于是从最初说的补偿费中,扣掉了鱼缸损坏的钱,给她,她不接受,潘潘就说那就走仲裁吧。 方琳身上没钱,拖不起,也只好接受了。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高庭那边一直在设计产品,筹备网店和工厂。 他记住了潘潘的话,时不时会带一些木质的小玩具给她。 其中就有一条木头小鱼,怪可爱的,他说是他闲着没事,自己做的。 潘潘惊讶:“你还会做这个?” 他笑着说:“我爸是木匠,我会这个不稀奇吧。” 他开始时不时地和她谈起家里的事情,但也没往深了说。 九月初的时候,盛丰来了一趟店里。 来之前给潘潘打了电话,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的。 这还是第一次除了妈妈,有亲人过来她店里。 她让阿姨把店里打扫了两遍,又去岑纺那买了花摆上,等了一个小时,盛丰终于到了。 他换了车,一辆奔驰商务车,停在门口。 他下车开门,潘潘才知道是他。 连忙出门,太阳大,她还拿了遮阳伞去接。商务车门开了,里面被小宝宝的用品填满,像个小婴儿室。 盛丰的老婆晓月坐在后面,孩子睡着了。 潘潘轻声喊了一句:“晓月姐姐。” 对方冲她礼貌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潘潘,宝宝睡午觉了,我就不下车啦,你跟你哥这么久没见,你们聊吧。” “好的,没事,那我把门关上。” 商务车的门又重新关上,盛丰朝潘潘走过来,抬头看了眼门头:“走,进去看看。” 盛丰这趟是来买鱼的,潘潘的店逐渐小有名气,晓月也刷到了视频,她在家带娃无聊,加上宝宝也会走路了,于是就想给家里添点东西,鱼缸其实比养猫狗合适。 盛丰进了门就问:“你现在住哪?” 潘潘伸手指了指上面:“二楼。” 盛丰顿了一下,又问:“一个人?” “嗯。” 他不置可否,在店里转了一圈,没去二楼,脚步停在最大的鱼缸面前,皱了皱眉:“这玩意儿好养吗?我记得爷爷以前养了一缸,老死,一翻肚皮就臭。” “好养的,那是爷爷养多了,没过滤,水臭了。我给你配好,你定期清理就行了。” 盛丰一听还要清理,尤文:“定期是多久?” “看你要多大的缸了。” “就我们那套商品房,大门对着窗,师傅说漏财,想做一个玄关隔断柜,你嫂子说,要不就找潘潘做,反正自己人,信得过一些。” “那尺寸多少?” “这我还没量呢,今天孩子打预防针正好有空,我就过来看看你。”他昂了昂下巴,朝外头指,“给你带了点儿好吃的,等会拿给你。现在分开住了,你有空也回去看看我爸,他厂里忙归忙,但也挺惦记你的。” 说是大伯,潘潘其实有些愧疚——家里对她最好的就是大伯了,可是她一门心思想逃出来,连大伯也不去见。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他最近还好吗?” “还不就那样嘛。”他掏出手机,“来,我拍个你店里的视频给他看看。” 潘潘让了让,盛丰的镜头却摇过来,把她也拍进去了。 潘潘有些不自在地抠了抠手,问他:“你有没有看中的鱼?我送你。不过具体尺寸,你得给我。” 盛丰却说:“问你嫂子吧,等会小孩醒了她挑,我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对了,你开店花多少钱?现在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你们不都网上看到我店的视频了吗?” 盛丰笑了笑,半夸半调侃:“真有本事啊,一开始你嫂子跟我说,我都不敢信。” “你就是小看我。” “不是小看你,是我总觉得你还是小时候。老觉得你还在读书。” 潘潘听见这话也笑了:“我明年就26了。” “也对,都能找对象了。” 话题到这就变得敏感起来,盛丰不知道她跟高庭究竟怎么回事儿,潘潘也拿不准盛丰到底知道多少。 就在这时候,门外又一辆奔驰停在门口。 高庭从车上下来,还看了一眼盛丰的车。 盛丰从里往外,率先看见他,又看了看潘潘,说曹操曹操到,她后背汗毛都紧张地竖起来了。 高庭走近几步,透过窗也看到了盛丰,他没回避,大大方方地推门进来,看见盛丰第一句话就是:“呦,稀客。” 第二句话是:“想买什么?随便看,我给你友情价。” 有些话都不用多说,他出现在这里,用老板的姿态说了这句话,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他和盛雪阳,还在一起呢! 这小子真他妈的动真格的。 第50章 孩子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盛丰不搭理高庭,还是对潘潘说:“尺寸我也不清楚,你看你忙不忙,没事儿的话今天要么去我家吃饭,顺便量个尺寸,小孩睡着了,没那么容易醒,回家让你嫂子跟你说说,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潘潘心虚地看了一眼高庭,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 高庭却很直接:“你哪个家?” “商品房。”意思是只有他们几个年轻人,不会有长辈。 高庭看着潘潘问:“有空去吗?我下午没事儿。“ 潘潘想了想,要帮盛丰做鱼缸,总要去量尺寸的,今天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好歹高庭跟盛丰有点交情,有他在或许还好一些,于是点了点头,对店里的阿姨说:“王阿姨,我下午出去一趟,店就麻烦你啦。” 盛丰却不挪步了,对着高庭阴阳说:“你不是有空吗,不该你留下看店?” 高庭无语一笑:“我给你去量尺寸,你以为呢?” 说着拉着潘潘走出去,上了自己的车。 盛丰开在前面领路,时不时看看后视镜里高庭的车,心想,这小子算是跟自己杠上了。 另一辆车上,潘潘因为见到高庭跟盛丰的气氛不是很好,于是问他:“你跟我哥哥怎么了?怎么好像闹矛盾了?” 他也紧紧盯着前车:“他估计是看见我们在一起,心里不爽了。” “我哥哥他……知道我们在一起过的事情吗?” 高庭正好等红绿灯,转过来看她,她说的是“在一起过”而不是“在一起”,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坦白告诉她:“他早就知道了,之前你在医院就是他告诉我的。” 潘潘惊讶不已,可惊讶了一会儿,又觉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当初她是怕家里知道了,一来问长问短,二来怕爸爸找高庭麻烦,可是现在高庭都当着盛建兴的面承认孩子是他的了,好像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高庭觉得好笑,人怎么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变脸这么快呢:“盛丰家你去过吗?” 她摇摇头:“没有,这套是他们婚房,我们之前都住在拆迁前的老房子里,拆了以后就不太碰见了。” 高庭没说话,他心里对盛丰在这点上始终是有些不满的——一方面摆出家长姿态让高庭远离盛雪阳,一方面金鱼店都开了快两年了,也没见他露过面。连他家都没让妹妹去过。 沉默着开出几分钟,到了盛丰家小区楼下。 拐进车库,找了个位置停下。 高庭和潘潘下了车,见盛丰下来第一时间就去拿毯子,把孩子从车里抱出来,放在宝宝车里,然后又是在车里大包小包,奶瓶湿巾口水巾杂七杂八收拾了一大包,才和老婆推着车走过来给他们带路。 高庭看他这磨蹭样子就烦,潘潘却满眼羡慕,心想哥哥真是个好男人呀,对嫂子真体贴,一家三口真有爱呀。 等进了电梯,因为有一辆婴儿车,空间一下子就被挤满了,潘潘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小宝宝了,她冲盛丰的老婆方晓月笑着点了个头,就弯腰轻轻揭开了婴儿车纱帘的一角,里面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娃娃,四仰八叉地睡着,因为天气热,没有穿袜子和裤子,只穿了一件尿不湿,肉嘟嘟的。 “实在太可爱了。”她忍不住说出了口。 晓月也冲她笑了笑说:“是吧,小孩子睡着了就是天使,什么烦恼都被他治愈了。” 盛丰却冷不丁来了一句:“睡醒了就是恶魔,闹觉的时候是恶魔中的恶魔。尤其现在快两周岁了,折磨程度不断升级。” 潘潘笑着说:“哥哥,你太夸张啦。” 盛丰却冷笑一声,看着电梯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嘲讽说:“没把我熬走,算这小子孝顺。等会到家就薅起来吧,白天睡这么多,晚上谁顶得住啊。” 方晓月白他一眼,说:“也不知道像谁的,我妈说我小时候很好带的。” 盛丰也只能说:“像我,像我,我该死。” “叮……”电梯到了。 盛丰买的一梯一户,开了门就是空荡荡的玄关,直接就看到落地窗。 他先帮着把孩子推进去,方晓月抱着孩子去卧室了,盛丰才拿了两双拖鞋给他们。 潘潘没着急进去坐,直接就在玄关门口问:“是放在这个位置吗?” 盛丰含含糊糊地点头说:“应该是,你先量吧。”说完又从沙发上拿了什么,跑去卧室。 潘潘和高庭在门口换鞋,准备测量,她悄悄对高庭说:“怪不得我大伯说不要跟他住在一起呢。” 原来奶爸日子这么折腾的。 高庭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干笑一声。 没多久,方晓月就出来了,她把详细的需求给潘潘说了一遍,潘潘就翻出了以前的案例,看她喜欢哪些款式。这才加上了微信:“晓月姐,新鱼到了我朋友圈会更新的,你要是想选鱼,选好了和我说就行,不用特意跑一趟,我可以送过来的。” “那好呀,趁着定制的这段时间,我选一选,我没养过鱼,还是要时间做功课的。你哥哥说,你懂这个,那最好了。” 潘潘笑了笑说:“好呀,有问题随时找我。” 方晓月说清了需求,朝他们笑了一下,转身又回房照顾孩子去了。 盛丰这才脱身,给他们俩倒了两杯白开水,放茶几上。 高庭环顾四周,小孩的玩具到处都是,简直就是个大型游艺室,看来盛丰的疲惫不是说说而已。 “你去坐着吧,我来量。”高庭拍了拍潘潘后背,让她去沙发坐。 怎么说呢,他看着潘潘在家人面前忙前忙后,而盛丰一家坐着,他心里总是不舒服。 他宁可自己动手来量,让她去坐着。 潘潘却不肯,从他手里拿过了卷尺,不愿意走——她更适应和他在一起。 他读懂了眼神,于是说:“那你在我旁边看着。” 盛丰皱着眉看过来,怼了高庭一句:“量个尺寸也难舍难分?” “关你屁事。” 盛丰撇撇嘴,也不生气,抱着手拖着拖鞋过来,围观高庭干活:“你还真会啊?” “不然呢?”金鱼店一开他就在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会? 盛丰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了,他们俩确实关系很亲密,于是当着潘潘的面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些客套话:“晚上在这儿吃饭吧,我点个菜,你们想吃什么?” 高庭当然是随便,就看潘潘想吃什么。 盛丰于是点了一家广州菜,清清淡淡,海鲜食材都新鲜,送过来孩子也能吃一些。 吃饭的时候,盛丰和高庭明明是最熟的,却几乎不说话。 整一顿饭,全靠方晓月和潘潘交流养鱼趣事打发,时不时的,盛丰的儿子也会搞搞气氛。 方晓月忙着聊天,他就负责给儿子喂饭,小孩子刚学会说话,今天是满月后第一次见到潘潘,先是陌生的,潘潘给他剥了几只虾后,他就喜笑颜开,一口一个“姑姑”的喊着。 潘潘被他奶声奶气的说话迷得心都快化了,甚至都没顾上盛丰和高庭之间的不对付。 “宝宝还要什么?姑姑给你剥。” 方晓月和潘潘聊欢了,于是就对孩子说:“宝宝,这个姑姑就是手机里养小鱼的那个哦~” 孩子眼睛一亮,对她充满了期待:“小鱼,宝宝要小鱼。” “好好好,姑姑马上给你抓来,好不好。” “好,谢谢姑姑。” “呜呜呜……他会说谢谢耶,他也太可爱了吧。” 方晓月于是说:“他正在学说话,所以我们家现在所有人之间都会说谢谢呀,不客气,所以他就慢慢学会了。” 正说着,宝宝的小拳头捏住一只虾仁,大方地递给潘潘,潘潘连忙郑重地双手接过,甜甜地对孩子说:“谢谢宝贝!” “不客气。” .呜呜呜……心又化了一次,丝毫没注意到高庭的眼神。 第51章 名字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饭后潘潘帮着方晓月收拾了碗筷,送进洗碗机里,又带着孩子在游戏区玩了一会儿。 盛丰于是给了高庭一个眼神:“走,出去抽根烟。” 高庭今天话不多,这时候也很配合,站起身跟着盛丰去大露台。 盛丰靠在玻璃扶手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也给他递了一根。 高庭接过,刚想抽,隔着玻璃就看到潘潘正看过来,那眼神仿佛在说:“他怎么抽烟呐……” 他当即就把烟折了,扔进垃圾桶里。 盛丰看在眼里,转身面向外面,不让老婆孩子看见,对高庭鄙夷地说了一句:“你他妈装什么,烟都不会抽了?” 实则他们俩抽烟是高中的时候一块儿学的,高庭去当兵以后,就戒了,回来心烦的时候会抽,但是怕身上有味道,潘潘不喜欢,也就几乎不抽。 高庭没接这话,只说:“少抽点,对身体好。” 盛丰扯着嘴角笑了笑:“怎么个意思?真想当我妹夫?” “不然呢?我来你家白干苦力?” 盛丰叹了口气,吐出烟圈,看着窗外的夜色,他这一天也看明白了,高庭是真没打算玩玩,于是松口说:“我叔叔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你们之前闹出孩子的事情,他要是知道是你,估计不会让你好过。” 高庭却满不在乎:“我前几天见过你叔叔了。” 盛丰意外:“潘潘带你见的?” 高庭摇摇头,语气平淡,盯着盛丰的眼神里带了些嘲讽说:“上门送鱼,撞破了他偷情。” 盛丰睁大眼睛,叼着烟猛地回头看他:“什么?” 他却漫不经心地昂首看着外面的夜色:“看来你也不知道,他在自己家对面又买了套房子,养他前妻当小三。不想给钱,还想占便宜,让我揍了一顿。” “什么!?”这一次更加震惊,烟都差点儿掉了。 盛丰捏住,猛抽了一口,见底了,他拿下来,按灭,吐出阵阵烟雾,就连他也缓了一会儿,才说:“我叔叔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不服老。事业干不成,总想在别的地方证明自己还行。” 高庭冷笑:“这点确实行,五十岁了,还能生儿子。” 话说到这里,盛丰也听懂了,是出轨对象又怀孕了,这样不是第一回了。 他厌恶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想起了一些事情,问高庭:“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管盛雪阳叫潘潘?” 其实这事儿他第一次见到潘潘的时候也觉得奇怪,第一次见有人小名当大名用的。 “为什么?” “她生的时候,我爸跟我叔叔一起办厂,正是发家的时候。周岁我叔叔就找了个算命的,算这个女儿旺不旺他,算命的就说他这辈子老了身边只会有一个儿子送终。 意思就是命里只有一个孩子,但是这胎生了女儿,占了名额了,女儿要嫁出去,那以后就没人给他送终了。 然后算命的就出了个主意,说让盛雪阳跟妈妈姓潘,就算户口本不改,大家都这么叫也行,算是他妈妈家那边的孩子,不算我们家的,这样我叔叔还能再生个儿子。 当时她妈妈不乐意,觉得算命的骗钱,改了名字就好像变相地说她生不出儿子。不肯改,所以户口本没改,但是也没给取个正经姓潘的名字,就一直叫潘潘。他妈妈也不喜欢我们这么叫,所以一直叫她小雪。” 高庭默默地听着他的叙述,眼神凉意已经升起来,还带着一丝不忍和心疼:“她自己知道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跟她聊过这个事儿,她爸妈离婚的时候,我叔叔的小三肚子都七个月了。我叔叔以为是儿子,就不想要这个女儿了。 但是我爷爷奶奶不肯,说要是他把这个孙女丢了,以后就算生出孙子,他们也不认。他不愿意养女儿,我奶奶就接过来自己养了。” 高庭听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和他一起并肩靠在栏杆上,望向外面的夜色,没再开口。 盛丰以为他知难而退了,于是说:“我跟你说这些,我就是想告诉你,她的成长环境和你完全不一样,你们压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既然你见过我叔叔了,他什么德性你应该清楚了。 你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你要做现在这个项目,做成了更上一层楼,名利双收,完全可以找个对事业有帮助的。咱们虽然不是说大富大贵,要什么豪门联姻,但你找个差不多的,总归有些帮助。 我不是说自己妹妹不好,而是说你们各自待在自己的圈子里,挺好的,否则就我叔叔这一大家子,你养得过来吗? 我实话告诉你,他离婚把场子拆了以后,就一直挂名在我们家厂里,我爸每年给分红奖金,照样见底,想法设法弄钱。 我就说嘛,这么多钱还不够养他那个老婆?敢情要养两大三小,难怪他缺钱了。刚拆迁的时候还有良心,给潘潘30万,去年连她车祸的赔偿金都要吞了。” 高庭听明白了,难怪盛丰一家对潘潘是这个态度,既有关爱,但却又时刻保持着距离——已经有盛建兴带这一大家子在吸他们家血了,谁还敢积极地帮他养女儿? 想到这里,他眉头也拧了一下,也难怪,能看出来潘潘很喜欢大伯一家,但却从来没不主动靠近,甚至刻意拉开距离。 原来是有这层缘故在啊。 他于是开口说:“赔偿金我要回来了。但具体多少不清楚,他给转了3万。” 盛丰冷笑一声,骂了一句:“狗屁,5万,他非说孩子没了,又哭又闹,要他们赔命。他当时还想找你赔呢,未婚先孕,强奸这话我觉得他也能说得出来。” 高庭心里咯噔一下,眼眸垂了下去,晦暗一片——这么久以来,他跟潘潘谁都没再提过那天的事情,可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天是他强迫她的——那天盛雪阳就像快要融化的雪人,他怎么都留不住,第一次有了害怕的念头,他太想留住她了。 吻到动情处,他也感觉到她的挣扎和摇摆,她明明是喜欢自己的,身体明明是有感觉的,所以他想,做下去,就像一场拉锯一样,在她摇摆不定的时候,用这种方式把她拉向自己这一边。 可事情却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他这辈子没多少后悔的事情,最后悔的,就是那一天不该碰她…… 也是因为有这层后悔在,这么久以来,他们近在咫尺,他才能守住彼此的界限。 第52章 态度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盛丰没察觉到他更深的情绪,而是继续骂着盛建兴:“我他妈总算是知道了,这就是个无底洞!所以我跟你说,你找盛雪阳,只有麻烦!再说难听点,她爸什么样,她最清楚,所以当时在医院才咬死不说,她自己也知道,会给你找麻烦。 你别看我叔叔现在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哪天要是真的嫁得好,他第一个闻着味找过来。你看看我爸就知道了,帮他擦了多少屁股! 我也实话跟你说,我奶奶走的时候,给我妹妹留了笔钱,放在我爸那,就是想等她嫁人了,陪嫁给她,大家经济上差不多,她自己手头宽裕,日子才能不被打扰,平衡地过。跟你,她差太多了。我也不想她撞南墙一身伤,最后还无家可归。 谈恋爱归谈恋爱,和结婚终究是两码事。别的不说,你就回去,跟你爸妈把我们家情况一说,你看你爸妈什么反应。对盛雪阳来说,找个普通的人结婚,离开原生家庭,有个自己的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高庭沉默地听他细数着这些现实的理由——他今年也三十出头了,不是毛头小伙子,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和欲望,非要死磕。盛丰说的话他都懂,恋爱两个人快乐就行,但是婚姻始终会涉及到双方家庭。 经济的差距,家庭的成分,乃至外貌的优劣,都会被当成是彼此考量的条件和筹码。 现实很残忍,有时候会忽视一个女孩的努力,无论她有多好,都会被这些污点盖住。 哪怕她真的能忍痛割肉般,将血亲从自己身上切割掉,可对于审视她的人来说,连让她自证的机会都不会给,大部分人只会在第一时间掉头,无所谓她有多好,无所谓她有多努力,污点的存在即是罪孽了。 但他依然对盛丰这番说辞不满,什么叫找个普通人,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说得好像谁给她一个家,她就该感恩戴德摇尾乞怜似的。 他能想象到,如果是家里人给她物色结婚对象,那一定是个平庸的,死水一般的男人。 他们对待她的态度,就像是以前农村院子里生下的一窝小狗,不忍心杀了吃,又不愿意养,找个缺狗看家的人家,脱手出去,去了任劳任怨,摇尾乞怜,所有人皆大欢喜。 可他心里的盛雪阳不是这样的人,也绝不能去过这样的日子! 高庭低头看了看高楼下密密麻麻的灯火,每一盏都有自己的家,他早就想定了,迟早他也会给盛雪阳一个家的。 他转过脸来,眼神示意盛丰朝屋里去看,潘潘正抱着孩子在做游戏,欢快地好像在发光。 他将人含在眼里,认真地对他说:“盛丰,看人不能太局限,你根本就不了解盛雪阳,她只是年轻资历浅,并不代表她不堪一击,可以任人揉捏,她比你想象得要优秀的多。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还是要问你,我要是继续坚持,你怎么办?” 他不想跟盛丰争论辩驳什么,这本身就是个无解的辩题——说他不在乎?说他会说服家里?还是说自己有多爱她? 这些都是无用的,辩论赢了又怎么样? 口舌之快罢了。 只有他的选择和行动才最重要! 盛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其实也没想着能劝动高庭,只是既然今天有这个机会,他觉得有些丑话,还是得说到前头。 再者,盛建兴这个叔叔,真的是太没底线了,他也忍不住要骂几句才解气。 话说回来,他认识高庭那么多年,不听劝才是他。 盛丰于是也只好说:“既然你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是我妹妹,你是我兄弟,我希望你们都稳稳当当的,难听话我都说在前面了,你是聪明人,既然还要继续,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高庭扯着嘴角欣慰地笑了笑,抬起手搭在他肩头拍了拍,而后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要你一个态度。” 盛丰不明白:“要我的态度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家长。” “我也不怕跟你说句实话,我准备见家长了,要真到了谈婚论嫁那一步,你叔叔那里指望不上,我也不想指望。靠谱的也就你跟你爸了,既然你不反对,那就帮我出出力。” 盛丰明白了,还以为今天这次谈话是自己给他打预防针,没想到他倒是有备而来,提前给自己布置任务了。 盛丰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有事求我,还这么拽。以后对你大舅哥客气点。” 高庭笑了笑,态度缓和不少:“没问题,但我的话你得往心里去,哪天用上你了,我一定重谢。” “重谢?怎么谢?给我一千万,我可以考虑。” 高庭知道他在说笑,但还是认真说:“放心,不会亏待你的。行了,我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省得你太虚了,赖我们耽误你。” 说起虚,他也知道自己黑眼圈深重,懒懒地靠在扶手上,得到了短暂的休息:“你是还没当爸爸,等你有孩子了,你试试每天喂夜奶,一喂喂两年。 头一年喂了奶还得抱睡拍嗝,还得抱着孩子凌晨做深蹲排气。说了你都不懂,还我虚,我是真快被耗死了。不然也不会今天才去店里看看。” 高庭只是默默地听着,少见的没有调侃他,而是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那抓紧时间休息吧,我们先走了。” 盛丰看着他走回客厅,朝盛雪阳走过去,忽然觉得,一年前要是他们的孩子没出意外,或许高庭真会顺水推舟结婚生子。 潘潘和高庭跟方晓月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了,临走的时候有些舍不得孩子,蹲下来又抱了抱,彼此甜甜地说了再见,孩子还在潘潘脸上亲了又亲。 转身的时候,她心里忽然有些酸,不过很快过去了。 高庭开车回店里。车开了窗,风吹进来凉凉的正合适。 俩人今天都有点累,谁都没说话。 后来高庭找了个话题,率先打破了沉默:“盛丰招人讨厌,他儿子倒挺可爱的。” 没来由的一句话,潘潘笑了笑说:“你今天话好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孩子,嫌吵呢。” “我喜欢。” 一句我喜欢,潘潘愣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说“我也喜欢”吗? 然后呢? 他们从来就不聊孩子的话题。 她于是换了话头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呀?” “之前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但是怕你不喜欢这味道,慢慢也就不抽了。” 她心想难怪,从前住在一起都没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他身上总是很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她从前很喜欢。 “你跟我哥哥怎么聊那么久啊?话说你是隔壁县的,为什么和我哥哥是高中同学呢?” “我们那时候一起读的私立。都是一群败家子,就碰上了。” “对奥。”盛丰读私立,她是读公立的,“我哥哥结婚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叫同学的,后来满月看到你,我还挺意外的,你跟他以前关系很好吗?” “还行,我们高中败家子多,有几个闲钱了就会惹事,有一群高年级的嗑药,知道我跟盛丰有钱,想拉我们一起,盛丰当时有个女朋友,劝他一起,他不愿意又爱装,没办法,我替他打的架。后来慢慢就混熟了。“ 潘潘倒很意外,竟然还有这样的往事,她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好像一直都在边缘地带,竟然没什么值得回忆的。 于是也闲聊起来说:“你们读书的事情,听起来好精彩啊,我好像没什么可回忆的。有时候想想,其实也有点遗憾,连早恋都没有过,大学也没有谈男朋友。四年都跟鱼一起过了。可能我跟鱼更有缘分吧。” 高庭捏着方向盘的间隙看了她一眼,声音提高了几分,说:“是你跟我更有缘分。” 潘潘柔柔地笑了,声音被风吹进他耳朵里:“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吧。” 反正俩人该做的都做过了,又纠缠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可否认的。 正缘也好,孽缘也罢,终归是纠缠着。 第53章 心情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这天晚上待得晚一些,因为潘潘连夜就开始准备做图纸了,她手上其实还有其他的订单,但是优先给盛丰做。 回到店里,阿姨快下班了,高庭就接手剩下的一些杂活,做完了就坐在鱼缸前,盯着小鱼苗发呆,他在想,原来足够用心真的能够辨认每一条鱼啊。 潘潘在楼上洗了个澡,头发用发夹随便抓起来,戴了黑框眼镜,穿着宽大的短袖和宽松的裤子,下楼来继续加班。 方晓月选的款式她之前做过,只是尺寸有些不同,翻出从前的设计手稿,改改尺寸,算了一下价格,盛丰家的鱼缸,不算鱼大概在1万2左右。 高庭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但心思没在看鱼上了,他隔着柜台,远远盯着她看。 她戴上眼镜认真工作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一下子长大成熟了许多,那股子认真劲儿,甚至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谁都不能打扰。 高庭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就想到盛丰的儿子了,说起来其实那小子眉眼和盛雪阳有几分像——她好像对小动物和小孩子都格外有耐心,他和盛丰说话的时候就看见她在游戏区,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搭积木,故意让盛丰的儿子推倒,再重新搭起来。 哄得小孩咯咯大笑。 他想,要是哪一天真成家了,有孩子了,他觉得他们一定不会像盛丰一样,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盛雪阳一定会把小孩教得非常好,至于盛丰说得那些苦恼,他觉得她生的孩子,一定也像她一样,乖巧可爱,不会让人焦心。 “盛雪阳。”他忽然开了口,喊了她大名。 潘潘停下笔,抬起头,他每回喊她大名说得都是正事儿,她立时心里就提了一下:“嗯?” “你还要多久?” 潘潘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稿子,回答说:“快了,你累的话先回去吧,不用陪我的。” 高庭沉默着深看了她一会儿——这个傻子,没听懂他的话。 他问的哪里是加班,他问的是她,还要多久才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真是快忍到极限了。 潘潘看他自从盛丰家回来就好像有些古怪,不大高兴的样子,于是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没吃饱呀?” “没有,有点困了,我上去眯一会儿,你有事喊我。” 他扶着膝盖正想站起来,潘潘却脱口而出:“那你先回去吧,我这边今天就是画图纸,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什么要帮忙的,也就没必要上二楼了。 话一出口,高挺轻轻蹙了一下眉头,又坐回了椅子上,一言不发地躬身搓了搓手。 那模样竟然有一丝委屈,看得潘潘心里一软:“我是说,我怕你累了,你每天这么忙,还要过来,不如早点休息,不然太辛苦了。” 高庭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今天从盛丰家回来,他心情确实不太好,倒不是因为盛丰的那些话,而是他看到她和盛丰的儿子在一起,那小子其实真的挺像她这个堂姑姑的。 他没再深想,想了也无济于事,只是心里还是不太痛快,可又舍不得走,总想在她旁边多待一会儿,可待着要这么保持距离,他又有些不甘心。 这下心情更糟了。 可是潘潘却看不明白,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用手背扶了一下眼镜,然后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来,抱着膝盖抬头去端详他的脸,关切地柔声问:“怎么啦?我哥哥说话让你不高兴了?” 除了这个她想不出其他原因,毕竟今天他们一见面,气氛就不是很好。 高庭保持着弓背的姿势没动,手肘撑在膝盖上,只是微微抬了头,就看见她像小兔子一样蹲在自己面前,抬起头来,眼睛好亮,全是温柔的关切,皮肤好白,脖子好漂亮。 他眼睛眯了一下,想吻她的念头达到了顶峰,却又忍住了,顺着她的话说:“他让我离你远点儿。” 潘潘听见他话里好像有些委屈,心也揪了一下:“他…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太般配?” 她垂下眼,其实也不意外盛丰说这话,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你没有告诉他……我们分手了吗?” 高庭却说:“我说我准备和你结婚见家长,到时候让他多出力帮帮忙。” 她倏然抬眼,眼里全是震惊:“那…那我哥哥……” “他说行。我们自己承担,他管不着。” 她连瞳孔都在颤,高庭看在眼里,伸出手手指贴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一点点向上划过,划过锁骨脸颊耳垂,既像充满爱意的抚摸,又像是充满欲望的撩拨:“所以我问你,还要多久?” 潘潘没敢躲,忍着脖子传来的酥麻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结…结婚吗?是……是不是……太快了?” 她都还在考虑复合的事情,他怎么一下子就到结婚了? “我年纪大了,家里着急啊。”这话阴阳怪气,分明是哄她。 可潘潘现在哪还有心思分辨,注意力已经被他抚摸着脖子的手分去了一半,眼睛逐渐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现在的情况太暧昧了,让她想起了从前的一些画面——换做从前,他会直接吻过来,然后…… 她闭了眼,不敢再想了,站起身来退了一步,语无伦次:“其实……三十出头,也挺年轻的呀……坚持锻炼…状态……” 他看着她慌乱的样子,虽然没拒绝,态度却也很明显了。 他眼神有点落寞,也有点沮丧,但也没再逼她,摸过她脖子的手指,捻了又捻,似在回味,却更觉得空了,但还是尊重她:“行,那回头,我去办张健身卡。” 潘潘愣在原地,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有一瞬间她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扑过来,他从前是有些霸道强势的,频率高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他其实是在追求单一的快感,而并没有考虑其他。 她为此自欺欺人过,也配合过他,可现在她不想这样了——不是她不喜欢高庭了,而是她觉得,如果真的要重新开始,她希望是彼此尊重的,正式的,深思熟虑的,而不是像从前,头脑一热,仅凭一点感觉就擦枪走火欲海深陷。 她于是又退了一步,但却给了他正面的答复:“结婚,我觉得还是早了点,但是我会认真考虑的,行吗?” 他点了点头,还能说什么呢? 他拿她没办法啊。 但总还想讨点好处:“既然现在结婚不行,那能亲一下吗?” 她愣在原地,双手攥紧了裤腿,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好久——当初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是这么问的。 能亲一下吗? 可事实却不只是简单的亲一下——那天晚上,她被他脱光了,俩人只剩内裤挤在二楼的小床上,她彻夜都睡不着。 她想,他们俩人的关系确实缓了的不少,但自己也是最近才刚开始考虑是不是要重新和他在一起,既然现在没有明确定论,那就不该迈过那条线,太多的亲密,反而会破坏此刻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最终,她还是有些愧疚的摇了摇头。 “呵……”高庭自嘲着苦笑了一声,垂下了头,潘潘上一次见他这么挫败还是她住院的时候。 心里忽然紧了一下,好难受。 自己对他,是不是太狠心了? 其实她也知道,孩子的事情不能全怪他,他骗了自己,可自己的失控根源却是因为自身的自卑敏感——周云飞的话,就像狠狠踩了一脚她藏起来的尾巴,她被人戳到痛处,当时根本听不进他的解释,也拒绝正常沟通,只想着要逃避,封闭自己! 可怎么办呢,当时的高庭没有现在的觉悟,当时的盛雪阳也不够成熟,两个人碰到一起,注定是伤痕累累。 如今看着他在自己面前那么失落,她还是会觉得心疼——她心里一直都有他呀! “高庭。” 他听见她喊自己,抬起头,她已经再次蹲下,蹲在自己眼前。 之见她伸出双手,有些羞赧地轻轻捧住他的脸,轻声说:“就一下,你不许动。” 他的心就像过山车一样,瞳孔颤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她却仰起脸,靠近他,气息扫过他粗粝的下巴,柔软的唇在脸颊上落下极软的一吻,停留了一会儿。 果然还是不忍心,就这一次,鼓励他一下吧。 一吻结束,她又拉开了距离,四目相对,他眼底就像被点燃了一样,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化作了浓烈的火焰,她红着脸,又强调了一遍:“你不许动。” 他有一瞬间意乱情迷地失神,确实也有过冲动把她拉回自己怀里狠狠扣住,可又被她一句话制止了。 只能僵在那里,俩人再次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高庭看着眼前人,手狠狠捏住了自己的膝盖。 潘潘见他真的一动不动,忍不住笑了——不许他进一步动作,他却跟玩木头人一样定住了。 她于是开了口,像是给他解开定身咒似的:“好了,快回家休息吧。” 第54章 心魔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转眼到了10月,潘潘帮盛丰做的鱼缸,早就做好了,但是因为方晓月想要再准备准备,挑挑鱼,所以就付了钱,一直放在店里。 潘潘原本其实并不想收钱,她自己心里知道,这些年大伯家对自己仁至义尽了,但是盛丰坚持要给,高庭不跟他客气,原本一万二的鱼缸,高庭报价一万五,还说是亲情价,让他直接转账。 盛丰也很痛快,立马给了钱。 高庭那,第一批产品打样已经做好了,网店也顺利开通。 因为国庆要开业,他又忙起来。 开业那天,办了简单的剪彩仪式,请了地块负责人和几位领导,高庭的父母也来了。 潘潘在围观的人群里,看见了他和父母站在一起——他爸爸穿着很简单的衬衫西裤,非常低调平和的样子,很老派。 他妈妈乍一看是非常普通的妇女,但是细看,还是能看出穿着打扮比普通人讲究一些,首饰低调,却难掩贵气。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夫妻二人因为是白手起家,所以不饰奢华,依然保留了一份质朴。 仪式后,高庭就跟爸爸在一边说着话,妈妈陪在身边,满眼欣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一家三口非常和谐的样子。 潘潘在人群里,随着仪式结束,人也散了,她不敢过去打招呼,于是也漫无目的地走开去。 高庭说着话,有意无意地朝台下看过来,就看见她慢慢吞吞地朝麦田小路里走。 “盛雪阳!”她突然听见他大喊了一声。 僵在原地,缓缓回头,他父母就在他身边,潘潘紧张极了,他怎么突然就叫住了自己? 只见他冲着她招了招手,又对自己父母说了什么,一家三口朝着她走过来。 潘潘只好小跑着迎过去。 高庭介绍说:“这是金鱼店的老板,盛雪阳,老街最火的金鱼店就是她开的,我刚刚跟你说要做鱼缸,就是请她做设计。” 高庭爸爸看了一眼潘潘,没想到这么年轻,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儿子的团队普遍年轻,年轻好,年轻人思维活,这样才能把厂子盘活,于是笑着对潘潘伸出了手。 潘潘紧张地也伸出双手,握了握:“高叔叔好。阿姨也好。” “小盛,你好你好,高庭给我看了你做的鱼缸边柜设计,真不错,我是年纪大了看不懂,但是年轻人肯定喜欢的。 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你们放心大胆的做,回头这边鱼缸做好了,我们再来看看,说不定退休了也可以养一缸呢。” 说着看了一眼高庭妈妈,似乎是在征求老婆意见。 高庭妈妈接过话说:“对啊,以后高庭装修婚房,养一缸也挺好看的,比猫猫狗狗省心。 小盛,别有压力,我们家高庭也是第一次创业,他当兵回来很多事情也不懂,还得靠你们这些有才华的年轻人,多帮帮他呢。” 潘潘松了一口气,好在没直接说自己是他女朋友,她心虚地看了高庭一眼。 “高庭挺优秀的,我也只知道养鱼,他要是用得上我,我肯定会用心做好的。” 高庭听见后冲她不经意间挑了挑眉,挂着笑说:“我觉得你也挺优秀的。” 高庭妈妈回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又看看潘潘,心里猜了五六分—— 高庭手下的团队,刚才仪式开始前就在办公室里介绍过了,这个小姑娘来了却没去办公室,只在人群里围观,偏偏这样高庭还要故意叫住她单独介绍,这份刻意,当妈妈的怎么会察觉不到? 她细细看着潘潘,这姑娘漂亮,看着又乖巧,事业上俩人又能合作,要真是有苗头,倒也不错——他们本来就是普通家庭出身,在给高庭物色对象这件事情上,其实并不介意女方家庭的经济情况普通,更看重的还是女孩子的性格人品,以及两人能不能合得来。 “行了,老高,走吧,厂里还有批货要出库呢,我们回去吧。”妈妈难掩笑意,催促着。 高庭爸爸一心记挂着自己的厂子:“对对对,儿子,老爸就先回去了,你就放心干吧,你这儿肯定没问题的。缺钱你再和我说。” 高庭点点头:“知道了,你们忙吧,我带她到处看看。” “哎,行,人家大热天来给你捧场,别忘了请人家吃个饭。” “知道了。” 潘潘不好意思,也客气地送他父母:“叔叔阿姨慢走。” “哎,好好好,你们忙吧。” 送走了高庭的父母,潘潘终于松了一口气。 高庭看着自己老爸的那辆7系开远了,笑着想带潘潘往回走:“走吧,跟我去里面看看。” 潘潘却轻轻瞪他一眼,往反方向走,他追过去,俩人就在麦田里的小观景寮中坐下。 潘潘这才开口:“你怎么突然就叫我。” 他认真回答说:“我想让你们见一见,彼此有个印象而已,没别的。我们的事情,总要慢慢透给家里的。” 潘潘垂着眼,看绿油油的麦浪起起伏伏,心里也忽上忽下没个底。 高庭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天边白云堆积,地上麦田如碧海,天地很广阔。 而他们并肩坐在小小的观景寮里,原本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想要长久地在一起,总要花点心思,想点办法才行:“我只是说我们有合作,你做的鱼缸非常漂亮,对我来说很有价值。我觉得比起我女朋友的身份,这样介绍你或许更合适。” 说是女朋友,人家第一反应关心的,是她的家庭和条件,谁都不会看到她有多优秀。 他希望家人能看到她的闪光点。 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他的女朋友。 潘潘听后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其实她也明白,除非现在就跟他彻底切割,否则有些事躲不掉的。 只是她还是觉得太突然了——虽然只是打个招呼,可当他的家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好像心底一直逃避的恐惧,具象化地出现在眼前了。 可从另一个角度讲,高庭也是认定了这个人,才会一点点为将来做准备。 她心里很复杂,既感动,又害怕,感动的是他真的想和自己有将来,害怕的是,如果他父母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皱着眉头,有些无助和委屈,还有些焦急——她何尝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她想了又想,在世俗的眼光面前,自己总是被原生家庭的阴影覆盖,那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她发出的光还不够亮。 所以她拼命工作,从前是为了养活自己,后来渐渐地,她更想让自己变得优秀,让人家说起她的时候,最大的标签不是被人耻笑的原生家庭,而是她个人的成绩。 金鱼店生意虽然好起来了,但还远没有达到她心里的预期,她原本是想,等自己有一些家底,再做的更好一些,站在他身边,或许就没有那么不合理了。 这一年来她觉得自己就好像一根蜡烛,拼了命地燃烧,可就是不够亮,眼下更是了。 她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 高庭看在眼里,也跟着皱眉,他没想到只是见一面,会让她有这么大的压力,于是安慰说:“抱歉,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好。因为只是打个招呼,所以没跟你提前说。我没打算逼你什么,我只是想让你也对我家里人有个印象,我爸妈都是很普通的人。只是这样。” 潘潘沮丧地摇了摇头:“是我的问题,是我还不够好。” 这话听得高庭眉头紧皱:“那要怎么样才够好?” 她一个人做到现在这个程度,还想要怎么样? 她抬起头,眼里有些惶恐和无助,却对他说:“能不能再等等我?” 他心里憋了一股气,移开目光看向广阔的麦田,阳光好刺眼,他缓了缓才点了头:“行,我等。” 她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从一个心魔陷入了另一个心魔——从前是觉得自己没有自尊的讨好他,可现在又太要自尊,非要强求自己做出些成绩来,同时也在强求他——明明是自己的心魔,却拖着他一直等,一直没有尽头的等。 太自私了。 可她还是想试一次,最后一次。 她伸出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衬衫——他今天难得穿了正式的白衬衫,打了领带,腰背挺阔,双腿修长,非常有魅力。 因为天气热,他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来,更加好看了。 高庭对她始终有求必应,她扯了他挽起的袖子,他心里再不痛快,也转过来:“嗯?” “你不是说,我们要合作吗?不是说,要做巨幅的景观鱼缸,还要做边柜吗?你教我吧,该怎么配合你们,我想把这个事情做好。到时候,你再请你爸爸妈妈来,好不好?” 高庭凝视着她,没马上答应,但是也感受到了她的用意和决心。 潘潘见他不答应,又说:“不管是你,还是将来面对别人,我不想你们用可怜的眼神看我,也不想别人提起我,总说起我家里的事情。 所以我想再做的更好一点,我知道不可能一夜暴富,也追不上你,但我总得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我知道我这么说有些自私,这是我自己的心结,可我还想再试一试。” 高庭叹了口气,牵住了她拉扯自己袖子的手,在掌心捏了又捏,他拿她真是没办法,但这话他不爱听:“你将来还想面对谁?” “我是说如果。” “别想了,没如果。你只能是我老婆。” “老婆”两个字落尽耳里,潘潘心都紧了一下,脸也有些泛红,这称呼好正式,他敢说她都不敢听。 但他还是松了口:“你想试就试吧,今天是我不好,我太心急了。但你总得给我点儿希望吧,骗驴拉磨前面还得吊根胡萝卜呢。” 潘潘被他这比喻逗笑了,她听懂了他的意思,被他握住的手,用了些力气,和他十指相扣,露出一个笑容来给他。 就这?牵个手就打发他了? 他不满的看着她,凑到耳边说:“上回只亲了脸,不算。” 潘潘有些为难,这还在外面呢,万一被他熟人看到,太尴尬了。 高庭却不让步,等着她主动:“还是你想我自己来?” 她使劲摇头。 他满意地笑起来:“行,那你来。” 潘潘终于鼓起了勇气,慢慢靠近,唇贴在他唇上,停留了两秒,就撤了。 没撤多远,后脖子就被他搂住了,他嘴角含笑,又吻上来,撬开贝齿,长驱直入。 “唔……” 时隔一年,终于再一次,吻到她了。 第55章 鱼缸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午后带着潘潘去参观工厂,工厂入口是一个小型的接待区,进去后第一间是工厂,三条生产线正在运作。 再往后是办公区,高庭带她认识了一下运营团队的伙伴们——也就是他那次深夜面试的那位。 原本工厂的建筑设是请设计师单独做的,现在基本完工了,展厅的部分小设计就由自己的设计师接手,根据实际情况优化实行。 负责的设计师姓杨,是个女生,叫杨珍。 高庭于是介绍她跟潘潘认识:“这是盛雪阳,金鱼店的老板,我们的鱼缸都由她来做。” 杨珍今年也三十了,比潘潘成熟不少,伸手和她握手:“盛老板你好。” 潘潘客气地回握:“杨设计师您太客气了,叫我潘潘就好了。” 杨珍看了高庭一眼,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这么叫合作伙伴行不行,高庭却自然地拉起了潘潘的手,对杨珍说:“我先带她去看看场地,回头你们加个微信详聊吧。” 高庭平时挺严肃的,工作起来话不多,也不喜欢听人说废话,和他沟通都要求简单直接。 办公室的伙伴们看见他主动牵潘潘的手,虽然谁都没吭声,但是心里都有数了。 唯有杨珍一板一眼,跟了过去,还说:“那我给潘潘介绍一下吧。” 运营老大脑袋一拍,两眼一黑,这人也太没眼力见儿了。 而家具展厅里,每一个角落都温馨的像一个家——或用隔断分开,或用植物划分,对应空间的色调、风格、搭配的花卉都不同——有田园的,有中古的,有日式原木的…… 她被那些小小的空间吸引住了,家具给人的体感或许不仅仅是舒适和赏心悦目,而是家的温暖。 她从前根本没有关注过这些,她根本没有这些需求,就算是有了金鱼店后,二楼的空间也一直是一切从简,要么是塑料的,要么是从前遗留的。 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以后也会有这样一个家吗? 她悄悄看了高庭一眼,想的是,如果有的话,可以是和他一起的吗? 她不敢深想,又来到了他为她预留的大金鱼缸的位置。 杨珍把需求的情况说了一遍,陪着潘潘实地测量起来,潘潘抬头看了看展厅的顶棚,阳光柔和地渗透进来,好舒服呀。如果把鱼缸放在这里,鱼也会很自在吧。 她量好了尺寸,对高庭说:“这个跨度有点大,我要问问工厂,玻璃能不能做那么大的,然后你们想要什么品种的鱼?根据不同品种,我来计算过滤箱的体积,对了,过滤箱要求固定的还是可移动拼装的呢?“ 杨珍看了高庭一眼,问她:“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是固定的,需要做基筑,根据玻璃大小承载水体的多少,按重量来做,这个我不太懂,就需要你们自己弄了,我会把过滤系统的分区弄好的。如果要拼装的,那我要去找找材料,看看怎么弄才能既承重,又能保证过滤。我建议你们参考一下水族馆的一些设施,我也去了解看看。” 高庭于是说:“行,那我们分头行动吧。” 这就是打发杨珍了。 可她还是听不懂,又问潘潘要了微信,逗留了一会儿才走。 这天以后,潘潘把手头的单子都推迟了半个月,专门跑工厂找材料——她一心想着要在年前完成这个鱼缸,可是时间紧迫,她心里也没底。 其实完不成也没关系,可她就是跟自己较上了劲,一想到过年,她倍感焦急,就好像过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似的——可明明她都不用走亲戚,究竟要发生什么,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这是她给自己定的期限。 11月的时候,她把盛丰的鱼缸给送了过去,还是和高庭一起去的,这回去之前,潘潘拉着他去了一趟商场,专门给盛丰的儿子买礼物。 可走进店里,看见小小的婴儿床,里面小枕头小被子都那么柔软,她心里忽然就被戳了一下。 皱了一下眉头,又将心头的情绪压下去。 没有多逗留,快速选了几套衣服和玩具就去结了帐。 倒是高庭,竟然双手插兜在婴儿床边上站到了她结账出来——她出来的时候,他正一言不发地看着空荡荡的婴儿床。 俩人谁也没多说,就去了盛丰家里送鱼缸。 1月底时候,潘潘跟玻璃厂定的超大玻璃鱼缸终于做好了,长5米,宽1米,高2米——为了做这个巨型鱼缸墙,她做了好几个小模型反复实验,才敢着手。 底座最终是先打了基座,然后浇筑,做了几个仓储,用来放滤材。 制作的过程中,又因为玻璃缸太大,又把过滤底座拔高扩大了两次才完成。 甚至考虑到人工清洁和底部污渍沉积的问题,过滤槽的多做了两个导管,一根做成室内的出水龙头,一根连接地下水管道,这样一方面可以释放底部沉积的粪便,排除浑浊水分,用于浇灌绿植实现生态循环,另一方面大换水的时候,直接排进地下水管,不会把展厅弄脏。 为了这个大缸,也为了兼顾店里的生意,她连轴转了好几个月,熬得眼底全是乌青。 终于赶在年前,这样一堵巨大的透明玻璃墙,在展厅中间竖立起来! 高庭问她喜欢什么,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推荐了泰狮,但是一下子找不到那么多精品大体泰狮金鱼,高庭就说:“不着急,明年开春在下也行。” 试着放了水,顶上的柔光洒下来,将鱼缸照得像一堵会流动的水晶墙面,波光四射,梦幻极了。 潘潘在鱼缸面前站了好久,看得出神——伸出手去捕捉水波折射的光影,转瞬就在手中溜走,连她自己都觉得不真实,这么大的鱼缸,竟然是自己是设计做出来的——这鱼缸要是放入百褶泰狮,舞动起来的时候,长尾像裙摆一样飘逸灵动,就像精灵在圣光种舞蹈,那该有多美啊! 她甚至想过,邀请高庭父母来看的话,他们是不是也会被震撼呢? 所以,这算是一件,很拿得出手的作品吧…… 所以,她可以凭借着这一点点的小小成就,再试一试吧…… 这一刻,她虽然静静地站在鱼缸前,却迈过了心里的一道坎…… 又到了年关,她赶在年前,完成了手上所有的订单。 年二十七的时候,老街上的店铺基本都官门回家了,连岑纺都关了花店,回家陪孩子了。 只有金鱼店还开着。 潘潘把店里的空调打热,穿着一件加绒的卫衣,盘着头戴着眼镜,开始算账——高庭展厅的那套鱼缸,因为巨大,所有的配件都是找工厂单独定制的,加上反复试错,成本也高,花了将近18万,潘潘细算了一下,开春他买鱼估计还得再花不少钱。 这钱他都是走公账给她的,她于是也没拒绝。 至于她店里的其他收入,她盘了账,还有20万结余,算上高庭那单的利润,和原来手里的钱,前前后后加上,也有将近50万了。 她看着卡里的余额,多了几分安全感,忍不住就会想他展厅里那些小小的,温馨的角落——或许她再努努力也会有个那样的家吧…… 正想着呢,高庭就推门进来,手里还买了点牛肉,今晚吃火锅。 “账算明白了?”他来到柜台前问。 她仰头就是一个灿烂的笑容:“嗯,算好了。” 他不自觉就跟着她笑起来:“看来赚的不少。” 她笑而不语,从柜台里跑出来,帮他提菜:“吃火锅吗?要不要再去加点菜?明天你就走了,这顿当我们的年夜饭吧。” 这一年的年关,高庭要回家过年——因为前一年陪着潘潘在医院,今年无论如何得回家了。 他家里从年二十八就开始聚餐,这样除夕就又是潘潘一个人。 高庭为了这事儿发愁了很久——原本他是打算,起码陪她吃了年夜饭再走,但是今年工厂新开,自家公司年前大聚餐,他不去不行。 潘潘很平静地接受了——平常的日子能够经常陪伴,她已经很满足了,过年,他还是该和自己的家人团圆的。 她没想过要跟他回家,毕竟上回和他父母见面也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今天这顿饭,就当作是对这一年的告别吧,她已经想好了,明年,会和他有个新的开始的。 “我过完年初三就回来。你一个人不要到处乱跑。” 他提着菜跟她一起上二楼,嘴里说着嘱咐的话,就像是要出远门的家长,不放心独自留在家里的孩子一样。 潘潘今天格外高兴,嘴角就没下来过,说话也格外积极:“放心吧,今年我哪也不去,冰箱里的存货,足够我吃到初六初七了。这一年真的太累了,从明天开始,你一走,我就躺在床上,我一点儿也不想动。” 高庭虽然是笑着,但心里还是有些心疼,她确实是太辛苦了:“这样最好,等会我们再去超市,看看你想吃什么,再买点囤起来。” 潘潘觉得他有点担心过头了,于是说:“你会做烧饼吗?” 他一脸疑惑,把牛肉拿出来,开始准备火锅配菜:“不会,你想吃的话我看看怎么做。” “那你做个这么大的吧。”她用手比划着,比自己脑袋还大两倍,“挂我脖子上,这样我躺着就能吃,不用下床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居然被她调侃了,看来她今天心情确实很好。 高庭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反问她:“那鱼呢?鱼也跟着你吃烧饼?” 潘潘也帮着切香菜,心思却动了,想了想抛了个话头引他:“我发现你现在对鱼好上心。” 高庭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毕竟我现在也是养鱼佬了啊。” 潘潘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好温暖,手里摆弄着调料碟,眼睛却忍不住去看他,在心里筹备了许久的事情,反复斟酌又斟酌,终于小声开口问了一句:“那你对小孩也会这么上心吗?” 其实那天去婴儿店买东西,她看见他的眼神了。 高庭的手僵了一下,像被踩中了尾巴,又继续拿碗出来,声音却变了:“你生的我就上心。” 潘潘当然听见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垂着头,踌躇好久:“我的鱼缸做好了,你觉得好看吗?” 他回想起10月他们在麦田里说的那些话——她说,等我把鱼缸做好,再请你父母来吧。我总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吧。 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好看,明年一定会大爆的。” 她发丝垂下遮住了脸,耳垂红透了,带着笑意说:“那你,记得邀请你父母来看。” 他不动声色地偷看她,问:“到时候怎么介绍你呢?” “等你过完年回来,我就告诉你。” 第56章 渣男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年二十八那天早上,高庭回了自己家,先去厂里开会,然后参加年会。 他拍了一些视频发给潘潘,又问她今天一天都做了什么——她一个人在家,他总是不太放心。 晚上高庭喝了酒,应酬回家,人还算清醒,第一时间给她打视频电话。 已经12点了,潘潘知道他今天年会要忙到很晚,所以没想过他会打来。 她忙了一整年,真的有些透支,所以早就睡了。 入睡前她心里一直想着年后的事情—— 先想了近的,年前好好补觉,除夕去庙里敲钟;初三等高庭回来,她想给他做顿饭;出了正月,展厅的鱼缸就可以下鱼了…… 她想尽快做好。 再想了远的,店里的生意新的一年还得再调整,鱼缸的柜体可以完全挂到高庭厂里做,自己就腾出时间了,终于可以把直播开起来了。 不过这一年也让她感觉到,人的精力真的是有上限的,她得重视起来了——上半年报的游泳班课程都还没上完,年后也得坚持运动保重身体呀…… 她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高庭打了一遍没人接,猜她睡了,想再打,又怕吵到她。 脱了衣服坐在床上,一身酒气,也一身欲气——她这人平时一本正经的,却太会吊他胃口了,无论是不是有意的,她昨晚那句“等你回来告诉你”,让他一整天心思都在飘。 昨晚他就忍不住了,可她坚持说要等年后,真是奇奇怪怪的仪式感,让他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她的除夕,她蹲在马路边放烟花…… 他当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穿着厚睡衣的团子,可走近了,她抬起头来,那双眼睛简直比烟花还耀眼…… 他不受控地回忆着,越想越难以忍耐,躺在床上,手臂搭在眼睛上,胸膛起起伏伏。 盛雪阳…我认栽了…… 第二天是年二十九,高庭把奶奶接过来,准备除夕吃团圆饭。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 饭后大家坐在一起嗑瓜子聊天,奶奶不知怎么就紧张兮兮的说:“哎呦,我鱼好几天没喂了,要不要紧的啊?” 高庭慵懒地躺在沙发上,心思也不知道在哪,随口应了一声:“问题不大,肚子饿了会啃青苔。” 高庭妈妈很敏锐地捕捉到什么,问他:“你现在好像养鱼也很在行了。” 奶奶率先接话说:“诺,那个金鱼店的小老板娘,跟他很好的呀,我那里的鱼都是她送的,送来很久了,有两年多了奥。” “我叫他三十多岁了,不要太挑,这个小姑娘也蛮好的,结果人家看不上他么。” 妈妈眼神犀利,开业那天可不像看不上的样子,又想起前一年高庭说过有个女朋友想带回家吃饭,后来那女孩受伤了,没来,后来就没再听他提起过。 为人父母,她也感觉到了,高庭八成和那个女孩还有联系。 她心里盘算了一下问:“是不是就是你开业那天我们看见过的那个啊?” 高庭也立即听明白了话头,表面上还是懒散的,嘴上却说的很精:“对。我追她一年了。” 妈妈一盘这时间,又问:“那你去年说想带回家吃饭的那个女朋友呢?” “还是她。” 奶奶这就疑惑了:“什么意思啦?去年过年是女朋友,今年又不是啦?” 高庭换了个手枕着脖子,故意有些丧气的说:“嗯,她甩我。” “干嘛啦?我们条件还不好啊?”奶奶气愤,“不喜欢么就不喜欢,看不上你还吊着你啊?她有没有跟你要钱啊?” 高庭皱着眉头啧了一声说:“因为我骗她说我是工地上拉货的,被她发现了。觉得我这个人不真诚,所以分了。” 奶奶和妈妈都很意外,互看一眼,奶奶打了一下他,骂道:“你有毛病啊!你骗人家小姑娘干什么!人家说么都喜欢条件好的有钱的,你还偏偏说你自己是工地拉货的!” 妈妈在意的点却是:“那你去年不是说带回家吃饭么,你没跟她说我们家办厂的啊?还说什么出车祸了,你现在真是没边了,这种话都编。” 高庭却认真了几分,说:“这是真的,她让车撞了,小孩掉了。” 客厅突然安静,妈妈和奶奶脸色都僵住了。 奶奶先反应过来,坐到沙发上用力打高庭:“你这只宗桑胚!做这种不要皮的事情!” 奶奶打得起劲,高庭也只是假装躲一躲。 妈妈脸色却并不轻松,要只是谈恋爱分分合合那也正常,要是有过孩子,那就有点复杂,她拦住奶奶,问高庭:“怎么回事情啊?” 高庭早就想好了说辞:“本来去年准备叫她来家里吃饭的,结果被她从别人那里知道我没说实话,分开了。她也不知道怀孕了,出去骑车发生事故,被车撞了,都快出院了我才知道。” 他故意将自己说得渣一些——虽然事实也都是他的责任——他了解自己家人的性格,先说是自己对不起人家,妈妈和奶奶下回见到潘潘,多少会有点心疼顾忌。 “那…那她家里人怎么说?”妈妈问。 奶奶更是着急:“那…那你有没有补偿人家啊?钱给了没有?” 在老人朴素的认知里,给钱就是一种关心。 妈妈的眼神也看过来,高庭却说:“没有,她不要我的钱,还给了我10万分手费。” 奶奶先是一愣,气的几乎要跳起来在他胳膊上啪啪啪用力打:“阿耶!!人家那么小跟你,你还拿人家钱啊!你这只宗桑!” 妈妈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不要钱,那就是动真格的了,俩人纠纠缠缠两年,上回开幕式还能那样,就说明还有小火苗压根就没熄灭,不仅没熄灭,还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这钱你拿了?”妈妈想了想又问,“她凭什么要给你十万分手费?” 高庭的回答是:“我骗她说每个月发工资攒钱结婚,十万里面七万是她的。” 奶奶已经不满足于打他了,直接上手拧,恨得牙痒痒:“下作胚,你跟人家搞对象么搞对象好了,说这种谎话干什么!她卖金鱼能赚多少钱!年纪那么小给你存七万,她牙缝里省下来的啊,她不要活的啊。” “哎呦。”高庭吃痛,躲了一下,“是挺不容易的,前年金鱼店刚开,不过今年还行,一年赚了四十多万。” 奶奶惊呼:“这么多啊。奥呦,那这个小姑娘蛮厉害的么,”说着又打他一下,“叫你混蛋,本来么你去年带回来,今年结婚,小孩都生下来了!现在都双满月了!” 奶奶在这件事情上,一向是催的最紧的,快人快语,什么都骂。 妈妈却越听越沉默,问他:“那你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刚和好。”这是瞎话,但总不能说她年后才说给自己答复吧。 妈妈脸色沉重地想了想,对他说:“那就再谈谈看吧,再试一年再说吧。明年你觉得好,再带回来也不迟。” 她其实已经看清楚了高庭的态度,虽然高庭欺骗和车祸流产这件事让妈妈很意外,但是她也从中明白了—— 高庭从来不是喜欢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说的人,突如其来的坦白,并不是真的闲聊,而是他想借这个机会,告诉家里,自己和盛雪阳纠缠得很深很深,没办法分开了,他已经认定了,希望家里也能接受她。 妈妈思考着什么,走开了,没再聊这个话题。 高庭看了一眼,也知道目的达到了。 奶奶虽然在一块儿看电视,但总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叹着:“我早就跟你讲过了,做人要大方一点,不要抠抠索索,你以为你是谁啊,稀奇匹色,人家小姑娘跟你在一起都是图你的钱啊? 你银行一屁股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人家自己一年赚四十多万,是实打实的老板!哎,多可惜啊,本来现在都抱重孙了。” 高庭心里有点烦,回了一句:“明年也来得及。” 又过一天,大年三十当天,高庭家年夜饭摆了两桌,把爸爸这边的本家长辈接来,也请了妈妈娘家的长辈,一起吃的团圆饭。 人一多,话就密。 说来说去就是那些事儿。 他没心思听,就坐到院子里,摸出了香烟,眼前就浮现那天在盛丰家里,她看他拿香烟的眼神——她不喜欢他抽烟。 他于是折了,扔到一边,好烦,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今晚就是除夕了,他本来准备给她定生日蛋糕,但是蛋糕店不送。 俩人的聊天记录停在晚上7点40分,她就没再回复了。 外头心急的人已经开始放烟花,天空明灭不熄——去年他准备的烟花也没来得及放。 手里的烟壳都被他捏扁了。 家里放了春晚,家人们互相发过了红包,对他的祝福都只有一句话:“早点结婚,早生贵子。” 他给长辈们也送了红包孝敬,大别墅的露台上,老爸和几个叔叔就开始打牌搓麻将。 烟花声,麻将声,春晚的声音,那么吵那么闹,可是她那里一定是冷冷清清的……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了了,拿了车钥匙和外套就朝外走。 妈妈问他去哪? 他就说回隔壁县。 连夜回去,除了奔着人去,还能奔着什么? 妈妈看着他的背影上车开远了,什么都没说。 车开出去一段路,他停靠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她都没回。 他心里急得要命,去年也是这样! 他就给盛丰打电话:“知道盛雪阳在哪吗?” 盛丰一听脑袋就发热,低声骂他:“你他妈有病吧,年年找我。” “她手机没人接。” “我在我老婆娘家,我不知道她在哪,可能没电了,你再打打。” 盛丰挂了。 高挺在服务区停了一会儿,双手扶着方向盘深深垂首,心里又升起恐惧和悔恨——妈的!明知道她只有自己了,居然还偏偏挑这一天离开了! 再次抬头,他启动汽车,飞驰出去。 第57章 跨年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吃过晚饭,就去当地的寺庙排队——年三十晚上有敲钟除晦,祈求来年平安健康的习俗。 一到年三十,寺庙就成了大景区,下午两三点就开始排队。 潘潘到门口买了8块钱的香花券,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进山门。 这山去年她同高庭来过,只不过去年她身体不好,没爬到山顶,只是在山脚的观音池拜了拜。 今年,她想,反正高庭不在,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反倒会被他念叨,于是找了这么一个热闹的地方,想着等爬到山顶了,也给他发一个视频。 可没想到,新年敲钟山是夜里9:00开始排队,有些人想要抢头香,也想要凑在零点敲钟,因此早早就来排队。 她犹豫了好久,心想头香是抢不到了,还是去敲钟吧。 于是又排了两个半小时的队伍才买到敲钟的香花券,这一路上人挤人,鞋都差点没被挤掉,眼看着前面还有十几人,掏出手机想要拍给高庭看,却是关机了。 寺庙新年敲钟,是允许大家拍视频记录的,她特意买了两份香花券,为的就是帮高庭也敲一份,然后拍视频给他。 可眼看着就轮到了,现在也没时间去借充电宝,她心想,那就专注祈福吧。 终于轮到她上台,前三声为自己,后三声为高庭。 时间太短,想说的太多,脑海里无数画面碎片似的涌出,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了一句话,她在心里默念:“保佑高庭,平平安安,一切顺利!” 来不及多停留一秒,下一人立马上台,她被推着去领了新年福字和对联,也是两份,很宝贝地抱在怀里,跑下了钟楼。 她站了三四个小时了,终于喘了口气,在花坛边坐着休息。 她小心翼翼地将福字和对联卷起来,而不是折起来,塞进香筒里,她想,一副给金鱼店,一副给他的小出租屋吧,正好。 想着想着,忍不住笑起来,心里好温暖。 还有三天他就回来了,到时候她想去他的出租屋给他做顿饭——他的生日也是二月里,去年他们并不愉快,所以她没有给他过,她想着借着这次机会补上。 却全然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其实,离他生日还有一个多月,是不着急的,可她既然已经迈过了心里那道坎——既然决定爱一个人,那就毫无保留地爱吧,她只不过想找个由头对他好罢了。 她还给他准备了礼物呢。 想起那间出租屋,她有快一年没去过了,那里的陈设改变了吗? 还会有花吗?要不自己再去买一些花? 大年初三能买到吗? 她想了好多好多。 等缓了一会,她又去正殿拜过,这才准备下山去。 高庭连夜开车回到了金鱼店,可店里空无一人,他没钥匙,进不去,只能看到里面黑漆漆的,整条街都黑漆漆的。 二楼也是。一丁点儿光亮都没有。 他忽然就想起去年他傻乎乎等了那么多天,她根本就不在。 他心里突然就慌了,她消息也不回,人能去哪呢? 他于是又给盛丰打了个电话,盛丰这回也有点着急了:“今天我们家吃年夜饭,我叔叔在,但是她没来啊。是不是去她妈妈那边了?或者去朋友家里呢?” 高庭心里清楚,都不可能。 盛丰想了想又说:“是不是参加什么活动去了?我看宣传说有很多跨年活动,倒适合她一个人,挺热闹。” 高庭忽然心里有了个念头——她压根就对这些不感兴趣,俩人唯一一次算是出游,就是去年正月,去庙里拜菩萨。 他想起刚才过来的路上,听到庙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敲钟声,忽然有了个想法。 挂了盛丰的电话,就朝寺庙的方向开。 此时已经12点了,庙门外还在排队。 高庭又排了40分钟才进去,他一进去哪也不去,第一时间就凭着记忆往观音池去。 潘潘已经拜好,身上虽然累,心里却无比畅快,她怀抱着装着福字对联的香筒,笑着穿梭在上山的逆流中,一步步下山。 这夜山中灯火通明,下山之路如同奔赴星海,唯美神圣,又浪漫。 她忍不住在想高庭,心头的石头落地,思念忽然就开始疯长。 迎面而来上山的人,那么多那么多,从她身边经过,却都是陌生面孔,没有一个是他。 这世界上那么多的人,可她心里只装了一个他。 她的心口贴着香筒,爱意疯长,山风吹拂,却无人知晓,无法传达。 路过观音池时,她走过去,虔诚地现在观音像前,静默参拜。 人群熙攘,可她静如磐石,坚定不移。 她没有许愿,而是对菩萨说:“菩萨,我还想和高庭一起再走一段,或许一生,或许几天,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要去到他身边。请您,祝福我们吧。” “盛雪阳!” 人群之外,忽然传来熟悉地呼唤。 潘潘心头震动,回头四顾,以为听错了,可人群四流,有一个人,却坚定不移地朝她走了过来。 高庭…… 第58章 复合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山顶传来除秽的钟声,震荡着松林,她的心也跟着颤,却不是羞涩,而是激动。 她没听清他说什么,就迈开腿朝他跑过去,人群穿梭遮挡,她迂回闪避,却没有一点儿退却,朝他扑了满怀:“高庭!” 高庭被她猛的一撞,身体颤了颤,不敢相信地回抱她——一年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笑过,她对他只有回避,疏远,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 上一次,还是他从佛山回来,她科三挂科,她抱着他说,我好想你,很想很想…… 他有一瞬间恍惚,立即用力抱紧了她。 潘潘的小脑袋用力从他怀里钻出来,眼睛澄澈,没有一丝迟疑和阴霾:“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有些失神地看了她一会,才说:“我想你了。” 她咧嘴粲然一笑,眼含柔光:“我也想你。” 他杵在原地,竟然觉得这一刻好不真实。 下一秒,又在心里嘲笑自己,竟然这么患得患失,他逐渐定神,双手捧住她的脸,凑近问他:“拜过了吗?累不累?” 她笑着点头:“嗯,我还去敲钟了,敲了两次,帮你也敲了。不过我手机没电了,你是不是找不到我着急了?” 她看他跑过来的时候,是有些慌张的。 高庭没忍心怪她:“嗯,你没事就好。我想你一个人,可能参加什么跨年活动,所以来找找。” 他没说他开着车连夜回来,也没说他沿街着了一个多小时,还打电话问了盛丰。 她那么高兴,他不想让她有一点儿负担。 “今天排队要好久呢。”她微微皱眉,山里夜冷,说话时透出白霜,他抱紧了她暖和一些,让到路边。 “还好,没排多久。” “那你要不要去拜拜?现在已经过零点了,是新的一年了。” “你不是已经替我拜了?” “嗯!”她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香筒给他看,“我还拿了福字和对联,两份,你那边也可以贴。” 他看了一眼,眼神暗了暗,问她:“那我们回家?你帮我贴?” 这一年来她都没再去过,他这么问,再明显不过了,回他们的家,是要过夜的。 潘潘只停顿了一秒,没有任何犹豫:“好!” 他当即就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握紧了:“走!” “等一下,你先送我回金鱼店,我要拿些东西。” 她是给高庭准备了礼物的,但没想到他提前回来了。 回到金鱼店,她匆匆跑上楼,拿了一个系着蝴蝶结的礼物盒子,藏在羽绒服怀里,神神秘秘的。 又带了换洗的贴身衣物,这才跟高庭回家。 再一次回到出租屋,俩人会都没说话,站在门口,高庭先开了口,拿出福字和对联给她:“现在贴?” “嗯。” 她接过,俩人分工合力,很快贴好了,原本冷清的楼道门口,突然就有了年味。 开门进去,玄关那里,还挂着她那把小金鱼钥匙。 他走进去,率先把自己的钥匙挂在她的旁边,一黑一红两条金鱼,终于又团聚了。 潘潘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没着急走进去,对高庭说:“我想先洗个澡。” 她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有心理准备的。 高庭点头说:“好,肚子饿吗?我给你做宵夜。” 潘潘有些费解,他,不着急吗? 可她确实有些饿了,接下来是体力活,她想还是吃一点儿吧。 “有点饿的。” “好,家里有汤圆。” “嗯。” 她走进卧室,里面一切都没改变,她那头有个小夜灯,是她从前的习惯,后来她没带走,他还一直留在她床头。 潘潘看过一切细节,走进浴室,冲了澡,洗了头。 换上轻薄的睡裙,吹头的时候,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有些紧张,太久没和他亲密接触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还是决定先把礼物给他。 外面他已经煮好了汤圆,在餐桌边等她。 她把礼物藏在身后,朝他走过去,没着急吃,而是郑重地把礼物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他面前。 一年前他们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面对面坐着,她递到他面前的,是跟他划清界限的东西。 时隔一年,高庭看着精致包装的礼物,没上手:“这是什么?” “新年礼物。”她笑着说,“也是生日礼物。” “今天……是你生日。”他没准备蛋糕。 “我知道,这是我补给你的,去年的。”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潘潘却盯着那礼物,认真说:“你知道,刚才你出现之前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这世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面孔朝我走来,可都不是你。那么多人,我心里只有一个你。我想见的,只有你。” 她明明那么温柔地说着话,他的心却被撼动着震颤。 “潘潘…” “我本来是想,等你初三回来,我到这里来给你做一顿饭,我们一起吃,然后给你答复,我想告诉你,我迈过心里那道坎了,谢谢你等我这么久,我…还想和你再试试。” 高庭的心止不住的颤,竟然会说不出话来。 潘潘看着他复杂的表情,觉得或许是自己太突然,太直白了,于是把礼物往他面前一推,自己闷头开始吃汤圆。 高庭打开了她送的礼物,是一条古法编绳手链,手链上是一块两个指甲盖大的手工打造的小金牌,正面印着两个字:“平安。” 背面刻了一条金鱼,他拇指抚摸过,能感受到手工雕刻的鳞片带来的粗糙质感。 金子很重,约有二三十克,她花了两万多请人打的。他的手很大,平常尺寸的转运珠太小了,不如做加粗编绳手链。 她去定制的时候,难得的只看款式,不看价格。 “我想来想去,还是黄金最实在啦。” 其实是她对奢侈品并不了解,她也去看过手表,了解的时候看到了他那款沛纳海同款,她看清了价格,再回想起来。 原来当初在盛丰儿子的满月宴上,是自己见识浅,没人出他的表,以至于误会了他,而他将错就错。 说起来,彼此都不无辜。 只是如今再想起这些事,她心里已经释怀了,他们之间,从来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他没钱,她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有钱,她也没想过攀附他。 就像诗里说的,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高枝炫耀自己…… 我只是想要笔直地,和你站在一起。 高庭二话没说,给自己戴上,问她:“好看吗?” 她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好看。” 他也含笑看着她,没有太多话只是看着——他明明这一年都在她周围打转,这一刻却觉得,她好像长大了。 “其实我也准备了礼物,原本想初三给你,正式一点……” 潘潘没等他话说完,立即打断:“那就等到初三吧,我们俩个,总不能都这样仓促。行吗?” 他当然点头:“听你的。” 她已经吃完了汤圆,他还是坐着没动作,潘潘想了想,于是问:“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他这才点了点头:“我去冲一下,碗放着明天我洗。” 她于是就在沙发上看着电影等他,重新窝在沙发上,她的感觉也很微妙——自己和当初真的不一样了。 她接受他,是出于完全的爱意。 高庭洗澡出来,和她一起坐下,就像从前一样抱着她看电视。 她都有些犯困了,他还是没动作,她有些疑惑的坐直了看他:“你怎么了?累了吗?还是我这样说太突然了?” 他好像很沉重,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喜悦。 高庭看着她,拧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抱歉,潘潘…我没买到蛋糕。” 他甚至有些羞愧地垂下了眼。 “没关系的呀,除夕大家都放假了。” “抱歉,又留下你一个人过除夕了。” 潘潘也大概明白了一些,握住了他的手,安抚说:“没关系,你也要回家陪家人,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初三吃饭吗?” 高庭却很认真的摇了摇头:“不一样,我明知道你会一个人,我还是走了。” 这回潘潘没说话,他不在的日子,她确实很想很想他。 “抱歉。”他再次道了歉。 潘潘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于是学着他的样子,仰头过去,轻轻吻了他。 也许这一刻,身体的表达会比语言更有说服力吧。 高庭最初就像被点燃了一样,积极地回应了她。 身体交缠,陷进沙发里,可要再进一步,他却停下来。 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眼里却是望而却步的愧疚。 她看明白了,心里也有些难过,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第一次问: “你是不是,还在意孩子的事情?”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剖开了自己心底最深的东西:“抱歉,是我混蛋。” 潘潘却摇了摇头,楚楚动人,真挚无比:“高庭,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我们如果要重新开始,从前的事,就要迈过去。” 他看着她,明明之前那么想要她回来,可真到了这一步,他却没办法做下去了。 尤其是今天晚上,除夕是她生日,她准备了那么多,满怀赤诚地奔向他,他却什么都没为她准备。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三个除夕了,他从来就没为她做过什么。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 可潘潘却说:“我想了好久,才有了答案,我气过你,也恨过,可我还想和你继续下去,就必须要迈过这个坎。 去年我们一起去拜观音,其实我许了愿,我对菩萨说,我很想要那个孩子,可是时机不合适,请他再等一等吧,以后,请一定要再来做我的孩子。 这一年,你等我了,我相信他也会等我的。或许听起来很迷信,可是渐渐的,我原谅了你,也原谅了我自己,所以你也原谅你自己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高庭震撼极了,想起了那年元宵,她在观音像前的模样……他以为她会求菩萨保佑,却怎么都没想过,她会求孩子也等一等她……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看着她从那样易碎的模样变成如今的坚强,她好像向来如此,决定了,就一往无前。 可是,要迈过这道坎,究竟要经历多大的痛啊!那几乎是普通蜕皮一般挣扎后才有的涅槃重生。 他不敢想,光想想心都疼的窒息。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要义无反顾地来自己身边,甚至还在安慰着他…… 她太温柔,太赤诚了…… “潘潘……”他把人抱进怀里,狠狠按着。 他在她面前羞愧的几乎无地自容。 她却用手一下一下,轻轻顺着他的后背,声音温柔如水:“都过去了,新年快乐。” “嗯……” 这一晚,高庭什么都没做,俩人在床上紧紧相拥,潘潘一句比一句温柔地对他说着话 “我想要一个蓝莓千层蛋糕。” “好。” “我想要你买的寿司船。” “我去订。” “我还想,你爱我。” “我爱。” ……… 夜里,她没睡着,和他面对面躺着,在黑暗中静默无言。 她又想起了那首诗的下半段: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第59章 礼物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初一当天,几乎所有的商铺都关门了,高庭开车,带着潘潘去了很远的大商场采购。 因为蓝莓蛋糕没找到现成的,俩人就在网上找了配方,按照配方买齐了材料和工具。 初二那天,两个人在小出租屋里,鼓捣了一整天,失败了好几次,但总算是做出了一个像样的小蛋糕。 高庭于是问她:“生日想今天补,还是明天?如果今天太累了,那就明天,反正他都在。” 潘潘想了想说:“明天吧,不是还要做一大桌菜嘛。” 高庭点头说:“行,那蛋糕放冰箱,冰一晚上。明天晚上我们先吃饭,然后我带你去看烟花。” “好呀,那晚上我要好好睡一觉。”她没问他烟花哪来的,她愿意给他机会,去弥补。 等到初三那天,高庭很早就起了,潘潘难得睡了懒觉,起来的时候,她穿着拖鞋走出去,睡裙松松垮垮,头发也有一点儿毛躁。 睡眼惺忪地靠在门框上,看着厨房里的人,心里是满的。 “起了?”他跟背后长眼睛似的,手里的活没停。 “嗯…”声音还带着可爱的鼻音。 他听见了,无奈地转过来说:“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你怎么这么累?” 她声音软软地,身上还是困倦:“我这几天本来想休息的,结果除夕跨年爬到山顶敲钟,又累透支了。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明年,要好好运动起来了。” 高庭盖上锅盖,笑着说:“那要不要再睡会?睡够了再起来。” “可是已经快吃午饭了。” “自己家有什么关系?” 她嘴角也上扬,如今接受他的这些爱意,她没有任何负担。 她却没回房间,朝着厨房走过去说:“你早饭吃过了吗?我等下要去一下店里,然后回来给你帮忙。” 他一直等她,没吃呢:“你先去洗漱吧,等下我和你一起去,清理清理。” 潘潘站了一会儿,看他在厨房里切配菜,又问他:“那你明天什么安排呀?我是说你除夕突然出来,你家里知道吗?是不是还要回去拜年?” 高庭平淡地回答说:“我跟我妈说过了,她知道我来找你。” 潘潘心里一愣,知道来找她? “那……也知道……” “知道了,我奶奶也知道了。今年太仓促了,明年吧,明年我找机会,你们多熟悉熟悉,明年除夕,一起去我家过年。” 她愣在原地,张了张嘴,想问的是,你父母不介意我的家庭吗? 可又没问出口,还有一年,时间还很长,也许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她不愿意戳破,毕竟她都想好了,无论结果如何,珍惜当下。 “嗯,那明年,我努力挣点钱,给你父母带点礼物。”她笑着说。 高庭听后明显格外高兴:“盛老板,别这么卷了,你产业越大我压力越大。” 潘潘笑着跑过去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你又调侃我。明明你比我有钱多了。” “我奶奶都说了。你比我厉害,你是实打实的老板,我是虚的,一身的债。” 潘潘好意外,他居然会和家里人说得这么细,那应该是连她家里的情况也说了的吧。 “油嘴滑舌。哄我罢了。” 高庭笑而不语,手还是湿的,但是眼神却黏在她身上挪不开了,他低头凑过来,气息已经扫过她的唇峰。 她有些脸红,但也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没躲。 他轻轻落下一吻,粘腻极了,没有界限,没有你我。 “那你爱听吗?” 她声音哑哑的,虚虚地对上他的眼神:“还好……” “那看来我做的还不够好。” 他又想凑过来,她手按在他胸口轻轻推了一下——她知道这两天他忍得挺辛苦的,今天气氛很好,她怕一下子没忍住,蛋糕卡又吃不成了。 高庭也识相地拉开了距离,眼神却很赤裸,他带着笑,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她,看得她耳朵都红了,转了个身逃了:“我去洗脸换衣服了。” 下午的时候,高庭和潘潘去金鱼店,收拾了一下,安顿好鱼缸,大概已经下午三四点,俩人又回到出租屋做饭。 回去的路上,他开车路上,潘潘坐在副驾驶看了看手机,岑纺给她发来了新年的祝福消息,说要是有空,想邀请她去家里吃饭,因为这一年潘潘的店给她带来了不少生意,俩人又处的来,岑纺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所以想请她一起吃个饭。 潘潘看到后,先是意外,而后是开心,举着手机对高庭说:“你过几天有空吗?我朋友请我们吃饭。” 高庭在开车,不方便转过来看她的手机,但是也已经感受到她的快乐:“没有也得有啊,男的还是女的?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不用的,你应该也见过,就是我隔壁店的花店老板娘,她人很好,上次我被方琳讹钱,也是她去警察局帮我作证。” 高庭对这个老板娘确实是有印象的,既然潘潘这么说了,他当然会重视。 毕竟,这还是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对自己说起,朋友。 “那明天我们去买点水果,一部分放家里,你吃,再买两个礼盒,送去拜年吧。” “嗯,再买一箱牛奶吧,她有孩子的。”她想了想又说,“我觉得她人挺好的,我觉得我以前是自己性格不太好,没交下什么朋友,以后我也想试着多交一些朋友。” 这世界上,亲情,爱情,友情,她好像只有高庭,她不想这样,把他当成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这样他太累了。 没有家人,有事业有朋友,哪怕有一天真的走不下去了,也会有东西支持她一直生活下去。 但说起朋友,其实高庭也没带她见过自己的朋友圈子——现在回想从前同居一年,明明身体那么亲密,实际却是两个陌生人。 直到如今,才算真正认识了彼此,真正爱上了彼此吧。 夜里,高庭做了一桌菜,无所谓她能不能吃光,重要的是足够丰盛,能哄她高兴。 饭吃到一半,高庭就把蛋糕拿上来,关灯点了蜡烛。 潘潘双手合十,却什么愿都没有许,她偷偷睁开眼睛看高庭被烛光照亮的脸——她想说的除夕那晚早就对菩萨说过了,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她弯起嘴角,看着他笑嘻嘻的。 高庭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严肃点,不然愿望不灵了。” 她没说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假装闭上眼,等了一会儿,就吹了蜡烛,再睁开眼,眼前是一个打开的戒盒。 盒子里,是一枚硕大的钻戒。 潘潘被惊到了,她想过他会送贵重的东西,会把从前她还给他的东西,重新还回来,但没想过他会去买戒指。 高庭站起来,拉过她的手,替她戴在中指上,一边借着生日蜡烛的火光说着话:“开业那天,麦田回来我就去买了,一克拉的,款式不喜欢可以改,大小不合适也可以改。” “你怎么……突然……”不是说下一个除夕才见家长吗?这进度条怎么这么快? “就当我提前预定吧,不是逼你马上结婚。我会给你你想要的时间,空间。而是,我们重新开始,以结婚为前提。行吗?” 潘潘心里是暖的,为这他这话,她没有拒绝他的戒指,也没问多少钱,而是故意调侃问他:“那,真的求婚的时候,还会有戒指吗?” 高庭听到这话,握住她的手,笑得没边:“有,你想要,我每年生日都给你买一个,行吗?” 潘潘也笑:“那你要抓紧还债呀。” “一定,有你给我做的景观鱼缸,明年一定时来运转。” “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的。” 高庭双手撑住她的椅子,将人圈住说:“没办法,追妻一年了,人总得有点进步。” 四目相对,她有了几分认真,问他:“那你…后悔吗?” 后悔在她身上花这么时间和精力吗? 他笑意更深了,抵住她的额头说:“那就看我的投资,今晚能得到什么样的回报了。” 他的气息好热,从她接受戒指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想忍了。 可潘潘觉得好突然:“不是还要看烟花吗?” 他目光扫过她的嘴角,还有一点儿奶油,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舔了一下,好甜。 “没事儿,我找了人在麦田里守着,随时去,随时看。” “要不还是先去看吧,让人家等着不太好……” 他目光赤裸,热气钻入耳朵里:“那你就舍得让我等吗?” 说话间,双唇已经相接。 他没再有一点儿克制,深入拥吻,圈抱起来,扛着去了卧室…… 这一夜,他明明积压了一年的情意亟待爆发,却会为她而耐着性子。 哪怕是后半段,他汗如雨下,几乎失控的时候,只要她喊疼,他都忍着,轻一点儿,尽量轻一点儿。 最后几分钟,实在忍不了了,他说尽了情话,无数遍我爱你,哄着她,才做到了最后… 而这天夜里,被高庭提前好几天一个电话喊来送烟花的周云飞,在麦田里守着几个大烟花,一直受冻等到了凌晨1点多,才堪堪打通他的电话。 “喂?你不是说嫂子要看烟花吗?我他妈9点多就在这儿等你了,你人呢?” 第60章 哄人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的手机在餐厅一直在震动,床也在震,好像整个世界都快颠倒了。 潘潘听见了,想借口让他停下:“是不是……有急事……电话……” 他充耳不闻,心里当然知道是谁,故意没接——他的好事,总不能叫周云飞坏两次! 周云飞一直在麦田上挨冻,骂骂咧咧地想要回车里去,但是又怕他等会到了找不到自己。只好一直这么冻着。 凌晨1点多他终于是打通了高庭的电话。 他声音哑的,还带着很轻微的喘:“喂?” “你还知道接电话啊!”周云飞气炸了,哪还发现的了。 “你人在哪?” “我在哪?我他妈的在你厂门口等你,你知不知道我等多久了!” 高庭在电话里听见呼呼的风声,和他气急败坏的声音,满足地笑了。 重新套上衣服,他去拉床上酸软失神的潘潘:“走,看烟花去。” 潘潘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想睡觉,翻了个身,拿被子将自己蒙住了。 他手撑在枕头边上,对着被子里就人说:“去看看吧,我们还从来没一起放过烟花。” 为这他这一句话,潘潘硬是吊着精神,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那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他含笑宠溺地应声:“好,我在外面等你。” 穿好衣服,潘潘走路几乎都在打飘,眼皮也一直在打架。 他拿了一件自己的厚羽绒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才出门。 等上了车,一开始她还能看清前面的路,没开出去两百米,就在副驾驶上,窝在他的大外套里,睡着了。 这天的月亮好亮,麦田四周的有零星的路灯亮着,忽然有车灯由远及近扫过,周云飞望眼欲穿,终于把人给盼来了。 他冲到高庭车头就大声骂:“你他妈拿我当日本人耍呀!大年初三,老子不去……” 高庭车门没开就听见他在外头骂人的声音了,他怕吵到她睡觉,隔着车门,指了指副驾驶。 周云飞眯眼一瞧,仔细一看,才看黑色的羽绒服里,还裹着一个女孩子。 他也只能忍了气,高庭这才开门下车。 周云飞压低了声音:“都睡着了,你早说不放了不就行了。把我们都薅来这里干什么,神经病啊。” 高庭推着他走远了,有什么难听的话别去吵她。 “有点事儿,耽误了,累睡着了。” 周云飞仍然是气的,但眼下人都来了,等都等了这么久了,总不能就这么走了吧:“那现在怎么办啊?要不你给她叫醒吧,我抓紧把烟花放了,我再给她道个歉,齐活,完事儿。我不跟你扯了,我要回家睡觉,困死了。” 高庭没想到潘潘会这么累,心里想和她看这场烟花,但又不忍心再把她叫醒。 他看了一眼车里的人,想了一会,对周云飞说:“行了,你回去睡觉吧。” 周云飞还吃了一惊:“烟花不看了?” 高庭昂着下巴指了指车里,意思是,人都睡着了,放给我看吗? 他说:“我再等会,醒了我去放,你回去吧。” 周云飞想起年二八那天,高庭煞有介事地把人叫出去,说有事要谈,结果就告诉他让他大老远过来放烟花。 周云飞不肯:“你要烟花么,我找个师傅给你送过去就好了,还非要我去放干什么?” 高庭却笑里藏刀说:“多亏了你,上次来借车,胡说八道一通被我女朋友听见了,让我又整整追了她一年。” 周云飞下巴都快惊掉:“不是吧,大哥,你们还在一起呢?” “多亏你,第二天人家就把我甩了。我初三准备回去求复合。” 周云飞捋了捋,还是不敢相信,这是高庭能干出来的事儿——他们俩从小就是邻居,后来家里都做生意,高中也是一块儿读的。 周云飞人浑,但是跟高庭的交情确实够硬,他比盛丰跟高庭熟的时间可长多了。从前高中的时候高庭也不是没谈过,没有一个谈得久的。 问他,他就是没心思哄,周云飞就劝他,多少还是得哄哄,不哄睡不上。 高庭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更不知道他把人家睡了没,总之换了几个人,就是没见他上过心。当兵那几年,他每次回家来,周云飞也说要不给他介绍个临时女朋友,不然当和尚谁忍得了。 高庭也没要,紧接着突然就说跟盛丰妹妹在一起了,周云飞也只是以为他忽然找到合胃口的,想玩几天而已,这才说了那些浑话。 “你来真的啊?”他有些难以置信。 高庭挑了挑眉说:“我三十多了,找个人结婚不是很正常吗?” “我是说你真打算找盛丰的妹妹?” “她叫盛雪阳。”他有些严肃,别一口一个盛丰妹妹,人家也有名字。 周云飞憋了一会儿,又问:“那现在什么意思啊?让我去给她放烟花?去道歉啊?” 高庭扯着嘴角,姿态也稍微放低了一些:“是想让你帮兄弟一把,你说呢?” 周云飞先是翻了个白眼,而后沉默地看了高庭一会儿,他从来不是开口求人的人,话能说到这个份上,周云飞也知道了,他是真看重这个小姑娘。 但是自己三十多岁,去给给小妹妹道歉,面子上总有些抹不开。 高庭又说:“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别的生意路子,等我明年那边稳定了,要是有好的机会,我给你介绍。” 周云飞盯了他一眼:“你干嘛,想收买我?” “随你怎么想吧。” 最终周云飞还是答应了,一半是因为跟高庭的交情,一半当然是因为还指望他带带自己。 他指着高庭说:“我这可是为了你的幸福,你将来发达了可别把你周总给忘了。” 高庭满意一笑:“那周总等我电话吧,到时候来两桶大烟花。” 周云飞这才大晚上开着车拉了烟花过来,谁知道挨冻了一晚上,眼下又说不放了:“那道歉呢?不是还让我帮你哄人家复合吗?” “回头再补吧。我们已经复合了。” 周云飞听到这话,想起刚才那么久他不接电话,接了语气也不自然,男人最懂男人,一下就明白了,冲过去就想踹高庭:“你他妈的,让老子等这么久,你自己快活!” 高庭灵活闪开,躲了两下:“你不回去了?” 周云飞还是骂骂咧咧的,反倒是把车里的潘潘给喊醒了。 她缓缓坐起身,看着外头漆黑一片,只有车灯亮着,车里已经没了高庭,心里有些怕。 高庭第一时间发现车里熟睡的人动了,不能再跟周云飞纠缠了,他推了他一把,自己去开副驾驶的门。 “我们在哪里呀?”她问。 “在我厂这边。” 脚刚踩在麦田上呢,就听见有热人喊了她一句:“嫂子,醒啦。” 借着车的光,她看见一个陌生人走过来,有些疑惑,可声音又好像在哪听过。 高庭介绍说:“这是我朋友,周云飞,就是那个开烟花厂的。” 潘潘瞬间就清醒了,那不就是当初那个人…… 她愣了一下,周云飞是老油条,变脸快,再怎么样不能在这个时候拆高庭的台。 于是他走过去伸出手,跟潘潘握了握,说:“嫂子啊,你可醒了,他说不让我吵你睡觉,要我等你睡醒再放烟花呢。我今天晚上9点就在这儿等你们啦,再等我都快冻死了。” 潘潘想起家里和他在一起时候的电话,他说是放烟花的人,一下子就愧疚起来:“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真的抱歉,我们……” 她看了高庭一眼,可一下子也说不出下半句来,是我们不知道?还是我们不方便?为什么不方便? 都说不出口,急得她只能看向高庭。 高庭看着周云飞一张嘴就开始演上了,心里当然满意,于是说:“前几天我回家,我们俩约着吃了顿午饭,我跟他说了我们的事儿,他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主动说想来见见你。 刚好他家还有剩下的烟花,我就让他都带上了。大老爷们儿,冻一冻,更结实。” 周云飞立马接话:“对呀,主要是当初我也不了解情况,我想嫂子你这么漂亮,何必找个岁数大的,我也是怕高庭没安好心。 毕竟我们跟你哥哥也是朋友,你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你呢。你记得不,我们高考那年,我去你大伯家玩,你还在读小学呢。” 这下年龄差一下就具象化了,对呀,他们在考大学的时候,潘潘还在读小学,以前没觉得,现在一说,简直像差了好几辈儿。 高庭皱了眉,白他一眼,嘴里真是没边,现在还想着占他便宜呢。 “我,我好像不记得了,太久了……” “也对也对,后来我们念大学,你才刚初一呢,太小了,没记忆很正常的。 话说回来,我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说话难听,但心是好的,我也是关心你们,加上那天白的喝了不少,嘴上根本没把门的。不然怎么可能说那些话呢。 之前我是一直不知道这个事儿,这不,他回去过年,找我拿烟花,说想给你个惊喜,想请你原谅他。我一听那不行啊,我必须得来啊。 首先,我兄弟第一次这么爱一个女生,我作为朋友,我必须挺他,其次,这事儿有我的原因,我更得来了。所以我们就商量,一起来给你放烟花。你别跟我们计较,行吗?” 这一番话下来,面对体体面面,还比自己大6岁的周云飞,如此低声下气地道歉,潘潘哪里还会记恨,何况她从来也没多怪过他。 她受宠若惊,后退两步,连连摆手:“别,别这么说,都过去了,都是小事,这么晚还麻烦你过来,我才是要道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周云飞心想,一开始还以为这小姑娘有什么手段呢,把高庭拿得死死的,这一看,不是挺好哄的嘛,三言两语,说得好听一些,脸皮厚一点儿不就行了? 肯定还是高庭那个臭脾气,哄不来人。 周云飞甚至还冲高庭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看,哄女人,多简单。 高庭白他一眼,拉着潘潘准备走开一些:“看烟花吧,他这人废话太多了。” 周云飞心想,还我废话多?明明是你没用,几句话的事情,哄一年! 但他对潘潘还是客气的:“嫂子,那你看好了,我去放烟花。” 趁着周云飞拿着手机照明跑远了,潘潘使劲儿拽着高庭:“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还算惊喜吗?” “那也不能让人家等这么久呀。”她想起迟到的原因,更愧疚了,气得打了高庭一下,“都怪你。” 他心里却是高兴的:“嗯,都怪我。” 他笑得意味深长,潘潘又羞又愧,只好又打了他一下。 第61章 密码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凌晨两点,漆黑的麦田上,两辆车的车灯汇聚,照亮了前方一条旅游景观小路,两个人影依偎在一起,望向这片光域以外的黑色。 漆黑的大地上,一道微弱的手机光线,断断续续地前行,停止,打火机响了一下,紧接着引线燃烧,烟花轰然飞冲上夜空,巨大的火树银花,迸发出绚丽的光彩,映在土地上,描勒出土地的轮廓…… 土地是坚实而粗糙的,刚割过的麦子参差不齐,像不拘小节的胡渣。 建筑师细腻有序的,棱角却被光照的最亮,也像她峰峦般秀美的侧脸。 烟花响了又响,第一箱放完后。 高庭牵起她的手,朝着车灯照亮的远处,开始奔跑。 紧接着,第二桶烟花开始绽放。 他在烟花声中,紧紧握住她的手,横穿了整个厂区,来到展厅的那座巨型鱼缸墙面前。 按下按钮,电动屋顶像一个精美的礼盒,缓缓展开,献与等待了许久的主人。 放烟花的位置他特意选过,被屋顶框住,像一幅不断生长的艺术画,震撼极了。 绮丽的光,震颤这鱼缸,光斑飞射,如在梦境。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鱼,若有鱼,那真的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样。 可是盛雪阳已经很满足了,满足到都快溢出来了——烟花冲破箱子,飞向天空,响彻的每一下,都像撞在她的心上……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三个正月,烟花终于不再是花盆里无声无息的微光,也不是被雪水淹死的烂泥,而是一场真正的,属于他们俩的盛大仪式。 就像他们的爱意终于不再是隐秘的,卑微的,烟花宣告着,他们彼此相爱,并且想要终身相伴…… 她也不再是被人抛弃在地下室里,无人问津的女孩,烟花宣告着,在高庭这里,他光明正大地爱着她…… 她不再看烟花,而是看了鱼缸,是空的,没事,由她来填满。 再看中指上,被长袖遮盖住的钻戒,就像他把烟花封存了戴在她手上一样。 她的拇指扣动着掌心的戒圈,握紧成拳,按在自己心口,缓缓抬起头看烟花下的高庭。 眼里已经蒙了一层潮气。 高庭感受到她的目光,低头看过来,看见了她眼里的泪光,伸手去擦。 最后几声烟花冲上夜空,发出巨响,同时她双唇张合,说了一句什么。 他没听清,她说的是: “高庭,谢谢你。” 谢谢你爱我,也谢谢你等我。 ------- 周云飞放完烟花,很识趣地没有再来打扰。 潘潘和高庭离开的时候,高庭在车内点开了语音,周云飞留言说:“困死了,我先回去睡觉了。今天兄弟够意思吧。” 高庭关了手机,随手放在一边。 潘潘觉得这样不太好:“大过年的,让他等了这么久,我觉得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回头我请他吃顿饭。” 潘潘是没有深厚友谊的人,她理解不了这种关系——一个人可以理所当然地向另一个人寻求帮助,或者索取,在她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她也只对高庭,解锁了一些尺度而已。 “其实,我没怪过你朋友。”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如果让周云飞跟潘潘道歉就能挽回他,那他早就做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问题都在自己身上。 他明知道潘潘是那么敏感特殊的女孩子,最初的时候,却用了寻常的轻佻手段靠近了他——他当时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他没想过,她靠近自己的每一步,背后都是风险和疼痛。 他花了一年时间和她相处,爱上她,又失去她,然后重新找回她。 在这个过程中,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伤口了,所以他无所谓周云飞道歉真心不真心,他只想让潘潘心里好过一些,哪怕一点点——他想要趁着这次重新开始,将过去所有的不快都画上句号。 她的包,她的钥匙,以及她留在包里的钱和黄金,他全都还给她了。 从今以后,一切重新开始。 从这一天开始,才算他们真正相爱的开始。 “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我在意。你不是说要带我和你的朋友吃个饭吗?那我也该让你见见我的朋友。” 潘潘心里好温暖,看着他开车的模样,看了很久,她真的很爱看这样的他。 “那我们一起,请你的朋友吃顿饭吧。” 高庭启打方向转弯:“行,听你的,你直接用我手机给他发个语音,问问他今天回家还是留在这里吧。” 潘潘的目光挪到他的手机上,他告诉过她密码是多少,他是不想再对她有所保留了。 这一回,她没再客气,拿起手机,输入密码,点开了微信对话框,给周云飞发语音:“周大哥,你好,我是潘潘,我想问问你今晚是留在这里,还是回隔壁县呢?要是不着急回去,明天来我们家里,吃顿便饭吧。大过年的,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高庭鱼缸看见她拿着自己的手机,心里高兴,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潘潘看见了,又把手机放回去,目视前方,忽然开口说:“我的手机密码是,778899。” 俩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 周云飞是连夜回隔壁县了,开车要一个多小时,他半道上就困得眼皮打架。 看见高庭发来的长语音,心里低骂着:“这小子还要干什么啊,使唤人没够了。” 点开却传来潘潘软糯的声音,他心里一个激励,先是笑了笑,而后露出一些鄙夷——高庭这个傻子,谈恋爱大忌就是手机不能给女朋友,他居然让女朋友拿他的手机给自己发信息? 难怪要哄一年了,技术太差! 心想着,他又觉得有点儿意思,手机都能给,还玩同居,他又想看看,高庭谈恋爱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困意消了一些,他索性腾出一只手来,滑动列表,找到盛丰的对话框,直接给他打语音过去。 等了好一会儿才接通,盛丰张嘴就开骂:“你他妈有病啊,现在几点了?不知道我有老婆孩子吗?” 周云飞打着哈哈说:“丰哥,我也是没办法呀,你妹夫大晚上折腾我,我现在人还在高速上呢,再不跟你说说话,我快睡过去了,方向盘都打滑。” 盛丰走到外面来接的电话,一开始还没弄明白,可看见玄关处的鱼缸,心里大概明白了:“高庭找你去干嘛了?” “他让我半夜给他女朋友放烟花看。” 盛丰听后虽然觉得离谱,但毕竟是哄自己妹妹,也不好吐槽什么:“那毕竟是照顾你生意嘛。他也难得开这个口。” 周云飞一听这口气,就是偏向自己妹妹的,也在意料之中,但盛丰这个态度,说明他早就知道了,于是周云飞顺势说:“哎呀,你俩这是要强强联合亲上加亲了啊。” “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我自己刚才还在哄孩子呢,哪管得了他们。” 周云飞却说:“不管怎么样,我看高庭这回是动真格的了,我打电话时先给你道个喜,你们关系好,以后亲上加亲,生意上也能互相帮衬,可千万别忘了还有我这个落魄兄弟啊。” “你这哪的话啊,见外了见外了。这么晚还辛苦你跑一趟,这个人情我记着了,将来他们要是真修成正果,必须记你一功!”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呀。” 周云飞挂了电话,开车驶过高速,心想虽然今晚等了太久,但却同时卖了高庭和盛丰一个人情,也挺值——尤其时高庭,他那里的生意要是能跑起来,都能当文旅和实业结合的典型宣传,看他对盛雪阳的重视程度,以后对盛雪阳好点儿,不会吃亏。 第62章 直播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年正月里没有下雪,初八就开工了,原本和岑纺约好了要去她家里吃饭,结果因为岑纺家里每天都有亲戚来,所以也就一拖再拖。 初八开工了,俩人天天见,什么时候吃都行。 但是潘潘一心记着大鱼缸要下鱼,情人节的时候,还出差跑了好几个渔场去选鱼。 直到3月初,赶在天气热起来之前,展厅里的大鱼缸终于彻底完成了。 3月中旬,樱花季开始,麦田也开始复绿,正好赶上春季旅游。 高庭这边的让运营团队正式开放展厅,接待游客,不仅和一些教育机构,学校联合接待春游研学,同时也和旅行社合作接待团队游客。 4月开始,网络媒体的宣传也跟上了。 麦田里虽然第二期工程还在建设,但是第一期工程开放旅游,一时间大爆。 线下旅游的火爆,也直接带动了他网络电商部分的生意,销售额增长很快。 于是,在4月底的时候,高庭又让人在麦田上,按照鱼缸的百褶金鱼的样子,做了一大两小,一组巨大的金鱼造景。背鳍和尾鳍用了纱幔材质,里面装置了鼓风机,有风的时候,纱幔被吹动,鱼尾在如绿色海洋般的麦田上飘逸舞动,极为梦幻唯美,如同童话一般。 一时间,金鱼成了麦田里的标志性建筑,吸引来了更多人打卡。 高庭借此机会,给官方的一些负责人发消息,也邀请他们来参观,其中就有之前的负责人裴钧行——虽然他结婚后调到外地去了,但是这里纠纷的解决,他帮了大忙,所以高庭也给他发了邀请。 裴钧行回复,先恭喜了高庭,又委婉拒了,说自己老婆这几天快生了,不敢走开。 高庭也不强求,祝福了几句,也就算了。 接着就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邀请他们五一节期间过来参观,住几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跟潘潘一块儿,吃个饭。 潘潘比从前更忙了,高庭这边的鱼缸景观一做,周围的商业体看见他生意火爆,都来定制。 高庭顺水推舟,一口气帮她介绍了十几单生意,每单都在3—5万之间。 潘潘把之前的一体化柜体鱼缸生产线都授权给了高庭的工厂做,她付代加工费。 她自己的社交账户也做了商品链接,和高庭店里一做,重新做了定价,统一8000元一单。 她把自己的时间腾出来,去做实体商铺的生意。 高庭还把工厂的设计师,也就是之前和潘潘加了微信的,杨珍杨设计师。 给她的人,高庭都是特意挑过的——杨珍眼力见儿差点儿,但经验足,这样的人简单,虽然人情世故缺乏,但是这样的人在潘潘身边,让人放心。 潘潘也不白用他的人,按单子给人家提成。 因为将原本需要手工制作的一体化鱼缸包给工厂了,她时间也稍微腾出来一些,一周直播三四次,不直播的时候,她就去游泳。 她直播的时候不露脸,只拍鱼,旁白介绍鱼的花色,体态。 第一场直播是3月底开的,那会她刚从渔场进了一批新鱼回来。 那天晚上,高庭也在店里,他让阿姨先下班回家,自己陪着她直播。 潘潘有些紧张,高庭就安慰说:“你先开直播,我去转发,实在不行,我买。” 潘潘扑哧一笑:“你的鱼还不够多吗?” “不管,反正我要当你的榜一大哥。” “哈哈哈哈哈。你等下帮我递鱼就好啦。” “小助理也行。” 同他说了几句话,潘潘明显放松很多了,她用白色的小框子,把每条鱼都单独盛在水池里,还加了编号,白色的底色,这样既方便看清每条鱼的体态花色,也方便客户区分点单。 一开始直播间没什么人,只有零星的几个老客户和粉丝,她也不会提前造势和噱头宣传,更不会大声叫卖。 就是老老实实,一条条抓起来展示,慢条斯理地介绍。 高庭也在直播间里,看着没人,立马就给转发到朋友圈,配文也很直白:“支持我家潘潘第一次直播,大卖!”都不等人问潘潘是谁,他早就在评论区自己给自己评论了:“我对象。” 他是半年都不发一次朋友圈的人,也就是最近为了推广自己的场地,才发一些工作的东西。 突然一条私人消息,一下就炸开了——且不说他最近生意火爆,本身就炙手可热,就算是长久不联系的老同学,也会格外关注,就凭突然官宣了恋情,好多人也想凑过来看看热闹。 周云飞当然是最积极的,立马就点赞,说去直播间支持一下。 盛丰当然也看见了,给他点了个赞,高庭直接就是朋友圈里问他:“大舅哥,你不表示表示?” 盛丰当时正在家里,看到高庭的消息,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就他最稀奇,谈个恋爱牛逼死了。 但还是转手发到自己的朋友圈:“支持我妹妹第一次直播,老妹生意兴隆!” 又转发到了沉寂已久的家族群里,说:“潘潘的店今年开直播了。” 大伯率先回复了:“网上卖鱼啊?怎么卖啊?” “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去年也在她那买了一缸,挺好看的。”他还拍了一张自家的鱼缸照片发群里。 大伯回复:“我去看看。” 潘潘自己也发了朋友圈,只不过是屏蔽了爸爸妈妈的。 但盛建兴和潘丽华又在盛丰的朋友圈里看到了消息,于是也不声不响进了直播间。 一时间,直播间忽然进来了好多人,当然,高庭的父母也在其中。 一开始的时候,没人买,但有人在评论区问一些养鱼问题,比如明明困好水了,为什么氧气和水泵一开,就有泡沫? 她耐心解释说:“你的是新缸吗?还是新滤材?滤材太新,硝化系统还没建立好,可以加点硝化细菌,或者,找一块老缸里的过滤绵加到新缸里,慢慢等几天,硝化系统建立了,就好啦。” 她说话很有耐心,也不管人家买不买鱼,都耐心回答。 再比如,有人问:“我的鱼身上长了一点一点白色的怎么办?” 她回答说:“你可以给我后台发个图片,我看一下你的鱼。” 没多久,她的工作机就收到了消息,她于是把图片展示到镜头前说:“这个是白点病,也叫小瓜虫病,是一种寄生虫。还挺常见的。 可能是你鱼缸进新的鱼带进来的,也可能是你换水的时候温差太大了,各方面原因。建议你就近买一个加温棒,把温度控制在29.29左右,然后下一些水族盐,用家里不含碘的也可以,同时再下药片,白点净,保持一周。 哪怕你看到鱼身上的白点少了或者没有了,也别马上停,因为可能还有虫卵。等7天以后,再换半缸水。你再看,基本就没有问题了。” 她讲话慢条斯理的,专业又仔细,耐心又真诚。 渐渐地,问的人越来越多,随着她解答的问题越多,这些网友对她也逐渐产生信赖,也就有了生意。 当然了,第一单还是高庭下的,他抢着问:“最边上那条闪鳞的落樱兰寿多少钱?” 潘潘看着ID:“金鱼饲养员”,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谁呢,就回答说:“你是说这条吗?不好意思我解释一下,考虑到价格问题,所以我把比较贵一些的放在边上一点了,屏幕下方三分之二的是300左右的,那边是一千多的,你确定要看的话,我拿过来。” “确定,就要那条。” 潘潘于是把最远的那条拿过来在屏幕前展示,“金鱼饲养员”只听了几句就在评论区说:“给我吧,长得像我女朋友,可爱。” 没想到第一单开得这么容易,潘潘也笑了起来:“你对你女朋友真好啊。看ID我还以为你自己养。” 他回复:“她养鱼,我养她。” “好的,那我帮你留出来,你可以直接拍,我明天安排发货。” 等订单进来,她一看地址,居然是自己的金鱼店,忽然就明白“金鱼饲养员”是谁了——抬头,他正靠坐在一边,戴着笑,得意地拿着手机朝她挥了挥。 她养鱼,我养她。 她心里甜度突然升高,直播间都以为主播走开了呢。 “专心!”他比了口型,潘潘这才又回到直播间,继续介绍。 这天晚上,自从高庭开了第一单,后面陆陆续续生意也就开始了,直播了两个小时,卖了11条鱼,便宜的也有,贵的也有,共计5000元。 对于第一次直播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虽然下单人数不多,但是互动很多,也给账号积累了很多粉丝。她不贪心,想着一点点慢慢来,会越来越好的。 下播后,直播手机刚关上,潘潘就迫不及待跑去问高庭:“你怎么还下单了?” 高庭过来帮她收拾:“你第一场直播,不是说了,我要当榜一大哥。” “你买那么多,我养哪里去,卖给谁去?” 他却有自己的一套说辞:“怎么没地方养,我奶奶的缸里应该还能养几条,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也能做个新鱼缸,过两年结婚买新房,不也得装修?实在不行,暂时投到我厂里的鱼缸里。” 她心里当然是暖的,但嘴上还是说:“不许买了。” “好好好。” 正说着,潘潘的私人手机就响了。 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喂,小雪,妈妈今天看你直播了,我女儿真厉害呀,这么专业的,今天生意还好吧?” 潘潘先是一愣,随后也是高兴:“妈妈。” 她笑着喊了一声回答说:“还可以的,今天这场卖了五千多。” “这么多呀,我女儿太厉害了。你这都哪里学来的啊?” “我大学的时候去水族馆做兼职学的。” “哦,我就说嘛,小时候你喜欢跟你爷爷养鱼,但你爷爷也没有这么专业呀。” 说到这里,潘潘才想起来问:“妈妈,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直播的啊?” “我看到你盛丰哥哥朋友圈了,他发出来的,让我们支持一下。” 潘潘愣了一下,盛丰怎么知道的? 朋友圈一刷,就看见高庭和盛丰的朋友圈一前一后,微信对话框里,甚至还有大伯发来消息,给她竖了好几个大拇指。 她心里温暖极了,眼睛一下子就酸了,明明只是一场简单的直播,明明只成交了5000块,可是大家都来了,这种被关心,被支持的感受,好多年没有过了。 这一刻,死掉的亲情,好像又复苏了,一点点.…… “妈妈…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不用麻烦你们了…“她哽着嗓子喊了一声,”你有空就来看看我吧……我挺想你的。”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可说完之后,不知怎么,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地落下来了。 她都不记得上一回对妈妈说想她是什么时候了,她知道她有新家庭了,她不能去拖累她。 直到这一刻,她向妈妈证明了自己不是累赘,才敢说出口。 电话那头也哽住了,没有哪个母亲听见这句话会无动于衷。 “小雪……妈妈也想你。” 原本硬生生挺着的潘潘,突然就破防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来看看我吧。我请你吃饭。” 她没听清妈妈的回答,人已经被高庭抱在了怀里,脸就埋在他心口,手机也被他拿过去了。 “喂,阿姨,你好,我是潘潘的男朋友,高庭。” 潘潘没听见妈妈说什么,只听见高庭又说了几句:“对,我们俩在一起挺久了,有结婚的打算,我觉得是时候请您吃顿饭,咱们见一见,熟悉一下。” “行,那看您时间。” 第63章 后续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挂了电话后,二话没说抱住了潘潘。 潘潘很快情绪就平复了,她比谁都明白,偶尔闪现的亲情,就像是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当初父母离婚的时候,她其实很想跟妈妈走,可是妈妈那几年一直和爸爸一起在办厂,离了婚,她一无所有,根本就没能力养她。 后来妈妈再婚了,有了新家庭,来看她的次数也少了,但是她至少没有像盛建兴一样恶劣,她还是每年会给她钱,电话的时候她也能听出妈妈的关心,哪怕很少,她相信妈妈是爱过她的。 也唯有对妈妈,她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渴望,她想让妈妈看看,自己很好。 情绪平复后,潘潘也渐渐想明白了,今天的这场感动,多亏了高庭。 比起偶尔闪现的家人,比起久违的亲情,眼前这个人,更加珍贵! 她用力抱紧了高庭,把眼泪全都蹭在他衣服上,然后抬起头来,下巴戳在他心口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带着一丝撒娇,又带着一丝逗弄。 高庭眯了眯眼,低头问她:“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看看,你还有多少花样,又是榜一大哥,又是约我妈妈吃饭。你怎么这么会?” 高庭笑出了声,胸腔里心跳声她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会一点儿,你又跑了怎么办?”他食指一勾,在她鼻头刮了一下,“小金鱼?滑溜溜的。” 潘潘躲了一下,没躲掉,还是被他刮到,她继续盯着他问:“你真想和我结婚?” 高庭无语地叹了口气:“不然呢?我一大把年纪了,大半夜不睡觉,跟你玩恋爱游戏?” 扑哧,她想到了周云飞说的话,他高考的时候,自己还在上小学,确实差辈了。 高庭却认真说:“五月份我准备叫我爸妈过来,我们吃个饭。你家里长辈,我觉得也该见一见了。你爸你应该不想见,那就跟你妈妈吃顿饭吧,起码让她知道。另外我回头去跟盛丰说,让他组个局,把你大伯一家请来。” 潘潘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对于结婚的流程和仪式其实没有具体的概念,他倒是连时间地点人物都想过了。 “就是大家一起吃个饭,就算确定了吗?”她问。 “先吃个饭,我再去跟我爸妈商量,什么时候,由他们出面,请你家长辈坐下来谈婚事。你出嫁那天,娘家人送亲,我觉得盛丰他爸挺合适的。” 潘潘还在愣神,这话题进度好快,都已经聊到送亲的人选了吗? 看她呆愣愣的样子,高庭觉得好笑,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子:“行了,别想那么多,这些都有流程,主要还是男方承担,到时候按部就班就行了。” 天哪,可是她听听就觉得,结婚好繁琐,好复杂。 可他今天这番话,又将这件模糊的事情,又进一步具象化地呈现在自己眼前了。 她虽然觉得好复杂,可却动了心,在复杂,也要试一试吧。 于是,她还是点了头:“嗯。” 俩人说了会儿话,收拾了东西,就回了高庭的商品房。 现在潘潘大部分时间还是跟高庭住,一开始她也想两头跑,但是高庭说她现在生意慢慢有起色了,网络上也有一些小声量了,一个人住在店里不安全,无论如何不同意她住过去。 潘潘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好在现在高庭的生意逐渐上轨道了,也不像从前那么忙了,每天接送她没压力。 夜色渐渐深了,潘潘睡得早,但有些人就睡不着了。 今夜看直播的人多,有的人看鱼,有的人看人,有的人则看钱。 看鱼的都能看出她的东西好,很专业。 看人的,比如高庭的妈妈,一开始她对潘潘的印象就是年纪小,长得嫩,漂亮。虽然知道是她帮高庭做了大鱼缸的景观,但是毕竟展厅建设的时候,是有设计师的。至于一体柜的合作,看高庭对她的重视程度,也不排除自己儿子故意抬举她。 但是这场直播以后,高庭妈妈却对这个小姑娘有了些改观——她不光看了直播,还看了她从前的社交帐号,还有网上的一些评价——她在养鱼这件事情上确实非常专业,而且肯吃苦,为人也很真诚。 在面对陌生网友提问的时候,哪怕不消费她也能耐心的逐一解答,而且不夹带私活,用性价比最高的方式帮助对方解决问题。 这一点,是高庭妈妈最看好的。 他们家有钱归有钱,但也没到非要豪门联姻的地步,夫妻两个是白手起家,对于高庭的对象,其实更看重的还是品质,因此她很看得中潘潘——她喜欢这种在一件事情上钻得深,做得精,长得漂亮还肯踏实吃苦的女孩子。 这样的人,就算家庭经济条件一般,随着年龄增长,嫁过来以后,家里的产业,锻炼几年也能帮上高庭不少。 而另一方面,看直播的人盛建兴就不这么想了。 他从来就没有正视过这个女儿,记忆里她真就像寄宿在家里的一条流浪狗一样,一直被奶奶抚养着。 她七八岁他就出轨了,根本顾不上家里,更别谈培养什么感情,她10岁的时候,他在外面有情人的事情被潘丽华发现了。12岁时小三大肚子逼宫…… 这将近小二十年,他哪有心思管这个女儿,更何况,他其实也感受到了,潘潘看他的眼神里,从小就有一种冷漠的厌恶,那是她看别人的时候没有的。 她虽然看着乖巧,却偏偏对他这个爸爸,很抵触。 他于是也不想去管她。 可今天这场直播看下来,却发现她确确实实有点本事,之前说她生意好,他还觉得,再好能好到哪里去? 还不就是卖鱼的? 可眼下他的想法却完全变了——自己年纪大了,又拖着两个女人三个孩子,负担实在挺大的。 大哥家里蒸蒸日上,自己家里却一盘散沙,最有出息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竟然生了这么个好女儿。 想着想着,竟然还挤出来一点儿可怜的父爱,给潘潘发了语音:“潘潘啊,今天的直播,爸爸也看了,你讲得非常好,非常棒,有老爸当年办厂时候的风范,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加油!老爸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大做强!” 他想了想,甚至还补充了一句:“上回的事儿,我知道让你心里不高兴了,但我们毕竟是父女,没有隔夜的仇。有空了记得回家看看,或者老爸过几天有空,去看看你。不气了,好不好?爸爸爱你。加油!” 第64章 赚钱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收到盛建兴消息的时候,刚洗完澡出来,高庭已经洗过澡,在餐厅桌上看当天的后台成交数据。 他听见潘潘走路的动静,头也不回对她说:“一体化的鱼缸柜子,卖的还挺好的,这个月卖了七十多单。” 他话说出口,却没听见有人走近,也没听见她回答,倒是听见她语音外放,传来盛建兴的声音了。 他听得眉头都皱起来,别说潘潘了。 高庭于是起身回房间,就看见潘潘脸色难看用力把手机往床上一摔。 “怎么了?”高庭拉过她问。 “我爸给我发语音了。” 高庭去床上把手机拿过来,不想再听一遍,于是语音转文字,光看文字也是眉头直打结。 还什么爸爸爱你。 他这是把哄女人的手段用在自己女儿身上了。 从前亏欠了那么多,一句爸爸爱你就算完了? 高庭删了对话框,对潘潘说:“别搭理了,我带你看点高兴的吧。” 她闷声点了点头。 高庭就带她看了电商后台的成交记录,他帮她的鱼缸做了风格分类,整个三月份累计卖出了五十多单。有四十多万的销售额。 潘潘自己都没想到能卖这么多,那可是四十多万呐! 她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低头细细数了又数,把盛建兴忘在脑后了:“怎么会这么多的?我去年一年加起来也才这点量。” 高庭比看见自己挣钱了还高兴:“主要还是展厅开了,流量起来了,你东西做的好,就卖的动。不过广告费上去了,利润可就没你去年那么高了。” 潘潘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那也很多了呀,一个月40万,算算利润只有10万,一年也有120万了,就算付了你厂里的钱,我也还有好几十万,我想都不敢想。” 高庭顺势就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笑着说:“这就不敢想了?那以后生意越做越大怎么办?你不岂不是要晕倒了?” “我……高庭,多亏你了,但是你可千万别为了帮我做这个,做亏本生意。” “我早就说了,你做的东西很好,比起传统的鱼缸,你这个可以根据装修风格定制,卖点上比人家有优势,现在才刚开始呢,我觉得接下来会卖得更好的。 还有,你帮我做的鱼缸,是现在吸力最大的打卡卖点,不光我在帮你,你也在帮我。就算从生意角度来说,我们也是互利共赢的。不存在我因为私人感情做亏本生意这件事儿,明白不明白?” 他说着温柔地掐了她腰一下,有些痒,心里也是。 她刚洗过澡,发梢还有些湿,可是真的好香。 她认真看着高庭,他真的变了好多,从前他会一味地给她钱,可现在,他尊重她的专业和努力。 她心里真的快被他暖化了:“嗯……但还是谢谢你。” 高庭却身体前倾,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重新靠在椅子上,认真看着她说:“等回去床上谢也来得及。我先问你,钱有了,你驾照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 这下潘潘尴尬了,她的科三真的拖了好久好久。 高庭却笑了:“现在能不能考虑买奔驰了?” 她思索了一下说:“我还是不想买这么贵的,我还要攒钱买房子。” “那你跟我说说,你想买什么样的?我们可以先看看。” “我……”潘潘觉得自己的话,可能会让他不太高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 高庭却看穿了,催促了一声:“你尽管说。” “我之前是想,我要赚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不管怎么说,我都算有家了。后来你又提结婚买房的事情,我就想,买房的钱也不能都让你出,我也得出一半。 你也知道,我的条件比不上你家里,所以我想,财产的事情,还是分清楚比较好。我们要是真的走到结婚那一步,那就把婚前财产协议签了,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就这套房子,算共同财产,算我们的家。 不过我想,你可能想买别墅或者大平层,所以我现在手上的钱,还不太够……” 高庭听着一言不发,只是深看她,他很高兴她如今能把这份心思对自己坦白,同时既心动又心疼。 心动是她愿意考虑他们的婚姻,心疼是她为了这些钱,要吃更多的苦。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你不知道现在结婚,都要求男方买房吗?我不光得给你买房买车,我还得你给你彩礼。” 她却摇摇头,认真说:“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我不想这样,我想要挺直腰杆站在你身边。” 说着她垂下眼眸,很认真,也带了一丝伤感,“我从前其实不太愿意去想这些,因为我觉得,一定会有很多麻烦。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一直保持也挺好,一直走到走不下去为止,我也不会后悔。 可如果真的运气好,走到那一步了,我希望自己能有钱,自己能解决问题,让我们更顺利地走下去。” 高庭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扶在她腰上的手也用了力气。 潘潘又疼又痒,扭着腰:“啊……高庭……” 他惩罚似的盯着她:“什么叫走到走不下去为止?” “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好好好,你先松手。” 他索性把人抱起来,回房间。 潘潘一屁股摔坐在柔软的枕头上,委屈巴巴地抬头看着他:“不是你让我尽管说的吗?” “所以你就朝我肺管子戳?” “我没有……” “盛雪阳,你听好了?你要是再说一句这种话……”他气势汹汹地压过来,手撑着逼近她,却好像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 潘潘睁着无辜的眼睛,等着他下半句,他愣是没说出来,能怎么样? 打她?骂她?他都舍不得,他根本就拿她没办法。 只能叹气:“我真服了你了。” 她知道他让步了,他不是小气的人,不可能真为了一句话对自己发脾气的,她于是奉上一个甜甜的笑脸,捧住他的脸,轻轻在唇上落下一吻:“我谢你还不行吗?” “这可是你说的。” 第65章 练腰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四月初的时候,潘潘又重新抽时间去练车。 每天早上先去趟店里,处理基本的事情,鱼缸的打包发货一半儿能交给店员阿姨。她轻松不少。 下午就去练车,练完车高庭来接她去店里吃晚饭,准备一下就开始直播。 有时候高庭有事加班,她不直播,她就自己去游泳馆。 时隔一年,教练教的蛙泳基础,收翻蹬夹全忘了。又得从头学。 但也有好处,她坚持了一个月,不说游泳进步了多少,至少感觉身体更有力气了,精力更好,整体身材也变得紧致了许多。 一开始学游泳,只是因为这项运动不能玩手机,时间过得快,出汗了在水里泡着也感觉不到。 渐渐的,她喜欢上了在水下的感觉,水淹过耳朵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好安静,尖锐的声音全都被弱化了。只有泳池里蓝色的水,蓝色的瓷砖。 她学习进展很慢,腿部学了一个月才开始学手部动作和换气,教练给她拿了一个浮板,帮她找平衡。 唤起要从浅水区游到深水区,一个来回,她第一次去深水区,还是有些恐惧,好在教练一直抓着她的一条胳膊,引导着她游到尽头,触碰到了那块瓷砖。 深水区尽头有个台阶,她一脚踩上去,终于透过了气,回头看,自己竟然游了那么长的路! 疲惫之余,只有成功的喜悦。 她笑着问教练:“教练,我这趟怎么样?”“ 教练姓赵,从一开始就带她,人比潘潘大不了几岁,身材好,也和善有耐心:“你还是老问题,换气的时候,上半身出水太多,腿都沉底了。下次记住了,头往下压,保持身体平浮。” 潘潘回忆着刚才有几次换气:“确实,我在浅水区,好几次脚都碰到底了。” “你的腰也是,不是太下,就是太弓,尽量保持笔直最好。” 潘潘慢慢悟,点了头。 赵教练又重新朝她伸出手问:“要不要再试一次?” “我再缓一缓。” “好,不着急,我等你。” 潘潘没把手给他,而是坐在水下的台阶上,只有肩膀以上露出水面,她学东西很专注,做事情的时候,就一门心思想问题:“教练,深水区踩水怎么踩?我现在如果没有扶手就会往下沉。” 赵教练二话不说跳下去,给她示范:“其实和你蛙泳是一样的。用脚掌蹬水。” 结果潘潘看了一头雾水,这就跟炒菜似的,你问他放多少盐,他说适量。 赵教练看她愁容满面,笑了笑,手沾了点水,朝她一弹:“行了,一步一步来,先学会走,再学会跑。” 可潘潘的话茬打开了,还有好多问题:“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想问,那种浮潜和深潜,脚上要戴脚蹼,是不是踩水的时候,浮力就会大很多?我之前网上看到说,有些潜水点,浮潜就算不会游泳也可以的。” 赵教练回答说:“浅的地方,救生衣穿着,飘着看看,问题不大的,但是深潜还是有风险,必须技术过硬,就算考证考过了,还是觉得多练。” 潘潘眼睛一亮:“你会吗?我能学吗?我是说我要是蛙泳学会了,能学这个吗?” 赵教练看她刚才还愁容满面,连个深水区踩水都不会,现在倒敢想深潜了:“我会,但你现在学不了,先把蛙泳学会了再说。” 潘潘看了一眼泳道尽头,还得游回去,只觉得道阻且长。 可赵教练又补充了一句:“等你学会了,我教你潜水。” “好!” 这天潘潘练得晚了一些,她从淋浴间出来,正好教练也下班了,在前台和同事说着话呢。 看见她过来,赵教练自然都走过来打了招呼:“今天找到感觉了吗?” 俩人顺势就一起朝外头走:“我后来自己试了几次,就是换气以后,我有意识地把头低的更低,虽然脚还是会沉,但是只要蹬一次腿,立马就浮上来了。我觉得比之前好多了。” “嗯,多练练,正好夏天了,你不上课也可以过来自己游一游,反正我全天上班的,我就算再带别人,给你指导一下问题也不大的。” “那谢谢教练了。” 说着话,已经走到外面路边的停车场,潘潘于是准备道别了,她不会开车,都是打车回去。 赵教练却很客气:“我送你吧,你住哪?还是金鱼店吗?” 潘潘本来想说要去小区,但是她的游泳装备习惯放在店里,这样下班正好可以带来,而且金鱼店离游泳馆更近,也不麻烦赵教练:“嗯。” “那很近,走吧。” 潘潘没多想,上了车——之前教练也好心送过她一次。 路程不过六七分钟而已,上了车,潘潘话很少,都是赵教练在找话题:“你说你,开金鱼店的,学游泳怎么这么费劲?” 她有些尴尬,毕竟自己驾照没拿到,游泳也没学出来,只好说:“可能这方面欠缺一点吧,那快的学游泳,多久能学会呀?” “我带过的,最快的,大半天就会了,五天学蝶泳了。” “啊?”她心中大为震撼,“这也太厉害了。” “可能就像你说的,天生在这方面擅长吧。不过你也不着急,一点点进步,没问题的。” 她点点头:“嗯,那教练,蛙泳学得慢,是不是代表我潜水也会学的慢呀?” “不一定,深潜是背氧气筒的,有氧气,你换气就不慌了,对身体的控制也会提高。很多人游泳学不好,就是因为一下水就害怕。” 潘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嗯,我争取今年夏天多练习练习吧,我想要明年去学潜水。” 赵教练被她这股子执着给逗笑了:“怎么?你要下水当美人鱼啊?” “没有,就是觉得既然学了,就想多学一点。”说着,车已经到了金鱼店门口,店里还关着灯,“我到了。” 赵教练却忽然觉得,这段路怎么这么短? “嗯,方不方便去你店里看看鱼?我听说你做的鱼缸特别漂亮,认识这么久了,还没去看过呢。” 潘潘当然是欢迎的,但是想到自己放了东西还得回家,她不想让高庭等太久,于是站在副驾驶的门外,对着车里的人说:“不好意思,今天有点迟了,我店里很多设备已经关掉了。要不我们换个时间约,行吗?或者晚上我给你发视频看吧,你想养鱼,我给你打折。” 打不打折已经无所谓了,总之今天就到这了。 赵教练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对她挥了挥手:“那行,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教练拜拜。” 赵教练的车刚走,潘潘转身朝店里走,刚拿出钥匙,身后一束车灯就扫了过来,高庭那辆路虎揽胜紧随其后,停在了门口。 她认出是谁,立马就笑了,钥匙都没插就朝他跑过去,趴在副驾驶的窗口笑着朝里面说:“你等我一下,我放个泳衣,我们就回家。” “你去游泳了?” “嗯,我给你说过的呀。” 他眉头轻轻拧了一下——刚才看到她站在外面和前车说话的时候,他就想起了之前方琳的话,说有个游泳教练送她回家,好像是对她有意思。 他之前明明还去游泳馆办了卡,却没等到潘潘,之后盛建兴的事情一爆出来,俩人感情复合,他倒把这回事儿给忘了。 可今天看见她头发被夜风吹拂着,站在路灯下与别人说话的样子,忽然心里就不是滋味——她那样明明就是游泳后刚洗过澡的样子,头发蓬松发梢微湿——他吻过她那么多次,比谁都是知道那种状态下的她有多香,多诱人。 这样坐在一个男人的车里,高庭不担心潘潘有别的心思,但是男人最懂男人,一想到车里的人,他心里就升起一丝烦躁。 “直接回家吧,回家洗也一样。” “那也行。” 潘潘一上车,整个车里就都充斥了她的香味——果然潮湿诱人。 他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都忍不住去看她:“今天怎么练这么晚?” 潘潘完全没注意到他的不同,很坦白地说:“我不是在学蛙泳嘛,今天学换气和手部动作,可是我换气的时候腰总是往下沉,所以就多练了一会儿。把教练也给耽误了。他说送我回家,我想想还是算了,不耽误他时间,所以就让他送我到店里好了。” 说了自己的情况,她还不忘关心高庭:“你呢?这几天是不是很忙?” “还行,想做个金鱼的打卡模型,设计师发愁呢,没风尾巴不会动。今天说加个小鼓风设备,没风的时候,把鱼尾吹起来,也是一样的效果。” “是杨设计师吗?她真的做事很认真很专注。”这段时间合作下来,潘潘对她评价还挺高。 高庭的重点却又绕回游泳上:“你白天工作,晚上游泳还练这么久,吃得消吗?” 潘潘却带了一丝兴奋对他说:“怎么会!我和你说哦,我发现游泳其实挺锻炼耐力和肺活量的,我明显觉得游泳频率提高以后,我的状态好多了,身上的肉也紧了很多,运动真的挺有用的哎。” 高挺忍不住余光朝她身上瞟了一眼,明明穿着的是宽松卫衣,她的轮廓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确实,身材更好了。 他甚至比她自己发现得都早。 “你游泳课程还有几节课?” “应该还有五六节,不过我现在进度太慢了,也不知道课程结束要不要续。教练让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算不上课也多去游几次,要是碰上他带别的学员,我蹭一下课,不占我的课时。” “你教练还挺关心学员的学业的,一般不都是让学员续费加课吗?” 潘潘却摇头:“我觉得我不至于课程结束了还学不会吧,虽然我学的不快,但也没那么差呀。我多去蹭课两次,应该可以的吧。就算要续,我也想学潜水。我今天问他,他说可以教我。” 高庭脑门青筋都直跳,这傻子,怎么还上赶着。 车开进了地库,停下,潘潘没继续这话题,就拿了装泳衣的运动包包下车了。 她确实有点儿累了,赶着回家睡觉。 高庭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走进电梯,回了家。 潘潘第一时间就是去卫生间,把脱下来的脏衣服和泳衣洗了。 高庭今天回来得早,已经洗过澡了,原本打算洗完澡去游泳馆接她,结果到了游泳馆关门了,他就顺路去店里看看,正好碰上她。 潘潘看见洗衣机里正在洗他的衣服,于是就先把自己的泳衣拿出来,放在水池里搓一搓,毕竟泳池里的水不是那么干净。 高庭一声不吭,就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看着她把泳衣拿出来,一开始还只是一坨湿哒哒的东西,等她搓了几把,展开,他看清了,是一套白色的碎花泳衣,虽然是连体的,还带一点儿裙边,但是露背露后腰还露大长腿! 他眼睛眯了一下,太阳穴更痛了:“我看那些潜水的,穿的好像不是这种泳衣,是长袖长裤。” 潘潘头也没回,专心搓洗:“对,那个是水母服,去海边可以防晒,等我学好了,我也想买。” “你们游泳不穿这个吗?穿长袖长裤不是能防脏东西?” “嗯?”她听得一头雾水,“泳池里没有脏东西呀?而且长袖的打湿了贴身脱下来好费劲。露肤度高的好脱,不过我还是保守一点吧,折中一下,挺好。” 说着她想起什么似的,还兴致勃勃地转过来对高庭说:“天气热了,游泳馆里来了好多小姑娘,她们的泳衣好好看,身材也好。” 高庭腹诽,就这露背露后腰,还露大长腿,也算保守? “有多好看?” 潘潘于是描述了一下:“就是分体的,那种沙滩比基尼的,主要我觉得她们好大胆,身材也好。连我一个女的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 他听出她语气里的欣赏,于是问:“你也想试试?” 潘潘却摇摇头,笑着说:“我不敢,等我练一练吧,身材要是能再好一点,或许就敢了。” 她没注意到高庭眼底的变化,搓洗好了泳衣,放到一边又问他:“你晚上还加班吗?不加班我们早点睡觉好不好?太累了。” 他点头,让开了路,一前一后走进卧室。 潘潘的手机就放在床头充电,拿了睡裙去换,正好高庭的衣服洗好了,她去把自己的脏衣服放进去。 高庭先躺上床,又看了看工作消息,可心思就是集中不了,脑海里时不时就出现她穿泳衣的样子——他还没见过她穿泳衣呢…… 天气热了,他也燥得不行,可是她又说了,今天太累了。 他翻来覆去,就看见她的手机一直在消息提示,他去看了一眼,都不用解锁,显示的都是赵教练发来的。 他没动她的手机,只是心里更烦了。 正好她走进来,已经换好了睡裙,闷头就趴在枕头上,娇滴滴地说:“好累……” 高庭还没开口,床头的手机又来了消息,潘潘伸手过去拿,点开,赵教练发来了一些潜水相关的教程知识,踩水视频,还有一条语音。 潘潘也没避着高庭,直接就点开了:“你看下,这是我之前自己录制的踩水教程,下次你上课提前到的话,可以自己照着试一试,这样到了深水区,就不用我拉着你的手了。” 潘潘正准备回复,忽然背后一个重量就翻身压上来了。 “啊……”她低呼了一声,回头去看他,没看清他的表情,身体却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高庭原本今天想放过她,但是一想到她穿着泳衣,在深水区被别人牵着手,无论如何都忍不了了。 男人最了解男人,听语气语调,他都知道这个教练打什么主意。 他烦的要命,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居然放她去上了那么多次游泳课! 他凑到她耳边,带着低沉的愠怒:“不是说换气的时候腰下沉吗?我帮你练练?” “不要,今天好累……” 他才不听,看到她后腰的时候,她穿泳衣的样子就好像出现在他眼前了——泳池里,那么白皙,那么美…… 可一想到泳池里,她身边的是别的男人,他就烦躁不已,只能不断从她身上讨回来! 潘潘只觉得他今晚很不一样 她跑了几次,都被他抓回来! 他好像跟她的腰背杠上了,各种手段磨她——每当她以为他结束了,他就又卷土重来…… 第66章 写真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因为这天晚上的折腾,潘潘好几天都提不起劲儿去学游泳。 隔天又来了姨妈,整整停了一周。 一周以后,她才又约了课——因为现在高庭没时间去店里,所以俩人每天都会提前告诉彼此今天的计划,以便高庭来接她,从前游泳她也是提前告诉他的。 这次也是一样。 不一样的是,从前潘潘不直播,关了店就自己散步,走一段就到游泳馆了,这天高庭却说送她去。 潘潘下车跟他说了声拜拜,又说:“我要上两个小时的课,你无聊的话,四处转转吧,或者你回家先休息,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你不用担心我,去吧。” “嗯。” 赵教练盼了她一个礼拜终于把她给盼来了。 等潘潘换好泳衣出来,他就从水里出来,指导她做热身动作。 然后下到浅水区先适应。 潘潘这天却有点分心,她时不时就想起高庭那天晚上做的事情——帮她练腰。 以至于她游出去没多久,腰轻轻一摆,就想起他,心里低声怨了一句——都怪他,做的太过分了,才会忘不掉。 赵教练看出她今天有些分心,于是说,不着急,要不先拿着浮板,陪她练腿部一个来回吧。 俩人在浅水区的泳道上练习着,丝毫没察觉到,这条泳道的尽头,深水区处,高庭也换了泳裤,抱着手正不快地盯过来。 他上回来一直在找盛雪阳的身影,却没找到,光顾评判教练了,今天这回他算看明白了——正如潘潘所说,夏天来临前来健身的女孩子特别多,身材火辣的比比皆是。 初学者在学习收翻蹬夹的时候,教练一般让趴在泳池边上,先练习动作,教练站在后面指导,如果发现发力方向不对,则会用手掌抵住学生的脚掌,带动脚掌发力,帮助找到正确的发力方式。 学员下了水,有时候没办法游直线,也没办法保持速度,教练也会出手,扶正方向。 高庭心里很清楚,这在正常的教学范畴内,他也知道,潘潘做不出出格的事儿——她本身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可是啊,看着这些初学者们,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她,她学游泳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她到底知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欢? 她在水里的时候,湿漉漉的,总让他想起他们第一次的那个早上,她从裹住的被子中仰脖探出身体,眼睛明亮皎洁,身体雪白,长发如瀑,倾泄在周身,就像美人鱼在月色下出水一般。 他变得小气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这个样子…… 等到潘潘游到深水区时,隐约就看见前面有个人坐在水下的台阶上。 她快游到他眼前了,那人还是没让开。 她觉得疑惑,又觉得这精壮的腰身和肌肉有些熟悉。 来不及细想,已经快撞上了,她赶紧停下,可她还不会踩水,一下子就沉下去。 下一秒,腰就被人搂住,一下子抱出了水面。 她以为是教练,这动作太亲密了,下意识去推他:“教练!你把我放旁边……” 可糊在眼前的水褪去,眼前竟然是高庭! “你怎么在这里?”她是高兴的,不自觉就笑了起来,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甚至都把教练给忘了。 “不是说想多练练?我也去办了卡,方便陪你。” 潘潘高兴极了,全然没注意到旁边赵教练震惊疑惑又难看的表情,还同他介绍起来:“教练,这是我男朋友,高庭。” 高庭也转过去,冲着人家挑眉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可其中却藏着男人之间的暗暗较劲。 潘潘这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赵教练尴尬地后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说:“没听你说起过呀,我还以为你单身呢。” 潘潘愣了一下,好像每次他们之间的话题都是她问一些专业问题,在她心里没到那个份上,所以也就没聊过私事。 高庭替她接了话说:“她哪还有心思,驾照考好几年了考不出,游泳也学不会,晚上睡觉之前还在看教程呢。” 这话言下之意很明显了,不光是情侣,还同居。 赵教练看了潘潘一眼,潘潘此时才感受到氛围的尴尬,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说:“确实好像是我的问题,哈哈哈哈。” 此刻除了干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了,她好像忽然明白了高庭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突然那么凶了。 水下的手勾住了高庭的手,往远处拽:“教练,我请个假,我想和他说说话。” “行,去吧。” 高庭得意洋洋,恨不得把她抱起来,潘潘闪了好几下还是被他捉住,俩人浸在水里,躲到了最角落里。 潘潘装作生气的模样,瞪了他一下。 高庭觉得她这样更可爱了,戴着泳帽,脑门上两个泳镜突起,小脸气鼓鼓的,活像条小金鱼:“这么看着我,想咬我?” 她张开嘴啊呜一下就咬在他手臂上,只不过没真用劲儿。 高庭皱了下眉头,也不躲,一直等她消气了。 潘潘松了口,瞪着他说:“我知道你那天为什么那样对我了!” 他嘴角带笑,明知故问:“哪天?” “你又装傻。你是不是觉得我……我跟别人不清不楚?” “那没有,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那你还那样!”她有些委屈,还有些气,捶了他一下。 他老老实实转过来,手在水下搂着她的腰哄着说:“你没想法不代表人家对你没想法。” 说着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教练又说:“你看这事儿闹的,人家都以为你单身。” 这话说得倒是提醒她了,她好像还真是很少在别人面前提起高庭,一来是她没什么很亲近的朋友,除了岑纺,二来是她觉得自己和高庭是非常亲密的关系,不应该对外人透露,也不该让外人参与。 虽然是基于这种心理,但实际呈现出来的就是,她好像从来没有公开过他,就连她的朋友圈也全是鱼,没有他。 想到这一层,潘潘真的有些愧疚,气势软下来,眉头也皱了:“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没想那么多。” 毕竟俩人每天都见面,都住一起了,她真没刻意隐瞒过。 高庭当然知道,但是机会来了,他当然得抓住,于是说:“那你是不是该公开一下我了?” 潘潘想起自己直播那天,他大大方方在朋友圈介绍自己,心里也觉得,确实是该公开他一下了。 “那我等下就去发朋友圈。” 高庭一把又拦住:“不急,过几天。” “为什么?” “过几天,麦田上的大金鱼做好了,我找个人帮我们俩拍合照,到时候再发。” 潘潘愣了愣,心想这人原来早就打算好了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有高庭盯着,课哪还上的下去。 潘潘这天早退了,而且又一个礼拜没来。 这回是因为要和高庭一块儿去拍写真。 麦田上的金鱼装置启动的那天,他真找了个跟拍的摄影师来,帮他们在麦田里拍了九宫格写真。 潘潘挑了其中一张最喜欢的——她和他一起站在大金鱼前,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牵着手大大方方地站着,身后是麦浪起伏的绿色海洋,头顶是蓝天白云,一只巨大的金鱼带着一群小金鱼,在风中摆动着裙摆似的尾鳍。 在这片麦田上,他们见过麦子的枯荣,见过寂静深夜烟花的绚烂,如今她的金鱼又在他的麦田上翱翔…… 朋友圈的文案,她想了好久,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最终只写了:“金鱼和烟花。我和他。” 孤独的金鱼,找到了愿意永远饲养她的那个人。 烟花或许短暂,但能和他一起携手走这一段,她已经很满足了。 他是她这一生中,最绚烂,最耀眼,最幸运,最珍贵,也最温暖的,一场盛大的烟花。 第67章 焦虑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拍写真那天,循着摄影师的指导,他们俩拍了好多甜蜜的照片,可潘潘就喜欢那张牵着手,站立在麦田里的照片。 她事后还去洗出来,做了相框,放在家里。 高庭打趣说:“这一本正经的,要是换成红白底,可以直接当领证照片。” 她拿在手里,看了好久,却觉得非常不真实。 发的朋友圈,这回收到了很多点赞,都是来自客户的祝福,她没有屏蔽妈妈,只屏蔽了不重要的亲戚和盛建兴。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任何动向,也不想和他有联系——从前小的时候没办法,现在独立了,特别是上回闹过那一次,她是一点儿瓜葛都不想跟他有。 妈妈看到朋友圈后,没有点赞,但是夜里给她打了一个视频电话,她跟高庭正在吃晚饭,背景是在他们的小家里。 她没避开高庭,当着他的面接了视频电话,倒是妈妈背景挺黑的,好像是专门下楼到小区的花坛给她打的视频电话。 “喂,小雪,你在哪里吃饭呀?” 潘潘回答说:“在家。” “家里?金鱼店吗?”金鱼店妈妈去过,二楼并不是现代轻奢风的装修。 “不是,我现在和高庭一起住。” ”啊?“ 妈妈脸色顿了一下,她看到朋友圈,又加上上回高庭说要请自己吃饭,她觉得女儿是真的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这才打视频过来,没想到俩人已经住在一起了,这进度比她想得更快。 高庭顺势也入镜,跟潘潘妈妈打了个招呼:“阿姨,我是高庭。没想到第一次是视频见面,什么时候您有空,我和潘潘一起请您吃个饭。” 妈妈被突然闯入的高庭弄得有些尴尬,干笑了几声:“好好好,我是不是打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吃饭了吧?” “没有,阿姨,我吃好了,正要去收拾,您跟潘潘慢慢聊吧,我先去忙了。”说着拍拍潘潘的肩膀,这走去了厨房,还把门关了。 妈妈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小雪,高庭去干什么了?” 潘潘看了一眼厨房说:“他去洗碗了,关了门。妈妈你有话就说吧,没关系。” 妈妈这才叹了口气,开始问她:“妈妈看到你朋友圈了,高庭挺帅气的,好像比你大几岁吧?” “嗯,大6岁,他是盛丰哥哥的高中同学。” “奥,这样啊?那是盛丰介绍你们认识的?” “也不算是,我们先认识了,然后又在盛丰哥哥儿子的满月酒上碰见了。” “奥,还去了满月酒啊,那看来跟盛丰关系挺好的呀,家里也是知根知底吧?” 潘潘微微笑了一下,她也猜到妈妈想要问什么了,说实在的,她其实有些高兴,起码说明,妈妈对她还是有些关心的。 她于是没有隐瞒:“嗯,他家里是开木材厂的,他现在自己正在创业,也是刚起步的时候。他的厂就在我照片里那个地方。” 妈妈的理解是,当地办厂的人家挺多的,她以前不也办过么,所以也就没多问,只觉得条件不会差就行了:“那条件还挺好的。他对你怎么样啊?” “挺好的。” “那你们平时还讲得来吧?他脾气好不好?你们有没有吵过架?次数多不多?他会不会骂你呀?” 潘潘咧嘴一笑,觉得妈妈担心得好多:“没有的,我们挺合得来,他比我大几岁,情绪很稳定,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很照顾我的。” 妈妈眼神复杂地看着镜头里的女儿,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她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潘潘很喜欢高庭,而且从高庭对自己的态度也能看出,高庭也喜欢她,他是真的想结婚的。 可作为妈妈,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小雪,你之前的孩子,是他的吗?” 潘潘僵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嗯。不过那个时候我跟他分手了,他不知道有孩子,他后来知道了,就来医院照顾我了,我小月子也是他照顾的。” 妈妈脸色也有些复杂,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住在一起的?” “我们……”潘潘忽然有些心虚,说,“很早以前就……” 妈妈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没有继续责怪,叹了口气说:“小雪,妈妈知道上次的孩子,是个意外,但你毕竟是女孩子,还是要保护好自己。不管高庭再好,你都不能一头扎进去,明白吗?就算结婚了,也不行。你现在生意好,多给自己留点钱,别什么都混在一起。该分开的分开,你也别怪妈妈说话难听,妈妈是过来人,就算结婚了,也有离婚的时候,人总该给自己留条后路。明白吗?” 潘潘心里其实并不能完全认可妈妈的话,但是没想跟她争辩,点了点头。 妈妈又说:“你现在生意做的挺好的,妈妈知道你过得好也就放心了。但你记牢了,谈恋爱和结婚不一样,你要面对他家里人,人家也要打量你的家庭条件。这件事情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但你记着,凡事靠自己,结婚前别想着花人家家里的钱,你也是有事业的人,别让人家看不起,不然结了婚,日子难过。 还有,有些事情你要是拿不准主意,你就给我留言,别人家说什么是什么,结婚是大事,你太好说话了,人家也觉得你好拿捏。就算是跟高庭,说话也得留点余地,不能把真心话都说了,知不知道?” 潘潘眉头拧起来,看了一眼厨房里收拾的背影,她其实知道妈妈说的有一部分道理,可是她心里又觉得,婚姻最重要的前提是两个人坦诚忠贞的爱意,如果互相提防,那其实没必要结婚。 可妈妈说得煞有介事,她也就顺着话说:“我知道的,我有自己在赚钱的,你放心,我没有占人家便宜。就算真的结婚了,我也不会把店关了的。” “那就好,你知道最好了。记牢了有事,你就找我商量,或者找你大伯。你爸不是个东西,要我说,你真要结婚,他来都不该来,他拖家带口的,只会给你丢人!让男方看不起你!” 说到盛建兴,潘潘犹豫了,心想要不要把他又出轨的事情跟妈妈说? 正想着呢,妈妈就问:“高庭他知不知道你爸爸是这样的?” 她点了点头:“嗯,知道。他们见过了。” “见过了?你带他见的?” 潘潘犹犹豫豫,还是把事情给说了:“妈妈,有个事情我想告诉你。” “你说。” “爸爸其实根本就没跟王雨芬分开,他在自己家小区对面,又买了一套商品房,王雨芬带着盛雪晴住在那里,还怀孕了,算时间应该已经生了。” “什么?!”视频里妈妈大喊一声站起来,挪到更隐蔽的花坛边上说话:“你怎么知道的?” “王雨芬带着女儿来我店里买鱼,故意叫我送鱼过去,让我看见的。高庭也在,他帮我送货,一起去的。” 妈妈气的要命,咬牙又切齿:“妈的,这条公狗,这个臭婊子,西门庆和潘金莲投胎来的下流胚,她什么意思,还故意让你送鱼去她家里?” “我一开始也没想明白,后来想想,可能是她看我生意挺好的,让我别收钱,爸爸还说让我多照顾盛雪晴。” “放他妈的狗屁!让你去照顾?他还有这个逼脸说?臭不要脸的东西,他给盛雪晴多少,给你多少?当初我说要带你走,他根本就不想要你,要不是你奶奶死活把着不让你走,你哪里会吃这么多苦!现在你有出息了,他就要贴上来了!想都不要想!” 妈妈骂了一通,气的甚至有些头晕眼花,坐着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平复了一点儿对潘潘说:“小雪,你听好了,不管盛建兴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绝对一分钱都不能给他,知道不知道?” “嗯,我知道的,我那天还问他要钱了,就是我被车撞的赔偿金,他没给我。高庭问他要来给我了。” 妈妈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盛建兴私吞赔偿金,还是高庭竟然出面替她要回来。 但她在这一刻将所有情绪压下来,如临大敌般,对女儿说:“就是要这样,妈妈跟你说,你不要再跟他们有来往了,他这一大家子,谁摊上都会被活活拖死。你大伯心善倒霉,你千万不能再沾上。你跟高庭也说明白,结婚不需要经过他这种人同意的,也不需要他出席的。婚礼上要长辈到场,我跟你大伯去。你大伯那里,我去说。” 听见妈妈这么说,潘潘心里是动容的,她看着妈妈有些憔悴的脸,还有些心疼:“妈妈,谢谢你。” 妈妈却摇头:“谢什么,我是你妈妈。你问问高庭,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一见,吃个饭。” “好的。不过妈妈。我们现在其实还不着急结婚,只是刚刚有这个想法,他父母那边我们都还没见过。” “还没见啊?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面?” “约了五一节一起吃饭。” “那行,那我们就约四月底。” 潘潘没立即答应,反倒是问:“妈妈,会不会麻烦你?” 妈妈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顿时就有些伤感:“其他的事情你不要管,以前是妈妈对不起你,一直没顾上你,但你要真的想跟他结婚,我女儿的终身大事,妈妈不出面谁出面?还有,嫁妆妈妈也会想办法的。” “妈妈,不用……” “好了,你别说了。先这样吧,你弟弟还在等我,我先上去了。” 妈妈挂了电话,潘潘抱起膝盖,在椅子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高庭知道她打完电话了,才走出来,也没打扰她,又把桌子上没收拾的给收了。 潘潘看着他,开口说:“我妈妈说,月底想约你吃饭。” “行啊,我没问题,看她时间,随时吃,我来定地方。” 潘潘又说:“她说让我别搭理我爸爸,就算结婚也不要让他出现,她会送我出嫁的,她还会去请大伯送我一起出嫁的。” 高庭听了这话,露出温柔的笑意,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这不是挺好。跟我们想的不谋而合。” 可她脸上却看不见多少笑容,反倒是有忧愁:“高庭,为什么我总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于是用力掐了一把她的脸。她吃痛地打掉他的手说:“好疼。” “知道疼就不是梦。” “可是太顺利了,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高庭被她这话惹笑了:“那你说,你做梦都怎么梦的?” “我还没梦到过,我一直觉得那离我很遥远。” 高庭无语:“我天天睡你边上,还遥远啊?” “我也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就别说了,你这叫婚前恐惧症。” 她皱起眉头,好像真的在思考他的话,想了想又说:“那我们什么时候把婚前财产协议拟了吧。” 高庭叹口气,白了她一眼:“你脑子就想到这个?” “不然呢?” 他转身回了厨房不再理她。 潘潘还在思考着什么,她是真的想签婚前协议,尤其是马上要以女朋友的身份见他父母了,就像妈妈说的,她不想被他家里看不起,就好像这份协议,是证明她腰杆笔直的底气一样。 第68章 见面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请潘潘妈妈吃饭,就定在自己艺术工厂边上的饭店,他的想法很简单,让未来丈母娘了解下自己的实际情况,好放心把女儿嫁给自己。 经过几次电话,高庭也发现了,潘潘和妈妈虽然不常联系,但心里对于父母的感情还是不一样的,她其实心底对妈妈还是有一些眷恋的。 这是人之常情,他也不想她有遗憾。 和未来丈母娘吃饭的日子定在4月28号,是个大晴天,有点热了。 潘潘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编了头发,皮肤雪白,站在麦田里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原本高庭想开车去接,但是潘丽华好像不太方便,于是约定了时间,按照定位,她打车过来。 潘潘带着遮阳帽,一直站在路口张望。 她什么都没说,高庭却看出来她今天心里的忐忑了。 他今天很简单的穿搭,纯白色的宽松体恤衫,宽松的牛仔裤,身型挺阔,干干净净。 他牵住了她的手,用了力,好像在安抚她。 潘潘也回握他的手,不久就看见一辆滴滴车拐进麦田,开了过来。 高庭率先走过去,替未来丈母娘开了车门。 “阿姨。” 这是第一次见面,潘丽华第一印象是,这人很高大,乍一看长得很英气,但再细品,可能是有点社会阅历了,稳重中又透着一股应对世俗的圆滑和游刃有余。 她多看了几眼:“高庭,你好呀,第一次见面,你们久等了吧。” 高庭第一次近距离见这位未来丈母娘,第一印象其实是觉得她的身形和潘潘很像,眉眼藏着相似的底蕴,但不同的是,她更沧桑也更疲倦,也更懂人情世故。 就像一张被反复揉搓的白纸,无论如何抚平都仍然留有褶皱疤痕。 “妈妈。”潘潘走过来,妈妈立马笑着拉住了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将她和高庭隔开了。 “这就是你照片上的地方啊?风景真不错。” “对,我带你逛逛。” 高庭跟在母女二人的身后,话也不多,由潘潘带着妈妈参观艺术工厂。 “妈妈,这个厂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高庭创业做的艺术工厂,你刚刚经过的地方就是车间,然后里面这间是他们的办公室。” 潘丽华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那就别进去打扰人家办公了。” “嗯,前面的展厅最漂亮了,我带你去看,里面的鱼缸都是我做的。” 等来到展厅,潘丽华也被巨幅的玻璃鱼缸给震撼了,她原本想,无非是做几个小鱼缸,漂亮点罢了。 可眼前的巨幅鱼缸,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力,那种震撼和唯美,让每一个第一次见到的人,都为之怔然。 她看向自己的女儿,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大的鱼缸你怎么做的?” 潘潘有些不好意思,看了高庭一眼说:“其实也有设计师帮助我的,不能完全说是我做的。不过旁边那个小的鱼缸一体柜是我设计的,现在也挂在他的店里,他主要是做实木产品的,家具现在是主要的。你看看周围的家具,都是他做的。” 她只说了自己几句,就开始夸高庭,很显然,她在妈妈面前提起他时,脸上是幸福又骄傲的。 高庭立马接了一句:“阿姨您随便看,这些家具都是外面工厂生产的,有看中的,可以直接打包,下午我给您送过去。” 潘丽华环顾四周,再看高庭眼里也确实带了一份赞叹。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份担忧。 这个男人有能力有长相,人情世故也比潘潘老练了不少,若是往坏了想,潘潘玩不过他。 可她当下没有明说,依旧拉着潘潘的手,像普通游客一样逛着展厅。 这一路上,她也注意到了,今天是工作日,但还是有很多人过来拍照打卡,大部分都是冲着鱼缸来的。 她想到刚才在麦田上看到的巨型金鱼,再看看这些游客,于是问潘潘:“外面的金鱼也是你们做的?” “不是我,那个是高庭做的,他说很多人来看鱼,不如就直接把金鱼做成地标。” 潘丽华客套了一句:“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好使。” 正说着呢,她停留在一套原木风的实木书桌面前,那书桌不高,是专为学生设计的升降书桌,樱桃木的。 高庭于是对潘丽华说:“阿姨,我听说潘潘还有个弟弟,光顾着约您吃饭了,倒把小舅子给忘了,他今天应该上学去了吧。 现在小孩学业挺重的,这套桌椅设计的时候就是升降的,能从小学用到大学。 等会我让人包起来,带回去给潘潘弟弟吧。放心,实木的环保,没甲醛。” 潘丽华连忙摆手推拒:“不要不要,我今天就是来吃个饭,大家见一见,你别这么客气。” 高庭又说:“怎么是我客气?明明是您跟我客气。您到我厂里了,我是做这个的,带一套书桌给潘潘的弟弟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您难得来一次,就不要跟我客气这些了。” “那更不行了,我是来吃饭的,空手来的,怎么还往回带呢,你是开门做生意的,我给你原价你肯定不高兴,这样吧,你给我打个折,我买一套回去。” 高庭没想到未来丈母娘还挺难说服的,却也没放弃:“阿姨,您好歹给我个机会是不是,我今天请您吃饭,那都是有目的的,您不收,等会吃饭的时候,我怎么张这个口呢?” 这话确实有点说动潘丽华了,但她想着自己作为潘潘的妈妈,要是白拿,说不定会对潘潘影响不好,所以还是没松口,只是打了个哈哈:“不着急不着急,这不是还在逛嘛,再看看再看看。” 这个话茬都快结束了,潘潘还一愣一愣地看着高庭,她心想,他怎么突然这么能说会道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高庭嘛? 他不是一向不喜欢废话的吗?上回见盛建兴他想都没想就动手了,还有见盛丰,俩人一言不合就开怼。 怎么当下这么会? 第69章 母亲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饭桌上,妈妈让潘潘和自己坐在一起,让高庭坐在对面。 高庭安排的饭店离自己的艺术工厂很近,专做游客生意,属于高端私房菜风格。 他定了一间vip包间,方便说话。 原本刚才走走看看,注意力还能分散,这下三人面面相觑反倒有些尴尬。 高庭率先打破尴尬,上来给潘丽华泡茶:“阿姨,这是今年新的龙井,是我嵊州的朋友自己种的,杭州很多地方的茶园都跟他拿树苗。味道也不错的,我今天带了点,试试看。” 潘丽华不懂茶,但是潘潘知道高庭懂,家里的冰箱里放了很多茶饼,她一开始也不了解,够了才知道,他一饼口粮茶150克,要600块钱。 她第一次去他那个小出租屋的时候,他就是拆了一并生普泡给她喝,她喝了一口,只觉得又苦有涩,后背都在出汗。可高庭却说,好茶有药性,你觉得出汗了,那就是药性好,又或者你不常喝,体质挺敏感的。 思维拉回当下,看着眼前与平时有些不一样的高庭,举手投足之间,稳重了许多,倒真像个三十多的成熟男士了。 泡茶的时候动作老练,茶桌礼仪信手拈来,她忽然就觉得好笑——不像三十出头,倒像退休老头。 高庭眼尖,一眼就刮到她在憋笑,于是也给她递了一杯:“要不要也尝尝?” 潘潘用力摇头,小声说了一句:“我们年轻人喜欢喝橙汁的。” 他嘴角扬起,宠溺地瞪了她一眼。 说话间菜也上来了。 高庭于是主动给潘丽华和潘潘盛米饭,这才自己坐下。 潘丽华嘴上客气了几句,也将这对小情侣的眼波看在眼里。 既然饭菜上来了,正事儿也该谈了。 “高庭,你别忙了,坐吧,我们自己来就行。” “好,阿姨,有什么需求您别客气。” 潘丽华没着急动筷子,喝了一口茶,确实很香,但她也不在意,趁着动筷了,也就顺势像拉家常一样切入了话题:“高庭,听小雪说,你们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都了解了吧。” 高庭停了筷子,认真回答说:“嗯,我和潘潘爸爸也见过两次。” “那你家里呢?你家里知道吗?” “过几天五月一号,我父母过来这边,我们已经约了,一起吃个饭。我实话实说,我父母不是本地人,很多情况了解的并不是特别清楚,但这个我觉得拿到饭桌上和他们说不太合适,应该是我私下去沟通的。不过我父母还都比较开明,主要以我们自己的想法为主,所以我才打算带潘潘正式见一见他们。” 这话说得挺体面的,但是潘丽华和潘潘都听出来了,那就是他父母其实并不是那么清楚潘潘的家庭情况。 母女俩同时皱了皱眉。 潘丽华于是开口说:“之前小雪和我说,你是自己创业的,办厂的,我们以前家里也是办厂的,所以我没多想,但是刚才看见你事业做的这么大,我是真有点吃惊。你年纪虽然比小雪大,但也才三十出头,能做这么大的买卖,家里肯定也给支持了。 说实话,我和她爸爸加起来也比不了你的条件。所以我丑话还是说在前头,结婚和谈恋爱毕竟不一样,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想清楚,如果说五一见了面,吃了饭,一切顺利,你父母也能认可,那是最好。” “阿姨,我明白您的顾虑,我跟潘潘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谈不上一时冲动想结婚。我岁数也在这儿了,她还小,所以结婚这事儿是我求着她的,我比她急。所以我父母这边,您也放心,过年的时候我也跟我家里都提过了。原本的计划就是五一正式见面,今年过年去我家过的。我可以在这儿当着您的面保证,我们家这边有任何情况,都由我来解决,不会让潘潘受委屈的。” 听到这话,潘丽华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她满眼都是高庭,也不知道说其他的还能不能听进去。既然俩人心已经定了,那她也就只能考虑怎么帮她了。 “阿姨相信你。至于她爸爸那边,你不用担心。有些话或许现在说还太早,但我毕竟不能天天陪在小雪身边,所以我想,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说了吧。 你们要是真的想结婚,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不然嫁过去,人家对小雪指指点点,说她娘家没人,你脸上也没光。她爸爸不是个实在人,我也跟你实话实说,你们就当没有他这个人就行了。她本家的长辈,我会去找她大伯出面的。阿姨也在这里给你一个保证,流程上,别人出嫁该有的,小雪一样都不会少,嫁妆我这边也会去商量准备的。” 高庭看了潘潘一眼,好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潘潘于是也直说了自己的想法:“妈妈,现在说这个好像还有点远。不过,我也没打算告诉爸爸。” “是不应该告诉他,以后你结了婚,嫁出去了,更不用来往了。你只要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她又对高庭说,“高庭,既然你们谈到这个地步了,你也不是外人,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过好你们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高庭于是也点了点头,没有当着潘丽华的面评价盛建兴。 “阿姨,结婚是人生大事,潘潘爸爸那边的情况,我们已经有共识了。您这边也别有压力,请你来,其实更多的也是不想让你们母女有遗憾,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一定照办。” 潘潘目光在妈妈和高庭之间来回流转,忽然觉得这一刻,自己就像一个旁听大人说话的孩子一样,插不上嘴。 高庭超乎寻常的稳重可靠和妈妈久违的担当,都让她觉得好不真实。 但至少,这种不真实,是幸福的。 她嘴角还是弯了起来:“妈妈,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对,”潘丽华业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此时忽然说了一句,“千万别像以前一样了,好好一个孩子,可惜了,人也遭罪。” 高庭立刻就知道丈母娘这是点自己呢,连忙接话说:“对,以前都是我不好。” 潘潘也紧张了一下,说:“妈妈,其实也怪我,我那时候太年轻了,不过这几年我做生意,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在慢慢改变,我和高庭现在挺稳定的。” “那就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一顿饭吃完,总的来说还挺顺利。 饭后潘丽华要回家去,高庭让人打包了那套学习桌椅,放在自己那辆陆虎的上,和潘潘一起开车送潘丽华到了小区楼下。 高庭找了保安帮忙把东西送到她家门口,潘潘没上去,趁着高庭去送东西,潘丽华拉着女儿在楼下花坛边上又说了几句:“这车得一两百万吧。” 潘潘说:“我也不懂车,应该挺贵的吧。” 潘丽华却很担忧:“说起来你们已经到这一步了,妈妈说什么也没用,但还是要叮嘱你几句,你现在赚的也不少,多留点钱在自己手里。能过就过,不能过还能有个退路。这话不好听,但妈妈不希望你像我一样,身无分文地离婚。” “妈妈,我知道的,我们财务分得挺清楚的,也打算签婚前财产协议的。” 潘丽华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有这种想法,高庭着条件,离婚了能分一点也挺好,但转念一想也认可了:“你现在收入不错,你这么想妈妈没意见,伸手跟人家拿钱总归要低人一头的。你自己想得开就行。” “嗯。” 说话间,高庭已经下楼来了。 潘丽华又捏了捏女儿的手,松开,正式告别了。 作为盛雪阳母亲的一天,结束了。 分别的时候,潘潘也并不觉得太伤感,同她挥了挥手,说了声:“妈妈再见。” 就像和久违的朋友一起逛街吃饭后分别一样,更多的,是一种释怀——长久分别后,还能再见,确认还有那么点儿感情在已经很不错了。 她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那些已经失去的遗憾,而是当下最珍贵的陪伴。 比起父母,她现在更在意的,是高庭。 就像高庭说的,邀请妈妈,只是了却一个心结,从此以后,她也就彻底放下了。 她很快转换情绪,笑着朝牵起了高庭的手,挽住他的胳膊,把头贴了上去。 他没着急去地下车库提车,倒和她一起在夕阳下的花坛坐了一会儿,还在小区里散了会儿步。 “怎么样,我今天表现还可以吧?” 潘潘笑得更深了,毫不吝啬夸奖:“我们家庭庭今天超级棒,太厉害了。” 庭庭…… 高庭无语又好笑,这是什么诡异的昵称。 “见丈母娘,总要装一下的。” “那你也太过了,有一瞬间我都以为我不认识你了。” 高庭却说:“你看,不认识不就可以重新认识了吗,新鲜感这不就来了?你们年轻人不就喜欢新鲜感吗?” 噗嗤~她咧嘴笑起来,他还记着呢,她今天心情好,于是哄了他一句:“可我跟别的年轻人不一样。” “哪不一样?” “我就喜欢岁数大的。比如庭庭呢。” 明明是情话,但是高庭却一阵头皮发麻,认真说:“换个昵称吧。” “哈哈哈哈哈”她今天算是跟他杠上了,偏要逗他:“不好听吗?可我觉得很反差萌呢。庭庭~” 高庭头又是一嘛,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算我求你,换一个吧,这个真顶不住。” “好好好,我想想,那我叫你老高吧,怎么样?” 高庭笑了笑,若有所思说:“感觉对了一半了,我觉得你再换个字,应该更好。” 潘潘想了想,老高,换个字? 她脑筋转了转,一点就透,老…什么?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偏不,昂着下巴别过头,可嘴角却是弯的,笑得好甜。 高庭伸手过去捏住她的脸蛋,转过来,低头四目相对,压低了声音说:“等我持证上岗了,你就躲不了了。” 她笑而不语,他顺势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走,先回家。” 楼上,潘丽华进了门,就看见现任老公站在阳台上朝楼下看,不用说也知道看什么。 “哎,那个就是女儿和未来女婿啊,我天,我刚去他车里拿东西,上百万的车,你女儿这是傍上大款了呀。” 潘丽华没搭理他,进房间看了一眼儿子,正躺在床上打游戏。 老公追进来说:“今天吃饭怎么说啊?结婚叫你去吗?” 潘丽华不愿意对他说起女儿的事情,敷衍了事:“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我提起来嘛,怎么现在这么积极。” “那人家不是给你儿子送了东西嘛,我问问还不行呢?以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光往外拿钱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东西进来呢。” 潘丽华白了他一眼:“我拿我自己的钱关你什么事儿。” “哎,你这人什么态度啊。我不过就是问问。你看人家以后要当富太太了,咱们儿子是不是也能多一门亲戚呀?” 潘丽华心里烦躁不已,自己这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嫁的人都是这个德性,她没好气地说:“那我告诉你,人家叫我去明说了,结婚不请亲爹,让大伯主婚,请我是因为我没整什么妖蛾子,我要是也跟她爹一样,带上你和儿子拖家带口上赶着讨人嫌,那以后别说你没这门亲戚,我连女儿都没有了。听明白了吗?” 对方撇了撇嘴,觉得没意思,悻悻地走开了。 潘丽华一肚子火,对着他的背影低骂:“要不是为了儿子不变成那样,我他妈早跟你这种人离婚了,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自从生了儿子,三天两头换工作,家里所有的钱都要我想办法。就没见过这么没用的男人!” 夜色西沉,她回想着自己这一生不幸的婚姻,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她这回一定要替自己的女儿出一些力,起码,让她得到幸福。 这是作为母亲,义不容辞的,也是唯一能补偿她的。 第70章 紧张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4月30号晚上,潘潘突然开始严重失眠,明明很早就躺下睡觉了,眼睛越是紧闭就越是酸涩。脑海里反复幻想演算着和高庭父母见面的场景。 他父母看起来人很好呀,可是上回见面不是以合作身份吗? 这回以女朋友身份,他家里人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要是他家里人不喜欢自己,那怎么办? 我和高庭,真的可以走下去吗? 她被这些萦绕,根本无法入睡,而身后的高庭,手臂圈着她的腰,呼吸已经很均匀了,明显已经睡熟了。 潘潘不敢动,怕吵醒他,就这么在他怀里僵着,一直到三四点才有了点困意。 第二天早上起来,黑眼圈简直吓人,眼袋都熬出来了。 高庭早起看见她这模样,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什么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至少她很在意和自己父母见面的事情。 他已经起了,但又把她重新按倒,用被子裹住:“我爸妈要中午才到,你再睡一会儿,我喊你。” 潘潘头昏脑胀,可就是睡不着,翻身起来,去冰箱翻出他的茶叶,一只玻璃杯放半杯茶叶,浓的发苦,她咕嘟咕嘟连喝两杯。 还想喝,高庭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杯子:“你不习惯喝茶,等会刮得胃痛。” 她微微蹙着眉头,有些委屈,又有些无措地看着他,碎发扰乱了她的心,也映在他眼里。 高庭原本还觉得高兴,可真看见她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又舍不得了,把人拉过来,抱了一下,哄着说:“你别紧张,我过年就和家里说过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而且今天我奶奶也来,你应该见过的,你之前送的小鱼就在她院子里,我不是给你看过照片了吗,都被她养的像球一样。 她现在也是养鱼佬了,和你有共同语言的。” 她用力抱紧了她,手攥紧他的T恤,生怕他跑掉似的:“我怕我表现的不好。” “怎么会。” “你见我妈妈的时候,那么周全,可是我……从小,没人教过我这些……人多的时候,我奶奶都会给我的饭上夹半碗菜,让我回房间吃,我吃完了,就吃白米饭,不敢去夹菜……”她头埋进高庭的心口,确实是焦虑到了极点,否则又怎么会想起从前这些,更不会说起这些,她从来都是将自己孤独藏在最深处的。 这回她是真有点儿怕了,这几年做生意确实也锻炼了一些,但是说到底,都是年轻人生意,没深交的,又是陌生人,没压力。 可这次面对的是高庭父母,她越是在意就越是焦虑,焦虑到后来也只剩下无措。 她太想和他走下去了。 从前她也不敢想的,可是他一点点把这些奢望具象化了。 就算是高庭也是第一次听见她主动讲小时候的事情,心里刺痛了一下,那画面一下就浮现了。 他用力抱紧了她,顺着后背说:“不需要你做什么的,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一切有我呢,你不用怕。其实我妈每次都在偷偷看你直播的,她也被你带入坑了。” 可他这一说,潘潘更加紧张了,她忍不住去想,自己直播的时候,有没有不好言行举止,那颗她以为已经独立的心,再一次,萌生了想要讨好他家人的念头,她烦躁极了。 她抱着高庭,心里满是不安,她想问他:要是我表现得不够好,你会不顾一切和我在一起吗? 可她忍住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睡好才会这样,她告诉自己,不能慌,起码比起慌张,应该积极地去做一些准备,于是她问高庭:“你能不能教教我,等会儿要注意哪些细节。或者告诉我,你爸妈喜欢什么口味的东西?” 高庭只要能安抚她,当然愿意,但只是面对自己父母,而不是接待什么领导,真没太大讲究:“你要是真的不自在,你就把我奶奶跟牢,她话多,爱唠叨,肯定不会冷场就对了。其他的,你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就直接说,我爸妈都挺实在的。” 她想了想他奶奶,挺好的一个老太太,第一次去送鱼的时候,还心疼她一个女孩子大冷天要碰冷水,想要留自己吃饭。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嗯。好。” “那你现在还困吗?困的话就去睡觉,不困就去打扮打扮。” “不困了,我去化妆。” 今天化妆也不知道怎么了,粉底也不均匀,眉笔也断了两次,编发也编得毛躁,索性她就把头发松开了。 黑眼圈和眼袋,到底也没遮住,时间到了,只好出发。 不过好在,确实如高庭所说,他家里人都很和气,奶奶也确实话密,别说冷场,插话的间隙都没有。 高庭爸爸今天还是开的7系,很低调地停在艺术工厂外面的停车场上。 高庭去开车门,门把手刚拉开,就听见他奶奶的声音了:“奥呦!!就是这个地方啊,这种地么以前种粮食最好了,你们现在这种人拿来办厂啊?还要弄这么大一个金鱼啊?你们品味这么特别的啊?” 高庭接了奶奶下来,潘潘上前乖巧地打了个招呼:“奶奶好。” “好好好。”奶奶刚才还在吐槽,下一秒就变脸了,驼着背笑嘻嘻地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都在发光:“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盛雪阳,您可以叫我潘潘。” 奶奶摆摆手:“叫什么潘潘,雪阳好听呀,雪么是冰雪聪明,阳么是阳光开朗呀。你说对伐?” 潘潘被这么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倒是高庭爸爸和妈妈下车走过来,高庭爸爸快人快语:“你奶奶今天高兴死了,总算是看到点希望了。” “个么当然的咯,你老爹没的时候,就跟我讲过的,要看他孙子结婚生小孩,下去跟他讲一讲的。结果好了么,三十二了,一个小姑娘都没带来过。 他再这样下去,我跟你讲,我要叫你去找个算命的来看看风水了,是不是喜欢男人了,还是你们高家祖坟旁边立了新电线杆,出光棍呀!” 这下车还没几分钟呢,高庭奶奶简直是妙语连珠,潘潘都忍不住想笑,还真就像高庭说的,待在他奶奶身边,不会冷场。 只是她好几次想要跟高庭父母打个招呼,都因为话太密而插不进去。 好在高庭妈妈及时出手,打断了奶奶施法:“潘潘啊,又见面了,我看过你的直播,今天算是网友见面了。” 潘潘立即客气地回答说:“阿姨好,太感谢您的关注了。” “不谢不谢,我属于潜水的,看了这么久,一条都没买,难为情的。” “没有没有,您要是想养,随时和我说,我免费帮您搭配一组。” 高庭爸爸打趣说:“本来奥,我说要养鱼,高庭妈妈不肯的哎,他说我不管养什么东西都是在给她找麻烦,现在好了,天天看你直播,沉迷了,自己说要开一缸了。” 妈妈和奶奶同时开了口,都想接找个话茬,高庭及时打断:“不是,你们非要站在这儿说吗?往前走几步行不行?” “好好好,走走走,你们带路好吧。今天你是老板,爸爸来给你捧场的。” 高庭于是大大方方地拉起潘潘的手带头走在前面。 潘潘只觉得背后的目光好烫! 甚至不止目光,耳边都能听见高庭奶奶嘀嘀嘟嘟地说话:“哎,你们看呀,两个人手指头都扣在一起的哎。咦~我们以前,哪里敢这样。” 奶奶的语气复杂又多变,既有吃瓜磕Cp的快乐,又有八卦的琐碎,还有终于看见孙媳妇的欣慰。 “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结婚前都可以住在一起的。” “他们住在一起的啊?” …… 潘潘被高庭拉着走快了几步,没听清后续说了什么。 脸是烫的,手心也出了汗,可心里却没那么紧张了。 她被他拉着走,心思却飘远了,麦田上说话声没停过,她忽然就在想,他家里好热闹呀,每个人都会认真听彼此说话,说不了几句就哈哈大笑。 明明是几代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却可以这么和谐。 这样的家庭才会蒸蒸日上吧,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会养出高庭这样温柔又优秀的人吧。 如果自己也可以和他们相处的话,那是不是也可以变得越来越好? 如果…… 接下来的如果,是她不敢深想的…… 如果她的孩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也一定会很幸福吧…… 第71章 上门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饭还是在包厢里吃的,今天换了一个大包厢,带了一个榻榻米小茶位,和一个小飘窗。 这回轮到潘潘泡茶招待了。好在高庭也没闲着,一直陪着她忙前忙后。 他还准备了一些水果零食,切好了放在一边,方便饭前饭后聊天消食,天气逐渐热起来,要是不想出去晒,下午也能在这聊聊天。 可高庭奶奶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嘴里一直在念叨:“你不要动了,让高庭去弄好了,过来坐着,我们聊聊天。” 说实话,潘潘见识过他奶奶聊天的功力,此刻还真有点没底。 高庭妈妈也招呼她:“快一起吃吧,我看这个蓝莓挺好的,多吃点,抗氧化,对皮肤好。” 她盛情难却,坐到了他妈妈和奶奶中间,高庭爸爸很识趣地站起来,去和高庭一起泡茶:“今天喝龙井啊?” 他喝茶是受爸爸的影响,俩人能喝到一块去,高庭爸爸觉得,今天这个场面,自己也不方便多说多问,和儿子一起喝茶,倒比挤在女人堆里自在。 “嵊州的龙井。” 爸爸尝了一口说:“还是你会过日子啊,听说今年杭州XX地方的龙井炒到2万一斤,你这个味道虽然不是完全一样,当口粮茶完全够了。” 高庭泡了两杯给妈妈和奶奶送过去:“那不然呢,我几千万的债务,还得结婚,不省点怎么办。” 老爸嫌弃地看他一眼:“光谈负债不谈收益,这就是耍流氓。” 他淡淡回了一句:“光恋爱不结婚,也是耍流氓。” 奶奶听见了,立即开火:“是我们不让你结婚啊?不是你自己没本事啊,拖到现在!” 高庭也不意外,顺势就挨着奶奶坐下来说:“对对对,是我没本事,这才追了人家好几年,所以这不是带回来了吗,奶奶,我都快急死了,做梦都想结婚呢。” 潘潘坐在奶奶的另一侧,和高庭一起,一左一右把老人家夹在中间。听见高庭这么说,她脸忍不住开始发烫,可心里又没那么紧张了。 她偷偷去看高庭——他今天明显比和潘丽华吃饭的时候放松很多,甚至还多了一丝玩世不恭。嘴里故意说着不着调的话,可每一句都在说,是他求着潘潘给他结婚的。 其实他很清楚潘潘的处境吧,所以才把自己的姿态放的那么低。 他是想给她托底,也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有多在意她。 “你急死了,也要看看人家的意思呀。”高庭妈妈笑着又对潘潘说,“潘潘,你和家里说过没有?” 潘潘老实说:“前几天,我们一起见过我妈妈了,她说尊重我们自己的想法。” 高庭妈妈点点头:“是应该这样的,既然谈到结婚了,就不能再悄悄的,你们俩个处理了。” 这是在暗指之前那个孩子呢,但潘潘并没有听出来,只是乖巧地应声:“嗯……” 高庭妈妈很显然也没听出奇怪之处,她只说了见过妈妈,而不是见过爸爸妈妈。 潘潘心里有些犹豫,要不要趁这个机会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 可高庭妈妈马上就又问:“对啦,你那个金鱼店开了多久了呀?” “两年半。” 高庭妈妈在心里算了算:“你比高庭小好几岁,那是一毕业就去开店了呀?你大学是学经济的?” “不是,我是学设计的,不过是普通本科,出来工作不好找,工资也不高。我自己喜欢养鱼,所以就去开店了。” “这样啊,可是我看你好专业啊,居然只是爱好,我还以为你专门去学过。” 潘潘老实说:“我大学的时候一直在水族馆还有渔场兼职,所以就学了点。” 高庭妈妈三言两语,就摸清了她大半的人生轨迹——大学四年都去兼职,那是家里条件不太好? 不应该呀,条件不好一毕业哪来的钱开店呢? 潘潘也是这时才意识到,他妈妈聊天很自然亲和,可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深入了解自己的情况了。 “那你爸爸妈妈挺开明的呀,你这么年轻,没有社会经验,他们都这么支持你追求爱好。那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这就是委婉地问到家庭了。 潘潘在心里掂量着,缓缓开口说:“我父母离婚之前,是一起办纸箱厂的。离婚后,我爸爸的厂就并到大伯的厂里了,现在在大伯厂里帮忙。我妈妈现在在托儿所里,帮老师照顾孩子。” 高庭妈妈愣了一下,却也很快消化了信息,有些抱歉地说:“那也挺好的,有各自生活,你现在生意也有起色,他们应该也很欣慰了。那你现在是和你妈妈生活在一起吗?” 高庭妈妈心想,他们既然是跟她妈妈吃饭,那潘潘应该是跟着妈妈生活的吧。 潘潘习惯性垂了一下眼睛,立即又抬起来,看着高庭妈妈,坦诚地说:“不是,我父母都再婚了,所以我也就从家里搬出来了,我…我现在…和高庭生活在一起。” 高庭妈妈小小吃了一惊,他奶奶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也终于忍不住了:“那不是蛮好的,嫁过来就是我们家里的人了,反正你们现在住在一起,早点把婚结结掉么算了。又没有区别的咯,就是多一张证么。不过小雪你放心,结婚要准备的东西,我们家一样不会少的。” 正好服务员推开门,送了菜进来,高庭妈妈借机打断了奶奶往下说:“妈,你刚才不是说有点晕车,饭来了,你吃点定一定。” 高庭和潘潘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妈妈态度的微妙,但高庭妈妈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客气的招呼潘潘吃饭,聊聊养鱼的事情。 谁都知道,在这种场合深究女方的家庭,是一种冒犯。 这种事,还是得私下问高庭。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有高庭的奶奶在,几乎就没有冷场的时候,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潘潘。 她长得好,年纪小,又有能力,人也懂事有礼貌,奶奶甚至觉得,她这样的家庭情况其实也挺好的——反正自己家不差钱,娶回来不需要跟娘家人走动,反倒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只要对她好点儿,这样的孙媳妇,会跟婆家更亲。 说到兴头上,奶奶甚至直接拉着潘潘的手说:“还好年纪轻,抓紧结婚,小孩明年就好再生一个了。” 潘潘根本接不上话,还是高庭妈妈替她解了围:“妈,现在年轻人不跟以前一样了,哪有你想得这么快,说有就有了。” 高庭于是也插了一句话:“奶奶,大胆想吧,我努力。” 奶奶喜笑颜开,将高庭和潘潘的手叠到一起:“这就对了嘛。” 一顿饭结束,大家又说了一会话,高庭爸爸就提出该散了,还得送奶奶回家。 可是奶奶舍不得孙子孙媳妇:“你们俩今天没事情吧?没事跟奶奶回家吃晚饭吧,我给你们做。行不行?” 谁都知道老太太平时太冷清了,高庭爸爸也于心不忍,于是对高庭说:“这样吧,晚上我们陪你奶奶,你们有事情就先去忙好了。” 奶奶大喊:“谁要看你啊,我要看孙子和孙媳妇。” 高庭爸爸无语又尴尬,奶奶又拉着潘潘的手,甚至有些乞求:“去奶奶家吃饭吧,好不好?” 她心里软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的奶奶,想答应,又看了看高庭,担心第一次见面就去他奶奶家会不会不太好。 高庭看她眼神就知道她动了心:“我们也没事儿,走吧。买点菜,你们看看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那也行,那我们先送你奶奶回去。你们买点菜,就过来吧。” 奶奶补充说:“衣服带点过来,住一晚上再走,难得的。” 高庭点头说:“行,知道了,你们先去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麦田,因为要回去做饭,高庭车开的快,虽然中途去买了菜和拿了衣服,但还是没落后多久,车就停在了奶奶家院子门口。 下车前,他看着潘潘忽然就笑了。 潘潘这一路上都觉得有些紧张,甚至有些后悔,怎么就答应来过夜了呢? 白天他妈妈问到自己家里情况的时候,她其实是不自信的,也对他妈妈的态度捉摸不定,可奶奶的邀请又好像给了她希望,仿佛在说,她跟高庭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 “你笑什么?”她看见他没来由的笑,更疑惑了。 “你等下进去先看看鱼就知道了。” 潘潘于是下了车,再一次站在这座农家小院子面前,第一次给他送鱼的记忆,清晰地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怎么转眼间就两年多过去了? 时间真的好快。 她凭着记忆走进院子,终于看到了院子里,洗衣服的阳光棚下那一口老北京大瓦缸,里面遍布绿色的青苔,六条滚圆滚圆的大鱼球一样在里面游动。 就算是潘潘也从来没见过这么胖的鱼! 她忍不住俯身去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只是些青皮小苗子,现在居然都长出了不同的花色,每一条起码都有16公分大! “怎么样,是不是惊呆了?” 高庭站在一边,抱着手凑过来问。 潘潘还在震惊之中:“怎么会这么大!!” “你不知道吗,有一种饿,叫奶奶觉得你饿。” “不是,这个体型,这个数量,你这缸根本就不够大!而且我记得都是青皮,练手的,先天条件都不行呀。” “那也不妨碍人家长肉啊。” 潘潘有种道心受到严重冲击的感觉,喃喃道:“不,你奶奶一定是传说中的养鱼圣体!” “哈哈哈哈哈。”高庭忍不住大笑。 他今天似乎心情格外地好,潘潘都看愣了,一切就像这缸鱼一样,不合理,但却真实地发生了。 第72章 妄想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奶奶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就猜到是他们到了,她已经换上了围裙,弓着背,擦着手走出来接人:“阿庭,小雪,晚上我们随便吃点,奶奶给你们做红烧肉好不好阿?” “我来做吧。”高庭说,“你别忙了,就在这儿和潘潘看看鱼吧。交流交流养鱼经验。” 奶奶看了一眼鱼缸,确实是有想要交流的想法,但是又想到高庭他妈妈是不会做饭的,又喊了一句:“你一个人来不来得及啊,你妈又弄不来的,我给你打下手。” 潘潘一听,连忙说:“奶奶,我去帮他好了,平时我们也是一起做饭的。” 奶奶眼睛都亮了,平时也是一起做的啊,那看来很谈得来——很多小年轻都是因为家务分工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奶奶看过最离谱的新闻,是一对夫妻因为挤牙膏的方式不同,就闹离婚了。她实在无法理解,好在潘潘一看就不是这样的人。 可高庭今天却并不接受她帮忙,看见她跟进来,口都没开,他就说:“你要是不自在,就在我旁边看着,别上手。你今天是客人。” “客人”两个字,让潘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原本是想要积极融入的。 高庭却说:“我妈也不做饭,你不用有压力。这都无所谓,反正以后是我们俩住。” 说起来,好像他们重新同居以后,因为她要直播和游泳健身,渐渐的,确实是高庭做饭的次数更多,可他从来都没抱怨过。 她忽然觉得心里好温暖,明明是在陌生的家里,可是看见他在厨房里忙活,就觉得好安心。 这一天下来,她好像变得更加依赖高庭了——他在一切令她无措尴尬的时刻,都照顾到了她的情绪。 而高庭此刻正在切土豆丝,腰突然被熟悉的纤细胳膊从后面抱住了。 他停了手下的刀,笑着柔声问她:“怎么了?我切个土豆丝也能把你迷倒?” 身后传来她的低笑:“才没有,只是忽然想抱你一下。” “那就抱,想怎么抱就怎么抱。”说着他手上的动作又继续起来,好像真的打算就这样被她抱着干完所有活。 潘潘也并没有抱太久,松了手,就站到一边看他切菜。 她也不说话,就是看着。 高庭嘴角上扬,抬眼看她一眼,也不说话。 黄昏里,农家小院子的厨房有一缕昏黄的光洒进来,笼在俩人身上,像梦一样。 他切好菜,拿肉来切,她也抱他一下。 他准备去炒菜,拿出了铁锅,她也过去抱他一下。 他从来也没说过一句“让一让”,就任由她抱着。她也很识趣地不耽误他。 最终高庭忍不了了,他菜一出锅,把锅铲朝水池里一扔,快速洗了把手,就捉住了身后人的手臂,拉到门后面抵着,低声说:“我今天可没带套。” 潘潘扑哧笑出了声,还以为他一脸深情认真要说什么呢。 她生了歹心——一贯是他欺负自己,今天也回敬他一下吧。 她忽然踮起脚,笑着在他侧脸落下一吻,紧接着是他挺拔的鼻尖,然后是嘴唇。 再分开,她满眼都是笑意、得意和故意。 高庭看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明知道不能做,还故意惹他,折腾他呢。 他在这件事情上,向来是不让步的。 于是伸手拦住她的腰,往前一带,身体紧贴,他露出一抹坏笑:“要是重孙子再来早一点,我奶奶应该更高兴。” 潘潘分不清他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立马认怂,推开了他,怯生生地说:“我开玩笑的。” 高庭当然知道,顺势也就松了手,没再惹她。 潘潘跟在他身后,乖乖去拿菜碗,准备拿去吃饭的客厅,就听见他宠溺地吐槽了一句:“菜还爱玩。” 她有些俏皮地开溜了。 奶奶的厨房在架空层里,她平时走楼梯也不方便,于是也住在这里。 今天是因为高庭和父母过来了,又是第一次请潘潘来家里吃饭,所以晚饭放在二楼的大客厅吃。 潘潘端着菜,从一楼的架空层走出来的时候,最后一抹夕阳就洒在上二楼的户外楼梯上,她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没入黑暗的架空层——其实和当初她和奶奶住的有些像——当地的农村自建房的款式很相近,一楼的架空层通常都是给老人住的,院子里的户外大楼梯直通二楼大门,儿子媳妇就住在楼上。 这样相同制式的农村小楼,可比商品房更加接近她记忆中的家。可此一时彼一时,从前除非特殊节气,她从来不会去二楼。 可是现在,在这个小院子里,她楼上楼下穿梭端菜,她爱的人下厨,他的家人们都对她很热情,她忽然觉得,这会不会是一种平行时空呢? 这个平行时空里的自己,真的在一点点地获得幸福。 她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想念自己的奶奶,她希望奶奶也能看见现在的自己。 夕阳已经沉下去,落日的尽头,是星辰降生之地。 她停下脚步,站在户外楼梯的台阶上,手里端着菜,抬头仰望了一下夜空。 星子还很少,但她想告诉奶奶,她在她离开以后的世界,也许,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有自己全新的家人了。 想到这,即便是入了夜,她仍然欣然前行——她再次迈开脚步,欢欢喜喜地端着菜进了大客厅,摆放整齐。 晚饭吃的也很合胃口,毕竟是高庭做的。 饭后高庭洗碗,潘潘去帮了个忙。 高庭奶奶这一天跑了两个城市,话又太密,早早就累了,回了房间。 高庭收拾以后,就带潘潘去三楼看了一眼:“我爸妈的房间在二楼,我们的在三楼,这个是我以前住的,晚上我们睡这间。卫生间在里面,你累了就先洗澡吧。” 她推门进去,房间很简单,但是因为许久不住人,有一些陈旧味道。 她环顾四周,床尾有一个书架,上面的书都已经陈旧发黄,她走近细看,竟然还有高庭初中高中的课本。她心血来潮,取出了其中一本,上面有他学生时代点点滴滴的痕迹,字迹清晰,好漂亮。 她简单翻阅后,把书抱在怀里,坐到了他的床上,在静默中,好像和少年的他相遇了一样。 那种满足和幸福非常奇妙,明明她是在他30岁的时候才认识他,可在这间房间里,却好像又将这份感情往前延长了许多年。 她甚至觉得庆幸,还好自己今天答应了奶奶过来吃晚饭。 真是太幸运了。 而另一边,高庭刚下了楼,就看见妈妈已经洗过澡,坐在客厅里等自己。 高庭早就知道今天得跟父母谈一次话——就像他请潘丽华吃饭那天,送到小区楼下,她也拉着潘潘单独说了一些话一样,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很自然地也坐在沙发上,等着妈妈开口。 妈妈也没卖关子,对自己儿子开门见山:“潘潘家里的情况,你清楚不清楚?” 刚问出口,爸爸也听见高庭下楼的脚步声走了出来,招呼母子两个:“有话进书房说,在这儿多不好。” 一家三口于是挪步书房,妈妈还是那个问题:“儿子,潘潘家里的情况,你到底清楚多少呀?” 高庭如实坦白:“我都清楚,她爸妈我都见过了。他们离异十几年了。潘潘还有个大伯,以前是两兄弟并排的农村房子,她在她大伯家住了很多年,刚好我跟她大伯的儿子就是盛丰。” 妈妈恍然大悟:“我就说呢,都姓盛。怪不得了。” 高庭点点坐在沙发上,点点头说:“今天话太密了,没顾上说,正想告诉你们呢。” 妈妈马上从这个话题中抽离,她心里还有其他疑问:“她是跟着她爸爸的?怎么住在大伯家里?今天好像说带你也见过她妈妈,却没提她爸爸。是不是父女感情不好?” 高庭也没隐瞒,这种事情提前说了,总比后面被发现的好,但盛建兴的情况属实有些复杂,高庭也是梳理了好久才开口说:“她爸爸……再婚了两次,两次都是跟出轨对象结婚。每段婚姻都有孩子,所以潘潘和他几乎是不来往的。我们见她妈妈也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她妈妈和她的意思都是,要是真结婚,她妈妈和她大伯出面,就不要叫她爸爸了。” 高庭这话,其实说得蛮委婉的,起码还没说到盛建兴出又出轨了潘潘前任后妈。 可光是听到两次跟出轨对象结婚,高庭妈妈就已经眉头紧皱了:“几个孩子啊?” “……应该是3个,岁数都挺小的。” “阿?”高庭妈妈再次瞳孔地震。 连一直很淡定的高庭爸爸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等会儿,是算上潘潘3个,还是不算她还有3个阿?” “不算她。” 高庭妈妈忽然想到什么,追问说:“那她妈妈再婚有孩子吗?” “有个儿子。” “啊?那就是兄弟姐妹5个人?”现在这个社会,这个手足数量,实在有些惊人了。 高庭点了点头,非常平静地看着父母吃惊的样子。 书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高庭给了父母一些时间消化,好一会儿,妈妈才缓缓开口说:“儿子,妈妈也不是说反对你找单亲家庭的,也不是歧视他们,只是潘潘这个情况……是不是有点……太特殊了呀?” 第73章 反对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对于父母的反应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他既然带潘潘见家长,那心里还早有准备。 “是挺特殊的,不过我们认识快三年了,她几乎不和家里来往,所以以后接触的机会也不多。 我和她以及她妈妈也都商量过了,我们结婚,请大伯和她妈妈做见证,娘家亲戚也只请他大伯这边。” 高庭妈妈和爸爸对视一眼,脸色依然没有放松,甚至觉得高庭擅自和潘潘妈妈商量这些有些不合适:“儿子,有些事情不是你们年轻人想想这么简单的。你说不请就不请了? 那我问你,你们结婚难道是秘密进行吗?她爸爸知道了,人家怎么想?背后怎么说?等下人家以为我们家逼她断绝父女关系呢? 还有,之前都没告诉实际情况,就直接跟她妈妈商量结婚的事情了,万一结不成呢?你这不是让人家更难受了吗?还有,你现在厂就在那里,人家要找你麻烦多容易!” “妈。”高庭觉得妈妈说得有些过头了,冷静开口打断说,“我跟潘潘感情到这一步了,我想跟她结婚,就这么简单。你说的这些,我不否认会发生,但都不能不让我们结婚。 我也说句不好听的,她家里的情况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了,外面的人要议论总有话说的,人不能因为别人说两句就束手束脚的。再说了,这些跟潘潘没关系,她也没得选。” 妈妈看他态度强硬,也只好软了软语气:“我知道你不在乎,妈妈的意思是,结婚,不仅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是我们两家人的事情,我们要结这门亲家,总要考虑考虑吧。 我跟你爸爸,这辈子清清白白的,我不说有口皆碑,至少也没让人捏鼻子过。我们也不想老了老了,被人家戳脊梁骨阿。” 妈妈这话挺委婉的,没直接说不想沾这种亲家,老了晚节不保,被溅一身泥点子。 她没直说,但高庭也听懂了:“妈,人这辈子的压力,要么就是缺钱,要么就是缺名。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和潘潘现在事业都起步了,我给你透个底,他爸爸一家子就算真压过来,我也养得起。 至于名声,你们和潘潘一样,都没做错什么,我还是坚持我原来的想法,我们保持距离,你们顾虑的影响会降到最低的。” 高庭妈妈见他是铁了心了,说不动他,于是向高庭爸爸投降求助的目光。 爸爸其实也不想说泼他冷水的话,毕竟男人多少能理解男人一些,像高庭这个年纪,有了这么强烈的结婚冲动,那一定是最坏的结果都考虑过了——他都说实在不行他可以养盛建兴一家,还有什么能动摇他呢? 爸爸从来都是尊重他的,否则也不会给他那么多钱,支持他创业。 他叹了口气,没有去说高庭,反倒是劝了自己老婆:“算了,我看潘潘这孩子其实挺好的,年纪轻,但是很上进,人勤快又聪明。父母的错,怪不到孩子身上,她也是个可怜人。 说到底,日子还是他们俩过,他们自己愿意就行了。人家说两句就说两句,反正也少不了肉。” 妈妈瞪了他一眼,又说:“就你会做好人,我也没说潘潘不好呀,我这不是让儿子再考虑考虑吗?” 高庭马上接了话,认真说:“我考虑得很清楚了,这次回来,我就是来谈结婚的事情的。” 妈妈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本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还能有缓冲的时间,却没想到高庭又进了一步。 “儿子……” 可她刚开口,高庭就说:“妈,你应该也知道我和潘潘之前的事情,因为孩子的事情,我们分手了一年多。其实那时候我就挺后悔的,我要是早知道有孩子,我早把婚结了。” 这话堵住了妈妈的嘴,但心里也明白了,他为什么当初不说潘潘的家庭情况,反倒把孩子流产和他自己欺骗人家的事情先说了。 高庭其实很懂人情世故,他很知道世人在面对这样家庭的时候,不会给潘潘这样的女孩子试错的机会,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敬而远之。 他当初要是先坦白她的家庭情况,可能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见家长的这顿饭,也不会有这小半年的时间,培养妈妈对她的好感。正是有了这些基础,以及孩子和对潘潘的亏欠,他们才能一步步谈到结婚。 他这回和当初追她的时候不一样,不是一头热,他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父母又互相看了一眼,面对高庭这么寸步不让的态度,拒绝的话很难说出口——他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青春期荷尔蒙躁动,更不是叛逆期和父母赌气要买玩具或者早恋的阶段。 他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成年男人了,他有钱也有能力靠自己结婚,早就不用依赖家里了。 说难听点,父母的约束对于他来说其实已经非常小了,说是商量结婚,不如说是通知他们。 是出于尊重,而不是央求。 高庭爸爸最明白这一点,他思来想去,伸手拍了拍高庭妈妈:“想结就结吧,你儿子也老大不小了。你担心亲家不行,还不如担心担心他拖成老大难,一样要被人家指指点点。连他奶奶都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的呢。” 这话倒把高庭妈妈整破防了,狠狠打了他一下:“你有没有点正经话阿!” “那你怎么办?不同意?不让他出门还是不给他钱?他都三十多了,你管的住吗?” 妈妈也不吭声了,同居都两年了,她哪还管的住。 看高庭这态度,逼急了,他就算不办婚礼,还是一样长期和潘潘在一起,没区别。 妈妈于是沉重地叹了口气说:“高庭,妈妈没有攻击潘潘的意思,我知道她挺好的……” 话说到一半,妈妈看见高庭笃定又严肃的模样,忽然觉得说再多也没用了。 中途把话咽了下去,叹了口气,脸色很难看:“算了,你想结就结,我们也确实管不住你了。我不同意又能怎么样?你们都住在一起了,孩子都有过了。等下把孩子都生了,还怪我们不让你们结婚。” 说着说着,气性也上来了,板着脸警告了一句:“你最好是真的能说到做到,能别来往就别来往。” 高庭知道这是松口了,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爸妈。那你们看,我们怎么走流程比较好呢?” 妈妈啧了一声,白他一眼:“你真是急死了,要么你现在就去民政局门口排队好了。结婚么总要算日子算八字的,我们和女方长辈都没见过,走什么流程。” 高庭没皮没脸地笑着说:“行行行,那我去约时间,行吗?” 爸爸眼见自己老婆被高庭逼的怒气值上来了,赶紧打发了这个儿子:“行了行了,这都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你先出去吧。” 高庭这才没再开口,撤出了书房。 他走后,书房里沉默了好久好久。 高庭妈妈脸色难看地抱着手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 高庭爸爸察觉到四周的低气压,但还是顶着风险,开口说:“既然儿子自己都想明白了,就随他去吧,他现在事业也起步了,我看过了,他势头挺好的,我们家的厂,他接得下来。 就算不接我的厂,他自己那点生意盘子,也挺不错的了。潘潘事业做的也挺好。普通家庭那点贫贱夫妻百事哀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我们老了就退居二线吧,别掺和了。” 妈妈气道:“什么叫我掺和?我也没说潘潘不好呀,你们父子两个弄得好像我是恶婆婆一样阿?” “我没这个意思。儿子也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他刚才的态度,也就是固执了一点儿,话不都是客客气气说的吗?” 提起这个,妈妈更加激动了:“对,他是客客气气的,但他嘴里都是挑着拣着说的,一直到今天,见了面了,他才说实话。 去年过年我问他,他硬是一个字都没漏,只跟我说了孩子的事情。这小半年又是让我看直播,又是让我养鱼,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老早就在给我下套了。 他拿自己妈妈当什么了?” 高庭爸爸一方面理解高庭,一方面又能理解自己老婆,一时间也只能挠挠头:“孩子这不是怕你不同意吗?” “你看看他今天的态度,我不同意有用吗?他翅膀硬了,事业做起来了,有钱了,也不用靠我们了是吧。 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叫就算养人家一家老小他也养的起?” “行了行了,小点儿声,别让潘潘和儿子听见。不好。” 高庭妈妈硬生生忍住了,但还是不甘心,瞪了高庭爸爸一眼,骂道:“也怪你妈,今天中午我就听出来情况不太对了,你妈还非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对,一口一个孙媳妇,还催他们明年生孩子呢。” “老太太着急嘛。你先消消气,回头去跟儿子聊一聊。不过我也跟你说,他已经是这个态度了,说明早就在盘算结婚的事情了,大概率不是一时冲动,说多了也没用的。 我的意思是,他也到岁数了,想结就结吧,我们跟潘潘家里也不是一个县城的,碰不到,最多也就逢年过节见一见,我看她这个情况,估计逢年过节都不用见,还省心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高庭妈妈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答应还能怎么办呢? 第74章 喊话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从书房出来,客厅里电视机还放着,但是潘潘没下来。他于是上楼看了一眼,她洗澡出来,已经睡着了。 趴在床上的姿势,还是拿着手机回消息的状态——也对,昨天她失眠了一晚上,今天又到处奔波,确实累了。 高庭轻轻过去,从她手里把手机抽出来,界面上是她回复网上鱼友咨询的对话框。 高庭简单的帮她处理了,关掉手机,把人抱过来,正面朝上放进被窝里。 他没马上走,坐在边上摸了摸她的脸才离开。 这感觉对高庭而言也很奇妙,看着她睡在自己少年时期的房间里,就好像自己已经和她相爱了很多年。 可实际上,她的少年时期一直是孤独的,没有依靠的。他想到这些的时候,始终会觉得心疼,不过好在,今天以后,他会给她组建家庭,给她幸福了。 这一夜过的很快,潘潘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原本出于礼貌,她还想着,应该下楼和高庭父母坐在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 她是真的很想融入他的家庭。 带着这个念头,早上她是突然惊醒的,看见高庭还在睡,她连忙去摸手机,早上7点半。 她单身的动作太大,倒把高庭弄醒了。 翻身过来,胳膊环住她的腰,收力,人就被带到怀里来。 他从后边抱住她,声音有些哑却很腻:“盛雪阳,你吵醒我了。” “你们家都几点起?” “想起就起,没那么多规矩。” 潘潘还是有心理负担:“可是…” “我奶奶习惯早起,都是她做早饭。我妈不管这些。所以你也别有压力,向你婆婆看齐。” 潘潘愣了一下,慢慢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他突出的喉结,和浅浅的胡渣,有些扎人。 “你和你爸妈说我家里的事情了吗?” 他还在闭着眼假寐,但应了一声:“嗯。” “那他们怎么说?” “没怎么说,就说接下来按部就班,准备结婚。” 潘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说得这么轻松? 真的可以这么轻松,这么顺利吗? 她睡了一觉,醒来一切预想的困难都消失了? 她双手按在他胸膛上,很结实,用力推了一下,拉开点距离,她盯着他已经睁开的眼睛认真问:“你是说真的?” 高庭笑了起来,用手揉着她的头发,被窝里都是她的香味:“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潘潘哑然,她知道高庭向来是说话算数的,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看来还是自己多心了。 “高庭…” “昨晚你洗澡的时候,我去和我爸妈商量结婚的事情了,回来就想告诉你,谁知道你衣衫不整睡着了。” 她推他一下:“我哪有衣衫不整。” 被窝里的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她腿上,顺着裙边向上:“都露腿了。” 潘潘觉得一阵酥麻,连忙拿开他的手:“你别乱来!你爸妈还在呢!” “哈哈哈哈哈,”他低声笑起来:“你忘了我奶奶等着抱重孙子?” “不行不行,有长辈在,我会紧张。” 他眯起眼,带着一丝狡猾,像狐狸盯住了猎物,带着坏笑说:“那我倒想看看到底有多紧……张…” 最后一个“张”字几乎没出声。 潘潘脸色绯红,不敢听,也不能再和他这么待下去了。 推开他,逃也似的逃出被窝:“我要起床了。” 高庭本来也只是想逗逗她,没有强行留她,但手却也没松开。 潘潘从他怀里溜走,他故意放她,却又故意在她抽走的时候让皮肤摩擦。 他撩她,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看来是真的要结婚了。 潘潘虽然敏感又害羞,却也从他的行为中确认了这一点。 高庭的房间很小,只有书桌书架和衣柜,却没有衣帽间。 他明知道潘潘要把睡裙换了,还偏偏盯着她看。 潘潘已经拿好了衣服,催他:“你翻个身。” 他笑着用胳膊撑着脑袋,一动不动。 倒不是没赤裸相见过,只是此刻房间里的空气就像是充斥着天然气的空间,若是再来一点火星子,肯定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高庭到了这一刻,确实也动了点心思,她这心动忍耐又羞涩的样子,让他有点失神。 “你转过去。”潘潘再次催了他一句。 他犹豫了一会,忍住了,翻了个身。 就听见身后衣服布料轻柔的声音,他几乎能根据这声音,在脑海里描勒出她的轮廓。 眼神变了,心也狠狠动了。 欲念一抬头,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窗外传来了奶奶在一楼院子里洪亮的声音:“阿庭!!快来哦!!吃早饭了!!” 奶奶走不动楼梯,但是嗓门大,很多农村楼上楼下,明明有手机,但就是纯靠喊。 高庭一个翻身,潘潘已经穿好了衣服,她怕奶奶久等,立马去窗户边上回话:“知道啦!我们起来啦。马上下来。” 阳光在她扯开窗帘的那一刻刺进来,房间里的气氛完全变了,高庭看着她趴在窗户边喊话,心里又温暖又好笑。 温暖是她这样子,好像已经嫁过来了一样,忽然和她一起经历了这样温馨的一个早晨,就连高庭也觉得很治愈——男人在外面拼命赚钱,回家看见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慰藉和幸福,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好笑的是,奶奶和潘潘,一老一小,对着窗户隔空喊话,煞有介事的模样,却不知道奶奶其实耳朵有一点点背,两个人多少有点鸡同鸭讲。 “我早上做面条的。” “好的。我们马上下来了。” “鸡蛋煎过头了,不是流心。” “没关系的。” “还有个肉圆子,一人一个的。” 高庭于是也起身穿衣服,走到窗边大声回了奶奶一句:“知道了。” 然后没等奶奶回答,单手环住潘潘的腰,一把提走:“洗脸刷牙了。” 洗手间里,潘潘洗漱结束,认真对高庭说:“我们有空去看看我大伯好不好,我很久没见他了,这个事情,我不想我妈妈去说,我想自己去跟他说。” 高庭看着松弛,去认真听进去了:“行,我陪你去。” 第75章 节奏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的父母起床时间只比他们早一点。 高庭和潘潘下楼的时候,他父母已经坐在一楼架空层的小院子里吃面了。 潘潘忽然比昨天更紧张了,束手束脚地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早。” 高庭爸爸招呼她说:“快进去拿面,别坨了。” “哦,马上。” 早饭是四个人坐在小方桌上一起吃的。 就在潘潘端着面走出来前,高庭爸爸用手肘怼了高庭妈妈一下,意思是让她把脸上的情绪收一收,昨晚的事情既然已经说定了,就别在潘潘面前露脸色了。 高庭妈妈叹了口气,看见潘潘过来,也没多说,但也把自己身边多余的凳子拉过来,给她坐了。 潘潘接过,说了声:“谢谢阿姨。我自己来。” 算是打破了僵局,高庭妈妈脸色也好了一些。 说到底他们也算讲道理,原生家庭不好,不代表潘潘这个人不好。 昨晚是他们家庭内部的争论,没必要迁怒人家小姑娘。 高庭的奶奶给家人做了早饭,自己也早就吃过了,这时候出去外面的小菜园摘菜去了。 没了奶奶活跃气氛,四人一起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面,高庭妈妈率先破冰,她直接问潘潘:“昨天高庭给我说了,你们想结婚的事情,还有你妈妈的意思,他也都告诉我们了。潘潘,现在这里也没有别人,阿姨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你比高庭小6岁,挺年轻的,结婚是个大事儿,也不能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潘潘一时有些疑惑,不明白他妈妈究竟是什么意思,这话究竟是真的在问自己的态度,还是劝自己别着急结婚,再缓缓呢?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庭,他不出什么情绪。 潘潘想了想,还是坦白说:“我和高庭,在一起挺久了,阿姨您也知道我们是住在一起的,所以,我是愿意跟他结婚的。我也知道谈恋爱和结婚不一样,那些顾虑我也都和他说过了,人际关系也好,财务情况也好。您不用担心,我现在的收入虽然比不上他,但是也能养活自己,我会跟他签婚前财产协议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庭爸爸连忙打断说:“不不不,潘潘,高庭他妈妈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觉得,高庭太着急了,怕你是被他催的,所以问问你的意见。没有想谈财产的事情,你也别多心。” “嗯,”她鼓起了勇气,“叔叔,这应该算是我们俩一起的选择,他没有逼我。倒是我,各方面条件其实和他相差挺多的,如果你们有什么顾虑,也可以和我直说。” 高庭爸爸和妈妈互相看了一眼,他妈妈没再说话,他爸爸还是笑嘻嘻的样子:“没有,既然你们自己都想清楚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多说的。那就看你们自己这个时间节奏,想怎么走了。” 潘潘对于流程全然不了解,只好又朝高庭看过去,他很痛快地说:“我想年底正式摆酒,办婚礼。” “现在已经五月份了,还有七个月,时间很紧了。”妈妈说。 潘潘倒不太懂,七个月来结婚,难道不够吗?但她此刻也没插嘴。 高庭却坚持说:“我觉得还行吧,留五个月备婚应该差不多了,我们抓紧时间,两个月把前面的流程都走了呗。” 潘潘心想,前面还有什么流程? 妈妈叹了一口气,也只好说:“你既然都打算好了,那你说吧,接下来要我们怎么弄,我们都听你的。” 潘潘这下终于听出一丝古怪来,难道是高庭逼的父母太紧了? 高庭爸爸看了一眼潘潘,好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嘻嘻地打了个圆场说:“这不是还要双方见面吃个饭,一起商量定亲和结婚的的事情嘛。潘潘阿,你看你们家这边怎么方便,习俗上肯定也是尊重女方那边的。这个事情,不能光我们说了算。” “叔叔,那我回家问问吧。习俗这个,我也不太懂。具体要问哪些呢?” 高庭妈妈回答说:“彩礼,酒席要求,接亲要求,送亲人数,彩头……你要是问不明白,那我们就约个时间坐下来,我们找个人来当中间人,把事情谈下来也一样。” “好……好的,我大概知道了。”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事情啊,这么麻烦,居然还有人想要结两次三次。 高庭当着父母的面,拍了拍潘潘:“那我等会给盛丰打个电话,就这几天吧,你不是还说想去看看你大伯,正好,这几天去见一见。这才五月初,跟你大伯说好了,说不定下个月来得及订亲。” 高庭妈妈听见这话脸色发灰,吃了几口面,就起身走了。 高庭爸爸笑着跟潘潘打了个招呼:“那你们自己安排吧,我今天厂里还有事儿,外面就先走了,你们多留一会儿吧,陪陪奶奶,她一个人冷清。” 高庭没说话,只有潘潘礼貌地回应:“好的叔叔。” 夫妻俩上楼收拾了行李,搬上车的时候,潘潘还过来帮着搭了把手,她和高庭一起站在门口送他们。 高庭妈妈本来是对高庭的态度挺不满的,可车子开动,她看见潘潘和自己儿子站在一起,确实挺般配的,潘潘真诚地冲着自己挥手道别,她又有些不忍,说到底,她其实是能看中潘潘的,只是高庭步步紧逼态度实在让她不爽。 可转念想了想,事情已经定了,就算是为了将来和睦,也不该迁怒潘潘,于是也摇下车窗,跟潘潘打了个招呼:“外面先走啦,有事随时联系。” “好的,阿姨慢走。” 等车开远了,高庭立马就过来拉着她的手,去跟奶奶打了个招呼说他们也准备撤了。 奶奶当然舍不得,还想留人,高庭也就直说,准备去女方家里了,以后再来。 奶奶考虑到孙子的婚事,也不好再留了。 但潘潘其实是有些舍不得高庭奶奶的,一方面,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清晰地感受到,高庭的奶奶是真的一丝都没有介意过自己的条件,她所感受到的,来自他家庭的善意,一大半都是因为他奶奶,而另一方面,是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坐在车里的时候,她看着后视镜里的奶奶,车一直开了好远好远,她都没有进院子——一个驼背的小老太太,身上还系着围裙,眼神一直朝他们车子离开的方向张望。 她忍不住想,奶奶那么喜欢说话的一个人,要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该有多孤单呀。 她心里揪着,直到车子拐弯,她才收神,对高庭说:“外面经常来看看奶奶吧。” 高庭余光看她,她向来比平常人敏感,能对自己奶奶有这种心疼,高庭一方面觉得她心善,一方面又高兴,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点儿带入角色了。 “行啊,以后我们要是买了大房子,也可以接奶奶过来住几天。跟我妈住她不乐意,但是跟我们住,她肯定乐意。” 潘潘疑惑地点是:“为什么她不愿意跟你妈妈住?” “我妈不会做饭,住一块都得我奶奶做,请做饭的保姆阿姨我奶奶又舍不得。” 潘潘恍然大悟,但是心里又觉得,那高庭的爸爸还挺好的,不像有些男人,觉得女人天然就该做家务干活的。 高庭应该是像爸爸吧,毕竟他们在一起以后,除了一开始她抢着做饭,后来好像都是他在弄,她一开始以为是他当兵多年的习惯,但是现在想想,应该更多的是受家庭影响——爸爸对妻子是什么样的,儿子对母亲和另一半就是什么样的。 父母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潘潘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感慨,自己虽然家庭并不幸福,但是却遇上了高庭,他把那些她不敢想的事情一点点变成了现实,以至于她现在甚至敢想,当初失去的那个孩子,按照约定等了这么久再来做他们的孩子,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吧。 第76章 效率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车子有一次开上了那年她给他送鱼的那条小路上,这会儿已经是五月,田间的树木冠幅舒展油绿,逐渐显出茂盛的迹象。 田野农家中的蔬菜长势也非常喜人,热烘烘的温度被车玻璃隔绝,潘潘看着窗外的景色,逐渐被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感染,她觉得人生或许会有至暗的时刻,但人就像种子一样,只要熬过了冬天,就会迎来肆意生长的人生。 她收回目光来看着高庭,这一刻,她觉得高庭她的烟花,而是阳光,她很幸运遇见他,也终于熬过了她以为的至暗时刻。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和大伯约个时间吧。”她终于对他们的婚事有些积极起来了。 高庭却比她更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盛丰的电话——潘潘猝不及防地看着他拨出去,对于高庭的效率实在让她震惊,他好像真的很着急,巴不得今天就把婚结了。 这天盛丰正在自己家厂里帮忙出货——浙江的老板,生意再大也得自己干,盛丰和大伯也不例外。 他在出货,大伯就在车间监工生产,时不时地自己还得上手。 “喂?”盛丰看到是高庭的来电,擦了擦手里的汗,走到厂外面却接,“说话。” “你人在哪?”高庭听见他旁边的噪音,猜他总不可能每天都在家带孩子,八成是去干活了。 “厂里,干嘛?” “那你爸呢?” “在车间里,五一很多工人放假,活来不及,他自己干活呢。你找我爸干嘛?” “我跟潘潘想去看看他,不知道方不方便。” 盛丰立马就警觉起来:“只是看我爸?” 高庭轻声笑了一下:“你说呢?”他喜欢用反问来嘲讽。 盛丰也听出来了,八成是要谈他和潘潘的事情:“怎么?你要来我家当毛脚女婿阿?” “还是盛老板聪明。”高庭捧了他一句。 盛丰不跟他扯,直说:“我叔叔那边怎么说阿?” “没说。” 盛丰听着就头大,还挺理直气壮:“那你什么意思啊?我去帮你打听一下我叔叔的行踪,好让你避开?” “也行,不过还是先看看你爸什么时候有空。” 盛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老爸正穿着工装走出来:“爸,电话。” “谁呀。” 盛丰也不多说,就把电话递过去,潘潘在旁边听见,连忙从高庭手里把电话拿过来:“大伯。是我。” 大伯一下就听出了潘潘的声音:“潘潘阿,怎么啦?找大伯什么事儿啊?” “大伯,我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和我男朋友一起回去看看你。” 大伯在原地愣了好几秒,脑回路打了好几个圈——潘潘大了,确实也到嫁人的年纪了,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之前让她怀孕的那个。结婚这么大的事儿,自己身为长辈,还是得替她把把关。 “我现在就有空,你们要么直接来厂里吧。到厂里的会客室找我。”大伯还补充了一句,“你爸今天出去送货了,不在。” 潘潘还犹豫呢,会不会太仓促了,高庭听见了,直接就说:“好的,大伯,一会儿见。” 电话挂了,大伯捏着手机,最后那一句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好小子,挺嚣张阿! 盛丰拿回手机,高庭又来了条语音:“你叔叔送货多久回来?” “下班了回来,也可能不回来。” 高庭于是叮嘱盛丰:“那行,我跟潘潘买点东西,半小时后就到。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我到之前,你好好表现。” 盛丰想起上回在自己家吃饭,高庭就说活,到时候他得出出力,看来现在出力的时候到了。 盛丰虽然看他烦,但真出力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含糊,就在高庭和潘潘没到之前的半个多小时,盛丰和大伯两个人在会客室里,主动把高庭的情况给介绍了一遍。 当然了,着重说得就是他条件好,而且自己还上进,事业有成,对潘潘又好。 大伯默默抽着烟,无论盛丰把高庭说得多好,他都只是嫌弃地瞅他一眼,不接话——好不好的,要见过才知道。 盛丰说得口干舌燥,却看见自己老爸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嫌弃地撇撇嘴,在心中腹诽,老头子这辈子想要儿女双全,就是没生出女儿来,一直把潘潘当自己女儿,这几年虽然来往少了,但是手机上的关心也没断过。 这下潘潘要带男朋友回来,他的心态,反倒是比盛建兴更像个老丈人了——女婿是还没见到,就已经想要挑刺了。 盛丰心想,挺好,让高庭来,也是时候让这小子遭点罪了。 正想着,高庭来消息说自己到厂门口了。 又恰好此时,盛建兴出去送货,却被旅游大军给堵在半岛上,高速都没上,跟对方协商了以后,人家也能理解,干脆就改天再送,以至于他提前回来了…… 第77章 成全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开车先回了一趟小区,餐边柜地下还有一箱茅台和一桶茶饼,又去烟草店拿了6条香烟,这才带着潘潘去了盛丰家的厂里。 潘潘觉得会不会太着急了,可大伯和高庭,一个马上想去,一个马上要见。 虽然说五一工厂人少,盛建兴也不在,可潘潘总觉得太仓促了。 可高庭很明显,下了狠心,今天之内,要把长辈这关,一气呵成给过了! 直到看到他关后备箱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开口说:“要这么多吗?” 高庭笑着说:“我这算女婿第一次上门,后备箱都没塞满,都算我失礼了。” 这一说潘潘心就焦起来:“可是上次见你妈妈,我也只是送了两套化妆品呀。” “那不一样,我是求娶,比你矮一截。” 潘潘不懂这些,但是高庭好像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她也不较真了。 俩人在下午3点左右赶到了盛丰家的工厂。 这是新搬的厂,潘潘也是头一回来,高庭的路虎刚到门口,盛丰就已经出来接人了。 高庭摇下车窗,想问他能不能开进去,盛丰给指了个方向:“笔直开到接待室门口,我爸在里面。” 高庭一脚油门,开进去,还把盛丰给丢下了。 盛丰在后面看着他的车屁股,低声骂了句:“卧槽,高庭……” 看门的大爷是以前同村的,看见盛丰一脸灰,也上来打趣:“小老板,谁啊,这么牛逼,要你出来接,还把你丢下。” 盛丰于是分了一支烟给看门的大爷:“一个客户,有钱脾气大。难伺候。” “我看挺年轻的一个小伙子,估计飘起来了。你管他呢,钱赚到手才是实在的。” 盛丰说:“是啊,大爷,等会我叔叔要是回来了,您给我打个电话,我找他有点事儿。” “你叔叔不是出去送货了吗?今天怕是来不及回来吧。” 正说呢,大爷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看着大路远方的车子,手指一伸:“巧了,还真回来了。估计今天五一,路上堵车了。” 妈的!盛丰心里低骂一句,怎么正赶上这时候来。 高庭停稳车,就在接待室门口,他把茅台茶叶和香烟全都扛进去。 潘潘率先开门进去的:“大伯。” 大伯一直在等她,等得有些眯着了,门一开,他使劲眨着眼睛,这才清醒:“回来啦。” 紧接着就看见抱着堆砌的礼物的高庭,像一座小山一样站在潘潘身后,脸色当即就是一冷。 “大伯,这是我男朋友,高庭。” 潘潘说着让开了路,高庭走进去,将这些东西放在门脚边上,这才掸了手上的灰,主动走过去,伸出手:“大伯,您好,我是高庭。” 大伯上下打量他,有些勉强地伸手跟他握了一下,注意力还是回到潘潘身上:“大伯都多久没见你了,我忙你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快过来坐。” 他拉开身边的椅子,但是潘潘却没走过去,她想,今天自己还是陪着高庭坐会比较好吧。 “大伯,之前我生意也没起色,我觉得没脸回来。现在生意有点起色了,我岁数也大了,所以今天专门带男朋友回来,看看你。” 大伯看了高庭一眼,就在他们到来之前,盛丰已经替他当过说客了。 大伯一把年纪,是过来人,男人的套路他一眼就能洞悉——盛丰为什么来说那些话?那肯定是高庭提前打过招呼了。 加上现在得知了,当初潘潘流产的孩子也是他的,这么久了,人都来家里露过面,办法倒是很滑头,迂回作战,先把盛丰买通了。 大伯于是问高庭:“小高,你带这么多东西,是给我的,还是给潘潘爸爸的?” 其实很明显,潘潘没有要去见自己爸爸的意思,大伯又何尝不知道他们父女的情况呢? 但他偏这么问,实际就是在试探高庭的态度。 高庭也听出来了,潘潘的大伯可比盛建兴聪明多了,也干练多了,谈话三言两语就戳到核心,他于是也就开门见山直言:“是给大伯您的。 实不相瞒,我们今天来之前,我已经见过潘潘妈妈了,我们也是刚从我父母家回来。是专门为着结婚的事情见面的,来这里,也是这个意思。 原本潘潘的妈妈说,如果要结婚,潘潘娘家的亲戚,是想请大伯出面的。但是潘潘说,她想亲自来请您。她是您带大的,所以我们今天来,也算是我正式登门,这点东西希望您别嫌弃。” 高庭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成熟模样,话说得体面又漂亮,但是聪明人不听表面意思——正式登门是来见他这个大伯,而不去见潘潘爸爸,又说已经见过她妈妈了,意思是这都已经商量好了,结婚的事情,想直接把盛建兴撇开。 大伯实际思想上还是有些传统,他能理解潘潘对自己爸爸有怨气,但毕竟父女一场,哪有结婚不让自己亲爹参加的道理?更何况高庭是个外人,他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 “小高,我觉得你重点弄错了,重点不是东西贵不贵多不多,而是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应该先去见见潘潘爸爸。” 高庭听出大伯语气里的些微不满,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潘潘就打断他,严肃无比地对大伯说:“大伯,我不想让我爸爸参与,结婚我也不想请他。结婚以后,我就不会再跟他来往了。这件事儿,我希望你也别告诉他。” 大伯对潘潘强硬态度感到很意外——他也许久没有见过她了,只记得她向来是逆来顺受的,从前对盛建兴不满也是有的,但她从来不表现出来,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潘潘,你爸爸活得好好的,哪有人结婚不请自己爸爸的。我知道你对他有意见,但你这样,说不定也会有遗憾的。” “我不会有遗憾的!”潘潘斩钉截铁,“大伯,你知道他又生了个儿子的事情吗?” 大伯脸色一僵,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哪里来的儿子?和谁生的?” “和王雨芬。拆迁的钱,他只给我30万,但他给了王雨芬100多万,实际上是给她买了套房子,儿子都已经生下来了。我之前被车撞了,司机赔的钱,也都被他拿去补贴他们了。 大伯,除了钱,我们之间还能谈什么感情呢?我要结婚去过自己的日子了,我再也不想跟他这些事情有瓜葛了。你能理解吗?” 潘潘说这些的时候,坚定又平静。 大伯惊讶异常,既惊讶于自己弟弟毫无底线的操作,也惊讶于眼前的潘潘,就像是一块在狂风暴雨中矗立的磐石,坚定且有力量,她是真的变了很多。 “潘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潘潘平静地摇了摇头:“没有,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把小区地址都报给你。” 大伯这才有几分相信了——其实盛建兴的经济情况他也多少有点了解,有时候从厂里刮点小钱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现在两兄弟无论是拆迁赔款,还是事业上,差距都太大了。 他念及兄弟情,自己过得好了,也不希望这个弟弟过得太差。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出轨,还敢再生! 大伯越想越气,拍案而起,说什么都要去找盛建兴问清楚。 潘潘却拦住他:“大伯,你先别生气,能不能听我们把话说完?” 大伯憋着一肚子火,但是看在潘潘的份上,忍了下来,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好,你说。” “我和高庭认识挺久了,我想和他结婚,不请我爸爸,你能不能代替他出面?” 迎上潘潘恳求却坚定的目光,大伯也动摇了。 他心里其实是把潘潘当成自己半个女儿的——这两年多潘潘没回过家——实际上她大学开始就很少回家了,她是刻意地想要脱离这个家庭的,大伯其实心里也清楚,这样的家庭,试问谁想多待呢? 可这么长时间,他在忙着搬新厂的事情,一直没抽空去她店里,其实是非常想她的。他一直等着潘潘开口,要是她遇到困难缺钱,大伯也是愿意出钱出力帮她的。 可她看着软,骨头却硬得很,以前她大学的时候,盛建兴经常不给她生活费,有时候甚至连学费都忘了给,她大二的时候临近开学,可是身上就只有一千多块钱,也只有那次,她开口跟大伯借了钱。 也从那以后,她就去兼职赚钱了,暑假也不回家,学费都是她自己挣来的。 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她今天能来说这番话,说明自己养她这么多年没白养,她就算不认自己亲爹了,还认自己这个大伯。 他心里是有些感动的,但还是有些犹豫,要是真瞒着盛建兴,到时候说出去,别人还能推脱,自己可一点儿也逃不了干系。 “潘潘,你要结婚,大伯没有意见,但是你这么做,会不会极端了一点儿?” 潘潘心里其实感受并不好,在和大伯谈话的短短时间里,她回忆起了从前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比如,刚开始的时候,盛建兴为了不让亲戚们指指点点说他亏待原配生的女儿,过年的时候,会强行带她去拜年,强行让她跟着王雨芬,做出一副家庭和睦的样子,他教她要喜欢妹妹,喜欢阿姨,改口叫妈妈。 可是戏做完了,她还是像流浪狗一样,被丢到小房间里,无人问津。 再比如,有一年除夕,妈妈明明提前打来了电话,说想接她一起过年,给她过生日,可盛建兴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离不同意妈妈来看她,更不同意妈妈带她走——可那一年,他带着王雨芬和盛雪晴,去家庭旅行了。 除夕的时候,冷冷清清的,下了雪,她刚开始发育,身上来着姨妈,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 她清晰的记得,奶奶撕下了一张日历,塞在她书包的侧口袋里对她说:“记牢了,以后每个月这个时候就是身上来的时候。” 她茫然又无措,对身体的变化,对灰色的将来,充满了害怕和无助。 可没人仔细教她。 这一切,都是盛建兴造成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埋藏在心底,但不代表她不怨不恨! 她恨盛建兴不断地出轨,更恨他明明不想要自己,却还要一次次阻止别人给她幸福! 从前是妈妈,这次是高庭。 她和高庭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她好不容易敢想象他们的将来了,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刻想起这些,她恨极了! “大伯,我以前或许很好欺负,但我也是个人,以前的事我都记得,我只是不说,不代表我接受和原谅了。 我现在只是想过自己的日子而已,您可以成全我吗?” 第78章 顶峰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份平静的坚定,让大伯震撼,在潘潘这个年纪,谈及过去的时候,竟然不是惊涛骇浪地咆哮和问罪,而是一种麻木的处置。 那必得是无数次的,经年累月地失望才会有的。 这一刻,大伯也终于明白,潘潘是真的准备好要断绝父女关系了。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潘潘周岁时候,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话——他说盛建兴这辈子,老死只会有一个儿子在身边送终。 有时候命运真的玄妙,算命的一句话,无形中完成了命运的闭环。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说:“你爸这个人迷信,找过那么多算命的,都说他能发大财,一个都没应验,没想到最准的,居然是你周岁那个,说你爸这辈子,老死只会有一个儿子在身边送终。这样想想,要是当初你爸不找那个算命的,可能都没那么多事儿。” 潘潘却说:“不是的,大伯,我说话或许难听,但事实是狗改不了吃屎,有没有算命的,他都会这样的,算命只是他找的借口罢了。” 大伯脸上还是淡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人这一生,很长很长,有时候要走哪条路,完全是自己的选择。 就像潘潘现在这样,断绝父女关系,过自己的日子,就是她做出的选择。 “好,既然你们已经见过家长了,这事儿也说定了,大伯没什么意见,有什么用得上我的,用的上盛丰的,你们只管开口。” 说着他又盯了高庭一眼,带着一丝警告意味:“小高,既然你跟盛丰是朋友,那我们以后也算亲上加亲了,你们结婚,只是不请潘潘爸爸,她其他娘家人,一个不少,明白吗?” 这话是警告高庭呢,别觉得她没有家人好欺负。 高庭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郑重点头:“当然。我们今天来,也是希望别人有的,她都不会少。我也不想潘潘有遗憾。” 大伯这才点了点头。 原本事情谈到这里,其实就差不多了,但是高庭却没打算结束,他紧跟着问:“大伯,既然您也点头了,那我还有几个问题,我们要不今天就谈一下吧,也不耽误多少时间。” “什么问题?” “我和父母商量过了,结婚的礼节还是尊重女方这边的习俗,彩礼三金这些,您放不方便给我个标准,我回去好准备起来。另外,您什么时候有空,我约个时间,双方父母坐下来吃顿饭。定亲和婚礼的日子,也好谈一谈。” 大伯狐疑地看着他,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急? 又看向潘潘,犹豫着问了一句:“你们…怀孕了?” 奉子成婚所以着急? 潘潘摆手说没有,看向高庭,只觉得他今天的效率真的奇高,早上还在他奶奶家呢,下午就在大伯这儿谈到彩礼和定亲了。 这速度真是不可思议。 高庭解释说:“大伯,您别误会,我知道你们都挺忙的,潘潘也不常回来,我是真心实意想结婚,所以趁这个机会,想多了解一点,方便我回去准备。” 大伯想了想,其实除了急了一点儿,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聊的,于是说:“我们这儿,一般人家女儿结婚,彩礼18.8W到28.8W,好的还有更好,看自己家庭情况了。至于房子车子……” 大伯没把话说死,看着潘潘,他心想万一潘潘有自己的要求呢,他得留点余地,想让她自己来说。 潘潘却说:“车子我自己攒了点钱,可以自己买,房子我和高庭也商量好了,慢慢看,有合适的再买。” 大伯点点头,其实他心里也清楚,高庭的条件房子不会少的,只不过是写不写名字的问题,只要他们不离婚,写不写的又有什么区别,对潘潘来说,有个安稳的家才最要紧。 高庭却问了一嘴:“方便问问,盛丰结婚的时候,给女方家什么待遇吗?” 大伯挑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心气挺高啊。 大伯也不跟他客气,直言说:“彩礼66.6W,三金8.8W,婚房一套。不算房子,杂七杂八快上100万了。” 高庭看不出什么波澜,说了一句:“那行,我有数了。” 大伯直到这会儿,看他总算有了几分顺眼——这小子明明可以按普通标准来,却偏偏要对标盛丰的,那他最少也得出100万。 其实结婚有时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情,而是男方的一种态度,和对女方尊重和重视。 高庭能主动问这么一嘴,大伯能感觉到,他是重视潘潘的。 “行,你们回去准备吧,我今天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高庭牵着潘潘的手,站起来,特别诚恳地对大伯说了一句:“谢谢大伯。” 俩人走出去的时候,没看到盛丰,高庭手机里来了他的消息:“谈完了就快走,我叔叔回来了。” 高庭二话没说,让潘潘上车,一脚油门就走了。 其实盛建兴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就碰上盛丰了,盛丰借口说有一批货不太清楚,让他陪着自己去点一点。 去车间的时候,路过接待室,盛建兴看到了高庭的车,但是被盛丰搪塞过去了:“来了个客户,正在里面和我爸喝茶呢。” 盛建兴朝着接待室关着的门多看了几眼,没起疑,就跟着盛丰进去点货了。 他一开始还配合着盛丰盘点,但是点了一遍这小子还说不对,他就觉得盛丰故意在找茬,干脆倚老卖老不搭理,扭头就走了。 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高庭的车开出去,一晃而过,好像是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招待室的门开了,盛建兴就看见地上的茅台茶叶和香烟,于是走进去:“大哥,这谁呀?送这么多东西?” 大伯没说话,看到盛建兴气不打一处来,他想问他,是不是又在外面搞事情了,儿子都生了居然都瞒着! 可是又忍住了,既然答应了潘潘,他也不能因此露馅。 “没谁,谈生意的。” 盛建兴走过去,打量着地上的厚礼,伸手拿起一瓶茅台掂了掂。 大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摆手打发他:“想要就拿走。” 他当然没客气,挑了一半走。 高庭的车开出去二十分钟,俩人都没说过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车停进地库,高庭松了油门,崩了一天的劲儿才算卸了。 他没有马上下车,而是把车门锁了,双手松开方向盘,随意地靠在驾驶位上,仰起头,喉结滚动,长长吐了一口气。 潘潘看见他这模样,有些心疼:“是不是太累了?” 这都跑了一天了,就算是他也会累吧。 高庭却嘴角勾起,转过来笑意满满凝看她:“盛雪阳,咱俩的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潘潘心里就像是被小石子击中的湖面一样,涟漪不断:“嗯。” 这回是真的定下来了。 他伸手过来,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还觉得不真实吗?” 他今天这么着急就是想尽快敲定,让她安心? 她心里好温暖,眼神也柔情四溢,握住了他的手,回敬他一个笑容:“你掐疼我了,是真的。” 高庭笑意更深了,捧着她的脸,拉过来就是一吻,双唇相接,又立即分开:“我今天的表现你还满意吗?” 她想起他从始至终的坚定态度,心里感动极了,点头说:“嗯,满意。” “那是不是该给点奖励?” 她笑着又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他笑着含住她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俩人再度分开,潘潘准备下车,时间已经五点多了,简单吃一点,就是晚上,她会奖励他的。 可她去掰门把手,还是锁着的,他不开,就坐在那笑着看她。 潘潘疑惑:“不上去吗?” 车里的光线昏暗不明,他鼻峰挺立,成了光影的分水岭,一明一暗,竟有些邪魅:“我想要些特别的的奖励。” “什么奖励?” 早上的时候,在奶奶家的房间里,气氛就已经只差一个火星子了,俩人都紧绷了一天,终于和各个立场的人都打过在招呼了,此刻松懈下来,他眼里就只剩她了。 他眼神充满情挑与引诱,低声说:“在车里。” 潘潘大惊失色:“这怎么行,会被看见。” “我的是防窥玻璃,而且你自己看,车位从来都没停满过,根本没人来。” “那也不行。” 他慢慢靠近过来,没有多说。 她以为他要抱自己,可高庭手往下按了按钮,副驾驶的椅子就缓缓放平了。 他跨过去,双手撑在她耳朵两侧——狭小的空间里,互相交缠的气息,更加撩人了。 潘潘还有一丝理智,对他说:“没套。” 他去而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盒:“刚才去买烟的时候买的。” 她瞳孔颤了又颤,他居然早就想好了! 外头的夜色渐渐深了,风吹动树梢,不停地震颤,影子落在地上也是,车也是。 她原本是躺在副驾驶上的,此刻却将急促的呼吸有节奏地在玻璃上留下水痕。 她紧张地看着车窗外,害怕有人出现。 可是身体的感觉到达顶峰的时候,她仿佛又觉得车窗外不是车库,而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麦田上空的金鱼,就像鸟儿一样自由畅快。 在这一刻,幸福达到了顶峰! 第79章 收礼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盛建兴当天 拿了半箱茅台回家,正往车后备箱装呢,始终还是觉得今天开路虎一晃而过的人影有点眼熟。 他真是难得当了一回聪明人,竟然载着茅台出门的时候,去保安室给保安大爷分了根香烟问: “老陈,今天那个开路虎的哪个介绍来的?” 老陈对高庭有点印象:“不知道,反正是小老板自己出来接的,看年纪跟他差不多,车上还带了个小姑娘。” 盛建兴一听,就觉得盛丰下午找他点货很反常,于是对老陈说:“你监控调出来我看看。” 小区里,高庭和潘潘上楼先洗了澡,高庭点了饭送到,刚好潘潘洗好出来。 俩人就坐下来边吃边聊。 今天高庭心情格外地好,还叫了一束花回来,插在餐边柜的花瓶里。 潘潘当时知道他为什么心情好,看了一眼花,嘴角带笑,坐过去和他一起吃饭。 “你点这么多。” 又是小龙虾,又是刺身,又是烤肉的。 高庭却说:“吃剩的给我,明天我当剩饭吃。”他说这话格外轻松,甚至还活动了脖子,“第一阶段的任务一天内全部完成了,明天休息一天,后天你想想去哪,看车还是看房,我约中介。” 说实话,走到这一步,潘潘心里也是高兴的,但谈到买房买车,她始终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结婚,非得买吗?” “你大伯今天不都说了,婚房彩礼。至于车子,我们要是换了房子,说不定你上下班不方便,还是得有一辆。你要是想不好买什么,要么我另外那辆你先开着练手。” 潘潘摆摆手:“不要不要,给我开可惜了,说实话,我车技还是不太行,等下划到碰到。” “那先看房吧。”高庭挺认真的,和她逐一谈起了结婚的花费:“我想了想,我们就按盛丰的标准,往上加一加吧。房子我想了想,还是得买套大的,最好带院子。” 潘潘一听,眉头拧起来:“我大伯不是说二十几万就够了吗?按照我哥哥的标准,要100多万了。” 高庭笑了笑:“反正这钱也是走个过场,最终还是给你的。又不是给别人,你怎么还嫌多。” “我是觉得太多了,不太合适,就按正常水平来挺好的。” 高庭其实知道她顾虑什么,于是说:“放心,结婚的钱,我可以自己出,不会让我爸妈出的,都是我们自己的钱,你不用有负担。” 都是我们的钱? 潘潘对于他这种说法并不能完全认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婚前协议的事情,我们先签吧。” 高庭还是那句话:“不签。” 俩人每次聊到这个话题总是没有进展,高庭觉得,当前一切顺利,根本就没有人在财务这件事情上对潘潘提要求,他自己更是不介意,何况他花的都是自己的钱。 他愿意给她花钱。 可对于潘潘来说,越是要结婚了,她越是怕给别人留话柄,她希望自己和高庭一切顺利,也希望他们一直是平等的。 无论什么时候,她从来没有起过这辈子傍上他就可以躺平的想法。 她比谁都知道,自己是没有退路的,只有这颗心,这份事业,是她最后的底线,她失去了,也就失去自己了。 “那我们先去看房吧,我们一人一半,行不行?” 高庭也让了一步:“行,我的意思还是先买大的。省的有孩子了再换。” 潘潘想了想自己的存款,咬咬牙也行:“好。” 高庭笑了笑,一步步来,先把房子买了再说。 外面天黑透了,盛建兴开着车往家里去,一路上五一堵车,开几米就一停,他越开越烦躁。 “马勒戈壁的,一群吃饱了撑的,有钱没地方花,都往外跑。” 嘴里骂着游客,又忍不住看副驾驶上的烟酒茶叶,折现得有四五万。 他想起监控视频里,和高庭一起下来的,还有盛雪阳,立即就明白了——什么事情要高庭送这么重的礼? 那当然是谈结婚了。 居然所有人都瞒着自己,他一想到这一点,眼里就闪过一丝狠劲儿。 回家的路堵了一个小时,盛建兴才终于开进小区地库,他没有下车,拆了一条香烟在车里抽起来,一包一百多,就这么抽完了。 有钱真他妈的好啊。 想起自己拖家带口的,就像是全身挂满了铅块在过日子,自己已经这么难了,亲大哥日子却过的风生水起,这也就算了,连自己养大的女儿,过上好日子了,也偷摸避开自己! 他狠狠掐灭了烟头,眯起眼来,吞云吐雾,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家里,第三任妻子叫梅兰,生的女儿盛雪婷才几岁而已,但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和盛建兴一点儿也亲。 客观来说也很难亲密,他年纪大了,又不愿意花心思带孩子,同时又兼顾着王雨芬那边,孩子虽然小,但直觉却很准,不喜欢他才是正常的。 盛建兴一开门,想抱抱孩子,盛雪婷就躲起来。 盛建兴得不到回应,也懒得理她,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来等饭吃。 梅兰看见他带这么多东西回来,喜笑颜开,茅台和香烟的价格都是透明的,但是他们都不懂茶,于是梅兰忙着拿手机查询那些茶叶的价格。 冰岛普洱,还有一罐子陈皮,写的是十年陈。 梅兰对此一窍不通,但搜出来的都不便宜,便宜的也要一两千一斤,贵的有上万一斤的。 结合其他东西,她判断这些茶叶和陈皮也绝对不是便宜货。 “老盛,谁送的呀?这都是贵货啊。送这么多,你们厂什么业务啊,不知道还以为女婿上门送节呢。” 可不就是女婿送的? 还不止呢,他这里才一半! 可女婿却不是送给他这个正牌老丈人! 他心里烦躁,也不管场合,又开始一根接一根抽烟。 盛雪婷讨厌他抽烟,干脆跑进房间躲起来,梅兰看见盛建兴的反应,也摸不着头脑,明明收了大礼怎么还不高兴? 盛建兴眯着褶皱的眼睛,看着盛雪婷躲进房间里,恍惚间就想起了盛雪阳小的时候。 她小的时候其实很亲人的,他每次下班回家,都会跑过来要抱抱。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渐行渐远,盛建兴以为她只是赌气,毕竟是父女,打断骨头连着筋,却没想到,她连准备结婚了都不打算通知他这个亲生爸爸! 他再一次掐灭了烟头,又点上。 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想仔细思考出一个周全的办法,来挽回一下这份父女情。 第80章 看房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5月3号,高庭约了中介去看房子,虽然是五一假期,但是中介随时随地服务——何况高庭早就已经在看了。 这一天看了三套别墅和一栋排屋,还有一套带假山花园的四合院。 当地房价不贵,他们的预算在500万左右,能够看的空间有很多。 中介刚在售楼处跟高庭碰头,三言两语就听出来,高庭对房子要求其实不高,主要还是看潘潘,只要潘潘点头,这单就算是成了。 于是这一路上,他牟足了劲儿向潘潘介绍,例如这里将来可以做个花池,露台可以看电影,衣帽间可以做整面墙的首饰柜呀。 但是潘潘第一次看房子,唯一的感受就是太大了,太奢侈了,她忽然觉得跟高庭一起住小出租屋挺好的,挺温馨的。 这一天下来,一套也没看中。 但也不算完全没有进展,起码了解了房价和付款方式。 高庭的意思是想要全款付,但如果全款,潘潘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于是高庭就说,既然这样,那全款他出,潘潘出装修的钱,毕竟一套别墅下来,装修也得一百多万。 他都想好了,她想出钱,心里舒服,那就出,他可以找别的方式补给她——彩礼也行,或者婚后弄张共同生活卡,他可劲儿往里打钱,只要不离婚,她过不了苦日子。 潘潘想了想,还是说:“要不我们迟点儿买吧,明年年初,我现在手头没那么多,但是年底你那边电商的钱结算给我了,我也能凑出一点儿了。装修也不是那么着急,我明年赚的钱可以拿出来装修。” 高庭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坚持,只是这样又要等,他叹了口气说:“我们还是抓紧定亲吧,等你收了彩礼就有钱了。” 潘潘其实也感受到他的变着法给自己塞钱了,她其实也开始动摇,不明白究竟自己这么坚持到底对不对。 她不想让人家说她攀上高枝占便宜了,她想让他家人看得起自己,可他为了他们的婚事这么积极努力,短短几天内跑通了所有长辈的关系,自己却要因为这点心魔而一拖再拖。 回去家的路上,暮色四合,夕阳是橘色地,染透了整个小镇。 光影不断在俩人脸上掠过,潘潘越想越失落,眉头也不自觉拧紧了,她觉得自己这样其实挺对不起高庭的——他一直在迁就自己,可自己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高庭,对不起。”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高庭正在开车,快速看了一眼副驾驶,匆匆一瞥,却看见她垂着脑袋,有些丧气的样子。 他最见不得她这样了。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一直让你在迁就我……其实我也没什么道理……” 高庭却掷地有声,还有些严肃地说:“那不应该吗?我不迁就你迁就谁?你连这种事都要跟我道歉?” 潘潘抬起头来,怔了一下。 高庭目视前方,用从没有过的强硬语气说:“既然你想出这个钱,我尊重你,那我想出多少彩礼,那也是我的事情,你也得尊重我。你现在跟我计较这些,行,但是结了婚,再说分钱分财产,我不要听,我这人就这样,不讲那一套。你要是拿我当自己人,就别说了。” 潘潘愣了一下,忽然觉得他好像生气了,她好像还是头一回惹高庭生气,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道歉又怕他更不高兴。只好沉默着,又软了下去。 高庭其实说完自己也后悔了,他从来没这样凶过她。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话,他心里也越来越没底,这都到结婚的关口了,再把她吓跑了可怎么办? 车还没进车库,他就软了语气开始找话题:“今晚想吃什么?” 潘潘老实回答:“不想吃,太热了。” 高庭立马拿了手机,远程开了家里的空调:“我空调开好了,等会到家就凉快了。” “嗯。”闷声应的。 他又问:“今天的房子有没有喜欢的?我按照你喜欢的风格,让中介再找找。” 潘潘回忆了一下,说:“我觉得院子都不是很大。” “嗯,现在的别墅都这样,院子都不大,要大院子,可能还得农村自己建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要不我们去买个宅基地,自己造?我奶奶那套也挺好的,就是远了点。” 潘潘听后也有点动心:“自己造是不是便宜点儿?” “嗯,自己造估计七八十万就够了,再加地基和装修,差不多三四百万。” “那要不……我们看看?” 高庭终于看见她有点儿进度了,松了口气:“行,我让人去找。造房子要点时间,现在要是能定下来,我估计我们结婚前能造好,结婚后再慢慢装修也来得及。对了,婚礼放在明年春天,你觉得怎么样?” 潘潘觉得他聊天的跳跃性实在有点快:“可是不是还没有谈定亲的事情吗?” “问题不大,我们自己先想清楚,然后反推也行。之前我想今年年底,但是太冷了,你穿婚纱应该不方便,今年10月又来不及,最早就是明年开年,春天的时候,温度刚好,你想办户外也行。” “我……我先做做攻略吧。”她实在是还没想到这么细。 “嗯,来得及。你这两天看好吧。” 潘潘有些无语,又说来得及,又只给这两天时间决定…… 她觉得时间好紧迫,一下子就有压力了,她忽然觉得要是跟高庭一块儿共事应该挺辛苦的,他做事的节奏快,而且自带一种压迫感,自然而然就让人感到焦虑。 趁着红绿灯停了,高庭又看见她的眉头拧在一起,以为自己说了重话,真惹她伤心了,语气又放软一些,居然道了歉:“抱歉,我刚才态度不好。让你不高兴了?” 潘潘早就翻篇了,想了一会儿弄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对于他这认错的态度,她心里又软了,坦白说:“没有,我就是觉得,每一件事都很重要很紧迫,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仔细。” 那是当然的,毕竟他想了可不止一天两天了。 “你别有压力,按部就班来就好了。” 潘潘却低声说:“其实我今天看房子的时候,站在那个露台上,忽然就觉得房子好大呀,忽然就觉得,和你住在小出租屋里挺好的,那么大的房子,我想找你的时候,都不能第一时间找到你。我不喜欢那样。” 高庭怔了一下,她明明只是在讲述自己今天看房的真实感受,可这话在他听来却是动人的情话——她说,她不想离他太远,她想他一直陪着他,她依赖他…… 他的心狠狠动了,沉默着开了一段车,终于回到小区,他停下车,握住了她的手,很真诚也很动情:“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有什么想法,随时告诉我,房子不喜欢,我们就自己造。总之,结婚这件事,我不希望你有压力,我希望你享受这个过程,明白吗?” 第81章 使诈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另一边盛丰家的厂里,工人有一半放假了,但是老板不能停,盛家几个男人都押在厂里。 好不容易中午喘口气,盛丰吃了饭去自己办公室午睡了,盛建兴趁着这个机会,就去了他大哥的办公室里。 盛建国也正准备午睡,看见他进来,还关了门,就知道是有话说。 俩人在小沙发上坐下,盛建兴开口第一句就是:“潘潘要结婚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盛建国愣了一下,心想他怎么知道的,自己明明没告诉他,他昨天也没碰上高庭和潘潘呀。他犹豫着该怎么接话,而盛建兴也观察着大哥的脸色——当然是没人告诉他的,他只是想诈一诈罢了。 要是大哥不知道,第一反应应该是惊喜惊讶,但是他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盛建兴这下心里就有数了。 “这么大的事儿,我这个当爹的竟然什么都没准备,说起来挺惭愧的,男方条件那么好,也不知道父母好不好相处。” 盛建国看他好像对高庭家里还挺了解,心想难道是潘潘告诉他了? 他回答地含糊:“好不好相处,现在哪说得准,牙齿和舌头还得打架呢,过日子总有点摩擦的。不过好在潘潘自己争气,生意也做的也不错,起码花钱不用看人家脸色。” 盛建兴却更加确定了,大哥是知道潘潘要结婚的事情的:“也是,但是既然他们要结婚,总不能让男方挑理,大哥,我那情况你知道,你说潘潘要是出嫁,在哪摆呀?我们要多少彩礼合适?” 盛建国听到这,真以为他是来找自己商量潘潘婚事的,毕竟人家是亲父女,说不定潘潘昨天回去就后悔了,还是想让亲爹参与的呢? 于是他也松了口:“放我家吧,我给她留了房间,到时候结亲就来我家接。接亲酒就放酒店也挺好。” 盛建兴心想,八成昨天就是商量这个事儿来的:“那…彩礼和陪嫁呢?” “我跟他们都说了,要么就按照普通的标准来,18.8W到28.8万,不跟别人比,但也总不能太差。” 盛建兴心想,就这么点儿? 盛建国故意没说高庭还问了盛丰结婚费用的事情,就怕盛建兴动歪心思。 于是又说:“你毕竟是当爹的,潘潘结婚总该表示表示,别让男方看低她。她自己争气,你更不能给她拖后腿。” 盛建兴没接这话,却换了个话题:“大哥,你说潘潘平时根本就不跟我来往的,她这要嫁出去了,以后我们更联系不上了,他们家相当于把我女儿买走了,难道就给这二三十万吗?” 大哥一听他这话,立马警惕起来,板起脸来:“什么叫买走了?你嫁女儿还是卖女儿?她不来看你,也没见你去看她呀!店都开了这么久了,你去过吗?我是忙得没边,又要管厂子,又要带孙子,你总没我这么忙吧?再说了,彩礼现在都是给儿女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盛建兴却说:“我哪里是想要钱啊,我是怕她结了婚,就再也不跟我来往了。大哥,你不知道,高庭那小子跟我不对付,还动手打过我呢。你说这种人家,结了婚,就算潘潘愿意,他们能让她跟我来往吗? 我家里毕竟还有好几个小孩子呢?都还小,本来潘潘生意做的挺好的,我年纪大了还指望她带带妹妹们,现在一结婚,算是把我最好的一个女儿都挖走了。你说我怎么能不愁呢?” 听到这话,大哥脸色铁青,气的牙根儿都痒,也不给他面子了,直接就问:“那你说,你到底有几个小的孩子?” 盛建兴也是一愣,大哥这是知道了? 他快速思索做了决定:“大哥,我也不瞒你,其实我又生了个儿子。是跟王雨芬生的。你也知道,我跟她在一起毕竟那么多年了,不是说分就发的,何况还有女儿,一来二去,我们就又生了个儿子。” 大哥气的脸都红了,用力踹了一脚茶几,盛建兴却连忙说:“大哥,你别生气,你先听我说呀,这事儿是我不对,但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我今年就50了,我怎么办,我老了看孩子饿死吗?兄弟姐妹到底是亲人,血脉相连的。以后我要是没了,潘潘娘家也能有个兄弟帮帮她。” 大哥听得血压都升高了,用了力拍着茶几大声呵斥说:“我他妈的告诉你,人家现在要结婚了,你要不出陪嫁的钱,就老老实实闭嘴,你不出,我来出,别他妈的给她丢人。你当这些事情光彩吗? 你自己多大了你不知道?生个儿子,你是给你自己生的,还是给三个女儿生的?人家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你也是做父母的,怎么就不盼孩子点好,人家孩子日子正要好起来,我们做父母的不能帮就算了,起码别拖后腿!” 盛建兴看明白了大哥的态度,敷衍着应声:“是是是,我也希望潘潘过得好啊。都是我生的,我不可能盼她不好。” “那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过,这事儿你别掺和,我也实话告诉你,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潘丽华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她办得比你明白!” 盛建兴明白了,敢情不光大哥,连潘丽华都知道了,就是没告诉他! 他既然已经探明了情况,也不想再纠缠了,索性敷衍着了事:“好好好,我不掺和我不掺和,我祝福她总行了吧。” 又扯了几句,盛建兴就走了。 转眼五一假期结束了——其实假期期间,金鱼店也没关门,交给阿姨看店,潘潘跟高庭去看房子了。 复工后,她和高庭就各自上班,高庭原本是想,要不就趁着五一约双方家长见个面,再推一推,但是实在凑不出时间,也只好改约。 这天潘潘到了店里,率先就是盘账,又和岑纺聊了聊,岑纺是本地人,她就拜托岑纺也帮着找找合适的宅基地。 等到下午的时候,阿姨五一没休,潘潘就给她放了半天的假回家去。 复工当天的生意很淡,她正好在店里休息。 “叮~”正犯困的时候,门铃被撞响了。 潘潘起身去打招呼:“你好。” 刚抬头,笑容就僵住了——她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盛建兴。 第82章 慈父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愣在原地,甚至无意识后退了一步。 盛建兴却扯出来一个笑脸,换了一张慈父面孔,把手里的东西提到眼前,晃了晃:“潘潘,老爸给你买了个小蛋糕,今天厂里不忙,来看看你。” 潘潘很警惕,上回她直播后,盛建兴给她发语音,她没回复。 他说要来店里看看,但两个月过去也没来,她以为盛建兴也不过是口嗨。 没想到今天真来了。 只见他缓缓走到柜台前,放下了蛋糕,又转身在店里兜兜看看:“你这个地方不大,布置是真漂亮,这个鱼也好,怪不得了,你妹妹看你的视频,都迷上养鱼了。 做事情是这样的,把一行做精,做到一流,不愁没生意。” 他忽然说起这些教育孩子的话,让潘潘更加警惕了,她抗拒地问了一句:“爸爸,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盛建兴笑着又拉了一把椅子在柜台旁坐下,又拉着潘潘也坐,还把小蛋糕打开递给她。 潘潘看了一眼,很小,6寸的草莓蛋糕。 她没胃口吃,只是拿在手里。 “潘潘啊,上回咱们是有些不愉快,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爸爸听你大伯说你要结婚了,所以特意来看看你。” 潘潘盯着他问:“大伯告诉你的?” “当然,你们五一不是还去厂里了吗,还送了茅台茶饼香烟。你大伯就告诉我了,他说我毕竟是你亲生的爸爸,女婿送这些来,他怎么能全收下,非要让我拿一半回去。” 潘潘眼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心痛。 大伯不是已经答应自己了吗? 为什么要告诉他?! 无论盛建兴什么态度,哪怕他真的悔恨无边,真的觉得愧对了这个女儿,真的愿意倾家荡产来弥补她,潘潘也不想跟他有瓜葛了。 她只想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想起,再也不要触及,完完全全地重新开始啊! 为什么?大伯要告诉他呢? “你放心,我跟你大伯也商量了,你也长大了,是到成家的时候了。爸爸这两年手头不宽裕,房子小,你出嫁不体面,到时候就在大伯家里出嫁。他那里是大别墅,你也有面子。” 潘潘捧着蛋糕,用了力,隔着透明的塑形膜,蛋糕有些变形了,她没说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盛建兴竟然和大伯商量着替自己办婚事? 她忽然就觉得心头一阵恶寒。 只听他接着说:“结婚是大事情,我们家条件是比不了人家,但也不能低人家一头,有些事情你不懂的,就找爸爸商量商量,我们毕竟是一家人。爸爸不会害你的。 还有,女方姿态要高一些,不能他说什么是什么。何况你还为人家流过一个孩子。谈彩礼也是,起码抬三次价,人家实实在在割肉花钱了,才知道珍惜这个媳妇儿,不然太便宜不心疼。” 潘潘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爸爸,你今天来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孩子,这还不明白,爸爸是担心你吃亏。人家条件那么好,你嫁过去,要是没点底子被人家欺负了怎么办?结婚,那就是讨价还价,谈条件的时候。” 潘潘冷冰冰回答说:“没什么好谈的,我已经签婚前协议了。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 “什么?”盛建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是他们家哄你签的?” “是我自己主动要签的。我跟高庭结婚是因为我喜欢他,他有钱没钱我都喜欢他。所以爸爸你别想了,他的钱别说你,我也一分都拿不到的。” 盛建兴心里有气,但还是压住了,签协议又能怎么样?睡在一张床上,怎么可能真分那么清楚。 他还是想给潘潘洗脑:“你这傻孩子,你以为这样人家就能高看你一眼?我告诉你,人只有付出代价得到的东西才会珍惜。 你这样他们家说不定做梦都要笑醒了。白捡一个便宜儿媳妇,到时候离婚都不用顾虑太多。我告诉你,你现在谈还来得及。 你不光彩礼得抛高,你还得要股份,实在不行,你还可以让人家给咱们开个小公司,这样你才有保障。你真割到他肉了,他才会珍惜,明不明白? 这些话可能你觉得不好听,但我告诉你,也只有我会和你说这些,因为我是你爸爸,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潘潘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她盯着盛建兴,就像一只随时会发起攻击的小豹子:“爸爸,大伯有没有告诉你,我过去不仅仅是说结婚的事情,我是想让大伯和妈妈送我出嫁。” 盛建兴没想到她现在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顾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她直接就这么说出来。 盛建兴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声音也硬了一些:“说了,你让他别告诉我对吧?潘潘,你年纪也不小了,结婚瞒着自己爸爸,传出去人家怎么看我们家? 你大伯是懂道理的,所以他才会告诉我,你们年轻人不懂事就算了,我是你爸爸,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潘潘心里闪过好几个念头,想要怒骂他,想要讽刺他,还想要直接让他走。 可最终,她选择了最冷静的一种,她对盛建兴说:“爸爸,很多年前你就有自己的家庭了,现在还不止一个。你根本就顾不上我,我也不想融入你的家庭里。 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不增加你的负担,也请你别来打扰我的生活,行吗?” 盛建兴愣了一下,他没想过潘潘会用这种冰冷的谈判语气直接拒绝自己。 “什么叫别打扰你的生活?你这话什么意思?要跟爸爸断绝父女关系了?你不是我生的?” 潘潘不受任何道德绑架,竟然直接就说:“是的。以后我们就不要来往了。你有很多老婆很多孩子,不缺我一个。” 父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战,盛建兴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像蛇一样幽暗, 他死死盯着潘潘,心里压抑着的不满和怒火,冷不丁就破了防,他突然就站起来,打了潘潘一巴掌! “啊!!”潘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从椅子上摔下去,蛋糕摔了一地! 盛建兴则冷冰冰地站在她边上,像极了一条阴险的毒蛇。 “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潘潘缓缓爬起来,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她倔强地盯着盛建兴说:“你打吧,打够了就快走!你觉得生了我我欠你,那你就打死我,我们彻底断绝父女关系!” 盛建兴气的全身发抖,他看着潘潘这张漂亮的,陌生的脸蛋,好像个陌生人,而不是自己的亲女儿。 来之前他心里多少还念了一点儿父女情的,他平时只是顾不上她并不代表一点点儿感情都没有。 可这一刻,看着潘潘那双眼睛,他回忆起了,她从小就是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的——嫌恶的,鄙夷的,怨恨的……她从前只是忍着不说,而现在全都不装了! 这一刻,权威被挑战的怒火,击碎了仅存的亲情,甚至推翻了他来之前打好的如意算盘一样。 他就像是封建家庭的大家长一样,对孩子漠不关心,却认为孩子就是自己的所有物,潘潘这种叛逃行为,就是大逆不道,有违天理的! 其实当代依然有很多男人有这种心态——尤其是混的差的,他们会把在外面受的气,在自己的小家庭里,用那一点点可怜的父权夫权,在妻子儿女身上讨回来! 盛建兴很明显失意多年,别人的眼光他受得多了,可他不允许潘潘用这种眼神看待自己! 这是对权威的冒犯!是罪! 他没有丝毫犹豫,抬起手又是一巴掌。 紧接着密集地暴力落在潘潘身上,漂亮的头发被抓住扯断,美丽的脸蛋有了红肿的伤痕,身上也有皮带的淤青…… 她也反抗,也会还手,摔东西,躲避,一片狼藉。 一直闹到岑纺听见动静跑进来,看见潘潘被盛建兴按在地上用皮带抽! 她不认识盛建兴,还以为是有人要侵犯潘潘,当即就要报警。 盛建兴意识到自己过了头,大吼了一声:“我是她老子!我想打就打。你他妈少管闲事!” 岑纺也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潘潘趁机爬起来,撞开了盛建兴,她嘴角和额头都有血迹,手臂上都是皮带抽的红痕,可那双眼睛一点儿也没有被磨掉锐气,反倒更锋利了。 她狠狠盯着盛建兴,冷声问:“打够了?打够了就滚!我是我妈妈生的!是奶奶和大伯养大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打够了就滚!跟你的小三小四,还有你那些野种,抱着一起过日子吧!别再来恶心我了!” 第83章 决裂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盛建兴打红了眼,但年纪也上来了,又气又累,满脸通红直喘! 他捏了捏皮带,还想打:“我他妈的白生你了,混账东西!” “我宁愿你没生过我!你滚!我没有爸爸!我也不需要你来假惺惺!我的钱也好,高庭的钱也好!你一分都别想惦记!你那些野种,也不是我弟弟妹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他妈今天打死你!” 岑纺当即大喊:“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她举着手机威慑,盛建兴这才有了些忌惮,但火气还是没消。 “你报啊,老子打孩子,警察来了也管不着!这个没良心的畜生,我把她养这么大,结婚了要跟我断绝关系,我不打她打谁!” 岑纺迟疑了一下,可看见潘潘手臂上打伤,她没再退让:“我管你是谁,打人就是不对!你走不走!” 她把手机举起来,让盛建兴看到马上要播出110,盛建兴这才收了脾气,愤愤地往自己那发福的大肚子上系了皮带。 摔门而去,临走时还丢下一句:“你他妈的跟老子姓盛的,挨这顿打,不冤枉!” 岑纺心想,临走临走,还甩这么一句话,不就是怕潘潘真报警吗? 把人身伤害,说成是家长教育孩子。 呸! 盛建兴一走出门,岑纺立马就去抱住潘潘,扶起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盛建兴是憋了很久的火的,算上上一回在高庭手上吃的亏,这次全算在潘潘头上,那胳膊皮带打过的痕迹红肿不止,还带着血点子,估计马上就会起淤青。 潘潘也没完全挨打,她也还手,拿到什么砸什么,父女俩厮打时候的磕碰,在她额头上留了一个小豁口,好在口子倒不大,淌了几滴血。 岑纺看在眼里,也不敢用力碰她,光看这些伤口她就心疼不已,这哪是打架,她分明是玩命,杀敌没有八百她就已经自损了一千! “潘潘,有药箱吗?我给你擦擦。” 岑纺小心翼翼的一句话,忽然触动了潘潘,直到这时,她才抬起眼睛,有了泪水,哽咽着落了两滴热泪,连忙擦掉:“有的,在抽屉里。” “好,我去拿,你别动。” 眼泪还是不断流下来,潘潘闭了眼,深吸了一口气,连身体都在颤抖。 也说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心痛。 岑纺拿了药箱过来,她用力忍住了眼泪。 就连岑纺看着都心疼,她拿出消毒的替她清理伤口,问她:“要不要现在给高庭打个电话,让他过来?” 提起高庭她心里更难受了,拼命忍住,摇了摇头说:“他傍晚会过来的。” “那…我帮你把店里收拾一下吧。” “嗯。谢谢岑姐。” 岑纺没再多说,她看了一眼潘潘狼狈的模样,她八成是不愿意让高庭看到吧。 岑纺认识潘潘不久,但能看出来她很要强。 她大概收拾了一下店里,然后走到潘潘身边,轻轻抱住了她。 岑纺比高庭还大几岁,这一刻真的很像妈妈抱住了潘潘,她终于绷不住,轻轻把头靠在了岑纺肩头,岑纺轻轻替她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那真是你爸爸吗?” “嗯。” “他为什么打你?” 潘潘想了想,原因太多了,最后她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岑纺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再追问,此时此刻,还是别说那么多了吧,说多了,反倒更加伤心。 她也想过真报警,但是施暴者和受害者的关系,一旦变成夫妻,父母子女,很多事情就变味了,就好像亲缘反倒成了一块模糊原则界限的遮羞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算真走法律途径讨回公道,这个过程也太长了,受害者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刚才盛建兴的话岑纺也听见了,没有法律允许可以断绝父女关系,岑纺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只是一种非常天真的想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除非人死了,否则根本就理不清。 有这样的家庭,潘潘和高庭,恐怕真的挺难。 她再次抱了抱潘潘,心底是对女孩子的无限同情:“潘潘,别这么倔,有话好好说,你硬碰硬自己也讨不到好处。” 潘潘只靠了一会儿,就擦干了眼泪,没有接话,只对岑纺说:“岑姐,我没事了,你去忙吧,别耽误你做生意。” “今天返工,哪来的生意。我再陪陪你吧。” “没事的,我上楼去洗把脸,收拾收拾,我就回家去了。” “那高庭来接你吗?” “他今天挺忙的,我先回家等他。你放心,我爸不知道我们住哪。” “那行吧,你自己当心。” 岑纺走后,潘潘上楼洗了把脸,换了一件长袖,遮住了瘀伤。 换衣服前,她特意拍了照,发给了大伯。 随后她静静地坐在床上,二楼窗帘紧闭,幽暗中她抱着膝盖,蜷缩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一会大伯就来了电话:“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潘潘冷淡地说:“我爸打的。” “什么?” “大伯,真的是你告诉我爸爸我要结婚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大伯很明显震惊不已,“不是你告诉他的吗?他突然就来找我商量你结婚的事。” 潘潘心里有数了,无所谓盛建兴从哪知道的,只要不是大伯告诉他,她心里就舒服多了。 在这件事情上,她并没有那么天真,觉得只要瞒着盛建兴就好了,她要结婚,这消息迟早都要通知宾客的,都是一个亲戚圈,怎么可能真密不透风。 她原本也只是想,筹备的时候由大伯出面,等木已成舟,她们财产清晰,一切妥当,搬去新买的房子,盛建兴找不到她,渐渐也就沉寂下去了。 她也想过最坏的情况,比如今天,没办法在静默中达成和解,那就硬碰硬吧。 她比岑纺更清楚报警无法解决家庭暴力,因为当初父母离婚的时候,也不止一次闹到过派出所,可每每结局都是调解劝和,保证书写了一张又一张,还不是照样出轨离婚? 夫妻尚且如此,别说父母了,绝大多数人大概率会本着一颗仁孝之心说一句:“他毕竟是你爸爸呀。” 她今天一定程度上是故意在激怒盛建兴,脸撕到破的不能再破,也就不必顾及什么道德伦理,什么生身之恩,破到不能再破,这比一纸无用的协议或保证书有用多了。 她告诉大伯,也会告诉妈妈,渐渐的,她希望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和盛建兴之间决裂地不可调和,她再也不要受所谓的道德舆论和莫须有的亲缘束缚了! 高庭的努力她看在眼里,她从前不敢想,可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她也不能一直躲在他身后。 自己的爸爸是这样的烂人,她只能自己面对!她已经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只要盛建兴再来,她始终都是这个态度,绝对不会让一步! “大伯,他想跟我和高庭要钱,去养小三小四,我不肯,他就动手。你说这样的人,也配当爸爸吗?” 她低声对着电话问。 大伯也慌了,答不上来,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什么货色:“潘潘,这事儿是你爸爸不对…” 可潘潘打断他:“大伯,在我心里早就没有爸爸了。” 大伯也哑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对潘潘来说,只要别再劝她父女和好,那就是好的。 “大伯,我结婚的事情,还是得麻烦你了。我想尽快定亲,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方便,都方便。” “好的,那我约高庭家里的父母。” 她没多说,挂了电话。 在微信里找出沉寂很久,只有在过年期间才活跃的亲戚群——那是很早之前盛丰拉她进去的,不仅有他们几个,还有爷爷的几个兄弟姐妹的子女都在里面。 说白了,潘潘结婚,要请也就是这个群里的人。 她默默编辑了一段文字,发到了群里,还配了一张自己身上伤口的照片。 她没提高庭和结婚的事情,大意是,历数了盛建兴隐瞒的几件丑事,自己撞破他金屋藏娇,他就动手,还勒索。 这几年他没养过自己,自己以后也再也不想跟他来往了。今天就算是请各位长辈做个见证,以后断绝父女关系,也别再把自己和他划为一类了。 发完,她就沉下去了。 青天白日的,突然好几个瓜在群里炸开,光是盛建兴又跟王雨芬生了个儿子,都够亲戚们热议了。 盛建兴人还没回到家里,电话都快被老婆打爆了,接下来有的是麻烦等着他。 大伯和盛丰也看到了消息,大伯还想再给潘潘打电话,可刚拨出去,他又掐断了。 打过去说什么呢? 孩子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事实,明明是大人的错,为什么要去为难一个女孩子呢… 盛丰第一时间截了图发给高庭。 高庭第一眼就看见截图里那张满是淤青的胳膊照片,他认得出来,背景是金鱼店二楼的浴室。 高庭赶到金鱼店的时候,才下午4点,金鱼店的门关了,二楼拉着窗帘。 他给潘潘打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人听,他心都提了起来,好在没一会,她就接了。 “喂?我在店里,正准备回小区,你今天不用来接我了。”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只是有些哑。 “下来开门!” 潘潘心里愣了一下,他知道了? 她放下手机,对着镜子把长袖防晒衣的拉链拉到顶,脸她刚敷过,没那么肿了。头发梳一下,额头的伤口也勉强能盖住。 这才走下楼。 隔着玻璃门,她一眼就看见高庭脸上的表情,阴沉地吓人。 她确信高庭是知道了,在门里站了一会,才慢吞吞开了门,让他进来。 高庭一进去二话不说,抓着她的手撸起袖子,果然全是伤。 潘潘看他脸色好难看,心里也有些怕,没敢说话。 高庭拉着她就上二楼,刚到卫生间门口,天过来拉开她外套的拉链,直接给脱了。 她里头还穿了一件白体恤,他抓住衣角也上手脱,潘潘挣扎了一下,他力气大,一把就把衣服掀起来脱了。 突然的暴露,潘潘抱着胸前,背过身去,发丝垂在她周身,隐隐约约显露出背上的几道伤痕。 高庭瞳孔都在发颤,白嫩的皮肉衬得伤口更加触目惊心。看着都疼,就像有针直扎进他心里去。 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像是忍耐即将喷发的怒火,呼吸也重了许多。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问她:“盛建兴打的?” 潘潘挨打的时候都没这么怕过,此刻高庭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嗯。他不知道从哪知道我们要结婚的事情。本来还假惺惺的,我直接告诉他,我要断绝关系,以后不来往了,所以就打起来了。” 她觉得这样解释太单薄了,连忙又补充说:“我故意的,我觉得既然瞒不住,不如就彻底闹僵吧。我和大伯也说了,也通知亲戚们了,我没提你的事,我也和大伯约时间了,我们定亲……” 明明自己一身伤,却还努力地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希望他别生气,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地傻子。 高庭心里五味杂陈,拽着她狠狠圈进自己的怀里。他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心里疼的要命,怎么又是这样,上回方琳在店里闹事,俩人打进派出所了,他事后好几天才知道。 这回也是,盛建兴这个王八蛋,高庭看见她的伤就知道他下了多狠的手! 他那么宝贝的,哄着求着捧着的女孩子,竟然被伤成这样! 他最恨的,是自己居然又没及时赶过来! 潘潘却还在哄他:“我和大伯约时间了,不会耽误我们定亲,以后,盛建兴再来,我们都不用再顾及面子,直接赶他走就行了。 不过我把他和王雨芬的事给曝光了,他现在的老婆应该也知道了,他一身麻烦,暂时应该没空来找麻烦了。我们抓紧定亲,好不好?” 他把头埋在她肩头,难受极了,也心疼极了。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好。 第84章 打听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夜里,潘潘和高庭回到出租房里,晚饭还没吃,想先洗个澡。 高庭没去做饭,手机上点了个餐,也就跟着她进了卫生间。 潘潘有些为难,高庭的脸色一路上都特别难看,此刻她也不确定他有没有那个意思,但是今天确实没有心情做:“你出去……” 他却拧着眉,眼里都是心疼:“我仔细再看看伤口。” 潘潘拉开了 一些距离,怕他直接上手脱自己的一衣服:“没事了,只是淤青,没出血,可以碰水的。” 高庭还是坚持,伸手过来准备拽住她的衣角。 潘潘却拦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来,手掌挡住了他的眼睛:“高庭,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本想拿开她的手,可这一刻却僵住了,没有动。 眼前是她模糊的掌心,太近了看不清,只听见她继续说:“我也会长大的,所以,别可怜我。” 她给了他一些时间,才慢慢拿开了手。 她的身形缓缓显露在眼前,她给了他一个笑容,孩子讨表扬似地对他说:“其实我今天也还手了,我拿到什么就砸什么,他肯定也受伤了。你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高庭深深叹了一口气,脸色还是难看的,但至少话软了很多:“下次不准再这样了,有什么事交给我。还有,我没可怜你。” 说完,他没久留,转身走了出去:“你洗吧,我在外面等你,洗好了出来吃饭。” 潘潘有些无辜地站在原地,心想,等会再哄哄他吧。 外头高庭没在客厅,他拿了包烟去楼下等外卖,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可心里那把火怎么都灭不了,反而越烧越旺——他只要一想到潘潘身上的伤,眼睛就像公狼一样透着一股狠劲儿。 他等外卖的时候,漫无目的地走到花坛边上的健身器材区。 天黑了,几乎没人,那挂着一个打拳击的大沙包。 高庭嘴里叼着烟,双手插袋,走到沙包面前,抬起脚,脚尖轻轻点了一下,沙包就前后晃动起来。 他下巴微微昂起,又用力用前脚掌踩了一下,沙包晃动的幅度更大了。 紧接着他双眼一眯,抬起脚猝不及防地猛然一踹,不光沙包被踹得荡到半空,连挂沙包的铁栏杆都震得嗡嗡直响! 如果没有固定,沙包八成会被他踹飞出去。 一根烟燃尽,他缓缓吐出烟圈,烟雾升腾遮住他半张脸,另外半张脸上,眼神冷峻又锋利。 他盯着大幅度晃动的沙包,听着铁杆子来回摆动发出的咯吱声,掏出手机给周云飞打了个电话。 周云飞看见是高庭的电话,立马接了起来:“喂,高老板,怎么说啊?找兄弟有什么吩咐?” 高庭没有废话,开门见山:“盛丰的叔叔,你认不认识。” “盛丰的叔叔?”周云飞还反应了一会,“你这话说的,还盛丰的叔叔呢,那不就是你老丈人吗?” “你帮我打听打听这个人。” 周云飞疑惑:“我打听?打听什么?就他那名声还要打听?他们家的事儿你直接问盛丰不就得了?话说你怎么突然问他呀,怎么啦,要见家长啊?” “我是说让你打听打听,他除了盛丰这个厂子,外面还有没有生意,负债,女人还有把柄。” “干嘛呀?你要捉你老丈人的奸呀?” “别废话,我记得你之前说,今年准备来这边发展的,打听清楚了,尽快告诉我。” 他挂了电话,又等了一会,外卖才送到。 他提着东西又在楼下站了半分钟,抬头看见自己家亮着灯,用最快的时间调整了情绪,上楼陪她吃饭去。 晚上他点了厚切的菲力牛排,还有她喜欢的奶油蘑菇汤。 潘潘洗了个头,花了点时间,出来正好看见他开门回来。 高庭态度明显比刚才好多了:“要不要在茶几上,边看电影边吃?还是去餐桌上?” 潘潘见他来哄自己,也顺着台阶下:“我想看武林外传。” “那行。”他说着就在茶几上把晚饭拿出来,然后又泡了两杯茶,她的是白开水,自己的是杯绿茶。 潘潘走过去和他并肩坐在矮蒲团上,刚靠近就闻到一股烟味,轻轻皱了眉,刚才还没有,他去抽烟了? 高庭看见她皱眉了,立马准备脱衣服:“我去洗干净,你先吃。” 潘潘却少见地拉住他的手说:“不要。” “嗯?” “我要你陪着我吃。”她眼神软软地看过来,分明是故意撒娇。 高庭愣了一下,低头对上她楚楚可怜的撒娇眼神,没办法拒绝,又坐回去。 牛排他点了4块,就怕她不够吃,他自己给她切,切了一小块一小块放到她盘子里。 他递过来一块,潘潘就吃一块,趁着他切肉的时候,她就故意找些能让他感兴趣的话题:“高庭,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房子?” 他随口说:“都行,你挑。” “那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装修?”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喜欢。” “高庭。”她忽然声音软软地,煞有介事地说,“我觉得你最近表现不太好。” “嗯?”高庭没明白她的意思,但又叉了一块肉过来,“你说,我改。” 她故意做出娇嗔责怪的样子说:“都从我大伯那里回来那么多天了,你都没有约定定亲的日子,我还等着收彩礼呢。” 他知道她这话是故意说了哄自己高兴的,深看了她一眼,牛肉直接递到她嘴边,喂她。 她没拒绝,乖巧地张开嘴,咬住那块肉,吃进嘴里。 两人四目相对,高庭忽然说:“是我不好,抱歉。” 她知道他意有所指,也听出他的自责,她不想高庭不开心,这一刻她终于有些理解他的那句话了——我希望你享受备婚的过程,开开心心的,而不是在高压下完成任务。 她也希望高庭可以开心,这一刻,为了哄他高兴,她愿意做很多事情。 她拿起自己的叉子,叉住一块儿肉,喂到高庭嘴边:“不要道歉,多吃点,吃饱了明白才有力气忙。” 高庭却低头看见了她手背上的淤青,张嘴咬住了肉,配合地吃了下去。 潘潘又叉起一块,递到他嘴边:“庭庭真乖。” 这下高庭绷不住有些破防了——自此上次他告诉他,喊庭庭让他起鸡皮疙瘩,她时不时就来这一招。 “换一个。乖。” 她想起那天他说的,老高,换个字他就能高兴了。 潘潘耳垂泛红,踌躇许久,到底是缓缓开了口,像小猫一样,叫了他一声:“老公…吃饭…” 高庭的脸色就像冰山化开一样,张嘴含住了那块肉,却没吃,而是送到了潘潘唇边。 她有些羞涩,但是并没有拒绝,笨拙地张嘴去咬,他却用舌尖一顶,整块牛肉都到她嘴里,随之而来的,还有奇妙的触感。 分开后,俩人都觉得十分微妙。 但是潘潘知道,这感觉不坏,她的心里除了羞涩,全是温暖。 她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只要高庭还陪在她身边,无论是身体的痛也好,精神上的折磨也好,都不重要,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好像能治愈她所有的伤口。 她看着他的眼睛,几年来第一次,对他袒露心声:“高庭,我爱你。我想和你结婚,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你说好不好?” 这还是高庭头一回听潘潘说这样的话,不带一点儿引诱,满怀赤诚,他比谁都知道,她不是轻易谈情的人,这句话对她究竟有多重! 他的心再一次被她撼动了,各种复杂的情愫纠缠在一起,他当然爱她,但是今天她这一身伤,也打在了他心上,他一时半会,真的缓不过来。 “盛雪阳,一上来就王炸,谁教你这么哄人的?” “我……我自己想的。” 高庭目光柔软了许多,大手按在她小脑袋上,揉了揉,又将人拉到牛排面前:“老实吃饭。” 照之前那个吃法,估计吃到半夜,俩人吃到床上去,牛排还没吃完呢。 潘潘却有些受挫,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这么郑重地对他表白,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她拿起叉子正准备吃,就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我不爱你爱谁?我一把年纪了,谁妨碍我娶老婆,我打断他狗腿!” 潘潘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吃了一块牛排,有奶香。 第85章 美梦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办事迅速,当天晚上,他就给父母打了个电话,他这回没给妈妈打,而是直接打给他爸爸。 开口就说了定亲的事情:“爸,我跟潘潘大伯都见过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先把亲定了。” 爸爸情绪倒挺稳定的,就问他:“你想清楚了?” “挺清楚了,我想最快年底,晚一点就明年上半年把婚结了。我跟潘潘住在一起,没必要拖着婚事不办。” 爸爸没有太多话,回答说:“行,你自己想清楚了我没意见。” “嗯,爸,今天我厂里效益挺好,彩礼和结婚的费用,我自己出,你们就别操心了。” “你打算给多少?” “150万。” 爸爸沉默了两秒,又问:“那房子呢?” “房子还不着急,正在看。不行就找个地方自己造。” “你们预算多少?” “500万吧。潘潘说她出一半,和我一起买,写我们俩名字。” 爸爸又沉默了几秒,拍了板:“行,那我和你妈再给你加50万的黄金,算我们做公公婆婆的出。凑200万。你把潘潘大伯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定亲的事情,我先跟他聊聊怎么安排。这些还是得我们出面来做。 放心,我会尽快安排的,定亲那天把彩礼给了,潘潘做生意没几年,两百多万的房子钱对她来说压力不小。 既然要结婚了,就别计较那么多。你妈那边,我会跟她说的。” 高庭终于有了点笑容,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开心起来:“行,爸,那谢谢你了。” 高庭很了解自己的父母,既然爸爸能这么说,这事儿基本就定了。 他挂了电话回房间准备告诉潘潘,但她已经睡着了。 他马不停蹄半夜又给盛丰打电话:“喂?把你爸电话号码给我一个。” 盛丰想了想问:“你确定是找我爸?” 白天刚发生了那些事情,高庭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但眼下结婚要紧。 “我爸想给你爸打电话,聊聊我和潘潘结婚的流程安排。” 就连盛丰都觉得太快了,不真实,“你真要结婚啊?” “你有病吧,电话!给我!” “你先等会,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没过一会儿,盛丰又回过来:“我爸说,让你们周末来家里吃饭,上次本来只是想看看潘潘男朋友,才约在厂里。 没想到你上来直接就谈结婚的事,没好好招待,这回去我家里,正式点。到时候当着你们的面,他跟你爸打电话把事情谈定,就不要传来传去了。” 高庭听完笑了笑说:“你别说,你爸办事挺靠谱的。” “你废话么。”盛丰也没心思跟他扯这些,直接就问:“我叔叔那里就这么放着不管了?今天潘潘把他私生子的事情爆出来,估计家里已经翻天了。” “敢做还怕人说?这不是他应得的?” “也是,那你跟潘潘也说一声,后天晚上,我家吃饭,早点来。” 这几天确实如盛丰所说,盛建兴日子很难过,现任妻子原本是插足王雨芬上位的,现在却又被对方绿了,换了谁谁也受不了。 她偷摸翻了盛建兴手机,找到了王雨芬的地址,俩人大打出手。 其实没孩子离就离了,可岁数大了,孩子却还小,就这样吵吵闹闹了好几天。 等到了去盛丰家吃饭的日子,高庭和潘潘去的早,下午两三点就到了。 这天盛丰也带着老婆孩子回家陪着,大伯母亲自下了厨。 她对潘潘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潘潘没麻烦到她,她也不会去为难人家。 但这次既然说了让盛建国出面主持婚礼,场面上的事情,她当然也不能拖后腿。 另一重原因是,她也听说了高庭的情况——他和盛丰关系好,结婚又指定盛建国,这意思很明显了,以后不会和盛建兴来往,但大伯这门亲戚还是要的,甚至更亲。 大伯母当然愿意结高庭这门亲戚。 趁着几个男人喝茶聊天的时间,潘潘就和盛丰的老婆晓月一起带孩子,大伯母备菜的间隙,还带潘潘去看了二楼就给她的那间房。 “诺,这里,当时你大伯就说了,要留的大一点,给潘潘住,以后结婚出嫁也好在这里接亲。 你要是不住么,留大一点,给孙子当游戏室,写写作业也好的。结果空到现在。” 说着就把钥匙塞给了潘潘,自己扭头去做饭了。 她和晓月又聊了聊养鱼的心得,外头盛丰就在喊:“快出来,丑媳妇要见公婆了。” 潘潘有些紧张,晓月笑着去拉她:“走吧,我听你大伯说了,高庭家里态度很积极的,就是走个过场。” 外头客厅里,高庭的手机已经拨通了自己爸爸的视频,介绍了一下,盛建国已经和高庭爸爸聊上了。 “潘潘大伯,你看真不好意思,你看两个孩子的事情,还要麻烦你操心。” 高庭爸爸上来就客气了几句。 大伯也是场面人,回道:“老哥,你太见外了,你们这是看得起我,才给我这个大任务,我这辈子没女儿,算是沾了侄女的光了。” 视频里,高庭的父母坐在大别墅的沙发里,打扮得清清爽爽的两个人,能看出来对这次视频很重视。 高庭妈妈虽然之前和高庭闹得并不开心,但是到了场面上也是给足了面子。 她也对大伯说:“两个孩子太年轻了,有些事不懂,我们隔得远,还要辛苦大伯多提点提点。潘潘人上进又聪明,倒是高庭,一股牛劲,死犟,你不要跟他客气,该骂就骂。” “哪里,高庭比我儿子强多了。事业做的这么好。” 说着还白一眼盛丰,盛丰顺势就过来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正好晓月和潘潘也抱着孩子过来,一起打了招呼。 潘潘今天有些紧张,面对镜头的时候,手心里全是汗:“叔叔阿姨好。” “好好好。” 招呼打过,接下来就该聊正事了。 高庭爸爸说:“大伯,我们家高庭岁数不小了,我们的意思呢,是希望早点结婚的。本来呢应该是找媒人上门的,但是他们俩属于自由恋爱,也不是我们那个时代了。 所以我也就直接问了,你看你们这边习俗是什么样的,彩礼三金酒席,有没有什么要求?” 大伯也很客气:“大哥你说的对,现在不是我们以前了,以前穷,结婚跟买菜一样讨价还价,现在结婚还是得高高兴兴的。 所以彩礼这些,我们这边只要场面上过得去就好了,我们不跟人家攀比,也不垫底。最重要还是两个孩子合得来,你说呢?” 高庭爸爸几句话下来,能感觉到潘潘大伯其实非常体面也讲道理,印象非常不错,于是也就直说了:“我们也是这个意思,但是呢,你也知道,潘潘这孩子父母各自成家了,那以后嫁到我们家,说是儿媳妇都见外了,其实就是我们女儿。 所以我们也不想亏待她。高庭也跟我说了盛丰结婚的情况,我们想两兄妹也不能差距太大,所以呢,我和他妈妈商量了一下,彩礼我们出150万,再加50万的黄金。 至于房子,他们自己说想自己买,还没挑好,那就随他们去吧。就当给高庭点压力,养老婆孩子哪有那么轻松的。” 说着还喊了潘潘一声:“潘潘,高庭和我说买房子你也想出一半的钱,我和你说,你不要心疼他,就让他出,他这个年纪不奋斗什么时候奋斗?” 潘潘手心里全是汗,一颗心忽上忽下的,这一切也太顺利了,像做梦一样。 “叔叔,我…我也该出的…” 高庭恰到好处地过来搂住潘潘,对着镜头打了个岔:“不要小看我们小金鱼,以后我还指望她养我呢。” 高庭妈妈作势批评了一句:“你看你看,一点样子都没有。人家潘潘二十几岁就有自己事业了,你二十几岁还在啃家里,人家比你优秀多了。” 这话说的,盛丰和自己老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高庭一家真是给足了潘潘面子。 从另一个角度讲,必定是高庭做下足了功夫才有这种结果——毕竟大多儿子的态度决定了男方家里地态度。 大伯看在眼里,心里也挺欣慰,其实高庭家里就算只按普通人家的条件出,也没人会挑刺,但他们在盛丰的标准上还加了一百万,说明真的足够看重这个儿媳妇。 潘潘能嫁到这样的家里,做大伯的,心里也替她高兴。 “大哥,你们有心了,潘潘这个孩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说句实在话,跟我自己嫁女儿没区别。不管你们出多少,我们一分都不会留的,全都给她,我们就希望两个孩子能幸福。 至于陪嫁,我也实话实说,我老妈,也就是潘潘奶奶也给她留了一笔钱,我也给她妈妈商量过了,我们凑一凑,能有50万。 他们不是要买房吗,我们也就不陪嫁车子了,钱直接给他们,虽然跟你们比不了,但也是一片心意。” 潘潘还是头一回听说奶奶还有钱留给自己,她知道奶奶晚年收入不多,是绝对没有50万的,肯定是大伯也往里贴钱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酸又暖。 这一天下来,怎么全都是好事,怎么有那么多人爱着自己。 再一次觉得像做梦一样,手不自觉就捏紧了高庭的手。 高庭也回握了她的手,对着手机催促了一声:“爸,那你看接下来怎么安排啊?” 高庭爸爸知道他着急,于是说:“大伯,这些钱都给小两口组建新家庭,我们都没意见的。 既然咱们聊的差不多了,那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就上门提亲,你们那边彩礼是让人现金挑担子过去,还是给卡? 习俗上我们准备哪些东西?还有,定亲当天你们家这边人数多少,你帮着算一算,我们来安排吃饭。” 大伯说:“怎么方便怎么来,我们这儿没那么多讲究呢,你们按照你们的习俗就行。彩礼换成现金也不安全。至于来多少人,这我回头算好了再说吧。” “那行。” 正事聊的差不多了,高庭爸爸又和潘潘大伯聊了聊最近的生意,办厂的心得呀,还留了联系方式。 到了饭点,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饭。 原本高庭该陪着大伯喝一点儿,但他晚上要开车,也就以茶代酒敬了。 “大伯,我和潘潘的事情,麻烦你了。” 潘潘懂事地站起来,高庭不能喝,她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特别真诚地敬了大伯:“大伯,大伯母,谢谢你们一直照顾我。 这几年我没回来,不是不记你们的好,是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出息,回来也是麻烦你们。对不起。” 大伯听了心里也发酸,干了一杯:“说这些干什么,吃饭吃饭。” 潘潘酒量不行,一杯红酒下去,就已经有点晕,餐厅的射灯是暖黄色的光,照得一桌子饭菜格外美味,也照得人心里好温暖。 她酒劲儿上来,耳朵和脖子都红了,可是心头长久以来压抑的东西却松了。 就像是跑了很久很久的马拉松,也像是在漆黑的洞穴里穿行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了前方,温暖又明亮的终点。 可就在这时,客厅的门开了,传来了噩梦一样的声音:“大哥,家里有客人啊。” 盛建兴来了。 第86章 挡路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盛建兴如今是在哪个家都没办法待了,梅兰去找了王雨芬。 王雨芬刚30岁的时候就跟着盛建兴,俩人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原配都多,见到梅兰,不仅不心虚,反倒更有原配的姿态,何况现在她除了盛雪晴还生了个儿子。 她更不可能让着梅兰。 两个女人厮打起来,三个孩子哭成一团,家里根本没法待。盛建兴原本打潘潘的时候也挂了彩,两个老婆一打架,他更是被挠得满脸血痕, 吵吵闹闹了好几天,梅兰最后说要离婚,但是必须给她补偿,盛建兴哪来的钱,家里待不下去,这才来找自己大哥。 他也是昏头了,高庭的车停在一楼停车库里,被盛丰的那辆奔驰商务车挡住了,以至于盛建兴只刮了一眼,没细看,他着急上楼。 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自己女儿女婿和别人一大家子吃得正开心呢。 要说这几天盛建兴最恨的,还得是盛雪阳,大逆不道就算了,居然还去亲戚群里曝光自己! 他这辈子最要面子,既不肯承认自己生意失败,更不肯承认自己婚姻失败——不断出轨,生孩子,那是他人格魅力和超人精力的展现! 而盛雪阳却专门到亲戚群里去毁他! 这一点彻底触了他的逆鳞! 他一进门看见盛雪阳,第一反应就是想冲过去揪过来再打一顿! 可当着大哥的面儿,最要紧是高庭还在场,他在高庭手里吃过亏,今天这局面是自己势弱,也只能狠狠瞪着。 可嘴上依旧要摆长辈架子:“盛雪阳!你还有脸回来!你群里发的都是什么!翅膀硬了是吧,我看是上次打你打的太轻了!” 大伯当然也知道前几天的事儿,因为今天谈的是喜事,他刻意没提起。 今天高庭在场,他也不希望闹的太难看,因此立马就出面挡了:“建兴,有话好好说,你过来有什么事?” “还不都是她做的好事!”盛建兴也知道丢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说明,但大家都猜到了,八成是家里一屁股烂账跑来找人擦屁股了。 潘潘虽然喝了酒,可面对他的时候,仍然态度很明确:“大伯,我们吃的差不多了,先走了吧。” 她晕晕乎乎站起来拉高庭。 大伯也给了台阶:“嗯,你喝多了就早点回去睡觉吧。” 潘潘于是拉着高庭就准备要走。 盛建兴哪里肯,这态度明显一点儿也不把自己这个亲爹放在眼里,他怒不可遏:“走什么!你什么态度?老子让你走了吗!还有你,” 他指着高庭:“来干什么?想结婚?我告诉你,老子不同意,门都没有!” 高庭从盛建兴一进门脸阴沉地吓人,他这两天正憋着一股火没地方撒呢。 大伯和潘潘当然也看出来了,大伯赶紧催促:“高庭,潘潘喝多了,你先带她回家吧。建兴,你多大岁数了,跟孩子们计较什么。” 说着还站起来,要送高庭和潘潘出去,很明显,大伯不想起冲突:“盛丰,去把你车挪开。” 盛丰立马冲下了楼,大伯也顺势挡在高庭和盛建兴中间,送他们下楼。 高庭再恼火,这时候他也得给大伯面子,何况潘潘也正拽着他胳膊呢。 俩人就这么拉着高庭顺着户外楼梯往下走。 可盛建兴不肯,仍然追出来:“你们给我站住!” 大伯回头骂了他一句:“差不多得了,你那点儿破事儿等会单独说!还不嫌丢人吗!” 盛建兴稍微收敛了一些,主要还是想着大哥能替自己擦屁股呢,不得不认怂,倒没追上去拉扯,但嘴里还在骂着:“盛雪阳你记牢了,你姓盛的,还断绝关系,老子就是杀人放火了也是你老子! 别他妈的在外面跟野男人鬼混几年姓什么都忘了!你老子不点头,这个婚你别想结!” 潘潘闷着头就是不理,只当是狗叫,大伯已经送了俩人到车边上,盛丰的车也挪开了。 大伯担心高庭被激怒一时冲动,甚至还替他开了车门。 高庭看了一眼别墅门口,盛建兴那辆老旧的小轿车停着,车头突出一点儿,盛丰已经开出去,停在了另一侧。 他在盛建兴的骂声中,回头对上潘潘担忧的眼神,低声说了一句:“去盛丰车那里等我。” 潘潘以为他是准备调整车身让自己先出去等,没多想就跑了出去。 盛建兴盯着潘潘跑出去,抓紧又骂了几句:“没良心的白眼狼,老子白养你这么大了!养你不如养条狗!” 高庭已经上了车,启动,他看了一眼门口那辆老爷车突出的车头,他只要方向盘稍微一打就能避开,但他却握紧了方向盘,盯了盛建兴一眼。 盛建兴也正骂骂咧咧地看过来,对上了眼神,高庭下巴微微昂起,眼睛微眯,眼里全是狠劲儿,一脚油门下去! “砰!”一声巨响,盛建兴的车直接被撞开两米多,车头一边变形,车身那扇门整个凹进去! 他那辆老爷车本来就老旧了,脆得很,面对高庭的大路虎,就像玩具车一样被轻松撞开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盛建兴心疼自己的车,反应最快冲出去:“他妈的!” 大伯和盛丰也紧跟着过去,盛建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车,太过惨烈,他冲到高庭车边上:“你个王八蛋,你…” 高庭的车前脸也挂了彩,但他无所谓,他缓缓摇下车窗,眼神又冷又狠,像是心里有无尽的怒火,只发泄了冰山一角,把盛建兴也震住了一两秒。 “不好意思,刹车当油门踩了,走保险吧。”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 只见他下巴微昂,用余光看人,轻蔑又压迫感十足地回了一句:“你挡路了。” 他是话里有话,挡了路,我他妈管你是谁,一脚油门撞开,钱他赔得起! 盛建兴怔愣了一两秒,刚才有盛建国拦着,他还觉得高庭不敢怎么样,可他没想到高庭会这么凶,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 不止他,就连盛丰夫妇和大伯夫妇也都吃了一惊,其实盛建兴也不过就是骂骂咧咧,现在没户口本也能结婚。 可高庭竟然当众报复,八成是为了前几天盛建兴打了潘潘,他这不仅是找盛建兴麻烦,也是告诉她娘家人,要欺负盛雪阳得先问问他! 盛建兴微张着嘴,退后了两步,高庭冲着车窗外喊了一声:“盛雪阳,上车!” 第87章 好凶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过于震惊,又喝了酒,人还是懵的,但是盛丰反应快,从背后轻推了一下,她立马反应过来,跑着上了副驾驶。 高庭调整方向,避开盛建兴的车,一脚油门就开走了。 “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 盛建兴还追在后面骂,盛丰过去拉住他:“叔叔,别追了别追了,你赶紧拍照片,我帮你走保险吧。” 盛建兴再去看自己的车,高庭撞的是驾驶室的门,短距离的冲击,虽然不至于彻底报废,但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挺惨,起码要送修一段时间,这也就意味着,盛建兴家回不去,车也没得开了。 “我操他妈的,王八蛋,狗娘养的东西!他就是故意的!我要报警!” 盛建国听他骂骂咧咧,也走到车子边上看了一圈:“报什么警,修修几天就好了,你这车都十几年没换了,本来也老旧了。下次车停停好,别突出半个车头。” “我怎么没停好,这么宽的路,盛丰的商务车都能倒出去,他开不出去?” “行了行了,人家都说了走保险了,你这么大岁数,跟年轻人计较什么。快说正事,你来到底干什么的?” 盛建国到底是了解自己弟弟的,眼下他最麻烦的可不是车,而是一屁股纠纷,他来这里,无非是希望大哥替他收拾残局,因而盛建国只问这一句,他再恨高庭,也得先处理自己的一身麻烦。 他又看了自己的车一眼,愤愤地对盛丰说:“阿丰,帮叔叔拍仔细点!保险多赔点。” 说完跟着走进了客厅。 晓月抱着孩子来到盛丰身边,悄悄说:“吓我一大跳。高庭也太凶了。” 盛丰见怪不怪:“他没动手算给我爸面子了。” 晓月却笑着说:“可我觉得他挺好的,起码他是真喜欢你妹妹。他俩要是能结婚,也挺好的。我嗑他们Cp。” 盛丰无语却又笑了:“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我觉得不会,高庭刚才撞你叔叔车的时候,真的好帅,男友力爆棚!入股不亏。不信我跟你打赌。” 盛丰翻了个白眼:“怎么他就帅了?那我每天晚上泡奶哄孩子,伺候你们就不帅了?” 晓月笑嘻嘻说:“没有没有,你是另一种帅嘛,奶爸的帅。” “都一样,过几年他也得是奶爸。我看他还飘得起来。” 晓月撇撇嘴,心说他还挺小气呢。 另一边高庭的车开出去没多久,就在路边找了个临时的停车点停下来。 潘潘一路上晃晃悠悠,感觉醉意更浓了,红酒的后劲儿上来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清醒着。 高庭身上的气好像还没散,她也不敢多说,就这么默默地坐着,一张小脸因为酒精,红扑扑的。 高庭找了个树荫停车,叹了口气,主动伸手过来揉揉她的小脑瓜子,卸下一身狠劲儿,柔声问:“吓到你了?” 她睁着微醺的大眼睛,摇摇头:“你的车也坏了,好贵的。” 他摸摸她红扑扑的脸,哄着说:“没事,等会4S店的人会来提车帮我处理的。” 潘潘有些心疼,毕竟他的车可比盛建兴的贵多了:“其实没必要,下次你就当没听见。” 高庭眼神一凛,反问她:“你一身伤我也当没看见?你当我是什么?缩头乌龟王八蛋?” “不是,我只是……” “盛雪阳,你听好了,我不管他是谁,碰你就是不行!这口气我要是咽下去,那我算什么东西?我每天跟你扯结婚定亲买房,结果这种事情我忍了躲了,我他妈有什么资格跟你谈这些?” 潘潘哑然,无言以对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他说话虽然凶,可眼底却满是情意,她怎么可能不动容? “车无所谓,钱也无所谓,你既然想断绝关系,那就彻底点儿,今天就当是个开始,以后我也这态度。” 正说着呢,眼前人眼底雾气弥漫起来,猛然扑过来搂住了他。 高庭也愣了一下,他闭眼叹了口气,有些自责,明明不想吓到她,怎么说着说着语气又重了! 他大手拍了拍潘潘的后背,沉声说了一句:“抱歉。我语气重了点。” 潘潘忽然就松手拉开距离,用力锤了他两下,也不知道是被他的话激得,还是酒精作用,平时努力克制着的情绪忽然就有些失控,又委屈又软糯地责怪他说:“明明你更凶,比盛建兴还凶……” 英雄硬骨,遇上温柔软刀,真是戾气尽消。高庭噎了一下,连忙哄着说:“怪我怪我,不生气了行吗?” “不行……”她脸蛋红扑扑的,说话间也有酒气,高庭靠得近,知道她是有些醉了,忽然觉得又可爱又好笑,脾气是全没了,伸手捏捏她的脸说:“那你说,怎么才能原谅我?” 她眼神软了,又对他张开了双手,软萌萌地撒着娇说:“那抱抱吧。” 他满含笑意地拥抱住她:“抱了,就这样吗?” 她小猫似的用脸颊蹭着他的耳朵,吐出的气也热烘烘的,缓慢地说:“高庭,谢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平时从她嘴里极少能听见这样的话,他就知道她动情了,于是也不打扰她,就任她抱着,耐着性子听她说:“你第一次和我说结婚的时候,我根本想都不敢想,我一直想的是,就这么往下走吧,走到走不下去为止。 可是今天,你爸爸妈妈和我大伯,当着我的面把定亲的事情已经说定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这一天全是好事,我遇见你以后全是好事,你爸爸妈妈也都对我好好。 所以盛建兴来的时候,我根本都不想理,我只想赶紧走,我不要他破坏我们的幸福…… 高庭,你不要理他,不要生气,不要把关心我的话说得这么凶,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好不好”,又哑又酥,哄得他心都快化了,哪里还说得出个不字,稍稍分开,他就吻上去,混合着酒气,缠绵极了。 她也从未有过地积极回应着,仅仅只是接吻,竟然就让高庭有些意乱情迷。 他知道自己快失控了,于是及时中止,捧着她的脸,抵住了额头,哄着说:“潘潘,我错了,我不该凶你,但是4S店的人快来了,我们先处理事情,回家再继续好不好?” 她看着他的眼睛,爱意满目,总算有些满意了,这才乖巧地点点头:“嗯。” 高庭把车交给4S店的服务人员,他们开车先送高庭和潘潘到小区,再去处理事故。 时间过去了一小时,潘潘其实有些醒了,可又不愿意醒。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对高庭说了什么,她心里其实很开心,借着酒意把心里的话都告诉了他。 回去的路上,她和高庭坐在后排,她就将脑袋靠在他肩头,手十指相扣地紧握着,依恋极了。 有工作人员在,他们俩谁都没说话,可掌心和肩头传来的温度,却快将彼此的心里填满了…… 回家刚出电梯,高庭单手开门,另一只手拽着人就往里挤,门刚关上,他就将人抵在门后。 没有多的话,继续着刚才车里的事情。 潘潘少见地积极回应他,不是讨好的,配合的,而是热烈的,缠绵的…… 她忽然有些理解了,高庭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热衷,对一个人的爱意到达顶峰,语言也无法表达的时候,好像唯有这种方式才能交流…… 她稍稍分心,在想,他每次那么热切地吻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怀着和自己此刻同样的浓烈的爱意呢? 一想到这些,什么盛建兴,什么皮肉伤,全都忘在脑后了,她眼里只有高庭,也只有高庭…… 他一个人就可以填满她的空旷的人生了…… 第88章 警告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另一边盛建兴当晚留宿在了自己大哥家,盛丰心里其实不大痛快——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叔叔劣迹斑斑,现如今搞得整个亲戚圈子里名声都臭了,自己女儿也不要他了,可盛丰自己老爹却还是顾着兄弟情。 他看着心烦,原本当晚是留宿的,临时改了主意,带着老婆孩子走了。 大伯母见盛丰一家走了,心里当然也有气,这些年来,他这个小叔子一来准没好事,从前是两兄弟挨着住没办法,现在都已经分开了,居然还上门来。 晚饭后,大伯母进了房间不跟他多说半句,甚至锁了门。她想起今天高庭撞他那一下,别说,还真解气呢。 偌大的别墅里,就剩下俩兄弟,坐在客厅里抽着烟。 盛建兴垂丧着脑袋,可怜巴巴地说着自己的难处:“大哥,我这辈子是荒唐了点儿,但说到底,我跟每个人都结婚了呀,我也算有责任心了,没有一个是玩玩的。 可是现在呢,好不容易把一个女儿供养出山了,她倒好,回过头来就反咬我一口!她日子好过了,竟然就来拆我的家,你说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大伯不听他那套歪理,冷淡地说:“你装不知道不就好了,偏偏要去找潘潘做什么,找她就算了,居然还动手打人!你自己这几年对她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有数,你觉得你自己占理吗?” “我怎么不占理?是不是我生的她?我去找她那是关心她,就她这个条件人家凭什么看上她,还说要签什么婚前协议。 那摆明了是玩玩她,财产一分都不想给。也就我是她爹,我才跟她说这个话,让她趁机多要点儿。换了别人谁管她!” 大伯挑了挑眉,眼里带了嘲讽和鄙夷:“你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人家感情好得很,用不着你操心。” 盛建兴敏锐地捕捉到什么,老狐狸嗅到骚味儿似的,盯着问:“大哥,你跟我说句实话,他们今天来干什么了?是不是又谈结婚的事儿?彩礼谈了吗?” 这回大伯不上当了,轻描淡写地说:“就他们几个小年轻来,能谈什么?上回在厂里太不正式了,人家给我送那么多东西,我今天请人家回来吃顿饭而已。” 盛建兴将信将疑:“大哥,你可别骗我。她要是敢背着我办事儿,我就是一分钱不要,也得给她搅黄了。” 大伯脸色一黑,立马骂了一句:“我看你敢!我警告你,潘潘从小就放在我这里养的,人家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你这个当爹的不帮一把就算了,要是还敢来搅和,别说高庭找你麻烦,我也跟你没完!” “大哥!” “这事儿没得商量,我今天话就放在这里,你好好想想你自己现在什么情况,梅兰那里你交代得了吗?王雨芬你养的起吗?现在也就我还肯搭理你,你要是再去找潘潘麻烦,我也不会再管你了,你找个地方自己去死好了!” 盛建兴也难得见大哥这么生气,立马就换了软话:“大哥,我这说得不也是气话吗?我的情况你最清楚了,梅兰现在要跟我离婚,离婚我无所谓,但是她跟我要抚养费和房子,我哪还有钱? 她这是知道我没钱,故意的!王雨芬为了生儿子,两年没工作了,孩子还那么小,我要是把钱都给梅兰了,我儿子怎么办? 大哥,我这几年点背,做什么亏什么,我们家就出了盛雪阳一个有出息的,我好歹养了她二十多年吧,别的不说,她那个金鱼店,我要是不给她30万,她拿什么开?现在我有难了,他们有能力,我想她帮帮家里,不过分吧!” “放屁!没钱你生什么儿子?你干那些事儿是潘潘逼你干的?你养儿子要钱,女儿出嫁就不要钱?人家没问你要钱,你还好意思上赶着?你好歹也50的人了,别他妈的什么事儿都怪别人,想想你自己都干了什么!” 盛建兴也属于是好话说尽了,可大哥还是这个态度,他索性就摆烂:“那我怎么办?我就是没钱,车他妈的还让高庭给撞了,我怎么办?我不找你们这些至亲,我外头要饭去吗?还是我死去?” 大伯深深叹了口气,真是恨铁不成钢。 怎么办? 能怎么办! 他缓缓开口:“你真要跟梅兰离婚?” “真的,你看她给我挠的。” “那你把房子给她吧,反正你给王雨芬也买了一套。至于雪婷的抚养费,今年场子年终结算,我多给你2%分红。就当给雪婷的。但从今年起,你也得有业务考核,这钱我不白给,还是得靠你自己挣!“ 盛建兴脑子快速飞转,大哥没说具体数额,说的是百分比,那也就是说厂子赚的越多他拿的也就越多,这帐不亏。 至于业务考核,不及格也无所谓,都是自家人。 他脸色阴霾逐渐散开,喜笑颜开:“谢谢大哥!到底是亲兄弟牢靠啊!” 大伯却摆摆手:“别谢,我告诉你,这回我帮你,也有个条件,潘潘的事,你再搅和,一分钱都没有,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第89章 下套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大伯暂时安抚了盛建兴,回头就开始盘算潘潘定亲那顿饭要请哪些亲戚,当地的习俗是本家的近亲长辈必须到场。 但是考虑到不让盛建兴参与,本家这边就不好叫太多,于是有自己一家子,再加上自己的亲姑姑,和姑姑的两个女儿,也就是多加了3个长辈。 其实大伯考虑了很久,除了自己家以外,到底还要不要请其他人,最后他思来想去,高庭那边来提亲的肯定亲戚不少,自己这边起码得坐满一桌,否则挺给潘潘坍台的。 他最终亲自登门去了自己亲姑姑家里,说明了来意,也明确说明了,这次定亲是不请盛建兴的。 大家其实也都在群里看见潘潘发的消息了,这么多年,都心知肚明,虽然从前潘潘不爆发,但是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有哪个女儿会不怨恨这样的爹!? 而且这回是盛建国亲自出面来亲,大家也都愿意给他这个面子,谁也没去通知盛建兴。 至于潘潘妈妈这边,外婆过世得早,她娘家亲戚一个也没请,二婚家里也一个人都没带,就自己出席。 人员名单就这么定下来了,原本定亲时间定在六月初,高庭想提前到520当天,但是因为自家场面大,大家凑来凑去时间,加上要筹备东西,也就推到了六月中旬。 这期间有一个半月的时间,生活又回归到为了事业而奋斗的日常。 潘潘金鱼店正常运转,挂在高庭那的一体化鱼缸卖的特别好,高庭给她做了半年度的利润结算,算是有一笔资金回笼了,加上之前攒的钱,潘潘手上这下有一百多万的现金。 驾照虽然考过了,但还是没着急买车,毕竟还有婚房要买。 高庭之前创业资金压得很厉害,之所以做半年度结算,也是为了把钱拿出来做彩礼结婚——他家里办厂那么多年,自己当然是有些积蓄的,其实艺术工厂虽然卖的不错,但是要回本,最快起码也得再过七八个月。 之前他想拿二期的土地,虽然向银行申请了贷款,但是整体还没开始呢,他和银行以及官方都谈好了,等项目正式开始了,再正式放贷,利息压力也最小。 这样他不着急还贷款,提了一部分利润出来,凑了500万在身上。 筹备阶段,最麻烦的倒还不是钱,而是仪式上的,除了长辈们去准备传统的仪式用品,年轻人的那套仪式也不能少,例如场地布置、定亲妆容、摄影跟拍…… 高庭之前就送过一枚钻戒,潘潘打算当天拿出来戴上,让他别再破费去买了,钱她还是想留着买房子。 高庭也没坚持,大家有商有量地准备着。 但有一件事儿高庭特别强硬——那就是定亲宴是中午的饭局,他想吃完饭下午就去领证。 潘潘的户口本还在盛建兴那,但是现在其实不用户口本也能领,各地区的情况不同,有些需要户籍证明,她就找大伯帮忙去户籍所在地一起办了。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为了当天拍照好看,潘潘还增加了游泳的频率,把原来生疏的游泳在短短20天内都学会了。只不过她这回更侧重塑形。 教练没有换,但每回都是高庭陪着去,最后干脆就是高庭自己教,教练最后干脆也就摆烂了。 游泳班毕业那天,高庭心情大好,游泳结束俩人难得出门去吃了一顿宵夜:“游泳而已,有多难,之前学不会,说明教练本事没到家。” 她心里觉得好笑,都准备领证了,他还在吃教练的醋呢——再说了,哪个教练能像他这么“贴身”教学? 他却满不在乎,点了满满一桌的羊肉串牛肉串和生蚝,说是犒劳潘潘的,潘潘却好痛苦——美食当前,直咽口水,但却始终坚持着不肯吃——吃一顿一个礼拜的健身就白费了! 高庭满不在乎地撸串,还劝她说:“吃一串,就一串,没影响的。” “不行!绝对不行。”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就没离开过肉串。 高庭于是拿起一串,递过去:“就咬一口,乖,剩下的我吃总行了吧?” “也不行,你万一发福秃头怎么办?” 高庭无语回道:“你看我爸就知道,我们家没有发福秃头的基因。所以你也尽管放心,我们生孩子,也不会有。” “那可不一定,你看我大伯就是秃头。” 高庭却说:“那秃头基因已经被盛丰抢先遗传了,就轮不到你了。” “哈哈哈哈”潘潘被他逗笑,“你怎么这么坏,我哥哥招你惹你了?” 说起盛丰,高庭不免又想起,上回去他家吃饭商量定亲的事情,没过几天,周云飞就给高庭回了消息,说是找人打听到了盛建兴的情况——那经济情况真叫一个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周云飞的原话是:“你这个未来老丈人,我真是服了,纯纯没福硬享。你知道他为什么经济情况这么差吗?” “为什么?” “找女人生孩子倒还是其次,他这几年一直在外面偷偷跟人家合伙办厂呢。有些厂里的业务员会翘单自己做,但是没有机器设备,他就在把自己家厂里的老机器拉出去,偷偷跟人家合作,接私单。 但是这种事情,今天有肉明天就只能喝汤了,根本不长久,而且他也没钱换新设备。所以就勾搭了好几个业务员,想让人家给他拉生意。 他也算点背,厂里的机器太老,做出来的东西不合格,甲方找到厂家理赔,结果事情捅穿了,人家工厂也发现了,开除了业务员,还让他赔了好多钱。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他这个人,做生意偷偷摸摸见不得光,急功近利,找女人,找来找去就是四十多那几个老女人,就是条老泥鳅,瞎蹦跶。” 高庭听完心里有数了,对周云飞说:“谢了,我回头请你吃饭。” 周云飞犹犹豫豫,没着急挂,问了他一嘴:“你现在什么情况?该不会准备替你老丈人擦屁股吧?” “你想多了。” “那就好,我提醒你一嘴,一分钱别给,这种事情就是你开了个头,就是无底洞。” “行,我有数,挂了吧。” 高庭没告诉潘潘情况,独自下了楼,还是去小区花园的那个沙袋边上,双手插兜,用脚尖一下一下踩着那沙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掏出手机给盛丰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儿?” 高庭对盛丰说话向来挺直白的:“就是想问问你,以后是不是打算给你叔叔养老。” 盛丰愣了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去,表情也严肃许多:“你什么意思?” “他上次去你家,应该不是去找你爸叙旧的吧?” 提到这个盛丰脸色更加难看,他也没瞒高庭,直接说:“要离婚,又跟我爸要了2%的分红。” 高庭调侃一句:“你爸挺仗义啊,2%说给就给了?” “我给你说实话吧,现在我叔叔那条生产线,其实是单独给他算分红的,其他生产线的另算。当初他离婚把厂拆了,机器没地方卖,我爸就收了,除了工资以外,这条生产线给他10%股份。 不过这两年他这条线机器老旧了,跟不上,业务也不多了。我爸今年把机器都换新了,增加产能,所以2%他才愿意呢,换成老的机器,他哪会接受。” 高庭却说:“你别管是哪条生产线,不都是在动你的蛋糕吗?盛老板,你就愿意这么一直养他?” “高庭,你到底什么意思?怎么?上次撞车撞得还不够过瘾?还想给我叔叔下套呢?” “我的意思就是,这样的人,很明显,你爸控不住,这么多年了,他都被吸血吸麻了。但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盛丰沉默了一会,烟在手里燃了半根,问他:“你想搞他?” “我是想帮你。” 盛丰冷笑一声:“我劝你别冲动,我爸刚把人按住,你把人逼急了,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日子好过才不会去折腾你们,明不明白?” 高庭眼神一凛,却说:“他今天日子好过,明天呢?不好过就来要钱?我和潘潘现在这个态度,以后岂不是都得吸你的血?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缺钱?” “为什么?” 高庭于是把盛建兴私自在外面接单子的事情给盛丰说了:“你爸才给他10%,他自己在外面翘私单利润可比你们厂大多了。但是这种事情,偷摸干的,风险也大,亏得也多。我还是那个意思,做人别赶尽杀绝,但是也别给自己留隐患,你把他控住了,我们日子都好过。” 盛丰听见盛建兴还在外面接私单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前几年厂子淘汰的旧机器丢过好几次,看来也是他干的,既然都接私单了,能翘别的厂的,当然就能翘自己家的。 他越想越气,也终于有了几分认真:“你有办法?” 高庭听见他上钩了,嘴角也勾了一下说:“不敢说百分百有用,但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第90章 筹备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盛丰只是这两年忙着照顾老婆孩子,厂里有些顾不上,但不代表他真是草包。 高庭这话明显是想让自己出面,逐渐代替老爸管理厂子,他跟盛建兴只是叔侄,他完全可以不给他,吊着他。 他也知道高庭想拿自己当枪使,但这几年盛建兴的所作所为盛丰也确实有点看不过去了。 “说来听听。” 高庭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坐下,笑着说:“我网上发货也需要包装,我需要一个年框服务商。让周云飞出面找工厂。” 盛丰一听就明白了:“你想做局钓他?” “我有需求是事实,上不上钩是他的事。” 周云飞出面,面上说是想通过盛建兴找盛丰家工厂做,一旦盛建兴翘了这笔单子私下自己做——一般这种情况,要么就是介绍人和盛建兴合伙,签合同的时候偷摸把主体换了,要么骗人家是子公司,反正都是十几二十万的小单子,工期短,赚笔快钱,人家没反应过来,合作就结束了,只要货质量合格,那就没人找麻烦。 但要是被发现了,他翘自己厂的单子,盛丰不光能开除他,高庭也可以告他合同欺诈,如果货物不合格还得赔偿经济损失,他只要敢动这个心思,就算是被高庭和盛丰按死了。 盛丰沉默了一会,认真说:“他那些机器太老了,达不到你的出货要求,你没办法用,怎么办?” “我当然跟你签实际年框,你替我做。” “那你拿什么钓他?” “他这笔单子我就当打水漂了。” 两手准备。 盛丰抽完了剩下的烟,掐灭了烟头,吐出来长长的烟雾,他半张脸蒙在烟雾中,烟很快被风吹散,脸又清明起来。 “高庭,心别这么急,听我一句劝,先把亲定了,证领了,你有这套路,留着以后用。” 高庭也思索了一会:“你再考虑考虑吧。” 既然要考虑,那就是暂时按兵不动了。 高庭也理解,这事儿不是小事儿,盛丰确实得考虑考虑。真要是办起来,到时候是真要撕破脸的。 他也没催促,但是盛建兴这种人,要跟他做切割,其实很麻烦——怎么才算有效切割?如何定义切割边界? 这都是没有明确界线的事情,这种人既然躲不掉,那干脆就拿住他的把柄,一下子按死了,躲着他,不如让他乖乖听话。 他掸了掸裤子上的灰,站起来,没什么可犹豫的,只等盛丰答应了。 不过盛丰说的也有道理,先定亲,领证,一切就定了。 潘潘游泳课程毕业后一周,就是他们定亲的日子,6月16。 饭店是高庭爸爸提前半个月就安排好的,包了距离大伯家半小时车程的,一栋高端私厨小别墅。 定好后主要仪式时高庭的妈妈在安排,场地的布景她找了一家婚庆公司,因为私厨小院的别墅后有一个小花园,高庭妈妈还特意约了潘潘和婚庆公司的人一起去现场,看看她喜欢什么样风格的,中式的,还是西式的,又或者森系的,以及位置的摆放,细节的处理。 这些高庭妈妈全都以潘潘的意见为主。 潘潘其实没有特别想要的风格,对她来说,只要仪式顺利完成就非常满足了。 于是她问高庭妈妈:“阿姨,当天你和叔叔的服装准备穿什么款式的呀?” 高庭妈妈也快人快语:“这个我也没想好呢,他爸爸给自己准备了中山装,叫我穿旗袍。我自己还在纠结呢,所以我就想,看你主要想办什么风格的,我回去也好搭配一下。” 潘潘心想,高庭的父母不用做粗活,外形上很清秀,其实是适合旗袍的,而且老一辈传统,应该是更想要中式的仪式吧。 她于是说:“阿姨,要不我们一起穿旗袍吧。” 高庭妈妈短暂考虑了一下:“也好,中式喜庆。”她又想了想,“潘潘,你旗袍应该还没准备吧?” “嗯,还没。” “那正好,等下你跟我一起去裁缝店里,我们去定做一套,”高庭妈妈实际上挺热心的,既然决定要让他们结婚,之前的芥蒂也就放下了,拉着她说,“你放心奥,你网上看到的款式,都可以做的,而且裁缝给你量过三围,做出来更合身一点。要么这样好了,你今天先跟我一起去,把尺寸量一下,款式你可以网上再看看,发给那个裁缝阿姨都可以的。” 潘潘其实有些幸福过头,说话都快不利索了:“好…好的。” 高庭妈妈又想到什么:“对啦,你要不要和你妈妈还有大伯母也说一声,我们当天不是要拍全家福么?” “嗯,我和他们说一声,不过不做要求,还是看他们自己想穿什么吧。” “嗯,这样最好了。那我们走吧。” 场地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下午高庭妈妈就带着潘潘去了一家经常光顾的裁缝店,店开在隔壁县,开车过去要50分钟。店面就在农贸市场附近,但却是二十几年的老店了。 高庭妈妈一进门就笑着打了招呼:“芳姐,今天有空吗?帮我儿媳妇量尺寸,做旗袍,定亲当天穿的。” 芳姐是个有些富态的阿姨,笑嘻嘻走出来,眼睛立马就落到潘潘身上:“老板娘,这个就是你儿媳妇啊,这么漂亮的。” “是啊,他们定亲想搞中式的仪式,穿旗袍,我网上那些不合身,还是来你这里做最好了。哦对了,他们下午要去领证的,拍照也是这身,帮我做做好看一点奥。” 芳姐笑着对潘潘说:“小姑娘,你网上有没有看中的款式,有的话你直接给我看,我帮你找料子照着你身材做,肯定合身的。” 潘潘其实没有任何头绪,之前也并没有了解过旗袍,但是她不想辜负高庭妈妈的一片好意,于是说:“阿姨,这个我不是很懂,其实也不用看网上的吧,你们比较有经验,能不能给我推荐一下。” 芳姐看了高庭妈妈一眼,打趣说:“还叫阿姨的啊?还没改口啊?都带你来定旗袍了,这么好的婆婆哪里去找,好改口叫妈了呀!” 高庭妈妈立马就说:“哎,你不要这样说,我今天改口红包没带在身上。” “那有什么关系啦,你们定亲当天不就要领证,迟早的事情。小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潘潘也不敢插嘴,只好僵着张开双手让芳姐帮着量尺寸。 高庭妈妈怕她尴尬,又说:“仪式感你不懂的,就是要当天那个氛围下,我们把红包拿出来,两个小年轻当场改口,才有意义好吧。潘潘,你放心,我给你准备的改口费,肯定比高庭爸爸多,到时候你先叫我,再叫他。” 芳姐哈哈大笑:“你们俩夫妻这么不齐心的啊,这个还要攀比的啊?” “那是的咯,这种讨好儿媳妇的机会,我怎么好被老高比下去啊。” 这话听了,就连潘潘也忍俊不禁,从前她还觉得高庭妈妈会不会不太好相处,现在发现完全是自己多虑了——有些人就是这样,一开始的时候觉得很难接近,可她一旦把你当自己人了,就会实心实意地对你好。 高庭妈妈就是这样的人。 芳姐的尺寸已经量好了,手从腰围上撤出来,还顺手拍了拍潘潘的后背:“我这个人会看相的,你福气好的,高庭着牢靠的小伙子都被你找到了,还有这么好的公公婆婆,结婚以后早点生个大孙子,幸福得嘞。” 潘潘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接话,看了一眼高庭妈妈:“阿姨,高庭快下班了。” 高庭妈妈回道:“那你让他晚上也过来吧,开开车一个多小时的事情。你们明天要是没事么,今天住到家里去好了,我们家你还没去过吧。刚好,今天去我带你看看新房怎么布置。” 芳姐一听,又插进话来,俩人聊的热络,根本就没给潘潘说话的机会:“老板娘,你儿媳妇不是本地人啊?我听口音是本地的呀。” “她是隔壁县的,高庭的新厂在那边。” “哦,那你儿媳妇是干什么的?是高庭厂里上班认识的?” 说起这个,高庭妈妈语气忽然兴奋了一些:“不是,我儿媳妇自己也是做生意的。你别看她比我们高庭小6岁,生意做的很好的。” 说着还从手机上翻出了潘潘直播的社交媒体账号:“喏,你看,这个店就是我儿媳妇的,她是开金鱼店的,你别小看这个,做的够精够专,都不会差的。我们高庭那个艺术工厂,最火的景观墙,就是她做的,你看,大吧,漂亮吧。” 芳姐眼神重新回到潘潘身上,颇有种识别三日刮目相看的味道:“哦呦,小姑娘这么厉害的,高庭有眼光的,会挑人的。” 高庭妈妈接着又说:“我跟你说,高庭那里就是旅游卖东西的呀,全靠这个大鱼缸给他吸引游客,这种东西我们又想不到的,我们家卖木头的,人也跟木头一样的,还是他们年轻人脑子活,他们结婚买房子,都不要我们出钱,500万,她自己出200多万,你说有几个二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自己能拿得出这个钱?” “那是相当厉害了,现在年轻人做的好,两三年就起来了,一年赚我们一辈子的钱呢。” 芳姐第一眼见到潘潘,心里就觉得,八成是高庭挑挑拣拣,岁数大了,就找个漂亮的,脾气好的。女方条件估计也一般,全都靠着男方家里。 但听高庭妈妈这一说,芳姐看潘潘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她心想,还是这些当老板的会挑人,眼睛真毒,连挑的儿媳妇,都是潜力股。 但潘潘心里却知道,高庭妈妈这么说,其实是在故意给潘潘抬身价呢。 她心里有些感动——她家庭一团糟,事业也比不了高庭,结婚的出资也完完全全是她占了便宜的,可高庭妈妈对待她的时候,从来没有一点儿傲慢,反倒是给足了她体面。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温暖又惭愧,原生家庭造成的习惯性不配得感常常浮上心头,但潘潘都忍住了,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觉得自己不配得,那不仅是对自己的轻贱,也辜负了对方的心意。 与其患得患失,自我贬低,更应该积极地回应这份尊重和善意才对! 第91章 旗袍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芳姐给潘潘拿了三块绸缎,一块是月白色的,一块是正大红色,还有一块儿是粉色,三块布料逐一披在潘潘身上,拉着她到镜子前照: “你比比看,喜欢哪个颜色,我这里也有小姑娘来定做旗袍的,现在流行这三个颜色,这个月白色的,像陶瓷娃娃一样,特别漂亮,反正婚纱也是白的,有的人就不介意旗袍也做白的; 你要是介意呢,就看这个正大红,这个颜色特别亮,特别喜庆,我给你推荐做这种纹路简单的,因为你只是定亲,而且人年轻一身红花样少更简约。这个搭配黄金,特别好看! 再有就是这个粉色的,有些人她觉得定亲不是正式结婚,就会定粉色的,结婚当天定大红色的,不过现在没有那么严格规定啦,就看你自己喜欢什么。我这个布料你尽管放心,你自己摸摸就知道了。” 潘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左一右肩膀垂着两块布料,光泽真如月色一样。 真好看,让她选,一时还真选不出来。 正看着呢,店门被推开,高庭侧身走进店里:“妈。芳姨。” 潘潘见到他就眼睛一亮,掩不住的喜悦,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快?” 刚才才给他留言,让他直接过来,这才过去多久,他就来了。 他看过来,微妙地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绸缎,解释说:“下午我一听说你们来做旗袍,就直接过来了。你刚才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快到了。” 芳姐也很多年没见过高庭了,每回都是他妈妈来做衣服,听闲聊提起他,今天一见,看得眼前都一亮,身材挺拔,五官明朗,三十来岁比少年的时候不知道成熟稳重了多少。 “真是稀客了,高庭,今天你老婆要是不来,阿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看见你了。” 这句“老婆”算是叫到高庭心里了,走到潘潘身边紧挨着说:“她不会开车,我来接她。” 芳姐眼尖,来回几眼,就看出小夫妻俩腻的不行。 给高庭妈妈使了个眼色,你瞧瞧。 “啧啧,到底是新婚小夫妻,换做我们老夫老妻,直接叫我打车回去了,哪里高兴跑一趟。” “我这不是也想来看看嘛,芳姨你刚才也说了,好多年没看到我了。” “好好好,那等你老婆和你妈的旗袍做好了,你再来,可别忘了给我带喜糖。” “那当然。” 高庭妈妈适时插了话过来:“芳姐,有没有现场的样衣,拿几件给潘潘试试呢?” 芳姐想了想,对高庭说:“那你帮你老婆也挑挑看,定亲那天想穿什么颜色的。” 又转身回去拿了一件素白色的旗袍出来,对潘潘说:“我这里还正好有一件打样的,你应该能穿,上身试试,我实际看看效果,好帮你调整。更衣室就在里面。” “好。”潘潘接过,去了里面更衣室。 外头芳姐还在和高庭说话:“你老婆和你妈穿旗袍,你呢?要不要阿姨给你做一件?” “我不用,就白衬衫好了,这种时候,男人老老实实当绿叶衬托老婆和老妈就行。” “哎呦,你这觉悟比你老爸高啊,你老爸还给自己准备了中山装呢。” “那没办法,我爸是老绿叶快枯萎了,要靠衣装了。” “哈哈哈哈,你这张嘴哦,难怪哄到这么漂亮又能干的老婆。” 高庭笑笑没说话,眼睛还是盯着更衣室的方向。 更衣帘子底下,一双细白的脚丫子晃来晃去,没几下,帘子揭开——潘潘为了方便把头发随意盘起,一身素白色贴身旗袍,将身形勾了得凹凸有致。 腰玲珑一握,胸前峰峦起伏,这段时间游泳的效果明显出来了,旗袍一穿,整体的都非常紧致,走动时开叉处一双细长的玉腿若隐若现…… 潘潘是第一次穿旗袍,她平时也很少穿紧身的裙子,忽然这样出现在大家面前,显得格外害羞拘谨。 芳姐上下打量着她,心说小姑娘刚才没看出来,旗袍一穿还挺有料的。 她围着潘潘转了两圈,捏紧了后腰处的布料:“肚子收一收我看看。” 潘潘配合地吸了一口气,腰上的布料被芳姐收得更紧,腰更细了,也就显得胸更大了,她尬在那里,羞赧地手脚都无处安放。 好不容易等芳姐松了手,她松了一口气,芳姐又在后背处试着抻了抻:“嗯,胸很挺,还挺大,紧了,腰这里松了,开叉倒是刚刚好。” 说完这句,芳姐抬起头看潘潘,小姑娘居然脸红了,她打趣地说:“害羞什么,你自己老公和婆婆,又没外人。” 顺势还问了高庭一嘴:“你觉得怎么样?” 潘潘睫毛颤动,视线抬起来,对上他的眼神,触电一样——他抱着手随意靠在缝纫机边上,勾着嘴角,笑意暧昧又含糊,眼底藏着唯有她能读懂的情愫。 他简单说了一句:“好看。” 芳姐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好,我有数了。” “嗯……”她轻声应着,“那我去换下来了。” “行,你去吧,我记个尺寸。” 话音刚落小跑着就折回去。 等潘潘换上自己的衣服出来,焦点终于不在自己身上了,芳姐又拿了几块缎子出来,让高庭妈妈挑,有枫叶红的,铁锈红的,还有棕红的。 潘潘跑过去看了一眼,都是更沉稳的红色系,于是就说:“阿姨,我选那个正红色吧。刚好和你这个系列搭配,我们一起拍照好看。” 芳姐立马就把那块正红的料子拿过来,和高庭妈妈的料子放在一起,比来比去,大家一致都觉得枫叶红搭配金色刺绣的那块最搭。 高庭伸手一指:“我觉得这两个最合适了,亲子装似的。” 芳姐笑着说:“我也正想说呢,婆媳两个搭配起来,真跟母女似的。还是你福气好哦。” 高庭看了潘潘一眼,笑而不语。 至于布料,也就这么愉快决定了。 高庭妈妈的尺寸芳姐知道,也不用再量。 一家人高高兴兴,潘潘又陪着高庭妈妈挑了挑其他的成衣,倒也没有特别看中的,倒是有一些小孩子的布料特别可爱,俩人都停下来看了看。 高庭妈妈突然就对她说起:“以后你们生了小孩,也来芳姐这里做几件,这个透气,小孩子穿着不闷,也不会过敏,很软的,你摸摸。” 潘潘握住了那块浅蓝色的纯棉料子,真的好软,小宝宝一定从头到脚都是软乎乎的吧。 这期间高庭去付了定金,芳姐还趁机打趣他:“相信阿姨的手艺,保证把你老婆打扮得漂漂亮亮,把你眼睛都看直了,挪都挪不开。” 他却看似漫不经心地扫码付钱说:“刚才已经看直了。” 第92章 老家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是潘潘第一次去高庭家里,裁缝店出来开车30分钟,就进到一个新农村里,整个村子很明显是重建改造过,连路边的花坛,小桥流水都透着江南诗意。 村子中心有一条小溪,小溪边上第一排第二栋就是他家。 这村里的房子全是新建的,但也不难看出每户之间的条件差距。 有些房子小,院子也只装修个围墙,围墙里头辟一块花坛出来继续种小菜,院子里停的也都是电瓶车。 而像高庭家里,光占地面积就有人家两三户那么大,光院子就划了五六个车位出来。 平常停着他爸爸的7系,还有一辆奔驰商务车,再算上她妈妈今天的代步车特斯拉。高庭的路虎送修后也拉回家里停着,现在这辆奔驰SUv停进去,一共5辆,还多出一个车位。 楼房主体造了4层,是简约的白色岩石外墙加大落地玻璃的现代轻奢风格,室外的电梯能直接上楼,还有一个户外楼梯,通往二楼客厅和一个五十几平的大露台,露台上有自动的阳光房顶,平时可以吹风打麻将,下雨了顶棚遮起来,也不耽误。 潘潘看得发愣,这可比商品别墅大多了! 高庭好像看出来她的惊叹,正好妈妈是开她自己的车,高庭的车里就他们两个,说话也不用避讳:“这是我外公家的地基,本来没这么大的,我爸后来要建房子,跟我两个阿姨协商好了,我外公就拿我们自己家的地,跟人家的换,把零散的菜园子都换到家门口了,造房子的时候全包进围墙,才有这么大。” “所以你奶奶才不和你们住在一起?” “对,我小时候户口也不是这个县的,是跟我爸落在我奶奶那里,所以我跟盛丰才会一起读书。这是后来,政策变了,隔壁县做乡村旅游,有些厂就迁走了,我爸也就跟我妈到这里来发展了。” “原来是这样啊。” 高庭继续给她介绍:“上次你见过的,周云飞,也是这个村的,他以前是我外公家的邻居,有点远亲。” “那他现在也住在这里吗?” 高庭指了指小溪尽头:“那个种枇杷树的,是他家,不过他现在不住家里。” 潘潘抬头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硕大房子,忍不住问:“这么大的房子,就叔叔阿姨住吗?那打扫卫生是不是很麻烦?” “还行,有些地方我妈会自己打扫,有些是定期请保洁阿姨上门的。三楼四楼是给我们的婚房还有儿童房,基本是空的,只做了基础,是想等我结婚了,看你的意思再弄。 本来我外公也住在这里,不过他现在记不清事情,轮流在几个女儿家里住。家里亲戚多,以后我慢慢带你认识。” 潘潘沉思了一会,觉得压力有点儿上来了,他家里亲戚好像真的很多,还走得很近,也不知道自己结婚以后能不能应付得来。 “高庭,你说我们还有必要买房子吗?你家三楼四楼都还空着,这样好可惜。” 高庭也有些苦恼,笑了笑说:“那也没办法,这不是我们俩工作不在这边嘛,等我们倆退休了,估计这房子也老了,还得重建。你要真觉得可惜,到时候可以让我们儿子回来多住住,有个孩子,热闹。” 潘潘脸色微红,不知不觉竟然就和他聊得这么远,连退休生活都聊到了。 尤其是现在自己就在他家里,这感觉更加奇妙了。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书里讲的文邹邹,可落在生活里,或许就是这样简单平凡的房子孩子,装修,吃饭吧…… 高庭过来牵住了她的手:“走,进去看看。” 潘潘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等一下等一下,我第一次来你家,我什么东西都没带,你带我去买点水果吧,空手不好。” 高庭一把把人搂过来:“你又犯什么傻,回自己家还拿东西?快进去,等会我妈车开进来要停车。我们别挡路。” 家里没人,高庭爸爸还没回家。 高庭带着她从户外大楼梯往二楼走,开门进去就是大客厅,他脱了鞋,进去给她拿了一双女士拖鞋:“你先坐,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 潘潘没坐,这里毕竟不是他们自己的小家,她没办法那么自来熟,于是就跟着他去厨房。 高庭看她跟来,笑着任由她跟。 冰箱里还有一些蓝莓肉菜,以及一些没开封的饮料,应该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因为其他布局和他们的小家很相似,里头放着他爸爸大量的绿茶茶叶,要保鲜才香。 她忽然就觉得好笑,父子俩爱好都一样,都是茶老头。 “你们每天喝那么多茶,睡得着吗?” “我睡不睡得着你不清楚?” 她笑着别过脸,不理他。 他也笑着拿起一瓶橙汁,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样,年轻人,今天还喝橙汁吗?要不要试着跟我喝茶,帮助代谢的。” 她一把抱住橙汁,从他手里抢下来:“我游泳消耗已经够够的了,年轻人都是喝快乐水的。” 高庭眼里都是宠爱,伸手过去拿橙汁,她以为他要抢,抱在怀里又是一个转身。 他顺势就从背后抱住她,手肆无忌惮伸进她怀里去摸橙汁。 潘潘吓了一跳,惊了一下:“你别…” 高庭逗她呢,故意问:“别什么?” “别……在家……” 他得逞地笑着从她怀里把橙汁抽出来:“橙汁不得拧开吗?你刚才想什么呢?” 潘潘一脸无辜,刚才…刚才他的手明明就… 这一个眼神的时间,高庭已经把橙汁拧开了,饮料的瓶口对准了她的唇。 潘潘看着他笑意满盈的模样,也忍不住笑着张嘴,他顺势就把橙汁一点点倒进她嘴里。 有一滴橙汁从嘴角顺下来,他俯身过去,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好甜。 此刻彼此的气息交缠,难分你我,四目相交,早就情动了。 潘潘背靠着冰箱,还是低声说了一句:“你妈妈马上要回来了。” “我知道。” “那你……” “你刚才穿旗袍,我没看够。领证以后,多穿给我看吧。” 她分明听懂了他的意思,只穿给他看…… 但她还是点了头:“好。” 第93章 过夜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晚上是高庭和潘潘一起做的饭,高庭爸爸回来的晚,也没等他,一家三口吃了晚饭,留了点饭菜在冰箱里。 饭后,露台上吹风很舒服,高庭于是就去搬出了露台上的电影投影仪,准备一边吹风一边看电影。 他妈妈说对小年轻看的电影没有兴趣,也就自己在客厅看电视节目。 这天夜里,高庭问潘潘想看什么,她想起之前一直刷到的影片单子里的高分作品:“《爱死机》你听过吗?” 和她在一起的这几年里,一开始的时候,问她想看什么电影,她都是让高庭随便放,他为了不让气氛冷场,一般都选喜剧或者大片。 渐渐的,他慢慢摸透了她的喜好,她其实很爱看电影,尤其是文艺片子——对画面的构图,美感,台词都津津乐道,只不过俩人平时工作确实很忙,很少有时间专门坐下来看一场,同居至今竟然一次电影院都没去过。 高庭在这方面确实是个大老粗,他无所谓看什么,只要和她一起看就好。 渐渐地,每次看电影都是选她喜欢的,他陪着也确实接触了不少好电影。 《爱死机》这名字,高庭听都听不明白:“手机爱死机,还是电脑爱死机?科幻电影?” 扑哧,潘潘笑他,又耐心解释说:“全名叫做《爱,死亡和机器人》” “我只知道做爱……” “你真是!” 他今天格外松弛,张口就来,潘潘气得狠狠捶他! 他不怒反笑,边挨打边掏出手机来:“逗你呢,我这就找。” 搜索了一番他有了初步了解:“动画片啊。” “嗯,制作特别厉害的动画,一集一个故事,我想看《吉巴罗》和《齐马蓝》。” 高庭心里想的是,这名字比之前看得更古怪了,反倒引起了好奇心,想要看看故事到底说些什么。 就这样,两人在露台上,看起了电影。 潘潘看电影的时候话很少,非常专注,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高庭因此每次都喜欢把她搂在怀里,否则一句话也不交流,总觉得像各看各的,这时候高庭的话反而更多,他会时不时地在她耳边嘀嘀嘟嘟问她这样那样的问题。 例如《吉巴罗》里,水妖和士兵在水面上起舞的时候,他就忍不住问:“这种效果也是动画?现在动画都这么牛逼了?” 潘潘淡淡回了一句:“嗯,每集画风不同。” 《吉巴罗》整集没有一句台词,潘潘是看过解说安利的,但高庭没看过,因而他云里雾里,又问她:“什么意思?她怎么就看上这个骑士了?” 潘潘解释说:“其实女妖很渴望被人爱,但是那些靠近她的人都是觊觎她的财宝,所以会被她的声音吓退。但是只有这个骑士,不害怕她的声音,她误以为骑士对她是真爱。但其实是因为他是个聋子。” 说到这里,她忽然感慨了一句:“《爱死机》有点像黑童话寓言故事,讽刺人们所自以为的爱情,有时候其实是自以为是的误会罢了。” 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少见地转过脸看向高庭,起初眼神复杂,而后逐渐缓和温柔下来。 高庭疑惑不解:“什么意思?这么看我。” 她释然地笑着说:“我忽然想到了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我想太多了,你只说对我感兴趣,我以为那是表白,去你家吃第一顿饭的时候,突然相亲一样说起了在一起的事情,现在想想好像有些自作多情。” 高庭忽然背后僵了一下,这可不是什么好话题,他连忙拿起遥控器,要换电影。 潘潘拦他:“干什么?” “影响团结的电影,不看了。” 潘潘忍俊不禁,按下他拿遥控器的手:“你是小孩子吗,我们都要结婚了,只不过忽然想起来罢了。” “不吉利,换一个。” “别,让我看完嘛。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高庭还真有些心虚,心虚其实最初的时候,他确实没有那么认真,他对她是日久生情,这话他对潘潘说过,但这时候他确实不想再提。 “行,那看,继续。” 潘潘忽然来了兴致,定睛打量他,笑着问:“那当初我要是拒绝了,你是不是也就算了?” 高庭两眼一黑,看,送命题这不就来了? 就说影响团结还不信! 但他还是认真思考了这种可能性,回答说:“不会算了,只不过花的时间再久一点罢了。” 他对她动了心思这点,是确确实实的,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潘潘也听懂了,没继续往下问,主动拿过了遥控器,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上,温柔地说:“知道啦,放过你。我们看《齐马蓝》吧……” 高庭松了口气,把人也搂得更紧了。 夜里,他们一起住在高庭三楼的房间,正如高庭所说,三楼只做了基础的装修,软装几乎没有做,就等他谈定结婚对象以后,让他们自己选喜欢的风格。 潘潘上去转了一圈,最大的感受还是可惜,俩人熄了灯,她躺在高庭怀里,忍不住说:“要不我们还是别买房了?” “嗯?”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地透过薄被传进他耳朵里:“这里两层装修也要花不少钱呢,我们再买一套,全款加装修,花下去的现金实在太多了,你厂里那边二期不是还要贷款吗?我们结婚也不是一定要有房子,我其实觉得住在现在的出租房里挺好的,我喜欢一回头就看见你,房子太大了,我觉得离你好远。” “那我把现在住的那套买下来。” 她终于是没拒绝,反而抱紧了他,她其实今天也格外高兴,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好,我们一人一半。再加一个鱼缸好不好?” 他眼睛已经闭上了,嘴角却还是笑着的:“你养的鱼还不够多吗?” “不一样,那些都要卖给别人的,我想要一缸属于我和你的。我有家了,我的小鱼也要有家呀。” 她说这些话属实很难得,高庭当然不会拒绝,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往自己心口又按了按:“好,那我把餐边柜的堆茶叶的地方清出来,放鱼缸。” 她在他怀里笑了一声,侧脸又在他心口蹭了蹭,顺势把腿也架在他腿上抱住:“谢谢老……高……” 她故意的,将一个“老”字拖得老长,却又喊了他老高。 高庭叹了口气,将她架在自己身上的腿拨下去,再用自己的腿将她压住,这下总算老实了,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家里没套,你别惹我。” 她忽然玩心起来,伸长了脖子,凑到他耳边,脸颊贴着他的脖子,嘴对着他耳朵,热乎乎说了一句:“知道啦,老公。” 高庭猛地睁开眼睛,想要有动作,她早有准备,把被子紧紧裹住翻了个身,眼睛也紧紧闭上:“睡觉了。你说的,不要惹我。” 真服了她了。 第94章 提亲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日子转眼就到了定亲那天,旗袍在定亲前一个礼拜做好了,潘潘和高庭妈妈一块儿去取,取回来特意藏起来,没让高庭看见。 她是想等定亲当天穿给他看。 定亲的前一天,按习俗俩人得回自己家,第二天男方家上门提亲。 潘潘因为要去大伯家提前布置,所以提早两天搬去住了。 那天是盛丰开车来接她,分开的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明明只是分开两天,却是无限不舍。 高庭送她到楼下,盛丰摇下车窗,没下车,看着高庭磨磨唧唧地送潘潘上车。 盛丰眼神充满玩味,等潘潘上车,他靠着窗对高庭挑了挑眉:“行啦,妹夫,别搞的生离死别一样。” 高庭少见地没怼他,反倒是双手扶着车窗,弯下腰来,客客气气地对他说:“大舅哥,辛苦你了。” “哎呦哎呦,累啊,确实累啊。”盛丰还喘上了。 高庭笑了笑:“等我领了证,请你吃饭,再聊聊合作年框的事情。” “这才对嘛。”他合上车窗,“走了,后天准时来。” 在大伯家的两天两夜,潘潘从来没有那样疯狂的想念过高庭,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可另一方面,家里要布置接待的地方好多,大伯大伯母光是待客的坚果就选了9种,寓意长长久久。 还有家里的装饰布置——潘潘和大伯商量,低调一些,只布置室内,室外不做布置,可尽管如此,工程量也不小。 这样算来时间又好紧张。 盛丰为此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住,偌大的别墅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第二天潘丽华也来帮忙,大伯原本留她在家里,陪潘潘住一晚,但是潘丽华婉拒了,说隔天毕竟只是定亲,不是正式出嫁,她就不过来打扰了。 她心里很感激大伯一家,也知道这些年潘潘得了人家很多接济,就连这次的嫁妆,除了潘潘奶奶留下的30万,剩下20万,也是大伯私底下和潘丽华一人一半出的。 潘丽华心里感激不已,也私下对潘潘说了实话:“妈妈收入也就这样了,你弟弟还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能拿得出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剩下10万是你大伯出的。 小雪,这份恩情你记牢了。虽然你大伯生意做的大,10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做人不是这么算账的,人家完全可以不帮你,但是大伯不仅愿意帮,还帮到这一步,这你得记一辈子,知道吗?” 潘潘用力点头:“我知道。我以后会孝敬大伯的,这10万我找找机会还给他吧,我和高庭也不着急买房买车,就算他不给我这个钱,我也感激的。” 妈妈也表示认可:“你自己也赚钱了,高庭家里条件也好,以后你们和你大伯一家肯定得常来往,说不定比妈妈走的还近,你这钱能还就还,如果大伯不肯收,以后日子还长,你多孝顺他也一样的。” 潘潘听到妈妈说以后和大伯比妈妈还亲近,心里还是难过了一下:“妈妈,你的钱也拿回去吧,等我定完亲就还给你。你也不容易。” 妈妈眼眶红了,但还是摆手:“不,你拿着,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该给的。我生了你,以后你嫁人了,有自己的家了,高庭是个可靠的人,妈妈也就放心了。妈妈以前没办法陪在你身边,现在你总得让妈妈为你做些什么。” 潘潘眼眶也红了。 母女俩手紧紧握着,谁也没说话。 潘丽华想象着女儿的未来,难免想到盛建兴——实际上她前几天还接到了盛建兴的电话,问她知不知道女儿要结婚的事情。 潘丽华没有正面回答,她对盛建兴没什么可说的,她知道盛建兴打了潘潘于是狠狠骂了他一顿:“盛建兴,你有什么脸来过问女儿结婚的事,你他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撅起屁股想拉什么屎!一屁股烂账,还拖着一堆烂货婊子生的贱种,你想吸我女儿的血,你想都不要想!” “老子再烂也是她亲爹!盛雪阳姓盛的,吃我们盛家的饭长大,傍大款了就想甩开我,想都别想。你们别给脸不要脸,她要是不认我这个爹,那我也不给她留脸面了,你们不让我好过,那大家都别好过!” 盛建兴挂了电话,气的潘丽华直发抖——她太了解盛建兴了,他这个人自负又自私,他这么气急败坏,既有如意算盘落空的恼羞成怒,也有几次三番在高庭手上吃亏的怨恨和不甘,还有! 生活中的一切都开始失控,就连一直被忽视的食物链底层的这个女儿,都敢忤逆自己的无能狂怒! 他将所有的不如意,都怪责到了这个有钱却叛逆的女儿身上! 虽然大哥警告过他,不许搅和潘潘的婚事,但盛建兴对大哥这么多年都是阳奉阴违,无所谓,反正是亲兄弟,只要他关键时候肯出钱替自己善后就行。 梅兰和他离了婚,他就搬去和王雨芬住,车子被高庭撞了拿去修,保险虽然赔了,但修车的日子特别不方便,小儿子要打疫苗,也只能打车去。 耳边王雨芬抱着孩子不断埋怨:“以前我真是没看出来,盛雪阳还能有这种本事呢,傍了大款转头就坑你这个亲爹。再怎么说我们也养她这么多年,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恨你,以前不声不响,都是装的!这心得多狠呐,我一想到以前家里住了这么个和老鼠一样的阴森玩意儿,我背后就发凉。 真是一点儿良心都没有,怎么说你也是她亲爹,这么多年也没亏待过她,没有你给他30万,她哪来的本钱!你可长点儿心吧,别人家不声不响把婚结了你都不知道,到时候你可真成最大的笑话了。老了老了,脸皮倒让自己女儿给扒了!” 盛建兴烦躁不已,让她带着孩子滚一边去! 但王雨芬最后一句话确实说到他心里去了,事到如今,他心里也清楚,钱是一分都捞不到了——高庭那股狠劲儿,他一点儿便宜也占不到! 可要不到钱,他还想要脸! 要真像王雨芬说的,盛雪阳把婚结了他还蒙在鼓里,那真是要被亲戚笑一辈子! 他咽不下这口气,更恨极了高庭! 于是那几天,他就天天去厂里盯着自己大哥——要是盛雪阳结婚,他大哥肯定会出席! 他只要把他盯牢了,错不了! 他给潘丽华也打过电话,意料之中,俩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俩人大吵一架,盛建兴隐隐觉得他们肯定有事儿瞒着,于是更加紧盯自己大哥。 而潘丽华自认为打发了他,怕影响潘潘心情,也就没告诉她。 时间就这么来到了定亲当天,化妆师五六点就来了。 潘潘打开手机,和高庭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 他说他快忍不了了,好像半夜就去提亲。 她说:“再坚持一下。” “你太会吊我胃口了,分开两天,视频也不接,旗袍也没让我看,活生生熬我呢。” 她笑而不语,给他发了个可可爱爱的表情。 高庭躺在床上,本来就度日如年,这下更加焦灼了。 他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满脑子都是盛雪阳,做梦一样,明天定了亲他们就要领证了,他这么久以来的努力终于要有个结果了。 这种感觉就像跑马拉松到了最后一段,兴奋得几乎要发抖!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可俩人都以为对方还在睡觉,谁都没发信息打扰。 一直到10点钟,潘潘忍不住问他:“你们出发了吗?” 他回的是:“我已经到了。” 她此时已经换上大红旗袍,盘了古典温婉的头发,戴着他送的那枚戒指,冲到了窗边。 院子的门已经开了,外头停了五六辆车,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楼下传来大伯母的声音:“潘潘,快下来,客人来了。” 她化妆的时候借了晓月三楼那间朝阳的房间,人已经进院子了,她着急忙慌往二楼走。 高庭冲得最快,推开二楼客厅的大门,就看见三楼一个红色的身影往下走。 俩人正面撞见——他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宽阔的肩膀将白衬衫衬得挺阔有型,身后阳光正好照进来,自身明朗落拓。 而她一身婀娜红旗袍,娉婷生姿,顾盼生辉,她一出现,他眼里就只看得见这抹红了。 这是她瞒了一个月的惊喜,是她要嫁他,特意穿的红! 彼此的心都狠狠被冲撞了一下! 他没有犹豫,果断迈步进去,牵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 两天没有见面,此刻竟有些不真实,他不满足于牵她的手,又伸手拦住她的腰,仅仅如此,俩人都动了情。 只可惜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亲戚们已经涌进客厅。 潘潘不认得他家亲戚,只认得他父母。 只见大伯大伯母和潘丽华,热情地招待着客人们逐一在大圆桌上坐下。 高庭妈妈安排人,把习俗需要的东西摆了满桌,每一样都是好彩头,每一样都系了红绳。 双方就这么面对面坐下来,潘潘也因此被妈妈拉回女方这一边坐着。 高庭家里请来提亲的媒人,是他妈妈娘家的阿姨,在这方面有经验,逐一将聘礼摆开来,又说了几句吉利话,介绍了彩礼和流程礼数。 彩礼和陪嫁,早就说定了,没什么异议,高庭妈妈为了方便,将钱都存到卡里,但50万的黄金,全换成了首饰。 她提着整整一盒金首饰,推到潘潘面前,亲自取了黄金百福锁和镯子给她戴上。 她嘴里还忍不住夸着:“你这个旗袍选的真对,大红配黄金,太好看了。” 媒人嘴也甜:“可不是嘛,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高庭和潘潘全程都没有插嘴,直到此时,彼此隔着圆桌互相对看一眼,虽然无言,心里的爱意却都快满出来了。 媒人于是拿出婚书,让两人走到圆桌上方位,在婚书上签字。 俩人这才挪动脚步,缓缓靠近彼此。 圆桌明明就那么点大,可那一段路,却觉得好长好长,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她脑海里闪过了和他这几年来的种种一切。 分分合合,快乐的,痛苦的,却又不断生长着的爱意,终于要在此刻,连接到一起了…… 他走得快,已经拿了笔,毫不犹豫签了自己的名字。 她从他手里接过笔,也弯下腰去,在红色的婚书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高庭。” 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他的名字边上。 “盛雪阳。” 两个名字静静地并列在一起,就像诗里说的: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生相依。 她迟迟没放下笔,看着两个名字,看得出了神。 甚至没发现,盛建兴已经走进来了——家里的客人太多,男女双方互不认识,甚至没人注意到他,他就已经带着盛雪晴,抱着儿子,走到了圆桌边上。 第95章 狼藉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第一时间注意到盛建兴的是潘丽华,她看见他就像看到了魔鬼一样,表情由极乐转为极度惊恐。 盛建兴也看到了潘丽华,他给了她一个像毒蛇一样幽冷恶毒的却又得意眼神,缓缓开口说道:“来,儿子,跟你姐姐讨喜糖吃!雪晴,去!别客气!” 他甚至将孩子朝前推了一把,撞在了潘潘后背上。 潘潘浑身一冷,笔都吓掉了,回头就看见盛建兴抱着一个男宝宝带着盛雪晴站在自己身后。 就如同噩梦鬼魅一般! 盛建兴挺满意她这副表情的,阴恻恻笑着说:“怎么看见爸爸不高兴?今天你大喜,爸爸带弟弟妹妹来给你道喜啊,你不请我们,我们自己来总行吧。” 高庭眼疾手快,拽了潘潘一把,拉到自己身后。 盛丰也反应过来,围过来说:“叔叔,来,先坐着喝杯茶吧。” 大伯也装作镇定热情的模样掩饰着尴尬说:“是啊,建兴,快坐,这都结束了,我们马上就去吃饭了。来,雪晴,去客厅吃点儿东西。” 盛建兴看了一眼满满当当的圆桌,阴阳怪气地说:“坐哪呀?还有我坐的位置吗? 大哥,你什么意思呀?是看我女婿有钱,就上赶着认女儿?定亲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就瞒着我一个人?” 大伯拽了他一把:“这是哪里的话,那要不先去饭店吧,大家饿了吧,仪式差不多了,咱走吧。” 大伯招呼着桌子上的客人,想清场。 在坐的还有盛建兴的亲姑姑和两个表姐妹,人家知道他什么德性,这场面闹起来确实难看,也就顺水推舟:“是啊,确实饿了,大表哥二表哥,先去吃饭吧,你看亲家大老远过来,也累了,我们去饭店吧。” 可盛建兴却不肯,眼睛扫了桌面一圈:“哪两个是我亲家呀?不站出来认识认识?” 高庭爸妈此刻脸黑的不能再黑了,但高庭爸爸还是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对盛建兴盛出了手:“是潘潘爸爸呀,你好你好,我也是第一次来,和她大伯也第一次见呢,饿了吧,饭店我定好了,咱们先去吃饭吧,场地都布置好了,等会咱们还要一块照相呢,别耽误俩孩子。” 盛建兴却傲慢地一把打开了高庭爸爸的手:“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你们这是什么人家,有几个臭钱就想买我女儿?你儿子把我打了,还他妈的开车把我的车撞废了,现在居然还串通了这些人不告诉我!” “盛建兴,你别在这发疯,你给我出去。” 潘丽华率先跳出来,也不管他手里有没有抱着孩子,狠命推了他一把:“你给我滚!今天是我女儿定亲,你要是在这儿闹事,别怪我不客气!” 盛建兴一个踉跄,有些没站稳,干脆把儿子往地上一扔,几步过来就对潘丽华动了手:“你女儿!她跟我姓盛的!是老子把她养这么大!现在翅膀硬了,你们他妈的就想甩开我,串通起来看我笑话是吧!” 潘丽华就像是一头护崽心切的母狮子,这一刻也顾不得男女悬殊,挺身就跟盛建兴打起来:“你给我滚!别在这发疯,让人家看笑话!” “笑话!你们敢做害怕,别人笑吗?我没脸,你们也别想有!” 一言不合,推搡着就扭打起来,扭打之间,高庭家里带来提亲的喜果礼盒,被两人撞翻撒了一地。 正好全泼在潘潘脚边。 潘丽华摔倒的时候,手扶了一把桌子,连带他们的婚书,也一并拽了下去。 潘潘受惊了一般向后一退,呆愣愣地看着一地狼藉。 盛建兴的儿子也被吓到,和盛雪晴抱在一起哇哇大哭,可此时也没有人顾得上他们。 大伯和盛丰赶紧过去把俩人分开,可争吵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潘丽华此时已经红了眼,有气有泪也有恨:“你还是不是人,她是你亲生的女儿!” 盛建兴也发了狠,他不再看潘丽华,而是看向高庭一家,恶狠狠道:“听见了吗,这是我亲生的女儿,你们通知都不通知我,就想带走,门都没有!” 说这他目光落在潘潘身上的黄金上,再看桌面上打开的黄金首饰盒,并没有见到现金彩礼,于是又说:“就这么几个钱就想打发我们?彩礼多少,三金多少?我没点头你们结什么婚!” 说着冲过去,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扫落! 大伯也忍无可忍,去拽他:“今天是潘潘的好日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还让不让她活了!你非这么闹干什么!她结不了婚对你也没好处啊!” 谁知他一把甩开大伯:“她不是要跟我断绝关系吗?不是去曝光我吗?好啊,我今天让她知道知道,谁才是她老子 还有,我告诉你们,婚结不成,钱也得照给,高庭睡我女儿这么久,还搞大了肚子,按次数算也得给!” 高庭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挥过去,盛建兴满嘴是血倒在地上。 他还想动手,高庭爸爸和盛丰已经冲过来把高庭给架住了。 “冷静点冷静点。”盛丰一直劝着。 高庭气的全身都在抖,拳头握紧,整条手臂青筋都爆起! 盛丰用尽了全力才把他拦下来。 盛建兴却咧着带血的牙笑了:“好啊,你有种再打啊!都得赔钱!你小子不是牛逼吗,你撞我车的时候不是挺横吗! 今天老子就告诉你,没我点头,你结不了这婚!” 潘丽华恨急了,趁着盛建兴还没站起来,扑过去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流着泪骂道:“你是人吗!你个畜生!我们母女上辈子欠你的!我女儿还不够苦吗!你非得这么毁她!畜生!畜生!畜生!” 盛雪晴也哭得更大声了,场面乱的不能再乱。 而盛雪阳呆愣在原地,竟然有短暂的失聪——哭声喊声骂声…都听不见了。 她不敢听,也不敢看。 她连眼珠都不敢转,她害怕看亲戚们异样的神色,害怕看到高庭父母失望生气的脸色,害怕看自己父母狰狞丑陋的面孔,害怕看大伯一家无奈恼怒的眼神… 更害怕看高庭。 在那一刻她好像没办法思考了,她就像一台过载的机器,僵住了,一旦去想发生了什么,痛苦就会涌上来彻底将人击垮!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人会这么恶毒?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幸福的顶峰打碎她的梦? 她甚至忘了这场闹剧是怎么结束的——高庭的父母走了,也拽走了高庭,带走了黄金以外所有的聘礼。 他走的时候,她依旧没敢去看他。 盛建兴也走了,走之前依旧同潘丽华在吵架,还走过来对潘潘说了什么,可她什么都没听见。 姑老太太和两个表阿姨也走了。 只剩下大伯一家和潘丽华,面对满屋的狼藉。 她脚边撒满了喜果,淹没了喜庆的红色高跟鞋,还有他们的婚书。 她缓缓蹲下去,伸手拨开了脚背上的喜果,找到了那本婚书。 手伸出去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手上的金镯子,还有婚书上的那两个名字。 高庭和盛雪阳。 只是一场梦吗? 第96章 瘫痪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天谁也没再提午饭的事,一家子都饿着。甚至没人敢大声说话。 只有盛丰的儿子偶尔还会哭闹。 他走过去对方晓月说:“你带儿子先上楼吧,这里我和我爸收拾。” 方晓月朝着餐厅看了一眼,潘潘目光颓然又空洞地蹲在地上,一言不发:“事情闹成这样,潘潘怎么办啊?” 盛丰也头发,摇摇头低声说:“不知道。” “你叔叔真不是人!”方晓月低声骂了一句,摇着头抱孩子上楼去了。 这一句虽然轻,但大伯和大伯母也听见了,大伯母脸色铁青,她原本就讨厌盛建兴,这下好了,自己家也闹成这副样子! 大伯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桌上,垂着头,也是一言不发。 这次定亲,他只额外请了三个客人,而且谁都没告诉盛建兴。可他竟然盯着自己和盛丰,就像野狗闻着味儿就来了。 盛建兴生气,可更多的,是惊骇,自己的弟弟,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人,竟然为了毁自己的女儿能做到这一步! 谁都没有想到,人可以恶到这种程度! 再看一眼潘潘,孩子整个人都已经没有精气神了,不哭不闹,像个木偶一样。 在幸福的顶峰堕入地狱,乐极生悲,换了谁不疯? 好在这一刻,潘丽华没走,她陪着潘潘一起蹲着,一下一下抚摸着女儿的后背。 可谁也没有说话,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言在这一刻软弱无力,伤口太大了,再多安慰的话都杯水车薪。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丽华开了口,小心翼翼地对潘潘说:“小雪,起来吧,腿都蹲麻了吧。” 潘丽华伸手扶了她一下,她没有反抗,顺从地任妈妈拉起来,可腿确实已经麻了,一下就跪下去,膝盖磕在坚硬的喜果上,竟也不觉得疼。 潘丽华连忙扶住她:“慢点儿,慢点儿,不着急。” 坚果在地板上碰撞出的响动,在此刻震耳欲聋,她终于回过几分神,躬身双手撑在地板上,缓缓拨开了婚书上的喜果。 合上婚书,缓缓抱在了心口。 “大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平静地吓人。 第二句是:“我这就收拾掉。” 说着,她一手抱着婚书,另一只手一把一把抓着混合的坚果,放进绑着红绳子的篮子里。 “妈妈来,妈妈来收拾。你别动了。” 潘丽华也跪下去,双手捧起坚果放进篮子里。 大伯也站起来,盛丰去拿了扫把,快速将地上的东西扫成一堆。 大伯也去拉她:“起来吧。” 她的脚终于缓过来,站直了,也看见盛丰已经把喜糖喜果全都扫进了簸箕里。 她愣神看了一会,再看门外,天色渐渐暗了。 “大伯,不打扰你们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她缓缓朝外走,潘丽华不放心,跟了过去,大伯也拦她:“你回哪去?” “金鱼店。事情结束了,我该回去了。” 潘丽华和大伯都能看出她状态不对,可又不敢强行留她——人在重创后自我修复是需要时间和空间的。 于是潘丽华说:“大哥,我陪她吧,不给你们添麻烦。” 大伯不放心,可他也知道现在让潘潘一个人待着更好。 “那行,让盛丰送你们吧。” “好,小雪的东西先留着吧,我过几天来收拾。” “好,你先照顾她。” 盛丰于是送了母女二人回到金鱼店,潘潘开门进去,全然不顾母亲的存在,直接上了二楼,边走边开始拆自己的妆发。 扯到头发也无所谓,头饰扔了一地,潘丽华在后面跟着一路捡上楼。 她已经连旗袍也脱了,光着钻进了被窝里,被子拉过头顶,盖住了自己。 像荒野上一只遍体鳞伤的动物,躲进了巢穴。 潘丽华心疼地走过去,小心翼翼替她拾起旗袍,叠好,上面压上被她丢下的金镯子和百福锁。 她坐到床边,手轻轻按了一下被子,四下无人,这才试着开口安慰:“小雪,别难过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其实一开口,潘丽华发现根本无话可说。 怎么说? 说这并不会影响高庭爱你,过几天就好了? 还是说这次定亲不成还可以改天再来? 她只能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好坏,都只能由时间来抚平。 当下痛苦吗? 那也只能承受,痛到感觉不到痛,也就好了。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潘丽华下唇颤抖着,无声落泪,也不知是替女儿哭还是替自己哭。 这一刻,她恨盛建兴恨得牙痒痒,她恨他不忠,跟他自私透顶! 每一个参与者在这件事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所有人都知道他劣迹斑斑,可所有人都低估了人性的幽暗。 一个父亲,竟然可以这样去毁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幸福! 潘丽华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再一次对潘潘说:“小雪,妈妈在呢,妈妈不会再丢下你了,以后妈妈都陪着你,好不好?” 这话很动人,却只是无法实现的,一时动容的说辞。 潘潘当然也不会因此而愈合,不过她还是缓缓探出头来,对妈妈说:“妈妈,你今天不用回家做饭吗?” 潘丽华愣了一下,从刚才的情绪泥淖中回到了现实。 可她还是坚称:“妈妈不走,妈妈今天就陪着你。” “你走吧。”她依旧平静,“我想一个人待着。” “不行,你一个人待着妈妈不放心。” “你走吧。”她还是这句话,仿佛已经铁了心,明明有很多理由让妈妈走,可她此刻都不愿意多说了。 “小雪…” “你走吧。”依旧重复。 “小雪!” “你走。” 母女俩都沉默了,潘丽华还想说什么,潘潘已经不想理睬了,她翻了个身,继续用被子裹住自己,就像筑起了一道铁墙谁也无法靠近。 她太累了,从认识高庭那天开始,她用尽了全部力气靠近他,接受他,原谅他,爱他,到头来遍体鳞伤。 而高庭也一样,他也用尽了全部力气,去忍耐,去争取,他为她筹备了那么久,为她疏通了那么多人,为她编织了一场美梦,到头来功亏一篑。 是人都会累的。 这一刻,她累的没办法思考,也没办法痛苦,就像一台瘫痪的机器一样,躺在床上,潘丽华走与不走,无所谓了。 这个世界究竟是晴朗还是阴雨,也无所谓了。 第97章 齐马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丽华陪了潘潘一天,晚上的时候,她手机一直在响,她躲到一楼去接,可说话声还是能听见。 不过也不奇怪了,无非是现任丈夫对她久出未归的不满。 心疼归心疼,但现实就摆在那。 她同丈夫吵了几句,硬是拖到了第二天早上才走。 走之前她给潘潘做了饭,放在她床头:“小雪,妈妈有事要回家一趟,你要是想一个人待着,等妈妈走了,你就出来,吃饭喝点水,没人看见,也没人笑你,好不好?” 潘潘一直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她脑袋里浑浑噩噩的,累了就睡,睡不久又醒,根本分不清黑夜白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听见潘丽华说的话了,但没作任何反应,她早知道她要走的。 好在潘丽华走了,但店里的王阿姨要来看店上班,她于是拜托王阿姨,时不时去看一眼潘潘。 不久后,二楼就安静了,时不时能听见一楼王阿姨打扫的声音。 她轻轻钻出被窝,人憔悴了许多,看了一眼床头的炒饭,一口没动,又钻进去。桌上原本放着的她的旗袍和黄金已经被妈妈收到衣柜最底下了。 她继续躺着,一动不动。 睡了一觉,脑子好像稍微能动一下了,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去定旗袍的那天晚上,和高庭在露台上看《齐马蓝》。 齐马是个画家,他改造了自己的身体在宇宙旅行探索,并进行创作。画作宏大广阔,可有一天,他的作品中心出现了一块蓝色。 渐渐的,长方形的蓝色色块越来越大,最终占据他整幅作品。 这便是他的代表色,齐马蓝。 记者采访他时,他给记者说了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位女主人家里有很多机器人,她最喜欢的是泳池清洁机器人。 女主人不断地给小机器人升级,一代代传下来,最终那台小机器人变成了今天的大艺术家齐马。 而那片蓝色,其实就是他最初有意识的时候,看到的泳池里的瓷砖颜色。 那时候他的快乐是简单的。 只要擦干净泳池的瓷砖,就获得了快乐。 可渐渐的,他的身体不断升级,意识不断丰富,见过了世界繁复,快乐却需要用越来越难获得。 他决定要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最终画作。 他为这场演出建造了一座泳池。 演出当天,齐马在全世界的注视下,拆解了自己的身体,消解了意识,投身进那片泳池,变成了最初那台,最简单的,清洁机器人。 他在看过宇宙的奇妙繁复后,选择了最初的快乐。 而那一片泳池,就是他最终的归宿。 潘潘躺在床上,竟觉得自己和齐马蓝也有几分相似,她原本是个没人在乎的人,可她偏偏遇见高庭,他给她那么多梦一样奢侈的幻想,以至于她变得那么贪心。 最初明明想的是,有金鱼店有容身之处就会很好了呀。 可她竟然会妄想和他结婚,想在亲人的祝福下见证下跟他喜结连理? 她忽然理解了齐马,当欲望变得无法被满足的时候,只剩下了痛苦。 她也好想像齐马一下,拆解自己,消解意识,做回那一台,只知道清洁的泳池机器人。 可人要怎么才能回到那种状态? 死吗? 在那一刻的寂静里,她想到了死。 可只有一瞬,她想到了那晚看电影高庭说的话。 他说:“我倒觉得是因为世界上没他在乎的人了。不想活了罢了。” 他的话在那一刻像洪流中拽住了她的救命绳! 她还有在乎的人,即便到这一刻,她心里还是在乎他。 她只敢这样迂回地想他,想从前那些宁静美好的时刻,只是前天定亲的事情,在她记忆里就像是一个禁区,不能回忆不能思考不能触碰。 距离那天过去两天一夜了,这一天她听店里的门铃被撞响了32次,可没有一次是他。 高庭… 高庭两天没睡——来提亲的有他几个堂叔叔,亲阿姨,此外还有很多近亲。 当天原计划是,他奶奶会在他提亲后,在饭店里等他们。 可谁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盛建兴。 定亲都黄了,别说领证了。 此前所筹备的一切都要推翻,流程上的安排需要他去取消,父母亲戚们跑一趟,也都需要他去安抚。 奶奶盼了一天,等来的是这样的消息,差点透不过气。 一切的一切,他都得去面对。 等处理完这些,他终于坐下来,面对自己父母。 高庭爸爸妈妈这样好脾气人,脸色也没好过。 高庭垂首坐在沙发上,此时距离他被爸爸和几个堂叔叔拽回来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他精疲力尽,却还是走出去给盛丰打了个电话。 “喂?” 盛丰知道是他,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甚至有些丧气。 “你那边怎么样了?对不住了,我们没拦住我叔叔。” 高庭简单回了句说:“处理好了。潘潘呢?” 盛丰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告诉他:“我送她跟她妈妈回金鱼店了。” “她情况怎么样?” “伤心肯定是伤心…” 高庭无力地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今天会回去。” “行,有事给我打电话。” 末了,高庭还是低头对盛丰说了一句:“谢了,这次对不住你爸了。” 盛丰没说话,挂了电话,细品他话里的意思。 说到底盛丰一家和盛建兴是一家人,他搅了局,高庭还能说这话,这就是还想继续了。 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有些话以他的立场不方便说,可他看着高庭和盛雪阳走到这一步,就连他都觉得太累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如果是他,他会换人。 高庭挂了电话走进家里,有些沉重地坐在沙发上,对父母开了口:“爸妈,这次对不起了,是我没安排好。” 妈妈别过脸去,心里有气,也有委屈。 爸爸叹了口气,开口说:“算了,事情都结束了。别提了。” 别提了,是不提不开心的,还是连盛雪阳都别提了呢? 高庭心里压了大石头一样,却还是顶着压力说:“爸,这几天辛苦你们了,你们好好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你去哪!”妈妈大声喝止! 高庭已经站了起来:“回去。” “回哪去!这就是你的家,你哪也不许去!”妈妈积压已久的情绪在此刻也终于爆发,她是看得中潘潘,可她受不了这种气,也丢不起这样的人! 高庭压着嗓子,低声说:“妈…我回去看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一家子疯狗还用得着你担心吗?” “妈!” “你没听见人家怎么说吗,结不结婚都得讹你!那几个孩子你没看到吗?你自己日子不要过了?还要去沾这种人家!” 高庭眉头狠狠拧起来,却还是说:“妈,不管怎么样,我明天得回厂里了。爸,我走了。” 第98章 选择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的车停在金鱼店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了。 王阿姨已经下班,金鱼店上了锁。 好在这回他有钥匙,开了门,店里没人,上了楼。 潘潘还在床上,她知道王阿姨已经下班了,下班前她来看了看自己——王阿姨以为她病了,就给她倒了一杯开水,又买了几个刀切馒头放在床头。 门铃叮一声响。 这个点,能开门进来的,也只有高庭了。 她的心终于又颤了一下,他终于来了,可她却不敢见了。 熟悉的脚步声缓缓上楼,最终停在了房门口。 高庭两天没休息,还穿着那天的白衬衫,只是领带解了,袖子随意挽起,褶皱不堪。 房间里没亮灯,他身后楼道的灯光照过来,将本就挺拔的人影拉得更长,只不过今天,他的背也没那么挺了,肩膀有些松垮,疲惫极了。 眼前是那张小床,被子鼓鼓囊囊缩成一团,他知道她在里面。 可他也没立马走过去,而是立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低的神色复杂极了。 潘潘听见脚步声停了,心也拎起来,她听过那么多次他的脚步声,她百分百能却认是他,可他为什么不走过来? 高庭只停留了短暂的一会儿,他迈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床边。 潘潘感觉到床上有个人的重量坐下来,紧接着隔着被子他的大手掌压下来,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两天过去了,她终于有了一点儿生气,被子鼓动,她缓缓地,像流浪的小狗等来了收养人一样,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 他正好低下头,俩人对上了彼此的眼睛。 她的眼里空洞麻木,却还有对他的乞求。 而他的眼里,满是疲惫和揪心。 只一眼,潘潘又缩了回去——她从来么见过这样精疲力尽的高庭,他还穿着定亲那天的衬衫,她还记得他捧着花站在光里的样子,意气风发地撞进她眼里心里。 可这一刻,就好像他身上所有的光都被浇灭了。 她不敢看,不敢想,不敢面对,也没办法面对。 都是因为和自己在一起,他才会这样…… 她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痛苦极了。 高庭在被子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又何尝好到哪里去呢? 原本漂亮的簪发被扯断了,脸颊消瘦又憔悴,像是被巨石倾轧过一样,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了。 他心里沉痛,大手再一次按在了被子上,拍了拍说:“我回来了,你不想出来,那就再呆一会儿。我就在这。有事喊我。” 说着,他脱鞋上床,坐到了床尾,背靠着墙,仰起头。支起一边膝盖,手搭在上面,眼里也放空了。 而他的另一只手,始终搭在鼓起的被子上,被子下,或许是她的脚,他两天没睡,这一刻闭上了眼睛,却终归留了一手看顾她。 房间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有一缕月光透过狭小的窗帘缝隙洒进来。 潘潘感受到搭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很久没有再动过了,再次探出头,就看见他坐靠着墙,已经睡着了。 她缓缓爬出被窝,全身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憔悴,跪直身体,她来到他身边,这才敢细细凝看他。 他眼底发青,下巴上胡渣冒头,白衬衫也脏了。 潘潘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可这一刻看见这样的高庭,眼泪却不受控地掉下来了。 啪嗒啪嗒,打在被子上。 她心里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办法思考,只知道看着这样的高庭心就揪起来疼。 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他们都精疲力尽了。 潘潘于是放弃了思考,放弃了理智,听凭感觉指引,伸手捧住了他按在被子上的那只宽大手掌。 右手抚摸过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双膝跪着,慢慢挪到他身边去,胳膊也轻轻抱住他的胳膊,将脑袋枕在了他肩头。 这一刻,在昏暗的房中,月光如刃划出一道清晰的界线,切割了她三分之一的身体,可她还是越线搂住了他。 像两只受伤的野兽,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巢穴,互相疗伤。 她知道明天的太阳还会再升起来,她也知道梦会有醒来的一天,可是在灭顶的痛苦之下,她还是想要靠近他——这几日她封闭了自己,既是因为承受不了,更是想等一个他的态度——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她要是松了手,会立刻沉入深渊。 好在他睡着了,他看不见她的自私与不堪,她得以再厚颜,贪图一段与他短暂相拥的时光。 就像最初的时候她对他说的,走到走不下去为止吧。 靠着无比熟悉的身体,听着听过无数次的呼吸,她渐渐安下心来,睡着了。 可高庭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角的余光看见她脸颊上的泪痕,缓缓抬起手,用手背替她擦拭了。 床很小,只能侧睡,他于是缓缓将她侧放,自己则从身后搂住她——就像他在这里过的第一个晚上一样。 他想起那天晚上,她紧绷的像一只落网的兔子。 那天晚上,伴随着浓烈的情欲,盛雪阳这个女孩子也深深地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那时候的高庭没想过将来,他只简单得认为,如果两个人都能获得快乐,那就在一起,不快乐那就分开。 仅此而已。 可后来呢,一切都不受控了——他很少会去回想反思这些,从前他总觉得无论发生什么,自己总能给她兜底的——他有远远优于普通人的条件,这让他在做很多决定的时候,都比普通人更加轻松更加果决。 可俩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幸福有,可痛苦也不会少。 但他还是在她身边,他直到这时才认真审视起他们一路走来的种种—— 回来的路上,他开着车在漆黑的高速上飞驰,他尽量让自己冷静地设想了他们的未来。 好的坏的,他都在心里推演过。 继续走下去,恐怕会比上一次分手更加难以愈合,更加困难重重。 就此分开,或许会难过一阵子,但时间总会抚平的吧。潘潘的经济情况现在也很不错,就算没有自己,凭她自己过得也不会差吧。 他活了三十几年,头一回切身感受到了的那句话:人生就是选择。 盛丰欲言又止的话他其实很明白,亲戚们的规劝,父母的态度,他无一不清楚。 他不是少年情动的时候了,他是个生意人,他知道如何选才是最佳。 可真当他的车停在了金鱼店门口,真当他走进门看见那些金鱼,当他看见她困兽一般躲在被子里的时候…… 他的那些念头都被冲溃了——他们的婚事,是他急功近利急于求成,才在短时间内促成的——她在此前没有动过着急结婚的念头,是他要她爱自己,要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可他却从来没想过,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他明明比谁都清楚,让她从不敢想到积极备婚,跨过了多少坎。 可真当洪流来袭,要淹没彼此的时候,他如果和其他人一样,选择了放开她,那他又比那些放弃她的人好到哪里去? 他看着她熟睡的脸,依恋地躺在自己怀里,不禁自嘲起来。 不是早就想定了吗? 要一直一直做这条金鱼的饲养员? 怎么闹了这么一出,碰到一些坎,就要放弃了? 这样的人,凭什么要求她奋不顾身地托付终身? 她这个人就在他怀里,这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他伸手仔仔细细用指腹擦掉了她眼角残存的泪痕,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有时候人生是没有选择的,当所谓的选择出现,不过是人在权衡利弊趋吉避凶,给自己一个放弃的理由罢了。 他埋首再她颈窝里,确确实实是疲惫不堪了。 可他还是用力抱了抱她:“潘潘,我们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99章 假装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可房里没开灯,高庭和潘潘都睡到自然醒。 高庭累了,醒的晚,潘潘醒得早,发现自己在他怀里,也没动,静静地躺着。 窗户缝里透了一道光,只知道天亮了,根本不知道几点。 王阿姨还没有来上班开店,应该是还早吧。 她眼前就是他的心口位置,他习惯睡觉的时候这么抱她,侧过身来,下巴抵在她头发上,她只要轻轻抬头,就能看见他的锁骨,喉咙,然后下巴和嘴唇… 是啊,习惯。 习惯会让人觉得安定得产生错觉,当人潮散去,只余下俩人,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今天的脑子比昨天又能转一点了。 就好像睡了两天,硬盘更新后,一点点能处理过载的信息了。 她额头轻轻抵在他心口上,原本搭在他腰上的手,收了力,抱紧了他,人也蜷起来。 是啊,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还能再走一段吧…… 高庭感受到怀里的人在动,也醒了,他一时也有些恍惚,好像做了个恶梦后醒来一切如旧一样。 可床太小了,他一动就显得局促。 他的手也在她背上按了按,怕她掉下去。 潘潘就知道,他也醒了。 可俩人谁也没出声,又僵了一会。 高庭率先开口:“饿不饿?要不要洗澡?” “嗯…” 她应了一声,太久没说话,嗓子有些涩。 以这样的话题开场,不至于艰难。 可俩人却谁都没动。 房间里安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高庭睡了一晚,精神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向来精力旺盛,恢复也快。 这一刻面对潘潘,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他现在没办法给她切实的保证,嘴已经张开了,却换了个说法:“没睡好吗?” 她声音沉静,在他怀里,透着一股孤独的决然:“还想…再抱你一下。” 他的心猛跳了一下,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用力环抱住她,声音就在耳边:“想抱多久都行。” 潘潘感受到他的温度,却没逗留太久,缓缓爬起来,背对着他,长发垂下遮住侧脸,轻声说:“我去洗澡,你想吃什么早饭?” “你想吃什么?店里吃还是外面的?我去买。” “都行。看你。” 热水淋透身体的时候,潘潘闭着眼,仰起头,残留的妆,毛躁的头发,都被水流冲刷抚平。 身体里的血液再度运转起来,只要不去回想,不去思考将来,一切真的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他和她还是睡在一张床上,讨论着一日三餐。 她洗漱好走出去,又去柜子里找他之前留在这里的衣服——他也需要洗个澡了。 打开柜子,去年夏天的衣服被压在最底下,她躬身去翻找,拽着衣服一角拿出来,连带着他的T恤衫,翻出来的,还有那本婚书,红色的旗袍,以及黄金首饰。 她拿衣服的时候拽了一下——她不知道妈妈将她的东西藏在了这里——婚书被带出来,掉在脚边,旗袍也是,还有叮当两记黄金首饰的闷响。 红色的旗袍和陈旧的衣服,纠缠在一起,统统摊在了她的脚边。 正巧高庭买了早饭回来,就看见她站在一堆凌乱的红色面前,手里攥着他的白色体恤,眼里都是惊慌。 她怕他看见,怕他提起,怕他戳穿眼下的平静假象! “我给你找了件T恤。你也洗下吧。”她语气有点抖,连忙蹲下去捡。 高庭二话没说放下早饭,抢先一步捡起了婚书,目光看到的时候,竟也被那红色刺痛了一下。 他故作镇定的拉开潘潘,将掉在地上的东西逐一捡起来,收拾好。那本婚书在手里,立即合上,用衣服压在衣柜最底层。 “我来,你去吃饭吧。” 那黄金首饰贵重,放在这里其实有些不合适,但眼下谁都没心思管这些。 早饭高庭买了生煎包和现磨的咸豆浆,知道她这几天没好好吃过东西,又加了一份干挑拌面。 潘潘把东西拿到折叠小桌子上等他。 他当着她的面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脱了,明明那么熟悉的身体,她这一刻却不敢看,悄悄垂下了眼。 他光着上身走进浴室:“我冲个澡,你先吃,吃不下的给我。” 可他一走,潘潘实在一点食欲都没有,只简单喝了几口豆浆。 等高庭出来,桌上的主食几乎就没动过。 他拿浴巾擦干了短发,胡子还有些长,走到她对面坐下说,给她夹了一个生煎包,随口找了个话题:“街对面开了一家新的早餐店,像是本地人开的,我看豆浆做的挺好。和小时候吃的一样。” “嗯,挺好的。你喝。” 她将豆浆推到他面前,他喝了一口说:“是挺好。” 下一句就是:“你要是喜欢,我跟王阿姨讲一声,让她以后来上班给你带一点,我们小区附近没什么像样的早饭。” 潘潘拿勺子的手顿了一下,眼睛盯着那碗豆浆,高庭的意思她听明白了,还是准备继续同居。 有时候成年人讲话就是这样内涵,看似随便找个话题,但其实没办法正面开口的话,都藏在这些零碎的闲话里了。 尤其是高庭,几年生意做下来,说话办事看人,都比从前圆滑老练不少,但又比别人多了一丝敏锐和锋利。 她心里好酸,但点了点头:“嗯,等家里冰柜里的吃光吧。” 她说的是家里,这就是还能继续了。 他于是继续往下推着话题:“我想把餐边柜旁边的茶叶箱子给收了,放店里来吧。” 上次她去他家里,就说起过这件事,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买了,然后加个鱼缸,他把他放茶叶的地方腾出来。 潘潘知道他想说什么,迂回到这一步,下一句可能就又说回买房的事情。 她不想谈:“我这里潮,会弄湿你的茶叶。” 几句话下来,高庭也摸清了她的态度,松了口说:“行,那先这样放着吧。我今天休息一天,要不要去看电影?回家看,或者去电影院看?” 说起来俩人在一起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去影院看过电影。他们在一起的这两年,都忙着搞事业,真正外出约会的次数都很少! 高庭想,既然要缓一缓,不去就出去分散一下注意力吧,他也觉得亏钱她,这几年下来,俩人都忙着搞事业,从来就没有一起出去旅行过一次,连真正外出约会的次数都很少。 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他在忙工地,又骗了她。 第二次复合以后,他就一边忙着事业,一遍催婚。 真是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给她,或许他真的太心急了,才会这么仓促地,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可潘潘却摇了摇头:“我想去游泳。” 高庭顿了一下说:“也好,这几天挺热的,下午我陪你一起去。” “你忙吧。我约了教练。” 高庭眼里凛厉了几分,潘潘感受到了,解释说:“我想学潜水,是新教练。你下班方便来接我吗?” 还是一切如旧,高庭想了想:“你上午的课还是下午的?” 她其实压根就没约,但想学潜水是真的,想游泳也是真的,可是和高庭在泳池里,还能像从前一样亲昵吗? 大概率当下是做不到的。 她这才扯了谎:“下午。” “行,我今天休息,早上我在店里给你帮忙,中午回家睡过午觉再去吧。” 他还是想让她回家,这点坚持有点没道理,就好像她愿意跟他回家,就能证明她不会离开他一样。 潘潘没抬头,很轻但并不含糊地应了:“好。” 金鱼店的开业时间推到了9.30,阿姨来上班的时候,还想着潘潘生病了,真替她带了一些清粥。 看到高庭在,王阿姨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虑了,她昨天也猜测过——家丑丢人,潘丽华也没和她说明白——王阿姨想,潘潘怎么突然一个人回来了,平时俩人几乎是同进同出的。 最主要还是潘潘的状态,跟半条命没了似的。 但眼下看见高庭,她觉得可能就是小情侣吵架了。 高庭率先下楼,帮着弄了弄店里的鱼缸——他往常空闲也会过来帮忙,这几年下来,店里的事情他轻车熟路,阿姨都得听他指挥干活。 潘潘坐在柜台里,处理着这几天耽误的事情,很多粉丝问什么时候重新直播,什么时候更新新鱼? 她默默地回复着。 店里就听见高庭和王阿姨说话的声音:“阿姨,小缸加点盐,最近鱼病多。” “那个缸藻刮一下。” …… 花店也开了门,岑纺看见金鱼的终于开门了,笑着走过去——她是知道潘潘定亲的事情的,还准备以后参加她婚礼呢。 看见高庭的车像往日一样停着,她没多想就推门进去,门铃叮~一声响:“新婚快乐呀!好几天没看见,我还以为你们蜜月去啦。” 领证也算新婚,总归是吉利话。 可话说出口,来到潘潘面前,看见的却不是一张喜庆的脸,甚至高庭脸上都没有笑模样。 岑纺一时也觉得尴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王阿姨更是意外地回头看了潘潘一眼。 高庭的反应最快,他扯了个笑脸,应酬说:“不急,等正式摆酒了,请你吃饭。” 潘潘朝他看过去,渐渐眼睛就潮了,低下了头,没让岑纺看见。 高庭走过去,挡住岑纺的视线,问潘潘:“时间差不多了,处理好了吗?” “好了。” “那回家吧。” 岑纺立马也调转话头说:“你们有事儿呀,那我不打扰了。” 高庭回了一句:“行,那你慢走。” 第100章 鼓励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紧跟着岑纺的脚步,他跟王阿姨交代了一下,就拉着潘潘上车回家。 车门一关,车开出去. 车窗紧闭,听不见一点儿风声,只剩下他们俩人的时候,潘潘的眼泪就像断线了一样往外掉。 她紧紧握拳,指甲嵌到肉里,不断地擦掉,可刚擦掉一滴,第二滴就下来了。 她于是干脆别过脸,朝着窗外,紧紧咬着嘴吹,一声都不让自己喊出来。 她此刻就像是一个装满了水的塑料袋,为了兜住这汪苦水已经将身体崩到了极限,可岑纺那句话,就像一根针,猝不及防把塑料袋扎穿了。 高庭目不斜视,紧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地踩了油门,平时20分钟的路程,只开了15分钟。 车停在地下车库,高庭熄了火,双手扶在方向盘上,人低头伏了一会——心也快被绞碎了。 可他只缓了十几二十秒,就重新抬起头来,伸手过去拉住潘潘,抱进了自己怀里。 “对不起……”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也有些哽咽。 潘潘用力摇着头,眼泪都甩到他衣服上,此刻终于决堤:“不怪你…你没错…是我不好…我太贪心了…我…我把一切想的那么天真……” 那一年除夕在观音池前,她明明说的是,想和他再继续走一段,只是这样就好。 可后来呢? 她想和他结婚,她想加入他的家庭拥有新的温暖的家人,她甚至想和他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圆圆满满地接受大家的祝福。 世间的好事都被她占尽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乐极生悲,盛极而衰,过盛当杀。 在幸福的顶峰被折断,确确实实,将她前几年积攒的自信,底气,全都击溃了。 “是我太贪心了……” 看着潘潘痛苦的样子,高庭心痛的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毕竟才26岁,自己应该保护好她才对… “是我太急了,没安排好。”他扶住她的肩膀,自己眼睛也红了,还是伸手去替她擦眼泪,一字一句对她说,“我太自信了,太着急了,是我逼着你的。”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后悔——如果那天他忍住了,没去撞盛建兴的车,或许不会把矛盾激化到这一步。 他确实是自信过头,认为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认为盛建兴这样的人,只要他疏通了关系,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如果那天他忍住了,哪怕只是装一装,也许就不一样了。 “潘潘,你看着我,听我说。” 她抬起一双哭红的泪眼,凝住了他的眼睛,也是红的。 她从没见过他哭,他也一定很难过吧,家人,亲戚,面子,精力,金钱还有感情……他的损失都比她大得多的多! 她心疼极了,伸手碰住了他的脸,指尖轻轻摸过他的眼睛:“高庭……你明明可以很幸福的,你什么都好…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还有你家里人…” 说起他父母,潘潘更难受了,她是真的好喜欢他奶奶和妈妈… 她真的好想和他们成为家人… 买旗袍的时候,她甚至已经在憧憬和他家人合影留念,拥有新的全家福了… 这是她最难以面对的,他的家人,一定,对她彻底失望了… 想到这里,潘潘彻底崩溃了,积压已久的情绪在此刻喷涌而出,泪流满面说话时气都透不过来… “高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不起…我……” 高庭只能紧紧抱住她,她搂住了高庭的脖子,全身都在发抖,哭喊着说:“高庭…你放手吧,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温柔的人,即便痛到顶峰的时候,还是希望他能解脱。 高庭喉咙哽住了,眼睛也发红发酸,他用力闭了一下眼,忍住所有的情绪,对她说:“没事的,无非是丢人,不会少块肉,我好端端的在这你,一切都交给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潘潘以为自己听错了,泪眼看他,难以置信,高庭却说:“我没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处理好的。”他大手伸过来,有些用力地擦掉了她的眼泪,眼神却坚韧又锋利,用有些强硬地语气对她说:“别哭,我们这不是好端端地待在一起?我今天就去谈买房子的事情,还是按你说的,餐边柜腾出来,加鱼缸,你和你的小鱼都有家。 价格我谈好了,96万,首付36万,我出20万,你出16万。一切都不会改变的。 盛建兴是条疯狗,他咬了我们一口,又能怎么样?养几天,睡几天,房子生意人,不是一条疯狗能撬动的!都在!明白吗?” 潘潘怔怔地看着她,惊诧极了,也羞愧极了。 可高庭眼里的红潮却渐渐退去了,变得更加坚定——如果说之前他差一点儿被这波冲击给冲得迷茫了,可这一刻,俩人面对面将伤口袒露的时候,他心底反倒明晰了起来。 他见不得她这样哭,见不得她一蹶不振,更没办法放手,那比割肉还难受。 是,没错,父母亲戚,面子精力钱财,他通通都有损失,可是那又怎么样? 失去盛雪阳才真是要他的命! 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她倾注太多了,早就成为了生命里的一部分。他从前没想过自己会对谁用心到这一步,可事实就是如此,他没办法放手…… “你忘了你怎么和我说的了?去年我开业的时候……” 她想起来了,那天在麦田上,他说想带她见父母,她却说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她还想再努力做出一些成绩来:“不管是你,还是将来面对别人,我不想你们用可怜的眼神看我,也不想别人提起我,总说起我家里的事情。” “我想靠自己撕掉那些不堪的标签,独立地成为我。” 高庭看她怔愣的眼神就知道她想起来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现在不就是这样吗?你现在甚至有能力跟我一起全款买房买车,你的生意难道不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吗?你做大鱼缸的时候难道是一次就成功的吗?盛雪阳,冷静下来,听我说。“ 这话终于一点点抚平了她洪水般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只是看着他,听他说。 “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知道事情到这一步没那么容易,但你相信我,交给我。其他什么都别想,继续过你的日子,做你的生意。别让盛建兴毁了你,毁了我们。你就当作,是做生意的一道坎,迈过去以后都会好的,行吗?” 他的话,他的眼,他这个人,这一刻就像是一堵温柔的高墙一样,矗立在她眼前,遮挡了一切负面的东西——她其实记得那天,盛建兴说无论结不结婚都要他赔偿的时候,他家里来提亲的亲戚骂得有多难听,事情并不是几句话就结束的,双方是有过激烈争吵和辱骂的,她也记得他父母的脸色究竟有多难看,他妈妈牵连她的那一眼,剜得她好疼……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如果只是盛建兴在家里闹一闹,其实她不在乎的。 高庭说得很委婉,所谓的“事情到这一步没那么容易”,不是盛雪阳的不容易,是他要去面对这千丝万缕的死结! 潘潘垂下脑袋,发丝垂落,遮住了脸。 她伸手擦掉了自己的眼泪,擦了还有,又擦,反复三次,才缓缓抬起头,重新迎上他的眼睛。 他的话不仅仅是让她在感情上别退缩,更是想让她的心智别被生父的恶意摧毁。 这种鼓励太珍贵了,她想起那片绿油油的麦田,想起了自己当时执拗地想要做出成绩和他在一起的那份心,想起了自己为了摆脱原生家庭的那些挣扎和付出…… 一切都是有回报的不是吗? 不谈情爱,人这一生,能在困境时获得这样鼓励的机会有多少? 太珍贵了。 他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选择了自己,她不能拒绝他! 她漆黑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些光亮,灼灼地看着他:“好,我会继续做生意,赚钱……还有,今天我不去游泳了,我下午就去取钱,买房……” 高庭终于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脸蛋,眼里有爱意有欣慰,还有心疼和欣赏。 对他来说,她明明还小,明明看着脆弱易折,可骨子里却那么温柔,又那么坚韧。 她甚至还说:“高庭,答应我,你也不要勉强自己,我们就像当初说好的,走到走不下去为止,好么?我不怪你,我只爱你。” 第101章 区别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下午潘潘真的没去游泳,高庭让她吃了饭去午睡一会,下午约了房东谈合同。 趁着她午睡的时候,高庭走到楼道里,给周云飞打了个电话。 周云飞已经从亲戚邻居那里听说了他的事情,八卦传的飞快,好事不出门坏事真传千里。 “喂?庭哥,你人在哪啊?我可在外面听了好多你的谣言。” 他少见地喊一声哥,再说是谣言,高庭却听出了他八卦的心。 他自己清楚得很,外面怎么说的,无所谓,眼下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我有个事儿找你帮忙。” 周云飞也愣了一下,他很少会这么直白开口求人。 “什么事啊?是不是……又跟盛丰他叔叔有关系…你上回让我打听他…” “没错。电话里说不清,你人在哪,晚上,我叫盛丰出来,当面聊。” 周云飞一听还专门要叫人出去聊呢,看来这回事情真是不小,但高庭用的上他,一方面出于发小情意,一方面又能卖个人情给他,他乐意替他出头——毕竟他知道,现在的高庭,事业蒸蒸日上,现在不搞好关系,以后可就攀不上了。 盛丰那边情绪也不高,因为盛建兴闹这一出,盛丰妈妈气得也在床上躺了一天,盛丰因此带着老婆孩子在家住了两天陪老妈。 方晓月因为家里气氛不好,也就带着孩子一直在三楼待着。 盛丰在二楼父母的房间里陪着说话。 盛丰妈妈骂盛建兴就没停过,连带着大伯一起数落:“都是你惯的,你这个好弟弟,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别管他,就由他死!欠一屁股债,就让人家追债的把他抓去,光狗笼子去!作呀!自己作死!早就好死死掉了,这种人活着么就是害人!我老早看过了,只要跟他搭界,没好事的!” “好了好了,别气了,这谁能想到呢?我都问过了,老姑姑和两个表妹谁都没跟他讲,他就是专门盯着我跟阿丰不在,专门摸过来捣乱的。这谁能想到呢?难道我还能找两个流氓把他腿打断关起来吗?他毕竟是潘潘的亲爹,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盛丰妈妈骂道:“放屁!我跟你讲就是杀人犯法,不犯法找个人给他杀杀掉算了!这种人留着干什么,兄弟姐妹儿女老婆都倒霉!我嫁给你也是倒霉!以前住在一起几十年还不够啊,给他养女儿这么多年我说什么了?还不够啊? 你以为他有人性的啊?你自己没听见他说的都是什么话啊?他说高庭睡他女儿要给钱!这是当爹的人说出的话啊!?还有!这种场合他明明知道要干什么的,他把盛雪晴和小儿子带来,他什么意思?他是拿小孩子当挡箭牌啊?自己嫡亲的女儿大喜的日子哎!两个小孩丢到一边,哭丧一样在哭哎!” 盛丰妈妈由于过于激动,挺直了身体,右手手背啪啪打在自己左手手心,好像生怕盛建国还是听不明白犯糊涂似的。 “高庭爸妈算好了,他们给盛雪阳什么待遇,我凭良心讲够好了!谁吃得消你弟弟这样啊!”说着她转头瞪着盛丰,“还有你,你那天就不该拉着高庭,你就让他揍盛建兴!就该打死他,换做是我,我把你舅舅他们都叫来,我狠狠打他一顿!” 盛丰也心烦不已:“等下打了他又该报警要赔偿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叔叔这个人,真是没救了,以后我们家躲远点儿!”他说这话时,还看了一眼自己老爸。 盛建国看了盛丰一眼没说话,盛丰妈妈指着他说:“你别看来看去的,儿子这个话就是说给你听的!没完没了,拖油瓶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带!你看牢吧,他把盛雪阳毁了,还有盛雪晴盛雪婷,和那个小的,有的你去养!让你养个够!” 说完盛丰妈妈躺下去,翻了个身,屁股对着盛建国,一点儿也不想再搭理他。 他自讨没趣,干脆就走出去抽烟。 盛丰妈妈看着自己儿子,火气稍微收敛了一些,但还是低声叹骂了 一句:“人哦,怎么能一步步坏成这样!就是跟那个王雨芬搞在一起以后,只要一次不要脸尝到甜头了,这辈子都不要脸了。” 盛丰没再接话,走了出去,看见自己老爸在客厅里抽烟,他欲言又止,走上三楼,想了想又折回来说:“爸,出去抽,家里有孩子!” 盛建国回头看他一眼,只能老实出去。 方晓月在楼上其实也听得大差不差的,盛丰妈妈本来也没打算避讳谁,她恨不得全时间都听见她骂盛建兴,让所有人都来道德审判他! 盛丰走上去,孩子已经午睡了,方晓月就和他走到书房里说起了话。 她和潘潘相处时间不长,但是经过上次养鱼的事情,其实对她很有好感,而且潘潘帮她带孩子的时候,真的很仔细很上心。 因而她拉着盛丰,担忧地问:“现在怎么样了?” 盛丰一脸烦躁,但对她还是耐着性子:“什么怎么样,就这样,让他们气两天,骂两天,这事儿就算翻篇了。说起来丢人也是我叔叔丢人。” 方晓月却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高庭和潘潘怎么样了?那天他那几个堂叔叔,讲话也挺难听的。不过也不怪人家,碰上这样的事情,谁能忍得了,没动手都不错了。” “谁知道呢,那是他的事儿了。”他想起自己对高庭从前的规劝,又补了一句,“他自找的,早劝过他了,低调点,还他妈开车去撞我叔叔的车,人家不搞他搞谁!” 方晓月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点不好过:“那他们还能结婚吗?” “呵……”盛丰冷笑一声,“彩礼三金全带走了,还结屁呢。你没看到高庭都让他爸给拽走了吗?” “那高庭就这样算了吗?就分开了?” “不然呢?”他看着自己老婆一脸失望,“这是现实生活,不是小说,磕Cp呢,我们家这边才几个人,他们家有头有脸的近亲长辈都来了,他不走被人笑冤大头吗?” “可是结婚以后过日子的毕竟是他们两个呀,他们两个的感情是没问题的呀。” 盛丰不想在这话题上讨论:“这我管不着了,我现在就想好好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可方晓月还是不死心,又问:“那要是换做我们呢?要是发生在我和你身上,你怎么办?” 盛丰这人,从小有些纨绔,手头零花钱多,女朋友也多,要说心动,他对每一任女朋友都有,但要说奋不顾身,女人对他来说从来就是排第二位的。 方晓月家里条件好,管的严,相亲认识的盛丰,经历简单。 无论是外貌家庭,盛丰都相得中,而且也确确实实有心动,追她对盛丰来说并不难。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盛丰来说很简单,是他他就换人结婚。 但是面对方晓月,又有些不一样——方晓月真跟他结了婚,更重要的是,她还给他生了孩子,这样的女人对盛丰来说,就不仅仅只是女朋友了,而是成了心里真正的第一顺位。 他深看了方晓月一眼,忽然惊讶于自己心态的变化,他明明可以哄着她,但这次却少见地认真说了句实话:“你不一样。” 第102章 做局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我哪不一样?”方晓月还想追问,盛丰的手机就响了。 他低头看一眼:“高庭。” 方晓月立马催促:“你快接。” 盛丰这次没背着老婆:“喂?” “晚上有空吗?” “干嘛?” “出来聊聊。” 盛丰立马就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八成是之前说过的,要搞盛建兴了。 当着老婆的面,他没问什么事:“几点?” “等会发你。” 高庭挂了电话,回家看了一眼,潘潘睡着了。 他在床边默默坐了一会,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将细碎的头发拨开。 眼睛都哭肿了啊。 他的大手掌按在她眉心上,轻轻揉了揉,舒展开,也睡得安稳些吧。 她还很年轻,正是最好的时光,不该有那么多的痛苦。 他起身回到客厅,默默坐了一会,给房东打了电话,约他上门来谈。 合同其实早就谈的差不多了。 等潘潘睡醒,正好签合同,再去办个过户手续。 晚上高庭没时间做饭,点了个餐,俩人草草吃了一点。 “你下午不是说想去游泳?要不晚上我送你去?我正好要出门办点事情,家里一个人,会不会怕?” 她想了想问他:“你几点回来?” “很快,估计1个小时就结束了。” “嗯,那我约教练。” “嗯,到时候,我老地方等你。” 说的老地方是男女浴室出来右手边的等位包间,他习惯在那等她。 既然说定了,俩人吃了饭,各自收拾就出了门。 潘潘通过原来的赵教练,联系了一位专门教潜水的教练,今天潜水教练有课,她就先自己游了两回。 她其实就是想来看看泳池的瓷砖,她想看看齐马眼中的那抹蓝色。 身体沉入水中,她顺着泳道慢慢游到尽头,后半段伸着手,只靠腿部发力朝着前面挺近。 指尖触到那块蓝色的时候,气也耗尽了,她浮出水面喘气,又立即下沉,耳边什么嘈杂都没有,只有水声。 水上水下,完全是两个世界。 原来这就是齐马最初的,单纯的时间吗? 她也想一切变得如此简单,想变成一条只有7秒记忆的金鱼。 可她心里还有高庭,他在她生命里留下了太多了,她割舍不掉。 于是又伸手摸了摸那块泳池砖,像是做了告别——她还要和他坚持走一段…… “怎么了?今天男朋友不在,不会游了?” 身旁多了个人影,含含糊糊说了一句。 潘潘站起来,看见赵教练已经过来了。 “没有,想点事情,走神了。” “这可不行,下了水,就什么都不能想,特别是你以后去潜水,必须全神贯注。”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说,“男朋友也不能想。” 赵教练名叫赵旷,说起来他和潘潘认识也已经有一年半了,早就看出潘潘心情不佳,她之前和高庭两个人三天两头来泳池锻炼,今天却只有她一个人,他心想八成是因为高庭她才看起来有些低落。 潘潘尴尬笑笑:“我没想他,我是在想电影情节。” 赵旷于是调侃说:“看来今天的运动量还不够,要不今天就试试背氧气下水吧,帮你消耗消耗。” “可以吗?” “可以,走,我刚约了那边的教室,今天我朋友不在,我带你先试试。” 潘潘愣了一下,但又想到之前他都看见过高庭和自己在泳池亲密的样子了,肯定也没多的想法了。何况潜水要全副武装,根本没有暧昧空间。这才答应了。 另一方面,高庭约了周云飞和盛丰,在游泳馆附近的茶室里见面。 盛丰来得晚,进包间的时候,看了眼周云飞的脸色,就知道高庭给他出难题了。 “找我们什么事?” 他拉了张客椅子挨着周云飞坐下,高庭坐在茶桌对面的主位,正在泡茶::“我上回和你说的事。我们合作年框。” “然后呢?” 高庭看着周云飞说:“我跟你签个外包合同,2个月全额40万包装费,第一笔款我给你20万,我要2个月内交货。你以代理商的身份,去外面找工厂,别说是我的单子。” 周云飞眉头拧成一团:“什么叫我去外面找工厂,别说是你的单子。你直接说让我去钓盛丰他叔叔不就完了。” 高庭脸色冷淡,也没否认:“既然你有数,具体怎么做也不用我多说了。劳务费要多少,你自己报。” 周云飞却说:“不是,我没听明白,我就算钓上了他,然后呢?你这不是上赶着给人家送钱吗?” 高庭也不卖关子,直接说:“我准备了一批货用来消耗,你也不用等单子做完,合同里写清楚,把包装不达标造成的运输损失赔偿,定到产品价值的3倍。” 周云飞明白了,高庭明知道盛建兴缺钱,盛丰厂里那点股份只够吃穿的,故意用这种短期几十万的单子钓他,用自损的方式来坑人,于是他问:“你这批产品多少钱?” 高庭简单回答:“100万。你也不用等他真把包装做完,做多少,用多少。” 周云飞实在不理解,拍着案大声说:“不是,高庭,是我耳朵听错了,还是你糊涂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你明知道他那批机器都快报废了,还故意拿自己的产品搭进去干什么?他真栽你手里又怎么样,他又赔不了这么多钱,但你这100万的产品是实打实的损失啊!” 他说完看着一言不发的高庭,一脸笃定,好像早就把周云飞说的这笔账算明白,他就是自己放血也得把盛建兴拖死! “不是,这100万他妈的不是钱吗?好,我算你这100万是产品市价,成本我算30%好了,那30万不是钱吗?还有,货物退还的周期,损失的客户,产生的纠纷,这些有多麻烦,你想明白没有?你自己损失这些去钓他,他妈的还不如直接用这钱收买人心,你直接给他30万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高庭冷了脸,不快地翻了个白眼。 盛丰瞥了一眼周云飞,没好气地说:“你有几个三十万,开了口子,就是无底洞!” 这没人比盛丰更有感触了,他这刚从家里出来,还一身气没地方撒呢。 周云飞也呛他:“行,你们财大气粗!几十一百万眼都不看!我他妈的穷光蛋,我心疼行了吧。” 盛丰心里烦躁,看了高庭一眼:“你非得搞这个?” 高庭没有多的废话,抱手在胸:“不然呢?你养他还是我养他?” 盛丰沉默了好一会,手撑着膝盖,嘴抿成一条线,从未有过的认真,斟酌许久,才开口对高庭说:“高庭,我甩不掉,你又不是不行?你何必呢?” 高庭冷眼瞪他,少见地厉声说:“你他妈的没别的屁放了吗?” 他一直都不喜欢盛丰对盛雪阳的态度,一方面,他很理解盛丰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盛丰向来就是个很现实的人,他女朋友很多,但他从来没因为女人昏头过,他只是做了现实中很多男人会做的“正确选择”罢了,他能对高庭说这个话,是拿他当朋友规劝。 但另一方面,高庭却厌恶他这种态度,他就像盛建兴和潘丽华一样,就像那些亲人一样,他们对盛雪阳或多或少有些亲情在,可到了关键时候,都会选择舍弃她! 高庭恨透了他们这种态度! 盛丰知道他不高兴,也少见地没回嘴,周云飞看他们俩之间剑拔弩张地,更不敢多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盛丰厉声重新开口:“继续说啊!怎么搞?你出钱出人钓他,然后呢?我怎么配合?” 周云飞意外地看着盛丰,他居然就这么痛快答应了? 高庭可是要搞他亲叔叔! 不过转念一想,那还是高庭老丈人呢,也不稀奇了。 只听高庭继续说:“你爸不是要给他股份?合同总要签,你在合同里加几条。两头夹死他。” 盛丰拿起茶杯,一口闷,掷杯在桌上:“行,既然是股东,那就加一条竞业条款,再加一条忠诚条款,撬单开私厂,开除,无偿回收所有股份,再赔偿全体股东经济损失。” 高庭替他把眼前的空杯斟满,眼里总算有了几分满意。 盛丰没喝,继续说:“你那边赔款300万,我这边没收全部股份,你是想赶尽杀绝,还是怎么样?” 周云飞也盯着高庭,就等他表态——从他的角度来说,还是希望高庭别把事情做绝,毕竟出来混,留点余地总是好的,但他也听说了最近关于高庭和盛雪阳定亲被盛建兴搅局的流言,高庭真狠起来想往死里整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不敢多说,也就只好等着他表态。 高庭沉思了一会,盛丰又劝了一句:“别做那么绝,兔子急了还咬人,留点希望,吊着,才好控制。” 高庭瞧他一眼——其实定亲前,高庭给盛丰打电话,说想用这种方式控住盛建兴,也没有想做绝,无非是断了他外面的财路,把经济命脉控制在盛丰手里,那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但当时盛丰没同意,也就拖着了。 事到如今,高庭想起盛建兴,心底确确实实涌动着一股想要碾死他的冲动,但经过上回撞车的事情,他也心有余悸,把人逼到绝境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倒容易被反咬一口,要是在反扑到盛雪阳身上,他也有点不敢想了。 “那就按你说的做。留条路,给你当个看门狗,你把狗绳拴紧了。” 盛丰脸色严肃,喝了他倒的茶,点了点头。 周云飞看这二位已经说定了,自己答不答应都无所谓,自己不做,高庭也可以找别人做,既然这样,不如就帮他一把,正好他确实也有事情要麻烦高庭。 “行,既然你们决定了,反正不是我出钱,我帮你用我爸那个老的公司执照去钓他。他这种小作坊,大单吃不下来也不敢吃,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短期的,高利润的小单子。做的快,来钱快,跑的也快。” 他信誓旦旦地对高庭保证:“你放心,我会尽量替你省点钱的,你准备那些,也不一定全都要耗光,有盛丰这边保障,你这边让他赔个大几十万,也够他受了。” 高庭点了点头,对周云飞说:“行,我明天就给你转20万,能省下多少,都归你。” “没问题,20万足够了。”既然答应了,周云飞办事也不含糊,对盛丰说,“盛丰,到时候你还得陪我演演戏,你老爸那边,我就不管了,你自己搞定。” 盛丰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但心里也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现在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撇开高庭和盛雪阳不谈,就冲方晓月和孩子,他也不希望家里再出这种麻烦事了。 高庭看到他一脸沉重,有替他倒了一杯新的,亲自递到他面前,放下:“谢了。” 第103章 报名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游泳馆分成两个区域,一边是普通的游泳区,往里走的vip间还有一个供会员体验潜水的场地,整个水池有6米深,其中一面是透明玻璃。 外头的人能够看见池子里潜水人的情况——这天在里面潜水的是个齐耳短发的小姐姐,她没有背氧气瓶,而是戴着一套简单的呼吸管就下了水。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比基尼,踩着白色的脚蹼,入水后身姿流畅优雅,在水中旋转游动就像在起舞一样。 她的身材不算丰满,胸口有些平,但是在潘潘眼里,那种肆意舒展的身体,充满了生命力,实在太美了。 她站在透明的玻璃墙前看呆了。 赵旷与她并肩而立,看着正在游泳的女孩,对潘潘说:“这是有经验的老手了,憋气长,这池子不大,不用带氧气设备。 你之前和我说的去固定海域潜水看海底景观,那都需要证书,背氧气罐。本来今天还想带你简单感受一下呢。” 潘潘看得出神,脱口而出:“练到她这种程度要多久?我可以吗?” 赵旷想起她之前也问自己,学会游泳要多久,可是却拖了又拖,整整一年才毕业。 不禁就笑了,还是一样的回答:“那得看人了,有些人快,有些人慢,你嘛……” 他意味深长,她已经转过来,想听结论。 赵旷却说:“这你男朋友总没办法教了吧?” 潘潘没接话,心里却真的产生了向往,她也好想像眼前这女孩一样啊。 赵旷看出了她眼底的憧憬,没再逗她,认真说:“潜水其实比游泳容易,毕竟装备多,有了氧气一切好说,你要是能憋气,这种池子游一游也问题不大的。你看有些水族馆,美人鱼表演,就是这样。 但是你要是想下海,那就得专注,海里只要有一点掉以轻心,那是真要命的。” 潘潘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教练,你为什么会做这一行?是因为喜欢在水里的感觉吗?” 赵旷看了一眼她的侧脸,视线再回到水池中的女孩身上,想象着如果是盛雪阳的话,应该会更美吧。 她身上有一股特别沉静的孤独,很像深海里神秘的人鱼。 “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把爱好做到极致的,我以前是游泳队的,我没有多喜欢游泳,只是被教练选上了,学费减免就去了。 体育生嘛,后来毕业了,找不到工作,也只会游泳,就来当教练了。再后来,因为工作关系,就认识了很多行业里的人。现在什么行业都卷,所以也考了证,有时候教你们游泳,有时候也出去带团。” 潘潘有些意外,听他说起这些,总感觉字里行间透露了几分普通人的无奈。 这种普通人但无奈,她能够理解。 那一刻,她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像高庭这样的家庭,是没有这种烦恼的。赵旷这样的人,才是和她最接近的。 “那不是也挺好的,说明以前体校的训练都没白学。你应该比其他人都更专业,更有优势吧?我总觉得,人这辈子多学点东西不会吃亏,总会用上的。” “那你学游泳潜水是为什么?渔场的鱼已经满足不了你了?要亲自下海抓?” 潘潘很浅地笑了一下,说:“不是,其实一开始是我想锻炼身体,我觉得游泳不会出汗,不玩手机,时间过的快。后来是为了…” 后来是为了备婚。 她眼底暗了一下,换了个说法:“为了身材更好。现在,是因为我喜欢在水里的感觉,在水下的时候,真的好安静。” 赵旷也听出来她话里微妙的情绪转变,果然是遇到事情了。 虽然她没有说,但赵旷还是起了想要安慰她的念头:“要不要试试下去游一圈?不带氧气瓶,你憋住气就行,我带你下去。” “我还没办卡。” 赵旷笑了笑:“都是朋友,没这么严,再说了,我还怕你盛老板赖账不成?” 可潘潘看了一眼时间,高庭说1小时就会来接她,她还是拒绝了赵旷:“下次吧,我今天没准备,只是想来先看看。不过我确定想学,学费贵吗?” 赵旷领着她到休息区坐下,拿了一条干毛巾给她:“你要是不下水,别着凉。” 潘潘接过,说了声谢谢,裹住了自己。 赵旷于是拿了平板电脑过来给她介绍套餐,学费大概一年前2.5万。 一对一教学,但是教练很少,能选的就那么几个。 赵旷其实也看出之前高庭的防备,这一刻倒也没积极推销自己:“女教练挺少,这几个也是我朋友,这个人我本来想今天帮你约了见个面,但是他今天带人去水族馆演出了。其他几个经验也都还行,你看你有没有看中的。” 潘潘看了看价目表,每个教练收费不等,赵旷属于比较贵的那档,她奇怪他怎么不推荐自己,可转念就想到了高庭。 “我能拍个照,回去慢慢选吗?” “可以,回头我把教练资料,和他们的课程案例都发你,你慢慢挑。” 潘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赵旷其实一直都没有做过越界的事情,而且热心又会为学员考虑,甚至主动避嫌。 但她更在意高庭,所以当即只是留了资料,并没有选。 “嗯,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谢谢你,赵教练。” “别客气,叫我赵旷就行。” “嗯。那再见。” 她洗漱后走出去,高庭已经在等她了。 她游泳后,气色好了一些,高庭起身走过来自然地帮她拎运动包,俩人一起往外走。 高庭的车就在门口,放了东西就问她:“饿不饿?” “不饿,我今天没游多久,教练带我去参观了潜水区。”她坐上副驾驶,补充说,“今天是赵旷教练带我参观的。” 她老实向高庭汇报。 高庭嗯了一声,车就开出去:“怎么样,有没有体验?深水会怕吗?” 她如实告诉他:“我看见一个好漂亮的女孩子,带了一个呼吸管就潜下去了,很美,并不觉得怕。” 高庭知道她是心动了,于是问她:“那报名了吗?” “没有。” “怎么了?太贵不舍得?” 她摇摇头:“虽然是有点贵…但是我想学。” “那就学。多少钱?” “2万5一年。” 高庭觉得奇怪,潘潘平时没有特别的爱好,很少花大钱。但她确确实实对游泳感兴趣,她都是能花399买烟花的人,如今的经济情况,这个价格对她也不算贵,怎么犹豫了呢? “价格还行,学吧。” “不是,是教练太少了。其他教练都不在,只有赵旷教练在。” 高庭听明白了,绕来绕去,原来是这个原因,难怪她一上车就主动坦白,原来是怕他不高兴。 “你想选他带你?” “他今天和我说,他以前是游泳运动员,我看了不同教练的报价,好像越专业的越贵,他价格不低,应该是很专业。但是我怕你不高兴,所以我就没报名,我把其他教练的资料案例带回来了,要不你帮我选选?” 在这件事情上,潘潘确实没有经验,她不想让高庭不开心,想来想去,最好的避免误会的方法,就是一切透明坦白,由他来做决定最好。 可高庭脸上明明什么都没表露,开着车问她:“这挺难的,你吃得消学拿吗?这我陪不了你。” 潘潘用力点了头:“想。” “那就选赵旷吧。别心疼钱,找个专业的。” 潘潘有些意外,明明之前赵旷只是正常教学,他都醋意大发各种折腾她,怎么现在… 她眉头微微皱着,闷头没答应。 高庭等红绿灯的时候去看她的脸色,解释说:“下水深,安全最重要,我接下来有点忙,可能没时间陪你去游泳了。赵旷跟你熟,彼此起码有点信任,换个陌生人,我怕你害怕。” “那你…不介意了吗?” “我只要你开心。” 第104章 加班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那天晚上,高庭在客厅整理着工作上的事情,电脑开着,因为定亲的事情他有一个礼拜没去工厂了。 明天复工,他让运营的负责人把这几天的数据情况全都汇总过来,他连夜过目。 再加上钓盛建兴的事情,他也要开始筹备。说是说让他2个月内交货,但筹备也需要时间,高庭估摸着年底前估计能拿下他。 这事儿他没打算告诉潘潘。 潘潘也开了笔记本坐在他对面,像从前一样,俩人一块加班。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了鼠标和键盘声音。 她店铺这段时间因为自己颓丧而停播了,不少粉丝都在催更。 一方面是内容的拍摄需要花心思,一方面是直播的筹备,现在还要盯电商这边。别看她生意好,拿是真的活生生靠自己熬出来的。 她盘了盘下半年的计划,现在单场直播能稳定地做到8000到1万左右,这个收入其实能够去养一个主播了。 从前她自己播,一周三次,其实远远没有达到平台的频率要求,可如果再加时加量,她就力不从心了。 她其实明显感觉到前两年消耗自己,消耗地有点过头,这一次盛建兴一闹,真的心力交瘁,提不起一点儿从前的精气神来直播。 她没想放弃,但确实需要缓一缓,于是决定招个兼职主播。这些能提高直播次数和时间,销售额也能栽提一提。 她很快做了决定,写了招聘要求,连夜挂到bOSS上去。 然后她点开微信,踌躇了很久,找到了高庭妈妈的微信对话框,她想对她道个歉。 高庭妈妈从场地布置到流程安排,真的很为她着想,可盛建兴是潘潘的爸爸,他这么一闹,受伤的也不仅仅是两个当事人。 她和高庭这一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可他父母还在老家,他们要面对的远比高庭更多。 人家体面了一辈子,平白受这样的羞辱,潘潘心里很过意不去。 她指尖落在键盘上,敲了好长一段话,又删除,反反复复,可始终无法写出一段完整的文字。 高庭本来正在过合同,渐渐就被她密集地打字和删除声吸引了。 他不动声色地昂起头看她,她那张脸蛋在电脑屏幕后,急的像快要哭出来。 可手还在不停地敲敲打打,他没去打断她,但心思已经不在合同上了。 过了好一会,潘潘才把那段话写完: “阿姨,定亲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没有提前安排好,才导致发生了让大家都难堪的事情。 这段日子,我非常感谢您的照顾和关怀,场地也好,服装也好,各种细节,我都觉得很感动很温暖。 我很想跟您还有叔叔奶奶成为一家人,也很期待当天改口后穿着旗袍和您一起合影,拍全家福。 很抱歉因为我的缘故,将这些都毁了。也很抱歉,这么晚才来和您说声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弥补,如果您还愿意见我的话,我想当面和您说声对不起。” 她这段话发过去,情绪涌上心头,坐着平复了一会,高庭妈妈没有立马回复。 高庭已经注意到她敲字的手停了。 她等了几分钟,心里难受极了,却又不想高庭看见,强装镇定地站起来,去了厕所洗把脸。 高庭却站起来,走到对面看了一眼她的电脑桌面,正好收到了回复。 两条,一条是他妈妈的:“强扭的瓜不甜,以你现在的收入,就算分开日子也好过的。别难为他也别难为你自己了。” 高庭冷冷地看在眼里,把那条消息给删了,又拿起潘潘的手机,把手机上的消息记录也删了。 另一条是赵旷给她发的,一份装备清单。 他拿着手机随手往上划了划——其实高庭心里明镜似的,盛雪阳根本就不可能做过界的事情,她恨透了盛建兴又怎么可能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呢? 更何况,她已经用尽力气爱高庭了,她根本没余力去爱别人。 她的专注和真诚,他比谁都清楚。 聊天记录里也根本没有一丁点儿暧昧互动——自从她公开高庭的存在,自从他跟着去游泳馆当着赵旷的面教她游泳,她身边的桃花早就被斩尽了。 就连赵旷都很规矩——当然他从前除了热情一点儿也没有不规矩的时候。 可是啊,他心里却还是有些介意,他介意的不是赵旷这个人,而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偏偏他不会潜水,偏偏他快忙起来了。 高庭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其实是没道理的,甚至自私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私心里希望,她的眼睛只看着自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身体也好,心也好,生活也好,他全都想占满! 分一部分给她的事业,给小金鱼已经是他最大的肚量了。 可是他又清楚,不能这样圈住她,她得去交朋友,有自己的爱好,她要健全地生长,他必须得给她空间。 她不该是他的附属。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烦躁起来,退出手机界面,标了未读,出去抽了根烟。 潘潘洗了把脸出来,看到了赵旷的消息,但并没有看到高庭妈妈的回复。 她心里石沉大海,心想,他妈妈应该再也不想搭理自己了吧。 她难过了一会,看不见高庭,就又等了他几分钟。 几分钟后他走进来,带了烟味,潘潘闻到了,但也忍着没皱眉,她知道他心烦不已的时候才会忍不住抽烟。 她也希望他好过一些,如果抽烟可以让他好过的话。 高庭却主动说:“我等会去冲一下,刷个牙。” “嗯。你还要加班多久?” 高庭看了一眼时间,10点半了:“这就好了,我去洗个澡。” 他说着就去换电脑,潘潘阻拦说:“你要是忙不用陪我。” “忙完了,就还有和新进来的项目资料,等会床上看,你也帮我看看。是做联名的,你看你喜不喜欢。” “好,那你也帮我挑挑装备,好不好?”她举起手机给他看,“教练给我发了装备清单。” 他早就看过了,刮了一眼说:“好,那我去洗澡。” 浴室连着主卧,他走进去拿了衣服,潘潘收了电脑也跟进去,在床上等他。 高庭简单冲了一下身体,但刷牙很仔细,和潘潘在一起的时候,他很注意这些,因为他发现,亲密的时候她对气味挺敏感的。 有一回他买错了带廉价香味的避孕套,她就习惯性地拧了眉头,当天明显有点不在状态,他费了牛劲才把她的心思拉回来。 他记住了这点,也记住了她很多小细节,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等他洗好出去,就看见她一本正经地坐在床上等他,就像她第一次来这里,坐沙发只坐一半一样,他忽然心里软了一下,笑着说:“自己家你坐这么直,腰不酸?” 她连忙垮了腰,让了位置给他:“你累不累,我给你按摩?捶捶背?” 她心里还是心疼他,毕竟连轴转了那么多天。 要是从前,她嘴里按摩两个字一出来,他调侃她的荤话就已经到嘴边了,紧接着就会做点什么。 但今天却只说:“不用,明天都要上班,别太辛苦。” 她有些失落:“嗯,那先陪你看资料吧。” 他很自然地躺进去,靠在床头,拉她到怀里,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微信对话框。 备注的名字是:新隼-创始人-杜小漆。 “这是最近找到我们的,一个文创品牌,他们是对标乐高做国产榫卯积木和拼图的。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是个初创小公司。” 高庭点开杜小漆的资料给潘潘看:“这个是他们的创始人之一,也是现在分管他们推广的负责人。” 潘潘被名字和头像吸引——头像居然是个大胡子宝宝,可名字明明就是女孩子,小漆? “好怪。这是真名吗?” 她伸手好奇地点了一下她朋友圈,置顶的是她在草原上戴着墨镜骑马的照片,很洒脱很漂亮的女孩子,有没有三十岁她倒看不出来。 “很有气质呀。” 高庭退出朋友圈,设置了仅聊天,他对别人的朋友圈没兴趣,也不在乎人家有没有气质:“下午我跟她通过电话了,小漆是花名,现在的人就爱搞这一套。 他们看中我们的场地,有一定的声量,一方面想找我们合作代加工,一方面也想和我们的实木家具品牌做联名,同时又想在我们场地里,加他们产品的展位。” 他点开资料,把产品给潘潘看,是一些古建筑的文创产品。 “你看看喜不喜欢?我对年轻人的爱好不了解,也不会花钱买这些,你帮我看看。” 确实,他的爱好是喝茶养鱼,标准老头配置。 潘潘忍不住浅笑了一下,调整了位置,拿过手机细看:“我还挺喜欢这个的,反倒是那些塑料的玩具,我不会买。我喜欢这种实木的手感。可是,这也只能代表我个人的看法,要不你再问问厂里的年轻人?” 高庭想了想说:“行,那我让她送点样品过来先看看。” 潘潘又说:“现在盲盒手办,文创都还挺火的,你要是和他们合作,是不是也能对生意有点帮助?” 高庭却说:“也未必,目前看来,我们这边已经起量了,他们才初创,是他们想借我们的势。我要是接他们的单子,代加工得单独开一条线,他们的量保不保得住成本都不一定。 随便让他们入驻展厅,反倒是我们吃亏。” 潘潘听明白了,高庭这是嫌他们空有个理念,还在创始阶段啥也不是,他爱惜羽毛,并不想被人占便宜。 潘潘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这层关系又何尝不像他们之间呢? 他是生意人,却让她占尽了便宜。 他没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点开了一家网店,把手机给潘潘:“你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都加购物车,我发那个什么小漆,让她送点样品来,先看看。” 潘潘没接:“我都可以,你让厂里的小年轻选吧。” 高庭也笑了一声:“你不是小年轻吗?小雪阳?不是才26岁?” 她翻身到他身上,闷声趴着,头埋进他颈窝里,发丝缠绕在他身上:“我和老男人待久了,也变得老气横秋了。” 耳边突然传来软糯的一声低语,身心都酥麻了。 他放下手机抱住她的腰,头蹭着她的耳朵和头发,沙沙的响:“那怎么办?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后悔。” 第105章 留言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又过了几天,高庭趁着忙起来之前,带着潘潘去办了房子的过户,房本上写了俩人的名字,并且做了公证。 返程路上,高庭没回家,也没问潘潘,开着车就往闹市区开。 潘潘看着路不对,就问他:“我们去哪?” 高庭早有准备:“去看电影吧。然后去吃饭,逛逛街,你累的话我们早点回家睡觉。” 潘潘不解:“怎么突然要去逛街了?是有什么事吗?你要去见朋友?” “没有,只是庆祝一下我们买房。” 潘潘浅浅笑了一下——其实这小房子对他来说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呢? 但心里还是暖了一下——他们真的很少去逛街,他是办厂的,她是开店的,根本就没有普通人的节假日时间,她认识高庭这几年,正儿八经的约会,好像真的没有过。 他前几天就提过了,要去看电影,或许是想要修补什么吧。 潘潘也没拒绝:“好,那我们今天看什么?” “好像叫青蛇劫起,国产动画,不知道你爱不爱看。我随便买的。” 其实倒也不是随便买的,上回一起看《爱死机》他就知道她爱看动画大电影,所以才在众多电影中挑了这一部。 但其实对潘潘来说,究竟看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无论如何,她还想和他尽可能地多留下一些回忆。 那天他们暂时放下了眼前的烦扰,走进漆黑的电影院。 高庭把两个座位中间的扶手掰上去,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亲密无间。 黑暗中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 电影的情节,其实潘潘和高庭都没有特别喜欢,更像是卖特效的,前半部机车追逐各种炫技,看得人有点发晕。 但是情节上和一些设定却很有巧思。 例如无池的设定——原来逃离困境只需要放下执念就可以。 可所谓的执念若是真的那么容易放下,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其困苦一生了。 桃花妖跳下无池,被剥夺和爱人的记忆的时候,潘潘确实有了一些共情,她抬眼看了看高庭,大荧幕的光照在他脸上,下颌线上明暗分明,坚毅又顽强。 她对他始终是有心动的,可是她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桃花妖,究竟要困顿多久才愿意割舍?割舍的时候究竟有多痛呢? 她想象不出来。 但是高庭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不由分说地吻下来——并不因为情欲,而是他好像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舌头灵活地挑弄,更多的是技巧而非情动。 似乎想以这种方式撇开她的注意力。 潘潘配合了一会儿,俩人就分开了,注意力重新回到电影上。 后半段讲了什么,倒也没上心。 出了影院,一起去逛了逛街,高庭陪她去买衣服,但是潘潘对此兴致也不高。 又去金店逛了逛,刚定亲收过三金,再买也提不起兴趣。 兴致缺缺走了一路,俩人最终还是决定回家自己做饭吃。 这一场约会,空有了形式,却并不令人愉悦。 高庭和潘潘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之间,仍然阻碍着什么东西,让他们无法尽情的去享受彼此的爱意。 晚饭后,高庭喊住了她:“要不要一起去散步?” 他们平常没有散步的习惯,于是她摇了摇头:“不去了。你想去的话,我在家里等你。” 高庭实际也并不想散步,他只是想做点什么,陪陪她,但却并不知道如何才能修复这种看不见的裂痕。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对潘潘说:“我接下来可能会很忙,没办法陪你了,所以想趁着现在有空,多走走。” 潘潘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她也知道他公司新合作的事情,她始终认为高庭的事业必须摆在第一位,甚至摆在自己之前:“没事的,我们不是住在一起吗?你又不是要出远门。” 一天下来,她其实已经感受到他真实的目的了,他好像极力想用形式弥补着什么,这极力之中,又带着一丝焦灼——潘潘其实已经感受到了,他是怕她走。 她想让他安心,至少眼下是这样的,于是说:“你没办法来接我也没关系,我可以打车去等你下班。明天我去上潜水课,我有点紧张,你要是有空,就关注微信消息好吗?我会随时给你发进度的。” 这话说得好听,但实际是在告诉他,她会随时跟他报备的。 这几天潘潘渐渐冷静了下来,盛建兴没再出现过,高庭家里的压力也沉寂下去,日子回到了从前的节奏,悄悄为她的伤口止疼了。对他的爱意又占据上风,她想明白了,走到走不下去为止,并且积极回应着他的感情。 回想在一起的这几年,她其实有些惭愧,他替自己挺身而出了很多次,但是她其实没为他做过什么——大鱼缸的景观也好,一体化的柜体设计也好,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为他付出,毕竟她也从中获利颇多。 因而她觉得自己,其实很亏欠他,她也想在不知道还能相拥多久的日子里,尽可能地对他好一些。 说到底,潮水退去后,她的底色,依然是一片温柔的金色沙滩。 “晚上你打车不安全,能去接我会去接你的。” “嗯,我知道,但是我不想你太累。” 高庭这才点了点头,但却也并没有安心多少。 等到潘潘第一次去上课的时候,正如她所说,几点到场地,换上装备是什么样子,下水的感受如何,一起训练的有几个人,她都零零碎碎地往他微信里发。 也不确定他看到了没有,她想到什么就给他发什么,渐渐地,变成了她一个人的独白。 “我今天穿的是水母服。氧气罐好重。” “今天学会了基本的水下求救手势。” “水好冷,越往下耳压会疼。” …… “陆地上的人,并不知道水下的世界有多宽广。” “可我也害怕看见一大群的珊瑚尸体。” “世界上的潜点好多,不知道还有多远,我才有资格去看一看?” …… “麦田也是海,你要是想我,就去看看麦田上的金鱼。” “我的金鱼会一直陪着你。” …… 第106章 上钩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样的日子转眼就过去了好几个月,从10月黄金周旅游开始,高庭厂里到了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紧接着又马上是双十一和双十二以及元旦大促,简直忙的脚打后脑勺。 加上高庭除此以外,同时还在推进二期厂房、联名合作以及盛建兴那边的事情,忙得连家都没时间回。 潘潘倒是慢慢闲了下来,在9月底的时候,招了一个主播,渐渐的就把直播工作交出去了。 高庭经常加班到很晚,她就陪着主播,打打下手,或者去上潜水课。 正如她所说的,她会随时随地给他发消息,无论他是否看见,无论他是否回复。 有时候发给他的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有时候是突然看见的一朵奇形怪状的云。 她一方面与他分享着这些点滴,一方面又渐渐将人往心底更深处安放,在两人的关系上,她一退在退,退到只要还能这样和他说说话,还能在生命里留下他的痕迹,就觉得非常满足了。 高庭当然会看她的消息,只是并不能做到秒回,但只要他看到总归是会回复的。 俩人晚上仍然是睡一张床,但天一亮起来,就各奔东西,就像是风筝,天一亮就要飞走,唯有那些零碎的消息,像看不见的风筝线,还两头系着彼此。 只是风筝越飞越远,可他却被钉在原地,逐渐追不上了。 于是他也开始给她回零碎的消息——他不仅回她发的消息,也主动和她汇报自己当天的活动。 例如,他和杜小漆约了见面,觉得这团队挺有想法的,但是还不着急合作。俩人就在办公室里喝了茶聊了聊,杜小漆送了样品,办公室的小年轻很喜欢,问她有没有喜欢的。 再例如,9月的时候,他和新榫品牌谈定了代加工的合同,丢给自己老爸的工厂去做加工。但是却没同意他们利用自己的场地造势。他的要求是,看第四季度的销售情况,再决定明年开春要不要合作。 如果销量确实够爆,那来年春季旅游旺季的时候,对双方都是加持。 杜小漆为此很感谢高庭,请他们团队吃了顿饭,但是高庭没去,他只让运营的老大去——他忙死了,不想浪费时间,他赶着去接小金鱼下课。 他们以这种方式陪伴着彼此,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彼此之间的缘线,好像淡到看不见了,但却始终没有断过。 他没告诉潘潘的是,10月的时候,周云飞顺利钓上了盛建兴。 这过程虽然迂回,但是却还挺顺利的——盛建兴因为跟梅兰离婚,经济压力本身就大,盛丰拿着加过条款的股权合同来给他签的时候,他甚至看都没看就签字了。 没过多久,周云飞就假装上门找合作,去厂里找盛丰,盛丰说自己有事,就让盛建兴去接待。 周云飞装模做样硬是等到盛丰来了才开口,说自己手上有个急单,两个月就要出货,货款是40万,别看这钱不多,但是周期短,借款快,要是按50%利润算,等于两个月赚20万,也挺不错了。 他以老同学的身份恳求盛丰:“丰哥,知道你们家厂大,看不上我这仨瓜俩枣的,但我这实在是急呀,我知道时间段,钱也不多,但是你按月算,只要你这批货帮我出了,后面的单子继续进来,咱们也可以长期合作,一年下来也不少钱了。你就帮帮忙吧,我这是真急,不然我今天就可以给你打10万的定金。你看行不行?” 盛丰却说:“老周,不是我不帮你,我们家现在不接短期的单子,每条生产线都有活了,就算我看在咱们老同学的关系上,我帮你这个忙,现在也插不进队了,后面生产排期都做好了。我帮了你,我自己这边就交不上货了。” “哎呦,我的丰哥啊,你就帮帮我吧,我这个也是和朋友合伙的新品牌,一开始没想到那么爆,现在一下子卖火了,我包装根本不够,我们是做品牌,这个包装门面也得有,我们也不想将就,这才找到你这定制了。你考虑考虑,以后我们这都是长期生意啊。实在不行,就我这点量,你随便匀出一部分生产线,不就给我做了吗?” 他话说到这一步,但盛丰还是拒绝了。 等出了会客室,盛建兴就按耐不住了,他拉着盛丰说:“阿丰,你这是干什么,40万钱是少了点,但也是钱呀,我那条生产线不是还空着吗?” 盛丰说:“叔叔,你那条线的机器都老了,做不了。” “怎么做不了呢,要不这样,阿丰,你就借几台机器给我,人员我去调配,肯定不耽误你其他单子,你让我把这单子给接了。” 盛建兴那条老旧的生产线,原本盛建国是打算出资把机器更新的,但是盛丰和高庭商量了这个局,他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把机器更新的事情给停了,没了新机器,他那条线根本跑不起来,跑不起来那他股份再多也赚不到钱。 因此盛建兴才着急呢。 一听见周云飞有这单子,他的心早就动了——周期短,来钱快,他眼下最缺的就是这种路子! 可盛丰却说:“叔叔,现在真人手不够,这世界上钱那么多,总不能都让我们挣了吧?我心不黑,现在就想把手上这点单子做好就行了。行了,叔叔,我还有事儿,麻烦你,帮我送送人家吧。” 盛丰当然是故意让盛建兴去送周云飞——就算盛丰让盛建兴用厂里的生产线接了单子,他又不是全额占股,又能拿到多少呢? 他还不如接个私单,两个月,控制控制成本,咬咬牙,赚个二十几万来的痛快! 因此周云飞焦灼的问他:“叔叔,你帮我劝劝盛丰吧,我这实在是着急啊,我也不是本地人,在当地也不熟,眼看要双十一,双十二了,我这批包装急要呢。” 盛建兴当即就动了心思了:“小周啊,你要是信得过叔叔呢,叔叔帮你想想办法。” 周云飞一听喜笑颜开,拉着他的手紧紧握了握:“叔叔,我就知道你是老江湖,有的是办法,那我可就麻烦你了呀。您放心,钱绝对没有问题,只要您能帮我解决眼前的事情,我们资金绝对是够的,你相信我,不然我今天就给你先转5万定金,您看行不行?” 盛建兴强忍着心里的喜悦,还在那假客气呢:“小周,叔叔办事你放心,这钱嘛,不着急,这两天你回去等我消息,我保证给你安排明白了。” 周云飞却故作苦恼说:“不过叔叔,有个事儿我得和你说一下,就是吧,我之所以一上来就找盛丰其实也是看中他家的厂大,做了这么多年质量有保证,我们也是想找个长期合作的。所以我最好呢,还是希望你能劝劝盛丰,我也不想找小作坊做,说不定做了一半人跑了呢。” 这算是给盛建兴出了难题,但是几十万就在眼前,他不可能就这么白白错过。 何况周云飞还补充说:“我实话告诉你,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项目,我们也是想先拿这40万试试水,这钱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绝对不会拖欠款项的,启动资金,我先给10万,剩下30万,等过了双十一,我马上就打20万过来。” 这下盛建兴真的是心动了,拉着他的手信誓旦旦说:“小周,我明白你的难处,你放心,你们年轻人创业,叔叔是最支持的,盛丰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想办法给你做,他年轻不懂事,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 “哎呦,那太感谢叔叔了。” 就这样,只过了一天,盛建兴就找到周云飞,扯了个谎说,其实盛丰家里还有个小分厂在筹备,那边的机器是可以做的,只是还没有正式应用,场地也没装修,这才没接他的单。但是盛建兴面子大,做了主,就用新的小分厂去帮他就做这批单子,合同还是和盛丰家的厂签。 周云飞立马就给盛丰核实,盛丰当然知道压根就没什么分厂,完全就是盛建兴的小作坊。 于是周云飞立马给盛建兴答复说:“叔叔那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啊?这样吧,晚上我请您吃饭,咱们当面聊。” 当天吃饭的时候,盛建兴带了合同和公章,周云飞带了十万现金,和五千红包,十万的现金是定金,五千的红包说是给盛建兴的感谢费。 盛建兴笑得合不拢嘴,周云飞开了两瓶茅台敬他,俩人喝的昏天黑地,酒桌上就把合同给签了。 事后周云飞把合同发给了高庭和盛丰,盛丰气的脸都绿了——盛建兴撬单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擅自偷公章出去! 他一把把手机甩在床上,心里更坚定了,这次非得把他按死了不可! 第107章 谈判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一直到双十一结束后,高庭终于找机会喘了口气。 这期间潘潘找时间把家里陈设又简单布置了一番——从前因为房子不是自己的,很多地方也就不敢改动。 现在房子已经办了过户,高庭连家具都打包买下来了,他们可以大刀阔斧地改。 10月底的时候,餐边柜的鱼缸搬了进来,潘潘如愿养了一缸百褶,全是樱花色的,在马印灯下一游动,就像一场酣畅淋漓的樱花雨一样。 高庭不在的时候,她就喜欢发呆盯着鱼缸看,脑子里想的都是,等她学会潜水了,也要去买一套这个色系的美人鱼服饰——赵旷和她说起过,有时候会介绍学员去水族馆表演体验,她暗自记下,动了心。 除此以外,家里的家具也换新了不少,她把家里布置得极其温馨,大到洗衣机烘干机沙发懒人椅子,小到喝水的杯子,每一样都是她精心挑过的。 窗台上换了新的花瓶,冰箱上有她diy手作的粘土陶塑冰箱贴,是一个个可爱的歪头小红蘑菇,还有门口的门牌也换了——她用高庭工厂里剩下的木板,刷了黑胡桃的木蜡油,手绘了两个卡通形象,一个是他,一个是自己。 她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会把另一半买房的钱给高庭,完全拥有这套房子,她想一辈子住在这里。 日子居然又不可思议地过了这么久,转眼双十二大促也结束了,马上又要年底。 高庭前一天加班到凌晨三点才回家,潘潘知道他一直在熬大夜,就没有叫他。 这天她也空出了自己的时间——正好天冷了,金鱼店的生意进入淡季,想着俩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了,她趁他睡着的时候,就去厨房做了饭。 菜是照着菜谱做的,做的是泰式咖喱虾,香料买了一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除此以外,又买了一些牛肋条,准备香煎炖番茄吃。 总之,她总想着尽可能地,对他好一些吧。 高庭睡到中午12点才起,听见外面有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她在家。 他狠狠补了觉,终于有些恢复过来。 穿着拖鞋走出去,就看见她系着可可爱爱的围裙,头发随意编了辫子,正在试锅里的汤——牛肋条和牛腩怎么炖不烂呢? 他看见她苦恼的小表情,忽然觉得日子又活过来了。 家里都是酸甜的番茄味和牛肉奶香,这几个月连轴转透支的饥饿感都被她勾起来。 他简单刷了个牙,就想走出去,他想好好抱抱她。 可这时,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是杜小漆打的。 高庭实际觉得有些烦,但毕竟在合作当中又不得不接:“喂?杜总,什么事儿?” 潘潘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比着手势指指锅里,意思是:“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高庭点点头,在餐桌边坐下,电话里杜小漆还在说工作的事情:“高总,我们双十一双十二的战报都发给您了,您看过了吗?” 明明昨晚才刚结束双十二,她一大早就把战报发来,还真拼:“还没看。” “那要不您现在看一眼?之前咱们也聊了,先做代加工,看看我们的爆发力如何,再谈后面的合作。我觉得这两次大促的数据就是最好的说明了。 您看您今天放不方便,我这边又设计了一些明年的新款,我们觉得会比今年的产品更有竞争力,您要是方便,我今天给您送过去看看?” 高庭揉了揉太阳穴,今天其实并不太想谈工作,可看了一眼对方发来产品,他又想到上一次样品送来,都被公司里的小年轻给分了,最后并没有给潘潘。加上他看了一眼,他们的数据确实很不错。 于是说:“好吧,你直接来我小区吧。我今天在家。” “行。” 高庭于是给她发了地址,也没在电话里多说。 潘潘已经端了菜出来:“你有朋友要来吗?” “就是那个杜小漆,来送样品,我让她直接送过来,你先挑。” “没必要专门为这跑一趟。” “她自己想跑,双十二刚结束,就拿着数据来找我谈合作了。” 潘潘也有些意外——她也在高庭给她分享的日常碎片里了解过这个杜小漆,办事效率非常高,而且对于和高庭的合作特别积极。 “他们卖的很好吗?” “嗯,爆发得挺厉害。” “那其实靠他们自己应该也可以吧,为什么非要找你合作呢?是因为很看好厂子吗?” 看好的当然不止厂子,还有高庭这个人,和他接下来的二厂计划,如果能深入捆绑合作的话,对于对方也是非常不错的助力。 可高庭却说:“我管她看好什么,不是她上赶着,我就得配合的。” 潘潘愣了一下,很少见高庭这个态度:“怎么了?你们有矛盾?” 高庭摇摇头,开始大口吃饭:“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被人牵着鼻子走罢了。” 在和杜小漆相处的过程中,其实高庭也渐渐发现了他们的潜力,但是杜小漆越急,他偏要拖一拖。 一来是因为他们目前还没证明自己的价值,二来则是因为,他其实不喜欢杜小漆那种高高在上的强势——自认为手里握着潜力股就来教别人做事。 她看上了高庭的场地,突然就跑来说要合作,不合作就死缠烂打,说得好听这叫有韧劲儿,但说难听点,她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在几次沟通之后,高庭就发现了这一点,从私人感情来说,他不喜欢杜小漆这一款——哪怕他真的感受到了来自对对方的大胆示意。 从公事角度来说,如果以后要长远合作,他也得晾着她,握紧了主导权才行! 更何况他和潘潘现在的情况很微妙,杜小漆自以为的那些大胆自信的爱意,只让他觉得在给自己找麻烦! 也因此他在处理和杜小漆的关系上,一方面就像潘潘处理和赵旷的关系一样,心里没鬼,主动报备,大大方方,清清白白。 但潘潘没想那么深,只是简单猜测了一下:“人家那么年轻,一个女孩子可以做这样的事业,可能本身就比较强势吧。毕竟女孩子做生意挺不容易的呢。” 高庭没再谈杜小漆的事儿,而是换了话题问她:“那你也很优秀,你怎么不招人讨厌呢?” 她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不招人讨厌,可能和我合作的人也觉得我难说话呢?” 高庭笑了笑,说:“不可能,我自己的人我自己知道。” 潘潘笑而不语,也知道换做从前他会脱口而出:“我自己老婆我自己知道。” 但这段时间大家都对将来闭口不谈,潘潘是没有破局的办法,而高庭明明有了动作,却还想等他彻底拿捏了盛建兴,疏通了家里,再提婚事。 “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去上潜水课?” “嗯。” “我今天休息,我陪你去。” “嗯。那我等你吧,你什么时候谈好事情,我们什么时候去。” “嗯,不会太久的。” 饭后,潘潘收拾了碗筷,杜小漆按照高庭给的地址敲了门——她其实犹豫了好几次,反复核对地址才敢确认,高庭真住在这个小区里——她之前去过高庭父母家,大别墅确实有实力,因而她想,以高庭的情况,住外面怎么也会是个精装大平层吧,却没想到是在这种小公寓里。 而且门口居然挂着鲜花,门铃,和手绘门牌,完全是温馨少女才会住的家吧,怎么想都和高庭那硬朗的形象联系不起来。 可反复确认都没错,她这才犹犹豫豫敲了门。 高庭开了门,穿着一身米灰的居家卫衣,慵懒又松弛,和平时工作时候的凌厉完全不同,她看得呆愣了一会。 往里走,杜小漆眼里透着一丝不可置信——里面的摆设更加温馨,餐边柜还有一缸鱼,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最让她意外的,还是潘潘从厨房走出来,给她倒了杯水。 高庭客套了一下:“杜总,别客气,坐吧。” 杜小漆很直白地看着潘潘,上下打量:“高总,这位是?” “我未婚妻。” 杜小漆心里咯噔了一下,应声坐到沙发上。 潘潘只是笑笑,识趣地回房间了,没打扰他们谈事情。 杜小漆这才低声玩笑似地对高庭说:“双十一的时候,刚去厂里拜访过高叔叔,没听说你有未婚妻,我还以为你每天这个工作强度,是单身呢。” 高庭不跟她扯这些,直接就谈公事:“我这点工作强度不算什么,杜总你比我拼,我这刚起来,你人就带着战报和明年的新品过来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带了礼物来的,提起两个礼盒递给高庭:“听叔叔说你也爱喝茶,我就带了点儿茶叶过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这个是我们明年的新品,既然高总今天休息,不如就试着玩玩看,这次的榫卯设计还是很有意思的。” 高庭接过以后,就放到一边,压根没有拆的意思:“今天估计没空了,我等会要陪我未婚妻去游泳。” 杜小漆微微讶异:“这么冷的天还游泳呐?” “嗯,她爱好。” 杜小漆明显感觉高庭在堵自己的话,但也不急,她也清楚高庭并不是真的不看好自己的品牌,而是大家还在博弈的过程中。 其实抛开这些难点不谈,她其实是非常欣赏高庭的,甚至对他颇有好感,只是没想到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高总,那不着急,反正东西我留在这里了,您有空的时候看看,给我们提提意见。战报我也发你微信了,你看过了吧?” “嗯,你们爆发力挺不错的。” 杜小漆提起这个就难掩自信的笑容,拨弄着头发到耳朵后面:“既然看过了,我想你之前的顾虑应该也打消了吧?” 高庭却说:“杜总,我知道你们这两次数据挺好的,但是我们自己这边卖的也不差。我这边的数据分析虽然没出来,但是艺术工厂的种草力度对我们整个产品线都是做底层支撑的。 不是你卖的好,就一定能进场。要不要给其他品牌用,我们内部也需要讨论的时间。” 杜小漆想不明白,明明是双赢的事情,高庭为什么偏偏不肯松口呢? “高总,我也跟你说实话,其实我们也不是只有你这边一个选择,我们在其他大型商场其实也已经陆续入驻有展示位了。 但是我们看重你这边,我说实话,更多的是看中你的能力和才华,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我们如果能合作,一定是越来越好的。 这个我也跟高叔叔聊过了,他本行就是做木头的,我们也是,正是因为有这个缘分我才……” 高庭不喜欢她一口一个“高叔叔”,谈合作就谈合作,越过他去找他老爸,这一点,多少有点想拿家里压他的意思。 他打断她:“我爸是做木头出身的,我可不是,杜总你可别弄混淆了。” 杜子漆叹了口气,还是不放弃:“那高总您能不能和我说说,是不是您还有什么顾虑呢?您说出来,我看看我们能不能沟通打消顾虑呢?” “好啊,那我想问问,我提供场地,杜总怎么衡量我场地的价值呢?按租金算?按展位费算?还是按股份算?” 杜子漆盯着高庭看了一会儿,心想总算说到点子上了,她觉得他狮子大开口,可另一方面却又欣赏他的野心和魄力——她对高庭的好感也来自于此。 她也算年轻有为,学业事业一帆风顺,身为女人强过了许多男人,多少也有点自命不凡。 渐渐的,她就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东西,就好像每挑战成功一个,就印证一次自己的优秀。 她从前遇到过很多精英男,但高庭这种还是头一回,明明是富二代,却没有富二代的纨绔,甚至更多的,是创一代的魄力和野性。 就像她朋友圈置顶的驯服野马的照片一下,高庭对她来说,也是一匹野马,一种挑战。 “高总,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要不这样吧,你给我报个价,我也回去和我其他的伙伴商量商量,我还是希望能给个机会的。” 高庭没有马上给她答复,而是说:“等我这边的数据出来再说吧,我现在不空口白牙跟你要价,省的你觉得我黑心。” 她笑了笑说:“不会,我相信高总的判断。” 高庭敷衍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杜总,辛苦你跑一趟了,我时间差不多了,得陪我未婚妻去游泳了。” 第108章 吵架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杜小漆走的有些不情不愿,潘潘没来得及走出来送客,高庭已经把门关了。 “怎么啦?没谈拢吗?”潘潘察觉到他好像有些不高兴。 高庭也没瞒她:“她太着急了,以为自己资源好项目好,理所当然所有人都应该跟她合作。” 潘潘其实不太明白高庭生意上的事情,也只说:“这个我也不懂,不过既然你做了决定,我们专注自己的生意,也是一样的。” “嗯,你收拾好了吗?” “嗯。”她回房拿出两个运动包,“我帮你的也收拾了,等下要是想下水方便换衣服。” 高庭一手接过两个运动包,另一只手牵住潘潘:“那走吧。” 下到停车场,又碰见了杜小漆,她正站在车边上抽烟,看见高庭和潘潘拉着手出现在眼前,双方都有些尴尬。 “杜总,还没走啊?” 她尴尬一笑:“熬不动了,抽根烟提提神。你来一根吗?” “我不抽。” “哦哦,去游泳吗?”说着目光落在潘潘身上。 潘潘没多说,冲她温柔地笑了笑,高庭就送她上副驾驶。 他自己也没跟她多说,就上了车。 杜小漆目送高庭的车离开,心里还想着潘潘,原来高庭喜欢这一款呀——漂亮温柔,却没什么用的花瓶。 不过大概男人都喜欢这一款的吧。 她并不将这样的女人放在心上,她觉得她早就已经和这种女性拉开距离了。 车上潘潘也看着后视镜里的逐渐缩小的杜小漆,她记得在高庭手机里看过她朋友圈骑马的照片,好像世界都可以被她征服一样。 真好啊,能那样畅快地活着。 “你现在潜水学到什么程度了?” 高庭的话把她的思维拉回来。 “慢慢熟悉了,但是还没下过海。我在练憋气,氧气瓶好重,我背不动,不背氧气浮潜也在练。” “课程里是不是包含了实地训练?”他记得之前帮她选课程装备的时候看过。 “嗯,不过我应该还没到那个程度。” “嗯,别勉强自己,慢慢来,不着急。” 等下了车,进了游泳馆,潘潘就把他的运动包给他:“潜水和游泳不在一个区。” 高庭接过包:“那我不游,我陪你。” 潘潘于是带他去了vip休息室,也就是赵旷最初带她去参观潜水的那个休息区,那里能清楚地透过玻璃看到泳池里面。 赵旷看见高庭,有些意外——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笑着上去和他握了握手:“好久不见了。” “嗯,有点忙,潘潘给你添麻烦了。” 赵旷听见他这话,心里虽然在想:“这话说的跟大家长似的,又像是来彰显主权的”但嘴上也只能客气地说:“应该的。” 他又对潘潘说:“助教已经到了,你今天还要背氧气?” 潘潘点头:“嗯,先背着试试,下半场再自由潜吧。不然下半场我就没力气了。” “行。” 潘潘于是先进去换衣服,高庭就坐在休息区看着眼前偌大的玻璃墙面。 赵旷给高庭泡了杯茶,高庭顺口问了一句:“潘潘进度怎么样?” 他们都知道她之前学游泳的糟糕情况,故而赵旷听后会心一笑:“还是老毛病,怕水。这段时间算有些适应了,刚开始的时候,居然会忘记呼吸。” 高庭也笑了,想起了之前教她学游泳的亲昵时光:“我最近确实忙,多劳你费心了,她学得慢就慢一点,费用和时间都不是问题,别催她,她容易着急。” 赵旷笑了笑,经过之前高庭每天来陪潘潘游泳,他也看出来了,高庭确实很喜欢潘潘。 而他,在高庭面前,没有任何优势。 男人之间有时候很简单,雄狮展示了实力,另一头雄狮就会知难而退了。 “明白。其实我们带学员,也会经常碰到对水很恐惧的,学习的过程也是克服恐惧的过程。她自己其实也很清楚,也不是想做职业的,这才慢慢学,试着克服恐惧,变成享受水下。不过放心,一切安全第一,不会让你们家潘潘受伤的。” 赵旷这态度表得挺好,高庭瞧了他一眼,客套说:“谢谢了,回头我忙完了,请你吃饭。” “好啊。那我不客气了。” 赵旷于是也去换了衣服。 高庭朝着玻璃墙顶上看,能看见潘潘换好严实的水母服后,站在岸上做下水前的热身运动。 她老远也看见了高庭,冲他挥挥双手,小孩子一样。 高庭也挥挥手,却又觉得她这样好可爱。 潘潘冲他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她就坐在岸边的台子上,有两个助教拎了氧气罐过来帮她背上。 高庭之前也没了解过潜水,只听她零碎地提起过,这回算亲眼看见了,一套装备,要两个人抬还挺吃力,难怪之前她留言说,氧气瓶好重。 高庭看着氧气瓶抬上来,眉头已经拧起来了。 却也只能看着这玩意儿绑在潘潘身上。 赵旷似乎对她说了什么,潘潘背对着高庭坐着,高庭看不见她的脸,只见她用力站了一下,根本站不起来,完全被压住了。 赵旷又说了些什么,两个助教就让来了,潘潘坐在台子上,背对着泳池,双手抱在胸前。 紧接着,赵旷伸手,双手在她肩膀上一推,她向后倒下去,后脑入水栽进了水池。 高庭急得倏然站起来。 眼前的玻璃后,水花四溅,潘潘落水后紧紧咬住呼吸器,向后舒展开身体,慢慢找到了节奏,翻身后,她摆动脚蹼,像个潜水员一样,从高庭面前游过。 很明显,动作还不熟练,但隔着玻璃,高庭感受到了她的兴奋! 只是没多久,潘潘就没力气了,朝着水面游过去,可到了岸边,她却没有力气爬上去,上半身一旦出水,氧气瓶的重量就往下拽她。 赵旷和助教站在旁边,像是在鼓励她靠自己的力量爬上来。 可潘潘一脚已经踩在台阶上,却被压的根本站不直,脚下一滑,整个人猝不及防坠入水中,膝盖还在台阶上磕了一下。 最糟糕的是,嘴巴没咬住氧气管子,这下麻烦了——在深水区,最怕的就是突然断氧,造成恐慌。 她摔下去后明显节奏乱了,开始挣扎。 高庭猛的冲到玻璃墙前,却根本无能为力。 赵旷第一时间跳下去,追上潘潘,抓住了她氧气瓶后面的握把,往上提。 一直到上岸的台阶,两个助教合力,抓住潘潘的手臂,拉起来。 高庭也不管让不让进,往里面猛冲! 助教连忙帮她解开了氧气瓶,她开始剧烈呛水,高庭顺着楼梯冲上来:“怎么样了?” 赵旷说:“呛水了,缓一缓。” 潘潘已经有些缓过来了,撑着手臂站起来:“我…我没事…滑了一下。” 高庭立马过去扶她,她明显右脚没办法受力,想要站起来,又摔了下去,幸好高庭眼疾手快,托了她一把。 赵旷连忙说:“是不是磕到膝盖了?今天先到这。” “去哪换衣服?”高庭问。 “VIP洗漱间。” 高庭身上也湿了,他想陪潘潘去洗,但赵旷已经安排了两个女的游泳教练陪同。 这属于意外,店里也有责任,赵旷积极处理,也让高庭去洗一下吧。 高庭没心思洗澡,换了潘潘给他带的体恤衫,等了没一会,两个女助教扶着她出来了。 高庭闷头背着她上了车,快速往回开。 到家后他不放心店员给做的紧急处理,又把人抱回房间,放床上坐着,自己蹲下来去检查她的伤口。 “就是磕了一下,教练说,要停几天,消肿就会好了。” 高庭看她膝盖肿了一圈,根本就不能走了,脸色也难看起来。 刚才她摔下去的时候,他的心好像都停了一秒,只恨隔着玻璃,不能跳下去救她。 潘潘也看到他拧起的眉头了,不想让他担心,于是故作轻松说:“其实我前半段游的还挺好的,你说呢?” 高庭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膝盖,她哎呦一声缩回去,还好,只是皮肉疼,骨头应该没伤到。 他闷闷开口:“还要继续学吗?” 她乖巧却有些倔强:“嗯。” 高庭明显不高兴,抿着嘴没说话,心里还记着她摔下去的那一幕—— 他从来不知道潜水装备那么重,重到她根本就站不起来! 他也不知道因为站不起来,她每回都得被人推着后脑入水! 他更忙的没时间深想,人在深水处骤然断氧的慌乱是会要命的!更何况她居然还一心不满足于泳池想要下海! 高庭又气又恼又心疼不已,板着脸却说了一句:“不许学了。” 潘潘双唇紧闭,睁着无辜又委屈的双眼看着他,他回避不去看,也不想吃她撒娇这套。 她于是故意软了一下声音:“高庭…下次我会注意的。” “说不行就不行。” 她说着自己的理由:“我还想学会了去…” “哪都不许去!是我之前太忙了,没顾上,太危险了!你连泳池都爬不上来,怎么下海!?说什么都不行!” 她杏眼微瞪,和他僵持着,想了想还是压了对他霸道的不满,好声好气说:“我们下水都有人陪同的…” “陪同就没危险了?是赵旷长腮了还是那几个助教长尾巴了?出了事就是自身难保!” 潘潘也提高了分贝:“我不会那么频繁下海的,我只是想去看看,而且这也是一个克服恐惧的过程…” “有什么可恐惧的?你到底恐惧什么?既然恐惧就老实岸上待着,有什么问题就交给我去解决不行吗!” 他突然严厉的语气喊了一句,他从来没对她这么凶过,潘潘愣了一下,心里也委屈起来,可却紧紧抿着嘴唇,也不肯服软。 他的手还捧着她的膝盖,单膝跪在她面前,她索性用受伤的脚,踩在他左肩上,轻轻用力,堵气似地踹了一下。 高庭原本可以做到纹丝不动的,又怕她膝盖疼,下意识配合着肩膀向后退了一下。 那么坚挺的身躯,竟然就被这白白的脚丫子给轻轻撼动了。 潘潘心口堵了气还没撒干净,又踹一下,两下,三下。 一点儿也不疼,软绵绵的,把他的心也踹软了,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脚踝,给了一个警告意味的眼神,眉头皱着,眼底却满是拿她没办法的宠溺和妥协。 脚虽然被抓住,可潘潘还想再踹他,她也是第一次这么对高庭,这么久以来,俩人心里都憋了一股劲儿。 他那么忙,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和她一起吃,忙的她根本看不见他,她好想他,她也忍耐了好久! 她再一次用力抬脚,高庭也用了力气,捏着脚踝直接将人推倒在床上:“膝盖疼还惹我?” 潘潘回嘴了一句:“谁让你不知道躲?” 明明是赌气发脾气的话,却也和他一样,虚张声势下全是温柔。 “我躲了你怎么办?!” 这话叩了她的心,她眼睛热了,别过脸不看他。心狠狠动了,可她却还是委屈,明明是句情话,非要说得这么凶! “反正…反正是死不了的。” 嘴还敢硬,眼角却热了。 高庭也较真起来,俯身轻轻吻了她的眼角,嘴唇… 低声问她:“你非要这么气我吗?” 她闭着眼不说话,用力忍耐着被他撩拨而起的涟漪。 高庭见她仍不服软,直起上半身,捏着脚踝提起来,在她脚踝上轻轻咬了一口,眼睛始终盯着她,看她反应。 果然,她睫毛颤动,惊慌地睁开眼。 这就对了。 他于是故意顺着脚踝一路往前。 他太忙,太久没亲昵了,这天夜里,他把昨晚补回来的精力,想方设法地耗在她身上。 明明是久违的亲密,俩人却像拔河一样,做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拉锯战。 高庭花样百出地“惹”她,潘潘却咬着牙,生扛着,细碎的呜呜声落进满床的褶皱里,潘就是不让他痛快。 最后是高庭低了头,明明已经大汗淋漓,却总差最后一口气登仙,只好用唇齿密集地碾磨她的肩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求着她:“潘潘,我错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凶…” “老婆,我错了,我错了……” “我都听你的…” 他又急又喘,她吃软不吃硬,也忍到头了,这才抱住他,宠溺又热烈地给了回应。 第109章 销量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接下来的几天,高庭都没去上班,他每天接送潘潘去金鱼店上下班,到了店,也就在店里帮着干活。 潘潘膝盖受伤,一瘸一拐,也就没去上潜水课,但是学习的劲头没减少。 靠近年底,进入了金鱼淡季,潘潘把直播场次也停了,闲暇的时候就专心在店里看水肺和自由潜的网上教程,也真是奇怪了,她明明学其他东西都不笨,却偏偏在游泳潜水上是老大难。 一开始学游泳的时候,光是头下水,耳朵一灌进水,她就害怕。 再后来慢慢适应,可到了深水区,脚底一离开泳池底,她就慌了。 之所以能学会,多亏了后来高庭一次又一次地给她托底——他即便到了深水区也不会被淹,总是笑着说:“放心,我站得稳稳的,随时能捞你。” 因为信赖他,她才敢一次次尝试,慢慢学会了游泳。 但是现在她是同时在学水肺和自由潜,水肺的装备多,她养鱼装备也多倒难不倒她。可是下水后的耳压平衡、浮力的控制,对她来说都好难掌握。 而自由潜装备少,但却要憋气,没有了氧气瓶,她下水后的恐慌反而加重了。 就像是赵旷说的,这是克服恐惧的过程,但是,也不知道她这过程要多久。 想到这些,她看着课程里的资料,又皱起眉头,有些丧气。 高庭从她身后经过,一眼就看到她手机界面上开着水肺和自由潜的教程——她正在网上看人家分享的学习经历呢。 昨晚俩人因为这事儿居然还吵了一架,高庭现在想想都觉得无语——在一起好几年了,第一次吵这么凶居然是因为这! 潘潘平时看着柔柔软软的,可一碰到她认定的事情,犟得高庭也拿她没办法,最后都到那一步了,服软的也是高庭,他想起这事儿就在心里一个劲儿叹气——他真是彻底栽她手里了! 可又想到她的学习进度,又觉得好笑,算了,跟她争执意义不大,按她这个学习速度,也就只能在几米的小池子里游一游。 潘潘忽然敏锐地感受到身后似乎有嘲笑的目光,她猛地转头,正对上高庭看过来的眼神。 她杏眼微瞪,像一条气嘟嘟的小金鱼,高庭竟然被她盯得心虚了一瞬间,笑了笑:“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我坏话。” 高庭也顺势接了话,配合着说:“谁?谁说我们家小雪阳坏话,也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她轻轻瞪了他一下,没追究,转过身继续发愁:“高庭,你是怎么学会游泳的?” 高庭拉了一把折叠躺椅过来,靠在她身边,俩人就在柜台后面说这话:“我小时候放学跟同学去河里洗冷水澡,洗了几次,就会了。” 潘潘不可置信:“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厉害,不学技巧就可以会?” 高庭觉得好笑又得意:“不会技巧还不会逃命吗?” 潘潘没接话,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高庭看她这副丧气的模样又忍不住安慰她:“人是有身体记忆的,有时候你天天去,反倒学不会什么,隔一段时间,身体会自动学习消化学到的知识,反倒会比之前做的更好。所以你这两天就好好休息吧。有空多想想生意。” 说着就把早上运营刚发到手机上的销售情况发给她:“年底大促,大件反倒卖得好,你看看,一体化的鱼缸之前加购的人多,但是成交一直没有太大突破,碰上大节,打了个折,销量一下子就冲上来了。” 潘潘点开手机,认真看了看发来的数据,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这么多?” 不止是她的鱼缸卖的好,高庭自己店里的原木产品也爆了,最惊喜的是,他们今年做的那几款原木风家具,直接冲上了同类的前三名。 高庭因为昨晚俩人和好后又做了一次,缓解了这段时间疏离的关系,也因为早上看到了这份数据,他今天心情大好。 “你这款产品,之前每个月大概在几十到一百单,虽然单价高,但是我觉得始终没有大爆发,这次大促两天卖了300单,我觉得是说明消费者是喜欢的,唯一就是觉得价格太高了,大促一打折,马上就下单了。” “那我们明年要不要降价卖?” 高庭摇摇头:“不要降,我们之前标价是8000元,日常的各种店内福利打完折的最低能到6500,大促期间力度大,打到4800,人家会觉得机会难得,抓紧下单,但我们要是日常就改成5000以内,那还是会有人觉得贵,反倒又观望了。 倒不如保持8000元的定价,每个月去做优惠促销,搭配一些赠品包,反倒效果更好。” 潘潘心想,他可真是做生意的人呀,难怪他能赚大钱呢。 高庭好像读懂了她的腹诽,用脚撞了撞她的脚踝:“我这可不叫奸商,这叫销售策略。” 她笑着挪开视线,假装看手机:“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笑仰靠在躺椅上,最忙的一段日子终于是过去了,忙碌之后,尘埃落定,回归市井,和她一起在店里看店,忽然觉得好惬意好放松。 虽然吵过架,但和好也快,偶尔绊几句嘴,也颇有情调,反倒像是已婚多年的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他难得安心地闭眼眯了一会。 店里虽然开了空调,但潘潘还是怕他冷,又拿了一条薄毯子替他盖上。 盖子刚盖好,她松开的手,就被他握住,故意攥在手里,眼睛却没睁开,依然打算眯一会。 潘潘于是就挨着他坐着,牵着手,陪他小睡。 手机里,除了潜水的资料,又多算了一笔账——按照高庭给她的数据,今年的收入非常可观,既是有高庭的运营团队加持的结果,也是市场对她的一种鼓励。 于是她想,也不能就一直吃老本,自己能做的,虽然不多,但是或许可以再研究研究怎么把产品做的更好一点。 高庭不是说杜小漆的品牌明年的新款都出了吗? 昨天她注意力都被高庭吸引了,也没去看人家的产品。 既然人家能做,那自己也不能停滞不前。 于是这天开始,她的心思稍稍离开了潜水,又全心全意回到生意上。 第110章 收网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很快到了元旦,潘潘的腿伤养好了,但也没去上课,她联系了之前合作过的杨珍设计师,俩人经常一起讨论更新产品的事情。 这事儿潘潘也和高庭商量过,高庭的意思是,如果她有好的想法,那就开个水族系列其实也没什么问题,说到底还是得有出圈的产品,否则就算高庭愿意砸钱哄女朋友玩,也玩不长久。 潘潘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想过要高庭开后门,所以她和杨珍一起,讨论了有小半个月,终于画出了几张草稿——主要思路有两个,一个是围绕现有的贵的大件做更便捷更美观的配件设计研发,比方说,鱼缸配套灯,用户原来需要再额外购买其他品牌的,那就加深一体化的程度,专门设计滑动的卡扣灯槽,走线更美观,还送灯泡,也不用用户另买了。 灯槽她和杨珍商量着,做可拆卸,这样新用户和老用户,都能用上,甚至想着是不是可以做个通用型的,按照市场上最常见的几个尺寸去做设计,即便不是卖他们家的鱼缸也能用到。 另一个思路,就是去做一些装饰性的周边,例如新鱼的隔离篮子,网兜,在颜值上下功夫,这些配件和卡扣灯槽一样,价格都不高,反倒可能会更好卖。 有了这个思路,杨珍回厂就让设计部开始打样了。 不过潘潘特别嘱咐她,别说是自己要做这个,也别提自己和高庭的关系——她还是希望,在事业上,别因为他们俩的私人关系,而影响团队的态度和判断。 杨珍这个人实在,就真的没说——说起来,她和潘潘在做大鱼缸的时候,其实就挺熟了,但她这个人确实实在,潘潘不让她多说,她还就真的一句话都不露出来,以至于公司里的人,只有少数知道高庭和潘潘的关系。 时间一天天过去,元旦促销也结束了,眼看就要年底。 周云飞这边也很顺利,他先给盛建兴打了10万的定金,让他11月中旬开始动工,双十二交了第一批货,周云飞又给他打了5万块钱。 周云飞的爽快,让盛建兴手头宽裕起来,心情也宽松起来,一想到年底前完工,结剩下的25万尾款,这个年又能过得滋润很多,他就变得飘飘然起来。 高庭原本是想在双十一的时候就用上那批备损的货,但是没来得及,于是拖到双十二,他自己清楚有多少货会出问题,因此赔偿方案也准备得很充足,虽然花了一笔不小的赔偿,但是客户口碑这边反倒维护住了。 等到元旦结束,他准备的那价值100万的备损货物,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一,周云飞就给他打电话,说要不就先这样吧,别浪费钱了,按现在的损失去索赔也有100多万,足够拿捏盛建兴了。 高庭却还是让他再等等,一直到快过年的前十天,高庭让运营核算出了损坏+赔偿全部价值,总计60万。这事儿他是私下让运营的负责人做的,负责人也很有眼色,他早就知道高庭备了第一时间补偿用户的货和钱,所以大概也隐约猜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但这60万只是报价,这点东西的成本对于高庭来说不算什么,只要控制住了客诉,只是少赚点罢了,因此他也很识相地没有多问。 周云飞和盛丰都拿到了这份数据,三人于是商量着,什么时候让这个地雷发作出来。 潘潘的膝盖恢复了,高庭送她去上课,和盛丰以及周云飞又约在了上次茶馆的包厢里。 周云飞和盛丰这次都看高庭的意思,毕竟他实打实地出钱,而且对于盛丰来说,是高庭出钱替他解决麻烦,他是最大收益人,他更没意见,无论高庭想什么时候找盛建兴麻烦,盛丰都能按死他。 可高庭却还在犹豫,倒不是心软了,他只是想挑个合适的时间——除夕是潘潘生日,他原本想,如果一切顺利,在11月底就能达成目标,那他再花一个月的时间,在家人那边做做工作,那今年过年还是按老计划带潘潘回家,三金彩礼都补上,一切还是回到原来的节奏上,他们明年5月就能结婚。 可眼下快过年了,盛建兴这边恐怕没那么快解决,要是太早让他知道是高庭背后整他,就怕他发起疯来,正月里找潘潘麻烦。 除夕是潘潘生日,高庭今年想要好好给她过生日,不想再像前几年一样出意外了。 于是他问盛丰:“你觉得我们是年前动手还是年后?” 盛丰想了想说:“没几天过年了,你现在搞我觉得可能得拖到年后才能彻底把他弄垮,倒不如这样,你先别出面,让老周出面,来厂里,趁着我们年底结算分红之前,我把我叔叔今年的股份和今年的分红给扣了。等正月十五,大家复工了,你再看要不要出面吧。” 高庭想了想,觉得盛丰说得有道理,年前先把他钱扣了,等过年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加上亲戚走动频繁,先折磨他一阵子。年后了,他再出面。 只要盛丰这边能管住了钱,盛建兴经济被掐住,也就是条半死的泥鳅了。 虽然事情没做到底,但他也有个由头跟家里交代了,还是能带潘潘回家。 于是也就点头同意了。 周云飞办事很效率,第二天就拿着合同去盛丰家的厂子里闹事,因为合同盖的是盛丰家的章,周云飞于是就找盛丰三倍索赔,一共180万。 由此盛建兴在外面有小作坊,还私自挪用公章的事情也就被爆了出来。 一开始,还是由盛建国出面处理,但是白纸黑字的合同证据数据,全都摆在那里,他要想息事宁人,就得自己掏这180万。 这下盛建国也傻眼了,关键时候,盛丰站出来跟周云飞交涉,说能不能给他们厂子一点时间处理,周云飞说看在从前同学一场的份上,再给盛丰一个月的时间。 于是盛丰顺势就顶替了老爸的角色,直接拿出股权合同,说起了没收盛建兴全部股权,并且开除索赔的事情。 第111章 违约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盛建兴今年和第三任妻子梅兰刚离了婚,房子也被分走一套,那辆老车子又被高庭撞得修了又修,他原本还想等今年的分红下来,再加上周云飞那边的钱,给自己再换辆车,好歹能透过一口气了。 可是没想到突然在这时就暴雷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如果自己在盛丰家厂里这点股份都没了,那简直就是把命根给掘了! 他甚至都来不及担心后面赔款的事情,就冲到盛建国的办公室里:“大哥,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阿丰的意思?” 大伯正为这事儿烦呢,看见他进来没好气地骂一声:“什么什么意思!” “阿丰拿着股权合同来找我,说我违约,要没收我所有的股份,还要开除赔钱!这是你让他做的?”他冲到自己哥哥的办公桌前,双眼通红地质问着。 大伯也吃了一惊,他心想这回的事情必须好好给盛建兴一个教训,可又拿捏不准力度,特别是后面还有180万的赔偿,这要是去协商恐怕有点难。但是说到底,他作为大哥,没想放弃这个扶不上墙的弟弟。 因此他听见盛丰直接拿着合同去找盛建兴清算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没等他开口,盛丰已经跟了过来,叼着烟,就靠在办公室的门框上,轻蔑地看着盛建兴。 大伯看见他开口质问:“你小子搞什么?” 他一副纨绔模样,语气里却全是冷漠:“叔叔,合同就是这么写的,白纸黑字,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算来问我爸,这个中国字也变不了英文字,就算变了英文,意思也不会改变。” 盛建兴看不惯他这副以下犯上的嘴脸,教训说:“阿丰,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你亲叔叔!你老头子还在这呢!” 盛丰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吸了口烟,然后拿下来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叔叔,你也知道你是我亲叔叔啊,是亲叔叔你撬我们自己厂的单子,还他妈的偷公章出去盖!现在人家找来了,180万,你难道还想让我们帮你赔吗?” “阿丰,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叔叔我有实际的难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他想来想去,又对自己大哥央求道,“大哥,我的情况你清楚的呀,我是真有困难,而且这个单子,是阿丰明确拒绝的,否则我也不会接啊,那是人家说,非要和我们厂合作才肯签约,我才借用了公章而已。我这也不算抢厂里的单子呀。 再说了,总共就40万的单子,对厂里根本没损失的呀,我是真有困难了……” 其实盛建国又何尝不清楚这个弟弟的情况呢,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是这回事情闹得太大了,他也没办法,自己厂里还好说,他一直觉得最麻烦的是对方的损失赔偿。 但是盛丰突然发难,也让他感觉到难办。 “阿丰,有话好好说,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很清楚么,人家要做的是品牌的定制包装,大家具,带玻璃的,必须严丝合缝,否则运输过程中就全碎了。他的机器不行,做出来的东西尺码不对,箱子里是空的,一般运全碎了。双十一双十二那么大的出货量,损失有多少?不找他赔找谁赔?” 盛建国是老江湖了,他一早就觉得盛丰的态度很奇怪,现在这么一听,更觉得有猫腻了。 可是当着盛建兴的面,有些话他没办法直说,于是他只好对盛建兴说:“建兴,你先出去,我跟阿丰谈谈。” 盛建兴听见这话,以为大哥还愿意救自己一把,眼里有燃起希望,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大哥:“大哥,我可都靠你了。我的难处你是知道的。” “你先出去!” 盛建兴不得不走。 等他一走,盛建国就把门反锁了,还在窗边看了一会,确认盛建兴走远了,才问盛丰:“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实话!” “什么怎么回事儿,刚才不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盛建国抄起手边的枕头就朝盛丰砸过去:“你当你老子这么多年饭白吃的?既然是带玻璃的家具,工人装货的时候难道没发现尺寸不合适?发现不合适还往里装?要是只是轻微误差,损失没那么重,要是误差很大,对方还故意这么做到底什么目的?” 盛丰盯着自己老爸,手里捏着打火机,拇指按了却没按到底,反复试探,最终,他觉得还是应该跟自己老爸摊牌:“不管怎么说,我叔叔违约甚至违法,这是事实,公章是他偷的,这点没人逼他。他今天能偷公章,明天就能把厂卖了,这种人,留着干什么?” 盛建国厉声呵了一声:“什么这种人,那是你亲叔叔!” 盛丰也大声反呛了一句:“他还是盛雪阳亲爹呢!”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的那么明白了,他对自己的亲女儿都如此,还谈什么亲戚不亲戚的? 盛建国闻言像敏锐地捕捉到什么,在盛丰面前坐下来,眼睛像鹰一样盯着他:“这里面有高庭的事儿?” 盛丰沉默了一会儿,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不光有高庭的事儿,还有我的事儿。老爸,我实话跟你说,我也忍够了。你年纪大了,我也有儿子了,你要养我叔叔我管不着,但是你别指望我去养他。 他都能这么对潘潘,难道你还能指望他对我感恩戴德?我不管你们兄弟情深不情深的,再深有人家父女情深?我他妈的现在就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把厂子做好,给我老婆儿子多攒点家底,谁他妈的想当蚂蟥来吸我的血,谁我都不惯着!” 盛建国大为吃惊,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盛丰确实说的没错,就像这一回,180万,盛建兴自己拿不出来,到最后八成还是得他这个大哥来兜底。 “老爸,潘潘订婚前你怎么跟他说的?让他别闹事,否则再也不管他了,但是他听吗?你说话他当放屁,他老早就吃准你了。你既然管不了,那你就别管了。年纪大了就让开,趁着这个机会,我跟高庭能把人按死了!” “放屁!”盛建国骂了一句,“你们想怎么样?180万,你以为事情这么简单?狗急还跳墙呢,你把人逼上绝路,闹出人命来,你背的起吗?高庭,高庭就是太冲动,他要不是去撞人家的车,他态度要是好一点,哪怕是做做样子把老丈人哄牢了会这样吗?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年轻气盛,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其实害死你们的恰恰就是你们的自以为是!” 盛丰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你别跟我说教了,我就问你,这180万你要不要替他还?你要是管不了,就别管了,我来处理。” 这话确实问住盛建国了,要是十几二十万,他或许就管了,但这是180万! 如果连这么大的钱,他都管了,那将来,这个弟弟,真的会把他的儿子孙子都吸干! 他回答不出来,盛丰于是也来了句软话:“老爸,放心,做这个事情,我们也有数的,把人逼死对我们也没好处。我叔叔这个人,就不能太惯着,你只要对他好一点,他赖上你了。你跟他几十年兄弟,做不了恶人,但我和高庭可以啊。 我们俩目的一致,就是希望他老老实实,听话,别搞事而已。” 盛建国听明白了,于是眼皮一掀,问他:“那你们,到底想做到什么地步?” “我实话告诉你,这次的损失全都是高庭出的,他就没想过能回本,他就是要把我叔叔外面的厂都给端了,老老实实地栓在我们这个院子里。我知道他缺钱,离了这个厂活不了,你对他太好了,他无法无天,你别管他,让我来,他只要动点歪心思,我就把他饭碗砸了。 这样,他才知道怕,才能老实!” 盛建国听明白了,盛丰和高庭还算理智,没想把人逼死,于是他想了又想,如果高庭真不要赔偿,只是借这个来钳制住盛建兴,那最大的债务他倒也不担心了,反正以后厂子也得给盛丰,现在让他完全来接手,也是好事。 原本他还担心呢,怎么平衡儿子和弟弟之间的关系,现在也好,借这个机会,盛丰接班又能拴住这个弟弟,倒是一件好事。 于是他也松了口,但还不忘嘱咐一句:“你可记牢了,见好就收,别把人逼上绝路。尤其是高庭!你得把他盯住了!” 毕竟盛丰没必要把盛建兴往死里整,但是高庭不一样,经过之前的事情,他完全有可能变卦,借机报复。 盛丰满口答应:“我有数,你就放心吧。” 第112章 计划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盛丰于是让自己老爸回家去躲几天,别来厂里,这事儿就由他出面跟盛建兴谈。 盛建兴当然是不肯的,连夜追到家里好几次。 盛丰就猜到他会追到家里,因此带着老婆孩子住回家里——本来因为临近年关他们也是要住回家里的,正好盛丰回去替自己老爸挡灾。 盛建兴来的时候,夜里八九点了,盛丰下楼去接,压根没让他进门,直接拦在院子里:“叔叔,家里孩子睡着了,你就别进去了。我儿子这两天就缠着爷爷,谁抱都不行,睡着了也不让走。 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跟我说吧,一样的。” 盛建兴憋了一肚子火,他当然也听出来盛丰就是故意不让他进去,可眼下也没办法,这段日子,大哥明显躲着他,厂里大小事情都是盛丰说了算,明显是想让他彻底接班了。 他也只能好声好气地求盛丰:“阿丰,这个事情叔叔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你也知道我这两年困难呀。出这种事情,我也不想的呀。 我们是一家人,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得帮帮叔叔啊。别人怎么说我,说那么难听就算了,我们是自家人,你怎么能做这么绝呢?” 盛丰皮笑肉不笑:“叔叔,你要是签自己的私章,我一点儿意见都没有。谁都得吃饭嘛,赚钱没问题。 但你偷的是厂里的章,我爸要是帮你还了这个钱,人家怎么想,到时候说我们厂粗制滥造,合同诈骗,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 “阿丰,没你说的这么严重,这次只是个意外,单量很小的。再说了,这都快过年了,你把我股份没收了,分红也不给,你让我怎么活? 我跟你爸在一起这么多年,白手起家,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日子好过了,一脚想把我踢开吗?” 盛丰其实已经跟他纠缠了好几天,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他早就已经不厌其烦了,绕来绕去就是不直面问题,净扯人情亲情弱化问题! 他已经有些烦躁:“叔叔,合同就是这么写的,是不是你签的字?我退一万步说,就算没这个合同,你觉得你自己这么干合适吗?” 盛建兴被侄子这么说,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可当前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再继续求人:“阿丰,叔叔知道错了,这次是叔叔不好,这180万赔偿款也就是写写的,我们跟人家协商协商,说不定也赔不了那么多。 但是股份这个事,你绝对不能这么狠呐,我可是你亲叔叔,你这么做,你让你爸怎么办,我们毕竟是亲兄弟啊,我们这辈子还是要来往的呀。” 盛丰不厌其烦,冷声问他:“叔叔,你口口声声和我说亲情,我其实也挺好奇的,潘潘定亲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点钱出点力呢? 哦,你倒是也出力了,出力给人家搅黄了。” 盛建兴脸色更难看了,眼神飘忽闪躲:“你说这个干什么。” “人嘛,看到人家总会想起自己,我就在想,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潘潘?她这么多年也没麻烦过你,人家就想安安稳稳结婚,也妨碍你发财了? 那我和我爸哪天要是也妨碍你发财了呢?” 盛建兴脸色铁青,别过头去,当作没听见。 “叔叔,眼看又要过年了,最近还真的挺忙的,你去看过潘潘吗?你知道她跟高庭怎么样了吗?你想过你那天说的话,男方那么多亲戚会怎么看她吗? “阿丰!你别扯这些没用的!她结婚都不通知我这个亲爹,我不骂她骂谁!” 盛丰撇撇嘴,也无意和他纠缠,盛建兴要是几句话就能让他良心发现,他和高庭也没必要费这么大劲。 “这是你们父女的事,我就管不着了。反正我爸这么多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我们总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吧。” “阿丰,叔叔求你了,你也说了,潘潘她不要我了,她要跟我断绝关系,我怎么办呀,我最亲的就是你和你爸了。” 盛丰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跟他扯了,但也给他留了活口:“叔叔,你这样逼我也没用,快过年了,杀头还要留到秋后问斩呢,这样吧,我试着帮你跟人家沟通沟通。 但今年的分红就暂时不发了,到时候要赔钱你也得出啊,至于股份,暂时先保留,分红就先停了吧,等着这事儿有结果了再说吧。” 他稍稍松口了,盛建兴听到盛丰愿意出面协商,但总算有了缓和余地,也没办法再进一步了,当天也只能悻悻地回去。 等他走了,盛丰又独自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心里一肚子火气。 他给高庭去了个电话。 “喂?我叔叔刚走。” 高庭知道这两天盛建兴在磨盛丰,说了句:“辛苦你了。” 盛丰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对着夜色长长吐烟:“呵呵,是挺辛苦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绕来绕去就那几句话。” “话不在多少,有用就行。” “对我爸有用,对我可没用。” “这就对了。” 盛丰一根烟抽完,看着远处,问高庭:“你和潘潘最近怎么样啊?这快过年了。” “挺好。” “本来今年该让你这个毛脚女婿来我家送节拜年,不过不急,事情顺利的话,明年你再来。” 高庭爱听这话,笑着说:“放心,少不了大舅哥的好处。” 盛丰只是淡淡地笑笑:“那你爸妈那边怎么说?” “我除夕前会回去,和家里说清楚的,今年我带她回家过年,明年再去你家送节。” “行。” 高庭挂了电话,心里已经在盘算过年的事情,但他直到这时候都没告诉潘潘盛建兴的事情,也没提起今年要带她回家过年的事情。 一来盛建兴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二来他打算年二十七先回家,厂里年会,趁这个机会和父母说明白,然后年二十八回来接潘潘,这样今年正月就带她住自己家过了。 他仔仔细细把这些想的很清楚,这才回房间。 第113章 年会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回到房里,潘潘正趴在枕头上刷手机,手机里是赵旷给她发的潜点集训视频。 6天一个训练周期,每个月开3次课程,地点有海南,仙本那,还有菲律宾的一些小岛。 这次水肺集训,这个时间也只有国外和海南温度合适,外加春节期间,金鱼店的生意是最淡的时候。 潘潘其实也对今年怎么过年拿不准主意——她当然是想和高庭在一起的,按照原来说定的,今年该去他家里过年,但是有过定亲的事情,她和高庭也再没提起过结婚的事情,她也自知去他家里不太合适了。 于是也就动了去集训的心思,只是时间上,要和高庭再商量商量。 正好他进房间来,已经进被窝凑到她枕头边上:“看什么呢?” 她顺势就把手机给他看:“教练给我发了集训的时间表。” 高庭接过一看,时间都在正月里,甚至最早的课程,年二十八就开始了。 “我正要和你说呢,过几天厂里开年会,我回去一趟,最快当天回来,最晚隔天就回来。” 潘潘眼神看过来,有些复杂,她思索着他这话的意思——她知道他除夕是要和自己在一起的,那这意思就是今年不去他家里,他们俩单独过? 她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一来高庭现在长期在这边定居,家里人肯定也想他,他们平常在一起的时间够多了,这种时候也该让他们团聚,哪怕需要短暂分开几天也是应该的。 二来她不希望高庭因为要和自己在一起,而和家里越来越疏远,如果说和一个人在一起是折断他的羽翼,砍掉他向外生长的枝桠,那这份感情也一定是负面的。 她不希望高庭这样。 “开年会要喝酒吧,你去都去了,别特意赶回来了。今年你生意挺好的,大家应该都很高兴,不如就多留几天,陪陪叔叔阿姨吧,还有奶奶呢,她很想你的。我都这么大了,生日除夕不过,也可以找日子补过,要不就还是像上次一样,你二十八回去,初三再来,我等你,反正既我们平时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高庭眼神深邃又有些复杂,他想告诉潘潘自己的打算,但是一切没有尘埃落定前,他又怕说出来让她失望。 高庭看着她犹豫再三,把人抱进怀里,温柔地说:“我跟厂里那些人也天天见,无非是换个地方吃年夜饭罢了,至于我爸妈……都是自己人,回趟家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问题不大,你就听我的,最迟年二十九,我会回来。” 潘潘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感情,心里也是暖的,也用力抱住他:“高庭,其实之前我给你妈妈发过信息道歉,但是她没有回复。之前我们定亲的事情,让他们平白无故地丢脸受气,我也觉得很抱歉,她不想理我,不想见我,我都能理解。所以你不用觉得为难,我没关系的,真的。” 高庭想起了妈妈的那条回复短信,他的心悬了起来,不过好在潘潘没发现。 他安慰说:“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爸妈不是小心眼记仇的人,日子毕竟是我和你过的,我会和他们说的。” 她轻轻分开,眼睛探寻着他的眼睛,四目相对,心里虽然仍然是悲观不安的,但是有他这句话,已经胜过许多了。 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已经足够了,只要他有这份心,就已经足够了。 走到哪算哪吧。 她点点头:“嗯,好。” 这对他何尝不是一种安慰呢。 经过这一晚的商量,潘潘没有报名潜水课程,至少近期的课程没有,她还是想把时间留给高庭,哪怕他回不来,也没关系。 转眼日子就到了年二十七,高庭前一天在当地已经请了厂里吃饭,放了假,二十七当天是带着艺术工厂的几个骨干核心回老家那边主厂,一起再开年会。 年会这天,除了厂里人,还邀请了部分长期合作的负责人,其中就有新榫公司的杜小漆。 她现在的产品加工挂在高庭爸爸的厂里,明年也是加大了订单量的,因而在受邀之列。 高庭爸爸办年会特别朴实,就是吃好喝好,厂领导说说话,发奖金,大家再唱唱歌就完事儿了,不像现在有些互联网公司,年会钱没几个,却要搞得跟明星走红毯似的,一大早就得起来化妆准备。 年二十七这天,白天基本没什么事儿,只需要到了饭点去吃饭就行。 高庭是中午饭前到的家里,他到的时候,杜小漆已经到了——她不是本地人,因为最近合作经常来,年会开始前没有安排,高庭爸爸于是就留她在家里吃个饭——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她自己主动的一些因素,她向来非常积极地向高庭爸爸表示,想要跟高庭更进一步合作。 知道高庭中午回来,索性也就留了人吃饭。 不过留的也不止她一个人,还有高庭的几个堂叔叔,以及厂里几位老资格。 大家都是熟人,就凑在露台上一起打斗地主。 高庭的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热闹的露台上,杜小漆正探出身来朝他挥手:“高总,来了啊。就等你了。” 高庭点头示意,就朝里走。 几个叔叔在打牌正热闹呢,奶奶和妈妈一起在厨房准备水果——他妈妈不会做饭,年夜饭人一多也做不出来,往常是奶奶做,但是年纪大了,今年就安排在家附近的饭店。 他上了露台跟几个叔叔打了招呼,兴致并不高,就在沙发边上坐下,看时间10点40了,再熬一熬也就吃饭了,于是拿出手机给潘潘发了个消息:“我到家了。” 临近年关,金鱼店也关门了,她有空,于是秒回:“嗯,家里都还好吗?奶奶身体怎么样?” 高庭朝房子里看一眼,回答说:“还行,嘴巴还能说,再活十几年不是问题。” 潘潘发来一个笑嘻嘻的表情:“麻烦你,如果方便的话,帮我和奶奶阿姨说声对不起吧,祝他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如果他们还愿意见我的话,我想当面道个歉。” 高庭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今天也没想到家里有这么多人,晚上还想赶回去陪潘潘,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开口。 正想着呢,杜小漆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高总,怎么没看到你未婚妻呀?” 这话一出,原本叽叽喳喳的牌桌上忽然就安静了——那几个堂叔叔可不就是替他去提亲的那几位! 当天他们可没少和盛建兴对骂,最后也是他们和高庭爸爸一起把他给架走的。 叔叔们手里捏着牌眼睛却在瞟高庭,高庭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他心里烦杜小漆,但也正面回应了:“她今天有事,我明天去接她过来过年。” 这话是说给杜小漆听的,也是说给在场的高庭爸爸、叔叔们,以及正好端着水果盘子出来的妈妈听的。 妈妈意料之中板着脸,扭头就走了,爸爸无奈地看了高庭一眼,也没说什么继续打牌。 倒是他堂的三叔,叼着烟冷哼了一声:“大过年的,这种人还接来干什么?等下一接接一大串!家里米缸都被他们吃见底了。” 高庭面露不悦地皱了眉,杜小漆也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高庭的那位未婚妻,好像并没有得到家里人的认可。 高庭爸爸在此刻圆了场:“来来来,这个车厘子4J的,也不知道甜不甜,你们尝尝。” 这话题也就揭过去了,可杜小漆明显感觉到高庭的气场变了。 她于是凑近了一些,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形象,有些俏皮地低声问他:“怎么回事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高庭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朝屋里走进去。 第114章 坚持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妈妈在厨房切奶奶的卤牛肉,准备吃饭的时候带去给高庭爸爸下酒。 人都在露台上边晒太阳边打牌,家里的脚步声格外清楚,她头也不回就知道高庭走进来了。 她就装作不知道,等着高庭开口。 高庭走到厨房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走了进去,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妈,我明天去接潘潘回来过年。” 高庭妈妈拿菜刀的手停了一下,继续切,就当作没听见。 他又说一遍,更加坚定:“妈,我明天接潘潘来过年。” 高庭妈妈拿刀的手再次顿住,肉切了一半,刀卡在肉里。 到她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脾气,对高庭苦口婆心地说:“上次你们定亲的事情,你自己也都看见了,不是我跟你爸不同意你跟潘潘结婚,是她爸爸,她爸爸说了什么你自己没听见吗? 儿子,我们从来没要求过你什么,创业也好,你创业亏了,你爸替你兜着,你找对象,我们也从来没要求过条件。 我们对潘潘什么样你应该都清楚,可是现实就是这样的,她家里情况就是这样!你是我儿子,我不希望你再去沾这种人家了!这是为你好!” 高庭也料到妈妈会这么说了,但他有备而来:“妈,我知道你担心她爸爸的再来找麻烦,这些我也考虑了,我也实话告诉你,我和盛丰做局,让盛建兴倒欠我180万,他所有的工作股份,也全都被盛丰控住了。 上次是我太心急,太冲动了,没有准备好,是我的问题,和潘潘完全没关系,这次我是真的准备好了,我真的想和潘潘结婚。” 可高庭妈妈听了更加脸色难看,甚至如临大敌一般:“高庭!你是不是疯了?什么叫你做局让他欠你180万!” 妈妈说这话的时候还把他往厨房里面用力拽了一把,就怕被外人听见。 高庭解释说:“妈,我有数,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但你相信我,一切合法合规,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那么细,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定亲那种事情了。我保证。” 他语气极其诚恳,但妈妈始终紧闭双唇,不回答,还有转过去继续切牛肉。 高庭叹了口气,并没有放弃,依旧好声好气地恳求:“妈,上次的事情,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去撞盛建兴的车,才被记仇报复连累你们和潘潘。 亲戚那边,上次我也去解释过了。我知道面子上不好看,但日子毕竟是我和潘潘过的,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我们之间很稳定感情很好,我不想因为这些外力就放弃,那是本末倒置! 妈,亲戚那边,我知道上次提亲都替我出力了,我都会去感谢去赔礼的,你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高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当妈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对潘潘有多认真,可她始终还是觉得,无论高庭做了什么准备,就算是拿到断绝父女关系的协议也好,父女就是父女,血脉斩不断,只要盛建兴哪天发疯了,找来了,高庭始终是一身麻烦! 而且盛建兴那天的行为,太可怕了,一个可以这样去毁自己亲生女儿的人,还有人性吗? 这样的人要是发起疯来,会怎么伤害自己的儿子? 妈妈也叹了一口气,还是劝他:“高庭,我不是说潘潘不好,我也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可是啊,事情不是你想的真的简单的。 她爸爸那样的人,没那么好打发的!我们不是说潘潘不好,我们是不想你惹上这种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可高庭还是坚持说:“妈,我们能不能不要因为对将来不确定的担忧,去放弃眼前的人?退一万步来讲,真到了那时候,为了潘潘,我愿意低头。我既然选择跟她在一起,这些就该我面对。” 妈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惊讶的嘴唇微张,心里复杂极了——她太了解自己儿子了,能说出这个话,他是真的把自己全投进去了! “妈,”他上前一步拉住了妈妈,“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我想带潘潘回来过年,明年我想结婚。” 高庭妈妈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小到大,他们一直很尊重高庭,他也确实是个懂事省心且上进的孩子,他以这样恳求的姿态说这番话,作为母亲,她没法拒绝。 叹了口气说,有些凝重:“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吧。我和你爸商量商量再说。” 这至少是松口了,高庭也不敢逼的太紧,也让了一步:“好,我等会也会和我爸说的。” 他转身准备走,刚转过去,又想起什么,对妈妈说:“潘潘说,让我代她说声对不起。” 妈妈看着他走出去,转身重新拿起刀,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潘潘之前发来的消息,想起之前种种。 她其实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 她是做母亲的人,也是女人,客观来说,她对潘潘是有心疼和同情的,可偏偏,当事人是自己儿子! 她想来想去,她掏出手机,给潘潘发了一个微信消息。 “潘潘,今天有空吗?阿姨想和你聊聊。” 第115章 自信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11点半的时候,高庭妈妈打包了家里带的一些卤牛肉,请大家一起去附近的饭店吃饭。 饭店路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高庭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没什么笑脸,心里堆满了事情。 他父母走在后面,妈妈小声地和爸爸说着高庭和潘潘的事情:“我约了潘潘下午过来,你儿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搞得好像我在棒打鸳鸯一样。 潘潘是好的,但我总还是不放心,下午我先和她单独聊聊吧。先别让儿子知道。” 高庭爸爸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对老婆说:“他真想结就随他吧,日子毕竟是他们过的。至于潘潘那个爹怎么处理,等下你和潘潘聊,我去找儿子聊聊。” 夫妻俩看着眼前的儿子,正商量着呢,杜小漆突然闯入视野,来到高庭身边——她人生地不熟,唯一最熟的就是高庭——由于冲的太快,小半个身子撞在他胳膊上。 高庭双手插兜,本能地用胳膊抵了一下,人没摔倒,他看清是谁,第一时间就拉开了距离,这个时候看见杜小漆,更烦了。 “不好意思,刚才我听几个叔叔说了,刚才让你尴尬了。” 她指的是当众问他未婚妻的事情。 高庭回头看了自己老爸一眼,有些不满,怎么连这种事都拿出来说,说到底潘潘是自己人,跟外人有什么可说的。 可父母并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看到俩人走得挺近的。 高庭妈妈感慨说:“其实我早看出来了,这个杜总,对儿子也有点意思的。” 高庭爸爸却说:“我也看出来了,但是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高庭妈妈反问,“人家不是挺优秀的吗?” “就是因为太优秀了,眼里只有自己了,我跟她做生意我知道,合作可以,结婚就不合适了。” 高庭妈妈也没说什么,心里还是在想潘潘的事情。 这孩子确实很好,性格好,礼数好,又温柔体贴,就是可惜,要是没有那样的爹就好了。 对于杜小漆,高庭也是和自己老爸一样的态度,除了合作,没什么想谈的,更不愿意拿潘潘的私事出来讨论。 于是答非所问地随口说了句:“前面就到了,你和我几个叔叔先进去吧。” 他说完就放慢了脚步,很明显是在等爸爸,他有话要说。 杜小漆走到饭店门口,却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回头去看高庭——他今天很不一样,平常和他谈公事的时候,他自信又有野性,思路清晰,寸步不让,但今天,却好像愁云满目,心里堆满了事情。 她原本就对高庭有些好感,刚才高庭进去和妈妈说话的时候,两个打牌的叔叔趁他不在,也漏了几句话出来。 一个对高庭爸爸说:“大哥,你劝劝他,就算是天仙也别要了,那都什么人家啊,谁沾谁倒霉。” 另一个叔叔看了高庭爸爸一眼,怼说话的那位说:“现在年轻人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谁还挺我们这种老头子的。你老实打牌吧,手伸那么长干嘛,高庭又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大哥,你说是吧?” 高庭爸爸笑嘻嘻说:“谁知道呢,孩子大了,也不跟我们住一起,他自己也有事业了,我们老了,哪里管的动,他自己高兴就好了。来,洗牌洗牌。” 三言两语,这话题就被高庭爸爸揭过,但杜小漆听进去了,她大概猜到几分——高庭家里人,对他女朋友很不满。 她想起上次见到潘潘的模样,一个柔柔弱弱的花瓶。 也对,富贵人家都会反对这种捞女。 八成也是仗着自己年轻漂亮想要傍高庭吧。 可她不一样,她看中的并不是高庭的钱,她是喜欢这个人身上的那股劲儿,就像草原上的雄马一样,越是难以驯服,越是吸引她! 因此当听见叔叔们这番话后,她也难免动了心思,既然高庭和现在这个女伴没有结果,拿自己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他了——她觉得女追男没什么丢人的,有些女人扭扭捏捏惺惺作态,不过是不够优秀不够自信,又或是故作姿态罢了。 她自诩是敢想敢做的人,在感情上亦是如此,她也相信高庭在足够了解自己后,会发现自己的亮点,也会发现,女人不是只有漂亮的脸蛋和身体才值钱。 于是她又从饭店门口折返回去,拽住了高庭的手臂:“快走吧,吃饭还不积极呢。” 高庭皱了眉头,抽出了手,没再说什么,自顾自走了——杜小漆今天毕竟是合作伙伴,他不好臭脸太难看,而且她在,有些话就不方便和爸爸说了。 他一想,还是等饭后吧。 饭桌上,大部分时间就听见杜小漆和自己爸爸在那畅聊自己品牌的未来规划,愿景之类的。 但高庭今天并不想聊这些,他甚至觉得,杜小漆过于自我了,自我到已经忽视身边人的情绪和需求了。 一顿饭下来,几位叔叔对于她年纪轻轻去做国潮创业这事儿称赞不已,也非常看好她公司将来的发展。 于是杜小漆顺势就把话题引到了一直沉默的高庭身上:“我是小本生意,比不了高庭的,我还想着他能带带我呢,这不都求了他小半年了。” 她以前总是高总高总地喊,好像今天吃这顿饭俩人距离就拉近了似的,开始喊他名字,又故意在这饭桌上提起他拒绝合作的事情。 几位叔叔不明就里,当然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阿庭,这么好的项目,还有犹豫啊?我听人家说,现在国潮兴起,是大趋势了,你可别错过。” “是啊,再说杜总有能力,你们俩合作,稳赢的。” 高庭却油盐不进:“杜总,这事儿我们上次不是聊了嘛,有钱赚我当然愿意了,就是给我多少股份,你想好了吗?我可一直在等你答复呢。” 这话将问题又抛给了杜小漆,她眼珠一转,居然笑着对高庭说:“高总你要价太高了,我给不起呀,要不这样吧,你看我这人能值多少股份?” 这话有些人说是露骨,但杜小漆说出来,却是极度自信,听的在做的老一辈都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杜总真会开玩笑。” 高庭眼神冷冷的,也说:“是啊,看不出来,杜总这么会开玩笑。” 说着还提了一杯敬她,算是给了她面子了。 没想到杜小漆并不因为他婉拒而难堪,反倒是将这种行为视作是自己勇敢的表现,笑着和他碰了杯。 高庭象征性嘴唇碰了碰饮料杯——他是准备今天要开车回去接潘潘的,根本不打算喝酒——低头看手机,潘潘没回消息,这顿饭吃得一点儿滋味都没有,反倒更加心烦了。 但这些场面落在高庭妈妈眼里,却有了新的想法…… 第116章 距离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是11点左右收到高庭妈妈的消息的,她原本以为,上次的道歉没有等到她的回复,对方一定不想再联系自己了。 但今天高庭回去,潘潘也猜到他肯定会和父母谈起自己,所以他妈妈来消息,她有些意外,却也没有那么意外。 她回复说:“阿姨,很感谢您还愿意见我,我随时都可以,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等你们消息。” “那下午你过来一趟吧。” 高庭妈妈又补充说:“我想单独和你谈谈,你快到了给我消息,别告诉高庭。” “好。” 潘潘回了消息,又捏着手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她提前设想了今天谈话的可能性,好的坏的,可无论怎么样的,她觉得自己都该去面对。 她握着手机的手,用了力气,下了决心似的站起来,去衣柜里翻出了定亲那天,因为戴在身上而没有被带走的那些黄金——一个纯金的项圈坠着百福锁,一对金手镯。 她做了一切能做的准备,才打车出发去了高庭家里。 高庭饭后也没收到潘潘的消息,虽然也并没有特别的事情,但没几天就除夕了,走过前三个除夕的经历,他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饭后往家里走,杜小漆还是和他并肩走着,她找的话题他一个都不感兴趣。 想要找自己爸爸聊聊潘潘的事情,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等回到家里,爸爸和几个堂叔叔继续打牌,高庭不想再跟杜小漆啰嗦,于是也加入进去。 拉了一张椅子,背对着大门方向,上了牌桌,这下杜小漆没人说话,索性也就站到他身后看牌观战。 潘潘是下午1点半到的,她很遵守和高庭妈妈的约定,快到他家门口了,就给他妈妈打了个消息,然后就准备一直站在他家门口的桂花树下等。 高庭家里的房子大,一层造的高,她站在桂花树下就听见了露台上热闹的声音。 都是陌生的声音,但他们会时不时地,催促高庭几句。 她这才得以知道,他就在那里。 她于是往大桂花树下的景观石头上站了站,就看见他背对着大门方向,坐着正在打牌。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她心里就安定了不少,可随之而来的,就是些许落寞,明明都看见他了,却没办法靠近。 这时虽然是冬天,可这天的天气却格外地好,潘潘穿了一身雪色的大衣站在大桂花树下,眯起眼睛,仰起头来,就这样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 当然我看见了一直站在他左右的那个女孩的背影。 一开始潘潘并没有太多注意这个背影,只觉得或许是亲戚吧。 可渐渐她也认出来了,是上次见过面的杜小漆。 这天的牌局,乃至整个露台都只有她一个年轻女性,她也并不看别人的牌,只站在高庭身后。 高庭一把王炸全关的时候,她也兴奋地在朝他背后趴去,心口贴在了他的后背,然后为他欢呼鼓掌。 潘潘不是小孩子了,她能看明白,杜小漆对高庭的想法。 当然她也看到了,高庭冷着脸,回头拂掉了她搭在他肩头的双手。 她没有去深究,为什么这么特殊的日子,杜小漆会在他家里。 高庭为她所付出的那些,她心里很清楚,她不会那样卑劣地去揣测他。 可这画面映在潘潘眼里,依然是刺目的。 可她离他那么远,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的热闹。 没多久,高庭妈妈快步走到露台边缘,朝下面看了一眼,看到了潘潘。 她也并没有告诉高庭,自己默默走了下来。 她打开了大铁门的小门,走出来,随手关上,并没有想邀请她进去的意思。 潘潘也就识趣地隔着小路站在桂花树下,一步也不靠近。 高庭妈妈脸色有些为难,也有些沉重,径直走到了桂花树的另一侧,那里看不到高庭,高庭就算转过身来,也看不到潘潘。 潘潘明白了他妈妈的意思,也跟着绕到树后去:“阿姨。” 高庭妈妈沉默了半晌,看着她沉静乖巧的模样,多少有些不忍,但还是开了口:“高庭回来和我说,他想带你回来过年,我没有同意。你别看他看起来蛮成熟的,但其实还是小孩子脾气,认准了一件事就算强求也要做到底。 所以我想,和你谈一谈。这到底是你的想法,还是他的想法?” 对于高庭妈妈说的这些,潘潘并不意外,心里却还是有些难受,她看了一眼紧闭的铁门,心里隐隐作痛,但还是礼貌地对他妈妈说:“阿姨,我知道上次的事情,平白无故让你和叔叔遭罪了,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高庭并没有和我说要来过年的事情,但是,但是如果您问我的话,我还是想说,我爱高庭,我是想和他在一起的。” 她说这话时,鼓起了好大的勇气,脸颊发烫,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眼里带着一丝坚定,也带着一丝乞求地看着他妈妈。 高庭妈妈听后,上下打量了她的模样,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 “潘潘,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结婚和恋爱不一样。你爸爸的情况你自己也看见了,结婚是两个家庭的结合,是结一辈子的亲。 我实话实说,你爸爸真是让我害怕了,我是做父母的,我虽然也很喜欢你,但是天下没有父母愿意让自己儿子一辈子有个这样甩不掉的岳父。 你爸爸那天说的话你自己也听见了,他说,你和高庭同居这么久,就算结不成婚,也得让高庭给钱……这是多恨他,多恨你呀。 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做家长的,不是你不好,实在是我们怕了,不愿意再淌这趟浑水了。” 潘潘听见这话紧紧闭着眼,盛建兴的原话更难听,高庭妈妈说的已经非常委婉了,可是再次提起她还是觉得那种灭顶的羞耻快要将她击垮了,只有紧紧闭着眼睛,才能强忍着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冲动。 高庭妈妈看见她这样,也有些不忍,可事已至此,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她就必须做这个恶人,今天狠心一些为高庭斩断这份孽缘,可以让他摆脱一辈子的纠缠。 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没什么可犹豫的。 她目光望向露台,也引导着潘潘看过去,那里新开了牌局,杜小漆始终陪伴在高庭身边。 “你也看到了,高庭虽然比你大6岁,但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到了40都能找20出头的,可女人的青春一旦过去也就没有了。 你过年也该27了吧,别把时间再浪费在高庭身上了,纠缠到最后,最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这话很残酷,却是事实。 以高庭的条件,他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他妈妈是想告诉自己,你看,甚至不用他去找,都会有人找上门来。不是高庭已经相中杜小漆了,而是说,找上门的都是这种条件的。 相比之下,人家事业有成,学历家庭,样样都比潘潘优秀,她这样的条件,凭什么强求呢? 潘潘的心像被刀剜了一下,可这就是现实啊,她早知道的现实。 在这现实面前,她只能远远地仰望着他,甚至叫门都进不了。 她眼底已经潮了,可一直忍着没掉眼泪,却也说不出话来了。 高庭妈妈觉得这对她来说确实很残忍,所以她一直将话说的很委婉,潘潘是个聪明人,她听一句,就能明白剩下的。 “潘潘,你和高庭相爱一场,我知道你们之间一直很要好,你要是真爱他,就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 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也别恨他,恨我吧。” 潘潘再也忍不住,落了一滴泪,她立即低头擦掉。 再抬头看着高庭妈妈,想起之前备婚种种,她颤着声摇了摇头说:“阿姨,我不怪你,也不怪高庭。我一直都很感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我…” 她有些哽咽,高庭妈妈听见这话也挺动容,过去拉住她都手,轻轻抱了抱:“我知道你是好孩子,现在一定很难受,但一辈子还很长,以后你还可以再遇见更好的人,你们会在一起更久,那时候对你来说,高庭就什么都不是了。 潘潘,别怪阿姨狠心,好吗?” 她流着泪,还是摇头。 不知是回应不怪她,还是回应离开高庭。 高庭妈妈见她始终没有给明确的答复,于是又补充说:“我们相识一场,分开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就来找我,我也会帮你的,好不好?” 潘潘用力擦掉了自己的眼泪,看着高庭妈妈有些急切地想要让自己离开高庭的模样,心里痛极了。 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父母离婚时的场景,想起了妈妈离开的时候——之前备婚的时候,虽然就差改口了,可她真的一点点将高庭的妈妈当作自己的妈妈在看待了。 她感激她,也尊敬她。 可这一刻,深埋在心底都往事也被唤醒。 为什么? 父母都不要她? 为什么? 大家都那么急切地想要丢掉她? 为什么? 没有人愿意接受她? 潘潘终于崩溃地哭出了声,可高庭妈妈却抱住了她,轻轻捂住了她的嘴,眼里带了恳求:“潘潘,别这样,别哭了好吗?” 她不想让高庭听见。 潘潘用力忍住了,缓缓蹲下,把头埋进臂弯里,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她来之前明明就设想过所有结局了,可还是会心痛如绞,快要被击溃了。 她用尽全力控制住了情绪,重新站起来,把手里提着的袋子交给高庭妈妈:“阿姨…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是之前遗留的黄金,我一直想找机会还给您…” 高庭妈妈缓缓接过,她并没有去查看里面的黄金,依然心疼地看着潘潘,她以为潘潘这是答应了。 可潘潘却说:“阿姨,对不起,高庭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现在就草率地答应您。请您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高庭妈妈愣了一下,一时也想不明白该不该同意。 潘潘以为她不愿意,于是又乞求说:“今年过年我不会来打扰您和您的家人的,我也会和高庭说的,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高庭妈妈也于心不忍,而且潘潘要是真不答应,闹起来,她也没办法,于是就说:“好吧,今天你先回去吧,厂里要开年会,我们和高庭都顾不上你。” 她抹了泪,点点头,向高庭妈妈鞠了一躬:“抱歉,一直没有正式向您道过歉。” 这一句话把高庭妈妈也惹得心里有些酸,她是心疼潘潘的,可她为了自己的儿子,不得不这么做。 潘潘抬头又看了一眼露台,高庭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高庭妈妈于是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拍拍她的后背,温柔说:“走吧,我送你。” 第117章 父母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那天阳光格外的好,高庭家所在村里那条小溪流潺潺流着,波光粼粼。 潘潘顺着小溪独自一人走了好久好久。 不知道时间,也不觉得累。 最后她徒步走到了便民的公交站,抬头朝远处的住宅看过去,家家户户门头都贴了春联,红红火火。 也有人趁着好天气,全家一起大扫除。 她隔得远,却仿佛已经听见遥远的热闹声了。 可惜他们在河那边,高庭也在那边,只有她独自在河的这边。 她想起他在露台上的背影,掏出手机,调整好情绪,终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高庭立马放下牌走出去接:“喂?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说一下,我还是想去参加水肺集训。你今天不要连夜赶回来了,我晚上的飞机。” 她尽量让语气平稳,她早就说过,走到走不下去,她不会怪他。 她仍然想让他和家人一起,过个好年。 高庭顿了一下说:“马上除夕了,或者换下一期去呢?今天是不是有点赶?” “不会,我想去。你在家里好好陪家人吧。不用管我。” 他觉得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来:“你去几天?” 她笑了笑,格外温柔:“我的水平你知道的,可能一期,也可能要很久。” 他有些担忧,不放心她:“要不这样,你改个时间,正月里我也没事,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哦,你也没学过这个,教练说集训要上课,水肺下水时间也久,你陪我会很无聊,好好陪家里人吧。” “潘潘…” 她缓缓垂下头,有些舍不得他的声音,眼泪又流了下来,却还是笑着对他说:“高庭,这一年你也累了,停下来休息休息吧。你已经陪了我很久了,没关系的。” 和她在一起,他也一定很累了吧。 停一停吧。 他总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还想再劝她,可潘潘已经结束了话题:“不说啦,车到了。明年见。” 她挂了。 高庭握着手机,听着忙音,竟然有一丝茫然无措。 晚上开年会的时候,高庭心不在焉,趁着人多,他彻底甩开了杜小漆,趁着自己老爸发奖金的时候,独自一个人出去抽烟。 又给潘潘打了电话,她没接。 他心里始终觉得不安,这是他和潘潘在一起的第四个除夕,他难道又要借口让她一个人?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当晚还是一杯酒都不喝。铁了心了,等年会结束,他就连夜开车回去。 就算是潘潘要去参加集训,起码除夕,他想陪着她。 年会结束后,杜小漆喝了不少,她几次来敬高庭,高庭都滴酒不沾。 最后高庭让运营的负责人去送杜小漆,自己送父母回家。 等到了家,他车也没下,就对父母说:“爸妈,我今天先回去了。” 妈妈给爸爸使了个眼色。 高庭爸爸原本就准备找个机会和他谈谈,于是就说:“你先下车,回家再说。” 高庭想了想,耽误不了太久,他也确实想和爸爸谈谈他和潘潘的事情。 于是一家三口就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 高庭爸爸虽然喝了点酒,但是人很清醒:“你先把你整盛建兴的事情,给我说清楚。” 高庭想了想,没隐瞒,简单把事情说了:“爸,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和盛丰也没想赶尽杀绝,只是有个把柄在手里,以后好控制。” 父母对看一眼,妈妈不懂这些,眼里是对高庭爸爸的求助和疑惑,她希望他来做个判断。 高庭爸爸沉默了一会,问高庭:“你现在有没有让盛建兴知道是你在整他?” “还没。” 高庭爸爸思来想去,欲言又止好几回,直到高庭妈妈催促了,他才说:“你有没有想过,他要是知道是你和盛丰合起伙来坑他,他会怎么发疯? 你上次只是把他车撞了,人家能连带着亲生女儿一起来毁你,你这次做这么狠,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高庭却说:“他要是手脚干净,我们也抓不住他的把柄。公章是他偷的,这是事实,合同也是他签的,盛丰要没收他股份,让他一无所有,合情合理合法! 我的180万可以不要,但他要想保住饭碗,就得听盛丰的。” 高庭爸爸却说:“你别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他跟盛丰毕竟是亲戚,一家人,人家家里矛盾过几天说不定就好了,到时候你呢? 我劝你,不如就到此为止,别出面,别让盛建兴知道是你,让盛丰出面控制事态比你合适。” 但高庭听不进这话,只是坚持说:“爸,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和盛丰会处理的。至于我和潘潘的事情,下午我和我妈也说过了,明年,我还是想结婚的。” 此时谈话的氛围已经有些不愉快了,高庭又提起这茬,妈妈干脆就回房间拿出了下午潘潘还回来的黄金袋子,丢到高庭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 高庭缓缓打开,他当然知道这套首饰之前一直放在衣柜里。 “怎么回事?” 妈妈我不瞒他:“下午潘潘来过了,我和她已经把话都说开了。这是她自己主动带来还我们的。是什么意思不用我说了吧?” 高庭大脑飞转,她下午来过? 他怎么会一点儿都没注意到? 他想起下午杜小漆积极的示爱,担心她误会,如临大敌,乱了阵脚。 “妈,你和她说什么了?” “我说我们真是怕了,不想再沾这种人家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说她不怪你,这件事情谁都没错,你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摊上这么个爸爸吧。 反正我告诉你,潘潘已经答应我了,过段时间,她会自己和你说清楚的。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高庭一把扔了那套首饰,又气又急:“妈,你怎么能对她说这些话!” “那不然我怎么说,你看看你为了她在做什么!180万,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和盛丰搞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搞砸了呢? 你事业刚起步,一切都好,我们家也一直顺顺当当的,为什么非要去招惹这些? 我是你妈,我难道看着你这样下去?盛雪阳是好,可光这一点,就足够否定她这个人了!我告诉你,天下做父母的,谁都会这么选的!” 高庭着急地要命,可现在和妈妈争执也没有意义了,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不敢去想她是怎么离开的。 高庭没再费口舌,抓起衣服就走:“我要回去了。” “高庭!”妈妈在身后大喊,“你别犯浑!” 第118章 监控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父母拦不住高庭,妈妈恨铁不成钢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老高,你看看他,着了魔一样。” 高庭爸爸虽然面带担忧,却说:“算了,由他去吧。” “你这是什么话呀,我不是为他好吗?” “你再为他好,不是他想要的,都没用!”他叹了口气,“他既然这么喜欢,就随他吧。他这个年纪了,我们做父母的,有些地方已经插不上手了。”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往泥坑里跳吗?” “跳就跳吧,他自己都想的清清楚楚了,你还拦他干什么,大不了,脏了我们替他洗洗。人家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们家运气好,还能拿出几个钱来,能帮他就帮吧。至于那个盛建兴……” 妈妈说起这个就紧张起来:“老高,我真是怕他出事儿啊,这事儿你不能再由着他了。” 爸爸拍了拍妈妈的手,安慰说:“我有数我有数,你放心。” 门外头,高庭脚还没迈出家里的院子,就开始给潘潘打电话,她没接他就一个接一个地打。 车开上高速,临近除夕,高速上一辆车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在独自飞驰。 可她却已经关机了。 高庭心急如焚,却什么都不敢想。 不敢想她听见他妈妈说这些话会有多伤心。 不敢想她是怎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离开的… 不敢想! 不敢想! 他一脚油门下去,飞奔回他们的小家。 开门准备进去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有些怕,怕和当初一样,她会把行李都收拾好,就给他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定了定心神,旋转门把手,推进去,还好,一切都没改变。 她的鞋,她的鱼,她的花… 和她相关的生活痕迹都保留住了。 高庭短暂松了一口气,鞋也没脱,直接进屋找人,门口钥匙挂钩上,她那把红色樱花小金鱼的钥匙扣不在,房间里也黑着灯。 她不在家。 高庭这才去回想她今天电话里对自己说的话,她说她要去参加集训了,今晚的飞机。 他冲进卧室,一把拉开衣柜,她的行李箱和潜水的装备都不见了。 真的,走了? 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颓然地后退,跌坐在床上。 手里捏着那台联系不到盛雪阳的手机,翻出她的下午的来电时间,又循着这时间,在手机端调出了自己老家的监控画面。 门口的监控正好对着外面,能拍到小溪和那棵大桂花树。 他看见她一身雪色大衣,提着一个小袋子,缓缓地来到他家门口,面对着紧闭的铁门呆呆地张望,却没有敲门,也没有进来,而是后退到小路对面的桂花树下,静静地等待。 等待的过程中,她一直侧身仰头,甚至站在石头上踮脚张望——监控里拍不到她到底在望什么,可高庭却知道,她是在望,露台上的自己。 可他始终背对着她,一次都没有回过头,甚至他想起那时候杜小漆的那些示爱举动,她是不是也都看见了? 他点了暂停,缓缓垂下头,深深吐着气,心里憋闷极了。 缓了一会儿,他才点开监控,继续看——他看到妈妈走出来,把她拉到桂花树的另一侧,并没有让她进来。 他妈妈对她说了些什么,让她从最初的紧张窘迫,慢慢伤心落泪,可是妈妈没让她哭出声,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自己也忍住了。 最后,画面里,她把那个装着黄金的袋子还给了他妈妈,被他妈妈送到了路口。 一直到这个时候,潘潘都停下了脚步,朝阳台上远望着,可妈妈始终像“卫士”一样守在门口,似乎生怕潘潘反悔,要亲眼看着她走远似的。 他不敢想,在那一刻仍然望向露台的她,究竟该有多无助绝望。 他的双手和头都缓缓垂下,原本挺阔的后背也弯了,甚至在微微颤抖。 他想起她电话里平静地说出的那些话,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越收越紧,痛的想要流泪。 【高庭,这一年你也累了,停下来休息休息吧。】 可他还不想停,永远都不想停。 【你已经陪了我很久了,没关系的。】 不是这样的,他根本就没她说的那么好,他做的还远远不够。 他们在一起三年了,三年四个除夕,他都没在她身边……他都没有保护好她。 车祸流产的时候,方琳讹诈她的时候,盛建兴对她动手的时候,妈妈将她赶走的时候,他都不在…… 往事斑斑,全都攻向心脏,愧疚、心疼、遗憾、不舍、害怕……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快被这些淹没了。 她给了自己那么多机会,忍着痛来到自己身边,走了那么远…… 他明明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要好好保护她的,可每一次他都没做好…… 他从未有过地恨自己年少轻狂,将一切都想得如此简单。 也前所未有地恨自己,为什么一次次地背对她…… 他又给她打了电话,依然是关机的。 他给游泳馆打,临近除夕,游泳馆关门了。 他根本找不到她,只能独自呆坐在这个全是她生活痕迹的家里,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患得患失和孤独——她一个人的时候,是否也长期处于这样的孤独和惊恐之中呢? 夜越来越深了,飞机飞过夜空,看不见星辰云雾,只有一望无垠深邃的黑暗。 潘潘的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靠着窗,看着窗外的黑色,耳机里反复比放着莫文蔚的《慢慢喜欢你》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骑的单车,还有他和她的对白 女孩的白色衣衫男孩爱看她穿 好多桥段,好多都浪漫,好多人心酸 好聚好散 好多天都看不完……” 第119章 出国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一次的潜水集训,定在马来西亚仙本那,赵旷带的班原本已经满了,但是潘潘临时给他打了电话——其实这段时间下来,他也看出潘潘和高庭之间其实出了些问题——潘潘因为学习进度,成了他带的最久的学生,这就跟驾校教练带学生一个道理,学生都开口了,他怎么也得想办法给她弄个名额。 为了潘潘能早点儿学有所成,赵旷也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他向公司申请多给她加了一个名额,潘潘也很自觉,表示额外的费用自己都可以承担。 就这样,她独自一个人,在傍晚坐上了去马来的最后一班飞机——人生第一次出国,依然是孤孤单单的。 她在吉隆坡转机,第二天到达仙本那的小机场,赵旷开着车去接她。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提着行李箱站在那里茫然四顾,周围是形形色色的外国人,直到赵旷找到她,才终于有了些安全感。 然而赵旷看见她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几天不见,她竟然憔悴了那么多。 但他很识趣地没有多问,替她拿了行李,然后开着一辆皮卡,行驶在了去海边的小路上。 小路两边都是棕榈,看不见人,偶尔会看见一些蓝色的木头房子。 潘潘来之前并没有做攻略,因而对此行的前路如何一无所知,只是沉默地看着外面的棕榈树林。 大马的天气热烘烘的,和国内完全不同,这一路很长,赵旷稍稍开了车窗,找了个话题和她搭话说:“这次你别有压力,先试试水肺,实在不行,就当是度假,浮潜去看看珊瑚,也挺好,我们这次集训找的几个潜点,商业化没那么严重,人比较少的。” 潘潘有了些反应,接了话,渐渐与他交谈起来:“你会在这里留多久?如果只是一期的课程的话,以我的进度应该是不行的吧。” 赵旷说:“这次估计要待1个月,三期课程,三个班我都参与。”说完他笑了笑,很坦率地说,“带这种课,赚的多。” 热烘烘的风吹进来,道路有些颠簸,她盘起的发被抖落几缕,目光远远看着没有尽头的棕榈海,也浅浅勾了勾嘴角:“会很辛苦吧。要是碰上我这样的学生,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笑着肯定说:“是好事。你的课时费已经远远超出别人了。” “那我就放心了。” 能用钱算清,那真是太好了,她就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了,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趟旅程。 赵旷又说:“你是第一次出国吗?” “嗯。” “那你记得跟紧我,我们这次是住在码头附近的潜店里,老板虽然是中国人,但是码头附近游荡着很多巴瑶族的小孩子,他们会抢游客的行李,说是帮忙搬运,然后跟你要钱。有些人英文也沟通不了,你不要一个人外出,特别是晚上,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潘潘听后记在心里,直到这一刻,也确实有些担心了:“大马的治安一直是这样的吗?” “倒也不是,你理解为,每个国家都有穷乡僻壤,仙本那虽然漂亮,却离首都很远,在大马的最东端,靠近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了,属于是边陲的小渔村。这里的经济肯定比不了吉隆坡。 而且当地人大部分信教,风俗和我们也不太一样。这里毕竟是国外,就算你之后要去吉隆坡,小心点总是没错的。我之前有个朋友,夫妻两个去大清真寺参观,走在外围的街道,当街就被抢了包。所以不是吓你,小心一点,对自己负责。” 潘潘点了点头:“那我们是住在一起吗?我的意思是,所有的学员和教练都是住一起吗?” “并不是全部,这期算上你,一共是7个学员,3个教练,2个助教,人有点多,我们找别的潜店匀了房间,不过别担心,我早上去打过招呼了,你挨着我住,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 赵旷怕她多想,解释说:“别误会,这纯粹是出于安全考虑,也是我职能范围内的。我要是照顾不好你,没办法跟高老板交待呀。” 提起高庭,潘潘的眼神暗了一下,对赵旷说:“我没有多想,谢谢你了。” 赵旷趁着转弯,扫了她一眼,人有些消沉,他岁数也不小了,能看出来是多半是受了情伤。 这一刻她在温热的风里,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儿生气. 赵旷喜欢过潘潘,这点他自己很清楚,但是一直因为高庭难以超越,他也就收了心。 可在这一刻,封在心底的一些东西,却有些外溢,他忽然觉得,就这样也不错——潘潘本来就是他带的最久的学生,俩人多少也有些交情,就这样在异国他乡,做一段因爱好而相聚的知己朋友,也不错。 “既然咱们说开了,那接下来的日子,你就跟着我吧。今天没课,你先安顿一下,补一觉,飞机上睡不好。下午2点左右,我带你去码头逛逛,晚上我们吃海鲜。” “嗯,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什么,我们也认识两年了,大小算个朋友,你说呢?” “嗯,朋友。” 第120章 渔村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等到了地方,赵旷把车停在了码头停车场,帮她拿了行李就朝码头集市里走。 直到这时,潘潘终于理解了赵旷说的,在这里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也不知是不是临海气候多变,小渔村好像刚下过一场小雨。 地面水泥路破破烂烂有很多石坑,很多小孩光着脚就在这样的路面上走来走去,眼神也在刚下车的游客身上反复打量。 有几个黑黑瘦瘦的小孩,看到潘潘和赵旷就围过来,赵旷见惯了这种情形,一只手绕到潘潘身后做了一个搂抱的动作,实际并没有碰到她,仅仅是保护的姿势而已,另一只手他推着行李箱,有些凶地对着那些孩子说:“NONONO,Keep aWay.” 这动作难免让潘潘想到了高庭,这种时候,她下意识就会希望他在身边。可这念头刚起来,就被她掐灭了。 她不让自己去想,而是专注眼下的事情。 就这样,她跟着赵旷走过了最泥泞的路段,穿过了一段当地人的集市,没来得及细看,就来到一条商贸街。 赵旷带着她走进去,来到了一家潜店前,潜店隔壁两家都是卖滋补干货的,燕窝鱼胶鲍鱼,跟批发市场似的。 他们从两家店铺中间那已经生锈的户外铁楼梯走到二楼住宿的地方,赵旷把自己隔壁那间的钥匙给了潘潘。 潘潘开门进去,当地的经济条件就那样,因此住宿条件也并不像国内那么好,大多数时候,能有张干净的床,有热水已经很不错了。 她也没挑剔,和赵旷说了声等会见,就回了房间。 直到这时,她才拿出手机,换上国际卡,连上了网络,看到了无数高庭打来的微信电话。 她放下手机,静静地躺在异国他乡的床上,这一刻,好像从前坠在身上的种种,都得到了暂时的安放,竟感受到了一丝轻松。 她没给高庭回消息,真的就什么都没想,躺着睡着了。 她没定闹钟,睡醒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比和赵旷约的晚了一个多小时。 她立马爬起来,给赵旷发了消息:“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赵旷秒回:“没事,我也还躺着呢,今天本来就是自由活动的,你累的话可以再躺会。” “好的。” 她慢慢站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手机上又多了几条高庭的语音来电。 她想,如果自己一直不接电话,他应该急坏了吧——她出国来到这里,为的是能够给自己一点时间和空间,为的是克服自己的恐惧,而不是因为跟高庭赌气,更不是想要以这种方式惩罚他让他痛苦。 她始终还是希望他能有个顺顺当当的春节的。 于是,她拿起手机,这才终于给他回了消息:“之前在飞机上,没办法通讯,并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现在已经到潜店了,不用担心,我一切平安。” 她想,高庭的妈妈那天很仔细地不让高庭知道自己去过,应该是不会主动告诉他的,她是希望潘潘知难而退,主动提出分手。 所以她以为高庭并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不断打电话来应该是他担心了。 她也没打算告诉他那天在他家门口的事情,她去之前就想过了所有可能,不然不会带着那些黄金。 她心里很清楚,她和高庭之间,怪不得他父母,也怪不得高庭。 那就先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之前他不会太难过。 收到她的消息 他立即就打了电话过来,潘潘捏在手里,最终还是挂掉了:“现在正在潜店和同学们熟悉,不方便接电话。” 高庭秒回:“你在哪集训?我去找你。” 她没回复。 按照之前说好的,潘潘傍晚的时候,跟着赵旷去逛码头。 当地人的集市还没收摊,他带着她穿过潮湿拥挤的狭窄甬道,走上一座铁桥,然后指着不远处漂浮着的一些木船对潘潘说:“那就是生活在水上的巴瑶族。” 潘潘顺着他所指看过去,就看见那些小木头船上,大多数是男人,站在船头,举着刚刚捕获的硕大龙虾,用英文或用中文叫卖。 铁桥下的岸边礁石,是个垃圾堆,岸上餐馆的垃圾都往下面倒,气味很难闻,但却聚集着一群光脚的小孩,在那翻垃圾。 他们看见路过的中国游客,为了吸引顾客,有时候还会唱《小苹果》。 是的没错,就是那几年火遍大江南北的: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潘潘瞪大了眼睛,看向赵旷。 赵旷也忍不住笑了:“都知道中国人有钱,他们也学了一些中国歌曲。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潘潘也被逗笑了:“没想到,居然出了国,听的还是小苹果呢。” “可不是,中国人改变世界,哈哈啊哈哈。” 潘潘明显比刚来的时候,眼里有些活力了,她指着巴瑶族男人捕获的那些大龙虾问:“他们这样卖给游客,游客也没办法吃呀?” “这里的餐馆都可以代加工的,你给加工费就行。” “那真的会比饭店里便宜吗?” “不一定,你要是会砍价,倒是可以试一试。” 潘潘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赵旷于是挪了步:“那走吧,我带你去吃最有名的那家海鲜馆子。” “好。我请你。” “下次吧,我猜你还没换马币呢。” 潘潘尴尬地笑了笑,但赵旷并不介意:“等会吃完饭,我带你去换。” “好。” 第121章 日常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天夜里,潘潘和赵旷一起吃了咖喱面包蟹,龙虾,还有一些其他海鲜。 意外地,竟然很合自己口味。 赵旷解释说:“这里很多馆子的老板祖籍是中国福建的,吉隆坡有条美食街,祖籍中国台湾的也不少。所以做出来的东西,中国人能吃得惯。” “原来是这样。” 大部分时间,都是赵旷在给她介绍当地的情况,或是聊一些潜水知识。 他和潘潘认识了那么久,几乎就没聊过专业以外的事情。 赵旷有时候觉得,她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却有着一层非常坚硬的壳。 普通人没办法接触真实的她,因此他第一次看见潘潘和高庭在一起时候的样子,他也不禁眼前一亮——她看着他的眼睛,连眼底都是光泽。每一次笑都是发自心底的,那时他就知道,她是满心都是高庭,一点儿余地都没给别人留。 他想到高庭,再看潘潘现在的状态,心里已经非常确定俩人有了非常严重的危机。 饭后他带她熟悉码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嘴:“马上除夕了,你会不会想家?” 她却浅浅一笑,非常平静,乃至有些死寂:“很想。” 赵旷愣了一下:“很想还跑出来?” “不是你教我的吗?潜水的过程,也是克服恐惧的过程。我想学好,也想看看大海。” 赵旷于是也笑了:“既然这么怕,不如不下水,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潘潘却认真思考了他这句话,回答说:“其实很多事情一开始并没有想的那么长远,而是偶然开始了,一点点投入了时间费用,自己也一点点在改变,不知不觉就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所以就不想放弃,总还想,再试试吧。” 这话说的是潜水,也是在说她和高庭。 赵旷也隐约听出一些深意,但他没挑明:“那行,明天早上8.30,我们准时出发去上课。晚上早点儿回去吧,别出门。” “好。” “潜店顶上有个露台可以吹风看日落,你要是在房间里待得闷,想去露台也叫我一声,毕竟是开放场地,你一个人不安全。” “好的,我记住了。” 赵旷带着潘潘,又去兑换了一些马币,俩人就一起回到落宿的潜店。 第二天是,几个教练组织了一天集训,连饭都是在潜店吃的,根本没时间出去逛。 潘潘看了微信上高庭的留言,问她在做什么,学习是不是还顺利? 她从昨晚开始就没有给他太多的回应,只说自己困了,要早睡。 这一刻,她依然想要安抚他,于是回复说,在上课,不方便看手机。 简单一句话,让他知道自己平安,就好了。 这天结束,高庭夜里给她打视频电话,她说在补课,也没接。 第二天就是除夕。 没有什么特别的,依旧是上实训课,强化不同的水下发力方式。 一天下来精疲力,晚饭她也没有胃口多吃,只是觉得好热。 回到潜店,洗了澡,头发吹得半干——傍晚有热烘烘的风,吹吹也就干了。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T恤,独自一个人上了天台——今天下课早,她正好赶上了金色的夕阳。 露台上有些破旧,但有几张藤椅,她拉了一张,到靠近边缘的位置,抱起腿赤脚坐着,远远地看着夕阳。 热风吹来,轻轻拂动着漆黑的长发。 她想起赵旷的嘱咐,于是给他发了消息报备:“我在露台。” 这几天她也观察过了,赵旷挑的这栋小楼大部分是中国人,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中国人的小圈子,她这才敢独自上来,但是出于安全考虑,她还是选择跟他报备。 消息发送后,她就外放了音乐,放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码头的人潮,以及更遥远的金色海岸线…… 还是那首歌——莫文蔚的《慢慢喜欢你》 【刚才吻了你一下你也喜欢对吗】 【不然怎么一直牵我的手不放】 【你说你好想带我回去你的家乡】 【绿瓦红砖】 【柳树和青苔】 【过去和现在】 【都一个样】 【你说你也会这样……】 歌声好慢,在热带的风里一点点回溯着记忆——她的记忆中所有明亮的,动心动情的时刻,全都与高庭有关。 今天是除夕,他应该很内疚没有陪在她身边吧。 他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呢? 有没有回到家人身边? 今晚过后,新的一年,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现在和将来,自己和高挺,还能够一如既往地在一起吗? 或者应该问:自己还应该一如既往地和他在一起吗? 歌声还在唱: 【晚餐后的甜点就点你喜欢的吧】 【今晚就换你去床的右边睡吧】 【这次旅行我还想去上次的沙滩】 【球鞋手表】 【袜子和衬衫都已经烫好】 【放行李箱】 【早上等着你起床】 强风吹来,码头有船停靠,出去浮潜的游客大批返航,涌进码头寄存行李的大排档,洗漱,吃饭。 远处波光粼粼,临水而建的大排档,有着浓厚的异国风情,让人觉得是另一个世界。 被歌声掀起的点点滴滴,斑斑浮现,她和他之间少有出去约会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唯一便是除夕,他格外重视。 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寻常点滴,日积月累,早已经刻进身体里,变成了灵魂的一种习惯。 纳兰容若写西风独自凉,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大约就是如今她这番感受吧——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承载了他和她之间的点滴,可她一开始就知道,他这样的人,不会永远蜗居在那里。 只是这么快,他们的缘分就走到头了吗? 第122章 谈心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慢慢喜欢你】 【慢慢的亲昵】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给你】 【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海面一片金色,还泛着殷红的血色,就像是回忆的心海,在残阳前翻涌着最后一舞。 展现出极致的绚丽。 赵旷洗了澡,看见她的消息,于是上来找她。 潘潘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去看,就看见他穿着黑色的体恤衫,手捧着点满了蜡烛的生日蛋糕,站在远处,光线昏暗,她有一瞬间恍惚,以为是高庭。 可赵旷几步走近了,她颤抖的瞳仁就止住了惊喜和悸动,原来是赵旷啊。 他端着蛋糕走到她面前,找了个小茶几放下:“会员登记表上写的,今天是你生日。” 潘潘的眼底被生日蜡烛的烛光照亮,她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并不算精致的奶油蛋糕,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是这几年来,她在除夕收到的,唯一一个生日蛋糕。 原来在除夕拥有一个这样的蛋糕,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呐。 可偏偏她和高庭之间,那么难…… 第一年她和高庭萍水相逢,他短暂停留就走了。 第二年她在医院,蛋糕烂在了路边。 第三年他回家开年会,回来时也错过了。 她还记得他后悔不已——他和她之间,好像总是一波三折,赵旷轻易就做到的事情,他们之间三年四个除夕,都没有完成。 她眼里看着蛋糕,心里却难过极了——难道自己和高庭之间,缘分真的那么浅薄吗? 赵旷看见了她眼底慢慢升起的潮气,她用力忍着,他也不揭穿,笑着说:“快许愿吹蜡烛吧。你看我这教练服务意识还可以吧,回头记得给我好评。”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双手紧握,做出许愿的样子,可实际上,什么愿望都没有许。 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周遭又陷入了灰暗之中。 赵旷站起来去开了天台的灯,也给了她收拾情绪的时间。 潘潘立即擦掉了溢出的泪痕,一点痕迹都不留,恢复成平静的模样。 等天台的灯亮起,这座小渔村的灯火也已经渐次点燃。 他们并肩坐在天台上,从看日落变成看夜景。 赵旷还带了相机来,问她:“这里条件比较简陋,我也就只能给你弄这么个蛋糕了。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我看看仓库里有没有。” 潘潘这回没有同赵旷客气,想了想说:“想放烟花。” 赵旷努力回忆着:“好像之前带旅游团,有一些留下来了,你等我几分钟,我去给你拿。对了,想拍照吗?我带团的时候,也会给客人拍照,技术还可以。” “好呀。” 几分钟后,赵旷带着相机回来,手里多了三根仙女棒,他有些不好意思:“就剩这三根了,要不将就一下?” 她笑着接过来说:“没事,已经很好了。” “行,那你按自己的想法点燃就好,不用刻意摆姿势,抓拍效果更好。” 她点点头:“好。” 她平常并不喜欢拍照,也没真的想要留下什么人生照片,此时此刻,唯有想放烟花的心是真的。 按下打火机,点燃一根。 冷烟火在手上静静地绽放,她出神地看着,伸出手举着,朝向夜空。 可惜,那么小,那么弱的仙女棒,是无法照亮夜空的。 她又收回来,同时把所有的都点了——虽然一共也就三根,但是光亮亮了一些,她再次举向夜空,假装看了一场烟花雨。 心里却想起了几年前遇见高庭的那个除夕。 那是她认为迄今为止最幸运的一个除夕——在那天晚上,她也是点着这样不堪的烟花,却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金鱼店,也遇见了这辈子最珍视的人。 随着星火闪耀,身边明明站的是赵旷,可脑海里却无序地回放着关于高庭的一切。 除夕啊,是属于他们俩个的,最特别的日子呀。 她真的好想他。 可是,烟花好短暂,还没来得及照亮前路,就已经熄灭了。 她无助地举着三根燃尽的残枝,像一场盛宴终结。 赵旷已经拍了一些照片,看见烟花熄灭了,也走了过来:“还拍吗?” 她轻轻摇头:“够了。谢谢你。” 俩人于是又在藤椅上坐下,赵旷给她过生日,原本是想哄她开心,可现在,他明显感觉潘潘的情绪比刚才更加低落了。 他搓了搓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又找了个寻常话题说:“这里的人不过除夕,本来今天是想组织大家一起吃顿饭的,但是好像大家都挺累,我就单独给你过了。” “嗯,麻烦你啦。我回去一定把好评全都打满。金牌教练,名副其实。” 她居然调侃了他,赵旷觉得俩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踌躇再三,开了口试探着问她:“还要继续坐在这儿吗?不回去和高庭视频?” 她抱着膝盖,赤脚坐在藤椅上,长发垂落两侧,眼神很凉,看着远方,缓缓开口说:“不视频。” “你们……是吵架了?” “没有。” “其实我回国当教练前,也当过潜点的全职带教,有不少人都是为了治疗情伤出来的。见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事情过去不去的,如果这个人不行,那就换一个,人生还很长。” 潘潘目视远方,轻轻牵动嘴角,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接这话。 赵旷的目光看过来,她的头发也好,侧脸也好,都让他心动,于是鼓起勇气说了一句:“你要是不嫌弃,不如换我试试?反正我们要一起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还能帮你省点钱。” 他是用玩笑的口吻说的,但也有几分认真。 可潘潘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出乎赵旷意料之外的,她转过脸来,并没有因为得到异性的示爱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因他突然袒露心意而有一丝动容和迟疑,反而异常严肃,眼神有些冰冷,似乎在责怪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似乎在告诉他,这绝无可能。 谁也不能取代高庭在她心里的位置,谁也休想将高庭从她心里抹去,一点点都不行。 “教练,抱歉。” 这下反倒是赵旷有些瞠目结舌,但他也很快平复——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坚决罢了。 他干笑了两声说:“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就当没听见吧。” 潘潘继续看着海岸的灯火,少见地同他说了几句心里话:“你知道我来到这里以后,一直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高庭,想他今天在干什么,想冰箱里有没有他爱吃的水果,想他今天会泡什么茶,想他有没有喂鱼……我明明在异国他乡,可是脑子里全是他。刚才我看见你捧着蛋糕走过来,我也以为是他。” 赵旷尴尬地苦笑两声:“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来呢,和他一起过年不好吗?” 她无力又无奈地摇摇头,并没有说明具体原因,只是说:“我们差距很大,很多事情没办法说清,但我已经尽了全力和他走到现在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继续下去,如果待在他身边,我永远都想不明白。如果没有结果,那我不能再耽误他了。但这些,都不影响我爱他。” 赵旷皱了一下眉头,靠在藤椅上,也开始远眺,似乎也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他对潘潘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一开始对潜水也很恐惧,并不是会游泳的人,就一定擅长潜水,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时候,也差点儿出过意外。” 潘潘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但是她很耐心地听着:“为什么?” “我以前是运动员,不知道你了不了解体育生,别人还在为学业苦恼的时候,我不用上课,被单独挑出来,学杂费全免,进入队伍,被当作好苗子培养,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真是那种天之骄子一样。 可后来慢慢长大,才发现真正能崭露头角的寥寥无几,我没有参加高考,也没有去念大学,也拿不到更进一步的成绩,只能退役。 那时候我身边那些从前的同学朋友,或上了大学,考研究生,考公务员,回家做生意的做生意。只有我,没有学历,也没有技术,只会游泳。 那时候,我根本看不到希望,我甚至讨厌游泳,后悔去当体育生,可讽刺的是,我只能靠这个谋生。所以我干脆跑到国外,学潜水,当教练。 有一次我潜到了20米,设备出了点状况,差点儿回不来。等我挣扎着爬上来的时候,我就坐在甲板上,坐了一个晚上,你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他转过脸来,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说道:“我忽然觉得,从前很多非常在乎的东西,没那么重要了。人生在世,除了生死,没有大事。” 这下轮到潘潘感到讶异了。 当初她住院的时候,大伯也说过这样的话:“只要还有一条命在,就有希望。” 这一刻在异国他乡,从赵旷嘴里听见这句话,她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从前是一种安慰,而这一刻,却好像给了她破局的力量。 赵旷接着说:“我在国外带团那几年,其实接过形形色色的客人,大多都是情伤或债务,也碰到过想不开寻死的。其实说句难听的,人死都不怕了,其他还在乎个屁。 难道死了就一定会更好吗?难道下辈子就一定比这辈子好吗? 你看看那些巴瑶族的人,他们一辈子都漂泊在海上,没有房子,甚至可能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说得难听点,就像是一个被现代社会抛弃的塑料袋饮料瓶,一辈子都没有落脚的地方。还有些小孩为了要去海里抓龙虾摸海货,从小就要把耳膜扎孔,他们没有我们这样的设备,只能以这种伤害身体的方式去适应水压,去求生。 潜水对很多人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娱乐,但是对他们来说,却是活命的手段。我也救过想寻死的人,我其实挺想问问他们,觉得自己这辈子太苦了,会有那些巴瑶族的人苦吗?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是人家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的,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当下? 说白了,无非就是那些俗世的障碍,能有什么的。现在社会不像以前了,女人穿的少点要浸猪笼,结个婚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手背男人摸一下就必须嫁给他。现在的人,不能在一起,只能是因为不爱或者不够爱。如果是因为这个,不管你多爱高庭,我都劝你放手,没必要,你最爱的应该是你自己。 可如果只是一些外力,无论什么原因,都不重要。高庭的条件,咱们普通人确实有点压力,但是钱是他赚的,他愿意给你花是他的事,你管别人怎么说呢。你与其跑过来伤感纠结,不如好好享受你们在一起的时候。” 他不知道具体原因,但盲猜无非是条件差距太大,不是钱就是情的事儿。 他一番话说完,潘潘杏眼园睁,惊讶地嘴唇也微微张开。 赵旷笑了笑:“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觉得我没文化还能说出这么多大道理?让你很意外?” “不是,我是很惊讶,原来你是有大智慧的人。” 赵旷无语低笑:“你这话说得……” 潘潘摆了摆手:“你别误会,我不是调侃你,其实我从小跟着我奶奶信佛的,我是觉得你讲的非常有道理。生命是非常珍贵的。是呀,人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死了也不一定就能解脱,下一辈子也未必就比这辈子好。最重要的是当下。” 她说得非常诚恳,但赵旷这完全属于个人心得,压根就扯不上什么宗教大智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虽然我不清楚你和高庭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你觉得有道理,那希望对你有帮助吧。” “嗯,”她的眼睛再次变得亮晶晶的,“赵旷,谢谢你。” 第123章 电话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和赵旷又说了一会儿话。 明明已经认识快两年了,却好像直到今天才成为了真正的朋友。 她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就像赵旷说的,她的生活没有糟糕到那一步——她有自己的事业,长大后遇见的人也都是非常善良的。 渔场的老板也好,快递小哥也好,店员阿姨也好,游泳教练,花店老板…… 她甚至还遇见了高庭这样爱自己的人。 人生远没有那么糟糕。 那一刻,她看着赵旷,心里升起的,是羞愧。 她其实在某一个时刻,是动过轻生的念头的——就在定亲那一天,高庭走后,她独自躲在金鱼店里的时候。 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此刻回想仍然觉得非常不应该。 生命是非常珍贵的,如果她这样的人,也轻易的放弃,那那些身在泥淖中仍然拼尽全力生活的人算什么呢? 她意识到自己是因为感情走入了穷巷,抬起头繁星满天,海岸边星火点点。 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广阔。 心头纠缠的那一团乱麻绳,终于松了一下。 那天晚上,她得以获得了一点点勇气,去面对高庭。 她主动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高庭自从回来找不到潘潘,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游泳馆,但是游泳馆过年闭店了。 他又去游泳馆的官网上找教练资料——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早点加赵旷的微信。 他按照官网上赵旷的资料,给他打了电话,但是赵旷在国外换了号码,并没有打通。 高庭又试着通过国内的手机号码,搜索他的微信添加,但是搜索出来的是他的企业微信,并不是他私人的,也一时间联系不上。 高庭还是没放弃,又去他们这次发布的集训招募信息里,去找地址,然而这次并不是只有赵旷这一组人,目的地有三个不同的地方,而且并没有给出详细的地址。 他也想过要不要试着联系其他教练,但是怕这样影响不好,让她难堪。 至此,他白忙活一场。 只能等初五开业再去。 一直到初五晚上,他才加上赵旷的微信。 但好在,这期间潘潘给他回的消息,虽然又短时间间隔又长,但她始终没有说出让他害怕的话来。 他慢慢猜到,她以为自己并不知道她去过家里的事情。 他也不敢表现得太着急,不敢催她,也不敢一直打电话,就怕一着急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反倒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后来除夕当天,他一个人在家里,听着餐边柜鱼缸水泵低沉运转的声音。 忍无可忍地情况下,才拨了三次电话而已。 她没有接,他就小心翼翼地和她说着一些日常而零碎的话: “今天是除夕,你那边热闹吗?” “学的怎么样了?有没有看见海龟?” “家里的短尾将军狮,状态不错,我换了滤材。” “今年还想不想放烟花?我晚上出去放了拍给你看?” “还是你想回来,我们一起放?” “晚上我去净胜寺敲钟祈福,保佑你生日快乐,明年财源广进。” …… 明明人已经心急如焚了,字里行间,却还要装出风平浪静的模样。 他在和她的家里,度秒如年,除夕一整个白天都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他才真正意识到,盛雪阳今天不会回来了。 他想着自己回家的日子,她一个人在家里等自己,该有多煎熬啊。 傍晚的时候,他才穿上了大衣,开车去寺庙——他还是想为她祈福,然后放一场烟花,拍下来给她看。 无论她会不会回应,除夕,是她的生日,他必须为她做些什么。 这是他第一年去排队敲钟,走过她走过的路,排着她排过的队伍。从下午4点排到晚上8.30,才终于轮到他。 他心不在焉地领了福字和对联,一身寂寥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仍然有许多人朝山顶朝圣去,松林石阶两侧,路灯亮起,人影攒动,灯光交错。 还是那个观音池,他走过去,静默地站立在圣洁的观音像前,回想着去年她独自一人来这里参拜的样子。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笑着扑进他怀里,只字不提朝圣之路的艰难,眼里全是星光。 她说:“我为你也祈福了。” 她还说:“那么多人向我走来,可没有一个是你。我好想你。” 当别人谈起盛雪阳时,他鲜少听见溢美之词,盛丰和他说过最多的,就是“换人”。 妈妈和他说的则是:“不想再沾她这个人了。” 可只有他最清楚,生意也好,生活也好,感情也好,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也做的非常出色。 她穿越人群来到自己身边,看似短短几步,可背后就如这朝圣之路一样,艰辛又漫长。 那一刻他心中酸楚无限,当着玉面观音的面前,从来不信这些的高庭,虔诚地双手合十,郑重地许了愿: “菩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再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了。” 山顶钟声涤荡回响,梵音阵阵,手机也适时响起。 “喂,高庭。” 他恍惚如梦,听得不真切,疾步挪到林子角落里,背对着人群,接她的电话。 明明等了她那么久,真接到的那一刻,情潮汹涌,他差一点儿控制不住,缓了一会儿,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怎么样?今天忙完了?” 她声音轻轻柔柔,好像还能听见风声:“嗯,上了两天集训课,明天准备下海了。” “怕吗?有把握吗?” “还好,教练和助教都会陪着下去,安全不会有问题,你不用担心。” 他微微低头,被身后寺庙的灯火泼了一身,上半张脸被松树的阴影遮挡。 为了能控制住情绪,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 “明天也是去一天吗?” “嗯,学员很多,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所以一天都在海上。” 那就是说明天他也联系不上她。 高庭胸膛起伏,迟了一会没接上话,让沉默钻了空子。 潘潘一手攥着衣角,主动问了:“你那边,听起来好热闹。” “我刚敲钟下来,在观音池。” 潘潘也愣了一下:“排队久吗?” 他声音低沉,带了些哑:“嗯,等会下山,去给你放烟花看。” 她忽然心口里酸涩,喉咙也噎了一下,调整后说:“别去了,很冷。” 他没有说,【你想看我就去放】,而是说:“我想给你放烟花。” 她咬着下唇,眼睛潮了,没有拒绝:“好,那我等你。” “好,不会太晚,不耽误你明天出发。” “嗯,那先这样。” “等等!” 话到嘴边了,有些话还是没说出口,他不敢问她在哪,更不敢问其他的,他心里也明白,能有通电话,已经非常不好了,他必须小心翼翼地配合。 潘潘等了他,没有马上挂断,他最后说的是:“生日快乐。我爱你。” “新年快乐。” 第124章 潜水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第二天早上8点30,教练就组织人出海,前后两艘小游艇,潘潘跟着赵旷在后面的那一辆上。 因为她是临时加的名额,为了保证其他学员的实践时间,赵旷也提前跟她沟通过,她下水要排到其他学员下水完成以后。 “可能会有些无聊,你先去浮潜自己玩一玩,中午的时候多吃点饭,保存体力,等他们都结束了,我单独带你下去玩。” “好的,没事。” 赵旷怕她无聊,又给了她一台gOprO。 上午完成了3个学员的教学,中午去附近的旅游小岛上吃了饭。 早上三个完成课程的学员,商量了一下,觉得今天已经有点儿累了,也不想再浮潜,于是三人同乘着一辆小游艇先回去了。 饭后又回到训练的潜点,剩下三位学员的教学没有上午那么顺利,其中有两个耳压平衡都有点问题,上岸后摘了面罩,都流了鼻血,还有一个说耳朵很疼。 对应的教练没让自己的学生再下水,但好在那几人的心情还不错,也不想回去,还想着既然深潜不行,那就浮潜吧。 正好他们也知道要等潘潘完成今天的课程才能回去——潘潘的水平几天下来大家也都有点数,今天也就是下去体验体验,练练胆子的,故而大家反倒轻松了一些。 那天天气格外好,海上有风吹拂,将白云捏造出各种梦幻的形状。 仙本那的玻璃海名不虚传,清澈见底,闪烁着蓝色的波纹。也有巴瑶族的船只经过——男人撑着一艘小木船,船头堆放着椰汁,想要卖给中国人,于是又唱起了《小苹果》。 他的船就像一片干枯的树叶,飘在水上,船底清澈,浅的地方能直接看见沙子和海星,像是悬浮在空中一样。 其实潘潘对于这趟出行,最喜欢的还是这片玻璃海,她甚至觉得,能在这样梦幻奇妙的场景中游一游已经非常满足了。只是心底唯一还有那么一点点遗憾就是——要是高庭也能看看就好了。 轮到她下水的时候,赵旷率先穿好装备,坐在甲板上,双手抱胸,后脑入水。 调整好姿势就在下面等她。 一直到这时候,潘潘才真正觉得有些紧张——游艇的一侧是她浮潜的浅滩,但是赵旷跳下去的地方,却是一个小小的海沟,海水呈现出较深的颜色。 第一次入深海,她心里也难免忐忑起来。 但赵旷很有经验,在下面花式游泳转了两圈,故意弄出了很大的水花,拍向她——快下来,带你去玩。 她于是鼓起勇气,坐在甲板上,背上了沉重的氧气瓶。 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没关系没关系,可以呼吸的,别怕。 随着助教手一推,她后脑向下,立即失重掉入海里,乱了手脚。 赵旷第一时间找到她,把人提出海面,潘潘慢慢稳住了,也不再慌乱。 赵旷打了个手势,手抓住她背后的握把,慢慢带她往深的地方潜下去。 最先看见的,游艇另一侧浅滩上的珊瑚,渐渐往下,是一片死去的珊瑚群。 赵旷没有停留很久,翻阅过珊瑚群,渐渐向另一侧是深处潜,眼前的风景逐渐变得绮丽——那些她不知道名字海底生物共同组成了童话般美丽的海底世界。 色彩斑斓的鱼群,在海底追逐,赵旷带她靠近观看了一群银色小鱼,海面的光透下来,每一条鱼每一次游动,都闪烁着神秘朦胧的光彩。 她伸手想要触摸,那鱼群立即就散开了。 再往珊瑚深处去,有一只大海龟,赵旷带着她往大海龟上方游,那海龟察觉到有东西靠近,便也动起来,那感觉很奇妙——潘潘不用自己出多少力,全靠赵旷拎着她,身下就是大海龟,就好像是海龟驮着她再海底畅游一样。 她没忘记平衡耳压,倒没有出现和其他学员一样的情况,恐惧已经消失,她完全沉浸于海底的美丽之中。 渐渐地,心口和后背传来凉意,看一眼手上的设备,已经潜到12米了,即便水母服外面还穿了厚重的潜水衣,但依旧能感觉到海水的温度在下降,那凉意不断地往心口后背里钻。 但也并不是不能忍受,主要是眼前成群的珊瑚和海葵,鱼群和海龟,太过美丽了,让人短暂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和烦恼。 耳边也只有水声,静极了,在一片寂静之中,海底的美丽被无限放大。 最后几分钟,赵旷找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放开了手,让她自己试着行动。 她这回表现得很不错,腿部的发力,耳压的平衡,前进与后退,一点儿也没有出错。 最后赵旷带着她返回海面前,助教还带着相机下来,给他们一起拍了照片。 珊瑚,鱼群,海龟,那些瞬间,全都被记录下来。 她虽然带着呼吸设备,但是却肉眼可见地开心。 在海底的时间过的特别快,潘潘和赵旷返回游艇一看时间,竟然过去了40分钟那么久。 但她仍然处于兴奋之中,那么重的氧气瓶,出水后,竟然靠着自己背了起来。 助教过来帮她脱了设备。 一船人知道今天的任务结束了,回程的路上,心情也格外好。 几个学员开始活跃气氛,开始唱歌,说着晚上要一起在天台上放露天电影。 潘潘和赵旷并肩坐着。 脱下潜水服,才看出来他其实有些晒黑了,他头发湿透,大手捋成背头,迎着风直吹:“这里有些地方管得挺严的,甚至不让用防晒霜,会污染海水。” 潘潘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但是想起那片死掉的珊瑚,还是觉得环保一些没有错:“那片珊瑚是彻底死掉了吗?” “嗯,当地人叫那里珊瑚墓地。但是这两年有很多公益组织过来,帮忙重建海洋生态,种珊瑚渐渐也成了一个旅游卖点。刚才那片,可能过几年就会变样了。” 潘潘听见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欣慰地说:“那太好了,不然那么多珊瑚都死掉,太可惜了。去种珊瑚需要什么手续吗?我也想去。” 赵旷见她今天潜水上来,没有任何不适和恐惧,反倒状态更好了,也就打开了话匣子:“没什么特别手续,愿意花钱就行,等这期课程结束,我有几天空,到时候我带你去。” “嗯!”她郑重点头,像是和他约定了什么重大事件,小孩子似的。 赵旷笑了笑调侃她说:“你这么有兴趣,是不是想把金鱼店的生意拓展一下,发展海缸业务呀?” 潘潘摇摇头:“不是,那太难了,我之前打工的时候接触过,海缸的水质比淡水缸养护难度高太多了。光是开缸的活石暴藻处理就要一个月,玩家的耐性都被消耗光了,而且珊瑚在国内属于保护动物,特别是硬骨的,除非办证,不然就是灰色地带。” 赵旷微微讶异,她竟然还真了解过:“怪不得呢,我说之前怎么还看到新闻,说有个青岛的养鱼佬,花钱买海水,被人家笑上了热搜。” 潘潘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出声来。 赵旷也跟着笑:“你说他要是内蒙的,花钱买点儿就买点儿了,青岛的,那不是去趟码头自己就捞两桶了吗?” 潘潘笑过以后说:“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原生的海水有很多微生物,不可控,他买的应该是商家处理过的。” “反正这玩意儿,我是养不好。” “你要是喜欢,还是考虑考虑养金鱼和溪缸吧,等你以后结婚了,爱人和孩子肯定喜欢的,特别是溪缸,夏天你还可以带你孩子去小溪就地取材,非常有意思。” 赵旷顿了一下,淡淡地说:“我是个大老粗,哪弄得来这些啊。” 潘潘却下意识脱口而出:“很简单的,我们家的现在都是高庭在管,他都会……” 话还没说完,连潘潘自己都愣住了。 倒是赵旷不介意,笑着说:“你还真是,走哪都想着他呀。” 她心思沉下去,浅浅应了一声:“嗯。是呀……” 满心满眼都是他。 赵旷迎风而望,海面和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远处难分彼此,他声音清朗,问她:“今天下水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居然不怕,反倒很顺利。” “嗯,你适应的不错,这礼拜坚持一下,会有很大突破的。你看,什么恐惧不恐惧的,这不就克服了吗?” 潘潘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天际,风将心中愁绪吹散了大半:“嗯,我有点明白你说的,水下上来以后,心态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这叫什么,让我想想,”他做出苦恼的样子,拽了个文邹邹的词,“应该叫向死而生吧。我们在水下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这根呼吸管子,这根管子没了,人也就没了。 潜水是有危险性的,但还是有人来学。今天我们只到12米,后面还会更深,职业的潜水员甚至要到25米以下。 每次从水下上来,你就想,自己都从那么深的海里活着回来了,多牛逼啊,水面上的那些讨厌的人也好,烦心的事情也好,都算个屁。” 潘潘细品他的话,喃喃了一句:“向死而生啊……” 赵旷来了兴致,又说:“可不是,人都是要死的,每一天都离死更近,但是总不能因为要死就摆烂吧。而是明知要死,依然很努力地活着,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不是吗?” 潘潘听进心里了,微微垂眸思索,随后抬起眼笑着看赵旷。 赵旷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你怎么又这样看我?” “你果然有大智慧呀。” “又来,说得我跟老和尚似的。”他伸手捋了捋头发,嘴角却不断上扬,“我啊,文化课学的一般,也就这点墨水了 ,再让我说,我也说不出来了。” “已经足够了。” ———————— 接下来几天,潘潘依旧进行中着潜水课程,而且比之前更加专注。 意外地,她在大海里的进步特别快,反倒一点点追了上来。 高庭在初五那天晚上,第一期的课程结束后,终于加上了赵旷的微信。 他给赵旷发消息问:“你们在哪集训?” 赵旷知道是他,但没有马上回复。 高庭等的着急,就点进去他的朋友圈,想看看有没有集训相关的。 点进去以后却看见,他的朋友圈前两条,都是潘潘。 第一条是除夕的那天晚上,赵旷给潘潘拍的放烟花时候的照片——她身后是夜色下的灯火,长发及腰,举起的手里捏着一根闪耀的仙女棒,眼底却很哀伤。 还有她眺望远方看着夕阳落下的照片和她切生日蛋糕的照片,凑了九宫格。 配文:“《她比烟花寂寞》 生日快乐。” 第二组是他们一起在海底的,有她一个人的,还有他们俩人一起合拍的。没有过分亲密的动作,但高庭能看出来,她很开心。 第125章 任务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那几天夜里,潜水回来,学员们不知道去哪里找了露天电影的设备,晚上就在天台上放电影。 电影有什么看什么,国外片源少,大部分是经典老片。 潘潘没什么兴趣,只对一部印象比较深刻——《赎罪》。 说的是,年幼无知的女孩将以为高大的男主与美丽的姐姐爱意的亲昵,误以为是下流的不轨之举,从而给男主打上了负面标签。 恰巧在同一天夜里,表姐被人强暴,女孩便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指认了男主是罪犯。 这一举动,导致男主入狱,一生被钉在耻辱柱上,与爱人之间从此分离,最终死于战火。 姐姐为此离开了富庶的家庭,一生都在颠沛流离中寻找爱人,最终也在战争中死去。 潘潘对于电影,印象最深的一句台词是姐姐对爱人说的那句: Find YOU,LOve YOU,Marry YOU,and Live WithOUt Shame. 那与世俗为敌,在战火中仍然坚定走向彼此的爱情,深深震撼了盛雪阳。 初五前的几天,她没再联系高庭,有些关系到了今天这一步,不是逃避能够解决的。 时间拖得越久,她越是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唯有两条路。 就像赵旷说得,现在这个时代,不在一起,唯有不爱或者不够爱,其他的都是借口。 而她此刻,已经走到了这个分岔路口,将来何去何从,也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神奇的是,东方不亮西方亮,情路不顺,反倒课业很好——她后来者居上,水肺的课程反倒突飞猛进。 初五初四那几天,她进度快,趁着其他学员下水的时间,她就在浅水处自由潜练习。 休息期间,赵旷和她坐在甲板上聊天,说起了接下来的安排:“你现在进度挺快的,再一个多礼拜,我估计水肺和自由潜都差不多了。你是打算继续在这待着,还是回国?” 潘潘想了想,问他:“你之前说的种珊瑚,我还想去试试。” “这个我也正要和你说呢,我们和这里的水下公益协会也有合作,我们有时候也会为公益协会提供一些免费的商业演出,比如义务带旅游团下水,或者自由潜的人鱼表演。 你看你有没有兴趣,正好他们找我,说明后天有两场环保主题的人鱼演出,需要高颜值的学员,要是愿意的话,完成任务后,可以去免费领取一批珊瑚。” 潘潘眼睛放光:“美人鱼吗?” 她从前只看一些学员,在国内的训练池子里练习,她每次都会在旁边围观很久——女性的身体,柔软细腻,在水中翩翩起舞的姿态,温柔灵动又充满力量。 她曾经向往憧憬过,也曾暗自下决心也要努力达到那样的程度,但是因为之前对下水恐惧,一直没能有突破。 眼下赵旷提出来,她是心动的,但始终还是有些没底:“我就怕我做不好。” “没关系,不止你一个人,他们已经招募到了一个位有经验的女孩子,你只需要跟着她游就好了。我听说对方不戴呼吸咬嘴,但你可以。 毕竟你只是公益助演,主要压力还是在那个女孩子身上。你看你有没有兴趣,有的话,我就帮你联系。” 潘潘犹豫再三,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衣服会很暴露吗?” 这毕竟是东南亚,她多少有些担心。 赵旷笑了笑说:“这次是在生物博物馆里的水族馆,给小孩子们做海洋环保教育,来看的都是小孩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演出服装不能太暴露,主要还是扮成小孩子心里的童话人鱼。” “哦,原来是这样啊。”她松了一口气,“那要不,我试试吧。” “行,我帮你联系,放心,表演时间就20分钟,下午2点半的场次,你要是觉得不行,就直接撤。明天正好课程结束,有三天休息时间,我带你去。” “嗯。” 这不,水肺课程她刚刚挑战完成,又来了新的挑战,扮演美人鱼成功,就能获得免费的珊瑚,种植珊瑚又可以复活珊瑚墓地,这简直就像是游戏关卡一样。 她既紧张,又有些兴奋。 美人鱼呀,小时候过家家都喜欢扮成公主仙女,可后来渐渐发现了自己的平凡,也就不再妄想了。 忽然有了这么一次机会,潘潘心里还真有些小激动。 日子就这么来到初五的晚上。 赵旷收工回到潜店,洗了澡,露台上正在放电影,他原本想上去,拿起手机就看见有新的好友申请过来,备注是:高庭。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重新坐在床上,沉思着什么——到底还是找来了啊。 他通过了好友申请,他立马就发来消息,问他们在哪。 赵旷想了又想,没给他回复,出门去和学员们聚最后一个晚上。 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潘潘,高庭联系他的事情,但是看到她出神地看电影的样子,又忍耐下了。 电影放映结束,他擅自做了主,告诉了高庭地址。 他大半夜秒回说:“我晚上飞机过去。” 赵旷想了想明天的安排:“你几点到,我明天正好要送一批学员回国。顺路接你。” 高庭凌晨才回他:“马上上飞机。” 然后发来了他航班的消息。 赵旷无奈扶额,躺在床上,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他可真会给自己揽活呀。 第二天早上,赵旷和助教开了两辆车,助教送学员们去机场,赵旷则送了潘潘去当地的水族博物馆。 他给潘潘介绍了负责人,并且做好了信息登记,确保一切平安无误后,潘潘见到了那位要和自己一起下水舞蹈的女生,也是个中国人。 博物馆的负责人想要带着俩人熟悉一下环境,赵旷原本说好要陪同,可当下却说,自己先回去办点事,下午表演结束,就来接潘潘。 潘潘一下子警惕起来,喊住了他:“赵旷。” “嗯?” “你去哪?” 赵旷也看出了她的担忧,笑着说:“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高庭知道你来这里,要是把你卖了,他不得把我给剁了呀。” 潘潘想了想,沿路过来她也在观察这周围的环境,确实已经到繁华街区了,不像仙本那当地那么脏乱差。 博物馆门前确实也有今日接待学生的立牌。她心里其实也放心了一些,但为了确保安全,她还是给高庭发了一个定位:“我今天在这里。” 高庭此时还没下飞机,也就没有回复她。 她于是又给国内的朋友,例如岑纺和杨珍发消息说了自己的位置,这才放心跟着博物馆负责人去熟悉环境。 赵旷离开博物馆,直奔机场去接高庭。 一路上她想起潘潘的谨慎,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原本他是准备全程陪同她的,但是因为要接高庭,也不想让她提前知道,所以才提出临时要走,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她居然会觉得自己想把她卖了,在她眼里这么多天下来,难道一点儿信任都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样谨慎,倒也是好事,起码对自己负责。 第126章 接机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赵旷在机场等了大概半小时,终于接到了高庭。 他从人群里走出来,连行李都没带,白体恤运动裤,一个背包,手上搭着国内上飞机穿的羽绒服就来了。 赵旷这天穿了一件黑色短T,人也有些晒黑了,梳着背头,朝他喊了一声,高庭才看见他。 高庭朝他走过去的时候,目光一直盯在他身上,似乎想要将他整个人都盯出个窟窿来。 赵旷也不回避,迎着他的目光,昂起了下巴,甚至带了几分挑衅意味。 “高老板,动作真快呀。这是一夜没睡杀过来啦。” 高庭冷眼看他,也并不友善:“赵教练,久等了,带路吧。” “行。这边走。上车。” 赵旷的后排堆了一些物资,没位置给高庭坐,高庭就坐在副驾驶。 车开出去,走的也并不是当初他接潘潘时走的那条种满棕榈树的路,而是去往博物馆的路,只不过高庭并不知道。 两个大男人在大马燥热的中午挤在一辆小车子里,火药味明显让空气也更热了。 起初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当地的事情,毕竟高庭也第一次来,赵旷就像当初给潘潘介绍情况一样,零零散散地对高庭说着情况。 但是高庭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盛雪阳。 “潘潘呢?这两天还好吗?” 赵旷看着前方,车辆不断行进着,敢情自己刚才跟他说的当地情况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挺好的,进步神速。我朋友圈有她照片,你闲着无聊可以看看。” 高庭挑了挑眉,当然不会当着他的面去翻——自己的女朋友,用得着去他朋友圈了解? “你们服务挺好啊,异国他乡还能给办个生日会。不过生意是该这么做的,潘潘属于你们长期客户了,挺好,回国了,我们必须得去你们公司给你写个好评。” 赵旷舌头抵了抵牙关,这话真难听——这是早就翻过朋友圈了,硬生生要划清界线——他高庭和盛雪阳是一对,你赵旷不过是个服务人员罢了。 但赵旷也不示弱:“客气什么,我跟潘潘也认识这么久了,早就是朋友了,这次难得一起出来,就当是一起旅行了,她就住我隔壁房间,这里小渔村夜里不安全,我们晚上也不乱走,就一块看看电影聊聊天。才几天,倒像是老朋友了。还谈什么谢不谢的。” 啧!看电影啊! 高庭就想起自己从前和她一起看电影,那都是关了灯,窝在沙发里抱在一起看的,她看电影的时候格外专注,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也是他们亲密的时候。 赵旷居然也找机会和她看了电影! “过年嘛,人在国外,中国人之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毕竟是同胞。” 他的意思是,同胞之情,只要是个中国人都是同胞,别给自己长脸了。 赵旷也听出来他今天话里全都带刺,于是索性就把话挑破了:“你是不是和潘潘吵架闹分手了呀?我看她刚来的时候,倒不像是有心思旅游的,倒像是分手了,来疗伤的。” 高庭眉头一拧,听见“分手”两个字,心里别提有多不痛快,这两个字简直就是他的禁忌,居然还从赵旷嘴里说出来了。 赵旷趁着他不满的时候,继续说:“我跟她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要分手的情侣,要么就是不爱,要么就是不够爱。换一个更好,我还问她要不要跟我试试。” 高庭眼皮一抬,眼神都快要杀人了,赵旷笑着打哈哈说:“开玩笑开玩笑,别当真。旅途漫长,怕你无聊。” 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这边的窗户开到最大,大风灌进来,将赵旷梳的大背头吹得跟假发片似的,一掀一掀,而高庭自己是清爽短发,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赵旷心想真是醋坛子打翻了,按下自己这边的按钮,又把他那边的窗户给关了。 高庭的声音又冷又嘲讽:“怎么了,风吹吹不是挺舒服的?” “你是刚来新鲜,我跟潘潘天天坐甲板上吹风,人都快吹傻了。” 高庭闭眼,深吸一口气,咬紧了牙关,心想这路怎么这么远,他已经不想听赵旷再扯下去了。 赵旷也偷瞄了他一眼,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再刺激他搞不好俩人半路能打起来。 他嘴角得意地笑了笑,随即又有了几分认真:“话说你来的事情,我没和潘潘说,你就打算这样突然去见她?” 高庭眼神看过来,这次带了一些沉重,他其实也没告诉潘潘,他怕告诉她她会躲开。 可突然出现,他也怕看见她回避的眼神,可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一个人待在家里等她了,不管怎么样,他至少得先找到她。 赵旷也看出他的难处了,主动给递了个台阶:“她今天在博物馆进行公益演出,我带你去看看吧。她进步可不是一般的大。” 说起潘潘,高庭也终于有了几分认真:“什么演出?” 他手机都没来得及换卡,当然也没看到潘潘给他发的消息。 赵旷故意卖了个关子:“你到了就知道了。” 第127章 人鱼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路程的后半段,高庭和赵旷都没再搭理彼此。 高庭换了手机卡,能上网了,才看见潘潘给自己发的消息,定位就在附近的水族博物馆里,而不是在仙本那。 他念出了地址,问赵旷:“潘潘为什么去博物馆?” 赵旷有些无语,心想她还真是谨慎啊,竟然因为不放心自己而主动给高庭发地址——但换个角度想,真到了生死紧急关头,对潘潘来说,高庭才是她无条件信任的自己人,哪怕他们甚至都不在一个国家,她依然第一时间会找他。 “做公益任务。” 高庭还想再问,赵旷率掐断了话题:“马上到了,时间刚好,等会你自己进去看吧。” 又二十分钟,车子开进城市,停好后,俩人就跟在一群小孩子后面,排队入场。 高庭排队的时候一直再看门口的宣传海报——是一张手绘的卡通海报,说明今天有美人鱼表演。 高庭猜到了一些,但是心里又不太确定,也有些担心——潘潘能完成吗?会不会有危险? 赵旷和工作人员认识,今天的表演区是为孩子们专门开的,没让他们检票就放行了。 进去后拐了几个弯,穿过几个小展厅,就来到表演区的核心大展厅。 大展厅里没有设置观众席位,小孩子们都围在巨大的长方形玻璃水池前叽叽喳喳地看鱼群。高庭长得高,轻松就越过小孩的头顶,看清了水族箱的全貌——宽接近20米,高约4米,里面的造景并不是常规的海底珊瑚生态群,而是一片建筑的废墟——类似于沉默的亚特兰蒂斯的建筑,整个建筑都被褐藻布满。 正中间有一个带着欧式风格浮雕的拱门,断裂后倾倒,足有两米高。 地上是乳白色的细沙和海星,还有遍地被掩埋的城市残骸。 而那些斑斓的鱼群,就在曾经繁华的城市残骸中繁衍生息。 赵旷和高庭并肩站着,解释说:“今天的主题是环保,告诉小孩子,要是不好好保护环境,我们的城市也会变成废墟。不过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要是放满珊瑚礁,好看是好看,一表演起来,就容易绊到,缠住鱼尾就麻烦了。还是这样好。干净,又能集中注意力在美人鱼身上。” 高庭听后,心里心又提起来一下,这些建筑也不知道是真石头造景,还是塑料做的,要是缺氧了乱了阵脚,磕到也不知道疼不疼。 “你介绍她来的?给多少钱?”话语里多少有些不满。 “都说了公益表演。” 说话间,最前面扒着玻璃看鱼的小孩子堆里,忽然一阵沸议,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还是能听出情绪里的兴奋。 美人鱼演出,开始了! 高庭连忙凝神屏息,紧紧盯着超级巨幕一样的水族箱。 右上角有一束光打过来,紧接着水体震荡了一下,一条蓝紫色的人鱼忽然跃入观众的视野之中。 “哇!!!”小孩子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那条人鱼从右端游到左端后,绕到孩子们面前翻了个身。 高庭原本紧张的眼神,在看清那人的相貌后,反倒有些失落——那是个短发的中国女孩,不是潘潘。 还没等失落几秒,有个小男孩再一次尖叫,指着右上角喊:“LOOk!” 高庭飞快地将视线挪过去——一条白色的人鱼缓缓入水,她的动作比刚才那位短发的女孩慢很多,也并不大幅度游动,而是缓缓地,从顶端游到了废墟正中心。 她缓缓坐在上面,鱼尾弯折,巨大的白色尾鳍微微煽动,迎着光,微微仰起头,一头如藻的长发在水波中荡漾,飘散。犹如月光下的美人鱼,坐在礁石上,远眺着美丽又神秘的人类世界。 细看之下,会发现原来人鱼并不是纯白,在灵动的光影之下,能看见那下半身的白色尾鳍,就像羞红的少女脸蛋一样,透着嫩嫩的浅粉,非常浅,却栩栩如生。 她缓缓抬起手,朝着那光束做了一个手势,而后起身有一跃向上游去,那拱门的残垣足有2米高,她很轻易一跃就跃出水面,换了气,又跃入水中。 而最开始入水的蓝紫色人鱼,张开双手迎接她入水,一蓝一白翩然舞动。 别说是孩子们看傻了,高庭更是。 他讶异不已,微仰着头,瞳仁止不住的颤,眼里只看得见那粉白色的人鱼公主。 那是他的小金鱼。 好美…… 他小半个月没有见过她了,他最后的记忆是监控里她孤独离开的背影。 没想到等他找到她,在异国他乡,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相见——明明之前那么恐惧水下缺氧的人,现在却可以独立完成表演了,即便并不能像职业的那么轻松,即便还需要不断换气,但却实实在在判若两人——她扫净一身落寞,比从前更美,更有生命力,简直像真的人鱼公主一样。 在离开他的日子里,她在不断地变得越来越好…… 高庭心中被这画面震撼着,不自觉地挪动步子,来到那些孩子身后,也伸出手,触摸着玻璃,似乎想要透过玻璃,触摸到梦中的人鱼公主。 而那条蓝紫色的人鱼,很有经验地游到玻璃面前,和孩子们互动着。 潘潘又换了一次气,再次下水后,她也学着蓝色人鱼的模样,缓缓游到玻璃前。 她在水下并没有戴潜水镜,只能隐约看见人的轮廓,她看见蓝色人鱼已经在和孩子互动了,于是便被那有些高大的人影吸引,缓缓朝他游了过去。 只是越靠近,越觉得熟悉,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高庭? 她愣在了原地,伸手触到玻璃上,正好和他的手,隔着玻璃掌心相触。 他微微蹙着眉头,深情满目,她一时间忘记了演出,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久违的面孔。 长发在身后飘扬,鱼尾摆动,吸引了大波孩子聚集,也挤开了高庭。 她这才回神,做完了最后的表演动作——从嘴里缓缓吐出一颗珍珠,献给了人群。 那些孩子隔着玻璃争抢珍珠,可她眼里,却只有那个熟悉的,高大挺阔的身影。 表演时间到,蓝色人鱼已经发现她演出出了问题,游过来拉过她的手,朝着上面游去,而她还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就像小美人鱼被拉回深海,依然恋恋不舍地看着陆地上的恋人一样…… 第128章 双手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表演结束后,人鱼没有返场,孩子们也逐渐散开,开始探索博物馆的其他地方。 高庭和赵旷一起坐在等候区,等人鱼换装。 赵旷原本想要问问高庭,觉得潘潘的演出怎么样?是不是深受震撼? 但是却发现他自从看过演出后,就一言不发,非常沉重的样子。 赵旷于是也没再开口,又去和工作人员沟通了一下公益合作的事情——表演结束了,也可商量商量领取小珊瑚的事情了。 就在赵旷和工作人员沟通的时候,工作通道的门忽然被打开了,高庭噌一下站起来,却发现是那个短发的女孩,并不是潘潘。 那短发女孩也吓了一跳,多看了一眼高庭,躲远了几步走了。 高庭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又重新坐回去,手肘撑在膝盖上,弓背垂首,正在缓缓地深呼吸。 就连赵旷谈话间余光都看出了,高庭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 就在他缓神的时候,他身侧工作通道的门缓缓开了,白色的裙子下,一双纤细的脚缓缓走到他面前,停下。 他看见了,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马上抬起头来。 那一刻心底的不确定和害怕到了顶峰——赵旷看得没错,他不是紧张,是害怕——他怕有些事情一见面就被挑破,怕她看自己的眼神疏离又陌生,也怕她已经成长到根本不需要自己了。 可眼前的人却缓缓蹲了下来,裙摆有一角轻轻柔柔地触到地上。 刚吹干的长发带着温热的香,随着她靠近扫在他的手臂上。 “高庭。” 她用比头发还柔软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 他才终于敢缓缓抬头。 她身体微倾,与他四目相对。 一时无言,心底的情潮都在无声的海面下横冲直撞,最终却只敢以最若无其事的方式宣泄:“换好衣服了?” “嗯。” 赵旷也适时走过来说:“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高老板行李都没放就直接过来了。” 潘潘于是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旷抢着回答说:“昨晚他加我微信,我告诉他在这儿,他就直接来了。” 她看他的眼神动了动,没说什么,站起了身:“那先回去休息吧。” 高庭也站起来,主动从潘潘手里接过她换洗下来装衣物的运动包,然后单手搂住她,就像从前送她去上游泳课一样:“走吧,” 赵旷的车后座凌乱摆放了一些物资,他这会没打扰这二位,率先走了出去,把东西清到车斗里,腾出了后排的座位。 高庭送了潘潘上车,自己也坐上去。 赵旷看了一眼后视镜,踩下油门,往仙本那开。 俩人很久没见,却在开出去后二十分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连赵旷都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也不会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让他们不方便开口。 他时不时就看看后视镜——潘潘靠着窗,再看外面的风景,但时不时的眼睛就会偷偷去看身边的高挺,不敢太明显,目光只能够到他那双宽大厚实的手掌。 高庭也是,看起来好像是目视前方的,但其实余光一直落在她的裙摆和膝盖上。 热风灌入车内,从空空的掌心穿过,划过细密的掌纹,什么都握不住,却有温热的感受。 两只手明明距离那么近,却忍着没有紧握在一起,真是难为他们了。 赵旷看在眼里,于是在经过那片棕榈林的时候,就找了个话题:“我刚才问过负责人了,过几天有空,我们可以去挑一挑你喜欢的珊瑚。他们最新培育了一批还挺珍贵的珊瑚小苗,正好可以放回海里。” 潘潘知道是在和自己说话,她于是也积极地打破沉默说:“嗯,本来明天还有一场表演的,但是刚才那个短发的小姐姐和我说,她明天联系了她的朋友过来,会比我更有经验,所以他们明天也不打算用我了。” “没事,本来就是公益的,重在行动,我们挑战过就行了。过几天我带你们一起种珊瑚。你的课程大差不差了,后面也可以考虑去吉隆坡玩一玩。一直待在海边也挺无聊的。” “嗯,好。” 这期间高庭发现自己一句话也插不上,甚至对于种珊瑚一知半解,他只能沉默地当个听客。 虽然不甘心,可他想说的那些话,此时此刻都没法说,只能忍了。 赵旷于是又找了个话题说:“晚上我还有点事儿,你带高老板去吃饭吧。这一带你也熟了,有他在,也不会有安全问题。” 高庭立即抓住话头,插了句话,看向潘潘:“有什么好吃的吗?” 潘潘避开了他的目光,轻声说:“嗯,有一家华裔开的海鲜馆子,很好吃。” “那试试。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可以去逛逛菜市场。” “好。” 一来一去,俩人总算说上了一些话。 赵旷都替高庭捏把汗,总算是到了目的地,车停在潜店楼下,赵旷朝着二楼看了一眼,对高庭说:“不好意思,我们这条件差点儿,俗话说,越是仙人住的地方,条件越艰苦,你理解一下。我和潘潘就住在上面,左边那间是我的,右边是他的,晚上你……” 他话都还没说完,高庭看了一眼左右挨得只有二三十公分的门,直接对赵旷说:“我和潘潘住。” 赵旷噎了一下,尴尬地笑了两声:“行行行,条件艰苦,你们坚持两天,过几天去吉隆坡旅游就好了。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第129章 拒绝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打开房间,帮高庭把简单的背包放在门口的椅子上,没有再往里走,对他说:“我带你去逛逛吧,快到饭点了,等下出海的人回来,抢不到位置,我们得早点去。” “行,听你的。” 潘潘带他走出潜店,穿过菜市场,来到了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赵旷带她走过的码头铁桥。 还是当初的那幅场景,巴瑶族的男人在小木船上叫卖,小孩在翻垃圾堆,还有一些没穿鞋的孩子,赤脚踩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或打闹,或观望。 高庭刚才在赵旷的车上就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边陲的渔村,不安全的因素太多了,她居然在这里住了这么久! 他心头的石头又压了一块。 潘潘为了避开水塘,率先迈出一步,先一个身位才上了桥头的台阶,高庭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迈开一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紧握在自己手中。 “慢点走。” 她应了一声,手轻轻握了一下,感受了一下他的手掌,又松了力气,任凭他牵着。 俩人就这样,慢慢沿着码头向着临海的大排档走。 黄昏的夕阳已经将海面染成金色,两道影子也在栈道上被拉得老长。 他们选了一个最外沿的,靠近海面的位置,方便边吃饭边看日落——东南亚海边的日落,带着一种异域的瑰丽,让人在静默中感受天地的奇幻。 至于晚饭吃什么,高庭说,让她凭自己这两天的经验点,她推荐的他都愿意尝试。 潘潘点了咖喱面包蟹,咖喱龙虾,清蒸大鱿鱼……融合了中国口味的东南亚咖喱,味道确实很不错。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就像是人鱼公主化出了人类的双腿一样,长发被海风吹拂,沉静又美丽地坐在他面前。 他眼里心里全是她,嘴里却还是小心翼翼聊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这几天都吃这些吗?” “嗯,其实我也试过其他家的,当地人的口味还是吃不惯,这家在网上的评价也最好。和国内物价比也不贵,训练不管饭的时候,我就和教练来这里吃。”她声音平淡,没什么波澜,真的只是简单地在陈述事实而已。 高庭听见她是和赵旷来这里吃,心里像被指甲狠狠刮了一下,但还是说:“怎么想到去做公益了?之前明明还很害怕下水,我还担心你这次下海会不适应。” 潘潘也坦白告诉她:“说来也挺奇怪,我本来训练的时候确实是垫底的,教练也不放心。我们第一次下海的时候,他就说先带我看看海底,不着急练习。没想到我下海以后,耳压和浮力控制反倒比在训练场好。然后就慢慢好起来了。 之所以去做公益,是因为,我们第一次潜水的时候,潜到了一个珊瑚墓地,我觉得挺可惜的,他说现在公益组织在帮助恢复生态,可以种珊瑚,我去表演可以比游客获得更多的珊瑚宝宝。” 又是赵旷啊……还种珊瑚啊……啧…… “你教练服务还挺好的,除夕还给你过生日拍了套写真,回去得给个好评。” 他话讲的也挺平淡的,但是潘潘心里却响了警报——她还记得第一次,他知道赵旷存在的时候的反应。 她顿了一下,仔细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想探寻他有没有生气,可却什么都没试探出来,反倒被他深邃的眼神给捉住了,差一点儿就陷进去。 “教练他之前在这一带带过团,会拍照,他拍的很专业。”只是职业技能啊。 高庭没再深究这个话题,给她剥了一块大龙虾肉出来,蘸了咖喱酱,放在她碗里:“课程还要多久?待在这里会无聊吗?如果无聊,我们就去吉隆坡,就当出来旅游了。” “你不忙吗?” “不忙。你店里我和阿姨联系过了,包了个新年红包,她每天都会去照看金鱼的。” “嗯,我走之前也和她说过了。” 也没答应要不要和他去吉隆坡。 一顿饭吃得不快不慢,吃到太阳西沉,出海的船归来,船上的人各自归家…… 潘潘看着他,觉得眼前的高庭和从前很不一样,好像事事都保持着距离,隐藏着真实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什么。 从前他不会这样,他从来都很直白,甚至有些霸道。 他或许也知道彼此已经走到一个必须做出选择的关口了吧,是呀,彼此都不能再拖下去了,他们都消耗不起了。 “天黑了,回去吧。”潘潘的瞳仁里映着高庭在东南亚黄昏里的模样,太不真实了。 高庭点点头,站起来,还是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走出没几步,他放开手,改成揽她的肩膀,把人圈在自己臂弯里。 大概是因为怕夜里不安全吧。潘潘这么心想着。 一路停停走走,也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终于回到了潜店。 俩人一前一后顺着户外的铁楼梯上楼,经过赵旷的窗前,他房里亮了灯。 高庭冷眼扫过,快步走了过去。 潘潘打开了门,让开身位,这才让高庭进了房间。 “要不要先洗个澡?”她等高庭进门后,就关上门,顺手就想去开灯。 手还没触碰到门旁边的电灯开关,就被身后的一只大手给捉住了手腕,随后另一只大手从自己身侧伸过来,用力一推,将门砰一声关上了。 至此,她在门和他之间,被他的双臂圈住了。 房间里没开灯,漆黑的,他什么都没说,存在感却那么强,在进门后的短短几秒后,占据了她所有的感知。 潘潘没回头,也没有推开他,而是静静地等着他开口——她想听他先开口,好坏都可以。 高庭垂下的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想起了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很多个夜晚,从前那个只属于他的盛雪阳,明明在眼前,却好像快要被人抢走了一样。 他目光越来越深,微微张开口,想说些什么。 可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赵旷从窗户的影子上看见他们回来了,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想问问要不要一起上露台看电影。 “潘潘……” 潘潘应了声:“教练…” 但高庭并不让她把话说完,刚开口大手就从身后环住她的腰,猝不及防地抓着人抱起来。黑暗中,手胡乱地触碰到她,惊出了一声低呼。 “啊……” 高庭把人往屋里带,扭头带着烦躁,朝外头低吼了一声:“她没空!” 房间里,他把她放在床上,双手撑在床上,借着微弱的走廊灯光看她。 外头过了一会儿传来了赵旷离开的脚步声,高庭听见了,也并没有放开她。 直到这一刻,二人真正地在私密的空间里单独相处,他再也忍不住了——谨慎也好,害怕也好,焦躁也好,他管不了那么多——人就在眼前,他必须牢牢抓住。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过我家?” 果然,他知道。 可潘潘只是温柔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 他知不知道,有些事情都改变不了,何必让他为难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哪?” 明明才十几天,他却被煎熬地快到极限了。 二人目光交汇,她读懂了他眼里的东西,不是责怪,不是质问,而是痛苦和悔恨,恨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她。 她缓缓伸手,捧住了他的脸,仰起脖子轻轻吻了上去,她问他:“要做吗?我帮你。” 高庭怔了一下,她的话里没有任何情欲,就好像是在问,这样做能帮助他减轻痛苦吗? 他第一次拒绝了她的吻,手抓着肩膀,用了些力,又将人按回了床上。 第130章 决定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也愣了一下,他眼底从悔恨变得严肃,正盯着自己。 她也直视他的目光,轻声开口问:“那……分手吗?” “不分!”他语气硬得像石头一样,没有下一步动作,也不放开她。 潘潘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再一次仰起上半身,吻在他嘴角。 他的下巴有了青青的胡渣,有些扎人,但她没有躲开,缓慢地一下,两下…… 高庭这次没推开,张嘴含住了她柔软的舌尖。 天台上开始放电影,声音不小,钢琴声隐隐约约传进来,还是那部《赎罪》,正放到女主盛装打扮,像暗夜下的绿精灵,去赴晚宴,而男主也是,西装笔挺,去向女主示爱。 俩人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吻了一会,高庭怕她仰着脖子太累,手托住了她的后脖子,放在床上,自己俯身下去,单手撑着的胳膊上,肌肉也绷起来。 这一吻很慢很黏,就像是手动划火柴一样,几次快要点着了,却又差一点,熄灭下去。 他撑起上半身,俩人短暂分开。 四目相对,在昏暗的房间里,听着电影的对白。 潘潘微喘着问他:“不做吗?” 他向来在这事上很卖力,但今天却有着不同,他眼里情欲之外还有很多复杂的东西——这一吻既是这段日子以来压抑的情动,也是一场谈判。 他早就发现了,其实他们之间,她看似柔弱,实际高庭却拿她没办法。 他看不明白盛雪阳的态度,他只知道要留住她,他不想再一次因情欲误事。 “没套。” 她却说:“没关系。” 高庭微愣了一下,问她:“什么意思?分手炮?” 他直接挑明了。 可其实潘潘也回答不上来,刚才一吻,彼此都是动情的,可走到这一步,不是单单动了情就足够的。 从前因为这点情,彼此坚持了那么久,那以后呢? 依旧这样糊里糊涂地拖下去,纠缠下去吗? 是时候有个结论了。 可彼此却都不率先开这个口,都等着对方先说。 继续吗? 怎么继续? 分手吗? 都不舍得。 她答不上来。 高庭没得到她的回答,却读懂了几分她的纠结,他很敏锐地捉住了这点心思,对她说:“盛雪阳,你要是真想分手,我答应你。” 潘潘的心极速收缩了一下! 这是高庭第一次同意分手,她明明想过有这种可能了,可真从他嘴里听到这话,甚至来不及多想,心就痛了,瞳仁颤了颤,也潮了。 他看在眼里,拧了一下眉头,大手伸过来盖住了她的眼睛,声音好低:“哭什么,听我把话说完。” “要么你就当出国这几天和我分手了过了,”事实上也确实和分手没区别,“要么,就分今天这一晚上。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不懂他什么意思,伸手去拉他的手,从自己眼睛上挪开。 看见的却是他的眼睛,也红了。 “盛雪阳,你当我是什么?你觉得我生来条件就好,事业一帆风顺,所以不懂也不会痛吗?” 就像歌里唱的,慢慢喜欢你,慢慢把我给你。 不止潘潘单方面,他也在倾注自己的全部,他也是会痛的。 “高庭…” “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要是想分开,我就给你这么点时间,以后没机会了。明后天,我们去吉隆坡,回国后,我们去领证。” 潘潘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伸手去摸他的脸,心疼又愧疚,却也逐渐忍住,变得坚定起来:“我的条件就是这样了,和我在一起,会很辛苦哦。” 她控制着语调,学着当初第一次去他的小出租房时说的话,他也听出来了。 “我养的起。” 她眼泪掉下来,但自己擦掉了,高庭以为还会像之前一样,要哄她,要慢慢陪她度过难关,可她却也出乎意料地痛快。 “好。但是去吉隆坡前,我想和你一起种珊瑚。” 高庭一时讶异,惊喜,又意外。心头紧紧拧巴着的死结,竟然就这样轻易解开了? 他不知道,其实她早就做出选择了,在高庭妈妈问她的时候,她就说了: “我想和他在一起。” “他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辜负他。” 出国前,她觉得那些人和事已经将她包裹地快要窒息。 可出国后,就像赵旷说的,除了生死无大事。 她第一次潜水上来,就在心里想,若这一次死在下面,最遗憾最不舍得是什么? 不是父母,不是金鱼,是高庭。 那一刻,其实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可是这一回毕竟是他父母出面劝退,她可以没有家人,但她不想他也和亲人反目。 也怕他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和自己在一起,只剩下痛苦了。 她以为他或许是想停下来的。 因为这个,她一直在等,她想等他先开口。 他想继续,那她就义无反顾。 他想停下,那她放过他。 她含着泪笑了一下:“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她当初也是这么问的。 他回答说:“分手了,但过几天会领证的关系。” 她摇了摇头:“不对,是分手又复合的关系。” 楼上的电影进去第一段小高潮,相爱的恋人在书房里相会,即便有前几天的不愉快,却还是抵挡不住彼此的爱意,第一次把自己交给了彼此。 但这天晚上,高庭什么都没做,一来是觉得条件不行,他们重要的时刻,他不想再这样临时的房间里要她。 二来,没套。这种情况下说出的“可以”他不当真,虽然他们这次真的会去领证,但孩子的事情,他还是希望等一切稳定以后。 他不想她平白再去遭罪了。 俩人于是依偎在小床上,诉说着这段日子以来的点滴。 高庭告诉了她春节期间的事情:“我知道我妈说了不好的话,你介意那以后可以不去,那是我父母我自己尽孝。至于你父母…” 他眼神无比认真:“我和你说句实话,如果最后只有一种解决方式,为了你,我愿意养…” 潘潘眉头一皱,小兔子似的从被窝里爬起来,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不许说!不准!” “额…我是说如果,我的态度…” “没有如果,你要是敢给他钱,我…我就…” 高庭终于是笑了,她生气的样子好可爱,拉到怀里抱着说:“好,呸呸呸,我什么都没说。” 天台上的电影结束了,主角都各自走向了自己选择的命运。 是啊,人生就是选择。 选择不同的人,过不同的日子。 只不过选择很容易,但是坚持选择很难。 人往往会因为压力而选择哪条轻易的路。 这一晚,高庭睡了个好觉。 但潘潘没睡,她看着他的睡着,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脸颊,对着他深情低语:“谢谢你,从来都选择我,谢谢你,从来没有放开我。” 第131章 较劲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第二天潜店休息,第二期学员要隔天才来。 赵旷原本计划这天空出来陪潘潘去逛逛,顺便去领珊瑚宝宝。 但是高庭来了,昨天博物馆回来的三人行他心里也有数了,高庭最后关门的那一嗓子,很明显不愿意他再掺和了。 于是这天早上,赵旷很早就醒了,但却没起来,他拿出手机,犹豫再三给潘潘发了消息,也不知道她起了没有——两人的房间就隔一堵墙,昨天夜里,赵旷还特意跟同事还有学员们一起看电影看晚一点儿回来。 就怕听见什么,太尴尬。 但是昨晚意外地很安静,难道是没和好? 他也拿不准主意,消息发了过去:“今天可以领珊瑚宝宝了,我早上有点事,你们可以搭助教的车去,要是不急,我晚点开车带你们过去。” 其实哪里有什么要紧事,他就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果然潘潘回复说:“那你先忙吧,我们跟着助教去领就好啦。” “好的,后面种植的事情,助教也会带你们去的。” “好,谢谢。” 有数了,不需要他了。他也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了。 隔壁房间里,潘潘侧过身拿着手机回消息,高庭一个翻身抱着她,正好也看见了对话框上,一大早就是跟赵旷发消息。 他伸手去抓她的手机,关了塞到枕头下面,抱着她继续睡。 潘潘推了他一下:“教练说今天可以去领取珊瑚宝宝了,你快起来。我下午带你去种珊瑚。” 他明明就醒了,却故意闭着眼睛,带着睡意问:“去哪种?还有谁去?” 潘潘抿嘴笑,听出了他话里的醋意,哄着说:“教练说,他今天有事来不了,让助教带我们去。” 高庭这才有了笑脸,睁开眼说:“还挺识相。” 潘潘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臂:“你真是的,赵旷其实人很好的,本来你不来,我还想着要请他吃顿饭感谢一下呢。” 高庭抬起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翻身正面躺平:“我觉得你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感谢’我比较要紧。” 随着他躺平,轻薄的毯子盖住了他的下半身,轮廓清晰可见。 她脸微红,抿嘴笑着挪开了目光,假装看着窗外,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说:“你是自己人,不用感谢的。” 说着连忙逃似的跳下了床,火速穿好了衣服去洗漱。 高庭抓她抓了个空,看见她洗漱的影子,嘴角也有了弧度。 这样的早晨,简直像在做梦。 早饭是在助教的车上吃的,吃了潜店自己蒸的鸡蛋和紫薯。 为了赶下午的时间,他们8点半不到就出发去领珊瑚了。 其实也就是路程久了一些,领取的手续倒很简单——公益表演者合影留念,在环保领养珊瑚的合同文件上签字,承诺用于环保种植修复海洋生态,绝不用于买卖和走私。 博物馆还送了她一张表演时的照片,正好是她坐在废弃建筑上模仿小美人鱼的那一幕。 她将照片捏在手里,连自己都看呆了,好美,这真的是自己吗? 高庭从她手里抽走了那张照片,收进了自己的钱包里:“我先收着,免得弄丢,回去我裱起来。” 至于珊瑚宝宝,那可真是宝宝呀,非常非常小,潘潘一共领到了五十个小珊瑚,软骨的和硬骨的,起码有近10个品种! 每一个只有一节手指那么大,地下带着一个固定生长的基座。 太迷你了! 博物馆给了两个带海水保存的箱子就装满了。 返程的路上,潘潘迫不及待地问助教:“助教,我们今天什么时候可以去种呀?这些小珊瑚一直在箱子里,会不会死?” 助教也和潘潘认识,只不过不太熟,但是赵旷特别交代过了,让他今天其他的都别干了,就服务潘潘和高庭,还说了,高老板财大气粗的,特别宠妻,种珊瑚是公益的,但是高老板不会亏待你的,起码吃喝不愁。 助教回答说:“看你们时间,我今天都有空的。就是今天我们潜店没有游艇出海了,种植的地方在马达京附近,我得想想怎么过去,或者我问问旷哥,他今天刚好接了个浮潜的旅游团,中午要出海的。” 潘潘问道:“他不休息吗?不是明天学员就来了?” 助教不以为然:“多带一天游客,赚点外快嘛。反正浮潜小白也可以去,对他来说很轻松。” 高庭看了一眼潘潘,也插话进来:“男人嘛,这点苦算什么,多吃苦才能多赚钱,不然拿什么娶老婆呢?” 潘潘也瞧他一眼,笑了笑,问他:“那我们怎么出海?” 高庭伸手拍了拍小助教的肩膀,问他:“小哥,这里有没有游艇出租的?直接租一辆吧,别凑别人时间了。” 助教心想,旷哥说得没错呀,果然是有钱人:“有的,不过按小时计费,不便宜。” “多少?” “不同的型号不太一样。” “好一点的。” “稍微好一点的小型快艇,折合人民币大概1200一小时,4小时起租。” “好贵!我们还是搭赵旷的船吧。”潘潘脱口而出,按住了高庭。 高庭却不肯:“麻烦小哥,帮我们租一辆吧。” 俩人目光对视,她瞪着眼睛,还在心疼价格。可他话已经说出去了,她也不能拆他的台,何况她也知道,他这是和赵旷较劲呢。 手悄悄就伸到他胳膊内侧,轻轻捏了一下,不疼但是很痒。 高庭看过来,有些小傲娇,孩子似得给了她一个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赵旷不行吧,还得是我。” 潘潘忍不住将额头抵在他肩头,笑意怎么都掩不住,这样的高庭好可爱啊,真忍不住想逗逗他。 “助教,那我们今天都去马达京的话,是不是也会碰到赵旷教练?”她故意问。 助教回答说:“应该会的,我们种珊瑚的那片海域不深的,他团里应该也有几个游客花钱体验这个,时间差不多的话,可能会碰上。” 高庭用力咬了咬牙,心想真是阴魂不散了。 第132章 缓缓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天中午,高庭请助教吃了顿饭,又给他发了个红包,助教办事别提多麻利。 饭刚吃完,安排的小快艇电话就来了,说在码头等,随时可以去。 快艇上还准备了装备和小零食。 一切顺利出了海。 高庭是第一次来,在此之前他除了出差很少去旅行。 快艇在玻璃海上乘风破浪,他也终于体会到了这片海域的魅力。 等到达种珊瑚的地点,助教和潘潘一起帮他穿上装备——种植的地方虽然并不深,但是他们要种很多,需要费一些时间,还是让高庭穿了潜水服。 他背着氧气瓶坐在甲板上准备入水的时候,助教先下水去接他们。 潘潘忽然就动了心思,撑着膝盖,弯着腰,笑嘻嘻地凑到高庭面前:“害怕吗?” 这是到了她舒适区了,想看他笑话呢。 高庭当然不生气,只觉得她这样笑嘻嘻的,心都快化了:“怕呀,等下你可得抓紧我。” 潘潘笑意更深了,竟然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等会下水,鼻子捏住了。不然呛水。” “遵命。” 他准备好了,她就双手扶在他双肩上,假装用力吓了他两回。 高庭也配合着说:“我的小祖宗,给我个痛快吧。” 她双手猛地一推,他向后倒去,顺利入水了。 她趴出去看,高庭却并不慌乱,很快靠自己调整好了,浮出水面朝她笑呢。 没多久,潘潘也下了水。 助教拉着高庭后面的握把下水,潘潘则靠自己下潜。 等抵达种植珊瑚的海床,助教松开手,让高庭站稳,然后拿出一枚小珊瑚,固定在海床上做了示范。 高庭是第一次潜水,但适应能力却不知道比潘潘好了多少,他只看了一遍,就掌握了种珊瑚的技巧。 而且他本身就会游泳,手长脚长,腿部力量又大,摆动的时候,能有更多的推力,因此在水下移动很轻易。 三人一起闷头种了一会儿珊瑚,快种的差不多了,潘潘看见他非常适应,于是靠近他,抓住了他的手腕。 水下无法交流,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她则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抬起来,另一只在他眼前举起,缓缓贴在他手掌上,十指相扣。 然后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指了指不远处的珊瑚群,意思是,我带你去看海底世界。 高庭想了一下,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随着潘潘发力朝珊瑚群游过去,他也发力跟上了她。 那是以前粉色的软珊瑚群,就像粉色的扇子一样张开在礁石上。 高庭跟着她靠近的时候,看见很多小海葵密密麻麻地生长,散发着萤火虫般的微光。 凑近看,有许多五彩斑斓不知名的小鱼在里面穿梭。 再往前有银色的,蓝色的,黄色的鱼成群地游动,与他们迎面相逢,斑斓的色彩有些炫目,就好像是海底世界对他的迎接仪式一样。 呼吸的时候,氧气充满了整个胸腔,有些凉,却是他生而为人三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知它的重要性,和生命的重要。 那一刻,高庭忽然有些明白了,潘潘为什么会在这里待那么久。 他不再看鱼,而是看她。 她在海洋里的姿态,是完全放松自由的! 她也发现他在看自己,以为他不太适应,于是竖起大拇指,向上三顶,意思是我们上去吧。 高庭点点头。 助教也从不远处游过来,三人一同回到种植珊瑚的地方,掏出了相机。 潘潘于是主动去拉他的手,拍拍他,手臂弯起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半爱心地姿势。 高庭愣了一下,是有些意外她会这样做的,但他没犹豫,立即比出了另一半爱心,更大,也更饱满。 在珊瑚种植的海床上,耳边只有海水声,没有语言,没有声音,但生命和爱意,都在这里疯长! 浮上水面,快艇边上又多了两艘小游艇。 其中有一艘就是赵旷带的团。 助教帮助潘潘和高庭上船后,隔空跟他打了个招呼。 赵旷要带人下水,没办法过来,但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高庭拉着潘潘去船头了。 俩人并肩朝外坐着,看向远处的风景。 助教回头问了一嘴:“高老板,你们还下水吗?” “不了,我们附近游一游就行。你忙自己的吧。” “好嘞,那你们休息一会,我去那边看看。有事随时喊我。” 潘潘闻声转过头,就看见助教下了水,身后游艇上陆续下来浮潜的游客,而在船头照看的正是赵旷。 她正想开口打招呼,就被高庭猝不及防地捧着脸吻住了。 “唔…”她因为太突然而没张嘴。 他吻了几下,轻咬了她的唇肉,放开她,好像生气了。 她又无语又好笑,他怎么一天到晚有吃不完的醋呢。 “好酸,这海水。”她说。 可海水明明是苦的。 他有些傲娇地昂起头,湿漉漉的短发在阳光下闪着光:“是你嘴不够甜。” 她抿嘴笑,眼睛圆溜溜地,有些俏皮地对他说:“那你要不再试试?” 他微愣,她已经挺起腰杆,昂首下巴,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回,她主动伸了舌头。 他笑着喊住。 果然,是甜的。 旅游团有几个没下水地小情侣,远远看见看这一幕,海风吹拂,身形俊朗挺阔地男人,和温柔明媚地女人,在阳光之下,在童话般的玻璃海上,互相倾诉着爱意。 坦荡,直白,又缠绵。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哎,你看啊,那对情侣,好浪漫。” 身旁的男朋友瞥了一眼:“这影响多不好。” 女人打了他一下:“有什么不好,人家自己包船带对象来的,很浪漫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朋友,说不定是包的…” 俩人说着话,落进赵旷耳朵里,他没看见,但已经能想象那个画面了。 他没回过头去看,而是纵身一跃,跳下水,好畅快。 这回他没带设备,却一直往深处游,眼前是看过了无数遍的海底景色,可今天的心境却不一样了。 他知道盛雪阳做出了改变,做出了选择。 他早就知道她最终还是会选择高庭,可他却并不觉得不甘——回想最初自己来到这里的时候,失意至极。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去念书而游泳那么多年,可偏偏到后来又不得不靠游泳谋生。 他在异国他乡也好,在国内也好,游泳不再是能为他带来荣光的事情,而是一件服务别人讨好别人而牟利的事情。 他一度鄙夷过自己。 可这一次不一样,他教她游泳潜水,教她克服恐惧,在这个过程中,帮着她找回破局的力量。 这一刻看着她和高庭在一起,看着她向他示爱,他不再囿于男女之情,而是真正觉得,自己的这份工作,是有意义的。 高庭吻了潘潘一会,他是最直观感受到她改变的人,这一天她笑了好多次,她会主动和他十指相扣,甚至光天化日主动示爱。 她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爱意,再也不瞻前顾后,而是坦然地面对了自己的感情,一心一意地,只是爱着他而已。 这一吻好长,他吻过她那么多次,都差点意乱情迷,可光天化日又不能真做什么。 只好拉开了她。 她脸蛋红扑扑的,他更是连脖子都红了。 潘潘眼里有些疑惑——不是他要吻的吗?不是正渐入佳境吗? 怎么突然躲开了? 高庭抬起手来,捂住了上半张脸,呼出一口热气:“你去玩水吧。“ 声音又低又哑,好像有些痛苦。 “嗯?” “让我缓缓。” 潘潘才反应过来,目光下移,贴身的水母服和早上薄毯一样显露出轮廓。 她也红了脸,可又觉得他尴尬的样子好好笑哦。 故意问了一嘴:“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他这样子怎么站起来? 他抬头盯了她一眼:“盛雪阳!” 她笑着跑开去,也跃入了水中…… 第133章 逛街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和潘潘下午没什么大活动,就是在浅水水域浮潜看了看珊瑚,拍了拍照。 返程的时间正好和赵旷也是一致的。 原本潘潘知道高庭有些介意赵旷,她心里虽然想要请赵旷吃顿饭感谢他,但也没有开口,她心想,等回国吧。 但是没想到回到码头的时候,高庭率先下船,直接就走到赵旷的那艘船边上,对着他喊了一句:“赵旷,晚上一起吃饭吗?我请。” 感谢是要感谢的,但得是他出面。 毕竟赵旷关照的是他未婚妻。 但赵旷却拒绝了,他坐在甲板上,身上还穿着水母服,头发湿漉漉地梳成背头,有些不羁:“以后吧,不急。” 说着他朝潘潘喊了一句:“第二期不上了吧?” “嗯。”潘潘应声,向前一步,“我们准备去吉隆坡了。” “什么时候走?” 俩人互看一眼:“明天。” “行,那回国再见。” 至此,潘潘的潜水之旅结束了。 第二天,高庭和潘潘简单补了觉,一大早的飞机,飞往吉隆坡。 吉隆坡机场又打车到首都中心。 高庭定了双子塔边上的酒店,无边泳池,视野特别好。 俩人办理了入住,时间还早——他定了个大套房,干净明亮,还带客厅和洗衣房。 此时一切齐备,可他们毕竟是来旅游的,难道一开房就要在房间耗费大半天吗? 她还是想去逛逛,于是潘潘就提议说:“我们先去吃点东西,逛逛好不好?这几天一直在仙本那,海鲜其实有些腻了。” 高庭也知道她肚子饿了,仙本那没什么像样的中国早餐,这一路上也没什么可吃的,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就算再忍不住,也不能让她饿着肚子。 而且攻略他早就做好了。 他已经站在门口,对她说:“那走吧,我带你去附近美食街转转,等会夜市也快开了,今天就不逛什么大景点了。” 潘潘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喜笑颜开地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好,我们走。” 美食街其实离他们住的酒店也不远,俩人坐了一天的飞机又转车,筋骨都有些酸胀了,于是说好了,牵着手散步过去。 到美食街入口的时候,正好夜市摊位刚拉出来。 门口就是一家华人开的大排档,中国字老大地写着“肉骨茶”。 潘潘吃了几天海鲜,真想吃中餐呀,于是就指着说:“你看,这个好像很好吃,是当地美食呢,肉骨茶。” 高庭看了眼图片,眼神很玩味地说:“这才第一家店就想吃?” 她想了想,到底是留着肚子吃后面的,还是试试呢? 最终还是好奇心赢了,她睁着满怀期待的眼睛,对高庭说:“要不我们试试吧,我们分着吃好不好?我没吃过肉骨茶。” 高庭却憋着笑说:“好。” 于是他们成了那家大排档开市后的第一对顾客,而就当潘潘心心念念的肉骨茶端上来后,她笑容瞬间就僵住了——一盏白色的瓷盅,打开后几块排骨沉在汤里。 排…排骨汤? “哈哈哈哈”高庭终于笑出了声,盛了点汤到她的小碗里,“喝点儿吧,这玩意儿不占肚子。” 他早就知道啊! 潘潘轻轻瞪他一眼,赌气一口气全干了。 同时还催促着他:“剩下的你吃,快吃,我们去下一家。” 高庭照单全收,快速转战下一家。 再往后就有很多摊位在卖榨甘蔗汁,和辣椒粉拌芒果,甘蔗汁还行,但是辣椒粉拌芒果,潘潘实在接受不了。 高庭却买了一份,用细叉子叉起一片递给她:“尝尝,很好吃的。” “不要。”她用力捂住嘴巴,绝对不要! 高庭也没勉强:“那去吃猫山王?” “可以。” 再往里面走,越走越发现华人好多,几乎整条街都是中文,摊贩也都是华人。 潘潘有些惊讶:“这不会是大马的唐人街吧?” “差不多,华人政治权利有限,所以大部分在海外的都在做生意。” 又走了一段,发现后面都是海鲜大排档,潘潘皱了眉头:“都是海鲜呐……” 高庭拉了她一把,作势就要往里面带:“走,带你吃海鲜。” 她挣着手,往反方向跑:“不要不要,不要吃了。吃得够够的了。” 他其实根本就没真的用力,只是想逗她罢了:“你是吃够了,我这才刚来呢,没吃够。” “那你自己吃,反正我不吃。” “那你吃什么?” 她想了想,掉头作势要走,嘴硬说:“我去吃排骨汤,不,肉骨茶!” 高庭笑意无边,这才真的用力拉住她,往自己怀里带:“开玩笑的,我们去吃猫山王吧,我做攻略了,说有个摊位的猫山王很正宗。” 这才又往前走,来到一个中年摊贩的摊位面前,前面还有人在排队,老板开榴莲的速度简直比剥香蕉都快。 三下五除二,一个榴莲就壳归壳肉归肉。 高庭在排队的时候,接了个语音电话,是他奶奶打来的——因为他今年除夕都没回家,和潘潘的事情也没着落,老人家实在是心急,想来想去就给他打了语音电话。 因为马上就轮到他们了,高庭就说了几句方言,安抚奶奶,说是现在有事,等会空了给她回电话。 摊主是个寸头的中年华人,头发灰白相间,听见高庭打电话,抬起眼来,有些迎合地问他:“JapaneSe?” 日本人? 高庭被这话冲击地愣了一下! 这辈子也没想过会被人说是日本人! 潘潘用英语说:“We are ChineSe.” 摊主露出明显的失望神色,用带着明显台湾口音的中文叹了一句:“哦,中国人。” 他随意从一堆榴莲拿出几个来:“要哪个,选定上称付钱。” 没有挑挑拣拣的余地,爱要不要。 这下潘潘和高庭其实都能感受到被歧视和怠慢,高庭随便点了两个榴莲。 趁着老板剥榴莲的时候,他明知故问:“老板生意挺好啊,祖籍哪里的?” 老板头也不抬:“台湾。” “哦,台湾省,祖国宝岛,好地方。” 潘潘背后汗毛都立起来了,瞪大了眼睛看高庭,他居然对着人家老板贴脸开大! 她手用力拽着他的袖子,高庭却握住她的手,站得直挺挺地盯着老板。 老板气的榴莲都快剥不利索,也应不出声了。 潘潘于是拿了榴莲赶紧拉他走。 俩人拉着手跑出去一段路,在花坛边坐下,她一遍拿出榴莲递给他,一边说:“你干嘛呀,老板脸都绿了。” 高庭满不在乎,甚至还觉得委屈,一本正经地说:“他说我是日本人,他侮辱我。” 潘潘噗嗤笑出来,这事儿发生在高庭身上格外好笑,毕竟他当了那么多年兵,长得高,还一身正气的,居然会被认成日本人! 可她想了想,笑着说:“八成是听见你接电话说方言了,觉得方言跟日语很像。” “我说的是堂堂吴越古语,是小日本像我们才对。” “嗯,对对对!” 俩人同时塞了一块榴莲到嘴里——猫山王可真小,几口就没了,但味道也是真不错呀。 高庭只吃了一块,尝过味道就没再伸手拿,他想是不是买少了,这么小,可能还不够她吃的,那就让她先吃,吃剩了自己再吃,不行就再去买。 “好吃吗?” “嗯!”她塞得满嘴都是,只会笑嘻嘻地嗯嗯啊啊,嘴角和手指都沾了榴莲肉,黏糊糊的。 高庭回头看了一眼榴莲摊位,心说八成还得再去会会那个老板。 潘潘也看见他的眼神了,咽下嘴里的,伸手拿了一块递到他嘴边,煞有介事地说:“快吃吧,那个老板开榴莲那么厉害,说不定会武功的!” 高庭不屑:“那为国争光的机会不就来了。” “……” “本来嘛,就那么大点地方,说是福建省台湾市都嫌大,说他是台湾省还不乐意了。” 潘潘真服了他了,继续哄着给他喂榴莲:“好好好,高老板最爱国啦。” 他眼神认真起来,看着她笑盈盈哄自己的的样子,也笑起来,低声说:“不对,我最爱的是你。” 第134章 惩罚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天晚饭其实没怎么吃,小吃街走到头,零零碎碎又吃了许多,其实也就饱了。 唯一遗憾是猫山王很好吃,但是今天吃饱了,大马的酒店不允许带榴莲入内,也就没再买。 天也黑了,潘潘也走累了,美食街不允许停车,必须走出头才能打车,最后一段路是高庭背潘潘走的。 有些意外的是,尽头竟然是一棵参天的大树,树上还挂满了祈福的红条子。 高庭把她放在树下的长椅上,让她先休息一会。正好就看见马路对面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打了车,等的时间他去便利店买了一点儿水和泡面。 几分钟的时间,高庭折回来,车也到了。 司机是个印度人,上了车潘潘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车里遍布鲜花,特别是副驾驶和驾驶室,还供奉着两尊菩萨。 而司机本人身上也是,挂了五六个佛牌和鲜花佛珠。 俨然把一辆小出租车当变成了一个小庙宇。 她用力抱住了高庭的手,俩人对视一眼,想看不敢看,想说什么也不敢说。 俩人紧绷着挨到了酒店门口,赶紧下车,等司机走了,他们俩手拉着手冲进电梯,潘潘才忍不住开口:“不是!这样不违规吗?” 国内师傅车里有气味都会被投诉,国外可以整这些? 高庭说:“人家宗教自由啊。整个国家有信伊斯兰教的,有信印度教的。” “不是不是,我是说,放那么多东西,不安全呀。” 高庭笑着开玩笑说:“你怎么知道不安全,菩萨一路保佑着呢。” “额……” “明天我带你去参观国家清真寺,还有特色的宗教街,你就知道了,人家生活中信仰的比重,比我们大很多,也是特色。” 潘潘看着他一愣一愣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来过?”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 电梯到了,他自然地拉着她走回房间:“我跨国追妻啊,总要做点功课吧。” 她抿嘴无声底笑,小声说了一句:“那我是不是答应得太轻易了?” 手腕被他捏着,拽进门去。 噗通一下,他手里提着的零食被他随手丢了一地。 他变了个人似的把她抵在门后,房间里还没开灯,他眼底却闪着“凶光”:“太轻易了?你想要我的命?” 他在国内每天只能祈求着她施舍一两条回复微信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场持久的凌迟,不断地剜心。 她没敢再惹他,手按在他胸口,轻轻推了一下,也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了。 “我开玩笑的。”楚楚可怜,还挺无辜。 他没了脾气,凑近了想吻她,可她又推了他一下,躲开了:“有味道,先洗澡吧。” 吃了那么多重口味的,味道确实不好闻,横竖,今晚她跑不了。 他目光灼灼,却也在征求她同意:“一起?” 她轻点了头:“嗯…你先去,我卸个妆。” 高庭叹了口气,让开了,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东西,又把灯打开,自顾自走进浴室,仔仔细细刷牙洗头,从上到下所有都清洁干净——毕竟她对气味是真敏感啊。 没一会,潘潘裹了浴巾走进来,头发柔软地散在光洁的肩头。 高庭透过水帘和玻璃上的水汽看见了一个朦胧的身影,他大手一抹,露出她清晰的脸,红透了,但却并不回避。 他拉开了浴室玻璃门,让了路,她光脚踩进来。 里面的水汽已经蒸热了,他一丝不挂地站着。 她微微移开目光,也不知为什么,明明都有过那么亲密的时候了,却还是会觉得害羞,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和他旅行吧… 第一次旅行… 第一次开房… 第一次她决定毫无保留地去爱他… 她胸膛起伏,像是下定了决心,走过去挤了一些沐浴露,主动帮他清洗风尘仆仆的身体。 这也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以来,第一次。 高庭站着没动,不知道是因为水温还是因为她地手太烫,胸膛也跟着起伏红温。 花洒里的热水不断喷溅,打湿了她的头发,他低头看她,眼底欲海无边,但还是伸手温柔地帮她擦掉了额头眼角的水渍。 渐渐的,她裹胸的浴巾也打湿了,浴巾吃不住水的重量,啪嗒掉在地上。 潘潘也颤抖了一下。 高庭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臂,什么都没说,向下压了一下,她明白了,角色滚烫,往下继续清洗。 她没抗拒,很乖很配合。 “嘶…”他忍不住低呼一声,垂头抵在她肩头。 吓得她往后缩,以为自己弄伤他了,他却一把将人拽回来,声音起伏又沙哑:“还想跑?” “没有…” 他张嘴在她肩头轻轻咬了一下:“罚你,不告而别。” 她皱着眉头闷哼,他又在脖子上咬一口:“罚你,竟然和赵旷一起那么久。” “唔…”她默默承受着, 他直起上半身,盯住她的眼睛,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她整个瞳仁都在发颤:“我还有什么惹你生气了?” 还有什么? 当然有! 他气她过去几年里,从来没有全心全意地爱过自已,他气她放弃他的念头从来没有消失过。 可他最气的还是自己,气自己没有照顾好她,气自己那天打牌没有回头,气自己忍不住疯狂地嫉妒——他要是没追来,海底世界,珊瑚种植,吉隆坡夜市,乃至明后天的旅途,她都会和赵旷一起看! 他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快要失去理智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低头吻住了她。 水汽好热,玻璃上蒙了一层雾气,只能看见两团模糊的影子不分你我的纠缠。 他好高,她只能转过身,努力踮着脚,可踮久了双腿都在抖。 玻璃上的水汽贴着她的心口,刮擦出片刻清晰。 一面玻璃雾,像是一块会自愈的黑板,她身体冲击留下的痕迹,很快就被新的水汽修复。 就好像有爱意疯长一样,被撕开的伤口不断长出新肉来,最浓烈的时候,水汽凝结成株,啪嗒啪嗒滴下来。 第135章 领证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受限于浴室环境,第一次很快结束了。 高庭在梳妆区帮她吹干了头发,她套了一件吊带,跌跌撞撞走到休闲区,一头栽进沙发里,腿软了。 高庭收拾了自己,过来把人翻过来,二话不说开始下半场。 潘潘推开他:“可以了。” 他根本就没尽兴,这段日子以来压抑的情绪都要在今晚释放呢。 抱着她站起来吻,刚穿上的吊带又没了。 他比刚才在浴室里更卖力,也比从前更加放开,一点儿顾忌也没有了。 潘潘膝盖好疼,趁他缓口气的功夫,就溜了。 他吐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朝她走过去,像草原上的雄狮狩猎前抖落一身理智,完全陷入本能的欲望之中。 潘潘又被他扑到床上,后腰也被他按住,她也死心了,逃不了,那就抓过一个枕头抱着,埋头进去,可一声声呜呜声还是漏出来…… 高庭意乱情迷已经快到顶峰,双眼都是红的。 他咬着她的后颈,可又不舍得弄伤她,喘息越来越重,话也越来越荤:“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呜呜地应着,既是答应陪他做到底,也是答应以后的人生,再也不离开他了。 她翻了个身,面对面地看着彼此,他对上她的眼睛身心都情动不已,唇舌相接,缠绵悱恻,他说话也变得含混:“对不起,你别再走了,老婆,我们结婚,老婆……” “嗯……” 这一夜,谁都忘了第二天还有旅行安排的事情。 第二天睡到了中午12点,起来了也没力气去参观景点。 于是又休息了一天,最后一天高庭和潘潘去了双子塔购物,潘潘借口说让他去TF专柜帮自己去买香水,趁着机会她偷偷去买了一副对戒,款式非常简单的光面指环而已。 消费结束,回到酒店退了房,这段旅途终于划上了句号。 飞机冲上云霄,划破云层,带着他们渐渐远离了这场美梦。 潘潘靠在高庭肩头,看着窗外的白云,心逐渐变得沉重起来,问他:“我们回国,真的结婚吗?” 高庭郑重回答说:“当然!” “那什么时候去?” “明天。” “明天?”她一脸惊讶。 “当然。” “可是…”她以为证是会领的,但可能还得找个什么黄道吉日,例如再过一个礼拜正月十五,或者情人节之类的。 她问他这话,一方面是想再确认一下,另一方面则是想问问,时间上怎么安排,例如证件照什么时候去拍,她店里和他公司那边什么时候有空。 没想到高庭的打算竟然是回了国就去领证。 “我以为,你想等情人节,或者正月十五。” 换做之前,高庭可能真会这么安排,他总想多给她一些仪式感,多准备一些,就像之前他们定亲,他希望给她一场圆满的,体面的,备受祝福的仪式,但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上次的事情,他已经想明白了,那些也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俩,得先锁死! 他现在不管那么多,反正先把证领了再说,什么仪式照片的,都不重要。 只有盛雪阳真真实实在身边才最重要! 但高庭又怕她介意,于是哄着说:“其他的可以等办喜酒了再慢慢补,你想拍什么样的都行,我们也可以请个先生算个黄道吉日,总之,先把证领了。” 她感受到他话里的坚决和认定,也缓缓点了头:“嗯。” 高庭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脸,眼里满是宠溺,在额头吻了一下:“这回谁也别告诉,谁来都不没用。” “那……你爸妈那边,也不说么?” “领了再告诉他们吧,领证也不需要双方父母到场。” 潘潘听后用力抿嘴,点了点头,眼神没有一点儿迷茫,像个勇士似的:“好,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回你家里,我去和你妈妈说。” 高庭把人搂在怀里,替她盖上了飞机的小薄毯子:“别想那么多,先睡觉,养好状态,明天要拍结婚证照片的。” “知道了。” 飞机落地,窗外已无蓝天白云,而是城市深邃的夜色。 高庭等人都走了,叫醒了潘潘,俩人一起回到了国内。 走出机场的那一刻,真就好像是去另一个世界做了一场梦一样。 坐上接机的商务车回到小区,熟悉的街景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好像要帮她回忆起往事斑斑。 脚一落地,曾经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触手一样,抓住了她的脚踝,一直往上攀爬,纠缠,企图再一次将她整个人拉入泥淖之中。 可高庭和潘潘谁都没退缩,十指相扣的手再也没分开过。 第二天,就像高庭计划的那样,他们去领了证——至于领证的材料,其实上次定亲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早上潘潘特意起了大早,仔仔细细化了妆,腮红打得红扑扑,特别有元气。 她来叫高挺起床,还特意带上了他之前送的那枚大钻戒。 趁他迷糊的时候,拿出了自己在大马买的那对戒中的男戒,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高先生,快起床!” 他睁开眼,眼前的人妆容精致,面色红润,喜气满面。 他已经感受到自己手上的戒指,抬起手只看了一眼,也没问她哪买的。 只用最快速的时间起来洗漱,十分钟就整装完毕。 这天他羽绒服里穿了她最喜欢的白衬衫,打了领带,出门前还细心地给她戴了围巾,一点点把她的发丝从围巾里理出来,生怕弄乱她的妆容似的。 他扶着她的肩膀,端看几秒,这才笑着郑重开口:“走吧,领证去。” 那天民政局春节后第一天上班,只有他们一对情侣领证。 流程非常顺利,拍照宣誓的时候,工作人员还耐心地帮拍了好多好多张。 但高庭挑都没挑,潘潘也看出他的心思,快速选了一张两人笑着依偎在一起的照片,贴在结婚证上。 直到印章盖下来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潘潘的幻觉,她觉得好不真实,可又确确实实看见他松了一口气,就像是长跑马拉松终于抵达终点了,露出了兴奋不已的笑容。 第136章 照片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从民政局出来,俩人的步伐都有些缓慢,走出大门的时候,还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又看看手里的结婚证。 这下是真的结婚了? 对上彼此的目光,不禁都灿然一笑。 是真的结婚了呀! 高庭拉她到自己怀里,一只手捏着两本结婚证,对着民政局大门口举起来,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抓住她的手,举到结婚证边上。 正好将她圈在胸前。 “快拍照。”他还急迫地催促了一句。 潘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出手机,还调了广角,才把画面都框进去。 照片里,晴空万里,结婚证在就对着民政局几个大字,而结婚证边上,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都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星芒。 而画面外,他看了她戴戒指的手,认真说:“等办喜酒了,我再给你买一个。” 当时他送她这枚戒指的时候就说了,不是为了结婚,而是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当时开玩笑说,那真结婚了还有吗? 他说过会有的,至今都记得。 潘潘也回忆起来了,露出满足的笑容:“够啦,我只有两个无名指,总不能一边带一个吧。” “戴十个也不是不可以。” “我才不!” 他笑着收起结婚证,牵起她的手:“走,老婆,吃饭去。” 这下是真的持证上岗了呀。 那天高庭和潘潘去了一家预约制的私房菜,环境特别私密。 高庭提前定了一个包厢,只有他们两个人。 潘潘走进去,就看见门口两束巨大的花束组成的拱门,里面气球和鲜花早就布置好了,桌子正中间摆着一个生日蛋糕,是个特别可爱的小美人鱼生日+新婚蛋糕。 服务员接待后,邀请两位进入包厢落座,问了一些忌口的情况,又问潘潘:“女士,请问现在可以上菜吗?上菜的话,蛋糕是否需要帮您先撤一下,因为您先生点的菜比较多,可能会放不下。” 潘潘当然不知道他点了多少,眼神看过去,高庭已经脱了外套,包间里很热,他卷起了白衬衫的袖子,居然还从外套里掏出了结婚证给服务员看了一眼:“今天我们结婚,还给我太太过生日,蛋糕不能撤,上菜吧。摆满,我们拍照。” “好的,您稍等。” 等服务员走出去,潘潘又无语又好笑,怎么还把结婚证掏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定的位置呀?” 高庭今天心情大好,有什么说什么:“就是我们复合的那天晚上。” 潘潘回忆着,那不就是他到仙本那的第一天? 她心里觉得好温暖,又问说:“可是正月里,店里不休息吗?” “这家店做预定私厨的,饭馆都一样,正月里才最忙呢。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国,加了钱才预定到。” 潘潘温婉地笑了,这一回,没说他乱花钱——今天结婚,她不扫他的兴。 顺着话问:“那点了什么菜呀?这家店装修好古朴简约,完全黑色系的。” 他卖了个关子:“放心,都是中华大地的珍馐,一定比国外的海鲜排档好吃的。” 说话间,服务员敲了门,得到许可后,推门进来,几个人逐一将菜摆了满桌。 前菜里光鹅肝就有三吃:珍珠鹅肝,樱桃鹅肝,三叠鹅肝。 水晶饺子也是三吃:黑松露野山菌饺子,海胆饺子,虾蟹饺子。 每样只有一口,但是一个比一个漂亮,完全俘获少女的心! 其他的小点心潘潘都没来得及看,大菜就上来了。 除了常规的鸡鸭鱼和一些小菜,还加了泉水牛肉、青酱羔羊排、梅菜湖鳗、大膏蟹两吃,一吃是花雕黑猪肉饼蒸膏蟹,二吃是熟醉生腌大膏蟹。 大龙虾顿了粥,做的养胃又鲜香,甜点是燕窝小盅和花胶奶冻。 …… 难怪服务员说要把蛋糕撤了,他七七八八居然点了29个菜,就算是把蛋糕撤了也放不下呀。 服务员于是又加了两个延申的小边桌,全部摆在一起。 高庭和潘潘挨着坐到一起,他把手机递给服务员,请他帮忙拍了照。 潘潘发现他今天特别爱拍照,一路上过来,光是两个人握着的手,都不知道拍了多少个角度了。 好笑之余,心底温暖得快要融化了,忍不住偷偷看他——和自己结婚,是让他这么开心的事情吗? 他也正好看过来,眼里蜜意无限,正好服务员上了最后一盘菜,莲子百合。 还特意用餐勺盛了给高庭和潘潘:“祝二位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高庭别提多满意了,闷头就把碗里的百合给吃了。 潘潘也笑着吃下去。 服务员也就此退走。 包间里就剩下潘潘和高庭两个人,以及满满一大桌的菜。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也太多了吧,我们才两个人,吃不完好浪费啊。” “不管,今天结婚,必须丰盛一些。”他靠着椅背,,满目爱意地说着任性的话。 她嘴上虽然说着浪费,可是心里是真的感动呀,眼底其实已经有些发热了,但她觉得今天不该掉眼泪,伸手过去拉住了他的手:“对,结婚是要丰盛一些,这样以后的人生也会是丰盛的。” “对,快吃,都好吃的,信我。” 潘潘却没动筷,喉头其实有些酸,她眨了眨眼睛,缓和了情绪,对他说:“其实结婚还应该热热闹闹的,对不起,高庭,因为是我,才让你的人生有遗憾。” 高庭听后,提了筷子就开始夹菜:“对我来说,其他人都是锦上添花,没有你,一切都不成立,所以我没遗憾。” 他夹了一块珍珠鹅肝给她,认真说:“你要是真觉得冷清,那就打电话请你想请的朋友来吃吧。岑纺,盛丰,方晓月,还是杨珍,谁都可以。”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反正证已经领了。又不打算瞒着,我拍那么多照片还要发朋友圈呢。” 潘潘有些讶异,原来他拍了一天的照,就是为了这个啊。 高庭说话间,拿起手机9图都选好了,正中间就是他们的结婚证,当着她的面发了出去,文案很简单,就八个字:“修成正果,持证上岗。” ——他急不可耐地领证是怕夜长梦多,但不代表他会亏待她,更不代表他会遮遮掩掩。 领了证,他才是真正的无所顾忌了,他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他和盛雪阳,结婚了! 她不争气地红了眼眶,赶紧擦掉:“那我叫岑纺和杨珍过来吃饭吧,你叫我哥哥吧。” “行。” 最早看见高庭朋友圈的是杨珍,毕竟高庭是她老板。 高庭没屏蔽任何人,杜小漆和高庭父母当然也看见了,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盛丰是高庭给他打了电话,他才知道,虽然还在走亲戚,但他把这事儿跟方晓月一说,方晓月抱着孩子就催促他快赶过去。 岑纺是到了饭店才知道这事儿,潘潘故意没在电话里告诉她,怕她破费带厚礼来。 半个小时的功夫,一桌人就这么凑齐了。 夜里,潘潘也发了朋友圈,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和高庭在民政局门口拍的结婚证照片,一张是吃饭的时候的大合影。 她的配文也只有一句话:Find YOU, LOveYOU,Marrry YOU,and Live WithOUt Shame。 找到你,和你相爱、结婚,然后,没有遗憾和羞愧地活下去。 正是电影《救赎》里的那句台词,电影里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们做到了。 第137章 拿捏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和潘潘领证的这顿饭,最终来了盛丰一家来了,盛丰又喊了周云飞,毕竟人家现在也替高庭办事。 潘潘喊了岑纺一家三口和杨珍。 原本两个人的包间,一下子变成了10个人。 有亲朋,也有好友,真正变成了一桌婚宴。 除了大菜,高庭又给每人加了和潘潘一下的点心和甜品份例。 一顿饭吃了8800,很吉利。 她没告诉岑纺今天这顿饭的原因,这让岑纺一家进门时有些拘束——一来她没想到是这么贵的饭店,二来没想到今天会是他们领证,她一直以为高庭和潘潘早就领证了,只是没办婚礼。 潘潘看出来她的拘束了,主动拉她坐在自己身边,让服务员给岑纺的孩子和盛丰的儿子都拿了儿童座椅。 一应俱全,她的贴心让岑纺变得放松了许多。 饭桌上,虽然大家经济条件差距大,但谁也不谈生意,只讲家常和乐子。 一桌上三对夫妻,当然是以妻子的话题为主导,反倒是周云飞这个光棍尴尬——女孩子之间的话题总是美好的,方晓月和潘潘养鱼,但同时都喜欢花,方晓月和岑纺同时又能交流育儿经验。 反正共同话题怎么都能找,根本聊不完。 至于这三位的人夫,自然是笑眯眯地欣赏着自家太太生动的聊天模样了。 周云飞憋了一肚子话,但压根没法说,当然本性更不能暴露,故而只好扯着一脸假笑,手肘怼了怼盛丰:“哎哎哎,你别光顾你儿子啊,跟我也聊聊天啊。” 方晓月忙着和岑纺潘潘聊天,孩子喂饭全靠盛丰——盛丰儿子从小又闹,吃饭地时候喜欢把米饭和菜捏得到处都是,一不留神就往自己头脑袋上擦。 这个时候,全靠盛丰看着,哪还顾得上周云飞啊:“聊什么?这么多菜还不够你吃啊?” “不是,你们这样我很尴尬的,我都吃饱了。还有,之前那个事情,差不多了,该处理处理了。” 盛丰手肘回怼他一下:“等会散了再说。” 高庭眼尖,看到他们俩咬耳朵就猜到是什么事情,也给了周云飞一个眼神,等会再说。 这顿饭吃得格外热闹,最后结束的时候,岑纺和方晓月还加了微信,大家都祝高庭和潘潘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拍了大合照,一桌子菜吃得干干净净的。 快散场的时候,周云飞明显还有话说,但是高庭要开车,盛丰也得照顾老婆孩子,只好让他再别一会儿了。 高庭站起来:“晚上联系吧。” 散了场,但是今天的照片发出去,就像一颗石头丢进湖里,带来的涟漪源源不断。 高庭的父母和潘潘这边的亲戚也都通过她和盛丰的朋友圈看见了。 当初定亲虽然请的人少,但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私底下都当做一桩八卦来讲,谁都不看好她和高庭,说得最多的版本,无非是她想傍大款,但是正经人家谁会看上这样的人呀,往后八成也是苦命惨淡收场罢了。 这也就意味着,往后的八卦源源不断,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可谁也没想到,她突然就领证了——她朋友圈发的简单,但是盛丰发得多呀,饭店的装修,菜色,布置,合照的场面,合照里潘潘的大钻戒,无一不透露出用心和昂贵——尤其是昂贵,对于看戏的人来说,用不用心是其次,贵不贵才重要,或者说,在世人看来,贵就是用心。 男人有时候或许不懂浪漫,但老男人却很懂人情世故,尤其还是做生意的老男人,高庭是如此,盛丰也是如此。 盛丰甚至还配文: “正月初八,吃上了开年最贵的一顿饭8888。 还是我妹夫浪漫,先出国蜜月,再回国领证。 祝妹妹妹夫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小夫妻恩恩爱爱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这下事情的发展峰回路转,盛丰都没回家呢,就有不少人问到了盛建国和盛建兴俩兄弟面前。 这个时候还在走亲戚呢,电话里还能应付几句,最怕的就是那种问到眼前的。 大伯还好,笑嘻嘻地说年轻人现在就是这样的,流行旅行结婚的,他也不掺和,反正要正式摆酒的时候,肯定不会忘记请大家喝喜酒的。 盛建兴那头就尴尬了,其实亲戚们都听说了他的事儿了,还问到跟前,根本就不是对事情感兴趣,反倒更多地是想要触他楣头——自己亲女儿结婚了,居然还不知道呢。 真活该! 盛建兴既没办法像自己大哥一样笑容满面地应付客人,也没办法苦着脸表露真实想法,同时那180万的赔偿款和被盛丰扣住的股份和奖金,导致他这个年过得潦倒又凄惨,精疲力尽但又满腹怨念。 他把自己大哥叫到了一边,这才拉下脸来问:“大哥,潘潘结婚的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是不是又瞒着我?” “我瞒你什么,你上次这样闹一次,我还敢管吗?”大伯也没好气地反呛他,“我告诉你,现在领了证了,合法了,生米煮成熟饭了,懂不懂?你上次那样,还能结婚,潘潘也不容易,你要还是她亲爹,就好自为之吧!” “不是 ,大哥,盛丰不是在那吃饭吗?你真不知道吗?” “我真不知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圈子,我老头挤不进去!” 盛建兴没再说话,暗自思索起了什么。 大伯刮他一眼就知道他没憋好屁,冷声提醒一句:“消停点吧,让你闺女活得像个人吧。” 盛建兴没再问潘潘的事情,话头一转,反倒问了一句:“那我的事情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这事儿是我逼你的?” “不是,大哥,外人就算了,阿丰还把我股份和分红都扣了,你让我怎么活呀?我是他亲叔叔啊,我在厂里多少年了,他就算要接班,这么对厂里老人,尤其是自己亲叔叔,人家背地里怎么说他?” 大伯翻了个白眼,对他说:“我实话跟你说吧,盛丰现在孩子大了,也三十多岁了,不可能一直听我的。我也老了,以后都是他做主了,你这个事情,都是他说了算,你找我也没用。” 盛建兴还想说什么,大伯一句话就堵了他的嘴:“你可想想清楚了,对方现在180万没催着你赔,那都是阿丰在帮你缓着呢。” 这一招确实不由得他不老实,一方面扣了他的股份和分红,可另一方面又帮他延缓了债务。 盛建兴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盛丰治得死死的。 盛丰现在就像是那个替他顶着石头的挡风墙,既遮住了他的阳光,但同时也保护了他,他想去闹,可又不敢闹,就怕一闹,盛丰让开,那风雪直接就能碾死盛建兴。 他丧气又憋闷,这大过年的,一桩桩一件件,竟然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第138章 归宿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除了盛建兴,潘丽华也刷到了潘潘和盛丰的朋友圈。 她夜里给潘潘打了个电话,潘潘非常平静地把情况和她同步了一下——她和高庭确实结婚了,但是办婚礼的事情还没有确定,俩人都不着急,如果真的要办,会通知她的。 妈妈这边,也就挂了电话了。 高庭这边的反馈就比潘潘这边好多了,大多数的亲朋好友都在他朋友圈底下点赞祝福,让他办酒的时候别忘了请大家吃饭——人啊,来往有时候都是看实力的,他家里的底子摆在这儿呢,就算婚前有些小插曲,只要他态度摆明了,领证了,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祝福他。 当天夜里,高庭爸爸妈妈当然也接到了很多亲戚们的电话,高庭妈妈率先看到了朋友圈,虽然对于儿子的不告知感到不满,但是亲戚电话打来的时候,他们还是很娴熟地应付了过去。 高庭爸爸笑着说:“是的,谈了好几年了,高庭反正也是每天不在家,三十好几了,我也管不着,反正他结婚的钱都自己准备了。今年过年没回来,好像是去马来西亚旅游了,小年轻不喜欢我们这种老一辈摆的酒,要自己先结一遍。” 电话那头也表示理解:“是的是的,现在年轻人是这样的,反正他自己赚钱,办他们自己喜欢的形式,管也管不住的。只要他们讲的来就好啦。” 高庭爸爸又说:“是的,本来很早之前就要领证了,他这两年么自己在外面搞厂子,总想有点起色再结婚,不然背一屁股债,他自己也羞。” “哎呀,你们家高庭有本事的,哪个人做生意不背点贷款么,你心放肚子里好了,现在儿媳妇有了,就等着抱孙子了。那你们高庭事业做起来了,其实女方也不用上班了呀。” 这话看似是在关心,但其实却是在打听女方的情况,在这一点上,高庭父母的口径出奇地统一,就像当初在裁缝店里,高庭妈妈对裁缝阿姨说的那样,高庭爸爸提起潘潘也之说好处:“我儿媳妇她自己也做生意的,也蛮有赚头的,我们么倒是想抱孙子,但是让她放掉她的生意,肯定舍不得的。我想想就随他们去好了,反正不跟我要钱。” 对方表示微微惊讶:“你儿媳妇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啊?” “不是家里,是她自己创业的,卖金鱼和水族用品器材的。喏,高庭那个厂最大的网红景观,就是她做的设计,后来么有帮高庭设计了一些柜子啊,鱼缸啊,有合作的。” “哦,那怪不得了,我说高庭怎么几年没见一下子就结婚了,原来是这样合作认识的。那女方肯定也有点实力的,以后夫妻两个做生意,越来越旺的。” “旺不旺的不知道,反正他们处得来就好了,我都这个年纪了,钱又赚不完的,家里太平最要紧了,你说是不是。” “是的呀,那你们摆酒的时候,不要忘记叫我们奥。” “一定一定。” 高庭爸爸挂了电话,笑容缓缓消失了,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生气的高庭妈妈。 妈妈当即就黑着脸给高庭打了电话。 高庭和潘潘刚回到家,准备洗澡,他看了一眼手机来电显示,对潘潘说:“我妈。” 潘潘立即认真起来:“我们一起接?” 高庭却摇摇头:“你先进去洗澡,我先和她说一下,过几天回去当面摊开来说。” 潘潘觉得这个是没办法逃避的事情,既然他决定了,那她就配合,转身走进浴室,给他们母子留了一些谈话的空间。 其实谈话内容也不难猜,他们的家庭关系一直很健全,这样先斩后奏的事情,其实是对他父母的一种不尊重,生气是在预料之内的。 但证已经领了,再生气他父母也不可能盼着自己儿子离婚。 果然,等潘潘洗澡出来,高庭就说:“明天,我们一起回家吃个饭。” 她用力点了点头:“好。我自己去和你妈妈说。这个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对,我去道歉。” 他走过来抱了抱她,不想她太沉重:“你别想那么多,反正证已经领了,死猪不怕开水烫,骂两句,打两下,都有我顶着呢。” “嗯。我和你一起。” 他点点头,认真开了口:“其实还有个事情,我一直没和你说,今天领证了,我觉得不能再瞒你了。” 潘潘听语气就知道是大事,否则高庭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说。 她于是拉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你说,我听着。” 高庭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措辞,考虑了很久才开口:“去年我们定亲被搅局后,我和盛丰一起,给盛建兴做了个局。” 潘潘一听和盛建兴有关系,一下子背就僵直了,攥着他的手急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别着急,听我说,就是我让周云飞去钓他,他缺钱但是不知道是我的单子,然后偷了盛丰家的公章签了合同,实际上是拉到自己在外面的小作坊做的。定制运输箱不合格,导致我去年大促的货,折损了60万,按合同,他要赔我180万。盛丰那边,根据股权合同,有权扣除他所有分红没收股份。” 潘潘愣了好久,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一直背着自己偷偷在做?! 她神色凝重,思索了一会,问他:“我只有一个问题,倒霉的只有他对不对?你会不会有麻烦?” 高庭盯住了她的眼睛,漆黑的眼底全是对自己的关切,他满意地笑了:“不会。我和盛丰都有合同,合法合规,没人逼他偷公章,是他自己太贪心了才会这样。” 潘潘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高庭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问:“别担心,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我和盛丰一起整他呢,现在盛丰接管家里的厂了,他的钱全捏在盛丰手里,态度好得不得了。我是想告诉你,上次是我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也太冲动了。这次我会给你保障的。” 她眼神暗了暗,又想起了从前那些不快乐的事情,可看着他的眼睛,却又能够抵御那些痛苦的风浪了:“不怪你。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高庭,我一直没说,谢谢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 他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还是笑着地,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不是早就说过了,我要做金鱼饲养员的,我走了你回哪去?” 他不知道,这话比一百句一千句我爱你都更让她动容——她其实比谁都清楚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从小那些扫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鄙夷的,可怜的,看戏的,敬而远之的……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想要收留过她,大伯让她和奶奶一起住在地下室里,但始终都有所保留——就像他们始终住在楼上,而她和奶奶住在楼下,过着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扰,有时候有水果,大伯母会送下来和他们分享,但是不会真正的邀请她去楼上。 反正只是暂住,不会是一辈子,盛雪阳,永远无法真正地融入大伯一家。 他们看着她的时候,始终是有距离的。 可她心里也清楚,收留这样一个侄女,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好了,能够对得起良心就好了 而且她生活上的一切,都是由奶奶照顾——除了奶奶,真的没人愿意和盛建兴这种人沾边。 盛丰的态度更是明确了,他代表了绝大多数人对她的态度,在所有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刻,他都会选择放弃她。 只有高庭,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是她永远的归宿! 她红了眼眶,从那顿婚宴开始的,积攒在心里的感动,这一刻终于都要涌出来了——她的心被他填的太满了,要溢出来了。 可她忍住了眼泪,不想再哭了,她双手捧起高庭的手,攥紧,按在自己心口上最接近心脏的位置,对他说:“高庭,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在我这里,”她按了一下,他的手感受到她的心跳,“只有你最重要。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退缩了。我会和你一起面对,无论任何人,任何事。” 他露出了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大拇指摩挲过她微红的眼尾,声音充满了安全感:“放心,一切都会好的。你不需要再担心盛建兴了。如果他再来找你,你就告诉我,有这个把柄在,他不想破产坐牢,就只能老实听话。” “好,我相信你。” 第139章 屈膝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第二天,高庭和潘潘起了大早,买了些水果,开回他家。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这天家里没客人,父母知道他们要回来,也没有出门,偌大的家里,就只有自己人。 奶奶正月里也过来住几天,她是最高兴的人了,不管怎么说,高庭总算是结婚了,对老人家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喜事,大过年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奶奶一大早就去买了菜,准备要给他们做午饭吃。 高庭和潘潘下了车,高庭就去后备箱拿双子塔买的一些礼物。 潘潘在大铁门前站了一会,心里有些感慨,也有些紧张,但是她没迟疑多久,就去接过了高庭手里的化妆品袋子。 高庭爸爸听见动静,也下来开门了。 高庭迈进去,喊了声:“爸。” 潘潘跟着走进去,但是非常小声非常犹豫地喊了一声:“叔叔。” 高庭爸爸虽然脸色有些凝重和尴尬,但多少还是带着点笑容,朝潘潘点了点头:“来了啊,快进去吧,你妈在客厅呢。” 高庭给了潘潘一个眼神,就带着她往上走。 高庭爸爸关了门,跟在后面。 两人手里都提着东西,高庭爸爸几步赶到前面,又帮忙开了客厅的门:“孩子们回来了。” 高庭妈妈抬眼看了一眼俩人,一声不吭,转了个身,躺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遥控器随意换了几个台,当作没看见。 高庭脱了鞋,家里开了地暖,他直接拎了东西走进去。 潘潘也跟着进去,她加快脚步,甚至走在了高庭前面,将自己在双子塔给他妈妈买的礼物,放在了茶几上:“阿姨,这是我和高庭在吉隆坡双子塔给您带的礼物,新年快乐。” 高庭妈妈只用余光扫了一眼昂贵的化妆品礼盒,眼神的重心还是在电视上:“你们不是已经领证了吗?怎么不把结婚证拿出来?这么大的惊喜还要什么礼物?” 潘潘捏着自己的手指,拇指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指,但并没有就此退却:“阿姨,我们领证没有通知你和叔叔,这是我们不对,对不起,我今天来,也是想当面给您道歉。” 高庭妈妈坐直了,朝她摇摇手:“没这个必要,还有什么要道歉的?你们领证的时候难道不知道?知道不尊重我们还是领了啊,那你今天来道什么歉?” “阿姨…”潘潘硬着头皮,依然放低了姿态,语气却坚定无比,“年前我请您给我点时间,我想了很久,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我爱高庭,我想和他在一起。我知道是我自私,我也愿意承担这些后果,婚前财产协议,我们可以补签,三金彩礼甚至酒席,我都可以不要,我不是为了钱,我真的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可这些话并不能让高庭妈妈消气,她在意的也从来都不是钱! “你以为这样就能分的清楚了?你们两个好得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说什么不要钱,他的钱你没花过?他的好处你没得过吗?” 这话其实有些难听,高庭妈妈气到顶上,骂骂咧咧已经不能解气,非要说一些羞辱人的话才解恨。 什么只是想在一起,在她听来只是一些天真的漂亮话罢了! 他们就是抱着这种天真的想法,才会冲动做出先斩后奏的事情来,现在到她面前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无非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逼她接受罢了。 这和古时候私奔了,生米煮成熟饭了,回头逼迫家里为了名声同意成婚有什么区别! 从高庭妈妈知道潘潘存在开始,高庭的态度就一直强势地有些过头,从前她愿意尊重儿子的选择,就算不高兴,也就算了。 但是这次实在是触碰到她的底线了,她的矛头不再对准潘潘,而是直面盯着高庭,厉声质问他:“你当你爸妈是什么东西?你现在是生意做大了,翅膀有硬了,我们两个老东西没有用处了是吧? 高庭,我跟你爸也像盛建兴一样对不起你了?还是我们对不起潘潘了?你们说要定亲,我们是怎么做的?钱,场面,我们哪一样让你丢人了?不都是在别人的标准上加了又加,就怕怠慢你看中的人,就怕你脸上没光!结果呢?” 她又开始质问潘潘:“是我们不让你们结婚吗?是你爸爸!是他来搅局!我们丢人丢得还不够吗?现在好了,亲戚都知道了,电话都打来了我们才知道你们领证了。你们当我们做父母的是什么?你们对我们有一点点尊重吗?” 她越说越激动,高庭爸爸眼看情形越来越糟,赶紧过来挡在了潘潘和高庭妈妈面前,他又将人按回沙发上,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本来他们就已经准备好要领证的,只是推迟了而已,今天这不是回来告诉我们了吗?再说了,儿子走之前也说了,还是准备按原计划结婚的,你别太激动了。” 确实,高庭年前回来,是向父母坚定地表达过自己的态度的,只不过并没有得到父母的同意罢了。 话说到这里,其实又绕回了核心的问题。 高庭妈妈看着潘潘,再次开口:“是,高庭是回来说过要结婚,但是潘潘我也和你说过了呀,他不懂事,可你是清楚的呀。” 潘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高庭快速走过来拽了她一把,自己顶了上去:“妈,我三十多了,潘潘才多大,她做不了我的主,都是我的主意。再说我们俩都是成年人了,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我也v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就想和她结婚。难道就因为有一个人不看好,反对,我就要一直拖着耽误人家吗?” 高庭也用从未有过的严肃神色面对妈妈:“日子是我们过的,我要是因为别人说几句,就拖着不结婚,那是本末倒置。 爸妈,这件事情,没有提前告诉你们,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但是我也说句实话, 我不通知,不是不尊重,是我知道你们会反对,但我还是要做。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爸妈,你们没有对不起我,这事儿我没什么可以解释的,非要我说,那就算我求你们成全,行吗?” 说着高庭当着全家的面,笔挺的后背,弯了,膝盖也弯了,他要给父母跪下去…… 潘潘当时就呆楞住了,这一幕比他们领证那一刻更不真实——她认识高庭那么久,她知道他极少对人服软,脾气有时候和骨头一样硬,做事业的时候野心勃勃强势执行,谈感情的时候,也都是直球挽回。 这样的高庭,竟然为了自己…… 只不过他刚有这动作,高庭爸爸就反应极快地拽了他一把,用力把他推远了,他撞了潘潘一下,她下意识扶住了他。 高庭这人确实说不来软话,就像他所说的,这事儿是他做错了,但他是明知是错,还是要做! 既然错误是事实,他不辩解也不篡改,只谈怎么道歉和解决。 但是对于父母来说,完全是一种巨大的情感冲击——妈妈当时就掉眼泪了,她怎么忍心看着自己那么优秀的儿子屈膝? 哪怕是对自己,她也受不了。 他刚站稳了,妈妈就随手扔过来好几个枕头:“你以为你这么做有骨气?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为这种事情来跪我的!” 潘潘冲到了高庭前面,挨了两下,好在枕头打在身上头上也不疼,她甚至还接了一个满怀。 她抱着枕头再一次靠近高庭妈妈:“阿姨,你生气要打就打我吧,我没有怨言。高庭说得对,我们是做错了,可是我不后悔。我承认我们自私,你怎么骂我,说我,都行。” 高庭妈妈又气又难过,流着眼泪看着这对小夫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她用力推开了潘潘,回自己房间去了。 其实早在高庭和潘潘回来之前,高庭爸爸已经劝了她很久——既然儿子态度这么坚决了,证都领了,再去为难他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让他昨天领证今天离? 正常做父母的,都不会盼着孩子不好。 高庭妈妈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不是不喜欢潘潘,而是为高庭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心寒——就像天下许多母亲一样,十月怀胎,从襁褓将孩子抚养长大,天然觉得自己和他是最亲近的人。 她也希望像普通人家一样,风光体面地走流程,帮他建立起自己的小家,可偏偏上盛建兴一闹,对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 情感的过度,是需要缓冲的。 很显然,缓冲要柔和,高庭这刚直的脾气,只会适得其反。 第140章 恶人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和高庭妈妈第一次谈话陷入了僵局。 刚才他妈妈已经非常激动了,回了房间,眼下其实也不好再追过去说什么。 高庭和潘潘只好在客厅坐着,高庭爸爸也在,他黑了脸,走到高庭面前,用少见的严厉训斥语气对他说:“你自己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 高庭垂着头,闷声不吭。 潘潘小的时候三天两头就要经历这种紧张的家庭氛围,并逐渐变得麻木,可在高庭家里,这种情况却非常少见。 对于他这样健全的家庭来说,爆发这种争吵,反倒比潘潘的原生家庭更加需要小心对待——毕竟她家里已经四分五裂,一地碎片还需要小心什么呢? 可他家里家庭和睦,以后的日子是需要一辈子相处下去的,如何圆满的处理,不留下心结,成了此刻最大的难题。 高庭爸爸看了潘潘一眼,也看出来她的紧张,他沉默了几秒,对潘潘态度倒比对高庭要好的多。 “潘潘,刚才那些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人都一样,气上脑门了,什么难听说什么。” 潘潘还挺意外他爸爸的态度的,乖巧地点点头:“叔叔,我知道的。” 其实她觉得高庭妈妈说得已经挺客气了,她说的话比起盛建兴那天说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叔叔,我能去看看阿姨吗?” 父子俩对看一眼,高庭的意思当然是别去了,他想等妈妈先冷静消消气,自己再去。 但是高庭爸爸,却同意了:“行,你去吧,我们两个大男人,尤其高庭,说话横冲直撞的,容易激化矛盾,你好好说,你阿姨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嗯。” 高庭还是不放心,但潘潘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也没再反对——来之前她就说过很多次,她会主动去道歉承担的。 就像刚一进门,她就走到了高庭面前,主动向他妈妈示好一样。 潘潘站起身来,在高庭的注视下,走到他妈妈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三下门:“阿姨,是我。” 里面没动静,潘潘等了几秒,就开门进去了。 等房门关上,高庭爸爸也一脸凝重地坐下来:“昨天我跟你怎么说的!我不是让你好好说话,你搞成这样难道你们就高兴了?潘潘就高兴了?你证都领了,我们还能逼你去离婚啊!” 高庭叹了口气,肩头像压了铅块一样:“你不是说已经和我妈说好了吗?” 高庭爸爸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我昨天一直在做你妈的思想工作,但是事情是你做的,她对你这个气,总要你自己来哄吧。 你一句软话都没有,话一句比一句硬,你妈吃软不吃硬你不知道吗?” 高庭仰头靠在沙发上,也只能说:“行吧,等会我再去和我妈说说。” 房间里头,高庭妈妈靠在床靠上,见到潘潘开门进来,扭过头去,并不拿正眼看她。 潘潘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焦灼地站立,开口喊了一句:“阿姨。” 她又扭过了头。 潘潘继续说:“阿姨,你是高庭的妈妈,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就是这样的,不会哄人,直来直去的。” 高庭妈妈冷哼一声:“不见得,他要是不会哄人,你们闹了那么多次,怎么还哄你去领证?我是他妈,但现在比不了你了。” 这话冷嘲热讽,潘潘也不见气,厚着脸皮试着说:“阿姨,我知道你不满意我的条件,虽然从前对我很好,现在恐怕也不想看见我。 但我不会离开高庭的,不是他哄我,是我纠缠他。他有钱,有责任心,有上进心,这样的人谁都不会放手的,何况,以我的条件,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所以来之前我也想过了,你要是实在太讨厌我,我们可以不办婚礼,以后高庭还和以前一样回来,你们就当没我这个人,你们还是一家人,我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这话乍一听,卑微又委曲求全,但实际上却故意激怒了高庭妈妈,她一眼瞪过来:“什么叫就当没你这个人?你们想得倒美,你们现在什么意思,你跟高庭是一家了是吗?我们都是外人了是吗? 你们以后准备过自己的日子了,完全把我们排除在外了是吗?” 这也恰恰是高庭妈妈最介意的,高庭先斩后奏的决绝坚硬态度,就好像要为了潘潘,连父母都不要了一样! 身为母亲,为他付出,为他打算,可换来的却是和盛建兴一样的待遇,她真的接受不了! 潘潘其实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原本对情绪就非常敏感,尤其是在这种家庭伦理矛盾上——高庭妈妈在意的不是钱,此时此刻甚至不是潘潘的原生家庭,如果是,她大可以抓住他们的经济差距和原生家庭的问题,来狠狠攻击羞辱潘潘。 可她没有。 她从始至终强调的只有一点——他们的不知情,让他们觉得,被放在了和盛建兴一样的位置上。 “阿姨,如果我说,我很想和你做一家人,你会相信吗?” 潘潘面对她严厉的诘问,却非常真诚地说出了这句话。 高庭妈妈愣了一下,移开了目光,没说话。 潘潘接着说:“我想,之前你带我去做旗袍,带我走定亲流程,布置场地,我真的很期待那天和你们一起拍全家福。 不是我要抢走高庭,是你们如果不能接受我的话,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和他在一起了。” 这话直白又自私,可她只能这么说——母亲是不会真正记恨孩子的,但情绪始终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妈妈如果恨高庭,那只会在矛盾的循环里越来越怨,那不如来恨自己。 自己是个外人,就算曾经有过好印象,走到这一步也都消耗没了,何况自古婆媳大都有些摩擦。 潘潘想,既然这样,就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吧。 “阿姨,我们定亲那天,不瞒你说,可能有些矫情,但我确实一时接受不了,有些想不开。我在国外潜水的时候,就在想,要是淹死了也挺好。可我舍不得高庭。 我这么说,不是想卖惨,是想说明,我不会离开他的,就算别人话说的再难听,就算是双方父母全都反对,我都不会放手。 你想,我死都不怕了,还在乎这些吗?” 她的语气非常平静,就像是黄昏时沉寂海面。可这些话,却比高庭那些石头一样的话更有用。 确实,生自己儿子的气是双重折磨,生儿媳妇的气就痛快多了。 但就像高庭爸爸说的,他妈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对潘潘也并不是单纯的排斥,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是同情心疼她的,甚至也一度将她当成家人。 听到潘潘这番话时,她依旧黑着脸,但眼底却松动了。 是啊,现实摆在眼前,要么就接受,要么就当没她这个人,如果强行干预,母子决裂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何况,其实高庭妈妈心里很清楚——既清楚自己儿子的脾气,又清楚自己其实是一时情绪上头,并不真正想要为了自己的痛快,而逼着高庭离婚。 可眼下让她松口,她一时间还做不到,只能不说话,不搭理。 潘潘却非常坚定的继续说:“阿姨,我们已经领证了,改变不了了。如果你要怨,就怨我吧,别去为难高庭和你自己了。 我当然希望你们能接受我,但这也强求不了,就像我说的,你们讨厌我,可以当我不存在,婚礼,财产,我都不要。 如果你愿意接受,以后我就改口喊妈妈,如果实在接受不了,我就继续喊阿姨,今天我也不留下吃饭了,我会和高庭说的,这是我该承担的。” 话说到这里,潘潘没有带丝毫情绪,而是摆明了态度,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对方。 意料之中的,高庭妈妈没有马上回应她,始终是沉默着。 潘潘也不着急,慢慢退到了门边上:“阿姨,我先出去了,您考虑考虑吧。” 第141章 硬核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一上午,高庭妈妈始终没从房间里出来。 高庭担心潘潘,人虽然在客厅里和爸爸说着话,耳朵却一直竖着听房间里的动静。 他其实有些后悔,不该让她一个人进去,不该她说她想自己面对就真的让她去——她确实改变了很多,可并不代表她坚不可摧。 直到房门打开,潘潘非常平淡地走出来,冲着他和他爸爸笑了一下,高庭先是一愣,然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父子俩都想问怎么样了,外头院子铁门就被打开了,是奶奶买菜回来了。 她看到高庭的车停在外面,扯着嗓门就冲二楼喊:“高庭,快下来帮忙烧饭!” 潘潘反应最快:“我去给奶奶帮忙了。” 高庭父子俩云里雾里,一时看不透事态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高庭站起来,有些犹豫,到底是下楼还是再去和妈妈说说。 他爸爸此时却很有经验:“你先下去帮忙,我再去劝劝你妈。” 高庭有些不相信老爸,老爸伸手就把他往外推:“好了,先去帮你奶奶做饭,这里我会处理的。” 外头奶奶正从三轮车上往下搬东西,看见下来的是潘潘,她一点儿不意外或者生气,脸上堆笑对她说:“潘潘啊,快帮我把这个拿进去,我中午给你们做酸菜鱼吃。” 她对于奶奶的态度,是有些意外的,她好像丝毫不在意,难道不是应该老一辈,更在乎俗礼吗? 心里有疑问,但没问出口,勤快地帮着搬东西。 高庭没多久也过来帮忙,东西都搬下了车,俩人就在厨房帮奶奶打下手,高庭凑到她身边小声问:“你和我妈说什么了?” 潘潘却卖了关子,笑而不语。 高庭看不明白,凑的更近一些,刚想开口,奶奶拿着一把芹菜就朝他后背打过来:“干活么仔细一点,嘀嘀咕咕的,晓得你刚结婚,那。现在么搞得这么亲热,叫你生小孩又没动静的。” 高庭回头还差点被芹菜叶子甩一脸,苦着脸用方言说:“阿婆,干嘛。” 奶奶捏着一把芹菜,嘴就像上了发条一样转起来:“干嘛么叫你弄快一点,你妈下都不下来,一天到晚作翘,不知道有什么好板个脸的,儿子结婚么菜也不弄点,叫她弄饭她就去饭店定,家里灶头冷冰冰的,一点烟火气都没有,难怪呀,灶头都不热哪有人气!难怪你这么迟都讨不到老婆!” 奶奶转身弓着背,动作不快但嘴巴快,高庭都还没接上话,她下一轮输出就开始了:“结婚了么就好了呀,你知道现在多少人没婚结的,相亲好几年都没人要,到后来就喜欢男人了,变态了呀。 我跟她说你们过年没在家里吃,喜酒迟点摆,但是自己家里要吃一桌的,她好笑的,阴阳怪气说你们现在是一家了,跟她没关系的。真好笑了。” 奶奶碎碎念着自己的不满,潘潘也不敢插嘴,闷声里着菜。 高庭和她对视一眼,看清了奶奶的态度,心里终于有了点底。 高庭走过去问奶奶:“阿婆,我领证没跟你说,你不生气?” 奶奶抬起头来瞧他一眼,满不在乎:“哦呦,多大点事情哦,又不是你们小孩生在外面我们不知道。领证么,本来你们之前就要领的呀,时间也是你们自己定的,又不是正式摆酒没叫我们,那我是要打你了。 要我说你妈也有点矫情的,你们本来就住在一起的,领个证不是很正常的啊。我现在也有点搞不明白了,怎么他们好像是老古板一样,还没我看得开。有婚结都很好了,你们赶紧生小孩,现在生了小孩再摆酒都多了去了。” 对于老太太的精神状态,潘潘表示大为震撼,刚才在二楼,性质那么严重,上升到欺骗和尊重的话题,在她这里,一句:“有婚结都不错了”,居然就过去了。 奶奶也看见了潘潘讶异的脸色,走过来竟然还宽慰她:“都不要紧的奥,让人家说两句么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的。我跟你们讲一句话你们就懂了,这个世界上,盼你们好的外人,不多的。 人家最好你日子过的差,钱没他们多,小孩没他们聪明,他们就好来笑你了。你们只要日子过的好,事业做的好,人家再怎么说,你就当放屁。你有钱了,家里有小孩有人了,我跟你讲,别人说的再难听,也抢不走你一点点东西的。 你不要不相信,以前高庭爸爸刚开始办厂,我们家困难的时候,多少人说他没本事还做梦想当老板。后来好了,我们日子好起来了,身边都是好人了。讨债的都登门送礼拜年了。” 说着奶奶一本正经地对潘潘说:“你就听奶奶的,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一门心思,先要个小孩。” 潘潘和高庭同时脑门上黑线闪过,果然啊,又绕回重点了! 奶奶连忙说:“你别不信呀,多少家庭矛盾,有了小孩,都解决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点烧菜。”高庭苦笑着过来拉开奶奶。 奶奶一边走还一边对高庭说:“阿庭,你不要觉得我是思想顽固,我跟你说,人家潘潘年纪轻,你年纪不轻了呀,你再拖下去,冒40了再想生,这个种子质量就不好了,闷坏掉了你知道吧。” “什么跟什么啊。” “你们住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小孩,你到底行不行啊,还是都戴那个什么塑料套子的啊?不好的呀,闷坏的。” 妈呀,这话奶奶敢说,潘潘都不敢听,高庭也脑袋嗡嗡的,大声打断:“好了呀,我今天晚上就生好吧。” 潘潘趁着高庭打岔,出去透了口气。 厨房里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密,还在和高庭说些什么,潘潘透过窗户表朝里面看,和高庭视线交汇,俩人都红了脸。 她又在院子里待了一会,脸没那么烫了才走进去帮忙,进去了也不敢跟高庭再靠近了。 他奶奶的话题,实在太硬核了! 第142章 团圆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因为和奶奶互动,气氛短暂地活跃了一下,但是潘潘也没忘记和高庭妈妈说的话。 如果她真的接受不了,那自己也就不留下吃饭了。 眼看着饭点越来越近,他妈妈始终没从二楼下来,高庭爸爸也一直在楼上,不知道是劝,还是一起表态。 她的心就像沙漏一样,一点点堆起了沙子。 快11点的时候,潘潘把高庭叫到了一边。 俩人在门外的桂花树下说话,就像年前她来这里一样。 “我和你说个事情,你不要着急,先听我说。”她缓缓开了口。 高庭看了一眼家里二楼,大概猜到和什么有关:“你说。” “我和你妈妈说了,事已至此,要么就是接受我,要是接受不了,我以后就不出现了,这顿饭我就不吃了。这个事情是我们不对,但是过日子总要有个平衡点的。 我是想和你说,等下要是你妈妈不下来吃饭,你给她送点上去吧,我就不吃了,我先回去。” 高庭皱了皱眉头,抓着她的手怕她跑似的,怎么都不同意她再一个人走:“我等会去叫我妈吃饭,你也别走了,我爸都和我说了,我妈其实也没有让我们分开的意思,只是在气头上。奶奶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你走了她也伤心。” “我没关系的,这么短的时间,我们也不能逼着她接受呀。反应我们已经结婚了,你也不用怕我跑了,你就留在这里吧。 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你妈妈最介意的不是我们没提前说,是你,她是觉得自己儿子不要这个家了。她心里不舒服。 等下我就走,你留下来,毕竟是你妈妈,你好好和她说。” 高庭想了想,捏着她的手没放,语气没得商量:“不行。” 他不会再让她一个人走了。 潘潘知道他在想什么,朝他温柔一笑:“好啦,那我去车里等你总行吧,我去车里睡觉,你就说我走了。好不好?” “先别着急说走,等开饭了再说。有的婚结都不错了,哪那么多讲究,你跟我进来。” 说着又将人拽了回去。 奶奶已经在一楼的饭桌上摆上了菜,就等人坐齐了。 她年纪大了心急,一点儿也等不了,立马跑到院子里朝着二楼喊:“吃饭了!快点!吃饭都不积极!还要人喊啊!” 高庭爸爸应了一声,潘潘正好站在院子里,就看见二楼门开了,他爸爸从户外楼梯走下来,却没看见高庭妈妈。 她虽然不意外,但心还是沉了下去。 没办法,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奶奶说的对,能结婚已经很好了。 高庭没说什么,却攥紧了她的手,她给了他一个略带苦涩,却依旧温柔的笑容。 可高庭爸爸走到他们眼前了,却又说了一句:“你妈马上下来了,快去坐着吃饭吧。” 潘潘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爸又专门看着她说了一句:“快进去吧,还愣着干什么。” 奶奶不了解情况,只是催促:“快点哦,吃饭还要一个个请下楼啊。” 高庭反应快,拉着潘潘就往里走,按在座位上。 外头楼梯也传来脚步声,高庭妈妈真的下了楼。 潘潘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由得紧张起来。 门口有影子闪过,高庭爸爸走进来后,身后出现了他妈妈的身影。 她手里拿着两个红色的绒盒子,脸色还是很难看,可潘潘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们定亲那天,装黄金的盒子,其中一个,是过年前她还回来的。 奶奶刚从锅里端出一碗蒸肉,只看到高庭妈妈下来了,但没注意看她手里拿着什么:“我一天天叫你们吃饭都叫得累死了,快点快点。” 高庭妈妈开口说:“我要拿东西呀,哪有那么快的。” “什么东西一定要吃饭的时候找啊?” “他们结婚了,三金和彩礼总要给的咯。” 说着高庭妈妈走到潘潘身边,把东西一甩到她怀里,没好气地说:“喏,拿去!这次么自己上点心思,自己的东西保管好,不要又被那种滥污的人盯上!” 潘潘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双手用力抱了一下怀里的绒布盒子,表面细密的短绒毛在指腹划过,才有了些许真实感。 高庭妈妈看她呆愣愣的,伸手过去,又将她怀里的首饰盒抽出来,当着面打开:“你自己看清楚,东西一样都没少,不要到时候说我抠掉一点。” 潘潘瞳孔都在发颤,眼前是金灿灿的黄金和那张彩礼银行卡,她的视线甚至一时间都没办法对焦,这些,真的属于自己吗? 自己真的,可以获得幸福吗? “阿姨…我…” 高庭妈妈白了她一眼:“彩礼里包括改口费的奥。” 潘潘彻底怔住了,眼底也开始热起来。 高庭爸爸已经挪好了椅子,拉着高庭妈妈坐下,对潘潘说:“潘潘,给你妈拿双筷子。” 潘潘喉咙涌上一阵酸涩,心里一阵热一阵酸的,一时发不出声音来,咽了一下口水,用尽了全力才撕开一个口子,发出声音来:“好的,爸…爸爸。” 合上首饰盒,高庭已经拿了筷子递到手边,她接过:“妈妈…筷子。” 奶奶在一旁看了半天,一直到看到这里,想要刀人的眼神才终于变得满意起来:“这就对了嘛,我跟你们讲,今天是我们家的大喜日子,阿庭刚才已经答应我了,今天就要小孩的。这顿饭要好好吃,吃饱了,我们家肯定越来越旺的。” 高庭无语扶额:“阿婆哎,小孩会生的,你不要一天到晚说。” “我怎么不能说啊,我再不说两眼一闭走掉了都看不到了。到时候我下去,我叫你爷爷来找你,我让他来跟你说。” 高庭真服了:“好好好,今天就生今天就生。” 也不知道怎么了,眼神和潘潘短暂交汇了一下,竟然有些不敢看,触电似地躲开了,心里升起了一阵微妙的心动。 他那么直白的一个人,竟然,害羞了! “好了,妈,你别站着了,快坐,吃饭了。”高庭爸爸又给奶奶拉了一把椅子,从柜子里拿了一瓶杨梅酒出来,给老太太倒了一点点。 “我知道你高兴,破例少喝点,也就今天尝个鲜。” 奶奶笑嘻嘻地坐下捏住了酒杯,正要喝呢,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小碎步回屋,再回来,怀里揣了个大红包。 直奔潘潘而来。 “呐,别嫌少,这里就5000,等你们正式摆酒了,我再给你一个,小孩有了,出生满月周岁,都有。” 潘潘犹豫着看了高庭一眼,高庭伸手就拿过来塞进潘潘兜里:“老太太不差钱,这个必须要收的。” 潘潘这才放下心来:“谢谢奶奶,你快吃饭吧,别忙了。”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抿了一口酒:“好哦,好哦,今天是我们家的团圆饭,都多吃点。” 第143章 男德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这天夜里,高庭和潘潘没走,就在三楼过夜。 傍晚的时候,明明天还没回暖,高庭偏邀带她在村里散步,以至于碰见了许多邻居和熟人,他也大方打招呼介绍,说这是自己老婆。 是领了证的老婆哦! 村里人大都听过他之前要定亲结婚的事情,有些不知情,有些知情,当着他的面也装不知情。 也有人问:“怎么过年都没看见你回来?” 这可问到高庭心坎上了,他大方回答说:“我和我老婆提前去国外度蜜月了。” 潘潘其实对这些人并不熟悉,也压根不清楚他们和高庭的熟悉程度,但是多碰见几个,她就发现问题了——高庭对于他们结婚这件事情,好像碰上谁都愿意说几句,甚至会说起他们在国外的一些趣闻细节。 潘潘这才察觉到他很反常,握着的双手用力捏了一把他的手。 他立即就明白了,结束掉话题,和她继续散步:“怎么了?走不动了?” 潘潘假装生气地样子说:“我发现你好奇怪哦。” “有吗?哪里奇怪?” “怎么把我们的私事都往外说呢?刚才那个大妈和你是什么关系呀?”这语气居然还酸溜溜的。 高庭听出来了,无语又好笑:“那是同村的大姐,能有什么关系?” “嗯……那没有关系,你怎么和人家说那么多呢?” 他却笑而不语,拉着她大步朝前走,走了几步,他又放慢了脚步,好声好气和她解释说:“村子就这么点大,我当然要说得详细一点,明天一觉睡醒,全村都会知道我们领证了,蜜月了,马上备孕了。” 他这一刻得意着呢,这下是父母都认可的合法夫妻了。 潘潘扑哧一笑,真不知道他是为了洗白之前的闹剧多一点,还是单纯地想要炫耀多一点。 “原来你故意拉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他拽她一下,搂着肩膀,亲昵地说:“那不然呢,我老婆这么漂亮,当然要带出来让大家都看看。” 她也低头笑起来,明明外面的天还是冷的,心里却热得在发烫。 她故意调侃他:“那可不一定,去年那个杜总还来了,说不定人家说你花心,这才过了半个月就换人了。” “额……”说起这个,高庭想起了潘潘来的那天,好像是看到了杜小漆黏在自己身边。 他想了想,这事儿可大可小,眼下俩人渐入佳境,可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那天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看到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苦恼,一时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潘潘也没催他,她当然知道他和杜小漆没什么,但她想听他说,更喜欢看他这样难得的,苦恼到抓耳挠腮的模样。 “那天厂里年会,她那个木头的代加工不是挂我爸厂里吗,她是受邀的合作方之一,不是本地人,我爸就请她来家里吃个午饭。我也不知道她来,正好碰上了。” “原来是这样啊。” 高庭皱了皱眉,觉得解释得还不够彻底,又补充说:“她……好像是对我有点意思,之前工作的时候就有点苗头。” 潘潘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却一个眼神就让他紧张起来。 高庭有些慌了:“额……这怎么说呢……” 潘潘心里已经有些想笑,给他递了个台阶:“那是怎么样的苗头呢?给你表白了?你给她回应了?” “当然没有!”他矢口否认,“我实话跟你说吧,杜小漆这个人,我不大喜欢,我不是说男女的喜欢,就是作为合作伙伴,她这个人太自我,太自负,也太心急了。他看项目看男人,都像是找猎物,她不是因为喜欢,是想要挑战,拿下以后来彰显自己多能耐。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潘潘点点头:“嗯,多少可以理解一点吧。” “所以她这个人有些行为很直白,很主动,才会有你看见的那一幕。跟我有没有回应没关系。” “哪一幕?” 高庭停下脚步,这是老婆故意为难自己呢,他又想笑又百口莫辩,想了想,觉得还是老老实实认错才是正解:“老婆,我错了,不管什么原因,让你看到,都是我不守男德,我该死。” 潘潘再也憋不住了,捂嘴低声笑起来。 高庭将她掰过来看自己,一双笑眼已经弯了:“真行啊,盛雪阳。” 他居然因为她几句话,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高高低低,这样的高庭,好可爱呀。 她笑嘻嘻地踮起脚来,捧住他的脸,温柔地哄着说:“好啦,我看到你推开她啦。” 说着她还揉了揉他的脸,哄孩子似的说:“我知道我们家高庭最乖啦。” 高庭猝不及防,竟被她拨动了心弦,呼吸都热了起来,顺势低头抵住她的额头:“那会有奖励吗?” 他说这句“话”时,双手落在她后腰上搂住,身体紧紧相贴,眼底是唯有她能看懂的欲色引诱。 “额……”这还在村里,他怎么突然就贴过来了。 潘潘推了他一下,一点儿没推动他。 他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们合法的,抱一下怎么了?” “快回家吧。” 潘潘不搭理她,拽着他就朝家里跑。 夜里高庭把三楼的卧室的空调打得好热,她洗过澡出来,竟然一身被熏得微微发汗。 刚推门进去,里头没开灯,一只大手拦腰抱过来将人扛起来,扑到了床上。 潘潘感受着身上熟悉的重量,但还是去推他:“等等。” “怎么了?” 他双手撑起上半身,毫不掩饰地看她,睡裙已经被他扰乱了。 “会被听见。” 高庭笑了:“那我轻点儿?” 她摇摇头,委屈中还带着一丝生气,每次都这么说,但很明显,自从她答应结婚以后,他比从前更卖力,更过分了。 他看她态度挺硬,只好连哄带骗:“你忘了今天白天答应奶奶什么了?” 今晚就要小孩。 潘潘却说:“是你答应的,不是我。” “那奶奶明天问起来,我就说我一个人没办法。” “奶奶才不会问呢!”可说出口又觉得没底气,“应该是不会问的吧?” “你说呢?” 她有些忧愁地拧着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有些走神了。 高庭叹了口气,把人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认真地耐着性子问:“我问你,你是怕人听见,还是不想要孩子?” “我……”潘潘看着他的眼睛,这个时候,没有情欲。 事到如今,终于可以直面来谈孩子的事情了,她知道这一天他等了很久,他是想要孩子的。 她也不想骗他:“我不是不想要孩子,我是觉得,应该等我们再稳定一些。你今年还要开二期的工程,我的店也要出新系列,还有,我们领证的事情,也才刚刚得到家里的认可。我不想那么仓促地要孩子。” 对于潘潘这样家庭的人来说,很多人容易走极端,因为原生家庭的不堪,而无法信赖另一半,无法走进婚姻,甚至会将上一代的悲剧延续到下一代身上。 她并不愿意那样,所以才会更加谨慎。 如果生来就是受苦,那不生也是一种善良——就像她也曾经无数次希望自己没有被生下来那样。 高庭只听了她这几句话,就已经了解了她的态度,倒也没有强迫,点头说:“行。” 潘潘还等着呢,他却没下文了。 就一个“行”字? 其实她这些话落在高庭耳朵里,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孩子的保障,还不够多。 就像动物求偶,需要筑巢,保证安全,抵御风寒。 她不愿意生,他的理解就是,他给她的保障还不够多。 接下来他就要一心想想,怎么给孩子创造好的出生条件了——事业也好,婚礼也好,房子车子,乃至产后和育儿的安排,都得考虑起来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是忽然这么一想,发现要做的努力还有很多,一时间还真给不了她承诺。 这事儿就在他心里搁置下来了。 俩人又说了会话,谈的是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说了一个小时左右,就关灯躺下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村庄逐渐变得悄然,二楼的电视声音也停了。 高庭始终侧身,看着潘潘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一点睡意也没有。 上一回他们躺在这张床上,还在憧憬着定亲的事情,这一次,他们就已经领证了。 是啊,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呢。 他轻轻挪动了身体过去抱住她,她比平常更加柔软香甜,他刚靠近,就被她乌发的暖香迷住了,轻轻吻在她耳后。 她身体颤了一下,翻身过来,原来也没有睡。 借着淡淡的月光,四目相对,气息相缠,许多东西都无需言语了。 他勾了嘴角,吻下来,很轻:“我爸妈睡了。” 她这回没躲开,缩在被子里,他像得到许可一样,极轻极柔地循序渐进。 这一夜,无法宣之于口的声音,都在身体里燃烧。 明明是寒冷的冬夜,赤裸的身体却像炭火一样滚烫。 汗水沾湿了头发,就好像春雨打湿了野草。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强烈的渴望,未必全是性欲,而是无形的情感在灵魂里的浓度太高太烫了,唯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安抚自己,才能让对方明白罢了。 第144章 压力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和潘潘在高庭家里住了一个礼拜,正月十五开工后又恢复到从前的工作状态。 过年期间,潘潘不在店里,她临走前给店员阿姨发了2000块钱红包,拜托她隔天过来照看一下。 高庭不知道这回事,也担心鱼,于是又给阿姨发了2000,让她把鱼照顾好,千万别死了。 他还记得第一年接她出院回来,因为电线跳闸死鱼的事儿,可不想再发生一次了。 阿姨也是个实在人,觉得自己收了两笔钱,不好意思,所以天天来。 潘潘回来的时候,店里干干净净,根本不需要她动手弄些什么。 高庭送她到店门口,俩人一起下车去检查了一下店面情况,就上车去他厂里。 老街的商户都复工回来了,格外热闹。 高庭开的慢,悠悠地行进在老街的烟火气里,潘潘捏着一把玉米,坐在他副驾驶啃着。 高庭等红绿灯的时候就喜欢看她,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百看不厌。 副驾驶几乎全是她的东西,特殊情况用来保暖的厚外套,可可爱爱的小靠枕,她头发长,但经常会找不到发绳,于是买了一个小仙人掌挂钩在副驾驶,专门挂小发绳,方便她拿。 他将这些看在眼里,不知怎么就想起来盛丰那辆商务车,大大小小能搬下来的婴儿用品,跟搬家似的。 等自己到了那个时候,可能这辆车也不太够。 潘潘注意到他正看过来呢,伸手摸了摸嘴巴:“怎么了?我吃到脸上了吗?” “没有,我就是在想,要置办的东西还挺多的。” “嗯?” “没什么。对了,早就想问你了,金鱼店会不会太小了,要不要换个店面?” “不用,这个事情其实我也想过几次,但是现在很多客户都已经熟悉这个地方了,而且老街也慢慢在转型做旅游,还挺有特色的。最主要,我喜欢这里,这是我的地方。” 高庭笑了,踩下油门:“意思是是你婚前财产呗。” “嘿嘿。”她也俏皮一笑。 “行,你哪天想开分店再说吧,反正现在,你比我有钱了。” 潘潘笑而不语,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去年年终他给她结算了200万,她自己赚了70万,彩礼三金七七八八,又有200万。 她不买房不买车,都是实打实的现金。 高庭就不一样了,他二期厂房确定要动工了,这个钱压进去,身上就只剩下当时就下来买婚房的一些钱罢了。 “我不开,我没你那么大野心,我只要专心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就好了。一步步来。” 她吃完了玉米,收拾好副驾驶的垃圾,有一颗小玉米粒掉进座位缝里,她立马皱眉头:“啊呀!” 高庭伸手过来拦她:“掉就掉进去了,别管了,送去洗车会处理的。” 有个垃圾卡在座位缝里,她始终心里别扭。 高庭却笑她:“也不是第一次了呀。” 他的车,就跟她第二个家一样,这几年下来,副驾驶早就成了她的小窝了。 潘潘忽然没了笑容,眉头微蹙,瘪着嘴,可怜巴巴地说:“你这车精洗很贵吧,你创业压力这么大,我还给你添麻烦……” 高庭眉头一皱,一脸疑惑,她在说什么? 趁着空去看她,哪还有愧疚委屈的模样,又在戏弄他呢。 他笑着叹气,全是爱意:“盛雪阳,你现在不得了了。” 随时随地,一句话就拿捏他心态了。 “我开玩笑的。”她恢复了柔和的笑容,“你压力别那么大,我今年真的不打算开分店,能把直播做好,再和杨珍一起,把新品弄好,我已经满足啦。 我的钱不动,你需要钱的话,记得和我要。” 车子已经开到他厂里,停下熄了火。 高庭没说话。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记得最初的时候,他目睹潘潘母亲来找她,因为钱而和盛建兴吵架,高庭也是这么说的:“你缺钱的话,跟我要。” 如今一样的话,他听着既有感动,可仍旧会觉得不太痛快——他觉得自己是男人,理所应当应该承担妻子和孩子的生活。 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他做的还不够好。 加上昨天晚上,她说还不想生孩子的事情。 他又在心头给自己压了块石头。 原来被“施舍”是这种感受,当初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她肯定更不好受吧。 潘潘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当然也察觉到他又在给自己上压力了。 她其实并不希望高庭这样,日子是两个人过的,他不能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 她想了想,翻下化妆镜,给自己补了口红,问他:“好看吗?” “好看。” “我和杨珍约好了,年前的样品已经做出来了,今天会待很久。你们办公室都是开放式的,不会给你丢脸吧?” 她知道他朋友圈谁都没屏蔽,公司里人全知道,今天来上班,算是第一次正式以他老婆身份出现。 说实在的,她心里也确实有些紧张。 他笑着端详几秒说:“老板娘怎么打扮都好看的。说不好看的,扣奖金。” 第145章 上班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的办公位也和大家在一起,他和潘潘一前一后走进去,原本是开年第一天上班,大家都互相问候着新年好。 但是看到潘潘一起进来,都坐在工位上,闷声不吭——之前潘潘因为工作也来过几次,只不过非常少,最早入职的在做鱼缸的时候多少看出些她和高庭的苗头。 但是她后来几乎就没去过,潘潘也嘱咐过杨珍不要多说,这部分人自然也就忘记了,至于不知情的,在工作上和她有过对接,也并不知道她和高庭的身份。 甚至去年杜小漆那么高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对高庭有点意思,甚至有人猜测,如果真的深入合作,俩人或许还会有进一步发展。 可高庭始终都不答应合作,也就让人无瓜可吃了。 这突然爆出老板结婚的消息,不少人心里都在打鼓呢,都在心里细细回忆着,之前工作上和潘潘杨珍接触的时候,有没有怠慢过这位老板娘。 “潘潘,我在这里。”杨珍没心没肺的,也注意不到办公室微妙的分位,还以为她找不到自己过年后新排的工位,老早就朝她挥手。 同事们之间看苗头,怎么杨珍和老板娘这么熟呢? 对了,老板领证那天吃饭的合照还有她呢,怎么她人平时没有眼力见儿,却是个高阶玩家,早就打入核心管理层了呀!? 这下又开始在心里犯嘀咕,之前应该没得罪过杨珍吧? 高庭并不在乎这些,拍了拍潘潘的后背说:“你先忙你的。” 潘潘于是过去和杨珍坐在一块儿——工位是年前新排的,位置不太够,新来的设计助理非常有眼力见,立马就拉了一张椅子给她。 潘潘说:“没事的,我们看看样品,你坐就好,不耽误你工作。” 小助理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再去会议室拉一把。” 潘潘也没再推辞,坐下来和杨珍讨论着样品的事情,这天办公室里除了几个运营主管来来回回讨论事情以外,绝大部分人都竖起耳朵听着潘潘和杨珍的谈话。 不少人还会时不时抬头去偷瞄高庭。 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掩饰,一早上干活也并不专心,时不时就要抬头看看潘潘在干什么。 平常一本正经地甚至有些严肃的老板,突然多了那么多笑容,眼睛里哪还看得到摸鱼的员工,全都被老板娘给填满了。 这下在没眼力见也知道这位老板娘有多重量级了。 杨珍给她展示了三个材质的鱼缸配套灯架,还差一个:“等一等吧,等下样板间送来了,我们拿了一起去展厅试试,效果更明显。” “好呀,珍珍,你比较喜欢哪一款?” 杨珍看着眼前三款不同材质的灯架,想了想说:“我喜欢这个,黑胡桃木的,不过我没养过鱼,我也不确定这个合适不合适。” 产品经理去倒水,刚好路过,于是顺手就端着茶杯在旁边自然地插了话进来:“做个市场调研吧,看看现在卖的最好的鱼缸是哪几个款式,在公司也搞个投票。审美这种东西还是太主观了。最好能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数据不会骗人。” 潘潘回头,杨珍给她介绍说:“这是家具生产线的产品经理,方一凡。” 真狡猾啊,竟然就这样和老板娘搭上了话。 潘潘想了想却说:“倒也可以,再加上我这边的养鱼人群,分开做调查,做个对比吧。看看养鱼人和不养鱼的人,选择上有没有区别。” 方一凡拍了拍脑袋:“哎呦,看我这脑子,确实该做两组样本,有些人不养鱼,光顾好看了,说不定这个木头的时间久了,受潮啊,腐蚀啊,都是需要考虑的。可能还是这个亚克力或者铁的更合适。” 要不人家是产品经理呢,这说话水平,不声不响就哄老板娘开心了。 正说着呢,办公室门又被推开,方一凡站着看得清,笑着打了个招呼:“杜总来啦,新年好呀。” 杜小漆手里拎着一个礼盒,也跟冲着方一凡打了个招呼——方一凡是产品经理,杜小漆一直想要和高庭捆绑合作,高庭就是让方一凡来对她的产品做的市场调研和分析的,俩人之前就经常打交道。 杜小漆很快就看见了方一凡眼前的潘潘——她虽然只见过一次,却印象太深刻了。 但她明明认出来了,却并没有打招呼,而是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朝高庭的办公桌走过去:“高总,新年快乐呀。” “杜总新年好。”他也站起来,出于礼貌,和她握了个手,“杜总开工第一天就往我这里跑,是对我们去年的服务还满意吧?” “多亏了你们工厂的支持了,我们去年的供货才跟得上呢。开年第一件事情,当然就是来给这么可靠的伙伴送新年礼物呀。”她提起手里的礼盒,放到了他办公桌上。 高庭扫了一眼,是一整套的古建筑积木,朝着潘潘的方向喊了一句:“老婆,来,给你介绍一下。” 潘潘配合着走过去,对着杜小漆笑了一下:“杜总,我们年前应该见过,不知道你还有印象吗?” 杜小漆是没想到高庭会直接叫潘潘过来的,她原本是只准备和高庭单独谈事情的——否则见了面,当然是该说新婚快乐,而不是新年快乐。 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高庭接过话茬说:“杜总贵人事忙,不记得也正常,我再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太太,盛雪阳。她挺喜欢你们的产品的,我昨天还跟她说呢,你们的产品以后给孩子做益智玩具也挺好的。” 杜小漆脸色发灰,开年会那天,她明明对他示好得那么明显了,高庭今天竟然跟她来这一套。 看着眼前的潘潘,她心里有些不痛快——看着她这样的花瓶站在高庭身边,甚至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办公室里,她连带着看高庭都觉得不顺眼——这算什么?后宫干政? 亏她还以为高庭是个在事业上要求非常高,非常严肃认真的人,没想到竟然还是和其他富家子一样,不顾父母反对,偏找个年轻漂亮的花瓶结婚,更过分的是,竟然还带到办公室里来。 真是精虫上脑,昏了头了。 第146章 参观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哦,老板娘啊,你好。”杜小漆冷淡地发了个招呼,也没伸手握手。 压根就没拿她当回事,继续对高庭说:“高总,这是我们的新年套装,要不进会议室看看吧。咱们聊聊吧。” 高庭当然不愿意,拍拍潘潘的后背说:“边走边聊吧,我太太正好出了新样品,要去展厅,杜总一起吧。” 杜小漆眼神过来瞥她一眼,心里有些疑惑——这样的女孩也会懂业务吗? 潘潘没有露出任何不满,反倒对高庭说:“那稍等我一下,我去拿一下我的样品。” 高庭做了个请的动作,意思是让杜小漆别在这杵着了,挪步吧。 三人一起去了展厅,高庭还喊上了几个字负责人跟着一起陪同——高庭其实在大致了解过项目后,心里有了决定,也就不太花时间应付杜小漆,更没怎么带她去展厅介绍过。 就是怕她参观过更喜欢了,缠着要合作。 但是今天潘潘在,展厅很大一部分的亮点是她的鱼缸墙,由她来谈,很多事情都能让杜小漆知难而退。 “杜总,之前太忙了,也没抽出时间带你好好逛逛。”高庭没跟杜小漆谈合作,反倒率先说起了自己的情况,“如你所见,我们的展厅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家居体验馆。也是个网红打卡地。 但是仅仅靠我们搭建的这些家居场景,是不足以吸引游客专门来拍照打卡的。毕竟我们也不是走宜家的商业路子。” 说着他已经现在巨大的鱼缸墙面前,抬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体说:“木头是死的,呆板的东西,但是活着的时候是,树长在森林里,生机勃勃。 你可以仔细观察一下我们的场景,都是用鲜活的的东西来围绕呆板的木头。垂钓的蝴蝶兰是模拟雨林,盛开的绣球是盛夏的庭院,顾客为什么花高价买我们的产品,我觉得更像是在买标本,或者是在买明信片,一种场景和感觉。” 杜小漆从来没听过高庭说这么多的话,还是这么认真的说着文邹邹的话,一时想不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但潘潘却听懂了,他是在说这个展厅系列设计的最初理念,很早以前他就说过,他注意到潘潘,就是因为看见了她的鱼,补足了他设计中缺乏的那部分灵动。 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展厅初见雏形的时候,就非常喜欢,就像高庭说的,人在旅途中见过雨林山川之美,但无法停留,那便摘一朵花,一片叶,一枝春,一把椅子带回家。 每每看见,每每触摸,都是山林魅力的重现,是人在疲惫旅途中治愈灵魂的自然力量。 “高总很有想法。”杜小漆客套捧了一句。 高庭又说回重点:“再有想法如果不被人看见,没人来,摆在这里也没用。所以,我需要一个让人眼前一亮,足够有吸引力的大景观,给我带流量。” 他抬起手,关节敲了敲眼前的鱼缸观景墙:“这个,就是整个展厅的点睛之笔。是我太太帮我做的。没有这个,我的展厅需要更大的经费去做推广,我的成本也会拉高。 我再说远一点,这块区域外面的金鱼装置你应该也看到了,没有这些,这块区域也没那么容易被盘活。” 杜小漆露出吃惊的神色,终于正眼看了一眼潘潘,她乖巧地现在高庭身边,静静地听他说话,存在感并不强。 这样一个陪衬般的少女,竟然能做这么大的鱼缸景观? 从前怎么没听公司里人说过? 八成是高庭在捧她吧? “高太太看着挺年轻的,大学毕业没几年吧?在哪所大学呀?专业就是学这个的?” 在杜小漆的认知里,唯有名校高材生,专精这一行才有可能——她自己公司招聘的时候,也只招一本大学。 潘潘摇摇头:“就是普通的本科,大学学了手绘设计。并不是专业学这个的。非要说的话,是爱好吧。 忘了和你说,杜总,我是开金鱼店的。” 高庭笑着接了话:“为了让她帮我做这个,我算是以身相许把自己搭进去了。” 潘潘有些不好意思,但并不否认,杜小漆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难怪了,我看你们好像围绕一体化的鱼缸柜子,要做产品线的延展创新。” 原来是因为她啊,开金鱼店估计赚不了什么钱吧,要是高庭直接给她开条产品线,那可就不一样了。 高庭挪了步,领着杜小漆去看成品的鱼缸柜:“对,这个柜子也是我太太设计的,上面的图案是我太太手绘的。市面上当然不缺鱼缸柜,水族的市场做了那么多年,很完备了。 但是前几年房地产带动装修行业火爆,以前的柜子只考虑功能,但是没办法和客户的装修风格搭配。所以我太太提出做不同风格和场景的定制款。 她自己的店做了一段时间以后,确定了几个风格大类,和标准的设计款,然后再交给我们工厂做批量化生产。 虽然去年刚上线不久,但是她这一个单品,就做了600万。今年还会有更大的空间。所以我们决定围绕这个系列做新品。” 高庭给了潘潘一个眼神,潘潘这才拿出新的灯架,给杜小漆看:“杜总不养鱼可能不知道,阳光照射对鱼和水质都很重要,就像多肉植物,需要光照一样。 所以室内养鱼,鱼缸都要配灯,一方面是给鱼增色的,增强观赏性,另一方面是模拟太阳光谱,帮助微生物生长。 但是灯的厂家并不会考虑到鱼缸的设计,他们只生产灯。就像这个。” 她顺手将样品鱼缸上的灯摘下来:“这个就是别的品牌做的灯,其实只有黑白两个颜色选择,价格也卖不了太高。 我们现在想做的,是围绕这个鱼缸,先试试做配套的小件创新。” 说着潘潘把手里给胡桃木的样品灯加到鱼缸上,给大家展示:“你看,实木的外壳设计看起来和鱼缸更加适配。 同时,我们又加了线路隐藏的设计,整个鱼缸可以做到完完全全的一体化,无走线。这个东西挺小是挺小的,但是养鱼的体验却优化了很多。” 一直到听到这里,杜小漆才开始认真地审视潘潘。 她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些都是高太太独立地创意吗?” 潘潘很坦诚:“当然还需要团队配合,毕竟玩木头我不专业,多亏了杨设计师,一直在帮我做修改。” 杜小漆听明白了,她也是自己创业做产品的,这一番话听下来,其实对她来说是有非常大的震撼的。 说实话,她第一次看见潘潘就先入为主给她定性了——从她一路奋斗而来的路来看,她确实见过太多华而不实的女人了。 而她标榜自己的,正是与这些女人的不同——她不靠美貌,而靠头脑,勇气,和能力。 她在无形中,不仅将自己放在了无用的男人的对立面,还将自己放在了女性的对立面。 但不得不承认,从专业角度来看,这是非常成功的案例,并且在这个案例中,潘潘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像高庭说的,这个展厅如果没有大金鱼景观,确实没办法快速传播,把场地盘活。 她脸色有些发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又看了看高庭,她只看明白了一半,高庭当着公司几个重要负责人的面,说是说带自己参观,可实际上却是既给员工强化了品牌理念的同时,还告诉他们,老板娘有多重要! 可这是他公司的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说来说去,还是没说到他们的合作上。 这就是杜小漆的自我之处,她看中高庭到场地,极力求合作,却并不愿意花心思真正地了解对方。 她始终太在意自己了。 第147章 表扬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杜总,年前其实我们也谈过,能不能合作要看价值对不对等,后来有点忙,也就没细谈。今天正好你过来了,我们就一起看看场地。 就像我刚才说的,金鱼盘活了这块地方,带来的流量盘活了我们的产业链。如果没有这些,我当然生意也能做,但营销成本会非常高,但是现在不断有游客过来拍照,每个游客既是我们的客户,也是在帮我们做免费的传播。 杜总其实你看中的也是这一点。” 高庭终于讲到杜小漆真正感兴趣的地方了。 她笑着说:“是呀,今天听高总这么一介绍,我更有信心了,如果我们能合作的话,一定是事半功倍的。” 她甚至为了讨好高庭,还站着对潘潘说:“高太太,我们的产品不知道你看过没有,和这里非常匹配。回头我多拿几份过来,你这么有想法,欢迎给我们提提意见。” 高庭没等潘潘回答,扭头就对几个负责人说:“你们先去忙吧,这里我和我太太陪杜总就行。” 这是接下来的话不想再让他们听了。 负责人们离开了,高庭找了个沙发,请杜小漆坐下说:“杜总,我就实话实说了,之前你可能并不了解,今天这样谈过,相信你就清楚了,有些东西虽然是无形的资产,但非常有价值。 你也看到我场地里的产品了,没有一样是其他品牌的东西进场,如果你们的产品进来,其实就是在分我们的流量。 我有工厂,有设计团队,你这个产品,我只要换个名字,换个包装,完全可以自己干,又为什么非得和你合作呢?” 这下高庭手下的员工都走了,只有潘潘在,他也就没必要给杜小漆太多面子,话说的直白,甚至有些难听。 对呀,他有工厂有设计还有展厅,只要他心黑一点儿,让杜小漆多送一份样品过来,他让设计稍微改改,只要不侵权学个七八分,自己用最低的成本就把杜的品牌给卷死了。 杜小漆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高庭这番话,几乎是釜底抽薪了。 她硬生生扯着笑容说:“高总,你真会开玩笑,你哪看得上我们这种小生意呀。” “怎么看不上,都是赚钱。我的产品单价高,运输成本也高,你们的这种文创玩具反倒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 潘潘也是越听越糊涂,他这是吓唬杜小漆还是什么意思? “高总,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也没外人。” 高庭眼神锐利一笑:“那我就直说了,要合作也不是不行,你们现在卖货全靠营销,成本太高,我借场地给你,算营销入股,我不出钱,但股份你要给我20%。 而且你们现在的产品,我都不卖,我这里只放联名款,等于说,你们要重新设计,到时候不仅展厅,我这边的电商商城也得上架。你卖你的,我卖我的。” 杜小漆光是20%的股份她就接受不了——就像高庭说的,他们现在广告费烧的太厉害了,别看货卖的好,利润也是低得可怕。所以才着急找高庭合作。 说直白点,他们是看中高庭积累下的这批用户——会花钱买原木家具的客人,购买原木文创的成交概率也高。 她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来白嫖他资源的。 但高庭要股份,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做联名款自己卖,那杜小漆他们好不容易烧钱赚来的用户,反倒会因为联名款而被引到高庭的店里。这到底是谁白嫖谁的用户资源还真不好说。 他的实力可比杜小漆硬多了,万一他真的自己开一条线单干,真有可能被他卷死。 “高总,你手腕粗,我们这才小公司呀,你一口咬下来,可能都吃不饱,我们可能就骨头都没了。大家和气生财,你给个机会嘛。” “行啊,生意嘛,就是谈出来的,那杜总你看你能出什么条件呢?” 这下又把杜小漆问住了,她其实最初的想法就是想让高庭看见自己品牌的价值,又把自己的产品加工的活给他们做,她觉得工厂加工已经让高庭赚到钱了,那么展厅拿一个展出位置,完全可以免费附赠。 只要入了场,慢慢传播开了,也就吃到免费流量,甚至可以共享资源了。 年前高庭提出股份,她其实压根就没有认真考虑过:“高总,既然你提出来做联名款了,那我也直说吧,原本我们也想循序渐进地,早晚要到联名的这一步,不如这样,我们就把这个前置。 先做联名,展出,上架,看看效果,你看行不行?” 这是不想给股份,起码做联名能赚钱。 高庭却并不吃这一套:“杜总,你可能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做尝试,要尝试我自己就可以单干,除非你给我足够的占股,我把这个当成我自己的项目来做。” 杜小漆沉默地盯着高庭,觉得他实在太咄咄逼人了,她小看了高庭,也小看了盛雪阳。 高庭见她答不上来,快速结束了话题:“杜总回去考虑考虑吧,没事儿,买卖不成仁义在,工厂的加工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 杜小漆这次没再纠缠什么,闷着头就走了。 高庭和潘潘象征性送了几步,又回到展厅的沙发上,服务员很有眼力见儿地送了两杯茶过来。 潘潘等着周围没人了问高庭:“你这样会不会太黑了一点?” “黑吗?” “你一分钱不出,就要人家20%,他们是初创公司吧,应该出不起你要的价格。” 高庭却满不在乎:“出不起最好,以后也省得三天两头找来了。” 潘潘敏锐捕捉到他话里有话:“你不想跟她合作,故意逼她走?” 高庭这才笑着点点头,喝了口茶,慢慢和她解释起来:“她觉得我黑心想要白拿她的股份,那她自己不也一样,一分钱不出,就想占我便宜。 眼睛长在头顶上,拿了两个大促的销售额成绩,就觉得别人都该给她让路?我实话和你说,我后来也查过了,他们可能做1000万,得花600多万的广告费,成本太高了。一旦不打广告了,也就跑不动了。 我都能自己单干,为什么要跟她合作? 不是说文创行业不好,而是她能做,别人也能做,别人要么有工厂优势,要么有营销优势,她呢?优势就是她自己自信?” 潘潘听了直皱眉,拍了拍高庭,小声说:“你也别老这么攻击人家。” “我不是人身攻击,我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从合作角度来说,我们做到加工那一步已经够了,从其他层面来说,也根本没有进一步的必要。 杜小漆有能力,能干事业,但我们不是一路人。” 说着他笑着看潘潘一眼:“她今天自己应该也有数了。” “嗯?” 他笑而不语,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 潘潘想着他说的“其他层面”,也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向来是就事论事很低调的人,今天突然高调地让公司几个负责人陪着听他说了那些话,又让杜小漆看着。 这是告诉潘潘,他啊,不仅公开承认老板娘有能力很重要,还顺手把自己的桃花都给断干净了。 一举数得! 这也是他给她的保障之一。 潘潘想明白这些,也冲着他笑了。 “笑什么?”他伸手要来掐她的脸。 她躲了一下,在他手背上轻轻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口红印子,笑着说:“表扬你。” 第148章 喜糖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不喜欢太高调,上午办完了事情,也没在办公室久留。 杨珍和她在展厅里成套的比对产品,中午的时候,原本是准备要走,高庭却趁着午休开始,又把潘潘喊过去:“今天开工,走,跟我一起去发开工红包。” 潘潘对这种企业文化并不是很熟悉,捏着薄薄的红包问他:“是每个人都给吗?那数额是一样的吗?” “嗯,讨个彩头,往年都是300一个人,今天是老板娘发,我加了一点。500一个人。” “那还挺多的呢。这个红包是所有公司要发吗?”潘潘单纯感到好奇,“我没上过几天班,也没收过开工红包。” “这怎么说呢,公司挣钱,多发点也无所谓,有些公司不挣钱,老板养人都困难,当然也就不发了。” “哦,原来是这样。”说着她抱着一沓红包就走,“那我现在去发,不然等一下午休他们都走了。” “等等,着什么急。”他说着变魔术似的从沙发后面拉出一推推车的喜糖,“一个红包,一包喜糖。” “啊?”潘潘惊讶了一下什么。 “啊什么啊。” “这不是等办了喜酒发吗?现在就发喜糖了?”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高庭还嫌不够早呢:“你就说吧,领证是不是结婚?你现在是不是我老婆?不然那就等我们摆酒了再发一次喜糖。” “好好好,发发发。” 于是俩人趁着午休的时间,给办公室同事发了开工红包。 说是开工红包,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有数,这哪里是开工红包,是老板借机炫耀自己结婚了。 不少人在心里腹诽,高总平时一本正经的,怎一领证,跟孔雀开屏似的。 不过管他呢,有钱拿谁都愿意说一句老板娘真好! 日子就这样回到了从前,说不清有什么变化,可就是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杜小漆还真就如高庭所说的没再来过。 倒是盛建兴确实来找过潘潘几次,但是因为那段时间,她都和杨珍在厂里,盛建兴不知道她住哪,好几次都跑了空。 有一次高庭和潘潘一起回店里,阿姨就说起了这个事。 潘潘的态度就是:“来了就说我不在,下次也别让他进来了,要是他找麻烦,你就直接报警。” 但是高庭还是不放心,他私下把阿姨叫到一边:“阿姨,下次我要是不在,潘潘爸爸来找她,你就给我打电话。别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 阿姨通过盛建兴来的这几次,多少也看出来,这不是个实在人,脚还没进店,眼睛就开始乌溜溜的打转,就跟老鼠似的,想找点什么东西占便宜呢。 “好的,高老板,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日子转眼就到了五月,高庭一直在忙二期工程的事情,场地已经圈起来了,钱也砸下去了。 他的状态又回到了刚刚认识潘潘的那一年,几乎每天都在工地里待着,经常回来身上都灰扑扑的。 起码得过了晚上10点,他洗完澡,她盯店铺的直播结束了,俩人才有时间坐下来说说话。 睡前的时间也变得格外珍贵,潘潘总是会找很多话题和他聊天,也会认真听他说起工作上的事情。 因为太累,也没有心思看电影,俩人就面对面躺着,关了灯聊天:“我上次路过看见你二期圈起来的地方了,感觉比一期还大呀。” “嗯,功能区也比现在多。” “二期主要做什么呢?” 他忽然就说:“你还记得杜小漆吗?” “记得呀。” “做木头生意,也不是只有家具一条路,我当时就想,先用家具试试水,然后其他的也可以慢慢扩展。 我之前跟杜小漆耗那么久,其实也是想看看他们到底能做成什么样子,现在看来我觉得木艺文创还是挺有市场的。” 潘潘低呼,撑着手爬近他:“你也太坏了,真要和她抢生意啊!” 他伸手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凑近了说:“我怎么就坏了,做生意,大家竞争而已。再说了,我也不是光做这一个类目。玩法还有很多,甚至木工体验基地,木材展览,边角料我也能卖呀。” 潘潘惊讶地看着他,感慨说:“你去当兵真是可惜了,要知道你这样,早几年创业,说不定已经发财了。” “谁说当兵就可惜了,当兵也要读书,也有商务管理和营销课程啊。” 她笑了,自罚说:“我说错了,都是部队的功劳把你培养得这么优秀。” 他也笑了,揉着她的小脑袋,真想做点什么呀。 可明天还是得跑工地。 她倒是没那个心思,还在说事业事情:“那你忙得过来吗?钱呢?够吗?我不是又加了个主播嘛,现在直播时间拉长,钱也赚的多了,你不够的话…” 他眉头轻轻皱一下,让她别往下说了:“我知道盛老板你有钱,但我现在还没到要啃老婆本的地步,只要现有的生意跑的快,我钱能接上。 这两天周云飞说帮我介绍了一个做营销的牛人,我想投点钱,加速让资金回笼过来,应该问题不大的。” 潘潘有些担忧,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也只能陪着他一直走下去了。 隔了几天了,高庭没回来,正如他所说,周云飞撺了个局,约了高庭和他说的那位牛人,一起见个面。 结果高庭跟着导航开过去,周云飞地址竟然定在一家商K里。 他在外头看了一眼,又打电话跟周云飞确认了一次,他确实定在里面了,他才下车往里走。 从灯红酒绿男男女女中擦肩而过,他脑门上青筋直跳,到了包厢,他推门进去,只有周云飞一个人。 高庭坐都没坐就开始数落他:“你搞什么?约这里?” 周云飞知道他不高兴,连忙过来拉他:“哎呦,我的高老板,我知道你刚结婚,不需要,但我们今天是请别人,你不需要人家需要啊。” 高庭皱眉质疑:“是你那位牛人指定要在这里?” “人家刚离婚,创业压力多大呀,需要有个贴心的缓解缓解,有些事情不需要人家开口,我们这叫周全。” 高庭心想,喜欢酒色男女的,还能有心思创业? 周云飞积极向他推荐:“你不知道,去年我不是一直想找个地方做点小生意嘛,刚好,有个山瘾度假村招商,我那点钱搞不了民宿,就去盘了一间餐厅。” 盘餐厅的钱里,有一部分就是高庭给他,让他做局钓盛建兴的,当时说好了,剩下多少都归他。 但这话周云飞当然没说出口。 “这个人是我饭店隔壁民宿的老板,你别看人家只盘了一间民宿,他是跟上海的开发商,还有当地的都有点关系,而且在上海还有自己的营销公司,现在我们那一块的推广,全靠他给我们拉人呢。 不过我也实话实说,这人资金确实有点困难,所以最近这不是在找投资人嘛,我心想你可以啊,你们俩要是能合作,那不是互利互惠嘛。” 高庭将信将疑:“这人什么时候来?” “应该快了,我可告诉你,等会客气点,别秀恩爱,人家刚离婚,很惨的,我小道消息听说,还是儿子周岁当天老婆提的离婚,你说这得受多大创伤啊。” 高庭一脸嫌弃,周岁当天能跟他离婚,他还爱来商k,那八成是做什么苟且事情被老婆发现了呗。 别他妈的又一个盛建兴。 高庭想到这里,已经有些想走了。 刚站起来,门开了。 裴钧行正好推门进来,和高庭打了个照面。 第149章 投资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和裴钧行都愣了一会,才认出彼此。 对于在商k见面这事儿,高庭以为是裴钧行的爱好,裴钧行以为是高庭应酬的手段,一时间想起从前彼此的好形象,都露出了“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的表情。 周云飞没注意那么多,还忙着给介绍呢:“裴总,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的,我的好兄弟,高总,高庭。” “这位是裴……” 高庭摆摆手,直接打断了周云飞:“我认识,裴主任裴钧行。我们还有微信。” “啊?”倒是周云飞吃了一惊。 高庭解释说:“我之前一期地块开发的负责人就是他。” 高庭看了眼裴钧行,倒是比之前体面的样子憔悴了不少,他让了路,请他坐下来:“裴主任这是怎么了,改经商了?” 裴钧行也没想到会碰见高庭,当初两人一起处理村民闹事的时候,其实还挺惺惺相惜的,前段时间他还看见高庭朋友圈晒了结婚证,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面。 “嗯,和几个朋友出来想一起做点事情。高总现在挺好的吧,那个地方现在都已经是标志性打卡地了,二期应该也开始动了吧。” “嗯,刚开始。” “恭喜了,看你朋友圈是新婚,双喜临门了。” 商k没茶,裴钧行低头看了眼桌子,也没什么好敬他的。 倒是高庭看出些猫腻来——裴钧行这副狼狈样子,在这灯红酒绿了,跟有跳蚤咬他似的,八成是头一回来。 再看他整个人气势都弱了不少,哪里还有当初运筹帷幄的样子,男人无非事业和女人,他事业既然像周云飞说的那么牛逼,那肯定就是感情受挫了。 高庭于是开口问他:“裴总,吃了吗?没吃我请你出去吃一顿吧。这里得喝酒,我刚结婚,一身酒气回去跟老婆不好交代啊。” 周云飞慌忙阻止:“老高,你怎么回事。” 裴钧行当然知道高庭更靠谱,顺势就答应了:“好啊,那听高老板安排吧,我都行。” 高庭有数了,当即就对周云飞说:“老周,要不你先回吧,我和裴总好久没见了,我俩单独叙叙旧。” 周云飞不愿意,但两个人他都拧不过。 高庭又补了一句:“放心,事情谈成了都是你的功劳。” 周云飞这才走。 这天晚上,高庭带着裴钧行走出去,其实也没想好去哪吃。 俩人就站在马路边停车的地方抽烟。 高庭给他递烟,从前裴钧行是不接的,这次却没拒绝,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 高庭也没去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说:“不好意思,老周误会了,他办事一向是这样,以为自己喜欢什么别人就喜欢什么,我也是来了才知道,他定这么个地方。” 裴钧行笑了一下:“我就说高总也不像是好这口的人。” “怎么样,要不去我家吃吧?” 裴钧行婉拒说:“不了,太麻烦你太太了。” 高庭却说:“不麻烦她,我们家我做饭。” 他掐了烟头,拍拍他的胳膊,像是鼓励:“走吧,上车。” 潘潘还没睡,收到高庭的消息,说有个朋友过来,让她把冰箱里的水果洗一下,等会回去他给他们做宵夜吃。 他很少带朋友回来,更别说他亲自做饭吃的,她也觉得奇怪,高庭好像很重视这个朋友。 所以除了水果,潘潘还算着时间提前给他们萃了一泡冰茉莉龙珠,和冰镇了一盆荔枝。 等见到高庭带的人回来,她只觉得好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裴钧行刚进门,和潘潘打了招呼:“嫂子你好。” 再往里走看见家里温馨的布置,尤其是看见餐边柜的金鱼和花,难免就想起心底的某个人来。 潘潘一看见他,就觉得这人好像有些失意,怎么都不像高庭说的牛人。 她也不敢多问:“你们先坐吧,你刚才还说要做饭,别麻烦啦,我给你们做煎饺吧。” “不不不,别麻烦嫂子了。” “没事没事。平时都是高庭做饭,我偶尔做一下没关系的。”潘潘说着就跑进去了,顺势还把厨房门关了,给他们留了反复说话的空间。 高庭请他坐下来,俩人也就开始聊正事了:“我听老周说,他们拿着商户都靠着你吃饭呢。” 裴钧行谦虚说:“没他说那么夸张,其实只是大家凑钱一起打广告罢了。” 可高庭心里有数,周云飞是什么德性,他很了解,裴钧行一定是有过人之处,他才会这么积极推荐,而且凭自己从前对他的了解,裴钧行确实很有能力。 “你也别这么谦虚,既然今天能碰面,也是缘分。有话我就直说了,我这边的二期工程开始了,资金上,我希望一期能跑的再快一点。所以想找个靠谱的营销团队,帮我做推广。” 裴钧行想了想,问他:“你们现在应该流量本身就很不错,还需要花这笔钱吗?” “就是因为原本就不错,所以才有花钱的价值,我要靠这个做生意,越是火爆资金回来越快。” 裴钧行听明白了,也不跟他绕弯子:“我的合伙人在上海有一家传媒公司,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我们现在都挂在她那里。” 高庭关心的却是:“公司你有份吗?” 裴钧行没有马上回答。 高庭直言:“裴总,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要是别人干,我不放心。” 是啊,传媒公司哪都能找,关键是人得靠谱。 裴钧行点了头:“有。” 高庭笑了:“那好,我的事情算说完了,接下来无非是细节,公对公就行了,现在说说你的事吧。” “我什么事儿?”还装傻呢。 “老周跟我说,你缺资金?” 其实裴钧行没想到会是高庭,从前是他帮高庭解决麻烦,现在却反过来了,他这段日子本来过的就糟心,面对陌生人或许还能低下头,但碰见熟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 但创业到这一步了,脸皮真没钱重要,他从前就是太要脸了才走到这一步。 “缺。我也和你说实话吧,我们除了民宿和传媒,其实还想结合当地旅游做城市ip ,城市的文创周边,特产的电商团队也在搭建,但是启动资金不够了。” 一说到文创,正中高庭下怀,于是他又细问了裴钧行,裴钧行说当地正在转型,做农文旅城市,如果能做城市ip,那其实就跟故宫文创差不多。 从前卖特产只是卖特产,现在变成卖文化,卖设计,卖风景人情。 这可比杜小漆那个文创项目靠谱多了。 高庭忍着没笑,还是一脸严肃:“你缺多少?” “两百万。” 高庭一口就答应了:“行,我给你三百万吧,我身上也就这么多了。” 裴钧行真没想到高庭会这么痛快,这事儿其实他和其他投资人也聊过,但是很多人大都是不看好他们几个年轻人的。 可高庭也有条件:“我投你,怎么操作我不管,但股份要归我太太。还有,你们那个什么度假村,要是做鱼缸,记得给我太太介绍介绍。” 第150章 缘分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裴钧行很疑惑,这股份给高庭和给他太太有什么区别? 他看了一眼厨房里,潘潘正挽着头发,在切细碎的小葱花,很居家,看着并不像一个职场女性。 “你这是……想给你太太找个打发时间的地方?” 裴钧行以为潘潘是全职太太,婚后闲的无聊,高庭就投点钱,让她找个地方上班,打发打发时间。 高庭却笑了:“她哪有时间上班呀,我们俩最近忙得每天就只能醒着见几个小时而已。 你放心,我老婆有自己的生意,不会真去上班给你添麻烦,她是开金鱼店的。我投你这个钱,是因为我看好你,就当是给我老婆和孩子一个保障。” 这话有好几个点刺激了裴钧行——每天都能醒着见几个小时还不满足吗? 高庭当着他这个刚离婚的,失去了老婆孩子的人说这些,多少有些不顾人家死活了。 但是裴钧行没表露出来,短暂思考后就答应了:“行,明天,我准备好股权合同过来给嫂子签。” 话刚说到这里,潘潘推开厨房的门,端了两盆煎饺出来了。 “裴总,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所以辣酱,酱油,和醋,我都拿来了,别客气,锅里还有。” “嫂子,别这么客气。” 高庭也说:“是啊,别这么客气叫裴总了,以后我们就是合作伙伴关系了,叫老裴吧。” 潘潘略显尴尬:“这…不太好吧,裴总看起来好像比你小几岁……” “额……”高庭确实比裴钧行大了一点点儿。 “没事儿,反正也不小了,称呼而已,嫂子不用在意。” “好的。那你也不用喊我嫂子,你喊我潘潘就行。” “行,潘潘。” 高庭今天心情挺好的,拉了潘潘坐到身边,笑着给她介绍:“说回正事儿,以后老裴就是你的合伙人了。” “我的?”潘潘疑惑。 裴钧行主动解释说:“不瞒你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来拉投资的,高总以你的名义投了我的项目,明天我就去准备股权合同,所以我们现在算是合伙人关系了。” “啊?”一顿煎饺的功夫,这就成合伙人了? 潘潘惊讶又新奇,到底什么项目?之前杜小漆缠了他那么久,他连个展位都不给,就一顿饺子的功夫,就定了? 高庭笑着吃了一口饺子:“我等会和你细说。反正现在,这个真的是你的合伙人了。” 他又对裴钧行喊了一句:“你也别叫我高总了,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叫我高庭,或者老高都行。” 这一来二去,潘潘坐在餐桌对面,怎么看这位合伙人怎么眼熟,最后实在忍不住,开了口问:“你是不是,来过我的金鱼店?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她等了你一天。” 裴钧行拿筷子的手陡然顿住,虽然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那是他和老婆第一次见面的事情,当然不会忘。 刚才高庭说他老婆是开金鱼店的,金鱼店? “老街的金鱼店?”他犹豫着说出口。 潘潘就知道自己没记错:“是你吧?因为那个时候我刚开店,所以对一些特殊的客人有印象的。” 她还拉了一下高庭:“我还和你说过呢,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我店里相亲,你记不记得?” 高庭瞧了裴钧行一眼,心想,糟糕,还没和潘潘说,他刚离婚。 潘潘眼睛亮晶晶的,忽然觉得缘分好奇妙:“你和阿君结婚了对不对?我们加了微信的,她人很好,还帮我宣传过,虽然后来没联系过,但是我对她有印象,我记得我看到过她朋友圈晒你们的结婚照,她还生了一个小宝宝。” 高庭饺子都不敢咽了,又没办法阻止潘潘。 他也不知道潘潘说的阿君到底是不是裴钧行那个离婚的老婆,但都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呀。 好在裴钧行倒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沉默了一会儿,倒是大方承认了:“嗯,是结婚了,不过最近离婚了。” “啊?” 潘潘哑了,呆愣愣地看向高庭眼神求助,高庭两眼一黑,硬着头皮接了话:“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听你说过。这中间时间也没几年,怎么离婚了?是你创业压力太大了?” 裴钧行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婚后调到外地了,她孕期生产我都没照顾到,她可能对我挺失望的吧,所以就提出分开了。” 高庭和潘潘都愣了一下,说实在的,大多数人联想到的都是其中一方出轨了。 但是他们也还没经历过孕期和生产,也不敢妄下定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没办法评判。 只是潘潘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当初裴钧行和裴书君相亲的时候,她是看了整整一天,她是最早知道裴钧行喜欢裴书君的人。那会她自己和高庭也刚在一起不久,参杂着对两人的祝福和幻想,她心里全是爱情美好的模样。 可今天看见裴钧行这失意甚至有些落魄的模样,就好像看见了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婚后现实结局一样。 她忍不住问他:“我能问问,你同意离婚是也已经决定放弃她了吗?” 这话真的问住了裴钧行——他从来没想过放弃裴书君,他更多的只是想让她解脱罢了。 他是被动的。 “抱歉,我有点冒昧了。” 裴钧行低头沉思,而后好像有了答案似的,低声说:“我从没想过放弃她,但她可能不愿意再接受我了。而且我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和她分开比较好。” 这话让潘潘紧张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许是自己淋过雨,就想要为别人撑伞——她和高庭经历了那么多还能走到一起,她由衷地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而像裴钧行和裴书君这样,成了眷属,有了孩子,分开了依然眷恋彼此的人,她更希望他们能别留遗憾。 “抱歉,我可能还得再冒昧一下。” “没关系。” “要不你给彼此一点时间吧,有些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大家都被那个情绪困住了,也许过一段时间,彼此成长,反倒可以迈过那个坎。现在的她不接受你,现在的你不合适她,或许半年,一年后,那时候的你们,就是最合适的呢?” 裴钧行一时哑然,被她这话语震撼——他知道她没必要说安慰的话,因此才明白这话的真诚,是扎扎实实安慰了他。 “不过这可能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想法,因为我和高庭也遇到过一些觉得过不去的事情,但还是结婚了。所以我想,你和阿君已经结婚有宝宝了,你也不想放弃,不防多等一等吧,别让彼此留遗憾。” 裴钧行用力点了头:“嗯,谢谢了。” 谢谢饺子,谢谢投资,也谢谢这份真诚和善良。 想来人生真的很奇妙,多年前结下的善缘,没想到会在往后的某个低谷相逢。 人生的际遇之中,能够遇见这样的人,其实挺幸运的。 裴钧行没有久留,连夜回去准备合同了。 因为高庭原本商K计划取消了,终于有了一些时间陪潘潘。 潘潘正好有一肚子话问他呢。 等他洗完了澡,俩人久违地找了一部电影,窝在沙发里边看边聊天。 高庭把自己和裴钧行之间的渊源说了,俩人都感叹缘分奇妙的峰回路转。 潘潘问他:“那你为什么要股份写我的名字?” 他想了想说:“你就当我给你和孩子买了份保险吧。” “我和孩子?”这不是还没有孩子吗? “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对,生孩子还是不能想的那么简单,得多一些保障。裴钧行这人,有能力也有魄力,能顶事儿,他比杜小漆强。我投他,哪天要是我这边资金链出问题了,也不会影响你,他还是会赚钱给你们。” 潘潘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难过极了,说得好像他哪天要是不在了,给自己留个保障似的。 “是不是我生孩子,让你心里难受了?” “没有,怎么会。” “你一定又给自己上压力了是不是?” “没有。”他死不承认。 潘潘也拿他没办法,又问:“那你投了多少钱?” “三百万。”身上的现金都投了,这下是真没钱了。 潘潘气得扑到他身上,在他肩头轻轻咬一口。 他明明不痛也要装得很痛:“哎呦!嘶……” 她松开嘴,看他的眼里都是心疼,认真又温柔地对他说:“钱赚不完的,我们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你不要压力那么大,养小孩足够了。” “我知道。” “知道你还……”她也不忍心责备他,想来想去,只好问他,“那你现在还剩多少钱?” “这下是真没了。” 她眼神先是微怒,而后又软下来,心疼地抱住他:“没办法了,那我养你吧。” 第151章 不安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裴钧行速度快,真就隔天约了高庭和潘潘签合同,地点没有约在度假村,而是非常正式地约在刚租的办公楼里。 高庭和潘潘开车过去,整个楼层走到底才是裴钧行的公司,偌大的办公室里面,总共加起来就三个人,冷冷清清,确实是初创,甚至连座椅植物都还没采购完成。 裴钧行就跟他们在只有一张办公桌的,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过了一遍合同。 高庭只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异议,潘潘就签了字。 签字以后,裴钧行提出要请他们吃饭。 高庭摆摆手说:“算了,你这里事情还多着呢,我下午去给你打钱,你忙正事吧。家具你别急了,明天去我厂里拉几套过来吧。我那也有植物,到时候一起给你送过来。你这里要是想搞那种风水鱼缸什么的,找我老婆就行。我们给你一条龙包办齐了。你先安心把人招齐,把团队搭起来。” 裴钧行捏着合同——突然接受高庭太多的资助,其实对于他来说自尊心上是有压力的,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说漂亮话没有用,和高庭这种人合作,实际成绩是最有用的沟通。 “行,那谢谢了,我也不跟你客气,现在潘潘入股,是自家公司了,我下午让行政把需要的家具盘一下,直接去你厂里拉。我先把团队搭起来。” 高庭双手插兜,他其实也明白,对于裴钧行,不需要太多寒暄,既然投了,放手让他干就对了:“好,那我们就先走了,下午我就把钱给你打过去,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吧。” “行,我送送你们。” 就如高庭所说,他这天真把时间空出来了,就是为了去银行办理大额转账,这笔钱是他之前提出来准备跟潘潘买婚房用的,所以银行那边其实早就约过,转账没什么限制。 中午的时候,他和潘潘找了一家就清净的馆子吃午饭。 潘潘说起了裴钧行:“我看他公司里真的一切都还刚开始,像他这样,真正做起来需要多久呀?” “看个人能力了,有些人两三个人的团队也能干得好,有些人你给他一群人也干不好。” 潘潘看得出来,高庭非常欣赏裴钧行,对他的评价也非常高,甚至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只听他又说:“你想没想过,他今天为什么叫我们去他公司签合同?” “为什么?让我实地看看情况?”潘潘不明白。 高庭含笑饮茶,靠在椅背上解释给她听:“你想,如果你去谈生意,拉投资,投资商要来,你怎么接待?” “是我的话,肯定是把最好最成功的案例拿出来,这样他们才能更直观地了解自己的投资是有价值的。才会投资。” “对呀,那他为什么不带我们去那个什么山瘾度假村?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地块的村民纠纷是怎么解决的?是他拉了上海的投资商过来,圈地投钱。那个度假村,也是上海公司投资的,你想,他这里面的关系有多硬?他不带我们去那,却带我们去这个仓库一样的空办公室,图什么?” 潘潘更加疑惑了:“图什么?难道是因为我们投的就是公司,不是民宿,所以他没带我们去?” 高庭摇头:“当然不是,他是故意想让我们看看,他这公司是个什么状态,他是怕我们一时冲动,给我们个机会反悔。我们看到这副潦倒的样子,依然投了,他才能安心拿这个钱。 说明他也挑合伙人,不是什么人给钱他都要的。做生意有时候人比钱重要,能在这种穷困的时候还能保持清醒,说明他有底线,人也清醒。从另一方面来说,他这个状态都敢带我们来,说明他其实有把握,确确实实是被资金卡住了。 你别看他状态不太好,就觉得人家事业不行,他那个状态,我估计八成是情伤,跟事业没关系。” 潘潘愣了一会,认真感叹说:“你们做大生意的,心眼都这么多吗?一点点事情,就分析出那么多想法来。还是你们年纪比我大,阅历丰富,看人更准?” 高庭无语,怎么又说到年龄上去了。 “你生意也不小好吧。我只是之前和他接触过,对他这个人有点了解。” “才不是呢,你之前和杜小漆弯弯绕绕的,也挺复杂。而且,我的客户基本都是喜欢小动物的小姐姐,没你们那么复杂。” “我……”高庭噎了一下,这话有歧义,他必须解释清楚,“那是杜小漆这个人不坦率。你看我跟裴钧行谈得多直接,一天就能把合同定了。 他比杜小漆靠谱多了,人家能直接带我们去看他最落魄的一面,谈钱的时候,也不吹自己将来能做多大,实事求是地分析市场和自身优势。股份该多少是多少,讨价还价一点没有。聪明但也实在。” 潘潘很少见高庭对谁有这么高的评价,心里对裴钧行的印象分也噌噌噌地涨。 可又难免觉得可惜,裴钧行那么优秀居然和阿君离婚了。 高庭看见潘潘眼里闪过一丝惋惜,问她:“这是怎么了?你不看好?” “不是,我就是觉得挺可惜的,裴钧行要是真的有你说得这么好,他离婚我觉得还挺可怜的。你不知道,他们第一次来我店里的时候,我特别清楚地记得,他看人家的眼神,我从前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但是那天我观察了好久,他就是喜欢她的。” 高庭却说:“我只是说他能干事儿罢了,男人人品好能力强,也不见得就对老婆好。这是两码事。能周岁闹离婚,双方肯定都有点责任。不过这我们也管不着。” 潘潘心想也是,感情这事儿确实说不准,也就闷头没说话。 高庭却有些醋意玩笑说:“你太关心裴钧行了,要是这样,我可就撤资了。” “小气!” “我不管,我没钱了,要靠你养了,我当然把你看牢了。” 潘潘抿嘴一笑,夹了一块肉堵他的嘴。 下午的时候,俩人快速去把转账的事情办了,也好让裴钧行那边早点开始。 高庭转了钱,俩人还有各自的工作要忙。 他送了潘潘回店里,她准备下车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突然认真问她:“我现在这样,你会不会觉得不安?” “什么?”潘潘一脸清澈的疑惑。 不安,为什么不安? 但他的脸色特别认真,潘潘也就仔细想了想。 明白了,他是在说他经济的问题——自从上回和他说要孩子还不是时候,他又是带她去公司,又是斩桃花劝退杜小漆,这下还把裴钧行公司的股份给自己。 这些都是他想要给她的保障,但是当下他创业缺钱,贷款负债,却是一时改变不了的事实。 之前潘潘说过好多次,自己的钱可以给他,他都不乐意,现在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高庭嘴上说着玩笑话,但心里一定挺不好受的——他总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这些责任。 从前都是潘潘过不去心里的坎,现在轮到高庭了。 他也是人,也会患得患失,也会有突不破的心魔,他不可能永远那么坚不可摧。 对于这一点,潘潘比任何人都能理解。 她心疼他,但也觉得庆幸,在这一刻,她可以陪伴他,安抚他。 于是她冲他歪头笑了一下,发丝倾泻在他手臂上,柔声说:“你忘记啦,我刚开始还以为你是工地送货的师傅呢。那个时候我们不是照样在一起吗?” 是呀,她一开始就是想要跟他一起同甘共苦的。 她主动靠近他,凑得很近,四目相对,高庭被她突然的温柔震了一下。 她捧住他的脸,呵出的香气扫在他的胡渣上,笑盈盈地说:“你把裴钧行说得那么好,可是我觉得你也超级超级厉害呀,我不懂你们那些生意,但是我觉得既然裴钧行可以,那你也一定可以!” 她眼里没有一点儿不安和迷茫,唯有对他的信赖和坚定在闪烁着,声音明明那么轻柔,却透进他心里,输送着无比巨大的力量:“不要怕,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啦,我长大了。” “高庭,我会保护你哒。” 高庭怔愣了好久,长舒了一口气,仰头靠在主驾驶上,大手按在了自己眼睛上,遮住了半张脸。 潘潘只看到他喉结滚了滚,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他过了几秒钟,又将手放下来,眼神也变了,格外深重地凝着她:“盛雪阳,我真是服了你了。” 总是那么真诚地说出那么撩人的话。 她眉头轻轻皱一下,夸他怎么还不高兴了? 他却开口不满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多久没做了?” 做? 她愣了一下,好像最近因为工作太忙,俩人确实没怎么想起这回事,每天回家累的要命,睡前能说说话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和这有什么关系呢? “你偏要大白天惹我?下午我还要上班。” 他对她的生理性喜欢,让忍耐变得格外磨人。 她轻轻瞪他一眼,转过头去看窗外,笑声嘀咕说:“那……我也没办法呀。” 耳边传来他呼出的热气:“行,你等着。” 第152章 厌恶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下了车,这天天气格外好——她很喜欢五月,因为这个季节的花开得最好。 金鱼店门前的花坛又换了新,金雀花和大小飞燕也格外搭。 因为是地栽,开过一茬后,大小飞燕又都抽出新芽来。 这块花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初高庭埋了鱼,肥力非常不错。 潘潘进店前站在花坛前看了一会儿,也想起了那一年的事情。 她和高庭的那个孩子啊,是不是也像这些金鱼一样,被埋在哪一片花海之下呢? 她眼底映着香樟树筛过的光,一点点跳跃着。 孩子呀,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当初她在观音池前许了愿,让他等一等,以后再回到妈妈身边吧。 一转眼就到了以后了。 或许现在,是时候了吧。 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掌心还有刚才触摸他脸颊的温度,他的胡渣有些扎人了呢。 等他忙过这一阵吧,一切都会如愿的。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来。 “雪阳。” 一个熟悉的,又令人厌恶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身后响起。 潘潘缓缓站起来,回过头去,看见的,竟然是王雨芬抱着孩子一个男宝宝站在路边,正朝她看过来。 潘潘认出是她,没有理睬,扭头就走进店里。 王雨芬抱着孩子就追过来。 店员阿姨想要关门,她却把孩子往前塞,店员阿姨怕弄伤孩子,不敢用力,被她趁机挤了进来。 一进门,王雨芬就把手里的孩子放下了,那孩子已经会走路了,自己蹒跚着趴在鱼缸边上看鱼。 王雨芬则来纠缠潘潘:“雪阳,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也不想见你爸爸,但是我们也是没办法了,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呐,我们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跟你道歉。” 说着竟然还鞠了一躬。 潘潘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觉得乏味又烦躁:“你走吧,我们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跟盛建兴没关系了,跟你更没关系了。你要是想买鱼,找我们店员阿姨打包付钱,要是有别的事,那也没有开口的必要,赶快走吧。” “雪阳,你不能这样啊,你就给我几分钟行吗,听我把话说完行吗?” 其实潘潘大概已经猜到是什么事情了,但她不能接这个话,一旦接了就没完没了:“不行,你快走吧。不走的话我就报警了,你儿子在这里,你们做个人吧,别把这么小的孩子拖下水了。” 说着她转身上二楼去,门也关了。 王雨芬又赖了一会儿,等不到潘潘,再等下去,下班了,该把高庭等来了。 她没办法,孩子也饿得直哭,只能先带着回家去。 潘潘在二楼看着他们母子的背影,听见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心里恨得要命——这孩子还那么小,他们就这样带着他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自己也好,盛雪晴也好,还有这个孩子,明明是烂透的人,却偏偏要一次次地做父母,做了父母又要一次次地毁掉孩子。 她真是恨极了。 但是冷静下来,她也知道为什么王雨芬会来了——之前盛建兴就来过几次,都没找到她。 八成是因为之前高庭说过的,他违约要赔偿180万和合同被没收的事情。 他们是太缺钱了,又想起盛雪阳来了。 潘潘自从高庭告诉自己这件事儿,她就知道躲不过,盛建兴不知道是高庭整他,他会来找潘潘要钱,知道了,更会来找她! 她想到这里,眼神硬得像石头一样,随即下了楼,去买了一把水果刀,放在柜台里,防身用。 至于盛建兴这边,其实还并不知道是高庭和盛丰联手整他,事情爆出来都大半年过去了,那180万也没催他还,他一直以为是盛丰的面子,对盛丰客客气气的,股份和分红的事情,也没办法太强硬地逼他。 但是手头确实紧巴巴,快见底了。 他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得有人出钱拉他一把,要是那边的债务能解决了,他也就能跟盛丰开口了。又或者高庭和潘潘能直接一步到位,给老丈人谋个其他生路也行。 他现在要求不高,姿态也低,索求不多,也真是到谷底了,就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呢。 第153章 父女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又过半月,到了售卖鱼苗的季节,潘潘进了一批鱼苗。 她和高庭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当然是长期住在买下的小区房里,金鱼店二楼原来的房间,她收拾出来,做了一个小的直播间,平常白天的时候,主播就在二楼直播,也不耽误店里做生意。 潘潘帮着上下搬东西,闲暇的时候,就在一楼分鱼苗——花色,体态不同,价位也不同。 高庭这天正在跟裴钧行对产品加工的事情,他带着裴钧行去了老家的工厂看看场地,中午的时候给潘潘发了消息,说自己现在正往回赶,先去公司,可能会迟点回家,让她太累晚上就别做饭了。 正好天气热,去老街那家日料店打包一些清清凉凉的刺身和手握回家,晚上一起吃,还能再看个电影。 潘潘给他发了一个小视频,视频里是新到的鱼苗:“你问问裴钧行公司做鱼缸想不想要鱼苗,正好到了一批。” 回了高庭的消息,她正好挑了一批瓷白的红头奶牛苗子,越看越喜欢,正端着看呢,金鱼店门开了。 阿姨看见是盛建兴,他门开到一半,阿姨就去堵门。 俩人一里一外拉锯似的。 “你干什么,开门做生意还不让人进了!” 阿姨不说话,闷着头用尽全力把他往外推。 潘潘冷眼站在一边,看着盛建兴丑态百出的模样,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 “阿姨,让他进来吧。” 俩人停了手,但还是僵在那里,潘潘冲着阿姨点点头,阿姨这才放了手。 盛建兴没好气地用力一推,理了理衣服,白了阿姨一眼大步朝里走,走到潘潘面前,又露出笑容来:“潘潘。” 潘潘没理他,对阿姨说:“阿姨,你去楼上帮忙吧,不用管我,我们单独聊聊。” 阿姨知道盛建兴不是个好东西,但是潘潘态度很坚决,她也只好犹犹豫豫朝二楼走。 边走还边回头看店里情况,只见潘潘已经请盛建兴到柜台前,父女俩面对面坐下了。 阿姨加快脚步上楼,到了卫生间门口立马就给高庭打电话:“喂,高老板,潘潘爸爸来了。嗯,在楼下呢,之前他老婆也来过。 对,潘潘没搭理,但是今天让他进来了。你有空还是过来一趟比较好……上次他老婆来过以后……潘潘买了把刀……我担心……” 高庭正在回来的高速上,原本听见盛建兴去找潘潘了,他的心就被吊起来,潘潘居然还买了刀! 她连他都没告诉! 一脚油门车速飙到145码。 裴钧行也在他车上,见状就知道出事儿了,他别的不多问,就问高庭:“要不要我帮忙?” 高庭心急如焚,想了想,问他:“我去打架你也去?” “去看看再说。” 金鱼店里,潘潘很正式地给自己和盛建兴泡了杯茶。 这是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获得了和父亲相对平等的对话位置。 面对面坐下来,靠在椅背上,目光唏嘘又冷漠,她率先开了口:“爸爸,你想说的,一次性说完吧,我听着。” 盛建兴其实很明显觉得潘潘和从前不一样了,他甚至会在她身上看到高庭的影子——她往椅子背上一靠的样子,像极了高庭撞他车那天的模样,居高临下,透着狠劲儿。 只不过潘潘更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但盛建兴并没有深究这一点,他搓了搓手,没想到她会给自己这样体面的开口机会:“潘潘,之前的事情,爸爸想给你道个歉。都是爸爸不好,是我太冲动了。我们是父女,爸爸心里还是爱你的。” 他说得挺恳切,甚至眼里都有几分感动,但潘潘只是那样看着他,问:“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爸爸想求你个原谅,父女哪有隔夜的仇啊。爸爸过了年,五十了,也老了,身边最亲的也就是你们了。你弟弟妹妹们都还小,你是最有出息也是最懂事的一个了。” “然后呢?” “然后……潘潘,你就原谅爸爸吧。爸爸真的是爱你的。” 潘潘眼皮微抬,带了一丝嘲讽:“爸爸,我是问你,我原谅你以后呢?你想让我干什么?” “嗨呀,你这话说的,什么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当然是好好的在一起生活呀。” “怎么生活呢?以前是我和奶奶住在大伯家的地下室,后来我一个人在外面读书租房子,现在我结婚了,和我老公住在一起。你也有你的家庭不是吗?” “不住在一起,那也可以来往嘛。高庭这小伙子其实人不错的,之前那都是些误会。他家里条件好,又能干事业,对你也好,你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潘潘忽然觉得好笑,真就笑了一下:“爸爸,你想说的就这些吗?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 “额……”盛建兴一时间竟然看不透这个女儿了,从前她那么弱势,今天的气场却让他也有些犯嘀咕。但是来都来了,核心目的当然还是要说的。 他喝了一口茶,下了决心:“雪阳,爸爸真的老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是,我以前确实作风不太好,让你受苦了。 但是现在爸爸是真心悔改了,我现在就希望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弟弟妹妹们能够安稳地长大。我这辈子最亏欠的,还是你们几个孩子。” 说到这句话,他眼里竟然真噙了泪水,这一刻,盛建兴看起来确实挺像个老泪纵横的父亲的。 但潘潘心里很清楚,也只是像罢了——她相信人是有感情的,也相信盛建兴或许在从前的某一个时刻,也确实像个父亲一样爱过自己,但是他选择了不断出轨,选择了丢下潘潘,那即便如今他心里仍旧残存一丝父女之情,也并不值钱了。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我也必须要说,没有做父亲的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不然我当初为什么会给你30万?我虽然能力有限,但我也希望你过得好呀。 后来我确实对你缺少关心,但我也没办法,我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要养。你毕竟长大了,能自己生活了,我就想着再努努力给他们挣点钱。 所以我就偷摸在外面办了个小厂。你大伯那边的工资虽然不低,但开销是真的不够。你们以为我过得很潇洒吗?我也是勒紧了裤腰带,在供几个孩子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甚至感动了自己,流了泪。 潘潘扯了两张纸巾,默默递给了他。 第154章 诡辩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盛建兴以为这话打动了她,于是接着说:“我不瞒你说,我是真的想过,等以后厂子挣钱了,我也要给你攒一笔嫁妆,让你出嫁的时候也风光一点。 所以这几年我想尽办法多接一些单子,再小我都做。但是爸爸运气不好,第一次让人骗了,把赚的钱赔进去了。 第二次,也是没想到,被你大伯和哥哥发现了。说我在外面接私单,现在人家追着我索赔。盛丰更狠,明知道我是这个情况,他竟然趁机收回了我的股份,去年连分红都没给我。 雪阳,爸爸是真的伤心,真的后悔。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世界上最亲的,还是自己的孩子。别人谁都会对你落进下石,只有父女之间,才是最亲最亲的。” 他说着,老眼噙泪,抬头看着潘潘,希望她能表个态。 潘潘眼神动了动,看见他两鬓确实是花白了不少,人一下子就变得老态了。 她也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问他:“爸爸,既然这样,那你希望我幸福吗?” “当然,爸爸当然希望你幸福。” “那我现在就很幸福,我和高庭在一起就是幸福,我不想帮你还债,以后也不想和你来往,这就是我要的幸福,你能成全我吗?” 盛建兴脸色一变:“雪阳,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我是你爸爸呀。” 潘潘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感情牌打了那么久,还是没说到钱的事情上,潘潘不想看他再演深情的戏码了,再一次催促:“爸爸,你今天要说的话说完了吗?” “不是,你这是什么态度?” “没事,爸爸,你还想说什么,继续说吧,我一次性听完。” 盛建兴觉得她这态度阴阳怪气,油盐不进,其实已经有些恼火,但还是忍着,维持着表面的和气:“爸爸无非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们一家人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你现在觉得和高庭在一起挺幸福的,以后呢?他家里条件那么好,你们差距大,婆婆给你看脸色谁能帮你?还是得有自己的亲人。 爸爸老了,雪晴雪婷还有你弟弟,虽然还小,但长大了都是你娘家的底气呀。你就算讨厌爸爸,也该跟他们多亲近。别钻牛角尖,把自己孤立了。眼下爸爸确实遇到了难关,但我并没有说要你养我,养弟弟妹妹呀。 我只是希望你,有能力的话,拉爸爸一把,帮爸爸度过这个关口。爸爸做了半辈子生意了,只是不小心栽了跟头,只要熬过去,马上也就翻身了。我把弟弟妹妹们养大,把生意做大,不都是给你长脸,给你攒的底气吗?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潘潘惊叹于他巧舌如簧的诡辩,或许就是靠着这张嘴,他才能哄那么多女人为他生孩子吧。 “那要是我帮不了你呢?” 她这话问得有些讽刺,帮不了他的话,那还会像他说的,是亲密一家人吗? “怎么会呢?你这几年生意这么好,一两百万对你来说就算有些困难,但对高庭来说那还不是九牛一毛吗? 爸爸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要是真的困难,我不会开这个口的,我是知道这点钱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所以才会跟你开这个口。” 听到这话,潘潘忍不住笑了:“你是说我们有钱,所以就应该拿出来是吗?我们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吗?” “你怎么老是曲解爸爸的意思呢?”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话说得足够漂亮,天下人都会像你的那些出轨对象一样,被你哄得死心塌地?可惜我不吃这一套。我这人看行动。” “当然不是嘴巴说说的,爸爸真的希望你好,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 潘潘眼神一冷,质问他:“那请问你为我做过什么呢?” 盛建兴当然说不出来。 “爸爸,我只想问你,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在乎我这个女儿的话,你能不能放过我?成全我?” 盛建兴错愕地看着潘潘,但最终还是拒绝:“那你呢,连自己亲生爸爸都不要了?你还算是个人吗?我毕竟把你养大,千错万错,都是我生了你,是我养了你!你就连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吗?” “你觉得这种道德指责我还会在乎吗?你不是说怕我被婆家欺负吗?我定亲那天,你对高庭和他父母说那些话的时候,想过我吗?” “那都是气话!” 潘潘听得有些厌烦了,打断他:“其实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爸爸,我知道你早晚要来找我的,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我们今天索性就把话说清楚吧。 我不会原谅你做过的一切,我也不会给你钱一分钱。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别再出现了。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盛建兴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大声呵斥:“盛雪阳!” 潘潘猛然拉开抽屉,掏出了那把水果刀,“啪”一声拍在桌上,刀芒晃眼。 盛建兴被她的气势给震慑得愣了两秒。 潘潘听他废话了那么久,眼神厌恶又坚定,冷冰冰地盯着他开口说:“我说了!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你要是觉得生了我,是我欠你的,那我这条命你拿回去!” 第155章 疯了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盛建兴被盛雪阳这一举动吓到了,他觉得彼此确实有怨气,但无非就是吵吵架,他嘴皮子利索,哄女人更是有一套,他有自信不会在嘴皮子上吃亏。 至于动手,自己虽然老了,但是打女儿的力气还是有的。 潘潘毕竟不是高庭,她向来是最没底气最好欺负的那个。 可那把刀亮出来,那可不是把小水果刀,分明就是把匕首! 盛建兴心里抖了一下,确实有些发怵:“爸爸和你说话,你拿刀是什么意思!” 潘潘盯着他,一字一句说:“我说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也别想从我这跟高庭要钱,如果非要纠缠,那我这条命你拿回去,这样总算做个了断了吧。” “潘潘…雪阳…”盛建兴好像到这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真会这么绝情——这好像颠覆了他的认知一样,父母对子女,难道不应该有绝对的处置权吗? 父母给了孩子生命,光这一点就足够了呀! 他一直都认为,血脉是永远无法割断的,哪怕他做了那些事情,他也永远是盛雪阳的父亲! “我是你爸爸呀!” 他不可置信地喊出这句话,既愤怒,又恐慌。 可潘潘却伸手握住了刀。 “你!你要干什么!” 盛建兴连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生怕潘潘对自己做什么。 潘潘冷眼看着他,另一只手握住刀身,用力割下,割破掌心,她将手挪到她给盛建兴泡的那杯茶上,血液顺着刀尖,短短几秒钟,就将茶染红。 方才盛建兴喝了一口,缺少的那一截,也快速被血液填满。 潘潘把这杯血茶重新递给他,问他:“够吗?” 盛建兴不知道是惊还是怕,又或者真有几分做父亲的心痛,他看着潘潘,眼神都在发颤,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她一样。 他难以置信:“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从前的盛雪阳不是这样的,她逆来顺受,就像是一块橡皮泥,可以任人揉捏,可眼前的人满身是词,不光扎别人,也将自己扎得鲜血淋漓,颇有一种要同归于尽的决绝! 潘潘死死盯着他,手上的血不断在流,她却并不觉得疼,反倒问他:“我变成什么样了?你以为我疯了?爸爸,你从来也没有正眼看过我,你也根本不了解我。 我不是疯了,而是不怕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定亲那天你来闹,其实我挺想死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我碰上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爸爸?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我明明已经无亲无故一个人像流浪狗一样在外面讨生活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大学开始,你就不给我钱了,我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挣学费挣生活费,我不敢交朋友也不敢谈恋爱,因为人家对我好,我什么都还不了。我只是活着就已经很难很难了。 你知不知道,我跟高庭在一起,我从前从来都不敢妄想和他结婚,你知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又知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才和他走到这一步?我每向前一步就像被剥了一层皮一样拧巴痛苦?可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可我还是朝着他走过去!” 说到高庭,原本一直挺着的潘潘也泪流满面,她想要吓唬盛建兴不假,但这些话也未尝不是她心底的不堪和伤口。 “可偏偏你就是要毁掉我。那好呀,我已经跟他结婚了,我没什么遗憾了。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家庭,和你这种人了。你非要逼我的话,要么我这条命还给你,要么我们就一起死吧!” 说着她真的提着刀准备朝盛建兴走过去,盛建兴惜命,慌不择路撞翻了一小缸鱼,转身就往外逃。 还没摸到门把手,门就被一脚踹开,高庭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眼神从盛建兴身上扫过去,只想第一时间看到潘潘的情况。 只见她满手是血还提着刀呆愣愣地站着。 她看见高庭的时候,脸上挂满泪水,先是震惊,而后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心虚地后退了一步,刀差点没握住。 高庭确认了她的情况后,眼神一下就阴下来。 只那一瞬间,盛建兴就感受到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像是要杀人似的。 他是有些怕高庭的,连忙结结巴巴指着潘潘说:“这可不是我弄的,是她自己!她!她疯了!” 高庭根本就不听他把话说完,一把揪住了盛建兴的衣领,拎狗一样往里拖。 他后头紧跟着裴钧行,进来看到一地狼藉额,血水满地,鱼在地上因为缺氧而张着嘴不断挣扎打挺。 但他只震惊了一秒,然后就把默默门关上,把营业牌子反转成打烊,还把帘子拉上了。 第156章 滚吧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盛建兴这下是真慌了,先不说高庭和裴钧行两个人他打不过,光是潘潘那个样子,已经把他吓得够呛! 他死活挣扎着,赖在地上。 高庭才不管,把他从一地碎玻璃和鱼中间拖到柜台前,当着潘潘的面质问:“你今天来干什么?” 盛建兴胳膊也被玻璃划破了好几处地方,血顺着胳膊往下流,和潘潘的血迹混合在一起。 他被这场面吓坏了,立马就跟高庭认怂:“我,我是来道歉的。” 高庭的大手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他的手用了狠劲儿,拇指狠狠陷进盛建兴肩头的肉里。 把他按住了,高庭抬眼看一眼潘潘,她心虚地移开了目光,紧接着握着的刀就被他抽走了。 刀到了高庭手里,盛建兴更怕了:“我真是来道歉的,我什么都没做。是潘潘自己割伤的自己,她说要把命还给我,我是她亲爸爸呀,我怎么可能伤害她呢!” 高庭听后咬着牙看了潘潘,伸手把刀上的血抹了,提着刀子就站在盛建兴边上,沾了血的手撑在盛建兴面前的桌沿上,一手提着刀,垂在身侧,贴着他椅子的扶手,微微弯腰,充满压迫地问他:“你是来跟她要钱的吧?” “我……我没有!我真是来……” “要多少?180万?还是你在盛丰厂里的股份?” 盛建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高庭轻蔑地盯着他:“你他妈以为你的债主是谁?” 盛建兴倒吸一口冷气,这下终于明白了:“是……是你?是你和盛丰!” 他逼近盛建兴,眼神像刀子一样将他钉在椅子上,说话时就像猛兽吐息般,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你以为是盛丰给你脸了,让你还能活得这么痛快?” “你还能在这里,是我给你留了条活路,你他妈的居然还敢自己找上门来!” “高…高庭,不是,不是,我真的没想找麻烦,我真是来道歉的。以前都是我不好,但我毕竟是她爸爸,你跟潘潘结婚了,我们就是一家人呀,自己家里人,哪有什么欠不欠的……” 潘潘觉得可笑极了,他知道债主是高庭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觉得钱不用还了! 她气得大喊:“谁跟你是自己人!我不是!高庭更不是!” 高庭早知道他可能会是这种反应,并不意外,嘲讽着说:“这点钱不算什么,你也可以赖着不还,但你偷人家公章,盛丰分分钟可以告你。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明吗?你以为只要豁出去不要脸了,人家看在亲戚一场就会放过你? 我实话告诉你,盛丰也忍你很久了。你没完没了地像蚂蝗一样寄生在人家身上,你当别人是冤大头?都一笔笔给你记着呢!” 盛建兴又一次害怕起来:“你!你们!你们非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是你他妈的把我们往绝路上逼!潘潘的话早就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想再见到你,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今天放过你,你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盛建兴看了看潘潘,又看看高庭,始终答应不出来——他心里还在权衡,如果盛丰的态度真如高庭所说,那自己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潘潘这个女儿了。 他脸上既纠结又痛恨甚至还有惋惜和不舍,复杂极了。 他甚至看了一眼守着门的裴钧行。 裴钧行听了半天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正巧这时候有人敲门,盛建兴心都提起来,竟有些期待来人能破了眼下的局面,好让他再逃一次。 然而裴钧行拉开帘子看了一眼,露出窗外一丝情景——是两个穿着执法服饰的男人。 盛建兴眼前一亮,想要呼救,可没想到的是,裴钧行竟然主动开了门,让人家进来。 那两人穿着的其实是城管的衣服,进来跟裴钧行点头打了个招呼,裴钧行又把窗帘拉上,对人家说:“这里的鱼挺不错的,随便看。” 俩人眼神扫过一地狼藉,又看了一眼盛建兴父女对峙的场面,甚至看见了高庭手里的刀,但最终却视若无睹地走到了一旁的鱼缸面前,真的就看起鱼来:“还真的挺好看的。这鱼没见过呀。” 盛建兴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裴钧行,他不认识他,心想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裴钧行抱着手,靠在门口,并不朝他们那边看,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盛建兴没办法,又只能重新看向潘潘,两行浊泪倏然落下,哽咽着问:“女儿,你真的不要爸爸了吗?” 潘潘喉头也滚了一下,眼泪坠下,坚决点了头:“对。” “女儿!”盛建兴哭喊着想要朝潘潘冲过去,被高庭一把拽住按回椅子上,他抬手一刀就插进桌面,立在盛建兴和潘潘中间。 盛建兴到了这一刻,竟然真翻箱倒柜一般从心底翻出了几分真情,眼泪止不住地流,潘潘别过脸去,闭上眼不愿看。 还是那句话,人都有感情,或许父亲真的爱过自己,但九分假一分真,太少了,也太伤了,她已经不想要了。 高庭更不愿意看他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厉声催促:“到底答不答应?” 盛建兴将脸深深埋进双手里,默默流泪,透过指缝,看见那柄寒光闪烁的刀,心里渐渐冷静下来。 他这一刻终于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潘潘和高庭这里,是一点便宜都讨不到了——原本以为只要死缠烂打,他们就算不厌其烦地拿点钱打发自己,也是占到便宜了。 钱无论多少,有一次就有两次。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潘潘会这么极端,真的不怕死一样,有一瞬间他真以为她要杀了自己。 他更没想到的是,高庭早就给自己设局了,甚至连盛丰都有份,还有裴钧行和他叫来的那两个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依然是一种威慑——那是在告诉他,人家关系足够硬,无论他是想私下闹,还是摆到台面上走程序打官司,人家都能玩死他。 他这回是真的被高庭死死给按住了,就像是一只往兜里的老鳖,跑不掉了。 可他也不傻,很快想通了,如果债主真的是高庭,他为的不是钱,而是让自己别再纠缠潘潘——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磨盛丰,而不是找潘潘,所以高庭才没让人来找他催债。 他想明白这里的门道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对高庭说:“好,我答应你,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但你也要保证,那180万一笔勾销!” 看,或许有几分真情,但和自身利益一起放在天秤上,天枰甚至不会向盛雪阳倾斜一下,就直接倒向了另一边。 他终究会选择抛弃这个女儿。 潘潘双目紧闭,无声地流下泪来。 高庭答应了盛建兴,他松了一口气,知道事情已经了结了,扶着椅子把手慢慢站起来想要走。 “等等!”高庭喊了他一声,拿起了桌面上那杯用潘潘的血泡的茶,重新把盛建兴按回椅子上,掐着他的脖子,强行灌了下去。 盛建兴满嘴血腥,喝光了才挣开高庭,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想要干呕。 高庭将玻璃茶杯朝着他用力一甩,横在盛建兴和潘潘中间,宽大的背影挡住了盛建兴那不堪的模样,没落进潘潘眼里。 他冷声对盛建兴说:“盛雪阳欠你的,还清了。滚吧!” 盛建兴想要越过高庭再看潘潘一眼,没看见。 裴钧行已经开了门,催促了一声:“请吧。” 盛建兴看见门开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女儿,用最快的速度落荒而逃了! 第157章 字据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裴钧行等着盛建兴走出了门,也默默跟出去,给高庭和潘潘留了独处的空间,那两个城管也跟着一起出去。 刚出去没几步,他就追上了盛建兴。 盛建兴被高庭从破碎的鱼缸残渣中拖行了一段,半边身子湿透,胳膊上一片血点子,伤的不深,创口却不少。 加上那一杯带血的茶灌下去,胸前染红一片。乍一看有些瘆人罢了。 裴钧行伸手搀住他:“叔叔,这一身出去不好看啊,我和我朋友一起送您去医院处理一下吧。这小口子,伤没多大伤,玻璃渣子残留就也庭痛的。” 盛建兴提防地看着裴钧行和他身后两个男人,分明就是跟高庭一伙的,现在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当然不肯再被他拿捏了。 他一把推开裴钧行:“我告诉你,这可是在大街上,我不管你多大官,只要我大声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他妈的别想再跟我玩什么把戏!” 裴钧行拽着他的手暗自用了大力气,钳住他,怎么也逃不了,脸上却还是笑嘻嘻地:“叔叔,你误会了,我这两个朋友正常巡逻执法呢,是怕你们父女之间冲动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特意过来帮你看着的。 你看,这不是顺利解决了。我拉窗帘也是为了你的面子呀,不然传出去,为了钱逼死自己女儿,你以后也没脸呐,是不是?” “你放屁!你他妈就是跟高庭一伙的!” “高庭又没打你,还把你女儿手里的刀夺了,人家是在救你。不然你现在可不止这点皮肉伤了。” “你!” 盛建兴气得七窍生烟,心想这人一张嘴竟然比自己还能歪曲事实! 但也确实,刚才除了他自己赖地上被碎玻璃扎了,高庭碰都没碰他,他不过是被那杯血茶淋了,看起来吓人一些,反倒是潘潘真受了伤。 他说不过裴钧行,但还是想挣开他的手,大喊道:“放开我!用不着你管!你再拉着我我可报警了!” 说到报警,裴钧行反倒笑了:“叔叔,前面就是政府办公楼,挺近的,你报吧,报了也好,我这两个朋友正好作个见证。 你们今天的事儿八成还是按家庭纠纷处理,要是另算,你还得赔人家鱼缸钱,再有那个什么欠债啊,公章啊,人家也正好把账跟你算了。” 这话确实把盛建兴给唬住了,他不清楚裴钧行的底细,但是能叫得动人过来镇场子,还跟高庭走这么近,实力也差不了。 他今天这哑巴亏不吃也得吃,确实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刚才倒也不是没想过报警,但是一报警他自己麻烦更大。 裴钧行钳住他胳膊的手是一点儿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盛建兴再看看他身边两个人,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也只能暂时先认怂,他咬着后槽牙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钧行顺势就拽着他到了高庭的车子边上,把自己早上外套的衬衣拿出来——早上因为跑工厂正好脱了放在高庭车上。 那两个城管开了车来,裴钧兴拽着盛建兴上了车,他搞不懂裴钧行卖的什么关子,就怕他做什么害自己,脚步定在原地死活不肯。 裴钧行劝他说:“叔叔,走吧,我送你去医院处理伤口,再换件衣服,放心,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大马路上到处都是监控,不会明目张胆把你怎么样的,前面右转就是卫生所了。” 盛建兴环顾四周,确实有不少路人投来目光,但都以为是有什么纠纷正在调解,也没人来管闲事。 他半推半就被裴钧行哄上了车。 正如裴钧行所说,前面很快就到了老街的卫生所,就他这伤口擦点消毒水也就完事儿了,根本包扎都不需要。 趁着盛建兴处理伤口的时间,裴钧行出去了一趟,回来带了一纸文件。 等盛建兴处理好了伤口,裴钧行就让两个城管先走,他拿了自己的白衬衫外套给盛建兴换上——他身材发福,只能扣上几个扣子,那样子真是怪滑稽的。 裴钧行瞧了一眼,在卫生所大厅的休息区和盛建兴并排坐着,将手里的纸笔递给了他。 盛建兴接过一看,居然是断绝父女关系的协议书。 他气的揉成一团:“你他妈什么意思!” 裴钧行起身捡起那个纸团,不知从哪又掏出一张来:“叔叔,有些事情,口说无凭。还是立个字据,大家都放心。” 说着他把纸再次递到盛建兴面前,朝着其中一条点了点:“你看,有义务就有权利,只要你遵守承诺,今天答应高庭的,说到做到,别再纠缠了,这180万,他就不追究了。” 盛建兴看看条款,又看看裴钧行,那两个城管走了,他胆子又大起来一些,骂道:“你他妈到底算什么东西!律师?当官的? 别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仗势欺人,我要去告你,你跟那两个城管,都保不住饭碗!” 裴钧行都被他惹笑了:“叔叔,我都说了,人家是好心来保护你的,就是怕起了冲突有个好歹。再说了,人家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我们还好心送你来医院,你说给谁听,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 这话让盛建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满腹憋闷,妈的,还真他妈如他所说,那两个城管全程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再说了,真金白银因为你亏钱的,是高庭,伤的最重的,也是他老婆。人家夫妻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要是真的索赔起来,可能都还得在180万往上加呢。” 一听这话,盛建兴一脸沉重闭嘴了。 裴钧行看他吃瘪,有气没地方撒,顺势就给了点甜头哄了哄:“叔叔,这可是180万。你岁数也不小了,还有儿子要养呢,这笔账对你来说很划算。不然你听我帮你分析分析吧。” 盛建兴眼皮一抬,没说什么,但明显想听他往下说——到了这个时候,或许还有些亲情,但是最重要的是如何权衡,选出对自己最有利方案。 裴钧行缓缓开口说:“其实摆在你面前的,有四种可能,第一,女儿女婿都孝顺,心甘情愿给你钱,帮你收拾残局,不过这显然不太可能了。 第二,你死缠烂打,人家被你缠得没办法,跟你妥协,你也能捞点好处。大部分家庭这种可能性会比较大,但是今天你也看见了,人家是宁愿死也一分不给的。你要是再继续纠缠,下次这条命还在不在可不好说了。” 裴钧行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盛建兴脸色的变化,就怕他还心存侥幸,又补充说:“我给你说实话,今天潘潘不是吓唬你的,她买刀的事情,连高庭都不知道。 我们之所以赶回来,是店里阿姨担心闹出人命才给高庭打了电话。所以我说嘛,我和我的两个朋友,今天真是去救你的。” 听到这里,盛建兴明显陷入了深思——居然连高庭都不知道她买了刀! 他知道裴钧行不是吓唬自己,今天的潘潘,确实有种豁出的疯感,要是从前他或许还会怀疑,但是自己上回搅黄了她的定亲。 他其实比谁都清楚事情有多恶劣,他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去报复高庭和潘潘的,伤害有多大,恨意就有多浓烈! 裴钧行知道他听进去了,又说:“第三种情况,就是你们双方都不让步,那就死磕到底,但是我实话告诉你,就算打官司,人家最多就是给你几千块钱赡养费而已。 跟你欠高庭的180万比起来,差远了,而且我听高庭说,你们好像还牵涉到商业欺诈的问题,难道你还想进去待几年?” 盛建兴的脸色随着裴钧行的娓娓道来,变化非常之快,从开始的怀疑到深思再到担忧恐惧。 裴钧行是人精,全看在眼里,让他恐惧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所以说,还是第四种最划算,你签了这份协议,立个字据,债务一笔勾销,以后也就各过各的,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盛建兴这才从他手里缓缓接过了那份协议,一言不发地端详着。 裴钧行心里已经拿捏地七七八八,最后加了一把力气:“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有时候多听听旁观者的分析,反倒不吃亏。 我们无冤无仇,我没必要害你,我只是希望你和高庭两头都能有个满意的结果,否则你口说无凭,当然也可以再去闹。 但是就像我说的,只有这几种可能,吃亏的是你。纠缠越久,亏得越多。 叔叔,想想家里的老婆孩子,以后日子还长呢。也别觉得没面子,签了字以后你也碰不上我,跟高庭也没来往了,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你说呢?” 裴钧行的话确实很有诱惑力,比起高庭和潘潘,他劝人没有那么多情绪,就像他说的,当局者迷,他把所有可能摆在盛建兴面前,看似有那么多可能性,但是只有一种选择罢了。 看人,拿捏人,他还是有经验的。 果然,盛建兴最终是签了字的,一式两份,没有印泥,直接蘸着血就在名字上按手印了。 裴钧行依然客客气气地,给他打了车,体体面面送回家去。 第158章 生气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裴钧行和盛建兴走后的金鱼店里,只剩下了高庭和潘潘两人。 二楼直播间潘潘做了膈应层也不知道听见楼下动静没有,店员阿姨透过窗户看见楼下高庭的车到了,也看到盛建兴走了,老板家的私事,她界线一直拿捏得很好,从来不参与,更是把二楼的门给关了。 一楼店里,一片狼藉,高庭和潘潘,一个站在柜台里面,一个站外面,中间隔着一张木头的柜台桌子,桌子上插着一把刀。 一地的水和玻璃渣子,鱼快缺氧了,尾巴挣扎也没什么力气,瞪着眼睛,张着嘴,徒劳地一张一合。 高庭直挺挺站着,并没有因为盛建兴走了而怒火稍减。 潘潘心虚到了极点,把手上的手藏在身后,低垂着眼睛,看着地上的鱼,手在衣角上悄悄抹着,希望赶紧止血。 她走出柜台,提了一个篮子去捡鱼。 还没蹲下,高庭眼疾手快,带着一身气,把鱼都捡直接朝其他完好的鱼缸里丢进去,也不管水溅没溅出来,鱼能不能活。 潘潘大气也不敢出,默默地擦着手上的血。 高庭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就把鱼都丢回缸里,鱼处理好了,紧接着就好处理盛雪阳。 他迈开步子走过来,潘潘低着眼眸,看见他的影子逐渐笼罩住自己,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简直比面对盛建兴的时候还要紧张。 “我……我……”她抬起头,想要解释。 他听都不想听,伸手过来就拽过她手上的手来看伤势——割的口子挺大,倒不深,已经止血了。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有没有割到筋和肌肉。 他没跟她多说,拽着人揽住肩膀朝外走。 潘潘踉跄着跟着,根本顾不得伤势,极力和他解释:“我是想吓唬他而已……” 高庭脸色铁青,开了副驾驶的门,让她上车,自己探身进去帮她把安全带系了,再上车。 他没带她去最近的卫生所,而是去就近的医院,做正规检查,好在没有伤到重要的筋脉和肌肉,医生给做了包扎,就让回去了。 一路上,高庭一言不发,潘潘从没见过他对自己生这么大气——回忆起上一次,还是他看着她做水肺练习背着氧气罐摔进泳池的时候。 但上一回他只气了一会会,最终还是跟自己妥协了。 这回却好像是真的动了大肝火了——不仅是对盛建兴,还有对她。 车开出去十分钟,潘潘闷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试着轻声开口:“我是想,长痛不如短痛,之前其实也怪我,态度不够决绝,所以我就想这次盛建兴要是再来找我,我就一次性把话跟他说绝了。他惜命,一点亏都不肯吃,比起钱,还是命更要紧一点,所以我就想……” “所以你他妈就背着我买刀!?”高庭终于厉声开口质问,像按捺已久的火山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 就这么一句话,潘潘感觉像是雷电劈头盖脸打下来一样让人心里发颤。 她有些委屈,也有些心虚,支支吾吾说:“我……对不起,吓到你了,让你担心了,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今天赶不回来是吧?你还知道我会担心啊!”高庭用力捏着方向盘,忍着一脚油门想要踩到底的冲动,“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结婚了?你他妈拿我当什么? ” 潘潘无言以对,只好皱着眉头,像犯了错被老师训斥的孩子一样,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挨批评。 高庭这火气一直压着不发还行,一发起来一时还真收不住,他拐进小区地库的时候扫了潘潘一眼:“现在不说话了,你不是挺能耐的吗,都动刀见红了,说你能耐,你他妈的刀不对着盛建兴,竟然对着自己!你他妈的真行啊!” 他一脚刹车,熄了火。 下车去开副驾驶的门,接她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两滴眼泪吧嗒砸在刚包扎好的纱布上。 他愣了一下,气瞬间泄了一半,伸过去帮她解安全带的手也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来看他,一双眼睛泪眼婆娑,委屈极了。 高庭避开不看,也没再继续说她,声音低沉了不少:“下车,先回家。” 他直接把人打横从车上抱下来,一路乘电梯上楼。 潘潘就像犯了错挨训的小猫一样,依偎在他怀里,时不时还抬眼偷偷看他。 高庭回到家里,把人放下来,也不多说,先是去检查了药箱,确认药品是够的,又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没什么可做的东西。 他于是就给常定的饭店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晚上送点清淡的饭菜过来。 安排好这一切,他才走到客厅去。 客厅里潘潘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盼着他消气呢。 他明明都走到人家跟前了,却始终回避着和她对视,就怕一对上,心一软,又含糊揭过。 他捏着手机,站了一会,倒也没再用刚才那样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我出去办点事,晚点回来,晚饭安排好了,伤口别沾水。” 说完就要走,潘潘声音又娇又柔地喊他:“你去哪里?几点回来?我等你回来。” “我和老裴谈点事,你自己先睡吧。” 说完他真的头也不回走了。 高庭从来没这么对过潘潘,他看着他的背影,微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让他留下来。那一刻心底除了委屈和抱歉,竟然生出了一丝不知所措和恐慌来。 从来没有丢下过她的高庭,竟然在这个时候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第159章 喝酒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其实刚才潘潘在医院检查的时候,就接到了裴钧行的消息, 他拍了那份协议的照片发给高庭。 高庭今天原本就还有公事和他没谈完,加上今天裴钧行帮了大忙,他应该感谢人家。 高庭重新下到地下车库,并没有马上开车,他坐在车里,靠在驾驶座上闭目深呼吸了好一会。 其实他今天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太害怕了。 盛建兴对潘潘的伤害,一次比一次更深,定亲前父女俩动手也好,定亲当天的报复也好,每一次都让高庭感到后怕。 他不光怕盛建兴伤害潘潘,也害怕自己又像从前几次一样,不能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赶到! 太多次了,他都没有赶到,这一直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如果再发生一次,他真的没办法原谅自己。 不过这回他倒是赶上了,看到的却是她拿着刀,血泪交织的模样。他到这一刻都觉得后怕,要是自己不在呢,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臂上青筋暴起,花了好久才收拾好心情,去见裴钧行。 俩人晚饭约在了高庭厂边上的私厨餐厅的小包间里。 裴钧行到得早——原本他对高庭的私事并不清楚,但是高庭在高速上连续超速违章,让他隐约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得个事情的大概后,他主动对高庭说:“我之前就在那里附近的政府大楼里上班,熟人还是有的。” 高庭默许了,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只不过,盛建兴离开以后的事情,裴钧行没跟高庭商量,他是帮人帮到底,既然做了,那就别留破绽,当时的高庭没有精力再跟进后续,也不合适由他出面——当事人之间一不小心就会激化矛盾,所以这事儿,裴钧行这个外人来做,最合适。 他回想着这些,高庭已经推门进来。 裴钧行看他脸色不好,问了一嘴:“潘潘的伤怎么样了?” “没伤到要害,要养几天。” “那就好。”说着就把那份协议递给高庭。 高庭看着上面盛建兴的签字和血手印,又听见裴钧行说:“这没什么法律效力,但是对他这种人来说,也算有点作用。你收着吧。” 高庭对于裴钧行今天的助力是非常意外又满意的,对他的欣赏也多了几分,接过协议,对他说了声谢谢:“谢了。你今天这么干,对你和你那两位朋友,没什么影响吧?” 裴钧行也知道他顾虑什么——盛建兴这样的人,无赖起来根本不顾别人死活,他或许一时顾忌当官的,但是转个头就能去举报。 裴钧行笑着给他倒了杯茶,多谢他关心:“能有什么影响,我都把话跟他说清楚了,我那两位朋友过来,是防止事态恶化,维持公共秩序,保护他的人身安全的。而且我们还送他去医院,把后事办的明明白白,完全是为人民服务。 至于你们,他跟潘潘是家庭纠纷,你也没跟他动手,他能说什么?退一万步说,我今天找的也并不是公安系统的朋友,只是城管的编外人员罢了。并不属于真正的公职人员,人家只是来金鱼店看看鱼罢了,见义勇为,好心阻止了伤人事件发生,还送他去医院,怎么说都是我们在理。” 听到“城管编外人员”的时候,高庭终于有点笑脸了,他看着裴钧行,眼里全是欣赏:“你可真行啊,裴主任。” 裴钧行谦虚地笑笑:“我已经辞职了。” 高庭收敛了笑意,放下手里的茶杯,换了酒杯,倒了一杯白的,很郑重地敬了裴钧行:“今天的事,谢了。” 他话不多,仰头干了。 裴钧行看着他,思索了一瞬,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回敬他:“投资的事,也谢了。” 高庭摆了摆手:“行了,就这样吧,再往前谢,我厂里这块地,也得感谢你。我们虽然以前交集不多,但以后你是我老婆的合伙人,我是你的投资人,打交道的日子还长。我那你当朋友,客气话我也不多说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高庭很少对人说这种话,但一旦说了,一个唾沫一个钉,他从前只是欣赏裴钧行,但是今天这事儿,他是既感激他,又佩服一个人办事的缜密和周全。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很简单,就三个字,事上见,很显然,裴钧行无论从人品,能力,还是手段,都值得他交这个朋友! “行,这话我记住了。”裴钧行想了想,又提醒他,“潘潘爸爸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更多的细节,但是我劝你,别做的太绝。把柄这东西,要一直捏在手里才最有用,你那天真用了,把人弄进去了又怎么样?无非一时痛快,经济犯罪,合同欺诈,能判多久? 先不说他这个污点影响后代,万一缓刑,对他根本没影响,出来了最麻烦的还是你们。狗入穷巷的时候最凶,你给他留一口气,他为了保那点安稳日子,才不会来找你麻烦。” 裴钧行这话说得很大气,高庭也很认同:“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头我会和盛丰说,既然他签了这个字,股份也可以还他,让他能正常生活,这事儿就翻篇了。” “你有数就行,我就不多嘴了。” 两人又碰了个杯,酒精作用下,渐渐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聊着天。 从生意到生活,高庭见他为人处世其实挺通透的,甚至可以说圆滑且精明,忍不住问他:“那你自己怎么闹离婚了?” 这话让裴钧行霎时酒都醒了七七八八,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 高庭心说这是问到痛处了?难不成是被绿了? “抱歉啊,不过你也想开点,人嘛,有时候就是商场得意情场失意的。感情这东西没办法勉强,男人嘛,大度一点,该原谅原谅,反正离婚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裴钧行一听这话眉头都皱起来,知道他这是误会了。 他从来不跟别人说自己和裴书君的私事,但今天面对高庭,尤其是在见过盛建兴以后,忽然就觉得自己这点事儿其实不算什么。 “我和阿君,其实没什么大矛盾,或者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离婚后头一回把自己的私事告诉了别人,高庭听后一愣一愣的,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小三出轨,没有冷战吵架,甚至没有太重的经济压力的同时,还有个可爱的儿子! 他这样的人,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被离婚了!? 这难道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高庭心里一时复杂极了,他这样都要离婚,那自己这几年吃的爱情的苦算什么? 第160章 没底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和裴钧行就好像是两个极端,一个野性外露,一个正经内敛,或者说假正经,真闷骚。 两对夫妻明明是同一年认识的,甚至高庭还认识潘潘早半年,进度却有天壤之别。 高庭是三分三合,追到国外去了,死缠烂打地才把婚结了。 裴钧行倒好,一帆风顺,半年定亲半年结婚,高庭结婚的希望都看不到的时候,他儿子都生了,现在却又没什么大矛盾离婚。 高庭听后对他的欣赏都变成了无语。 他给裴钧行倒了一杯酒,又劝了他几句,男人啊,还是得厚脸皮。 等失去了,你就知道,要脸一点用都没有。 俩人相见恨晚似的,聊到八九点。 高庭看了一眼时间,心里习惯性就开始担心,潘潘有没有吃饭,手有没有沾水。 还有,自己今天是不是太凶了? 裴钧行这样的,孕期陪伴老婆时间少了,都得被踹,不得不让他心里有些犯嘀咕。 自己今天这态度,别让潘潘也寒心了,这年头不比从前了,领了证也不一定就锁死了。 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得回家,不能再喝下去了。 高庭叫了代驾,裴钧行打了车,各自回家。 高庭越是靠近家里心里越没底,停好了车,脚步越来越快往楼上冲。 体力那么好的他,竟然也喘了两下,深呼吸才稳住。 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旋转。 楼道里的灯在他迟疑的时候熄了两盏,只剩下微弱的踢脚线灯,朦朦胧胧地勾勒出他宽阔的背影,和手臂的轮廓。 门牌是她diy用泥塑捏好了,又手绘的,是两条金鱼,永远面对面吐着泡泡。 他此刻心里的后悔达到了顶峰,今天怎么会对她这么凶的? 之前吵过几次,她不是早就说过了,她会怕他这样,让他别用那么凶的口吻说关心的话。 自己怎么不长记性又忘了? 真是结了婚的男人,得意忘形了。 他呆在门口,虽然没醉,但酒精上头,将理智顾虑全都淹没,潮水涨上来的时候,海面上依然坚挺着的,唯一供漂泊的海鸟落脚的,是他对她不变的爱意。 怎么办呢?回家该怎么哄才好呢? 他正苦于此,手里捏着的门把手,明明没用力,却自己旋转了。 门里面,潘潘一直都没睡,听见门外有动静,就猜是高庭回来了。 可脚步声停了有一会儿了,都不见有人进来。 她出于安全考虑,手机上看了一眼监控,真的是高庭,只不过他呆站着不知道深思些什么。 潘潘犹豫了一会儿——他这么晚回来,又不肯进来,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俩人在一起这么久了,高庭从来没跟她置气这么久过。 她回想起来,其实在一起的这几年,好像一直都是他在照顾自己的情绪,自己其实为他做的非常之少。 她想到这里,心里更难受了,可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她想要哄他开心,想要请他原谅,还想,在往后漫长的人生之中,全心全意为他做些什么。 想到这里她毅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主动握住了门把手,旋转,打开了门。 一张白皙的,楚楚可怜的面庞从门后探出来,眼睛犹如月下的深潭,漾着涟涟月光,一瞬的时间,只一眼,就将他心中的迟疑,忧虑全都涤荡干净了。 潘潘闻见了酒气,忍着没皱眉头:“你回来啦?要不要喝点茶?” 他朝里面看了一眼,客厅的灯是关的,房间亮着灯:“吵你睡觉了?” 他语气温和,让潘潘心里放松了一些,看来是没那么生气了:“没有,我在等你。” 高庭脱了鞋走进去:“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开了灯,朝着沙发走过去。 潘潘看见他认真的态度,心里也捏把汗,有些像被老师传唤到办公室的学生,心里打起了鼓。 俩人并排在沙发坐下来,中间却隔着几十公分的距离。 高庭以为潘潘气自己态度太凶,潘潘以为高庭还没消气,俩人于是谁也不敢靠近,就这么坐着。 说来也怪,高庭从前都是直来直去的,今天这怕说错话的样子真少见,大概确实是知道自己情绪失控了,理亏了。 另一方面也因为结了婚,心态确实发生了一些改变——从前磕磕绊绊,一心奔着结婚去,就好像领了证结了婚就终成眷属了,从此过上幸福生活了。 可真的结婚了,婚后日子其实没有太大变化,甚至在柴米油盐和家长里短之外,她还要面临自己创业负债的压力。 他口口声声说着要给她保障,可陪她的时间却越来越少,这回盛建兴的事情,他明明早一年就已经捏了人家的把柄了,却还是让他闹到了潘潘面前。 尤其是裴钧行离婚的事情,给他敲了个警钟——别觉得结了婚一切就成定局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无论什么时候,都需要用心维护。 婚姻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新的开始,高庭觉得自己在这段新关系里,做的并不好。 他怕她觉得,和自己结婚,其实也就那样。 第161章 愧疚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掏出那张断绝父女关系的协议,摊开,摆在茶几上:“下午盛建兴走出去以后,老裴也跟了上去。他让人家签的。” 潘潘有些不可思议地拿起那张协议——她原本还在担心,今天吓唬他够不够力度,这一回又能管多久? 盛建兴毕竟她爸爸,她对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这样的人,竟然真的会签协议? 高庭又说:“其实没有实质的法律效力,但不管怎么样,民间协议,除非真到打官司那一步,这对他还是有点约束力的。他毕竟也拿不出180万来。我的意思是,点到为止,回头我会和盛丰也说一声,股份和分红还是还给他,让他能正常过日子。别把人逼到绝路,走投无路的人容易走极端,别到时候牵连我们。” 说着高庭眼神缓和下来,仔细观察着潘潘的神色变化,好像在征求她的同意:“你看我这么办,行吗?你还满意吗?” 还满意吗? 潘潘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这是高庭能说出来的话? 她疑惑地看他,因为喝了白酒,脖子红了,眼神也有没有平时那么聚焦,多少有些迷离了。 大约是酒精麻痹,让他态度缓下来了吧。 潘潘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再惹他生气了,每回他发脾气——虽然次数少之又少,但她都有些害怕。 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气场和无形的威压,让她觉得在挨老师的训斥似的。 “就这样吧,以后反正不来往了。”她收起了那份协议,想了想又对他解释了一遍,“其实我买刀,真的是想要吓唬他,只有他明白从我这要不到一点好处,他就死心了。为了做的逼真一点,我才说那些话,才拿刀……” “高庭,我错了。” 她的语气真诚又带着一丝讨好。 高庭原本就心里有些没底,听见她这么说,更加内疚了。 眉头皱着,酒劲也上来了,脑袋有些沉,视线也略有些模糊,只有她的脸是清晰的,他垂丧着脑袋,低声说:“抱歉,又凶你了。” 潘潘其实看出他酒劲上来了,现在也并不适合多说,好在他没生气了,她心想着还是让他早点去休息:“先别说这些了吧,我扶你去躺一下。” 高庭原本脑海里紧绷着一根弦,现在俩人互相道了歉,这根弦终于是断了,摇摇晃晃进了房间,她要走,他下意识就拉住人家,搂在怀里,也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装醉。 潘潘只觉得被他紧紧搂住,动弹不得,耳边都是他的呓语:“抱歉,是我没处理好,是我做的不够好。老婆,对不起,我们喜酒还没办,孩子还没生,你可千万不能动离婚的心思……” 潘潘一开始还挺动容的,自己的隐瞒,让原本就责任心极强,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的高庭又自责了。 可越往后听越不对劲,怎么就说到离婚了?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难道是自己一直以来没有像他一样的坚定,几次三番想要分开,现在又不点头生孩子,让他太不安了吗? 她想到这里,心里实在太愧疚了。 善良的人啊,在爱里面,都生怕自己亏待了对方。 第二天,潘潘早早起来,给高庭泡茶煮粥。 可高庭和裴钧行喝的挺多的,宿醉睡得很沉,加上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俩人很久都没有亲密过,他连睡觉的时间几乎都是匆匆忙忙的。 潘潘等到9点半,他还睡着,她也不忍心去喊他,加上店里有事儿,来了电话,她于是给他温了粥,微信留了言,自己独自上班去了。 这天潘潘其实约了人看场地——她现在生意越来越好,小金鱼店有些放不下了,加上还要直播,所以计划着在附近多租一个房间,当作仓库和直播间,这样直播的时候和店里也互不干扰了。 小仓库是岑纺帮着找的,就在隔壁街的老民居里,算是岑纺的一个远房亲戚。 房东家买了新房,老房子想要出租,但是地段不是商业区,而是在店面房后面的小巷子里。 老民居是略带徽派风格的老屋子,一楼堂屋很大,还带院子,可以做厂房,地方大,但进出的路却不方便,好多办厂的来看过场地,都因为货物进出不方便没租。 但潘潘卖的是金鱼,进进出出的最多几个大水箱,因此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反倒是进出路子窄,里面的好几户人家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些守家的老人,还挺清净的。 院子里的石阶上长满青苔,潘潘一眼就看中了,在这院子里做木海一定很漂亮。 她要是租下来,不仅室内能做直播间,院子里还能做小型的繁育场,她还真挺想试试。 房东因为前几个来咨询的老板都没看中,价格压得很低,当天就谈妥了。 中午的时候,潘潘就请房东和岑纺一起吃了饭。 潘潘也很痛快,立马就签了合同,付了一年的房租。 房东笑嘻嘻的,事儿办完了,也就先走了。 岑纺今天为了陪潘潘专门关了店,潘潘感激她,等房东走后,又叫了几个小点心——刚才光顾着谈事情,其实大家都没怎么吃呢。 小点心就算是吃不下,岑纺也可以打包给孩子带回去。 上回潘潘和高庭领证请客,吃不下的她也都带回去——岑纺这人很实在,人家不要的,她就痛快接收,人家要的,她也不会为了占便宜去抢。 这样的人很踏实,无论身边的人好与坏,她既不会捧着,也不会踩一脚,她只专注自己的生意和生活,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饭桌上,俩人聊的话题当然也逃不过婚姻和孩子。 其实潘潘这顿饭除了签合同,也想向岑纺取取经——谈恋爱的时候,有时候只靠心动和喜欢够了,可婚姻不仅涉及到柴米油盐,还涉及到双方家庭,上下好几代人。 潘潘没有这个经验,但她真的想要跟高庭把日子过好,尤其是在知道他担心离婚以后。 岑纺了解了潘潘的想法后,咬着筷子头十分苦恼:“你问我怎么把婚姻经营好,这让我怎么回答,反正就是过日子呗。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呗。” 潘潘却觉得这样不对:“以前我们只过自己的日子,但是现在结婚了,他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了,我还是想要把关系处好的,别人无所谓,主要是他爸爸妈妈。然后还有,办喜酒和孩子的事情。其实经过之前我们定亲的事情,我有些抵触,觉得现在这样,不要办酒席也挺好的。” 岑纺其实后来也知道了高庭和潘潘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对于这俩人还能领证,高庭家里还能接受潘潘感到非常震惊——之少在她看来,几乎90%的家庭是不会接受的,由此可见高庭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有多强硬。 她因此对高庭的评价蹭蹭上涨,这回潘潘既然同她说起来,她当然是少不了替高庭美言的。 “怎么说呢,有些仪式说起来确实也挺迂腐的,但是我们毕竟是生活在这个小地方,大家还是默认摆了酒才算正式结婚的,说白了,求婚领证蜜月是你们俩的,正式婚礼摆酒,那是给亲戚摆的。摆的是个热闹面子。高庭家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你说人家那么大的家业,换了别人早就大操大办了,结果他们家娶媳妇还不声不响的,肯定也会有不少闲话。 潘潘,我只说我自己的想法,你参考着听一听,我觉得婚礼还是必要的,之少我自己当时结婚是非常期待的,领证时法律上的认证,让他所有的亲戚都听见他说我爱你,我愿意,这是在社会关系的认证。法律和道德的双重认证我觉得会让婚姻更加牢固,约束力也更强。 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听听就行了。如果实在不想办,他们家反正钱一分没少的给你了,多少人结婚都是因为彩礼和三金闹掰的,你们没有这个问题,我觉得已经非常不错了。什么都比不上真金白银捏在手里,其他的,都是额外附加的仪式。” 潘潘不置可否,只是陷入了沉思。 第162章 起念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岑放看她的样子,估计一时也想不明白,于是又换了个话题:“至于孩子,现实点来说,我觉得他家里着急也挺正常,你是还年轻,但高庭年纪不小了。你们要是丁克那就别要,不是丁克,就趁早要。我说真的,年纪大了带小孩,真能熬死。你以后就知道了。” 潘潘想起了盛丰两眼乌青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怵:“真的那么可怕吗?” 岑纺看着她担忧的样子,又不忍心吓她,只捡好的说:“累肯定累的,但是看看宝宝那么可爱也就被治愈了。” 潘潘松了一口气,这样听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糟。 岑纺又说:“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那么焦虑,你想,你们有钱啊,月嫂,月子中心,私立医院安排起来,全程都有人照顾你,你怕什么。你也别说高庭创业什么的,你们就是自己吓自己,高老板那个事业还需要操心吗? 我就退一万步说,他就算生意亏了,还有他家里兜底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你们总比我有钱吧,你看我不是照样把孩子养大了。所以说要是因为钱的事儿,我觉得你更没必要担心了。 你别总想着,等他事业好了,等你生意做大了,等来等去,总有事情会拖着你的。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你迈出这一步了,也就迈出去了,日子还是会照样过下去。 真的,别自己吓自己。我就问你,这辈子想不想和高庭要个孩子,如果你想,那有什么比孩子来到世上多陪你几年更珍贵的呢?非得等老了?” 她想不想和高庭有个孩子呢? 岑纺这话反复叩问着她的内心。 答案当然是想的。 可是,真走到这一步,她有些没信心,自己有过那么糟糕的家庭,真的能够给孩子带来正向的影响吗? 过去几年高庭和自己在一起,也吃了很多苦头,她觉得自己即便改变了很多,依然是有缺陷的。 加之之前的意外流产过,出于对生命的尊重,这几年他们很注意避孕。 “岑姐,”她有些沉重地喊了岑纺一声,岑纺竖起耳朵,挺直了背听。 只见潘潘格外认真地问她:“你觉得,如果世界上再多一个我这样的人,会有价值吗?” 岑纺冷不丁被突如其来深刻的问题给问住了,但她也没糊弄潘潘,而是特别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而后坦白对潘潘说:“怎么样才算有价值?你要这么问,我也觉得我其实没什么价值,我只是个平凡的小人物,每天忙着谋生,忙着赚钱活下去罢了。在这一点上,你不就比我更厉害吗?这难道不算价值吗?” 潘潘没想到岑纺会这么说,自己的苦恼好像无意间冒犯伤害了别人,她连忙说:“岑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岑纺大方地摆摆手,表示理解:“我明白的,但是我给不了你答案呀。我想了想,这问题你不该问我,你该去问高庭。” “为什么?” “因为他爱你啊,既然爱你,肯定是因为你有值得被爱的地方呀。或者我反过来问你,让你再生一个高庭这样的孩子,你愿意吗?” 潘潘的心再次被击中了一样,抖落了满目尘埃,所谓一叶障目大约如此,真是当局者迷。 她最爱的就是高庭了,如果世界上有两个让她那么满心满眼爱着的人,她都不敢想会有多幸福。 光是眼下想想,连目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岑纺其实已经在她眼底看到答案了,她笑而不语,又加了一份小蛋糕:“呐呐呐,这个小蛋糕就当作你今天的咨询费咯,我带回去给我儿子吃。” 潘潘笑着说:“你看看还需要别的什么,多带一些给孩子吧。” “不要不要,太甜了怕他烂牙,一个小的足够了。” 岑纺边说边打包,感叹了一句:“等你以后自己当妈妈就知道啦,操不完的心呐。” 潘潘虽然暂时还理解不了,但是她却感受到,岑纺其实是很幸福的,她从她的话语里,没有听到一丝的后悔。 她应该也是因为爱意而非世俗才和丈夫一起走到这一步的吧。 “岑姐,我还有个问题。” “你问。” “你和姐夫当时结婚,是他主动的吗?他是怎么和你求婚的?” 岑纺昂起下巴,努力回忆了一下:“我们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按流程走,因为我们高中就认识了,所以他求婚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意外,但是他自己感动得哇哇哭,比结婚当天哭的还惨。 男人有时候真的挺奇怪的,他们的感动点和女人不太一样。然后我们就订婚走流程,办喜酒,生孩子。” 潘潘心想,虽然是按部就班,却也避免了许多口舌和麻烦呢。 岑纺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强调说:“现在其实顺序没那么重要了,我好多朋友后面都是先生孩子再摆酒的,孩子给送戒指,拉婚纱呢。你不要想那么多,说到底过日子最重要的,始终是你们合得来。” 潘潘听进去了,郑重点头:“嗯,岑姐,谢谢你。我知道了。” 岑纺细细打量她,心里其实有些担心——她真知道了? 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真听进去哪一句了,现在的小姑娘脑回路清奇得很,她真是替高庭捏把汗,一把年纪了,和小姑娘谈恋爱,一颗心被吊着一个不当心不是太虐就是太甜,也挺不容易的。 不过岑纺想得也没错,现在的小姑娘,尤其是潘潘这样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么不主动,主动起来,老叔叔高庭恐怕真承受不住。 因为她这一刻想的是,自己和高庭,总要有个好的结局,这个结局不能一直是高庭单方面的努力。 她在马来西亚的时候,其实完全可以逃避国内的一切,继续去旅行,可她没有,她的选择是跟他回国面对一切——面对比放弃和逃避难得多,可她还是回来了,因为她觉得,她也该向着他靠近,就像他从来没放弃自己一样。 所以啊,自己主动向他求婚,他的不安会不会少一点呢? 第163章 保养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睡到中午才起来,难得睡过了头一次。 不过好在,裴钧行也喝多了,俩人约的今天工厂谈产品设计的事情,高庭起来手机上好几个裴钧行的电话。 他边回电话,边起来去找潘潘。 家里没人,但他看到她留的早餐了。 “设计给我打电话,已经在样板间了,你人在哪?”裴钧行问。 高庭脑袋胀得发紧,洗了把脸:“刚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昨晚喝太多了。” “你真行啊,是混官场的料。”高庭酒量不差,创业也难免应酬,他向来不喝,喝了也很少会醉,但裴钧行竟然能把自己喝倒了。 裴钧行没接话,继续说公事:“你多久能到?” “这就出门。18分钟到。” 他说着看到了潘潘留下的那碗粥,想了一秒,端起来直接大口吞光了。 产品经理几乎买来了市面上销量前几位的所有产品,高庭和裴钧行,对着产品和产品经理以及设计开了一天的会。 一样样分析卖点和工艺,再结合自己的产品做最初的想法创新。 一忙起来,根本不记得时间。 人事过来提醒,准备给买晚饭了,高庭朝着窗外看一眼,妈的,这么快天黑了!? 他慌忙起身:“我不吃了,你们继续开吧,我先回家。开个语音,我听着就行。” 说着匆匆忙忙推门走了。 产品经理笑着说:“新婚新婚,理解一下,哈哈哈哈。” 裴钧行笑不出来,低头翻了翻产品手册。 高庭是跑着冲出去的,耳机戴了单只,连上了语音就往外冲。 晚上8点了,潘潘应该已经下班到家了,昨晚自己喝多了,虽然是和好了,但说的不清不楚,他心里没底,今天应该早点回家才对! 不,应该主动去接她下班才对! 高庭踩了油门,冲回家去,等下了车才抽空看了一眼手机,上面还有潘潘给他的留言。 早上的他回了,晚上的他没看见。 “今天下班早吗?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买了菜。” “要等你嘛?” 他拿起手机就往楼上冲,推开门的同时就对里面喊:“今天一直在开会,刚看到消息。” 潘潘已经吃好饭了,正坐在沙发上抱着腿看电视,看他冲的这么着急,还以为怎么了。 她也紧张地站起来,有些无辜地站着。 高庭愣了一下,缓和了声音问她:“饭吃了吗?” “嗯,我想你应该在忙,就先吃了。你呢?” “还没。” 潘潘起身去厨房,端了饭菜出来:“我怕你没吃,留了一点,我还做了便当,明天给你带饭。你看看怎么样?” 说着还捧出三个摆盘超级可爱的小饭盒,一盒是蔬菜补充膳食纤维,一盒是牛肉补充优质蛋白,一盒是下饭菜,米饭用桶装的。 高庭看了一会,先是感动,再是松了口气,看来是她没有生气。 最后是觉得好笑——人家带饭,两三层差不多了,她还专门用个保温大桶装,他不禁想起了第一次吃她煮馄饨的时候,他怀疑她用脸盆装的。 高庭的脸色逐渐软下来,又变回了原来的高庭,走过来逗她说:“我在你心里是个饭桶?” 潘潘笑了一下:“我是怕你忙起来忘记吃饭,又让人事给你点外卖。我最近没有那么忙啦,我可以给你做饭,还可以去送饭。你看呀,优质蛋白,蔬菜,碳水。” 高庭轻轻皱眉,歪着脑袋想了想,这配置是什么意思? 她是觉得他该保养保养身体?锻炼起来了?还是太久没亲近让她不满意了? “我…”他欲言又止,“等我忙过这一段,要不跟你一起去游泳潜水吧。” “嗯?你有兴趣吗?” “还行,就当锻炼身体了。” 潘潘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拧起眉头来格外认真:“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高庭也紧张了一下:“你说。” “不许再抽烟喝酒了。” 高庭毕竟是做生意的,有时候不大喝也会沾一点,从前潘潘从来没明确说过,主要是他抽烟宿醉的情况极少极少,也从来不让她闻到烟味。 这突然一下子这么郑重提起来,高庭还以为是昨晚喝多了自己让她不高兴了,于是保证说:“行,抱歉,昨晚主要是陪老裴,他刚离婚,心情不好。” 潘潘却认真说:“我是说以后任何情况下都不行,可以吗?” “老婆命令,一定可以。” 潘潘展颜笑了,小声嘀咕说:“你说的好像我是母老虎,你是妻管严一样,明明你那么凶的。” 高庭已经坐下来准备吃饭了,也没敢马上动筷子:“下回我注意。我……” 还想再说什么,手机响了,会议上那边连了线,办公室里同事们还等着,他不能拖人家下班时间。 高庭于是直接外放,一边吃一边开电话会议。 潘潘很识趣地没有打扰他,轻轻回房间,把今天新买的白色蕾丝睡裙给拿出来换上。 她心里有些忐忑,一直在房间里等他。 可客厅里他电话声没断过,好不容易他洗碗洗澡了,电话还在继续。 最开始是多人会议,等他洗澡结束,又开始和裴钧行单独电话。 潘潘等了又等,甚至睡了一会,醒过来他还在和裴钧行打电话。 她的期待值逐渐耗光了,有些失落,可心里又知道,他最近真的挺忙的——他和裴钧行合作的项目,股份还是给自己的,等于是白给自己打工呢。 她不忍心责备他什么,但有些担心他太累,下了床,轻轻打开门。 “高庭。”她喊了他一声,声音很小,怕打扰他。 高庭注意到她,转过头来,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都亮了。 她穿了一件从来没见过的蕾丝吊带睡衣,吊带很细很细,似有若无地挂在洁白的肩上,下摆很短,朦朦胧胧似有若无,一双修长的腿,吃着脚踩在地板上。 “我要先睡了,明天还有事,你也不要太晚。” 她脸上是有些睡意,并没有其他的暗示,可高庭只看了一眼就全懂了——她是等太久了,困了,想算了。 他赶紧匆忙挂了电话:“我明天晚点过去,你自己决定吧。” 边说边大步朝潘潘走过来,手机掐了随手就丢在沙发上,几步就过来把人搂住了。 潘潘被他用熟悉的方式抱住,人清醒了不少,有些害羞地别过脸,柔柔地低声说:“奶奶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喜欢男人的。” 高庭正想吻下来,就笑出了声,热乎乎的吐息在她唇上,他舔了一下。 俯下身来,笑着双手捧住了她的脸蛋,额头抵着额头,引诱着问她:“你别管我喜不喜欢男人,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我了?” “想我了”三个字他说得酥酥麻麻,带着得意和暧昧。 她耳朵一下就热起来,但并没有否认。 “嗯。” 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他就等她这句话呢。 第164章 时间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明天依然是要上班,要开会,要跑工地的,但高庭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老婆健身套餐都安排了,新睡衣都换好了,又等了这么久了,他再不卖力点儿,真就跟裴钧行一个下场了。 原本因为这几个月太忙,俩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被压缩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又有盛建兴这事儿,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床头吵床尾和,何况是空了那么久的真新婚夫妻。 别说是高庭了,连潘潘都少见的十分配合。 他伸手去床头柜里摸的时候,她双手过去抱住他结实的胳膊,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却又什么都说了。 高庭已经有些意乱情迷,难耐地喘息着,来不及思考什么,手都没摸到床头柜抽屉就已经撤回来继续了。 撤掉了那层隔阂,身体的温度,轮廓和力量感都变得具象化起来,虽然已经有过无数次,但这种真切的感受,对感官的刺激,就好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彼此一样。 “嘶……”他低呼着快要失去理智,喘息也逐渐变成低吼。 五月下旬,夜里打起了雷,由远及近,轰轰烈烈地下了一场。 事后,雨拍打在泥土上留了痕迹,点点氤氲的合欢花在枝头盛开随风摇曳,就像她锁骨和后背上的斑斑淡红。 他也没好到哪去,但因为感受太过强烈,一时间都不觉得背后的抓痕会疼。 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汗液顺着下巴滴下来,空气燥热得不行,嘴角却挂着笑。 她熬不住的时候,在他耳边喊着:“明明说过不再凶我的!” 他充耳不闻,没给她一点儿喘息的时间。 他此刻看着她洁白后背上自己的杰作,才回应了她这句话:“床上凶,不算。” 她无力地一把裹起被子,将自己闷在里面:“我打也打不过你,凶也凶不过你。只有被欺负的份,这样下去还是离婚算了吧……” 这是气话,也是玩笑话。 她说话的语气也软乎乎的,透着股撒娇呢。 但高庭却眼神一凛——这刚用身体认证过,她就敢说这两个字! 他侧身躺下,硬是将闷住她脑袋的被子扯下来了,跟剥橘子似的,露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脑袋。 潘潘抬起头来,却看见他一脸严肃,一点儿也不像是事后惬意模样,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本来嘛,刚才浓情蜜意,她只是想要逗逗他罢了,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小气了? “你再说一遍?” 潘潘有些心虚,娇滴滴地哑着嗓子说:“我开玩笑的。” 高庭倒没有生气,而是非常认真地摸了摸她的脸,甚至有些沉重地说:“盛雪阳,我这人挺粗糙的,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但我总想着要慢慢变得好起来。 这段时间确实没顾上你,之前也确实是我太着急,对你态度不好了,你可以生气骂我,但别动离婚的念头行吗? 很多事情现在都没到位,但是你再等等吧,马上就快了。行吗?” 潘潘其实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在结婚后对于事业的要求变得比从前更加严苛,甚至有些急功近利——他就像是动物世界里就为了求偶而努力搭窝的雄性一样,他觉得结婚了,身为丈夫他就该给妻子和孩子提供一切物质保障。 所以他才没日没夜的工作,贷款都那么多了,竟然还把身上的现金全拿去投了裴钧行。 他是希望事业能够快速上正轨,缩短创业周期,给她一个稳定的环境。 可潘潘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从来都只有高庭这个人罢了。 她之前就劝过他,也哄过他,让他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可他虽然嘴上答应,她却知道他根本做不到。 她此刻看着他认真严肃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欢愉时候的很久,她也知道他不是几句话就能劝住的人,因而放弃了劝说,而是点了点头:“好,我等你。我们都给彼此一点时间好吗?” 高庭不知道的是,她说的时间并不是所谓的创业时间。 第165章 假设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有过这一晚,高庭安心了很多,又重新一头扎进工作上。 他和裴钧行按照最初的想法,围绕当地的文旅做文创的产品也定下来,他让厂里新开了一条小生产线,先生产一批样品。 裴钧行那边人员团队都搭建起来了,赶在618之前完成了品牌设计和注册, 以及店铺的开设。 618的时候,所有产品上线售卖。 高庭在开售前一周,就赶了第一批产品出来,放在自己厂里的展厅里,先做了一波铺垫。 于此同时,裴钧行这边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他二期的工厂那边,也还得接着干,就像他最初考虑的那样——木头的玩法有那么多种,未必只能做家具,除了裴钧行这边的文创,他还留了场地,做了8个不同风格样板间,专门用于做直播。 等于到时候,不同的类目将会有不同的直播间支持,产品线非常清晰,从生产到广告宣传,再到售卖,都集中在一条线上完成了。 裴钧行参观过他的工厂以后,心里对于高庭的魄力非常惊叹——他既不像他父亲一样有精湛的木工手艺,也不像设计师和运营人员一样,有过硬的技术和经验。 可他就是能够敏锐且高效地洞察市场,并且把这些专业的人像散落的拼图一样,一块块搜集起来,拼凑成一个十分完整的产业链。 他在这方面是真的非常出色,这也让裴钧行跟他合作,心里有底了很多。 潘潘那边的场地也租了下来。 她同时还在和杨珍商量新产品的事情,五月底的时候基本已经敲定了,接下来的批量生产,包装设计,以及上线营销潘潘也就不需要花太多力气参与了,至于售卖,全权托付给高庭的运营团队。 人家现在知道是给老板娘打工,更不可能怠慢了。 她了结了这桩事情,就抓紧把租下来的小院简单装修改造了。 说来好笑,这夫妻俩,一个天天跑工地,一个天天搞装修,竟有些异曲同工的味道。 但潘潘比高庭好一些,她的这些活都有人干,是个实实在在的老板了,每天花半天时间巡场检查工作,还有半天能空出来。 她也没闲着,每天去隔壁店里,帮着岑纺扎花,有时候岑纺接求婚生日的布置,她也去帮忙,久而久之就学会了扎捧花,布置场地。 可自有了想要跟高庭求婚的念头,她始终想不明白,究竟该以什么样方式去给他一个惊喜。 她给自己计划的时间是在七夕节当天。 但高庭这个人,几乎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或许是记家庭原因,也或许是有过部队的经历,他的接受度很高,大部分时候都是以潘潘为主,唯一就是爱喝点儿茶。 潘潘正在帮岑放扎芦荀草,这几天绞尽脑汁想得脑仁都发胀,总不能她去买一坨茶饼去跟他求婚吧。 她也找岑纺商量过,岑纺丝毫没有头绪:“你们家高老板看起来吧,就不像是那种会风花雪月的人,而且你说,要是给女孩子布置那简单,鲜花,气球,美食,戒指红包,齐活了。 你给高庭求婚,这怎么求?其实我倒觉得,就凭我对你们家高老板的了解,你都根本不需要费那么大劲,你只要提一嘴,他立马就高高兴兴去安排了。” 潘潘当然知道高庭一定会去安排,可是,她无论如何,这一次都想要自己主动。 他为她放过烟花,做过鱼缸,买过戒指,甚至追到国外去,还亏了那么多钱帮她打发盛建兴。 他家里人也给了她足够的重视,定亲的规格,彩礼的数额,每一样都没得挑。 可她没什么可以给他的,就像岑纺说的,领证是法律的认可,办喜酒是社会关系的认可,他给了她法律的保障,那至少,社会关系的认可,她也想给他。 在她苦思冥想的日子里,为了这个惊喜她是一句也没漏给高庭。 但是每日就像她说的,爱心便当一顿没落下。 有时候潘潘会送到公司去,趁着午休的时候陪着他吃饭,说会儿话。 有时候裴钧行也在,潘潘也会给他带一份,但他从来不打扰潘潘和高庭说话,只管自己吃饭。 “你忙就不用过来,我偶尔公司里对付一口也没事。” “我不忙,下午我还是去帮岑姐扎花。” 高庭想到她还得来回跑,又提起了车子的事情:“话说,你真不想买车了?” 一提到车她就苦恼,耷拉着小脑袋,委屈巴巴的:“高庭,以后能不能别再提车的事情了?” 高庭无语地笑了:“你驾照又不是买的。” “可是我真的不会开,真的上了路,我没办法判断车身和两边的距离。我也害怕变道。” 高庭长叹了一口气:“你这样跑来跑去不方便,要么你就把我那辆奔驰先拿去练手。” “不要,太贵。” “贵人家才给你让路呀,你先试着开。” “不要。我说真的,油费足够我打车了。”潘潘看他还想坚持,只能软糯糯地求着说,“你就放过我吧,你要接受,人总有短板的,我真的不会开。” 这时一向沉默着的裴钧行突然插了话进来:“你别逼她了,我老婆也不会开,就开过一次出门,把路边的老头乐撞了,人没事,但是吓得不轻。打车吧,你不放心就让她打商务车。” 高庭和潘潘同时愣着互看一眼,眼神惊讶又复杂。 高庭接了话:“行,那打车吧。” 裴钧行闷头吃光了饭,没多说什么,率先就走了。 潘潘看他走远了,用力捶了高庭一下:“你看你。” 说着笑脸忧愁起来,怪内疚的:“我觉得我们好过分啊。他肯定还喜欢人家,他刚离婚,和老婆孩子分开了,我们还这样刺激他。算了,我明天不来送饭了,你自己带吧。” 高庭揉着自己的胳膊,吐槽说:“跟我这深情受伤没用,我又不是他老婆。有本事自己弄丢的人,自己追回来。” 他说这话时,一脸骄傲,像是在对潘潘炫耀着——从前我都坚持着,从来没放弃呢,这点让他在裴钧行面前,有很大的优越感! 潘潘也想起他几次求复合的事情,于是试探着问:“高庭,如果,我是说如果。是你提的分手,我怎么做你才会回心转意?” 高庭果断回答:“没如果。” “我就是假设一下,你试想一下呢?我做什么才能让你高兴?” 高庭狐疑地盯着她看,语气带了一丝严肃和警告:“你最近提分开频率有些高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就想一下吧,怎样你才会原谅我,才会开心?” “怎么让我开心,你不知道?昨晚不够开心?” 潘潘又羞又恼,锤了他胳膊一下:“你真是!” 一句正经答案都问不出来。 第166章 头绪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日子又过去大半个月,经过了520和521,又马上要到七夕,潘潘帮着岑纺接了好几个求婚表白仪式的活动。 对于花材的搭配和制作也越来越熟练了。 她帮着去扎花,作为工作人员也现场见证了好几场不同场地,不同风格的仪式。 每回她就和岑纺一起站在角落里,远远的观看。 其实看多了,就觉得仪式的路数都差不多,漂亮的场地,煽情的话术,喜极而泣的结尾。 那天的求婚仪式男方定在一片杉树林子里,全场做的是自然森林系的花艺风格。 女主穿着一件特别简约的小白裙在杉树林间缓缓走出来,就像纯洁的精灵一样。 阳光从杉树的叶隙间抖落几束增添艺术效果的光,落在女主的捧花和简单的头纱上,唯美极了。 地下的朋友们精心打扮过,纷纷拿出相机来为他们拍照留念。 随着男主的表白,音乐的烘托,场面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现在好像都流行这种,结婚前选一个喜欢的地方,只请亲朋好友,就像办了一场party。 又像是一场用来补偿自己的,全权由主导的提前婚礼。 潘潘的目光在男主和女主的脸上来回流转,又看着下面坐着的宾客。 不知道在想什么。 岑纺凑了过来说:“其实我觉得这种也挺好的,挺浪漫的,也不俗套。” 潘潘嘴上没说,心里却已经逐渐有了清晰的答案——这样的仪式确实很美,但却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不爱发自己私人的朋友圈,也不爱出风头,而是长时间习惯了在角落里。 从前和高庭筹备定亲的时候,她更多的是去迎合别人的想法——高庭父母所希望的体面隆重,高庭所希望给自己的圆满和祝福,她全盘接收,并且积极配合。 那时候她更在乎的不是自己,而是希望让所有人如愿,举行一场世俗意义上成功的仪式。 可这一刻,远远地看着聚会中心的男女主,她带入了自己,如果要她来求婚,全权来主导,她其实并不想要这样的场景,她更希望是天地间,唯有彼此两个人,面对面诉说心意。 如果是她向他求婚,她希望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倾听自己,让自己的爱意能够不留余地地向他展示,不被任何人占用一丝一毫。 直到这一刻,潘潘忽然理解了岑纺说的——婚礼是办给别人看的,是一种社会关系的认可。 但求婚,却是全凭自己意志所作出的,爱的主动选择。 她在这一刻好像有了一些头绪,只是如果没有那些场面的点缀,究竟该用什么丰富仪式的内核呢? 一直到七夕的前一个礼拜,高庭虽然忙,但是格外重视这个七夕。 一方面是公司有促销活动,这关乎到他能有多少资金回笼,另一方面是他觉得,这是自己和潘潘婚后的第一个七夕节,他最近这么忙,应该趁着机会表现一下。 但他在这方面确实挺欠缺的,就像天下大部分男人一样,一到过节,就开始脑瓜子疼——往年都是送黄金的,今年当然黄金也得有,但总该有什么特别的心意才行。 他思来想去,没有任何头绪。 说来好笑,两口子竟然在同一时间跟七夕死磕上了。 那段时间裴钧行几乎天天和高庭碰面,俩人两边的公司两头跑。 高庭和裴钧行的关系已经是非常坚固的利益共同体了。 这天俩人出去谈合作回来,高庭不喝酒,裴钧行就替他喝了。路上高庭开车送他回他开的民宿。 “今天辛苦了,我老婆不让喝酒抽烟,多亏你了,不然我回家不好交代。” 裴钧行闭着眼睛靠在副驾驶上,为了谈生意,他是红的白的果的混着喝,胃里翻江倒海,太阳穴胀得突突得跳。 “事情谈成了就行。” “下回你也少喝点吧,毕竟上30了,你看我老婆才二十几,但思想超前,已经开始让我戒烟戒酒,改善饮食了。她自己这段时间也约了身体检查,医院去了好几次。想想也对,毕竟现在是有家庭的人了,不为自己也得为家人重视起来,你说呢?” 裴钧行紧紧抿了一下嘴,真不知道高庭是不是故意的,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当没听见。 天色已经黑了,车里的灯也暗,但他既然说起了潘潘,话也多了一些,何况心里始终还惦记着七夕的事情,路上就问他:“老裴,你说七夕送什么比较好?” 裴钧行实在有些忍无可忍了! 这段时间因为工作不得不跟高庭来往频繁,天天在旁边感受着他新婚的氛围,原本就忍了挺久了,现在居然还来问他七夕送什么?! “你他妈有病吧。”他靠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皱着眉头挺难受的模样,低声骂高庭。 高庭觉得稀奇似的,居然还看了他一眼,裴钧行说脏话,还真挺少见。 “我这不跟你取取经嘛。你毕竟比我有经验。” “行,我教你,离婚证绿色的也挺好看。” 高庭脸色黑了一下,回敬他一句:“大可不必,你要知道我们结婚前,分过三次,我都追回来了。” 他甚至还对着裴钧行挑了挑眉,意思是,兄弟,是你太菜。 裴钧行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搭理。 高庭嘴角勾起,又邪又坏地笑了一下:“老裴,你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给你多带一份饭,你起了直接过来吃。我老婆做的比外卖强。明天有会,别忘了。” “用不着,我不备孕,儿子早生了。” 第167章 喜事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送了裴钧行回去后,刚好是晚上9点半,潘潘这个点还没睡,他踩了油门想早点到家。 黑暗中城市两旁的灯光如流萤飞逝在车子两旁,他眼神黑的发亮,反复咀嚼着裴钧行那句话。 “我不备孕,儿子早生了。” 再回想潘潘近来的一些表现,不许他抽烟喝酒,又改善饮食,甚至床上也格外积极。 从前她很注意做措施,一点儿也不让步,现在却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状态。高庭以为一是因为结婚了放松了警惕,二是最近自己太忙忽略她了,也让她有些煎熬难耐,顾不了太多了。 他以为她也渴求着自己,为此他心理还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受到鼓舞似的,每一次都极其卖力。 但现在细细回想,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脸色有些沉闷,连裴钧行都看出来了,他竟然才注意到! 裴钧行也真是,看出来了不早说! 此时的潘潘洗过了澡,头发随意地挽起来,蓬松清爽。 电视里播放着窝在小沙发里,电视里播放着索罗门群岛的纪录片,4K的高清大屏上,海底的生物绚烂地繁衍生息。 让她想起了自己和高庭在仙本那种下的那些珊瑚。 这一刻安心又舒适,她让自己放松,将状态调整到最舒适,才从自己的小文件夹里把今天体检的报告单拿出来——长期高压的工作,让潘潘有定期体检的习惯,也会让员工定期去体检。 只不过这次的体检提前了,她一张张看着自己的体检报告,每揭开一页心都跳一下,就好像已经知道盲盒里有惊喜,却并不知道在哪一页,既害怕突然翻到,又害怕下一页依旧不是。 血常规报告单子后,是几张B超单子,紧接着又是几张脏器功能和激素检测的单子。 黑白的单子上,专业的影像她根本看不懂,数字也非常陌生,更不懂什么hCg翻倍情况。 明明是一知半解的,但一颗心就是在突突地狂跳。 她用力深呼吸,闭上眼睛缓了缓,发丝垂落,点缀着侧脸柔美的轮廓,温柔极了。 再睁眼,她小心地收起了这些检查报告,收进了私密的文件夹里。 高庭开门回来的时候,她正好关上了衣柜的门,文件夹就在里面的最顶层。 她听见开门的声音,下意识地关上门,喜出望外地跑出去接他,鞋也没穿——这是她的坏习惯,夏天喜欢赤脚,冬天就买厚厚的珊瑚绒地板袜,总之是不爱穿鞋的。 高庭条件反射地盯着她的脚:“鞋呢?” 她也条件反射地折回去穿鞋,冲得太快差点儿都没刹车住。 高庭看她踉踉跄跄,脚下不稳,心一下子慌起来,自己鞋也没来得急穿追进房间去。 房间里她已经穿上了鞋又折回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啊!” 高庭眼疾手快扶住她:“慌什么?”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是说去谈城市IP授权的事情吗?”她被他“批评”了两句,却一点儿也没有生气,也没再说她凶,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全是喜气。 高庭扶稳她,俩人进了卧室,潘潘就给他找晚上穿的换洗睡衣,方便他洗澡。 他平常早就脱了衣服去洗澡了,今天却站着没动,就盯着她看:“都是老裴的关系,这个事情本来也是互惠互利的好事,我费不了多少劲。他喝多了,我要不送他回去,我回来更早。” 潘潘苦着脸说:“他又喝多了呀,你说是不是就因为他老是喝酒才离的婚呀?” 高庭这会儿哪还愿意管裴钧行为什么离得婚,他眼神敏锐地看着潘潘:“他我管不着,你今天体检怎么样了?” 潘潘心虚了一下,但表面上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就和前几次差不多,医生说我这个年纪,只要别熬夜,别吃垃圾食品,作息规律,不会有什么大病,让我工作注意身体。” 高庭听后看不出什么情绪,简单应了一声:“行,健康就行。” 她把他换洗的衣物递过去:“你也一样哦,注意身体。要不我也帮你约一个体检?我和岑姐每年都是这个体检套餐,我觉得还挺好的,还有老年人的套餐,等我们忙完了,也可以给爸妈定期安排上。” 这一番对话滴水不漏,高庭答应说:“行,都听你的。” 说着他脱了上衣,走进浴室去洗澡。 而潘潘靠在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手按在心口松了一口气,心还是在突突地跳——原来说谎是这么辛苦的事情! 还好高庭最近太忙了,一点儿也没顾上这些。 紧张归紧张,嘴角却还是笑着的。 等高庭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她笑嘻嘻地盘腿坐在床上等他:“有喜事?这么高兴?” 潘潘笑着问他:“七夕有空吗?” 他坐到床上,单手撑着上半身,凑近她,宠爱地摸了摸脸蛋:“你都开口了,没空也得有空啊。” 潘潘得到他的答复,于是笑着揶揄他:“不用陪你的老裴吗?” 他也笑——竟然有一天,她的吃醋对象会是裴钧行,他虽然有一点点苦恼,但更多却觉得有趣又开心:“不陪老裴,陪老婆。” “好呀,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168章 借钱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第二天早上,高庭是有会的,却陪着潘潘的时间节奏在走。 俩人早上吃了一点鸡胸肉和清淡的粥,高庭主动去收了碗筷。 潘潘则借口上厕所,跑去洗手间吃了一片叶酸。 出来的时候,高庭还没走,收拾了碗筷没什么事情,只是看着她,像是想要从她身上探寻些什么似的。 潘潘秘密地筹备七夕花了许多心思,绝不能在这时候被他提前发现,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你今天不忙吗?” “偶尔迟到一下也没关系,我毕竟是老板,总要有点老板的特权吧。” 潘潘抿嘴笑了,看来他还没发现什么:“你真是我见过最勤快的老板了,起的比员工早,干得比员工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周扒皮,每天早上去查勤的。” 他却说:“老板哪天去查勤,说明公司快黄了。” 她想着他现在又要管家具那条生产线,又要管二期工程的建设,同时还在和裴钧行做新的产品创业。 是真的很辛苦:“你不要太累了,既然有特权,今天就多休息一下吧。” 高庭转身开了冰箱,看见水果不多了:“不用,我今天送你上班吧,顺便去买点水果,不是要健康饮食嘛,不能断粮啊。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潘潘已经穿好了袜子,走过来把给他的饭菜盖上:“没事的,你去忙好了。那今天我就不给你去送饭了,你自己带去吧。 我今天还是去给岑姐帮忙,今天有一场农场婚礼,放在附近一个牧场里举办,听说还有小羊和柯尔鸭,很可爱。” 高庭接过饭盒,装作若无其事,玩笑般地问了一句:“看了那么多场婚礼,自己的婚礼怎么不上点心思?” 她却笑嘻嘻地过来抱住了他的腰:“我在等高老板把窝搭好呀。” “什么窝?” “你知道你像什么嘛?“ ”像什么?“ “像动物世界里的公企鹅。为了求偶不断的用嘴巴去叼漂亮的小石头来垒窝。” 高庭一听动物世界,那起码得说自己像雄狮啊老虎啊,一听竟然是企鹅。 “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次。“ ”不,B站有个企鹅纪录片,男主是一只公企鹅,叫做史蒂夫,我觉得和现在的你挺像的。“ 高庭笑得多少有些勉强了:“行,那我今天开始改名叫,高史蒂夫。” ”哈哈哈哈,不和你开玩笑了,快去上班吧,我也要赶去给岑姐帮忙了。“她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好,蹦蹦跳跳地,跟要去游乐园的小姑娘似的。 高庭喜欢看她这个样子,嘴角也止不住上扬起来:“那我送你过去吧,我也去看看今天的婚礼,给你们帮帮忙。” “不用啦,位置离你厂子还挺远的,你忙你自己的,要是真的有空就在家睡一觉吧。” 说着她已经穿好了鞋子,在玄关快速盘了头发,清清爽爽非常干练地模样,笑嘻嘻地,打了车就直接去了婚礼农场。 高庭没休息,自己开车去上班,潘潘一走,他脸色就挺沉重的,独自开车的路上,脑子里反反复复细品着潘潘的话。 眼前的是七夕,可远一点儿的,是婚礼和孩子。 她等着他垒窝呢。 可高庭的钱都投给裴钧行了,身上确实没多少钱了。 要说单纯过个节,那倒也过的起,但要是有孩子了,现在的小房子肯定不够住了,他们就一间卧室,放个婴儿床都费劲。 他越想压力越大,其实挺想抽烟的,但是忍住了。 等到了公司,裴钧行已经把昨天晚上聊的IP 授权的合作细节同步给团队了。 高庭没怎么多说,反正这是裴钧行的项目,还是得让他多出出力。 会后高庭和裴钧行单独留在办公室里,裴钧行看出他今天心情有点沉重,创业嘛,肯定有压力的。 他边收拾东西边随口问他:“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高庭特别认真地想了想,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说:“你有钱吗?借我点儿。” 裴钧行眼里有一丝嫌弃,但也怕他真有事儿着急,还是问了一嘴:“你干嘛用?” “过节。” 裴钧行理都不理,盖上笔记本电脑就往外走。 高庭站起来拦他:“等等等等,我没跟你开玩笑,确实是没钱了。” 裴钧行也是无语:“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嘛?” “不是,裴总,你大小好几个生意,一点儿都没有嘛?” “高总,你不看看你自己厂多大。” 高庭想了想,也不强求:“那行吧,我再想想办法。” 裴钧行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止住了脚步,问他:“你要多少?” “300万。” “你直接说你想撤股吧。” “我是想买房。”高庭认真解释说,“我们现在这个房子太小了,要是有孩子,月嫂都没地方住。” 裴钧行听明白了,他是想买房或者拿着笔买房的钱,给老婆当过节的礼物。 “你们结婚时候没买吗?” “只买了小的,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也留了一笔买房钱,后来不是投给你了吗?” “那你不还是想撤股吗?” 高庭无语,他当然不想撤股,但是眼下裴钧行一点破潘潘在备孕的事情,他忽然就觉得自己从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刚领证的时候,他确实挺想要孩子的,一部分是自己的意愿,一部分是家里也着急。 他认为如果有了孩子,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可真的进入到丈夫和父亲的角色里,他发现自己准备的远远不够,还真有种寒冬将近,但是过冬的窝还没做好的紧迫感。 “老裴,”高庭少见地严肃起来,“像你说的,既然备孕,总要有准备。” 裴钧行却看着他古怪地笑起来,对他说:“你当你这么牛逼,说有就有了?有这功夫回去把合同过了吧。” 高庭被他打个猝不及防,等裴钧行走出会议室他才反应过来呢,他这是还记着昨天晚上的不痛快,冷不丁就直接给了他一个暴击! 高庭吃瘪了,心里不痛快,一直坐在会议室没出去。 他这会正烦恼呢,过节的事情还没想明白,又开始愁孩子的事情——有了孩子他担心自己准备不充分,可要是没孩子,他又不甘心真被裴钧行说中了。 一时间,心里从来没这么乱过。 眼下这情况,他想找个人商量商量,想了一遍,裴钧行最合适,但昨天自己把他给得罪了,而且裴钧行和他半斤八两,确实是没钱。 再想到盛丰和周云飞,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高庭想来想去,还是给岑纺打了个电话。 第169章 冰箱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岑纺今天确实是有个婚礼的单子,原本也真的是请了潘潘过来帮忙的。 但是看了潘潘的体检单子,她也不敢再辛苦她,毕竟婚礼现场的鲜花布置,东西搬上搬下的,多少有些伤身。 因而今天高庭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岑纺和潘潘并不在一起。 “喂,高庭,怎么啦?” 微信是高庭领证那天,吃饭的时候加的,有面其实也一直没联系过。 看到微信语音来电是高庭,还犹豫了一下,心想高老板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是有事儿。 高庭身边的女性朋友其实很少,突然去联系潘潘的女性朋友其实挺唐突的。 他有些尴尬开口,挺客气地喊了一声:“岑姐,方便说话吗?” 岑纺看了一眼快完工的场地,快步走到了草坪的边缘,站着一棵树的影子里:“方便,你说吧。” “不好意思,听潘潘说你今天要忙婚礼,打扰了,那我长话短说。” “没事儿,我这边已经快完工了,你慢慢说就行。” 高庭话在肚子里滚了又滚,才斟酌着说:“是这样,我跟潘潘领证也有段时间了,这不是马上就要七夕了,是我们结婚后第一个七夕,我最近挺忙的,陪她也少,想趁这个机会弥补一下。 她最近不是都在你那帮忙嘛,你们俩关系好,有些话她也愿意对你说,所以我想问问,有没有她特别喜欢的仪式,场地,或者别的什么,我去准备,给她个惊喜。” 岑纺一听,在短短几秒钟内,琢磨了又琢磨,高庭这是还不知道潘潘体检结果? 那她这话可得好好斟酌了再回答,潘潘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已经纠结很久了,好不容易蛮到现在,可不能说漏了:“额……最近潘潘确实帮了我挺多的,各种风格的场地都看过,我呢也问过她,有没有特别钟意的,但她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 我问她小仪式喜不喜欢,就是请几个朋友的,她说不喜欢人多,感情就是两个人的事情。” 高庭听后更加没有头绪了:“那岑姐,你有什么建议吗?” 岑纺苦恼着舔舔嘴唇,对他说:“这个我也不好说,可能我建议的也不是潘潘想要的。不过我觉得你自己也说了,最近忙,还是抽空多陪陪她吧。 你们创业都挺辛苦的,你多关心关心她身体。我也是觉得她太辛苦了,今天没让她过来帮忙。以后也不麻烦她了。” “她没在你旁边吗?” “没,我昨天就跟她说好了,今天不用来。” 高庭大脑飞速旋转——昨天说好的?她明明一大早就出门了,说要去找岑纺。 潘潘为这种小事对自己说谎? 高庭一时间感到疑惑,但没有再继续问岑纺。 “好的,我知道了,打扰你了。” “不打扰,我是潘潘的朋友,这种小事我能帮上忙的话你尽管找我。” “好的,谢谢了。” 高庭挂了电话,又在会议室里坐了一会,会议室的隔音效果特别好,他一个人待着格外安静。 趁着这个机会,他在脑海里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复盘了一遍——连裴钧行都能看出来,他本应该更早注意到才对! 她一向是对措施非常较真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意乱情迷就允许他乱来? 还有,她的体检半年一次,往年上半年都安排在3月,下半年的安排在10月,今年3月明明刚刚做过体检,这才六七月,又去检查了?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动了要孩子的心思的? 他仔细在记忆里检索着…… 她给他做便当,是发生在盛建兴签了协议,自己和裴钧行喝完酒之后,他依稀记得自己迷迷糊糊还对她说:“可 千万不能动离婚的心思。” 就是从那天以后,她对他的态度都变得积极了许多,一直到最近,他忽然发现她的笑容变得更多了。 他甚至一度还以为是自己太忙,也让她难耐地主动了一回。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连裴钧行都发现了,他却没注意到。 高庭双手埋进掌心里,心头烦躁又自责。 他明明是口口声声说要给她保障,让她觉得跟自己结婚是值得的,但他其实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关心她,他还是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事业里。 想到这里,高庭双手撑着膝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没在犹豫,站起来走了出去。 裴钧行看他出来,以为有事要说,可他脚步没停留,匆忙留了一句:“我出去办点事,其他你看着办吧。” 高庭率先回到了家里,家里没人,潘潘并不在家。 他拿出手机想要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 又想到了什么,去她常放文件的柜子里去找——他知道她的重要文件都放在哪。 果然,那份体检报告也在那里,被她用透明的文件袋子仔仔细细地装起来。 高庭拿过袋子,打开,抽出一小叠纸来,竟然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喉结滚了一下。 他没有犹豫,一张张翻开,可一直翻到最后一页,都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手里的体检报告单,没有一张是和备孕或怀孕相关的。 高庭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觉得空空的,就像是运动员奋力一搏,最终却撞在棉花上似的。 他重新将体检报告收好,塞进文件夹,放回柜子里。 想起了裴钧行的那句话:“你以为你这么牛逼呢,说有就有了?” 是啊,他们最近本来在一起的次数就不多,就算没带套,也没这么快的。 没关系,只要他知道潘潘有这个心,就已经够了,至少这说明,她是真心实意,想要跟自己过一辈子。 想到这里,高庭关上柜子,决定今天就不回公司了,就像岑纺说的,他最近对她的关心真的太少了。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还是只有早上看见的那些水果,看来潘潘没回来过。 他检查了一下,有些放得太久已经不新鲜了,他索性把底下两个储藏抽屉给清出来,打算去买点她喜欢的水果给填满。 清最下层冷藏抽屉的时候,却发现抽屉最深处多了一瓶没见过的东西,像是一瓶胶囊。 他拿出来,手机一搜,是新出一款叶酸+孕期益生菌的双层胶囊,因为益生菌要保活,所以需要冷藏控温保存。 高庭手里捏着那瓶小小的胶囊,看了又看,心里从未有过这种复杂又微妙的感觉。 第170章 试探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潘潘下午五点多到的家,平常高庭最早也要7点半才到家,她是算好了时间,5点多到家,开始做饭,晚上他回来正好可以吃饭。 可是开门进来,抬手正要挂钥匙,就看见他那把蓝黑色的金鱼钥匙挂在玄关的钥匙勾上。 高庭在家? 她把刚买的水果放在地上,悄悄朝里面探头看了一眼,他正在厨房里,厨房门关着,八成是因为油烟机的声音太响,没听见她开门。 她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另一个长条形的小木盒子给收起来,轻手轻脚地跑去房间,藏到衣柜最底下。 高庭是狗耳朵,哪会听不见,歪了歪脑袋,就看见她跑回卧室的背影了。 还是一样的坏习惯,没穿拖鞋。 他推开厨房门走出去,看见玄关处一大拎水果,山竹芒果蓝莓水蜜桃…… 她是听见高庭早上说冰箱的水果空了,特意去买了补上的,这一大拎,起码有个十几斤,她就这么自己提回来了? 高庭无奈地皱着眉头,把水果拎到餐桌上。 潘潘正好从卧室出来,迎面碰个正着,她有些喘,扯了个笑容问他:“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呀?” “嗯,听你的,今天好好休息了一下。饭马上好了,忘了和你说,水果我也买好了,冰箱放不下了。你看看喜欢哪些就留下,多出来的你带去店里和阿姨分吧,给岑姐也送一点儿,最近她带着你做花艺,也挺辛苦的。” “啊?你买了呀,都放冰箱了?“ 他动过冰箱了? 高庭走近她,微微眯起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故意说:“嗯,我塞进去了,还没动过,等你安排。” “我去看看你都买了什么。” 嘴上是应得好好的,眼神其实有些飘忽,说完就朝厨房冲。 冰箱一开,就看见高庭买的水果连带塑料袋一股脑塞进去,没有分门别类地摆放。 潘潘马上又拉开抽屉,里面剩下的几个之前买的干瘪橘子也没有扔,再往里面摸进去,那瓶叶酸也好好的。 心里松了一口气。 作势就要把他买的水果拎出来,高庭连忙过去搭把手,拿到餐桌上,和她买的水果放在一起:“你看看,哪些要留的?” “好,好,你去忙吧,我收拾好了,等下就放冰箱里。” 高庭毕竟跟她同居好几年了,对潘潘他再熟悉不过了,分明是掩饰不住的心虚,他还偏不走,靠着餐椅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得说话:“今天累不累?岑姐那还顺利吧?” “啊?嗯,挺顺利的,我就是帮着摆了摆东西。” “哦,那下午店里生意好吗?” “挺好的呀。和平常一样。” “选好了吗?” “什么?”手里拿了两盒蓝莓,装模作样比来比去,都快分不清哪个是高庭买的,哪个是自己买的,被他这一连串问题问得她都快汗流浃背了。 原来圆谎是这么辛苦的事情,她甚至走神了一会会,心里想的是——那些背着老公老婆出轨的人,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真的好厉害! “我想要这个!”她随手举了一盒蓝莓。 高庭顺势就接过来:“放哪?冷藏柜最下层的抽屉里?” “不不不不!”潘潘下意识急了起来。 高庭都快憋不住笑了,嘴上说要去放脚却一步都没动:“那放哪?” 潘潘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立即改口说:“额……我是说,现在先不放进去,等我全部挑好了我来弄吧。你这个蓝莓买的挺大的,挺好的。” “这是你买的。” “哦哦哦,是我搞混淆了。” 高庭抱着手低头笑而不语,转身去了厨房:“行,那我先弄晚饭。” 潘潘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随便拿了几样,把冰箱塞满了。 塞的时候心里还在想呢,还是自己太大意了,想着他最近天天加班,饭都是自己做,他冰箱门都没开过,怎么就放松警惕了。 眼看着还有两天就七夕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她于是悄悄就把那瓶叶酸给拿出来,转移到自己随身小包包里,虽说最好冷藏保鲜,但是大不了这瓶坏了,再买吧。 她拿叶酸的时候,高庭正在她背后的灶台前盛菜,俩人是背对背的,她以为他看不见,实际上油烟机映出的人像老清晰了。 俩人很久没有五六点就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了,潘潘心里还是高兴的——她最近一直都很开心。 高庭也看出来了,自然心情更好,一来一去,聊起天来也非常愉快。 她问他:“最近项目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其实就是赶进度,让老裴去弄吧,说到底是他的项目,总不能我这个投资人天天给他干苦力。” 潘潘感叹说:“他还真是挺辛苦的呢,一个人这样在外面创业,还挺孤单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离婚也不算冤枉。” “你怎么这样。”潘潘眼睛一眯,盯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对他总是恶语相向,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对人和事物的认知总是与时俱进的。” 潘潘有些不解,但高庭嘴上虽然说着裴钧行的坏话,但她听得出来,他这是跟他混熟了。 潘潘也没多问,她到此刻还在庆幸呢,自己没露馅。 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忍不住要嘻嘻偷笑。 随便扒拉几口饭,就去洗澡。 可是洗澡的时候,高庭突然就开门进来了,吓得她缩了一下,抓起浴巾赶紧裹住自己:“你干嘛!” 他站在淋浴间外面,抱着手靠在洗手台边上,歪着脑袋挂着玩味的坏笑:“今天时间还早,我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这话已经是明示了,潘潘怎么可能不懂呢,连忙说:“不,不用的,你快去,我想吃那个蓝莓,你帮我洗一盒出来。” “真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我想好好洗个头。” 他瘪了瘪嘴,点点头,那表情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潘潘赶紧把泡沫冲了,高庭真给她洗了蓝莓,等她出来,高庭就拿着自己的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潘潘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晚上穿了保守的长袖长裤睡衣,也不进房间, 在客厅看电影,吃水果,心里的警报却又响起来了。 高庭洗完澡出来,不紧不慢地坐到沙发上,顺势就搂住了潘潘,俩人看了几分钟电影,他伸手去摸了一颗蓝莓。 眉头一皱:“这么酸?” 潘潘疑惑,把自己手里的丢进嘴里,咬破。 “是甜的呀。” 她话还没说明白,他就吻上来,舌头霸道地掠夺走了她嘴里刚刚咬破的蓝莓。 “这样才是甜的。” 他仓促地说了一句,身体就压过来,吻得又急又重,手也没闲着。 潘潘紧张极了,双手用力推他的腰,不让他压着自己。 高庭只吻了很短的时间,看似很投入,实则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她双手在他腰腹一推,他立马就收了力。 “怎么了?” 她小眉头皱起,随口扯谎:“其实我今天不太舒服。” “哪不舒服?我帮你检查检查?” “真的不舒服,就是,就是头晕,可能是今天帮岑姐布置场地,中暑了,我,我脑袋疼。” 高庭强压着嘴角,装出心疼紧张的模样,把她扶起来:“我看看,按太阳穴会不会好一点?” “嗯,我想早点睡觉。” “行,那你少吃点生冷水果。看会电影就去睡吧。” “好。” 她就像小兔子逃离魔窟一般,连滚带爬地翻下沙发,跑进房间。 高庭原本还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喊她:“又不穿鞋?” “马上到床上了。下次穿。” 她关上房门,他收回目光,靠在沙发上,电视还在放,他却没心思看了,抓了一把蓝莓塞嘴里。 咬一口,口腔里同时好几处甜味爆开,刺激着味蕾。 他今天发现那瓶叶酸的时候,特意上网查了,叶酸这玩意儿,没怀孕,备孕的时候也能吃。一下子心里拿不定主意,才想着试试她,没想到潘潘这么禁不起试探。 他现在基本能确定百分之七八十了。 但他不想让她失望,还是配合着演戏呢。 不过啊,倒是有意外收获——她撒谎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第171章 求婚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又过两天,真到了七夕那天,天气格外晴朗,白云像棉花糖一样点缀在湛蓝的天空上。 高庭就像之前答应过潘潘的,他提前把这一天空出来了。 潘潘早起化了妆,换上了一身向日葵色的裙子,但穿的还是平底鞋,好在她身高够,平底小白鞋反倒很文艺。 关于七夕的安排,高庭前几天就试探过,潘潘的意思是,这一天想要按照她的想法来过,只需要高庭把时间空出来就可以了。 他就知道她有安排,为了配合他,他什么都没多问。 潘潘化妆的时候,高庭就已经收拾好,坐在客厅等她了。 “今天我们去哪?”既然化了妆总要出去的。 潘潘颇有几分认真地对他说:“你知道我最近一直在给岑姐帮忙,但是我要先说明一下,我今天没有准备任何场地和仪式,但是有几个想去的地方,我们一起走走行吗?” 他双手插兜,正在玄关等她:“当然,在哪过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你过。” “嗯。” “那跟我走吧,是这个地方。” 高庭看一眼她发过来的导航定位,是一个旅游区里的采摘园。 “想去摘水果吃?” “嗯。” 高庭心想,他们家买水果倒是挺多的,俩人一起去采摘倒是没有过——他又想到他们外出约会的次数非常少,或许潘潘是想要像其他情侣一样,外出逛逛约会,以这种方式来度过一天。 他欣然答应,开车前往。 门票一人160,可以摘蓝莓,葡萄,黄妃小番茄……采摘园隔壁紧挨着还有一个多肉基地,七夕当天挺热闹的。 高庭买了票,就带了潘潘进去。 刚开始采摘的时候,还挺新鲜,但是逐渐他就觉得不行,采摘需要她经常弯腰。 他于是摘了几分钟意思了一下,就说想在基地兜兜转转看看其他建设。 家里本来就有蓝莓,潘潘也并不是那么在意摘的多少,摘过也就够了。 园区占地面积相当大,娱乐设施也非常多,午饭后高庭就和潘潘去了亲子园区投喂了羊驼和宠物山羊。 大棚后面还有一个很小的湖,供游客垂钓,临湖的亭子边上有一棵百年银杏树,格外漂亮。 古树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非常静谧且空灵。 离银杏古树不远处,还有一棵非常粗壮的杉树,看起来也非常有年头了。 杉树的主干上缠着一些藤蔓植物一直延伸到顶部,那藤蔓植物缠绕它的茎都已经开始木质化,有拇指那么粗了,可见这棵杉树也是很早以前就生长在这里了。 有风吹来的时候,杉树会落下绿色羽毛般的叶子,落到湖面上,和银杏树的倒影重叠,像是短暂的指尖相触。 老板建设的时候保留了这两棵树,还在下面做了个打卡的秋千景观位。 高庭和潘潘溜达到湖边上,潘潘问他:“你想不想钓鱼?” 高庭反问:“你想?” “我不会钓鱼呀,我只是在想,你应该会喜欢吧。” “为什么觉得我喜欢?” “你不是爱喝茶吗?爱喝茶应该也爱钓鱼吧?” 高庭听明白了,爱喝茶在她眼里属于老年人行为,老年人爱钓鱼的多。 他无奈叹气:“你让我吃鱼还行,钓鱼我没兴趣。” 潘潘笑了笑说:“那还要继续看吗?” 高庭其实没看明白她今天的安排——说实话,这个采摘玩乐基地的项目是不少,但也并没有那么有意思。 至少在七夕这天来说,他觉得并不是那么浪漫或者说有仪式感——他也能感受到,潘潘对这些项目也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但很显然她还不想走,于是高庭说:“再逛逛吧,学习学习这里的规划也挺好。” 说起规划,潘潘忽然笑了笑:“是呀,这片营地其实还挺有名的,当时是政府出面建设的,是把水果的采摘园还有各种景观花卉的营地都集中在这里了。 不过采摘园的老板,挺有商业头脑的,他这里除了采摘还有钓鱼、农家乐、茶馆、亲子互动区甚至青年旅舍。吃喝玩乐一条龙的。” 高庭听后环顾四周,从商业角度来说,做的确实挺不错的:“你知道的挺清楚啊,有兴趣开一个这种类型的?” 她将被风吹起的发丝拨到耳后,眯起眼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哦,因为这里以前,是我家。” 高庭愣了一下,一直以来,他心里好像不知不觉就将金鱼店当成了她的小家,却从来不知道她拆迁前的老家在哪里。 潘潘看出他挺意外的,笑着走到了那棵银杏树下,伸出手掌,轻轻抚摸了老树粗糙的皮肤。 “这里变化太大了,其实我也分不清楚我家在哪了,唯一认识的就是这两棵树了。我记得我家大门直走没多久就能看见这棵银杏,小的时候,我奶奶会带我来捡掉下来的银杏果子。味道特别难闻。 可是我奶奶捡回去后用碳烘给我吃,我又很爱吃,可我奶奶又说,银杏果子吃多了会中毒,每次只给我六颗,我到现在也分不清她是不是在骗我。” “还有那棵杉树,你看树身上缠绕的,是凌霄花,春天的时候,会一直开到顶。我以前以为是树会开花,但是后来我爷爷和我说,那是凌霄,可以做中药的,我就记住了。” 她说起爷爷奶奶的时候,语气非常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个非常遥远又平淡的故事,可映着树影的眼底,依然有着伤感的水波。 高庭抬头细细看过了这两棵树,目光最终落在树下的潘潘身上。 这个季节,银杏和杉树是都是绿色的,她穿着向日葵色的裙子站在绿荫底下,仿佛是一朵盛开的花,满身都是阳光偏爱的光斑。 他像是普通聊天一样回应着:“那你们村里风景还挺好的,拆了可惜了。” “嗯,我们村里来来回回评估了好几次,很多老人不肯拆,拖了好几年,我爷爷奶奶也不肯,安土重迁,人年纪大了,就不愿意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不过还好,我爷爷奶奶,都是死在这里的。拆迁是后来的事情了。” 高庭渐渐有些意识到潘潘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了,她故地重游,告诉自己和这些,一定是有深意,他于是没再闲聊,而是非常认真地倾听。 潘潘的眼神也开始真挚地落在他身上,俩人在银杏树下的光斑中目光相触。 她缓缓开口说:“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在这里和你说。” 她站在光里笑了一下:“稍等我一下吧。” 转身走远了一些,有个工作人员捧着一束花走了过来,潘潘接过后,又重回树下,将那束捧花双手递到他面前。 有风吹来,柔软的发丝扰乱她的脸颊,但她却并不顾及这些,眼里只有他,眼波比湖水更加温柔:“高庭,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向我靠近,我总是后退逃避,你一定很辛苦吧。 我一直在想,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可是你好像把能做的都抢着做了,我想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头绪。 你本来可以有非常顺利圆满的婚姻的,因为是我,所以才一波三折那么坎坷。 我们定亲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你也很期待很开心,可是最后是一片狼藉。以至于我们领证也那么仓促。 明明应该是人生很重要的时刻,但是因为我的关系,让你在这些时刻都打了折扣,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我很抱歉。“ 潘潘把花塞进他手里,眼神没有丝毫逃避和退缩,说起从前种种,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自卑怯懦的少女,而是一种磊落和坦然。 就像她此刻站在一片碎光里,像一朵向日葵一样,落拓盛开着。 高庭接过了花,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潘潘并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继续说:”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不要再给自己压力了,接下来,应该是我向你靠近了。 岑姐说,领证是法律的认证,婚礼是社会关系的认证,而求婚是完全自我意识的决定。 所以我想,带你来这里,就当作,这两棵老树,是我爷爷奶奶,我想当着他们的面,在他们的见证下。 我,盛雪阳,向你求婚。” 她挺直而立,如同对天地起誓般郑重。 第172章 结果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愣了好久都没应出声来,活了三十几年,竟然头一回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他从来没有要求过,甚至没有期待过盛雪阳将自己打开到这一步——对他来说,他能接受她永远做一条鱼缸里的金鱼,亦或是攀援的凌霄花——尽管他知道她一直在拼了命的打碎自己,生长出新的骨肉脊梁。 可就像是他从前想定的,如果和她在一起的前提条件是要养盛建兴,那他接受。 对于盛雪阳也是一样。 人和人最终能不能长久走下去,是要看能不能接受对方的最底谷的状态。 很显然,高庭是早就想清楚了这点,他心疼又欣赏乃至惊叹于她的成长,但他同样也能接受她最不堪的一面。 也正因为高庭对她从没有过这样期许,同时又天然地认为这该是男人主动的事情,以至于这一刻,他受宠若惊般捧着花,呆愣了好久。 直到潘潘又拿出一个非常小的长条盒子,放在捧花上。 踮起脚来,仰起头,笑着靠近,略带神秘地对他说:“这是我送你的求婚礼物哦。” 高庭伸手拿起那个小盒子,凝视了好一会,却并没有拆开。 他单手拿着花,放到一边,让自己和她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低下头迎上她的目光,沉声说:“我的礼物还没给你,等你拿到了,我们一起拆吧。” 潘潘心想,他的礼物应该和往年一样,是黄金吧,他今年挺忙的,而且提前就沟通过,不用他格外筹备,今年怎么过节,她来安排。 她其实憋了这么多天,是有些心急了,想要让他早点知道,为此她伸出手来:“嗯,那礼物给我吧。我们一起拆。” 高庭却说:“别着急,在家里呢,跟我回去拿吧。” 此时已经快下午4点钟了,出来一天,也确实应该回家了。 “嗯,那快走吧。” 潘潘回头又看了一眼两棵老树,在心里说了一声:“再见。” 是跟爷爷奶奶道别,也是在跟从前的自己道别。 她带他来这里,带他见过了最初孕育自己的地方,然后一起离开,去向了更好的未来。 ———- 接近5点的时候,车子开到了小区停车库里。 一天下来,潘潘其实很疲惫,车刚开了没几分钟,下肢就觉得又肿又酸,身上像挂满了铅块一样沉重,迷迷糊糊就睡死过去了。 高庭找了一件薄衬衫,轻轻盖在她身上,拿衣服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捧花和那个装礼物的小盒子。 花材用的是蓝风铃、铃兰和山荷叶花,都是串状的小花,蓝紫色搭配白色点缀,在托底的芦荀草中,像是爱意的喷泉般,细小但密集,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 这是她自己选的,自己扎的花,提前放在了店家那里,就等着这一天和高庭过去,亲手送给他。 至于那个盒子,高庭目光停留了几秒,很在意,但却并不打开。 车停稳后,他没叫醒潘潘,潘潘是特殊时期,睡的也格外沉,他抱她上楼后又在床上睡了一个小时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卧室没有开灯,但客厅的灯亮着,灯光照进来一些,让她迷迷糊糊看清了房间里的样子——大床变多了一张实木的婴儿床,婴儿床上已经支起了蚊帐,还有一个旋转的布娃娃小风铃。 她懵然地坐起来,看了又看,然后伸手过去揭开小婴儿床的蚊帐,里面没有孩子,但是却放了全套的,非常小的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甚至还有包被。 床尾螺着一大包东西,她靠近看一眼,竟然是一整套的待产包! 而小婴儿床的正中间,放着一个4K纸大小的薄薄的礼盒。 潘潘当时就懵了,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用力晃了晃脑袋——床单也换了,从一床被子,换成了两床被子,床上还有个粉红色的孕妇枕,她刚才就睡在孕妇枕里。 再环顾四周,何止是凭空多出来的小床——衣柜处还多了一个实木的小婴儿衣架,半背衫也有,连体衣也有,小帽子小袜子,口水巾挂得满满登登。 朝着光源处看去,外头客厅里也大变样了,沙发换了新的罩子,餐桌上不仅摆着自己送高庭的那束花,还多了更多的鲜花和气球。 甚至还有婴幼儿玩具礼盒。 这俨然是将整个家里都变成婴儿房了! 她默默拿起礼盒,没来得及拆,只觉得好不真实,早上出门的时候家里还不是这样的呀? 看一眼手机,这才六点多,一个半小时前,自己和高庭还在采摘园呢,怎么一下子家里就大变样了?! 难道自己还在做梦? 还没等她想明白,高庭已经走了过来,抱着手靠在门框上,笑着看她。 “清醒了吗?我还等着你一起拆礼物呢。” 说着他拿出她给他的长条小礼盒,拿到眼前晃了晃。 潘潘更疑惑了,他没拆? 那他怎么……布置这些东西?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怎么够布置这么多的? 她脑袋逐渐清醒起来,几个转弯忽然明白了,他早知道了!? “你……” 高庭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也坐到床上来,从身后环住她,捏住了她的手,引导着缓缓去拆礼盒。 “既然醒了,就该拆礼物了,我可是等了好久了。” 手指捏住蝴蝶结一角,缓缓拆开,里面是两份合同,一份是保险,一份是遗嘱。 潘潘看见后,惊愕地回头看他,说不上开心,甚至有些生气,为什么是遗嘱? 高庭脸色尴尬了一下,笑着说:“别还着急,听我慢慢给你说。” 说着他慢慢将两份文件在她面前展开,落款的受益人全都变成了盛雪阳和他们的孩子。 他知道她看清了,这才缓缓开口,在她耳边用缓慢却坚实的语气说:“不光是你想了很久,我也想了很久,我还有什么能给你的,能为你和孩子做的? 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也就只有几万块钱买买这些婴儿用品了。 别说房子,我现在连月嫂都不一定请得起。但我总得有点诚意,不管事作为你丈夫还是孩子的爸爸,你这么郑重,我也不能掉链子是不是? 虽然现在不值钱,只是几张纸,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给你们的了,我全部身家,都在这里了。 这份保险是很久之前,我爸妈刚发家的时候,就给我买了,额度挺高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给你们多一重保障。” 高庭总是这样,把明明很沉重的事情说的故作轻松,可潘潘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眼泪掉了两滴在纸上。 高庭拿开一些,她抓住他的手臂,压着嗓子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高庭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就几天前,你说你去帮岑姐忙的前一天。” 潘潘一个转身过来,泪眼又怒又伤心地瞪着他,眼眶里两颗硕大的泪珠悬而未落,楚楚可怜,委屈极了:“你怎么这个样子……” “啊?”高庭没明白,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她忽然就拿起那两份合同朝他胸口狠狠捶了两下,眼泪流得更凶了,哭着说:“你知道了还骗我,亏我还想了那么久,想要给你一个惊喜的,你怎么这样子……呜呜呜……“ 她孩子似的过来抱住了高庭的脖子崩溃大哭。 高庭一时间懵然无措,没弄明白她到底生气,还是感动,还是伤心呢? 只好是抱紧了她,边哄边道歉:”老婆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别哭了,你这样哭不好。“ 她气得要又打他,声音呜呜得,像小猫似的:“高庭,你太过分了……我凶也凶不过你,打也打不过你,现在骗也骗不了你了……明明都说好了,接下来要我主动的,可是……可是你又抢着做了这么多……”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心里明明很高兴,却还配合着她的情绪,哄着说:“没这回事,我只是刚好在冰箱里看见你的药了,纯运气好,我也不知道你要求婚,你今天做的,对我来说真的很惊喜,真的。” 他把她拉到眼前,替她擦掉了眼泪,温柔地说:“你的花束很漂亮,还有,谢谢你愿意带我去见爷爷奶奶,总算是给了我一个名份。” 潘潘流着泪被他惹笑了,一时间哭笑不得,气得又去打他,可手这回没打着,就被高庭捉住了。 他将剩下的,没拆的礼盒塞到她手里:“现在是不是该拆我的礼物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只是猜的而已,具体的,还是得你说给我听才行。” 潘潘手里捏着那个小礼盒,回想起前几天他的种种行为,原来都是试探呀,她止住哭,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问他:“你的脑袋怎么这么好?” 高庭又用大手掌揉了揉她的脸,泪水再一次被清理:“好啦,总之我脑袋好用你只有好处,”他催促了一下,“急死啦,快给我介绍介绍吧。” 那个小礼盒再一次被推到潘潘眼前。 她终于当着高庭的面,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系着蝴蝶结的报告单——是她从体检报告里抽走的那一张。 她拿出来,解开蝴蝶结,展开报告单,上面有两块小小的黑白图案,是B超图,下面是她的激素指数报告。 潘潘指着报告的结论说:“医生说有7周了,还很小很小,我也看不明白,大概就是这个小豆豆就是了。” 高庭盯着看了一会儿,心情非常奇妙,图片上黑不溜秋的一颗小黄豆大小,就是自己的孩子? ”7周……那就是……“ 潘潘一看他思索着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说:“这个第几周不是你想的那个时间开始算的,是从受孕成功的上一次月经时间开始算的啦。我也是上个礼拜才知道的。” 高庭眼神有些尴尬,也有些紧张,原来急还有这么多冷知识点呐! “那下一次检查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12周,我看网上12周做NT的图片,就可以看到宝宝大概的轮廓了。” “好,那以后我都陪你去。” “嗯。” 高庭又心疼地捧着她的脸看了又看,怎么都看不够。 潘潘也不哭了,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平静了下来,心里逐渐变得踏实又安稳。 “好了,放开我吧,我要去洗澡,还要吃饭。”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什么都比不上她身体要紧。 潘潘也有很多话想要问他,所以吃饭洗澡都很快完成了,经过客厅的时候,才发现卧室看出来只看到冰山一角,实际就连餐边柜的角落里,都堆满了孩子的玩具。 她回到房间,躺下后,俩人情绪都平复了不少,终于能够面对面,温情而理性地开始互诉衷肠。 她侧过身,身体陷在孕妇枕里,像被人恰到好处地拥抱住一样舒适。 他是真的花了心思的。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潘潘是暖的,她问他:“这些东西这么短的时间,你是弄来的?” 高庭侧身面对着她,笑着说:“当然不是今天一天弄来的,我大概猜到以后,就去定了,身上的钱也就只够定这些。刚好你今天说要出去,我就请了人回来布置,想给你个惊喜。” 潘潘想起满屋子的婴儿用品,这一刻情绪得到了缓和,变成了更深刻的感动,就像是浸泡在温泉里一样幸福又温暖。 她没有一个好的爸爸,但是她的孩子,有一个超级好的爸爸。 她双手捧住了他的手掌,攥在自己心口:“高庭,谢谢你。” “你跟我不需要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而是跟你比起来,我觉得自己为你准备的,太轻了。” 高庭却格外认真起来,甚至有些严肃地纠正她:“你听好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你只要别再像以前一样吓我就行了。 别想着离婚,别想着分开,也别想着因为自己才让我的幸福打折扣什么的,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唯一重要的,就是你在我身边,明白吗?” 潘潘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可我还是想要做些什么,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高庭,我们分分合合这几年,太痛苦了,但我还是想和你有个结果。 可又不仅是一个结果。” 她拉着他的手,缓缓下移,按在自己的小肚子上,里面是温热的,有生命在孕育,她眼底有光在流动,明明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月光,却依然灼灼地照进他眼里。 “我想和你有一个好的结果,但这个结果,不是结束,而是更好的新生。” 房间里关了灯,只有很淡的月光,床上的四件套都换了,就连被子都一人一床,这是专门为孕期准备的。 可一人一床被子,看似分隔,却又像那两棵古树一样,永远对望相伴相依。 高庭的大手按在她小腹上,感受着生命微妙的变化,再没有了一丝轻佻和调侃,他认真回应着她:“当然,我和你,现在就是最好的结局,但将来还会有更好的,番外。” 第173章 番外1:产检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又过了四周,天气已经非常热了,医院里空调打得却很冷。 高庭手里拿着一件薄外套,略显紧张地在B超室门口等着。 今天是做NT检查的日子,他网上查资料,据说NT检查能看见宝宝在肚子里侧面的样子,和最初的小豆豆完全不一样,有个人的形状了。 甚至网上还有很多宝妈会根据NT的数据换算来推测孩子性别。说是腿短的是男孩,腿长的是女孩。 高庭觉得这有点扯,那万一孩子爸爸妈妈都是大高个呢? 想是这么想,但他还是记下了换算公式。 正看着呢,B超室的门开了。 潘潘已经拿着单子出来了。 “这么快就出来了?怎么样了?看清楚了吗?”他连忙起身殷切地问。 潘潘笑着说:“就是正常呀,又看不出什么。他姿势配合很快就结束了。” 她把B超单子给他:“不过真的有人的样子了哎!” 高庭接过一看,B超照片上有一张上一个宝宝躺着的清晰轮廓,大大的头,小小的身体,还有蜷曲的小脚。 高庭愣了一下,一时间脑子竟然是空白的。 潘潘还以为他看不明白,给她解释说:“就是这里,这个后颈,你看厚度是正常的,就说明孩子是正常的。这张是侧面图,这张是另一个角度的。” 高庭对着另一张又看了好一会,憋出一句话来:“这……是他的蛋?” 潘潘被他说懵了,愣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什么呀,这是NT检查,又不是性别检查,快走!“ 潘潘头一回觉得高庭搞笑又丢人,拉着他赶紧走。 等回到车上,就看见他闷声不吭一手拿着NT单子,一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潘潘凑过去瞧了一眼:“啊,你昨天还说呢,这个靠NT看性别是骗人的!“ 高庭赶紧退出界面,手一滑,潘潘还看见有什么根据受孕日期来看男女的表格。 “这明显就是骗人的呀,这世界上每天受孕的人有那么多,但是生的宝宝有男有女呀。” 高庭明显有些尴尬,直接就把手机给关了,随手丢在一边,解释说:“我就是随便看看,看看网上这些人到底有多离谱。” 潘潘憋着笑,分明就是他自己想知道! “那你这么紧张,到底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高庭原本想早点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但又怕她多心以为自己重男轻女,好好解释说:“我其实男女都无所谓,主要是想知道。” 因为太在意了,所以想要快点知道关于宝宝的一切。 潘潘心里暖暖的,手放在小肚子上,温柔地笑着说:“别着急,很快的,他每天都在长大。很快我们就会见面的。” 说着她沉默了一会,语气有些动容:“他和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高庭心里动了一下,想起了她几年前说的话,在一起的第一个年头,过年的时候,她意外流产了,他们一起去了观音池,她后来告诉他,她许了愿,请孩子等一等,等到一切都合适的时候,再回来做他们的孩子。 是啊,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8个月了。 “行,我拍个照,发给我爸妈,满三个月了,我们也该告诉家里了。” 潘潘笑着点头提醒他:“我觉得你应该先告诉奶奶。” 高庭也笑了,这不得给老太太乐坏了。 第173章番外2: 报喜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听潘潘的,先给奶奶打了个电话,这个电话一打就打了半个小时,奶奶原本话就很密,现在得偿所愿了,更是嘱咐不完的话。 “阿庭,我跟你讲奥,这个时候就是考验你了,前三个月后三个月,都不能在一起的,你晓得伐?” 高庭打电话的时候,俩人已经回到家里,奶奶讲话声音特别大,在客厅也听得一清二楚,一时间尴尬的快要脚趾抠地。 “奶奶,现在都讲科学的,我们都懂的呀!不要这样讲出来,你旁边有没有人啊?” 奶奶却说:“懂归懂咯,那抽烟要得肺癌的,你还不是忍不住要抽?你以为我在跟你讲道理啊,我是你当心一点,上点心思,熬一熬。” 高庭把手机拿远了,整张脸都拧起来,这哪里吃得消听:“好好好,我一定注意,那先这样,我给我爸也打个电话。” 掐断电话的一瞬间,高庭和潘潘都松了一口气。 俩人相视一笑,高庭又拨通电话给自己爸爸。 潘潘很识趣地走进房间,她想他和他家里人的沟通也是需要一点空间的。 高庭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很少跟他爸爸打电话,就算联系也都是公事。 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爸爸第一时间以为他是想办婚礼了,没想到他开口就说:“爸,恭喜你啊,升级当爷爷了。” 高爸爸愣了两秒,也是难掩笑意:“好好好,潘潘现在还好吧?” “挺好的,检查一切正常,满三个月了。” “已经三个月啦,那你们今年婚礼还办不办了?” “这个我们也在考虑。” “那随你们吧,有什么需要我们的你就给我打电话。” “行。” 就这么简单2分钟,聊完了。 潘潘刚进浴室,头发都刚解开,他就跟了进来。 “你这么快电话说过了?” “对啊。” “我还以为你要和奶奶一样打好久电话呢。” “老头子没那么矫情,事情说明白就行了。” 潘潘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盯着他问说:“你一直都是这么和你爸爸沟通的?” “不然呢,俩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他也受不了啊。” 潘潘笑了:“那以后你儿子也这么对你呢?” “额……”高庭噎了一下,“那还是生个女儿吧。” “你想得美呢,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想什么来什么的。” 高庭伸手搂住她,抱在怀里,心里都被填满了,下身相贴,一下子老婆孩子都抱住了。 “要不,我找找人,我们去看看男女?” 潘潘却推开他:“不要……我不想看。” “为什么?” “小宝宝就是小宝宝,我只要他健健康康就好了。万一不是你想要的,你就不上心了怎么办?” “好好好,不看不看,我怎么可能不上心?我还以为你太想知道呢。” “我不想!”她声音大了好多。 潘潘原本并不是脾气特别毛躁的人,但也确实受孕激素影响,变得容易因为一点儿小事就着急。 “好,你说不看就不看。” 潘潘有些内疚,眉头也皱起来,委屈巴巴的:“抱歉,高庭,我又凶你了。” 最近总是这样,一点点小事她就容易着急。 高庭其实也察觉到了,事事都顺着:“没事儿,我之前不也凶你了,我活该的。” 潘潘又笑了,心里一点儿气也没了,双手搂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胸膛上。 他真好啊。 高庭却很不自在,想抱又不敢抱,双手僵着,随后拍了拍潘潘的后背:“好了,快洗澡吧。你忘了奶奶说的了,让我们要熬一熬。” 潘潘松手,抬头看他,却说:“要熬的是你,又不是我。” 双手又用力抱紧了他,身体紧紧相贴。 高庭无奈又宠溺,只能笑,双手投降似得举起来:“老婆,可怜可怜我吧,我现在烟酒都戒了,连色都要戒了,我都活得没人样了。” “胡说,那以前你单身的时候,不是照样可以生活吗?哪有这么严重的,不做也不会怎么样的。” “你没听过,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开了荤的和尚,你再让忌口,你自己想想残忍不残忍。” 潘潘说不过她,放开了双手:“好i啦,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我要洗澡了,你出去吧,” 高庭却在马桶上坐了下来:“你洗吧,我隔着玻璃陪你,地上太滑了,不安全。” “你刚才还说让我别惹你呢!” 他身子一转:“我不看,相信你老公的定力。” “我才不信!” 最终潘潘硬生生给他撵出去了。 这天夜里,高庭不知道的是,奶奶在给他打完电话后,没多久,就给高庭爸爸去了电话。 打过去的时候,父子俩正在通话中,打了好几个都没接通。 于是接通了,奶奶张嘴就跟儿子喊:“你耳朵比我还聋啊!那么多电话一个都不接,不接你买那么贵的手机干什么,换个老年机么好了呀!” 高庭爸爸这一点倒和高庭一模一样,奶奶一喊,他手机就拿得老远,等她说完了,再贴到耳边:“妈,我刚才在跟高庭打电话。” “哦,那你知道潘潘有的生了吧。” “知道了,刚三个月。我问他今年婚礼还办不办,他说他没想好。”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奶奶明显对高庭爸爸的态度不满意:“我就知道你不上心思的。我问你,潘潘她娘家知不知道这个事情?“ ”额……这个应该是不知道吧。“ ”你看看,你看看,什么叫应该!“奶奶声音又逐渐提高起来,”要是一般家庭,按照道理,是肯定要让人家知道的,我们还要请人家吃顿饭。 但是潘潘那个狗屁老子,烂污东西,最好是不要沾边的。你忘记之前定亲的时候,这个狗日的怎么毁自己女儿的了? 我告诉你奥,吃过一次亏了,你们还不上心思,到时候吃亏的就不止你儿子,还有你孙子!” 高庭爸爸明白老妈的意思了,他想起了过年的时候,高庭和自己说过,他和盛丰一起做局坑了盛建兴的事情,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要是盛建兴在这个时候找麻烦,确实不好。 但他也没把这事儿告诉老人家,就怕她担心:“妈,我有数了,你放心好了。” “不要嘴巴讲,有数了有数了,他们领证都半年了,我看你屁股跟520黏在椅子上一样,从来就没去走动过。 你们也是很好笑的,什么事情都指望高庭自己去处理,那要你们干什么吃的?潘潘她爸不问账,你们也跟着学是吧? 他现在工地里忙都忙死,老婆还大肚子,住的地方跟鸡窝一样,你每天在家里过的舒服的,要你这个老子干什么用的!” “妈,好了呀,我知道了,这个事情我会处理的,你放心好了。” “你最好是这样!” 第174章 番外3:名利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关于怀孕这件事儿,潘潘和高庭头三个月谁都没说,现在高庭这边的父母已经通知了,潘潘家这边,高庭还是征求她的意见。 因为之前定亲的事情,闹的大伯也挺难做的,他们领证后,正月二十几,专门选在大家都开工了,没客人的日子去给大伯拜了个年。 大伯母很明显心里有芥蒂,也没留他们吃饭,很快就走了。 晚上洗完了澡,高庭问她:“要不要和大伯还有盛丰说一声?” 潘潘想了想:“别刻意说了吧,有机会碰到了再说吧。省的再给大伯添麻烦。不过我哥哥要是问起的话,我觉得倒是不用刻意瞒着,你觉得呢?” “你说了算。” 潘潘想了想:“那,等再过几个月,快生了,我再和我妈妈说一声吧,现在也不麻烦她了,我妈妈的儿子要中考了。” 高庭也尊重她的想法,原本是很想发个朋友圈的,心里的喜悦快要溢出来了,但还是忍住了。 第二天去上班,财务拿了上半年的账目过来跟他对账,盈利增长挺不错的,总算是让他小小的缓了一口气。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中,财务走了,裴钧行后脚就来公司找他。 “下半年的计划我跟你过一下。” 因为前期的合作的时候,需要打样定位,这些都放在高庭的厂里完成,裴钧行也就常过来。 但是慢慢上轨道了,倒也不用天天碰头了,能稍微歇歇。 高庭有两天没看见他,昂了一下下巴,意思是让他别客气,坐。 裴钧行压根就没抬眼,很自然的落座。 会议室里,他熟练的把电脑投屏,切换好页面,想要开口说下半年计划呢。 高庭忽然就开口说:“老裴,接下来你得辛苦多跑跑了。” “什么意思?” 高庭松弛又得意地靠在转椅上,昂起下巴对裴钧行说:“你还不知道呢,我现在身份不一样了。” 裴钧行经过几次以后,一听他在正事前开口胡扯就知道没好事,他挑眉刮了他一眼,头也没抬,继续操作电脑,平静地说:“怎么不一样,还不上钱准备当老赖了?” “啧!”嘴真毒啊,“裴钧行,你跟你老婆也这么说话吗?哦,不前妻。” “你他妈别没事找事。” 高庭嘴角扬起,挺好,会骂脏话说明还有点血性,话说他其实还挺瞧不上他以前那副斯文君子的模样的。 明明肚子里的心眼比谁都多。 “来,看看。”他脚撑了一下地,转椅就滑到他面前。 手机里显示的是NT的b超照片:“看看,我现在升级了,我得多陪陪老婆,以后生了我还得陪月子呢。 所以啊,你说,生意上是不是得麻烦你多出出力?” 裴钧行脸色逐渐阴下来,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双手从电脑上挪开,靠在椅子上,微微的侧头,不满又犀利地盯着高庭。 高庭对他这副样子一点儿也怵,反倒挑衅般冲他挑了挑眉。 裴钧行双唇微微张开又抿住,欲言又止似的,最后双眼微眯了一下,对高庭说:“我忙点没关系,你是投资人,是我老板,你想休就休。 不过作为过来人,我提醒你一下:“孕期,产后,都是离婚高频阶段。你结婚都这么费劲,拖好几年,分好几回,这种时候岂不是更危险?好好反思反思吧。” 高庭原本憋了一个多月的喜悦,正愁没地方抒发呢,谁能想到过裴钧行一上来就给他整危机感。 “分几次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本事追回来。你说呢?” 裴钧行合上电脑:“行,既然你现在回归家庭了,下半年的计划我就自己定了。走了。” 高庭没多说什么,有些事情点到为止,裴钧行很明显被人踩到痛处了,兄弟之间,玩笑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 高庭也起身送他出去:“俩人走到园区外面,太阳老大,好在有风。 两人并肩行走在盛开的金鸡菊小路上,高庭双手插兜,背影松弛,迎着风爽朗而行。 裴钧行还是只说工作的事情:“第一批样品卖的挺好,应该能帮你缓解一下资金问题。” 高庭却并不想谈这些,忽然语重心长地说:“老裴,别一心都是工作,没什么比老婆孩子更重要了。” 裴钧行其实听进去了:“用不着你说。” 高庭送他上车,折返回去后,裴钧行现在车边上没马上上车,回头看了一眼绿油油的田野,小路两边野花盛开,裴书君那么喜欢花的人,他却从来没陪她看过。 其实裴钧行心里比谁都清楚,人生在世,无非名利和人。 名他从前有,求利也是为了人罢了。 不止是他,对高庭爸爸来说,也是如此。 他在挂断高庭奶奶的电话后,就跟高庭妈妈商量了一会,然后当晚给潘潘的大伯去了电话,约的正是今天下午,他登门拜访。 去的不是大伯家里,而是厂里。 盛丰和盛建兴这天都在厂里。 大伯还问他要不要换个地方,出去找个茶馆喝喝茶,吃顿饭。 高庭爸爸却婉拒了,他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怎么会想不到有可能碰上盛建兴呢? 他啊,就是奔着他去的! 第175章 番外4:催债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爸爸这趟去得挺正式,带了公司司机和法务,自己穿了一身简单的白体恤。 礼盒带了,但并不多,法务拎着一个公文包,倒像是谈公事来的。 大伯在会客的办公室里见他,自己带着盛丰一起去厂门口接的人。 保安这回有眼力见了,司机刚把车停稳,就知道是个大老板来了。 鞍前马后地帮忙看倒车位置。 法务从副驾驶下来,绕到后排给高庭爸爸开了门,他这才从车上下来——他平常是不讲这个排场的,但是今天却必须要讲一讲。 这么大的派头,保安传出去几句,厂里有心的人,很快就关注到了。 大伯过来跟高庭爸爸握了个手:“老哥,走吧,我那刚到了点朋友茶园子自己种的高山绿茶,你帮我品鉴品鉴。” 高庭爸爸笑着说:“哎呦,老弟你也好这口啊,我也给你带了几饼普洱过来,生的,就是有点霸道,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惯。” “自己家厂,还这么客气干什么。上次高庭给我的茶饼我都没舍得吃,都收起来了。” “那小子口味淡,给你拿的八成年分浅,你试试我这个,药性足,适合我们这个年纪的。一口下去就发汗了。” “那好呀,走,进去再说。” 司机坐在车里没下车,但是法务却跟着一起进了会客办公室——一身商务打扮,衬衫打领带,西裤小皮鞋,手里还拎着一个公文包。 跟着进门后,他顺势就挨着高庭爸爸坐下。 盛丰跟进去,想要关门,高庭爸爸却阻止说:“别管别管,我这人怕闷,开着透透气正好。” 盛丰想了想说:“叔叔,今天挺热的,那这样吧,门开着我把空调打低点,你看行吗?” “行,你家的厂,小老板说行当然行。” 盛丰于是去找遥控器调温度,但是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怪了。 大伯看了好几眼高庭爸爸身边的法务,他也没有介绍的意思,自顾自就说起了家常:“老弟,你还不知道吧,潘潘怀孕了。” “啊?”大伯和盛丰都感到惊喜又意外,但大伯很快喜笑颜开,“那可恭喜啦,升级了,当爷爷了。” “嗐,和你比不了,你儿子争气,孙子都能说会走了吧。” “会了,刚好是狗都嫌的时候,不好带,我宁可天天在厂里干活的。” 高庭爸爸寒暄大笑:“男孩子还是有点活力好。你不回去带孩子,在厂里他们挣钱也一样的,你说我们这一辈子,要是就自己吃喝生活,哪里花的了那么多的钱。还不都是为了子孙吗?” 大伯也是生意场上的人精,要说一开始弄不清楚高庭爸爸今天来的用意的话,现在知道潘潘怀孕了,又听他话头的方向,心里也就明白七八分了。 父母费劲辛苦,还不就是为孩子谋一个安稳幸福吗? 于是他主动给高庭爸爸递了话。 “是啊,不瞒你说,我儿子以前跟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一点儿不心疼花钱,现在他自己也当爹了,终于是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高庭爸爸感慨说:“可不是嘛,只有自己当了父母,才知道这辈子养孩子不容易啊,宁可自己苦也不能苦孩子。 谁要是对孩子动歪心思,我都能跟他拼命!” 正说着这话呢,门外面走过一个人影,当然是盛建兴了。 他是眼睛活络过头了,干活不专注,专门观察着别的地方的风吹草动,一听保安说今天来了个大老板,他闻着味就过来看看。 也是没想到,乍一看有些眼熟,再一看,竟然是高庭爸爸。 俩人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因为盛建兴在定亲仪式上的表演过于夺目,很难不记得。 盛建兴认出来人后,连忙装作路过办公室,可朝前走了几步,却又假装搬货绕回来,想要看看里面到底什么动静。高庭爸爸当作没有看见,继续和大伯说着话:“老弟,你厂子现在是打算交给阿丰了?我听高庭说,现在他的单子都是阿丰在帮忙做。还是你有福气,我们家这个,创业好几年了,钱是一分没拿回来,现在老婆都要生了,资金都不知道压在哪了。” 大伯当然也看见盛建兴了,高庭爸爸没有主动提他当然更不会提,继续接着话题往下聊:“老哥你别这么说,谁让盛丰没有你们家高庭有本事呢?自己创不出业来,只能来啃家里的。 我就他一个儿子,早晚要给他的,还不如现在我还能动,帮着他打打下手。” “是啊,我们俩一样,就一个儿子,不给他给谁呢?能帮的总要帮一把的。这不,我今天过来啊,主要是来拜访一下,这高庭和潘潘虽然还没办酒席,但是证已经领了,现在孩子也怀上了,我们礼数不能少。 他们啊,嘴巴也真是严,就连我和高庭妈妈奶奶, 也是昨天才知道,说是刚满三个月了才说,保险一点。所以啊,潘潘娘家这边,我就自己来走这一趟了。” “要我说,老哥你还是太客气了,潘潘嫁到你们家,多亏你们照顾了,现在怀孕了,你们也更要操心了,我们这边你就别管了,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一家人,不讲究那个。” 高庭爸爸笑了笑,又说:“是,一家人,你为我想想,我也为你考虑考虑,日子才能过下去,关系也才能长久。 以前是没机会,今天咱们俩这么一聊啊,还真的是挺投缘,都是一把年纪了还为了孩子的劳碌命。 所以啊,老弟,我觉得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了。高庭岁数不小了,我们家是盼星星盼月亮,他终于结婚生子了,我们岁数也大了,遭不起心了。 你也一样,有儿子有孙子,都希望子孙稳当幸福是不是?所以我今天,也想多嘴劝你一句,儿子,孙子,那是跟我们一根枝上顺下来结的果,其他亲戚,那都是外人。你说呢?”高庭爸爸今天说话,乍一听只是客气地拉家常,但实际上句句都有指向,一点儿点儿地把话题引到了这里,直接给点明了。 对于大伯来说,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他就明白了,高庭爸爸今天来,与其说是冲着盛建兴来了都,倒不如说是冲着他们兄弟两个人来的。 他这是在点大伯,让他分清楚,究竟谁和自己才是一家。 大伯思索后笑了笑,紧接着也表了态:”老哥,不瞒你说,我以前啊,总觉得孩子长不大,什么都想搭把手,我就算是自己不出手啊,还总想着让别的这些个叔叔阿姨啊,能帮帮他。 但是去年盛丰和我说啊,就想自己独立干,别说是别的叔叔阿姨了,就是我,我也得听他的。我想想也是,小孩子学走路,我一直拉着他的手,反倒适得其反,不如就放手让他干。 所以就像你说的,我们现在厂子啊,他是老板了。“ 这话是客套话,但也是真话——自从过年前,盛丰跟他坦白了自己和高庭一起坑盛建兴的事情,大伯也清楚,在兄弟和儿子之间,自己必须要做个选择了。 高庭爸爸听后,对盛丰投去赞赏的目光:“不容易啊,年纪轻轻就能分清楚里外,我们啊,确实老了,该给年轻人让路了。” 盛丰笑着说:“叔叔,您太客气了。我还年轻,多得是地方需要你们指点呢。” “阿丰,你太谦虚了,其实人有时候啊,和谁做伴也很要紧,和好的上进的人一起,那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要是跟一肚子坏水的人走得太近,那保不准哪天,也就跟着一起走了歪路了。 阿丰,我今天来要是有说得不中听的地方,你也多担待,别往心里去。我们啊,都是为了孩子。” 盛丰还不明白呢,高庭爸爸突然就介绍起了自己身边的法务:“老弟,你看方不方便,请外面那位进来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法务,今天也是专门过来处理商业上的法律问题的。” 大伯朝着门外投去目光,盛建兴磨磨叽叽地在那打转有一会儿了,刚才他还装作看不见,但是高庭爸爸已经让父子俩都表了态,也是时候,让主角登场了。 大伯定神想了想,心里感叹了一句,真不愧是混了这么多年生意场的,话一句比一句软,可却是给了自己i和盛丰一个警告,意思是,既然已经表态选择了自己的立场,那等会不管他怎么对盛建兴,大伯父子俩,都不能再维护了。 大伯于是亲自朝着外头喊了一句:“阿兴,进来,找你有事儿。” 盛建兴原本都探听那么久了,可真让他进门,他却有些心虚了。 借口说:“大哥,我生产线上还有事儿,你聊吧。” “人家专门找你来的,手头的事情放一放,进来再说。” 没办法,这才进了会客办公室。 盛丰出于礼貌,又拉了一张椅子过来,盛建兴屁股还没沾椅子呢,法务忽然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对他说:“盛先生你好,您之前因为违约欠了高总180万,我们今天,是来收款的。” 第176章 番外5: 保险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什么!?什么180万!” 盛建兴屁股还没碰到椅子呢,就跳起来大喊。 大伯和盛丰都没吭声,毕竟高庭爸爸之前铺垫了那么久,就是提前在给他们俩打预防针,方便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父子俩都是聪明人,这时候谁也没开口,就坐着静观其变。 高庭爸爸也没开口,依旧是法务,他把几份合同的复印件还有一份律师函,逐一摊开摆在盛建兴面前。 “盛先生,是这样,我们在盘上年度的财务账目的时候,发现因为您这边的违约行为,造成了损失,按照合同需要赔偿180万。 经过我们核实,在这个过程中,您并不具备承接代加工的资质,而是私自盗用了厂里的公章,属于是商业欺诈。我们有权对您追究法律责任。” 会客办公室此时明明坐着五个大男人,却静悄悄的,那法务冰冷的声音就像阎王的审判一样,盛建兴听得一阵阵后背发凉。 他连忙辩解:“不是,这事儿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我协议都签了,高庭答应我了,不再追究了啊!你们现在到底什么意思!” 法务和高庭爸爸交换了一个眼神,冷静地问道:“请问您说的协议是什么协议呢?我这边并没有收到。” “断绝父女关系的协议!他说了,只要我跟盛雪阳断绝父女关系,再也不来往,这180万就算了! 协议我没带身上,但是我拍了照的,我,我这就找出来给你看!” 盛建兴手忙脚乱地摸着裤兜,好不容易掏出手机来,还因为太紧张了,手机掉下来磕在茶几尖角上。 “哎呦”一声,还把手机屏幕给砸碎了。 他赶紧捞起来,屏幕虽然裂了,但是还能使用。 “你看,你看,这是就是我签的协议。高庭答应我了的!” 法务看了一眼,给了高庭爸爸一个眼神,把手机递到高庭爸爸面前,也让他过目了一眼。 高庭爸爸看过后,脸色也没有什么波澜,挤出了一丝笑容,并不对盛建兴说话,而是对着大伯说:“老弟,你应该知道,高庭这小子,这两年在工地上砸了不少钱,现在好了,老婆怀孕了,买房的钱都没有。 所以这不,我们做父母的,总得帮一把呀,我一查,这不还有180万的钱没收回来嘛,等收回来,我自己再添一点,不是刚好给他付个首付嘛。 潘潘和高庭的生意都在这边,让他们回老家住也不现实,房子是肯定要有的,总不能说,让孩子生出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对不对?” 大伯快速瞟了盛建兴一眼,心想,潘潘亲爹在这,他却跟自己说这个事儿,这是完全把盛建兴当成讨债对象,连一点儿亲家面子都不给了。 大伯一时也摸不清高庭爸爸究竟想干什么,难道真是来讨钱来的? “额……高老哥,孩子有困难,我们能帮一把是肯定要帮一把的。“ 高庭爸爸说:“是啊,潘潘这孩子可怜,没爹妈的,现在嫁到我们家了,叫我们一声爸妈,那就是我们自己孩子了。我们不能亏待她呀。” 盛建兴脸色一阵黑一阵白的,当着亲爹的面说潘潘没爹妈! 但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更在意的是,明明在说债务,怎么又开始说这些家常了。 这就像头上悬了一把刀,迟迟不肯落下来,折磨的他心里又急又怕。 大伯听了这话,也沉着脸,想了想说:“潘潘是个好孩子,我也希望她以后过得好。”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她毕竟不是你生的,咱们刚才不还聊吗,都有自己的一户人家要照顾,谁都不容易。“ 这是让大伯别插手了。 法务于是又继续对盛建兴说:“盛先生,考虑到您在这个过程中,存在违法行为,虽然高总和您签了这份协议,但只是承诺不用偿还180万,我们仍然保留追究您法律责任的权利。” “不不不,你什么意思啊!”盛建兴肉眼可见慌张起来,“大哥,大哥,你帮我说句话呀,我都签协议了,高庭答应我的,说的好好的呀。” 大伯这会儿也没法接话,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别处。 盛建兴又把目光看向盛丰:“阿丰,这事儿明明就是你跟高庭合伙来坑我的,你过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盛建兴自从上次跟高庭签协议,当然也知道这事儿盛丰也有份,但是盛丰事后把股权和分后都还给他了,他也没办法发难,只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当作日子回到了从前一样。 还别说,就为了这个事情,盛建兴被吊了大半年,每天都提心吊胆,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 盛丰面露难色,一方面自己老爸都闭嘴了,自己说话还有什么分量?可另一方面这事儿确实是自己跟高庭合伙的。 他犹犹豫豫,艰难开口说:“额…叔叔,我跟高庭只是谈生意,我也没想到你会偷公章啊。”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盛建兴,他气急败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自己活该吗?阿丰,我是你亲叔叔,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联合外人这么来害我呀!”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大伯开口制止:“阿兴,你跟阿丰喊有什么用,阿丰又没找你索赔,股份和分红都还你了呀。” “大哥,那,那我难道就白白吃这个冤枉亏吗?” “人家又没冤枉你,你自己说,公章是不是你拿的!”大伯呵斥了他,又说,“你自己事情做的不对,连个态度都没有,光指望我有什么用?” 盛建兴已经慌张到极点:“大哥,我知道以前都是我不好,可是我已经和高庭都说好了呀,我不会再去找他麻烦了,现在……现在……” 大伯大声喊道:“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对不起我,你跟人家正主说啊!” 盛建兴这才缓缓看向高庭爸爸,回想当初定亲的席面上,他何等嚣张,此刻虽然不甘,也得咬着牙认错。 “亲家,不,高老板,以前是我糊涂,我不该跟小辈计较。我这人就是这样,性子急,说话也难听。之前我也是气昏头了,潘潘是我亲生的,我哪能害她呀,我就是一时生气。 她现在怀孕了,你们把我弄进去,对孩子也不好,我毕竟是孩子的亲外公啊。” 盛建兴说得声情并茂,就差声泪俱下,可法务却打断了他的施法:“盛先生,我提醒一下,您已经签了协议了。” 盛建兴卡顿了一会儿,立即改了口:“是,我是答应了,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说话算话,我既然答应了不会再去找潘潘,就绝对不会再出现了。但你们也得说话算话是不是?” 车轱辘话又绕回来,大家都等着高庭爸爸表态呢。 他一直沉默着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盛建兴又哭又闹,就像是行刑台上执掌生死的判官,蔑视着台下的犯人一样。 盛建兴已经快急死了,溜了他这么一大圈,高庭爸爸也觉得是时候收尾了:“我原来是不同意高庭和潘潘结婚的,也就是他说你们签了协议,我才勉强同意。 但是人嘛,刀架脖子上了,知道低头了,哪天脖子上没刀了,说不定又抖起来了。高庭年纪轻,容易被人骗,我是活了大半辈子了,做生意的无赖要多少。 我得替我儿子防着点儿啊。何况现在还有孙子了。” 盛建兴连忙接话:“哎呦,高老板,你们真是太拿我当回事了,我哪有那么大能耐,我都多少次栽高庭手里了,我巴不得离他远远的,过自己的日子呢。你这担心都是多余的。” 高庭爸爸笑了笑,看了一眼法务,法务把律师函推到盛建兴面前:“盛先生,我老板的意思是,不管结果怎么样,事情还是要跟你说清楚的。 赔偿金你应该都清楚了,法律责任这块,我们律师是建议起诉,因为金额不小,估计判个七八年不是问题。“ 其实严格按照法律来说到底如何量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时候,就得趁着他不懂法,来个专业人士吓唬吓唬他。 果然,盛建兴明显瞳孔地震地震:”什么?不是不是,高老板,这这这…你家大业大的,这对你来说算什么呀,你要是看不惯我,我真的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了,我也跟你道歉,之前都是我不好,行不行?“ 高庭爸爸看着盛建兴又哭又笑,走投无路的模样,没说话,而是继续盯着他。 盛建兴摸不准他的意图,心里真是担心极了,毕竟自己之前闹定亲的仪式,那是真一点余地都没给他人家留啊。 他越想越没底,无论是180万还是坐牢,他光是想一想就腿软了。 高庭爸爸笑了笑,伸手把那张律师函拿了回来,捏在手里,盯着盛建兴,问了一句话:“我想问问,你是想去坐牢,还是想跟我做亲家?” 这话问住了盛家的三个男人,盛丰脑子非转,这不是个送命题吗? 谁想和他做亲家! 盛建兴也马上反应过来,后退两步认真说:““高老板,不瞒你说,我算过命,这辈子啊,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养老送终,我跟潘潘没缘分的。她嫁给高庭就是你们家人了,我真不会再去找她麻烦了。协议我都签了,真没办法做亲家了,我还有其他孩子要养呢,你行行好,就放我一马吧。” 高庭爸爸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一秒,举起了那份律师函,当着盛建兴的面撕了。 “我原本想啊,他们定亲的时候,你就说了,你是潘潘的亲爹,没有你同意,他们就结不成婚的。现在结婚怀孕了,缺钱遇到困难了,那也该找亲爹帮帮忙啊。 正好,你还欠着高庭180万呢,拿出来给他们不是正好? 但既然你这么坚决,不要我们家这门亲戚了,那我也不能强求。 这样吧。追究法律责任这个事情,我再考虑考虑。我们给彼此一点时间,你呢,也考虑考虑,趁着考虑的时候想办法赚点钱,哪天要是想来认亲了,这180万,不愿意给混蛋女婿,也得给外孙子当见面红包啊,你说呢?“ 高庭爸爸笑嘻嘻地说完了,但盛建兴还是懵的。 高庭爸爸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就缓缓起身,和大伯告了别:”老弟,时间也不早了,我还得去高庭那,去看看他们,改天我请客,我们一块吃个饭。阿丰,到时候你也一起来。“ 盛丰和盛建兴一样,还处于懵逼状态,只有大伯明白了,站起来送了高庭爸爸出去。 高庭爸爸让他留步,自己和法务两个人就走了。 等大伯再折回来,脸色就沉下来,还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了。 房间里只剩下盛家的三个男人。 盛建兴见人一走,腰杆立马就挺起来:“大哥,这几个意思啊,这就走了?” 大伯嫌恶地白他一眼:“还不明白呢?” “姓高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大伯恨铁不成钢地坐在沙发上,一声叹息:“既然你不明白,那我给你翻译翻译。你现在欠着人家的钱,把柄也在人家手里,人家想整你,轻而易举。” “这我知道啊,高庭之前不就是这么威胁我的吗?” 大伯冷笑一声:“高庭?这下不光是高庭了,以前你又闹又作,人家大不了不结这个婚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人家有孙子了,儿媳妇可以换,但宝贝孙子就这么一个。你再不识相,高庭他老头子亲自找人来收拾你。 你当人家那么多年生意白做的?他一把年纪,就高庭一个儿子,现在好不容易有孙子了,你敢动动试试,真往死了整你。判个七八年,等你进去了,人家打个招呼,里面有的是人没日没夜招呼你!就你这个身体,你能挺住几年?” 大伯也将话往严重了说,盛建兴还觉得后怕呢:“大哥,那你说他现在什么意思?我不是都保证了不会去找麻烦了吗?他也没给个准话啊,就说考虑考虑。” 大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骂道:“你保证,你以前还跟潘丽华保证不会再外面找女人呢,你的保证值几个钱?” “大哥,我是真不敢了呀!” 大伯谈了口气,平复了一心情,对他说:“那我再给你翻译翻译,你哪天觉得自己又行了,需要潘潘这个女儿了,想认亲,你就先准备180万,再看他心情,心情好,说不定就不送你坐牢去了。 现在盛雪阳是人家的女儿了,跟你没关系了,听明白没有!” 大伯说着说着又来气了,声音也响起来:“听明白就滚去干你的活,过你自己的日子!王雨芬不管再怎么给你吹枕边风,你都给我当放屁! 就他妈的为了你这点事,我们全家都不得安宁,再让我知道你不安分,你他妈给我滚出去!这个厂挣得钱,一分都别想要!” 盛建兴也愣住了,刚才大伯还笑嘻嘻和高庭爸爸说话呢,现在却大发雷霆。他现在实实在在是靠着这个厂子生活,也得罪不起了,连连应声点头:“大哥,我有数,我真有数了。” “滚!” 等盛建兴出去,盛丰走过去就把门关了。 父子之间,他终于也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爸,高庭他爸今天这么兴师动众,什么也没办,就这么走了?” 大伯也白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什么也没办?你没看见他遛狗一样遛你叔叔吗?” 盛丰回想了一下,还真是,光看着盛建兴在哪着急了,法务说一句他立马就给反应。 大伯看他脸色,就知道他懂了,收起脾气,手把手地教盛丰:“你别看他今天来,啰里八嗦一大堆,都是些没用的家常,实际上人家处处用话点我们呢。” 盛丰接话说:“他是觉得我们太偏帮我叔叔了?” 大伯点点头:“你叔叔这个人,我最清楚,只要有人愿意给他擦屁股,你别管他嘴巴上说得多好听,都是假的。只有他真的走到绝路了,一点办法没有了,他才老实。 今天高庭他爸,特意来的厂里,当着我的面这么对你叔叔,就是让他知道,他们想追究,没人保得了他。” 盛丰细细回味着高庭爸爸说的那些话,看似都是家常,甚至有些啰嗦,但却句句都是在点自己老爸,都有自己的儿子孙子了,那就别多管闲事。 否则刚才法务一说要坐牢,还真保不齐自己老爸会挺身而出替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解围。 盛丰认真看了自己老爸一眼,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还好,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 大伯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接着说:“高庭毕竟年轻,有手段有魄力,但人心还是没他老子玩的明白。 像你叔叔这种人,你跟他谈什么条件,他都有可能变卦。总不可能真送进去,那对小孩都有影响的。你就得一直吓唬他,就得有一把刀,一直挂在他脑门顶上。 你看他在这里一句话不说,就看着你叔叔束手无策的求饶样子,就是要他记牢了,哪天又犯混想找麻烦,先摸摸自己兜里有没有180万,身子骨还能坐几年牢。 你以为人家今天一件事没办成就走了?我告诉你,他今天,就是给他儿子上保险来了!” 第177章 番外6:灯火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高庭这天只上了半天班,下午就去金鱼店陪老婆。 午饭后潘潘去二楼的休息间午睡,他就在店里帮忙给鱼缸换水。 两点多的时候,高庭的父母就开车来到了金鱼店里——高庭爸爸其实刚从盛丰厂里出来,他今天其实开了两辆车来,临到盛家厂外面,高庭妈妈才下了车,停在不远处等他,让司机开车送他过去。 现在事情办完了,就让司机先开另一辆车,和法务一起回去,夫妻俩再同坐一辆车去看看高庭和潘潘。 当然,主要是看潘潘。 这也是夫妻俩第一次来潘潘的金鱼店,开门进去,看见高庭在,双方还都挺意外。 高庭妈妈问:“怎么就你在,潘潘呢?我一进来还以为走错呢。” “她在楼上睡午觉。” 高庭妈妈于是对老公说:“那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吧,怀孕人是很累的,别去吵她了。” 高庭让店员阿姨多搬了两张椅子过来,阿姨也很有眼力见儿,搬好了椅子就说:“老板,你们聊吧,我去渔场里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嗯。”高庭点点头,放人。 高庭妈妈连忙问:“哪的渔场啊?” “潘潘新开的,就在附近。” “那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吧。” 高庭想着,潘潘估计没那么快睡醒,逛逛消磨时间也好,就喊住了阿姨:“阿姨,你看店吧,我带我爸妈去逛逛。” 一家三口就这么徒步走过去。 路上高庭介绍着这边的情况,差不多了,就问:“你们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爸爸笑着调侃他:“怎么?怕被我发现你没去上班啊?” “发现能怎么样?扣我工资?” 妈妈笑着在他后背打了一下:“你别神气,你现在不吃香了,等孙子一生下来,你就是家里最没地位的那个人了。” 高庭也笑了,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父母期待着自己的孩子,他心里还是高兴的:“那到时候你们要对我态度好一点了,态度不好可见不到孙子。” “这小子。” 玩笑话说到这里,妈妈也就开门见山了:“我们这次来啊,就两件事情,一件啊,就是跟你们商量商量,潘潘和孩子怎么安顿。 你现在忙,住的房子又小,现在月份小不觉得,等要生了,你请保姆都没地方住。生孩子的东西啊,最好要尽快准备起来了,你们没经验,我和你爸商量着,要么就等潘潘后8个月以后,搬到家里去住。 我们可以请两个阿姨,一个专门做产妇护理的,一个就专门做饭。钱我们出。本来是想给你们买套房子的,但是房子装修有气味,太快住进去,对孩子和你们都不好。” 高庭挠挠后脑勺,确实,妈妈说的很对,他其实也担心自己会照顾不好潘潘,毕竟两人在这件事情上,真就是头一遭。 “妈,这个等下潘潘醒了,我跟她商量商量吧。” “行,没问题的。你奶奶是最好潘潘搬回去住,她昨天还打电话来呢,说要是潘潘肯搬回去,那她也要搬过去住,她想天天看见孩子。 不过,潘潘生意在这里,搬回去常住她可能也不放心,你们长期分开也不是个事情。等会还是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吧。” 高庭认真点着头:“嗯,那除了这件事儿,你们来,还有什么事情?” 妈妈忽然神秘一笑,眼神指了指高庭爸爸:“你爸啊,早上给你擦屁股去了。” “什么?” “你爸去盛家厂里了,找了盛建兴和潘潘大伯。” 高庭回头盯住了一直老实走在后面的老爸,想到跟盛建兴签协议的事情,还没告诉过家里呢。 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开场白。 倒是高庭爸爸,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却语出惊人:“你跟盛建兴签的那个协议,没什么法律效力的,也就是吓他一阵子。他这种人,哪天又没钱了,说不定还是会来找你。 在他眼里,你年纪轻,是晚辈,最主要是你看重他女儿,所以他觉得较劲到最后,他能占你便宜。 所以我今天带了法务一起过去,正式一点,我告诉他,想认亲可以,先还180万,否则我就送他去坐牢去。想要安安稳稳,那就保持距离,大家相安无事。 我也不跟他多说,反正就是一张违约合同,一封律师函摆在他面前,让潘潘大伯和盛丰都在旁边做了见证。 他心里就有数了。” 高庭心想,就这么简单? 妈妈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你别看你爸平时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还是有点用的,他岁数大,往那一坐装起来确实挺唬人的,他还敲打潘潘大伯父子呢,别没底线地去纵容盛建兴,我想想也挺不可思议的,这么个人竟然还敢留在自己厂里。” 高庭爸爸摆摆手,打断她:“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总之你只要知道,现在潘潘娘家都安顿好了,你们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就行了。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 说着已经来到了潘潘新建的渔场。 高庭带着父母去里面转了一圈,场地还真不小,规模挺大,看完后高庭妈妈就觉得,潘潘八成是不愿意回老家的,这样的生意放在这里,交给谁都不放心。 她其实也觉得,女人不管结不结婚,都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 等潘潘睡醒后已经傍晚了,一家子回到高庭的小家,高庭做饭凑合着吃了一顿。 高庭父母其实也是第一次来,房子虽然不大,却布置得非常温馨,现在更是在从前的基础上提前准备了许多婴儿用品,迎接小宝宝的到来,更显温情了。 高庭妈妈里里外外看了一眼,她能看出来,这里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小两口生活在这里,非常和谐幸福。 吃饭的时候,再提起产后的事情,果然,潘潘是不愿意放弃这里的生意的,但新买一套,除非是二手的,装修进度就算赶在孩子出生前装好了,也有气味,对人有害。 于是高庭妈妈又提了一个建议:“潘潘啊,你介不介意租房子?我的意思是,新房子,我们还是照买,慢慢装修慢慢来,但是你坐月子的时候,我们可以租一套大的。 这样能给你们请两个住家的阿姨,一个照顾你和孩子,一个做饭。这样有时候我们过来,也有地方能住一晚。你说呢?” 潘潘看了高庭一眼,有些为难,高庭妈妈又说:“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你有话就直说,不用见外,主要看你们自己想怎么弄。” 潘潘想了想,坦白说:“妈,其实我就想住在现在这个房子了,这里我住久了,已经习惯了。没必要再去买一套房子,现在高庭创业压力挺大的。 至于月嫂,我跟他也商量过了,我们卧室可以放下婴儿床的,拼接床展开有三米了,足够大了。 我们客厅的沙发也可以再接一张床出来,挤一挤,其实是够用的。” 高庭妈妈又环顾了一圈房子,多少也能理解潘潘的想法,产后那么脆弱的时候,始终是待在自己觉得最温馨最舒适的地方最好。 可又还是担心他们小两口没经验,独自在外面会委屈自己,想了想又说:“那也行,到时候我们找一个住家的月嫂,然后再找一个定点上门服务的,打扫卫生,做饭。 还有你产检的那个医院,你爸爸好像有个老同学在那里当副院长,回头我让他去求求人家,给我们优先排个一体化产房,让有经验的老护士给你接生,这种时候,有熟人啊,能少遭点罪。 哦,对了,还有,高庭,你去问问你们对面那一间,我看着怎么好像也是准备出租的,要是出租,你也租下来。 我跟你爸你奶奶肯定要经常过来看孩子,不然你忙起来,就留潘潘和月嫂在家里不行的,家里一定要有人盯着,不然人家说不定就欺负她年轻呢。” 高庭答应了。 潘潘听着心里暖成一片,有家真心为自己考虑的家人,真好啊。 外头万家灯火亮起,她也终于有了属于她的一盏。 第178章 番外7: 满月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日子平淡且顺利,就这么过去6个月。 第二年春末的时候,潘潘到了预产期,剖腹产顺利生了一个男宝宝。 高庭爸爸给取的名字,叫做高理。 小名是潘潘取的,叫小栗子。 月子就是在他们这间小房子里坐的。 高庭把对面那间小公寓也租下来,请了一个住家月嫂和一个定时上门的保姆阿姨。 第一个月,高庭停了手头的工作,全都拆分出去,让裴钧行和运营团队顶着,他妈妈每周会过来三天帮忙照顾潘潘。 第二个月潘潘恢复得很快,高庭恢复正常工作,他妈妈还是定期过来陪着。 期间潘丽华每周会来一次,大伯和盛丰月子里也来看过几次。 因为潘潘没回高庭家里坐月子,他家亲戚给小孩子月子里的红包都给了高庭妈妈转交给潘潘。 这又是一大笔收入。 双满月那天,高庭预约了他们领证那天吃饭的私房饭店,包了场,一桌还是按照8888的标准来,又安排了专车接送亲戚来喝满月酒。 满月当天,潘丽华和大伯作为潘潘的娘家人,一起送了一套纯金的碗和筷子,封了大红包。 高庭父母准备了金如意,金项圈,总之孩子被抱过去看一圈,再回来的时候,挂满了黄金,跟善财童子似的。 饭桌上,高庭爸爸和高庭父子俩带着潘潘轮桌去敬酒。 潘潘喝的是温水,父子俩是实打实的白酒没。 高庭和潘潘没办婚礼,也是趁着孩子满月,让大家认识认识——从前盛建兴搅黄了定亲,亲戚们其实私底下都议论过,后来高庭和潘潘领证,也有人说是年轻人一时冲动,并不长久的。 但是现在孩子都生了,是扎扎实实的一家人了,从前的事情,当然也就翻篇了。 当初替高庭提亲,受了气并不看好的几个堂叔叔也一改从前态度,敬酒敬得最凶,拉着高庭说:“阿庭,你说你婚礼和满月酒一起办多好,到时候办喜酒,你老婆还得再来认一遍长辈,我们还要装不认识啊。” 高庭对这种场面太驾轻就熟了,当初在盛丰儿子的满月酒上,他面对潘潘家亲戚的调侃,三言两语就应付过去了。 “那不行,你们都这么关心我,喜酒我肯定要多请几顿的。千万别跟我客气,越喝越发。” 叔叔们哄堂大笑:“还是你会说哦,怪不得,讨得到这么漂亮的老婆,能生这么好的儿子。” 高庭笑笑敬了酒,叔叔们又问:“那下一顿喜酒时间定好了没有?我们都着急的,你别等二胎了再叫我喝哦。” 高庭说:“放心放心,我一定抓紧。” 一轮敬下来,潘潘跟他家这边的亲戚,基本上都打了个照面。 小栗子被奶奶抱着又出去转了一圈,婴儿车里快被红包塞满了。 高庭爸爸把孩子从婴儿车里抱出来,和亲戚们轮番拍照。 高庭喝得脖子都红了,潘潘有些担心他,俩人站在角落里,靠着墙,喘了一口气。 他一身酒气,却笑容满面,微微倾斜,身体一侧轻轻压在潘潘身上,笑着说:“多亏了你和儿子,这么多大金链子和红包,我可全靠你们养活了。” 潘潘抿嘴笑了:“你做梦,我要给存下来给儿子的。” 高庭笑而不语,只觉得幸福极了,他远远看着小栗子,正被潘潘大伯和盛丰抱着合照。 也不知谁说了一句:“外甥像舅舅,还真不是乱说的。小栗子和舅舅多像啊。” 又有人接话说:“儿子像妈妈,不过现在还小呢,再长大就会像爸爸了。” 高庭皱了一下眉头,潘潘知道他听见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让你失望了呀,是个好大儿。不像你,像我哥哥。你重在参与了呀。” 高庭低头目光落在她侧脸上:“那以后他长大了秃顶,我可就没责任了。” 噗嗤,潘潘忍俊不禁:“你也太坏了。” “不信你看,盛丰发际线这两年是不是倒退挺厉害的?跟你大伯一样。” “说不定你带几年孩子,也这样呢。” 高庭倾身更低,嘴唇几乎要贴到她耳廓:“那你还喜欢我吗?” 潘潘下巴一昂,故意说:“那可说不定了。” 他嘴唇已经贴上她的耳廓,呼吸烫的吓人:“那我可要抓紧了,趁你对我还有点兴趣,再生个女儿吧。” 自从她怀孕后,一直到孩子满月,俩人都没再正式的亲密过。 时隔太久,此刻的暧昧也让潘潘红脸,他哪里是真的想生女儿,分明是有别的想法。 她当然是明白的,眼眸看向别处,心却全在他这里,含糊地说:“等我复查问问医生……” 他勾起嘴角一笑:“好,我等你。” “高庭潘潘,来拍全家福了!” 亲戚们轮番合影以后,高庭妈妈招呼着他们一起过来。 高庭人还算清醒,走过去的时候,看到了独自坐在席面上的裴钧行。 他跟高庭家里的亲戚不熟,这顿饭吃得挺闷,但高庭心想,他笑不出来,可能也并不仅仅因为陌生。 于是招呼了他一句:“老裴,拍合照了。” 裴钧行摆摆手:“你自己拍吧。” 高庭笑着没强求,跟着过去站好了位置。 他和潘潘站在最中间,手里抱着孩子,高庭身边是他父母,潘潘身边是妈妈大伯还有盛丰一家三口。 非常圆满。 第179章 番外8:回血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小栗子双满月后,高庭和潘潘又请了一个育儿嫂,每天帮着潘潘带孩子,但是晚上孩子入睡后,并不住家。 潘潘觉得养孩子这回事, 宁可自己辛苦一点也得亲力亲为,请育儿嫂完全是帮着搭把手。 也许是自己的原生家庭有缺陷,她对孩子反倒格外重视,既是照顾孩子,又像是在补偿和修复自己——从某种角度来说,上天真的对她挺偏爱的,能够拥有这种机会本身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高庭虽然也有这份心,但他二期工程已经完工了,正是最忙的时候。 刚出生的孩子,一天一个样,高庭也着急,为了让生意盘子快点转起来,他加班更加频繁了。 裴钧行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头民宿村推广,一头和高庭搞城市IP。 一直到小栗子半岁以后,俩人的事业才终于有了些起色——高庭和裴钧行介绍的上海的传媒公司合作,一个月烧了200万广告费去给整个产业园区做广告,推广力度前所未有的大,在短短三个月内,艺术工厂的游客人数暴涨了五倍。 而裴钧行那边,拿到了当地旅游路线整合推广的权限,政府也预备投过来1000万。这也更方便他去做城市IP的打造。 这一年双十一大促,高庭和裴钧行都回了第一波血。 高庭第一时间就让裴钧行通过上海地产公司的朋友秦海给推荐楼盘,不管怎么说,房子现在迫在眉睫了,虽然现在的小区住习惯了,但考虑到孩子以后读书,还是得换。 俩人的婚礼日子也定了下来,高庭奶奶找了个算命先生给算的日子,算命先生一开口就是:“小姑娘命挺苦的。” 奶奶压根不听:“苦就苦一阵,嫁到我们家以后都不能再苦了。反正你就给我算日子,我们家孩子都生了,八字不合也得合。” 算命先生没见过这么能说的老太太,连忙改口说:“我这还没细算呢,只是说前半生苦,后半生还没看呢,你这老太太,着什么急呀。” 奶奶觉得这算命的不太牢靠,又找了一个,两个人一起合的日子,定在第二年的五月份。 正好和小栗子周岁的日子很接近,于是就决定孩子周岁和婚礼一起办。 可裴钧行从双十一以后就特别难约,一直到年前,高庭看到他为了前妻出头的纠纷视频,又加上过年的时候,周云飞八卦地打来电话,说裴钧行晚上在他饭店定了年夜饭——他饭店开在裴钧行民宿隔壁。 周云飞为了看热闹还特意去敬了酒,原来是请他老丈人一家,裴钧行还当众表了白呢。 周云飞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说给高庭听,高庭大半夜又兴致勃勃地说给潘潘听:“我就知道,这小子消失这么久,就是去追妻了!” 潘潘听后眼睛一亮,她可不光是裴钧行公司的股东,更是他俩的Cp股。 “高庭,我们结婚请老裴他老婆孩子也一起来吧!” 高庭却说:“这还没复婚呢,谁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说不定还得分。” 潘潘气恼地打他一下:“乌鸦嘴,不许说!” 高庭认真盯着潘潘,带着一丝委屈:“老婆,你不觉得你太关心裴钧行了吗?你是不是也该关心关心我了?” 潘潘看他这副模样,确实也是心软了,自从有孩子,他忙着赚钱,潘潘忙着安排金鱼店的生意,其他心思都在孩子身上,确实是有些亏待高庭的。 她眼神软下来,心疼地张开手,抱住了高庭的脖子:“对不起呀,一直以来都忽略你了。” 她说这话非常认真,甚至是带着愧疚和心疼的。 高庭抱着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老婆,我就知道你还是最心疼我的。” “正月里妈说想带宝宝去拜年,要不我们就别去了,我陪你安安静静待几天吧。” 高庭笑意满面,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就等你这句话呢。” 说着眼神能拉丝似的,黏住了潘潘眼神,气息缠绕越来越近,即将双唇相接的时候,忽然一只胖脚丫伸过来,直踹在高庭正脸上。 紧接着就是小栗子哇哇哭喊——他虽然还不满周岁,不会说话,但是却特别粘潘潘。 同时,格外地抵触高庭接近潘潘,平常那都是等他睡着了,高庭才能上床。 那小眼神仿佛在说:“不要亲,这是宝宝的妈妈,臭爸爸不要亲!” 他用脚用力地蹬着高庭,分开俩人,高庭猝不及防被这小子偷袭,一把抓住了他的脚丫子。 “我可是你亲爹,下脚这么狠!” 小栗子叫的更大声了,不会说话,但是对爸爸的嫌弃已经不需要语言来形容了,就好像脚被爸爸碰一下都脏了一样。 潘潘哈哈大笑,抓着他两只胖嘟嘟的小胳膊:“宝宝,那是爸爸呀。” 小栗子拼命抓住潘潘的手,想要往她怀里钻。 高庭怕弄疼他,不甘心但也放了手。 还以为这小子睡着了呢,竟然半路杀出个陈咬金坏老子的好事。 高庭这下连床都上不了了,小玩意抱着潘潘时刻警惕着他,他无奈又无语,还带着一丝哀怨地站在床尾。 潘潘抱着小栗子,只能抱歉地看着高庭:“要不你去客厅转转吧,我先把他哄睡再说。” 高庭还能怎么办呢,那毕竟是亲儿子。 折腾了一小时,孩子睡了,高庭保持着距离在门口对着潘潘比了个口型:“睡了吗?” 潘潘小声回答说:“睡了,你也快睡吧。” 高庭回到房间里,轻手轻脚上床,生怕再把这小祖宗吵醒了。 他看着睡在自己和潘潘中间的这个四仰八叉的胖娃娃,被他睡颜治愈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叹:“这小子跟我有仇吗?” 潘潘安慰他说:“不是的,很多小孩都这样,男孩子会更亲妈妈,女孩子会更亲爸爸,他觉得你要抢走他的妈妈了,所以才跟你生气呢。 还有就是,你之前陪他的时间太少了,他现在的小脑袋就像一个小硬盘,隔一段时间就清空一次,你不陪他,他当然会有点抵触。接下来你空了,经常陪陪他就好啦。” 高庭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蛋,宠溺道:“我还用得着抢你妈妈?你妈妈本来就是我的。” 潘潘受不了他,怎么还真的跟孩子计较呢。 但同时也能理解,他被打断,或许心里确实不太痛快吧。 “高庭。”她轻轻喊了他一声,又软又热。 四目相对,可以继续刚才没完成的事情了。 但是高庭却只是伸手揉了揉潘潘的脸蛋,笑了笑:“太晚了,你睡吧,晚上我来喂奶粉换尿布。你管你自己睡就好了。” “可是……” “这大过年的,我反正也没什么事情。放心,我还能真跟自己儿子计较吗?睡吧,我还想再看看他。”说完他满目含情地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也想看看你。” 她不知道,多少次他深夜回来,看见他们母子相拥而眠的睡颜,让他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第180章 番外9:蜜月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因为高庭和潘潘的婚礼是和孩子周岁一块儿办的,所以流程上就跟寻常婚礼有些区别。 他们找了婚礼策划公司,核心诉求就是可以减少一些婚礼上大环节,例如堵门恶搞游戏之类的,尽可能把周岁和婚礼的时间安排的舒适合理,不要混乱,也不要仓促。 婚礼当天,潘潘没找任何伴娘,但是提前几天,主动给裴钧行前妻裴书君发了消息——俩人一直有微信,因为裴钧行明确说了他们复合了,会来参加婚礼,潘潘给她发了消息。 裴书君其实也已经知道是潘潘了,只是碍于这么多年从来没联系过,所以不好意思主动说话,但她也一直记得,金鱼店老板,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因而当潘潘问她愿不愿意来当女方的陪嫁团的时候,裴书君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陪嫁团除了裴书君,潘潘还请了岑纺和杨珍还有盛丰的老婆方晓月。 因为除了杨珍都是已婚,所以婚礼策划公司说,不叫伴娘团,叫做陪嫁亲友团,专门以过来人的身份,检验审视新郎官的。 潘潘出嫁的地方没选择大伯家,也没放在金鱼店,而是放在了他们买的那套小商品房里。 这房子潘潘也出钱了,当然是她的房子,一点儿毛病没有。 高庭提前一天回自己家和父母住,孩子跟着潘潘,当天母子俩一个穿婚纱,一个穿小礼服,等着高庭来接。 一路上亲戚都在调侃他,别人接亲只接一个,他接亲是一大一小,老婆孩子一担挑,这福气旁人比不了。 接亲流程也非常顺利,也就是盛丰作为大舅哥公报私仇为难了他一下,等开了门,陪嫁团的女生们,谁都没拦,手里捧着鲜花瓣,嘴里说着祝福的话,欢欢喜喜地迎接他进门。 小栗子今天也特别给面子,前一天高庭回家筹备婚礼,他没看见爸爸,反倒亲热起来,高庭一进门,他就用仅有的词汇量喊着:“爸爸,爸爸,抱抱,抱抱。” 接到新娘子和孩子,大部队就一起去酒店,周岁照和结婚照一起拍了。 潘潘穿着一身正红的秀禾服,小宝宝也是一身红的中式小褂子,母子俩身上挂满黄金,富贵又喜庆。 抓周抓的是一把算盘,大家都笑着祝福说,以后高庭的生意有人接班了,家里要多个小账房,说不定以后全家的财政都是他一把抓呢。 说笑间,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拍下了人生中第二张全家福。 这一回,裴钧行没躲,带着裴书君一块拍了合影,俩人还抱着儿子嘉宝和小栗子拍了张合照。 之后没多久,高庭和潘潘参加了裴钧行和裴书君复婚的婚礼。 到此时,高庭的资金也周转过来了,俩人计划着要再去旅行潜水一次,当作是蜜月,这一次原本定的是帕劳。 正好,裴书君来咨询潘潘去仙本那潜水要注意什么,一来二去,便相约要不一起再去一次吧。 为此潘潘联系了赵旷,提前安排了行程。 潘潘和阿君约好了,这回是蜜月,不带孩子。 出发前高庭装模做样抱着儿子说:“儿子啊,不是爸爸不带你,实在是海里太危险了,顾不上你,等你长大了,爸爸一定带你环游世界。” 潘潘在旁边收拾旅行的用品,小栗子话会说的不多,但能听懂了,哭唧唧在高庭怀里挣扎:“妈妈,妈妈,不要爸爸,不要爸爸……” 小孩子挣扎起来,高庭怕弄疼他也抱不住,孩子落了地,跌跌撞撞跑向潘潘,瘪着小嘴可怜兮兮的:“爸爸爸爸……” 话说不利索,但是眼里都是泪水,分明就是在告状! “臭爸爸刚才抱宝宝了…被他抱到了…” 潘潘连忙抱过来哄着:“爸爸喜欢你的呀,宝宝不哭不哭。” 高庭无语地站在一边:“哭吧哭吧,这小子坏我太多次好事了。” 潘潘瞪他一眼:“别乱说,他听得懂!” 他摊摊手:“行了,我来收拾,你哄他吧。” 潘潘于是特别认真地把孩子抱到客厅去,一本正经地盯着孩子的眼睛说:“爸爸妈妈明天要出门办点事情,你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要是想妈妈,就给妈妈打电话,好不好?” 小孩子听得一懂半懂,却认真回应着:“打电话……宝宝去……” “宝宝不能去哦,因为大海里有鲨鱼,宝宝在家,安全,好不好?” “好。” “真乖。” 隔天,趁着孩子还没醒,高庭和潘潘就出发去了机场,裴钧行夫妇也差不多时间到了候机厅。 刚到过安检,高庭妈妈的视频电话就打来了,点开屏幕上小栗子一张哭唧唧的脸:“妈妈妈妈……” 哭得可怜巴巴,连肉嘟嘟的下巴都在抖。 潘潘心里也揪心:“宝宝不哭宝宝不哭。” 高庭也有些于心不忍,也去安慰:“宝宝乖,爸爸回来给你带礼物。” 谁知小栗子看见他出镜哭得更凶了:“啊……要妈妈不要爸爸……” 夫妻俩隔着屏幕手足无措,高庭妈妈对潘潘说:“其实本来没想到的,我带他玩点读机呢,儿歌唱爱爸爸爱妈妈,他想起你们来了,就哭的不行了。等会我带他去游乐园就忘了,你们好好玩吧,别挂心了。” 小栗子也听懂了,开始抢手机:“不去不去,要妈妈。” 自从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潘潘,这次也是头一回,别说孩子受不了,潘潘也被他哭得难受极了。 好在裴书君有经验:“潘潘,我来试试吧。” “好。” 裴书君接过潘潘的手机,又一把把裴钧行拽过来,俩人板着脸,谁也不说话,小栗子反倒不哭了——小孩有时候就是这样,当着家里人的面,不停得撒娇,一面对外人,立马老实了。 裴书君见他冷静下来了,用老师的口吻问:“是哪个小宝宝在哭呀?让我看看。是小栗子在哭吗?” 小栗子挂着眼泪,呆愣愣地,不敢吭声。 裴书君又说:“是君君阿姨呀,你还记不记得?阿姨和你说呀,你爸爸妈妈要去海里抓大鲨鱼回去给宝宝玩,宝宝在家里乖乖的好不好?不能再哭咯,你忘记啦,裴叔叔要吃小孩的。” 她手肘撞了一下裴钧行,裴钧行立马变严肃:“是啊,好几天没吃了。肚子都饿了,让我看看哪个小孩子在哭?” “君君阿姨打他好不好,把他赶走,小栗子躲在家里乖乖的哦,阿姨把他赶走,保护你哦。” 俩人一唱一和,终于是哄住了孩子。 挂断电话,四人都松了一口气。 潘潘原本和裴书君就很谈得来,这回更多了育儿话题可以聊,从这里候机开始,高庭和裴钧行就插不进女孩子之间的话题了。 俩人跟在后面并肩推着行李,专心给老婆干着苦力。 潘潘对于小栗子一直很抵触高庭的事情,其实一直很在意,她知道高庭为了老婆孩子有多努力,但是孩子不知道,就怕孩子这样会伤他的心,可这么久了,也一直改善不了。 她就向裴书君取经:“阿君,嘉宝小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裴书君回忆了一下嘉宝刚生下来那一年多的事情,也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裴钧行:“嘉宝这么大的时候,他都不在家,所以我也不记得有没有这种情况了。加上我家人比较多,我父母和他爷爷奶奶也都抢着带,所以依赖性没有那么强烈,不像小栗子从小最亲就是你了。” 她连忙又给裴钧行找补说:“不过后来两周岁以后慢慢懂事了,他陪得多,会带去抓螃蟹,做游戏,就更亲他了。” 潘潘心想,那可能还是太小了吧。 裴书君看出她的担心,又安慰说:“男孩子可能都会这样吧,我有个朋友,生了个女儿,就是反着来,特别亲爸爸。” 潘潘回头看了一眼高庭:“那等他再长大一点可能就会好了。” 就育儿的话题,一旦开了头,就聊不完了,乃至于上飞机的时候,潘潘还想和裴书君坐在一起。 但是高庭和裴钧行早就已经相看两厌,都不乐意,坚持夫妻俩坐一块。 四人在飞机上补了一觉,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转机后,在下午抵达了仙本那。 赵旷亲自开了车来接,高庭坐副驾驶,裴钧行和裴书君坐后排,潘潘挨着裴书君坐。 赵旷和潘潘也很久没见,一路上他给潘潘介绍起当地的一些变化,俩人又一起给裴书君说明攻略。裴书君原本就是热衷于此的人,听的全神贯注,还和赵旷加了好友。 高庭看见赵旷心里就一阵不痛快,更插不进话了。 倒是裴钧行,为了讨老婆欢心,没话也硬聊,跟赵旷侃大山似的,还谈起了当地对于移民的政策和福利。 这下好了,只有高庭像个局外人似的,还坐在副驾驶,越听心里越烦,他心里鄙视着裴钧行假惺惺的,索性又想把窗打开了。 这回赵旷换了越野车,直接给他那扇窗给锁死了。 当晚赵旷安排在从前潘潘很喜欢的海鲜排挡吃饭,饭是赵旷请的,单是高庭买的——毕竟上回走的时候,他说了,要请赵旷吃顿饭。 赵旷也没跟他客气,索性又加了几份龙虾和象拔蚌。 这回大家是来度蜜月的,所以也就不住在潜店,潘潘托赵旷帮忙定了潜点附近的海上度假网红水屋——离潜点近,设施也会好一些,唯一就是房源有限,因为很多人闻名而来,要提前很久才能定到,而且房价特别贵,住一晚3500一人。 赵旷安排了游艇,趁着天黑前送他们去卡帕莱水屋。 办理入住后,潘潘和裴书君相约先洗个澡,让后去吹风看日落余晖。 可房门已关上,高庭就不让走了。 其实潘潘也注意到了,今天高庭其实不太痛快,自己忙着跟裴书君说话,一直没顾上他。 他抱着手,堵在门口,居高临下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却一言不发。 “你不高兴了?” “你说呢?” 家里有个小祖宗儿子每天防他跟防贼一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心思也全跑偏了,蜜月要跟裴钧行一块,甚至 还有赵旷一起过,可不得不高兴吗? 潘潘抿嘴一笑,哄着说:“好啦,明天我改正好不好?我和阿君约好了,我们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啦。” 高庭却脑袋一歪,坏笑着看着她,没有丝毫让开的一丝。 此刻潘潘已经洗过澡,全身香喷喷的,还换上了白色的吊带沙滩裙。 察觉到他目光在看哪,她立马就退后两步:“我先去找阿君,等会回来再……” 高庭笑着过来把人抱起来,又给按回床上去:“你以为裴钧行会放人出来?” 潘潘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高庭不痛快,裴钧行表面上装得跟赵旷聊的挺好,其实也未必就真的高兴,毕竟是蜜月,谁不希望自己爱的人,眼里只有自己呢? 果然,这天晚上,潘潘和裴书君约好的栈道上,谁都没去赴约。 第181章 最终章:生长 - 金鱼的烟花 - 西浮屠 第二天出海前,潘潘和小栗子打了视频电话,经过昨天一天,他明显和爷爷奶奶之间相处更好了一些。只是依然嚷着要妈妈。 裴书君也给自己孩子打了电话。 看过孩子以后,四人换了水母服,就跟着赵旷坐上快艇出海了。 不过潜点离水屋特别近,浮潜的地方就在水屋的另一侧,只不过潘潘准备下水深潜——这是她产后第一次潜水,她重新背上氧气罐的时候,心情非常奇妙——那一刻她忽然觉得生产所带来的痛苦、琐碎、消耗都在那一刻宣告结束了,她又重新变成了,自由且充满力量的女性。 裴书君和裴钧行都不会潜水,所以只是浮潜。 看着潘潘背着那么重的氧气罐,后仰入水的时候,裴书君惊诧地说不出话来,甚至还担心地跑到甲板上去看。 只见溅起的水花之中,潘潘已经调整好浮出水面,对着船上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就潜下去。 高庭没下水,一直在船上等她——他知道这次作为她产后第一次试潜,不会太久,果然,大约10分钟左右,潘潘就上来了。 她上来的时候,船上只有高庭一个人,裴钧行带着老婆去潜滩浮潜看珊瑚了。 高庭帮她卸下了氧气罐,俩人就靠在一起在甲板上聊天。 “怎么样,之前学的都没忘吧?” 潘潘明显整个人都爽朗了很多,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头发湿漉漉地盘起来,露出雪白的脖子,笑着对他点头:“嗯,身体记忆都还在,而且今天水下的能见度非常不错。你要不要也下去看看?我带你。” 高庭迎着风,仰起头,双手向后撑在甲板上:“好啊,我想去看我们种的珊瑚。” 潘潘会心一笑,也向后撑起双手,手掌正好按在他的手上,他顺势握紧十指相扣。 水屋外的浅滩上,裴书君探出水面,远远看见高庭和潘潘俩人在船头迎风而坐的身影,看得出神。 裴钧行过来问:“怎么了?” 她眼神中带着一丝佩服和感叹:“潘潘真的好厉害,刚才她向后掉下去的时候,我心里都吓了一跳。” 裴钧行向来都是顺着她:“你之前不是说也想潜水看看吗?回头我问问赵旷吧,你想的话,我陪你一起。” 可裴书君却摇了摇头:“之前做攻略的时候,是想学的,我觉得那样好酷呀,还觉得人生在世要是不尝试一次太遗憾了,可是刚才看见潘潘跳下去我就怕了。”她有些哀怨地转过脸来说,“裴钧行,我果然还是太怕死了。” 裴钧行想笑又不敢笑,哄着说:“那我们就不学了,体验体验就算了吧。你看,高庭不也没下水吗。怕死惜命是件好事。” “所以我觉得潘潘真的好勇敢。”她对女性总有很强的共情能力。 可裴钧行却拉了她一下:“她有高庭,阿君,我也挺怕死的,你好好保护我吧。” 裴书君被他惹笑了:“我不,你没有珊瑚好看。” 潘潘没再下水,和高庭一起在甲板上聊着非常琐碎的事情,例如孩子的趣事,店铺的经营,下一场旅行下计划之类的。 俩人吹着风,日子就好像回到了领证前,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就像是被一根脆弱的蛛丝牵着,因为随时可能绷断,所以格外在意彼此。但婚后事业家庭孩子,轮番抬上来,竟然快两年都没这样简单地独处过了。 想到这里,潘潘心里有些感慨,也有些愧疚与心疼,她握紧了高庭的手,靠在他肩头,认真说:“高庭,我真的好想和你一直这样下去。” “好啊,以后你想,我们随时来,还可以带孩子一起。” “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你太不上心了?” 高庭知道她在说什么:“我糙汉一个,本来就不用对我太上心。我还能真跟自己儿子较真吗?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别吓唬我,就已经够了。” 他是她的金鱼饲养员啊,小金鱼不该有烦恼,只需要畅快恣意地生活就够了,至于其他,那都是饲养员该操心的了。 潘潘没再说话,依偎在他肩头,两人的身体相贴,更紧了。 下午,赵旷把船开到了珊瑚种植的海域,还碰上了很多种珊瑚的游客。 高庭和潘潘潜下去,虽然没有找到自己当初种的那片,但是原来的珊瑚墓地却是实实在在焕发了新的生机。 回程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这天的夕阳烧红了半边天,映在海面上格外瑰丽梦幻。 高庭和裴钧行在收拾东西,潘潘就和裴书君坐在甲板上看夕阳聊着天。 裴书君问起了潘潘学潜水的原因,她说是因为觉得自己太软弱了,想要学着克服恐惧。 裴书君不解,继续追问:“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你一毕业就去开金鱼店,是非常有魄力的事情。和你比起来,我毕业后很久都是没有工作的,也得到了家里很多帮助,但是你完全是靠自己,真的非常厉害了。” 潘潘并不骄傲,缓缓对她说起了自己和高庭之间的事情——俩人其实微信加了很多年了,又加上现在高庭和裴钧行深度合作的关系,俩人其实多少都知道彼此的事情,只是没有当面谈起过。 裴书君得知后,也缓缓对潘潘说起了自己的事情——“这样说起来,我觉得你比我真的厉害太多了,我和裴钧行离婚,更多的是我想要做自己。我知道你第一次和孩子分开一定很想他,但是我还是想要说,虽然我们是妈妈了,但首先得是自己,我们依然要继续去做想做的事情,看想看的风景。 如果婚姻和生育的前提,是牺牲掉女性的事业爱好乃至性格的话,我觉得我接受不了。” 听见这话,潘潘也怔了一下,她看着裴书君,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她柔软的皮肉下的倔强,她对着裴书君露出温柔但赞赏的笑意:“你能这样想真好啊,说明你本身就很幸福呀,有爱你的父母,也有尊重你想法的丈夫,更有足够的钱来作为这样的底气。” 两人相比起来,从很多方面来看,都是天差地别的。 裴书君想到潘潘的原生家庭,也忍不住心疼,家庭美满的她根本无法想象,潘潘从那么无助的少女成长成现在的模样,要经历多少痛苦。 她于是伸手轻轻抱住了潘潘。 潘潘却笑了,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没关系的。 她对裴书君说:“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人就好像是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到各个地方去扎根,有的落在沃土里,有的在石头缝隙里,还有的在悬崖上。可是种子始终都会发芽,在沃土里就尽情吸收养分,在悬崖上就拼命扎根,终有一天会开花结果,最重要的是,不要停止生长。 阿君,我们家境不同,坚持的事情也不同,可我们都在好好地生长,所以我们才在此刻相遇了。你有你的经历,我有我的过去,可这不妨碍我们一起在这里看海阔天空,我们是殊途同归。” 裴书君远眺着海面上西沉的落日,一片辉煌。 海风微冷,吹拂乌发,生动起舞。 是啊,今天的太阳落山了,明天会有更美的风景从海底生长而起。 最重要的,不要停止生长。 愿看到这一刻的读者们,无论落地扎根在何处,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和力量,永远不要停止,恣意地生长! ------ 小说到这里就全部完结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该有怎样的一个结局。 因为我起笔开书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结局,很多时候是现实中看到了一个人物原型,会让我忍不住想,在这种境遇下的人,是如何忍耐着生存的?从而就去模拟塑造了角色。 我想过让男女主在定情的海面上拥吻倾诉作为结局,也想过以婚礼来作为结局,但是想来想去,我觉得都不合适盛雪阳。 很多人说,盛雪阳配不上高庭,不知道高庭喜欢她什么,我觉得就是这种坚韧的力量。 如果只是以情爱来结束,似乎有些平庸,我更希望以整个故事和人物来给读者传达一些正向的力量。 在写这本书的时间里,也是我个人创业很艰难的一段日子。 虽然看到很多读者留言,觉得非常虐,但是我始终觉得《金鱼》和《半熟》是偏童话向的,在写作的过程中,给我更多的感受是治愈,因为角色一次次的坚持所带来的震撼,也给了我力量。 当然,过程中也不乏一些负面的声音,我觉得写作始终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无法理解无法认同无法共鸣的人,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因此我非常感谢一直坚持追更的诸位,感谢大家花费宝贵的时间阅读、评论。 由于我每天现写现发,所以错别字多,也由于最近一直很忙,原本应该提前半个月完结的,一直写到了现在,让大家久等了。 至于新书,目前有古言,现言,和玄幻三个类型是计划中的,等想好先发哪一本,会安排更新。 再次感谢大家!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