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穆鸢 忠靖候府 藕香院 天才刚刚亮,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丫鬟婆子已经起身,有的去茶水间准备热水,一些个粗使的丫鬟则拿了扫帚清扫着地面,末了再洒上一层清水,空气中便多了几分泥土的清甜。 穆家五姑娘的贴身大丫鬟宝珍身着一件水绿绣金蓝缎领褙子,手里端着一只茶盏,缓步从茶水间出来,行至门前,便有丫鬟福身叫了声:“宝珍姐姐”。 “姑娘可醒了?”她这话才刚说完,自己就笑了出来。自家姑娘惫懒,哪日不用她们叫自个儿就醒了,才是怪事。 那身着粉红折枝花卉褙子的丫鬟也是抿嘴一笑,伸手打起帘子。 丫鬟宝珍吩咐人准备洗漱用的东西,才又推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进了内室,听不到一点儿的响动,姑娘果然还在睡着。 “姑娘,时候不早了,用了早饭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宝珍将茶盏放在床边的檀木方桌上,才小声唤道。 隔着帐幔,里头的人半天才动了动身子。 知道自家姑娘醒了,宝珍抿嘴一笑,伸手挂起帐幔,转过头来,看着躺在床上,眼睛有些朦胧的姑娘。 一身领口绣柳叶纹月牙色的寝衣,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肌肤莹润如雪,长长的睫毛像是小刷子似的,慢慢睁开,精致柔美的五官流露出一种柔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此时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朦胧,却是叫人一眼看去,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太太说的没错,五姑娘生的这般模样,这长大后不知要迷了多少人去。 穆鸢抬起胳膊来揉了揉眼睛,又转身将头埋在被子里,还不忘蹭了两下。 “姑娘快别贪睡了,一会儿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宝珍在一旁看着,无奈笑了笑,姑娘这副惫懒的性子,也不知是跟了谁,老爷太太可不是这样的。 穆鸢听了,这才清醒了过来。祖母房里向来规矩大,去迟了可是要挨骂的。 穆鸢点了点头,任由宝珍伺候着自己穿好了衣裳,又有丫鬟服侍着梳洗完毕,心中不是没有感慨的。 前世的自己,哪里能想到一觉醒来自己竟会成了忠靖侯府三房嫡出的五姑娘,连穿衣都要人伺候了。 忠靖候府共有三房。大老爷在京任职,生了大少爷和大姑娘。二老爷外任,带了二太太去任上,留了庶出的二姑娘和姨娘陈氏伺候老太太。三房,父亲在翰林院任职,母亲谢氏是继室,生了她和四哥哥两个。府里还有原配江氏所生的三姐姐和姨娘安氏所生的四姐姐。 “姑娘也别担心,姑娘这几日病着才没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老太太定不会怪罪的。” 见着穆鸢不说话,宝珍还以为她几日没去请安,怕老太太生气怪罪,忙出声宽慰道。 说来她也替自家姑娘委屈,老太太平日里将三姑娘当眼珠子似的疼爱,却对自家姑娘不冷不淡,若没比较便也罢了,可有三姑娘在那儿,这府里哪个不知,老太太不待见自家姑娘。 好在,三姑娘性子温和,向来是护着姑娘这个妹妹的。想来有三姑娘在,老太太也不好给姑娘没脸。 听了宝珍的话,穆鸢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么些年,她哪里怕过老太太责骂。老太太又不是那些个市井泼妇,即便是不喜欢她,左右不过那几句教导的话,只当没听到便是了。 她心里清楚,老太太是因为偏疼三姐姐,觉着三房上下都宠着她这个五姑娘,心里觉着不快。毕竟,已故的江氏可是老太太的亲侄女。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了进来。 “姑娘可起了?” 穆鸢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深蓝绣金撒花褙子的嬷嬷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红漆托盘。 这嬷嬷,便是母亲谢氏跟前最得力的陪房许嬷嬷。 “太太吩咐小厨房的人熬了一碗姜汤,早起天凉,姑娘趁热喝上一碗。” 许嬷嬷说着,缓步上前,亲手将那碗姜汤放到桌上,嘴里说道:“太太吩咐了,叫老奴盯着姑娘喝下去,免得姑娘再偷偷倒掉。” 穆鸢听着这话,脸上晕出几分红色,许嬷嬷见状,知她是害羞了,便将话题转移开了。 见着穆鸢小口小口将一整碗姜汤喝完,脸上才露出了笑容来。 “姑娘前几日受了风寒,如今大好了,太太那里也能放心了。” 穆鸢用完了粥,未等她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那里就派了人来,说是知道她病才刚好,今日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穆鸢心中想着,多半是三姐姐替她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好话,免了她来回折腾,又着了凉。 如此,穆鸢去了母亲谢氏的景宜院。 早有丫鬟将老太太免了姑娘请安的消息回禀了谢氏,见着她进来,谢氏脸上就露出笑意来,不等她福身请安,就朝她招了招手。 “瞧着气色总算是好些了,往后可不许偷偷将药倒掉了。” 谢氏的话音刚落,四姑娘穆琦和安姨娘连同屋子里的一干丫鬟婆子全都笑了出来。 五姑娘打小怕苦不爱喝药,每每都是太太盯着才能喝下。只这一回,太太没看着,就背着贴身的丫鬟将药倒在了花盆里。 太太起先以为是身边伺候的人粗心大意,没照顾好,细问之下,五姑娘才将真相说了出来,叫人觉着又好气又好笑。 穆鸢站在那里,听着一屋子的人笑了,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娇声道:“女儿都认错了,娘亲还打趣人家。”说着,就将头钻到了谢氏的怀中。 她半个月前才过十二岁生辰,身量娇小,谢氏搂着她娇娇软软的身子,哪里还舍得再训她,只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往后可不许再淘气了,不然叫你父亲罚你。” 穆鸢应下,才从谢氏怀中起来,对着站在那里的四姑娘穆琦笑了笑,叫了声四姐姐。 这时候,谢氏吩咐道:“把早膳端上来吧。”说着,转头对穆鸢道:“娘叫小厨房的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珍珠汤圆和翡翠芹香虾饺,你尝尝看。” 片刻的功夫,就有丫鬟将早饭全都端了上来。 穆鸢和四姑娘穆琦跟着谢氏坐在了桌前,姨娘安氏则是站在一旁步菜。 才用完早膳,就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老太太跟前的双锦姑娘来了。 谢氏愣了愣,叫人将人请了进来。 “奴婢给三太太请安。” “府里来了客人,老太太叫两位姑娘前去见见。” 这下子,不仅是穆鸢,连同四姑娘穆琦都看了过来。 细问之下,才知是永安伯夫人庄氏来府上拜见老太太,说是想要见见府上几位姑娘。 谢氏听了,微微挑了挑眉,这才对着穆鸢道:“你和你四姐姐去吧,别叫你祖母等急了。” 二人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而后退出了屋子,一路朝老太太的慈晖堂去了。 慈晖堂是忠靖候府最大的院子,除了老太太平日里住的正屋,还有三秀斋、绛珠阁、天游阁几处和两间二房。老太太想念三姐姐,就将绛珠阁给了三姐姐,每个月里都要过来住上几日。 见着穆鸢和穆琦结伴而来,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忙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两位姑娘可来了,快些进去吧。” 穆鸢微微颔首,跟着那丫鬟进了屋子。 老太太坐在软榻的左侧,一个身着青绿绣金圆领对襟褙子的年近四十的妇人坐在右侧,想来便是那永安伯夫人了。 大伯母魏氏坐下下首,大姑娘和三姑娘站在她身侧。 穆鸢收回视线,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四姑娘穆琦跟在她身后,亦是福身请安。 老太太见着她,只微微一笑,道:“这是永安伯夫人。” 听着老太太的话,二人上前行礼。 那永安伯夫人给了二人见面礼,才将视线移到站在一旁的大姑娘穆瑛的身上,笑着问她平日里做什么,读了什么书,言语间透着几分亲近。 大姑娘穆瑛一一应答后,那永安伯夫人又说起了府上的二公子。 穆鸢此时心中咯噔一下,如何猜不出来这永安伯夫人的来意。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大姑娘身子微微颤抖,脸色亦是有几分苍白。而大伯母魏氏,嘴角的笑意更是僵在了那里,眼底透出几分羞恼来。 大姐姐乃是忠靖候府大房嫡长女,而那永安伯府,自打三年前永安伯坠马送了性命后,已经败落下来。府里只大公子袭了子爵,二公子不过是个白身,论身份,哪里配得上大姐姐去。 永安伯夫人敢这么说,不过是因着半年前大姐姐和平阳侯嫡出的大公子郭潘定了亲,可才定亲不到十日,那郭潘就醉酒落湖,溺死在水中了。 那平阳候夫人不说自己儿子不小心,跟前的人照顾不周,反倒将罪责全都怪在了未进门的大姐姐头上,说是大姐姐命硬,生生将自己儿子给克死了。 穆鸢此时方明白过来,这永安伯夫人,分明是将大姐姐将软柿子捏了,才摆出这副施恩的样子,好像大姐姐能有个人家要,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第2章 三姐姐 大姑娘脸色苍白,偏那永安伯夫人拉着她的手热络的说着话,还说要请府里几位姑娘到府上做客。 老太太听着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只开口道:“她一个姑娘家,不好四处走动,赶巧昨日娘娘叫人从宫里传了信来,想要见见府里的几位姑娘。” 老太太口中的娘娘,就是穆鸢的二姑姑,宫里头的毓嫔娘娘。一个月前生了九皇子被皇上晋封了妃位,如今提起来,都要尊称一声毓妃娘娘了。 老太太这一开口,那永安伯夫人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讪讪一笑,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起身告辞了。 见着婆子将那永安伯夫人送出去,魏氏就忍不住怒声道:“这庄氏也不瞧瞧,自己那儿子是个什么身份,也敢来作践我的......” 魏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老太太一个眼神止住了。 屋子里姑娘们还在,哪里适合说这些话。 见魏氏止住了话语,老太太才对站在那里的穆鸢几人吩咐道:“我也有些乏了,你们都各自回屋去吧。” 在场的几位姑娘岁数虽不大,可到底自小在候府长大,最会揣度人心思,听着老太太这话,哪里不知,老太太这是在赶人。 “孙女儿告退。”几人福了福身子,这才从屋里退了出来。 还未转身,又听老太太道:“澜丫头也跟你五妹妹回去吧,你母亲几日没见你,也该惦记你了。”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穆鸢的面色就微微一变,老太太这话,多半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更确切些,是说给母亲谢氏听的。 也是,老太太向来怕三姐姐在三房受了委屈。 穆澜福了福身子,小声应了声是。 从屋子里退出来,便有丫鬟前去收拾了三姑娘的东西,因着穆澜时常过来住,带走的也是些贴身用的东西。 “三姐姐可真是好福气,能住在这慈晖堂,在咱这候府也是头一份儿了。可见,咱们姐妹里,祖母是最疼三姐姐的。”和二姑娘告别后,四姑娘穆琦带着几分羡慕道。 穆澜听着这话,只看了站在那里的穆琦一眼,开口道:“妹妹这话错了,都是祖母的孙女儿,有哪个不疼的。不过是祖母想叫我在跟前孝顺罢了。若说羡慕,我还羡慕四妹妹有安姨娘时时在身边照顾,担心妹妹冷了热了。” 穆鸢听着这话,下意识抬了抬眼,朝三姐姐看了过去。 在她的印象中,三姐姐最是个绵软的性子,甚少和人这般说话。 自然,穆琦也被她这话噎住了,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等穆琦说出话来,穆澜就对站在一旁的穆鸢笑了笑,温声道。 “五妹妹病才刚好,别再着了凉,叫母亲担心,咱们也快些回去吧。” 直到回了藕香院,穆鸢都觉着三姐姐今个儿怪怪的,和平日里不大一样。方才那句话,分明是带了刺的。 正想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太太叫许嬷嬷熬好了药,叫姑娘过去喝呢。 这话说出来,屋子里的几个丫鬟俱是忍俊不禁。 “姑娘快些去吧,太太这是不放心我们,想亲自盯着姑娘喝药呢。”宝珍抿嘴一笑,道。 穆鸢只得带着贴身的丫鬟去了景宜院。 进去的时候,谢氏正坐在软榻上看着账本,见着穆鸢进来,便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药。 闻着那刺鼻的中药味儿,穆鸢皱了皱眉,目光有几分迟疑。 “再不肯乖乖喝,明个儿娘就吩咐大夫多开几天的药,全当是好好调养。” 谢氏将她脸上的表情收入眼中,不等她撒娇耍赖,就开口道。 她这闺女,自小就是个怕苦的,不逼着,真是一口都喝不进去。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穆鸢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只好伸手端起药碗,放到嘴边,几口喝了进去。 见着她喝完,许嬷嬷忙拿了一碟蜜饯过来,道:“姑娘快放在舌根儿下,压一压嘴里的苦味儿。” “还是嬷嬷疼我。”穆鸢转头对着许嬷嬷莞尔一笑,声音甜甜的,听在耳朵里舒服得很。 谢氏闻言,没好气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没良心的,叫你喝药就是不疼你了。” 穆鸢嘻嘻一笑,对着谢氏讨好道:“才不是,女儿知道娘亲最好了。” 听着她这话,谢氏眉眼间愈发多了笑意,见她吃了几粒蜜饯,才问起了早起的事情。 听母亲这么问,穆鸢忙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她才十二岁,又自小养在深闺,自然不会直接说是那永安伯夫人相中了大姐姐,想叫大姐姐嫁过去。 只将慈晖堂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是那永安伯夫人对大姐姐好生亲切,只不知为何,老太太和大伯母脸色都不怎么好。 谢氏听完,哪里还能不明白。那庄氏,是想着和大房结亲了。不过,多半是看见他们忠靖侯府出了个毓妃娘娘,想要和皇家攀上关系。 不然,怎么好巧不巧,这会儿觉着瑛丫头好了? 谢氏的眼中露出几分讽刺,才想开口,就见着面前的闺女又捻起一颗蜜饯放在了嘴里,顿时觉着心塞。 别家的姑娘,哪个这么爱吃,也不怕吃胖了往后叫人嫌弃。 察觉到自家娘亲的目光,穆鸢没羞没臊咬了几下,将蜜饯咽了下去。 谢氏扯了扯嘴角,好吧,她该庆幸自家闺女体质是个不容易胖的。 “你大姐姐这几日怕是不舒坦,你别去大房找她玩了。”谢氏叮嘱道。 听着自家娘亲将自己当个小孩子,穆鸢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伯母只大姐姐一个嫡亲的闺女,怎么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再说,祖母那里也要顾及着穆家的名声的。” 她这一开口,谢氏一下子就愣住了,显然没料到穆鸢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旁的许嬷嬷听着这话,轻笑一声,道:“这不知不觉,姑娘也长大了,太太该高兴才是。” 听着许嬷嬷的话,谢氏笑着点了点头,却是对着穆鸢埋怨道:“你呀,都学会瞒我这个当娘的了。” 穆鸢觉着好生无辜,明明是自家娘亲将她当成小孩子的。每次要聊什么,都会找借口支开她,她不是怕说出什么吓坏人吗? 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小丫鬟进来,走到谢氏跟前小声说了几句话。 谢氏微微皱了皱眉,挥了挥手,叫她出去了。 “太太,可是出什么事了?”许嬷嬷是谢氏的陪房嬷嬷,平日里说话自然没那么多忌讳。 谢氏看了她一眼,道:“说是澜丫头,方才从这景宜院回去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这孩子,有什么不舒心的,如何不能和我这个当母亲的说。” 穆鸢听了,犹豫了一下,才将方才在慈晖堂外头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谢氏听完,当下就沉下脸来,冷声道:“我当她是个好的,原来也不过是装着乖巧给我看,背地里却挑拨鸢儿和澜丫头的关系。” 谢氏这一发作,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屏气凝神,站在那里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许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太太您也别多想,四姑娘平日里,也是个乖巧的,想来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话。”许嬷嬷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老奴估摸着,三姑娘伤心,怕是因着江氏的忌日快到了。” 许嬷嬷服侍了谢氏多年,自打进了忠靖侯府,就对府里的事情上了心,原本她是想抽个空提醒太太的,只这几日五姑娘着了风寒,她才想着过几日再说。 听着许嬷嬷的话,谢氏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沉思了一下,出声道: “也是我这当母亲的疏忽,只当她在老太太那里过的好,就将这事儿忘在了脑后。” 许嬷嬷对着坐在软榻上的穆鸢使了个眼色,穆鸢忙开口道:“三姐姐心思本就细腻,别说是母亲了,怕是连老太太那里,三姐姐也没提起一句来。三姐姐不说,是怕惹了母亲伤心。” 毕竟,谢氏待这个江氏所出的女儿极好,平日里,事无巨细总要问上一问,就是亲娘,也不过如此了。 “澜丫头就是太过小心,我又不是那种苛刻的,这母女血缘,哪里是说不提就不存在的。” 谢氏说完,就对着站在一旁的许嬷嬷吩咐道:“你叫小厨房做些牛乳菱粉香糕,等会儿你陪我去璎珞院一趟。” “知道三姑娘要回来住,方才就叫人做上了,这会儿也该好了。”谢氏的话音刚落,许嬷嬷就回道。 第3章 灵岩寺 穆鸢自是没法得知母亲去璎珞院和三姐姐说了什么,只是第二天一大早去景宜院的时候,才听母亲说起要她陪着穆澜去灵岩寺上香的事情,说是怕三姐姐一个人路上闷,再者有个人陪着,多少也能开解些。 听自家娘亲这么一说,穆鸢当下就应了下来。 府里的日子着实闷得慌,能有机会出去透透气,哪里有不好的。 谢氏见着她这个样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只叮嘱道:“去了外头也要好好守着规矩,不可乱跑,随意走动。” “知道了,女儿一定乖乖的,哪里都不乱跑。”穆鸢听着这话,忙娇声应了下来。 这件事情,自然还要去老太太那里报备一下。所以,才用过早膳,穆鸢就和三姐姐、四姐姐随着谢氏去了慈晖堂。 门口的丫鬟见着三太太和几位姑娘一块儿过来,忙进去回禀了老太太。 有婆子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给三太太请安。” 谢氏抬了抬手,听到屋子里的说笑声,便问道:“是谁在里头?” 那婆子听着这话,忙回道:“回太太的话,是二姑娘陪着老太太说话呢。” 穆鸢跟在自家娘亲身后,听着那婆子的话,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府里姑娘虽多,可一天到晚都陪着老太太的,只二姐姐穆怡一人了。 二伯父在任上,只留了二姐姐这个庶出的姑娘和陈姨娘在府里伺候老太太。这府里的人最是个拜高踩低的,二姐姐只有时常在老太太房里孝顺,得了老太太庇护,日子才能好一些。 片刻的功夫,那丫鬟就掀起帘子从屋里出来,说是老太太叫她们进去。 谢氏微微颔首,迈开步子缓步走了进去。 穆鸢和穆澜、穆琦忙也跟了上去。 刚一进去,就闻到屋子里一股淡淡的百合香,老太太笃信佛教,平日里只习惯了点着檀香,甚少用别的香。 穆鸢闻着这百合的香气,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老太太见着她们进来,视线就落在三姑娘穆澜的身上,见她气色极好,看着谢氏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笑意。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点了点头,笑着叫众人起来。然后招了招手,将穆澜叫到了自己跟前,问她昨日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穆澜一一答过,只是回过头来看着谢氏的时候,面上有几分不安和尴尬,虽然极力隐藏,可到底还是被穆鸢看了出来。 穆鸢不知老太太是何想法,老太太想给三姐姐撑腰原是不错,可当着这一屋子的人,也不怕给三姐姐招来嫉恨。 毕竟,这忠靖候府里的姑娘,可不止三姐姐一个。 说了几句话,谢氏才将来意说了出来。 老太太一听,先是愣了愣,随即眼中就露出几分湿意来:“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我倒忘了快到嫣娘的忌日了。” 说到此处,老太太的视线落在坐在下头的谢氏身上:“亏了你还记着,叫澜丫头去灵岩寺抄经上香,尽尽孝心。” 老太太说话向来是没有顾忌,谢氏这些年也早就习惯了,听着这话只继续说道:“媳妇的意思,是叫鸢丫头和琦丫头陪着一块儿去,路上也有个说话的。” 听着谢氏的话,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就依着你的意思办吧,不过,这姑娘们都去太过扎眼,琦丫头就留在府里,和怡丫头一块儿陪着我吧。” 老太太说完,视线落在站在那里的四姑娘穆琦身上:“琦丫头,你说这样可好?” 听老太太这么问,穆琦忙笑着福了福身子:“祖母只要不烦孙女儿,嫌孙女儿笨嘴拙舌,孙女儿是恨不得日日过来陪着祖母呢。” 穆琦这一开口,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 谢氏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见着老太太有些乏了,才带着穆鸢几个从屋里退出来。 二姑娘穆怡站在一旁给老太太捶着肩膀,老太太突然摆了摆手,看了她一眼:“站了这么久你也累了,且回屋去吧。”说着,对一旁的婆子吩咐道:“前几日宫里赏下几匹料子,你将那蜜粉色的给她挑一匹,叫她姨娘给她做件新衣裳。姑娘家,穿的鲜亮些才好看。” 老太太这么一说,跟前的婆子忙应了下来。 穆怡也是面带喜色,福了福身子,谢了老太太赏赐。 待穆怡离开后,老太太才对着跟前的秦嬷嬷道:“昨个儿魏氏不是说,想陪着瑛丫头去灵岩寺里拜访慧悟大师,想叫大师给瑛丫头批命。” 秦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多年,哪里还能猜不出老太太的心思,琢磨了一下,就开口道:“这倒是个机会,免得叫外头的人说道。” 说起来,大姑娘也是个可怜的,背上了克夫的名声,亲事实在是不好说。 大太太只大姑娘一个亲生的闺女,自然是要处处替她做打算的,舍不得将她嫁到寻常人家去。 昨个儿永安伯夫人庄氏有意叫大姑娘嫁过去的事情,多半是刺激到了大太太。下午的时候,大太太专门过来求见了老太太,说是听说慧悟大师云游回京了,就是磕破了头,也要求大师给大姑娘批命,破了那克夫的传言。 “那就叫魏氏和瑛丫头也一起去,有个长辈在,几个姑娘也安全些。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这几日夜里睡不大安稳,叫瑛丫头抄抄佛经,也算是尽些孝心了。”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秦嬷嬷忙应了下来,迟疑了一下,却又说道:“老奴只是担心,若是那......” 不等她说完,老太太就抬起头来,眸子里带着几分冷意,打断了她的话。 “总要试一试才对,她是咱们忠靖侯府大房的嫡长女。若是连慧悟大师都觉着她命硬,我看也不必嫁人了,日后就在家庙里清修,也省的结亲不成结成了仇。” 秦嬷嬷没有想到老太太竟有这般打算,面上闪过一抹诧异,却是很快就掩饰下去,去了外头叫人传话给大太太了。 穆鸢听到老太太叫大伯母和大姐姐一块儿去的消息时,很是诧异。 说起来,这是她们二房的事情,她陪着三姐姐在情理之中,大伯母和大姐姐跟着去做什么。 穆鸢看了一眼前来传话的丫鬟,开口问道:“怎么突然大姐姐也要去。” 听着她的话,那丫鬟忙回道:“回姑娘的话,老太太这几日不大能睡好,想着叫大姑娘去庙里抄些佛经,算是尽尽孝心了。老太太说了,几个姑娘们都去,没个长辈在跟前总是不放心,就说叫大太太一起跟着。” 穆鸢思忖着,大伯母掌管府中中馈,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哪里能离得开身。这一次出府,应该是有别的事情吧。 穆鸢点了点头,叫那丫鬟退了下去。 见着自家姑娘愣神,宝珍开口道:“姑娘不必多想,有大太太在,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穆鸢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虽依旧觉着古怪,可到底不关自己的事情,索性就不想了。 这边,谢氏听了魏氏和大姑娘也一同去的事情,叫人打听,近几日京城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打听,才打听出来,这几日,人们议论最多的事情就是云游在外的慧悟大师回京了。 谢氏听了,飞快地看了站在那里的许嬷嬷一眼。 “太太,大太太难不成是想......”许嬷嬷说了一半,没好再说下去。 这京城里哪个不知道,那慧悟大师岂是轻易能见着的。当年,韩王亲自上山,都被拦在了门外。魏氏虽是忠靖侯府的长媳,论脸面难道能大的过韩王去? 倘若此事不成,叫人知道了,可不是愈发没了脸面,将大姑娘克夫的事情传了出去。 谢氏面色不变,不急不慢道:“她想什么,都是老太太允准的。瑛丫头再怎么,也是咱们忠靖候府嫡出的姑娘,老太太心里自有打算的。” 谢氏说完,才又开口道:“澜丫头那里可准备妥当了?” “太太放心,方才老奴派人过去看了,有瞿嬷嬷在,哪里有不妥当的。” 说这话的时候,许嬷嬷的言语间带了几分不满。 “她是江氏跟前的老人了,她愿意照顾着澜丫头,是澜丫头的福气。”谢氏像是没听出来,淡淡道。 “老奴是替太太不值,太太待三姑娘可真真是尽了心了,可老太太和瞿嬷嬷,却是处处防着太太,好像太太给了三姑娘委屈受。” 老太太便也罢了,是长辈。可那瞿嬷嬷不过一个奴才,因着自家太太抬举她,才给她些脸面,反倒防起自家太太来了。 谢氏听了,只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一个奴才,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再说,便是要处置,也该日后叫澜丫头亲自处置,免得惹了闲话。” 第4章 出行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穆鸢就被宝珍叫了起来,梳洗妥当之后,就去了景宜院。 她进去的时候,就见着四姐姐穆琦和安姨娘已经在了,正陪着自家娘亲说话。 谢氏见着她,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问她昨晚睡的可好,可有着凉。 穆鸢一边福身请安,一边娇声道:“这话这几日母亲已经问过好多遍了,有宝珍几个在,哪里有不妥当的。”说着不等谢氏叫起,就直起身来,上前站到了谢氏跟前。 听她这么说,谢氏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这就嫌母亲唠叨了,左右这几日去灵岩寺,可算是能躲出去玩了。” 穆鸢不好意思笑了笑,挽着谢氏的胳膊道:“才不是,要不娘亲也陪着一块儿去吧。”见着谢氏摇头,想了想,穆鸢才又继续说道:“那娘有什么想要的,女儿给娘买回来。回来时听说要路过玉食斋,娘不是最爱吃他家的翡翠椰蓉糕。” 穆鸢的话音刚落,不等谢氏开口,一旁的安姨娘就出声道:“姑娘如此孝顺,时时能记着太太,妾身真是羡慕得很。” 谢氏听了,笑着摸了摸穆鸢的脸颊,开口道:“你可别夸她,不过是贪玩想哄我开心,哪里是真记着我这当娘的。” 穆鸢听了,顿时有些脸红,摇了摇谢氏的衣袖,厚着脸皮道:“才不是贪玩,娘亲冤枉我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几分急切,惹得谢氏笑出声来。 “好,娘亲知道你是个孝顺的。” 谢氏才说完这话,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小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三姑娘来给太太请安了。 方才有婆子打探到,老太太那里又派了人来,给三姑娘送了件披风,三姑娘自然要花时间应付几句,所以就来迟了。 “外头冷,快叫她进来吧,别着了寒气。”谢氏面色不变,温声道。 四姑娘穆琦听着谢氏这话,眼底闪过一抹嫉妒,视线却是朝门口看去。 只见穆澜穿了一件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梳着双丫髻,脚下是一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眉目如画,仿佛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幽兰。 穆琦面色微微一变,她知道穆澜像极了已故的江氏,举止投足间总是有股江南女子般的纤细羸弱,叫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之意来。 便是这副模样,叫老太太这些年都不放心,事事都要过问,生怕她受了一丝委屈。 想着这些,穆琦的心中愈发的酸涩难忍,看着穆澜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嫉妒。 穆澜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谢氏叫她起来,将她拉到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背,开口道:“这趟去寺庙里虽是抄经,可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你是个心思深的,可忧思过甚最是伤身,你母亲在天上也会心疼的。” 听着谢氏的话,穆澜身子僵硬了一下,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 她没有想到,谢氏会说起她的生母来。这府里,便是祖母,也甚少当着她的面儿提起母亲来。 见着她眼红的样子,谢氏拍了拍她的手,转过头去朝着许嬷嬷吩咐道:“摆饭吧,别耽误了时辰,几位姑娘一会儿还要去慈晖堂。” 许嬷嬷应了一声,忙吩咐了人去准备。 片刻的功夫,就有几个丫鬟提着食盒进来,虽是早膳,却也摆了满满一桌。 “都坐吧。” 见着谢氏坐下来,穆鸢和几位姑娘跟着入座,安姨娘则是站在一旁布菜。 等用过早饭,几个人才一路去了慈晖堂去给老太太请安,外加告别。 因着大太太魏氏也要去,老太太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只叮嘱了几句,就让她们出来了。 “去看看,马车都准备好了没?”魏氏从慈晖堂出来,就吩咐身边的丫鬟通知守在二门的婆子准备马车动身了。 那丫鬟得了吩咐,应了一声,一路快步走出去。 虽说只是去住两三日,可随行的丫鬟婆子却是不少,总共用了四辆马车。 穆鸢、穆澜在一辆马车里,魏氏和大姑娘一辆,剩下的就是丫鬟婆子坐一辆,最后一辆则是放着诸多的行礼。 穆鸢自打穿过来,出府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所以见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路两边的铺子,也觉着格外的有意思。 只是当着穆鸢的面,不好表露出高兴来。 马车出了京城,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灵岩寺。 灵岩寺在京城东郊,寺里僧人众多,又有名扬天下的慧悟大师当主持,几乎要比皇家的法清寺都要要闻名,前来上香的香客格外的多。 马车停了下来,外头响起婆子的说话声。 有丫鬟过来,扶着穆澜和穆鸢两位姑娘下了马车。 穆鸢下来的时候,转头就见着刚刚下了马车的大伯母魏氏和大姐姐穆瑛。 “上去吧。”魏氏温声道。 穆鸢看了魏氏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着魏氏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 她下意识偷偷看了一眼穆瑛,只见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自打那平阳侯公子郭潘落水溺死后,穆鸢就觉着她这大姐姐性子愈发的冷淡了。平日里她们姊妹怕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闷过去陪她说话,穆瑛也只是淡淡应付着,即便是笑,那笑都从来没有落到实处。 穆鸢只看了一下,就立马收回了视线。 灵岩寺的山格外的高,路两边植有竹林,竹林成片;风过处,竹声万壑,令人心旷神怡。 林间进山神道隐见,依山势、伴神兽,直通山脚处的石牌坊;立于斯,极目远眺,灵岩寺四周古木参天,气势雄伟。正如诗中描述的“数里入江路,千峰趋寺门,此中堪自适,钟馨尽朝昏”之境界一般。 虽有丫鬟扶着,可一路攀爬上来,穆鸢额头上还是出了一层的汗,气喘吁吁,脸也红通通的,透着热气。 果然,娇养在闺阁里,身子就是这么不中用,穆鸢在心里感慨道。 一阵凉风吹到脖子里,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旁伺候的宝珍忙开口道:“姑娘可是冷了,还是拿件披风穿上吧。” 说着,就要从一旁婆子拿着的包袱里找出披风来。 穆鸢摇了摇头,阻止了宝珍的动作,爬了一路的山,身上黏糊糊的冒着热气,穿上披风就能难受了。 魏氏在一旁见了,只开口道:“这都上山了,叫人安排了住处,就能休息了。这会儿穿上,一会儿又要脱了反倒容易着凉。” 听魏氏这么说,宝珍自然应了一声。 穆鸢转头对大伯母魏氏笑了笑,甜甜道:“还好有大伯母在,不然鸢儿多半还要生病的。” 魏氏被她说的忍不住一笑,看着她娇软可人的样子,心里只觉着羡慕。 她的瑛姐儿,如今身上一点儿小姑娘的天真气都没,活脱脱就像是看透了人世间的事情一般,叫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如何能好受。 “你这丫头,打小就嘴甜,怪不得叫人疼。” 魏氏说完,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三姑娘穆澜,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来。 这些年,若不是老太太偏疼三姑娘,叫她的瑛儿落到了后头,瑛儿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的境地。 若是老太太肯进宫求毓妃娘娘留意瑛姐儿的亲事,也就不会闹出平阳侯府的那些个事了。 谁都知道,毓妃是皇后娘娘的人,只要皇后娘娘肯抬举瑛姐儿几分,便是那国公府,或是皇子府,瑛姐儿也能嫁进去。 这般想着,魏氏的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儿了。 “好了,别杵着了,都进去吧。” 旁人不知道魏氏心底的想法,听了这话,便缓步走了进去。 一进了寺庙里,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檀香味儿,格外的刺鼻。 寺庙占地很大,建有禅义法庭、无梁殿、观音殿、灵岩寺碑、大雄宝殿、方丈寮以及井亭。 寺中的观音塑像一体三面,堪称京城里最大一尊。一为莲花座,二为观音像。三面观音正面为观音手持佛珠,代表如意吉祥;朝南侧面为观音手捧婴儿,誉为送子观音;朝北侧面为观音手捧净瓶,愿天下大众永葆平安。 整个寺庙中,格外的肃穆,穆鸢众人跟着领路的小和尚一路去了后院的厢房。 第5章 相遇 因着是忠靖候府的女眷,寺院里特意安排了后院的两间厢房。 魏氏和大姑娘穆瑛住一间,穆鸢和三姐姐穆澜住一间,各自有丫鬟婆子伺候。 魏氏叮嘱了几句,就带着穆瑛走进了屋里。 穆澜目送二人进去,才转过头来对着站在一旁的穆鸢微微笑了笑,拉着穆鸢的手走进了靠右边的屋子。 厢房里格外的雅致,因着昨日就派人前来安排,屋子里干净整洁,无需另外打扫。只姑娘家娇养讲究些,换了两床新的被褥。 穆鸢和穆澜坐在桌前说话,只一会儿功夫,就见着宝珍几个丫鬟从内室出来,说是全都收拾妥当了。 这会儿已经天黑了,寺庙的小和尚送了膳食过来,打开一看,是两碗菌汤素面,上头飘着翠绿的香葱,还有两碟小菜。 坐了一路的马车,又爬了山,穆鸢自然是饿极了,即便是素面,也全都吃的干干净净,肚子鼓鼓的。 穆澜却是只用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姑娘身子骨弱,该多吃些才好。”穆澜贴身的丫鬟碧云见着自家姑娘吃的这么少,忙开口劝道。 穆鸢听着这话,也跟着道:“姐姐是该多吃些,要不怎么能受得了。” 穆澜对着她笑了笑:“我可不像妹妹你,什么时候都能有个好胃口,路上颠簸,这会儿实在是吃不下。” 穆鸢自觉将穆澜的话转换为她是个吃货,所以才能每天都有好胃口。 穆澜见她愣住,怕她多心,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我是羡慕妹妹胃口好,可没有别的意思。” 听着她这话,不等穆鸢开口,站在一旁的宝珍就笑着道:“姑娘这便是多心了,连太太都说,我家姑娘打小就不挑嘴,见了好吃的就喜欢,幸好是吃的多,却是没怎么长胖,才叫人放心。” “你这丫头,就会编排我。”穆鸢装作生气瞪了宝珍一眼,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路上,三姐姐不怎么说话,气氛格外的沉闷,如今住在一处,能说笑几句,总好过那种叫人不舒服的压抑感。 用过了晚膳,又喝了一盏茶,因着第二天要抄写经书,二人也早早就睡下了。 碧云和宝珍各自伺候着自家姑娘睡下,才到了外间守夜。 这边,魏氏将要求见慧悟大师的事情说给了大姑娘穆瑛。 穆瑛一听,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这样大的事情,母亲怎么问都不问我。” 怪不得,她总觉着有哪里不对,祖母和母亲都说是叫她去寺庙散散心,顺便抄些佛经,给祖母祈福。 原来,是因着慧悟大师。 穆瑛看着魏氏,眼圈一红,不由得落下泪来。 魏氏见着她这般,只轻轻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胳膊道:“娘还不都是为了你。自打出了那事儿,你就听不得生辰八字这四个字。若是早早告诉你,这趟出府是专程求慧悟大事给你批命,你定不会听娘的话跟着出来。” “这些日子你瞧瞧你消瘦成什么样了,哪里还有姑娘家的生气,娘总不能看着你继续苦了自个儿,耽误了你一辈子,就是跪在地上求,也要求见慧悟大师一面。” 穆瑛听到此处,终于是忍不住痛哭出声,扑到魏氏怀中:“娘,女儿心里难受,那郭潘明明是醉酒落水,平阳侯夫人偏要来怪我。” 魏氏听着,眼眶也跟着湿润了,拍了拍她的后背,只安抚道:“娘知道,娘都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刚亮,穆鸢就被寺中的晨钟惊醒,睁开了眼睛。 躺在床上恍惚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是陪着三姐姐来了灵岩寺。 外头守夜的宝珍、碧云早就起了。 这会儿听到屋里的响动声,就打起帘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早有粗使的婆子端了热水进来,又将洗漱用的东西全都放好,宝珍和碧云各自伺候着自家姑娘更衣梳洗。 等一切妥当之后,才去了魏氏那里。 虽说昨日魏氏说叫二人不必顾忌规矩,可既跟着长辈出来,早起第一件事定是要去长辈屋里请安的。 太早起来,穆鸢还有些不习惯,眼皮沉沉的,脑子里也有些晕晕乎乎的不清醒。 宝珍知道自家姑娘贪睡,若是起的早了,身上定是难受的,就在一旁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穆鸢叫她拿了一盏寺庙里的泉水进来,冰冰凉凉喝了几口,顿时就清醒了许多。 这泉水是昨晚寺庙里的小和尚送来的,说是专门给女眷们泡茶用。 穆鸢和穆澜才出了屋子,就见着隔壁的房门前守着的丫鬟婆子。 见着二人过来,那婆子忙福了福身子,给二人请安。 “姑娘们安好,太太还说早起天凉,想叫姑娘们多睡会儿。” 二人对着那婆子微微笑了笑,自然知道这只是场面话。 若是起迟了,魏氏定会觉着三房的姑娘都不懂规矩,传出去丢了忠靖侯府的脸面。 那婆子掀起帘子,领着二人走了进去。 穆鸢进去的时候,就见着魏氏和大姑娘穆瑛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桌前说话。 见着二人进来,魏氏脸上露出笑意来。 “都说出门在外不必守着那些规矩,你们倒是实心。” 穆鸢一听,不由得腹诽,当长辈的自有当长辈的好,什么话都叫她们说去了,若是今个儿不过来请安,大伯母该在背后说她们不懂规矩了吧。便是回了府里,娘亲知道了也要怪罪的。 想着这些,穆鸢跟着三姐姐齐齐福身,给魏氏请安。 “给大伯母请安。” “快起来吧。” 她们一进来,穆瑛就站起身了,各自见礼后,才在桌前坐了下来。 有婆子弄了杏仁茶来,穆鸢拿在手中小口小口喝着,不时应上一句。 聊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魏氏就叫她们回去了,说是叫她陪着三姐姐抄写经书。 二人一听,这才告退出来。 穆澜却是拉着她的手说道:“我这里妹妹自不用担心,只我听说祖母这些日子睡不安稳,妹妹抄上一卷佛经,祖母知道了,也是高兴的。” 穆鸢岂能不知穆澜这是真心在为她好,当下就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三姐姐也要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才是。”穆鸢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 穆澜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我知道。” 两人进了屋子里,等用过早膳,就在屋子里抄起经书来。 这期间魏氏和大姑娘穆瑛来过一趟,见着她们二人抄经,跟前的丫鬟婆子也伺候的周到,叮嘱了几句,这才走出了屋子。 穆鸢本就不是能耐得下性子的,再加上她并不需要抄写很多,所以抄了一个时辰,觉着手腕实在酸疼,就停了下来。 宝珍在一旁伺候着,见着自家姑娘放下笔来,忙递上了一盏茶来。 穆鸢喝了几口,看着在对面认认真真抄写经书的穆澜,也不好出声打扰,就示意了宝珍一眼,出院子里透透气。 寺庙里到处都是檀香的味道,熏得人有些头疼。 穆鸢和宝珍一路走,走到了一处亭子处。 亭子四周种满了各色的花朵,地上的绿芽生根,倒是比别处多了几分雅致。 只是这灵岩寺到底是在山上,出来的时候还不觉着如何,这会儿身上倒是觉出几分凉意来。 宝珍提议要回去拿件披风来,可又不放心穆鸢一个人呆在这儿,一时间左右为难,恨不能出府的时候多带几个丫鬟。 穆鸢笑了笑:“这是寺庙,佛家圣地,哪里有什么不安全的,你快去吧。” 在穆鸢保证自己不会乱走,只在此处等着之后,宝珍才福了福身子,一路朝来的方向去了。 穆鸢就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她倒习惯了如此,坐在那里用手指在石桌上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着,后来觉着有些无聊,才起身走下亭子看着四周的花。 哪曾想,回过头来,却见着亭子里原先坐的地方已经被人占了。 那人身子坐的板直,身着一身墨蓝色的宽袍锦衣,皮肤白皙像是最好的美玉,透着莹润的光泽,手里拿着一盏玉质的酒杯,大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杯沿。 穆鸢还未收回自己的视线,就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被他这样看着,穆鸢一时就愣住了,心中也不由得一跳。 第6章 宋庭远 见着她愣住,那人竟勾了勾唇角,拿起手中的酒杯朝她示意一下,然后放到嘴边,一饮而尽。 穆鸢看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还有那薄薄的嘴唇,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正待转身离开,到别处去,可还未迈开步子,那人就朝她微微点头,开口道:“可是在下扰了姑娘赏花,姑娘才这般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穆鸢听了,下意识摇了摇头,未等她开口,那人就扬了扬眉,出声道:“哦,这倒奇怪了,那就是在下相貌太丑、入不了姑娘的眼,把姑娘给吓着了。” 看着他大有深意的眸子,穆鸢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摇了摇头,心想这是哪家公子,莫不是精神有些不大正常?不然,如何能长着这张温润如玉、貌比潘安的脸,却是问出这种话来。 那男子见她摇头,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来,嘴里却是继续追问道:“既然姑娘也觉着在下相貌好,那为何连话都不愿意和在下说。” 听他这么说,穆鸢着实有几分生气起来,抬起头来气鼓鼓瞪了他一眼,开口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公子问这话,不觉着有些唐突。” 见着听着她的话后眉眼间愈发多了几分笑意的男子,穆鸢突然很后悔和他多说。 这样的人,多半是哪家公子,闲来拿她打趣的吧。 穆鸢收回视线,转身就想离开,不曾想一个踉跄,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一下,身子也朝前跌去。 原以为会摔得很惨,哪只身子却是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稳稳接住了,穆鸢靠在他怀中,闻到他身上一种极为好闻却又说不出是什么的香气。 “姑娘小心些。”男子温声道,声音带着磁性,格外的好听。 穆鸢还来不及想他怎么会那么快就从亭子里下来,听着这话,只想起方才无礼的瞪了这人一眼,如今被他所救,不由得脸涨得通红,只红着脸小声道了谢。 刚想从这人怀中站起来,穆鸢却发现对方迟迟不肯放开她。 穆鸢只得叫了一声公子。 “在下宋庭远。”男人轻笑一声,视线落在穆鸢的身上。 穆鸢总觉着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可被他这样看着,她竟然能知道他目光所代表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才小声将自己的闺名说了出来。 果然,听到她的话之后,那人才心满意足将她放开。 穆鸢:“......” “姑娘,姑娘。”熟悉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穆鸢转过头去,就见着宝珍一路朝这边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 穆鸢心中一喜,退开一步,对着宋庭远福了福身子,告辞离开,颇有种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样子。 她不知身后的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笑一声,抬起头来,手里竟是多了一块儿玉佩,上头刻着一个“鸢”字。 ...... 见着穆鸢,宝珍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和担心:“姑娘,都是奴婢不好,路上遇上了厨房的小和尚,不小心将汤洒在了身上。” 宝珍向来是个稳重的性子,穆鸢听着,自没有责怪她,点了点头:“知道了,快到中午了,咱们回去陪着三姐姐用饭吧。” 宝珍点了点头,心里有些责怪自己,连累自家姑娘等了好些时候。听着这话,忙伺候着穆鸢穿上了披风,两人才一路朝后院厢房的方向去了。 亭子里,宋庭远正饶有兴致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突然从树上跃下一个锦衣公子。 这公子眉目清秀,身着一身淡紫色的锦缎长袍,腰间戴着玉佩,手腕一挥就将手中的折扇打开。 “真是看了一场好戏,姑母定不知道,子谕兄会这般急色,调戏一个还未长开的小丫头。” 说话的,便是诚王府的世子萧傅,他此时一脸的兴味和打趣。 宋庭远听着这话,抬起头来,微微勾了勾唇角,未待他开口,萧傅就败下阵来,连声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惦记着小嫂嫂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见着,哪里能按捺得住。方才若不是我丢出了石子,你也没机会抱着小嫂嫂。” 萧傅说完,便朝亭子里头去,嘴里却是嘀咕道:“真是见了鬼了,你确定上辈子娶的是这忠靖候府的五姑娘。这可差了整整十岁,更别说,那姑娘娇娇软软,还没怎么发育好,娶过来难不成当闺女养着。 直到现在,他依旧有些震撼堂兄说的那些话,重活一次,可真是求都求不来的。 宋庭远一双眸子里透着警告,萧傅忙止住了话语,却是忍不住又问道:“那堂兄总该告诉我,上辈子我可娶妻了,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是不是比小嫂嫂还要好看些。” 他随口一句话,却是让宋庭远抬起头来,眼中微微闪过一抹异样。 一瞬间,萧傅后背生出一股寒意来。 “诚王府被父皇满门抄斩,王府上下两百多人,无一幸免。” 实际上,当年父皇留了萧傅的性命,将他流放到岭南。后来,他好不容易登基后,替萧家平反后,萧傅已落得一身的伤病,再无今日的潇洒。 萧傅听完,全身僵直,好半天,才看了宋庭远一眼,起身一跃,就消失在这寺庙中。 宋庭远面无表情,低下头去看了手中玉佩上的那个“鸢”字,瞳孔微缩,小心的玉佩放进怀中。 ...... 穆鸢和宝珍回了后院厢房的时候,穆澜还在抄写经书,见着她进来,才抬起头来,笑了笑。 “方才宝珍回来,说是替妹妹拿件披风,这才刚出去,却是陪着妹妹回来了。” 穆澜说着,放下手中的笔,从案桌后走了过来,拉着穆鸢的手坐在桌前。 穆鸢听着,微微一笑:“外头有些凉,香客又多,若是没人了出去玩才清净。” 穆鸢的话音刚落,穆澜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寺庙就是香客来祈福上香的,若都是妹妹这般想法,没有香油钱,这庙怕早就衰败了。” 丫鬟碧云上了两杯茶,穆鸢端起茶来,才掀开茶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茶香。 茶香弥漫在空气中,格外的好闻。 “这是今年宫里新贡的太平猴魁,娘娘知道祖母爱喝茶,叫人从宫里带了出来,祖母赏了我一些。” 穆鸢听了,微微笑了笑,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弥漫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穆澜见她只顾着喝茶,什么都没说,低下头去开口道:“这茶我只敢拿给妹妹喝,若是换了旁人,定以为我叫丫鬟上这茶,是在显摆炫耀,得了祖母的赏。” 穆澜很少对她说这些亲近的话,这一回出府,两人倒是亲近了许多。 两人对视,都笑了起来。 碧云见着自家姑娘笑出声来,心中一阵宽慰,想来之前太太说的那些话,姑娘都听了进去。 也是,姑娘虽然自幼丧母,可还有老太太疼着,太太对姑娘也是格外上心,姑娘若是自怨自怜,反倒是辜负了旁人的一片好意。 穆鸢陪着三姐姐喝了茶,外头就有人从膳房里领了饭菜进来,摆了满满一桌。 穆鸢见了,心中诧异。 穆澜睨着她,开口道:“这寺庙也是要经营的,香客们肯出银子,便是什么好吃的都有了。和尚们虽吃斋念佛,却也是*凡身,所以这进项也是要紧的。” 听着穆澜这话,穆鸢顿时就脸红起来,她自打成了这忠靖侯府的五姑娘,虽不至五谷不分,却也着实缺少了一些常识。 像这一回,她还以为每日饭菜都有小和尚送来,这灵岩寺的香客,吃的都是一样的斋菜。却是忘了,这世上,尤其是在这古代,阶级分明,有权有银子,就什么好东西都有了。 两人一块儿用过午饭,又坐下来喝着茶闲聊了几句。 这时候,有婆子进来回禀,说是魏氏和大姑娘回来了。 这一上午,下头的丫鬟说大太太、大姑娘去前院上香,添香油钱去了。 穆澜听了,对着穆鸢道:“等过会儿咱们过去陪大伯母说几句话,一会儿再回来抄写经书。” 穆鸢点头,知道这是当小辈的该做的事情,就是场面上,也该应付着些。 至于为何这会儿不过去,自然是要等着魏氏和大姐姐用过午膳,不然去了反倒是打扰了,平白讨人嫌。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二人就过去了。 进去的时候,魏氏和大姑娘穆瑛也才用过午饭,正坐在桌前喝茶。 见着二人进来,魏氏招呼着她们过来坐,然后叫人上了茶和点心。 “你们可吃过了?”魏氏出声问道。 听着这话,穆澜只回道:“用过了,劳烦大伯母挂心。” 魏氏点了点头,看着穆澜的眼中有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冷淡,转过头来和穆鸢说起话来。 自打这一回出来,穆鸢就能感觉到大伯母对三姐姐的那种不满,这会儿,是愈发清晰起来。 距离早上不过几个时辰,魏氏竟是连面上的功夫都不肯做了。 穆鸢心中诧异,却是应付着陪着说了几句话。 说了一会儿话,魏氏就说是乏了,二人才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大伯母这是怎么了?”穆鸢忍不住开口道,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抱怨,替穆澜委屈。 虽说是长辈,可也不能平白无故不给人脸面,拿小辈撒气。 等进了屋后,穆澜才对着她道:“我想,大伯母怕是心情不好。” 见她依旧不大明白,又继续说道:“听说前几日慧悟大师云游回京了,想来,大伯母和大姐姐是因着这事才和咱们来了灵岩寺。” “不过,这京城里哪个不知,慧悟大师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见着的。” 听着穆澜的话,穆鸢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嘴里却依旧说道:“即便这样,大伯母也不该这样待姐姐。” 见着穆鸢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穆澜不由得心中一暖,莞尔笑了开来。 等到晚间洗漱的时候,宝珍才发现自家姑娘贴身的玉佩不见了。 第7章 玉佩 等到晚间洗漱的时候,宝珍才发现自家姑娘的贴身玉佩不见了。 穆鸢听到宝珍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才低下头去,果真是什么都没见着。 “这可怎么办,那玉佩可是姑娘生辰的时候老爷送姑娘的,上头还有姑娘的闺名呢。”宝珍一脸担心,额头上都渗出汗珠来。 穆澜听着这边的声音,走过来问是出什么事了,才知是自家妹妹贴身的玉佩给弄丢了。 “今个儿你家姑娘去了哪里,快带个婆子出去找找。” 宝珍听了,忙应了一声,才刚迈出一步,又听穆澜道:“如今是夜里,动作小心些,别张扬开来,反倒不好。” 穆鸢这会儿却是记起自己在亭子那处差点儿摔了一跤,想着多半是掉在那里了,就叫住了宝珍,说是要和她一块儿去。 穆澜却是担心道:“这会儿已经快天黑了,妹妹怎么好出去,若是出了事如何和母亲交代。” 宝珍也是担心,穆鸢只好将她摔倒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多半是落在那里了。 “妹妹可伤着了?”一听她摔了一跤,穆澜满是担心,拉着她全身上检查了一遍,见着没伤处,才放下心来。 “往后若是出门,定要多带几个婆子,免得再出了今日的事情。” 听着三姐姐的话,穆鸢点头应下,瞒着遇见那宋公子的事情,终究是有些心虚,娇嗔道:“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下,哪里就这么娇弱。” 说完这话,才吩咐了宝珍和一个粗使的婆子暗地里去找,别漏了风声。 过了半个时辰,宝珍她们回来后,却是什么都没找见。 穆鸢心里有些失落,可东西是自己弄丢了,谁也怨不得,一时间,竟对那宋公子生出几分埋怨来,若不是他连连追问,叫人心里不安,她也不会急着要走,被那石子给绊倒了。 可转念一想,那人虽说话古怪些,可到底是救了她,免得她摔痛,她怎可反过来责怪到他的身上。 穆鸢心善,如何能猜到那玉佩根本就不是自己弄丢的,而是被某人故意“偷”去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宝珍她们心情也不好,觉着是自己没照顾好自家姑娘,不仅害的姑娘摔了一跤,连老爷送的玉佩都弄丢了。 穆鸢回头见着宝珍一副自责不安的样子,忙出声安慰道:“不怪你,你又哪里能料到,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弄丢了。平日里都说碎碎平安,咱们只当那玉佩摔碎了,讨了个平安。” 穆鸢这一打趣,屋子里的气氛才好些。 碧云见着五姑娘这般说话,心中忍不住暗暗想怪不得五姑娘得夫人和老爷宠爱,这样的话说出来,听到人心里都是舒服的。 不过,这人的性子都是天生的,就拿自家姑娘来说,便是想到了,也不大好意思说出来,又何况是根本就想不到呢。 二人各自伺候着自家姑娘睡下,才一前一后出了内室。 这边,魏氏却是跪在慧悟大师的紫竹院门口苦苦哀求,竹林里隐隐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人,身披袈裟,定是慧悟大师无疑。 魏氏跪了有一个时辰,才有小和尚从远处过来,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出声道:“施主请回吧。” 听着那和尚的话,魏氏的脸色一僵,情急之下,忍不住道:“我佛慈悲,佛祖既能度人,大师为何不给小女一条生路。” 那小和尚看了魏氏一眼,面色依旧平静无澜:“佛祖只度有缘人,施主和慧悟大师无缘,自不好相见。” 这话音刚落,竹林里突然就响起一阵箫声,魏氏抬头看去,却见原先竹林中的身影竟是不见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魏氏身子一软,歪倒在地上,一旁站着的婆子见着自家太太跌倒,忙上前扶了起来。 “太太,咱们还是回去吧。” 慧悟大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见着的,既是不出面,自然是说太太和大姑娘都不是有缘人。 当年,就连韩王求见慧悟大师,不也在寺下跪了三日。 佛家之人最是心慈,也最是凉薄,尘世间的苦痛,他们岂会感同身受。 魏氏心中酸涩,手心冰凉,呆愣了一会儿,才扶着那嬷嬷的手站起身来。 “回吧,此事别叫瑛姐儿知道。” 那嬷嬷点了点头,扶着魏氏离开了,索性这是在夜里,方才的一幕并未被人瞧见,不然,自家太太真是失了体面,若叫人知道,对忠靖侯府的名声也不好。 魏氏不知,待她离开后,竹林里的灯笼又亮了起来。 ...... 翌日清晨,穆鸢起来后,才梳洗妥当,魏氏就派了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今早不必过去请安了,叫姑娘们自己用膳。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叫人送走了那丫鬟。 回过头来,脸上却是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大伯母心里不痛快,咱们也懒得自讨没趣。” 穆澜听了,笑了笑,吩咐一旁的丫鬟拿些茶和点心过来。 茶是上好的太平猴魁,而泡茶的水更是灵岩寺的泉水,穆鸢拿起茶盏和穆澜一起品茗起来。 喝了半盏茶,才有婆子送了饭菜进来,二人用了膳,由丫鬟们伺候着净了手,换上了舒适的衣裳,才又抄起经书来。 她抄的是妙法莲花经,乃是释迦牟尼佛晚年在王舍城灵鷲山所说,属于开权显实的圆融教法,大小无异,显密圆融,显示不分贵贱,人人皆可成佛。 都说抄经静心,果真如此,穆鸢手里拿着笔,抄了好几个时辰,竟也不像昨日一样,觉着累。 宝珍在一旁伺候着研磨,见着自家姑娘停下笔来,才小声道:“奴婢琢磨了一宿,姑娘昨日丢的若是旁的便也罢了,可那玉佩一来是老爷送的,二来上头有姑娘的名讳,若是落到一些不怀好心的人手中,知道姑娘是忠靖侯府的小姐,在外头随便说上几句,手里又有东西,可不坏了姑娘的名声。” 昨晚服侍着自家姑娘睡下后,宝珍真真是琢磨了一宿,担心的一整晚都没睡着。 如今得了空,定是要将事情的轻重说给自家姑娘的,免得回了府里,想再找可就难了。 穆鸢听了,低下头思忖起来,古人规矩严谨,于女子就更甚一分,这事情她不是没有想过。 只既然已经丢了,又找不到,那也是无奈之事。 总不能大张旗鼓将这寺庙翻上一遍,叫人人都知忠靖侯府五姑娘贴身的玉佩弄丢了,惹来闲话。 “要不奴婢私下里去找找寺院里监寺,许是被人捡到了,交到了寺院里也未可知。” 穆鸢听着这话,倒也觉着可行。 监寺是主持以下,负责整个寺院的工作,主管财务,管理寺院,掌管库房,兴许早起洒扫的时候被寺院里的小和尚捡到了。 若是那样,就最好不过了。 “咱们私下里去,别扰了三姐姐抄经。”穆鸢低声对宝珍道。 宝珍也知道三姑娘忙着抄经,怕是抽不出空来,所以听了自家姑娘的话只点了点头。 穆鸢对着对面的穆澜道:“我和宝珍出去散心走走,姐姐可要跟着去。” 后日就要回府了,穆澜自然是不去的,只叮叮嘱了妹妹几句,又叫宝珍好生跟着。 穆鸢和宝珍从屋里出来,找了个小和尚打探清楚监寺的禅房,才寻了过去。 只可惜,昨个儿并没有人捡到东西,听了这话后,宝珍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来。 那和尚也是个好心的,说是暗地里叫人在寺院各处找找,若是找见了,再派人来告诉她们,叫她们过来拿。 二人连声谢过,告辞离开,回来的路上路过两个大殿,又很是虔诚的拜了菩萨,磕头许愿。 穆鸢原本是不信什么佛祖的,可既然自己穿越过来,可见这世间还是有鬼怪之说的。所以,无意间听说今日慧悟大师在禅房里为有缘人解签,便跟着走了过去。 她去的时候,一眼就见着站在殿外的大伯母魏氏和大姐姐穆瑛。 见着她过来,魏氏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笑了笑,将她拉到自己跟前,问她怎么到这儿来了。 穆鸢自然只说是出来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了。 魏氏听了,就说既然来了,也求个签,兴许能见得慧悟大师一面。 穆鸢听了,反射性朝站在那里的大姐姐穆瑛看去,嘴里却是说道:“三姐姐还不知道,这会儿在厢房里抄经,我叫宝珍去叫三姐姐过来。” 说着,不等穆瑛和魏氏开口,就吩咐了宝珍一路过去了。 魏氏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看着她的目光也没原先那么温和了,转而和穆瑛说起话来。 穆鸢毫不在意,只觉着魏氏此番也太小家子气了些。 难不成,她和三姐姐求了签,就能抢了大姐姐的机会。 第8章 慧悟大师 只一会儿功夫,宝珍就原路回来,说是三姑娘惦记着抄经,就不过来了。 穆鸢听着,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点了点头。 魏氏此时却是转过头来道:“这姑娘家求的是个姻缘,江氏的忌日快到了,你三姐姐该是不好过来。” 魏氏的话虽然听着有几分刺耳,到底让穆鸢明白过来,穆鸢点了点头。 等轮到她们时,穆瑛和穆鸢跪下求了签,又记住了灵签上的签诗,才将灵签交到小沙弥手中,叫他送进去。 女眷众多,外头有招待香客用的水果点心,可古人规矩颇严,自不会在这大殿前吃喝,失了敬意。 穆鸢闲来无聊,就打量起四周的景致来,突然殿门吱呀一声,方才的小沙弥从殿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支灵签。 穆鸢眼看着那小沙弥走到自己跟前,出声道:“施主的签诗可是这个。” 那小沙弥说着,将手中的一张写着字的纸张递到穆鸢面前,穆鸢伸手接过,打开一看,上头写着“你往事已沉,我只言自今。”正是她方才摇出来的签诗。 众人的目光灼灼,全都落到穆鸢的身上,有诧异,有羡慕,瞧着这小沙弥的举动,在场的香客全都明白过来,慧悟大师口中的有缘人,便是这小姑娘了。 穆鸢亦是诧异,心中咯噔一下,却是朝站在那里的魏氏看去。 实际上,她过来只是凑个热闹,万万没有想和慧悟大师见面的意思。 若那大师真真是佛法高深,她的秘密不是全都被看穿了? 穆鸢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紧张起来。 魏氏上前一步,拉着穆鸢的手,温声道:“快进去吧,能见得慧悟大师一面,可是天大的福气。” “鸢丫头......”魏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刚想开口,就被站在那里的穆瑛拉了拉袖子。 魏氏也知道不好说这些,太过难为人,只低声道:“进去吧。” 穆鸢心中明白,低声问道:“大伯母可带着大姐姐的生辰八字。” 魏氏猛地抬起头来,眼圈一红,抓着穆鸢的手,不着痕迹将一张纸放到穆鸢手中,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哽咽和感激。 “是大伯母想岔了,一时糊涂......” 穆鸢摇了摇头,没叫她说下去,看了站在那里的穆瑛一眼,才跟着那小沙弥走进了禅室中,身后传来众人的窃窃私语。 “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得慧悟大师亲见。” “瞧这通身的气派,定是出自公门侯府。” “我知道,好像是忠靖侯府三房的五姑娘,平日里不大出来。” 穆鸢有些紧张,还有些不安,跟着那小沙弥走了进去,殿内的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檀香味。 可此时,穆鸢也顾不得什么刺鼻不刺鼻了。 她的视线落在站在那里身披袈裟的慧悟大师身上,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的厉害。 这大师虽然面目和善,可那双慈善的眸子,却似乎能看到穆鸢骨子里,将她的来历全都看穿了。 穆鸢像个木头人似的过去见礼,怕看出什么,又想若是能看出来,兴许有法子能回去呢。 一时间,忐忑中又多了几分期待。 “小施主不必多礼。” 慧悟大师指了指地上摆着的蒲团,示意穆鸢坐下来。 穆鸢才刚坐下来,慧悟大师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施主之往事,该全忘却之。不是可以回味者。古人示之曰。昨日死。今日生。昨日之事全去之后。今日起。得以新之决定行之。已往不追。今日者再以新之决定作之。必有大成之时。” 慧悟大师的话音刚落,穆鸢心中一紧,顿时脸色都变了。 她没有想到,慧悟大师竟真能看出她的不同。 “大师既知道......”穆鸢才想问一句,如何能回去,话刚开口,就听慧悟大师道:“老衲平生只看命,从未给人改过命,施主来到此间,乃是天意,何必强求。” “再者施主既有尘缘,回去亦是失去,和当日有何不同,小施主聪慧通透,定能领悟老衲的意思。” 穆鸢明白过来慧悟大师话中的意思,心结稍解,便低声道:“多谢大师点醒。” “小施主灵性过人,生性纯善,又有此番境遇,实乃与我佛门有缘。”慧悟大师说着,就褪下手中的禅珠,对着穆鸢道:“这紫檀佛珠跟了老衲四十多年,最能安魂,今日就送于小施主。” 穆鸢诧异,见着慧悟大师深邃的目光,谢过之后才双手接了过来。 而后,迟疑了一下,将穆瑛的事情说了出来,若是可能,求方丈大师给穆瑛批命,求得一线生机。 慧悟大师看着她,只念了一声痴儿,而后才接过穆鸢递到面前的生辰八字,提笔写下一句话来。 穆鸢接过去,只见上头写着“或一年,或两年、或三四年。” 穆鸢不解,却也看出慧悟大师不欲多说,谢过之后,才从禅房里退了出来。 她一出来,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的身上,魏氏更是抢先一步走上前来,又觉着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才对着穆鸢道:“你三姐姐怕是等急了,咱们回去说。” 穆鸢点了点头,才随着魏氏一路回了厢房。 之后,将穆瑛的生辰八字递给了魏氏。 魏氏打开一看,上头批着:“或一年,或两年,或三四年。”几个字。来回念了几次,竟是落下泪来。 “大伯母。”穆鸢忍不住道。 她今日帮着穆瑛不过想着顺手试上一试,若是能成,也算解了大姐姐的心结。她知道,出了那平阳侯世子的事情,大姐姐心气郁结,若不能开解,身子总归是受不住的。 这一趟出来,魏氏虽叫人有些生气,可她是她,穆瑛是穆瑛,念着姐妹之情,穆鸢还是没法做到不理不顾的。 只可惜,慧悟大师虽接了生辰八字,却没有明言大姐姐的姻缘何时能成。 这话中,许是姻缘未熟,强求不可,且待机缘的意思。 看着魏氏的神情,穆鸢知道慧悟大师这话,多少也安了她的心。 穆鸢知道魏氏有话和大姐姐说,就起身告辞,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等回了住处,才将今日的事情说给了穆澜听。 穆澜听说慧悟大师将用了多年的紫檀佛珠送给了她,诧异的同时,也替她高兴起来。 “都说妹妹有福气,果真如此,旁人见慧悟大师一面都难,妹妹却能得了大师送的佛珠。” 穆鸢将那佛珠拿出来,穆澜觉着稀奇,竟也拿在手中看了许久,才对着坐在那里的穆鸢道:“这样的东西,妹妹该好生收着,千万别弄丢了,惹得佛祖怪罪。” 古人对于这种东西,总是比穆鸢更敬重心诚几分的。 宝珍在一旁替自家姑娘高兴,听了这话,连连点头,琢磨着这佛珠放哪里才好,该用一个檀木盒子,才配得上慧悟大师戴了多年的佛珠。 宝珍忙活着,竟将此次出来装穆鸢首饰的檀木盒子空了出来,又铺了一层锦缎,才小心翼翼将那紫檀佛珠放了进去。 穆鸢看着她的动作,当真觉着啼笑皆非。 不过,这佛珠乃是慧悟大师的一份心意,她自是要好好收起来。 因为这个插曲,穆鸢的心情好了几分,原先的心结也解了开来,所以一整日都格外的有兴致。 晚间又抄了一卷佛经,才叫宝珍伺候着睡下来。 宝珍也一改丢了玉佩的遗憾,脸上露出笑意来。 第二天一大早,穆澜和随行的丫鬟碧云拿了银子到了前殿给已故的江氏点了盏长明灯,又将抄写的佛经拿去烧了,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穆鸢自是知道她哭过了。 魏氏今日也很有做长辈的样子,知道穆澜去前殿烧经,给江氏点长明灯,过来好生宽慰了她一番。 等用过午饭,才吩咐丫鬟婆子收拾行李,准备回府。 宝珍和碧云各自伺候着自家姑娘穿上披风,众人才一路从山上下来。 穆鸢跟着穆澜上了马车,一路朝京城里驶去。 等到晚间,马车才到了忠靖侯府的红漆大门前。 “大太太,三姑娘、四姑娘。”看门的婆子见着几人回来,忙上前行礼,又吩咐了人去传话,说是大太太她们从寺庙里回来了。 坐了一路的马车,穆鸢脑袋昏昏的,刚落地,脚下也有些轻,和大伯母魏氏拜别后,才一路回了景宜院。 谢氏早就得了丫鬟回禀,这会儿正在屋里等着,听着脚步声,忙朝门口看来。 见着穆鸢,脸上难掩关切:“可算是回府了,路上可还顺当。” 说着,又转过头来问了穆澜几句。 知道她们舟车劳顿,就没继续多问,叫儿二人各自回房,叫丫鬟伺候着梳洗换衣,之后再去慈晖堂给老太太请安。 穆鸢才换好衣裳,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娘亲谢氏亲自过来了。 谢氏拉着穆鸢的手将她从上到下好生看了一遍,半天才说道:“瘦了,定是路上折腾,累坏了。” 穆鸢一愣,心中却觉着好生酸涩,这样好的娘亲,早就是她的家人了。 慧悟大师说的对,回去亦是失去,和当日没有不同。 谢氏见着她眼圈红红的,只出声打趣道:“怎么,可是这几日想娘亲了。” 听着这话,穆鸢拉着谢氏的衣袖撒娇道:“想,日日都想,想的女儿都睡不着了。”哄的谢氏呵呵直笑。 “好了,别赖在娘亲这里了,快和澜丫头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吧。”说着又吩咐一旁的丫鬟道:“你去问问,三姑娘收拾好了没。” 穆鸢和穆瑾一路去了老太太住的慈晖堂,进去的时候,大伯母和大姑娘穆瑛已经在了。 难得的,老太太见着她,竟是露出几分少见的慈爱和喜欢来。 第9章 回府 穆鸢意外的是,老太太见着她,竟是露出几分少见的慈爱和喜欢来。 她知道,多半是魏氏将慧悟大师送了她佛珠和给大姑娘看那生辰八字的事情说了出来,老太太听了,才肯念着她的好,对她露出喜欢来。 穆鸢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快起来吧,这几日定是累了,坐到祖母这儿来。”见着穆鸢请安,老太太朝她招了招手,满是慈爱道。 听着这话,穆鸢站起身来,这才走到老太太跟前。早有小丫鬟搬了绣墩过来,穆鸢只挨着坐了半个身子。 “听你大伯母说慧悟大师亲自给你解签,还将戴了四十多年的紫檀佛珠送了你。”一坐下来,老太太就拉着她的手道。 穆鸢甚少和老太太这样亲近,被她这样拉着,一时间全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听着老太太这话,只带着几分局促道:“孙女儿也没料到,慧悟大师竟会见我。如今想来,还觉着不可思议呢。” 见着她这般谦逊,并未因此得意,老太太的笑容中流露出几分满意,向一旁的丫鬟吩咐了一句,叫人端茶和点心上来。 “赶了一路车怕是饿了,先拿些点心垫垫,一会儿就在祖母这里用膳。”老太太高兴的说着,又朝身旁的秦嬷嬷道:“叫小厨房做几个鸢丫头爱吃的菜,这回,她可是咱们忠靖侯府的功臣。” 听老太太这么说,穆鸢不敢领受,忙站起身来,有些不安地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不敢。” 老太太见穆鸢这般懂事,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叫穆鸢坐下,又拉着她的手说起话来。 一时间,便是老太太平日里最是疼爱的三姑娘穆澜也往后靠了。 穆鸢心中觉着怪怪的,有些不大自在,只将话题引了开来,带着几分孺慕道:“祖母这几日可还睡的安稳,我和三姐姐在灵岩寺给祖母抄了佛经,祖母可要看看,指点指点孙女儿。” 老太太本就笃信佛教,每日都要礼佛念经,听了穆鸢这话,自是有了兴趣。 穆鸢使了个眼色,从宝珍手中拿过抄好的经书,呈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接过去,打开一看,嘴角露出笑意来,对着众人道:“我倒是不知,鸢丫头的字竟也这样好。” 老太太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自然跟着奉承起来。 魏氏才得了穆鸢恩惠,这会儿夸起穆鸢来更是多了几分真心。 “鸢丫头的字起先是三弟手把手教的,自然比旁人要好些。如今府里请了女先生,学了那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写起字来更是好看。我倒觉着,姑娘家写簪花小楷,比别的要合适。” 老太太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穆鸢,笑着道:“鸢丫头的字写的这般好,往后也可到我这里抄抄佛经。” 这话才刚出口,屋子里的人全都明白过来,老太太这是要抬举五姑娘了。 往日老太太不待见五姑娘,自然也不会时常叫五姑娘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五姑娘自己不孝顺。如今老太太发了话,便是要给五姑娘这个机会,免得外人知晓了说道,坏了五姑娘的名声。 穆鸢恭声应下,心里却是暗暗叫苦,这抄写佛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再者她和老太太本就不大亲近,中间又夹着三姐姐,难免叫人纠结。 更何况,她平日里本就懒怠,最喜那闲适舒坦的日子,如今应了这差事,往后可不能清闲了。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婆子进来,回禀说是晚膳做好了,可要这会儿摆上。 老太太知道众人也饿了,便点了点头。 很快,就有丫鬟婆子鱼贯而入,手里提着八角红木食盒进来,打开食盒,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 侯府的吃食本就精细,老太太身为长辈,用度更是忠靖侯府头一份儿。 水晶虾、拌莴笋、莼菜羹、云片火腿、玫瑰豆腐、酒酿清蒸鸭子、鸡髓笋、油榨鹌鹑、烤鹿肉、板栗烧野鸡、茄鲞、玫瑰卤子、螃蟹小饺儿、木樨香露、糟鹅掌鸭信、糖蒸酥酪、藕丝荷粉、素烩三鲜丸、清汤龙须菜、猪肉丝炒菠菜、什锦蜜汤,外加几碗颗粒晶莹的白米饭。 饭菜香气扑鼻,穆鸢闻着,就愈发觉着饿了,眼睛直愣愣看着桌上的饭菜。 老太太瞧着,便忍不住笑了,动手夹了一块儿玫瑰豆腐放到穆鸢面前的碟子里,满是慈爱道:“快吃吧,瞧你饿的眼睛都发亮了。” 老太太这么一说,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全都笑出声来。 穆鸢谢过,拿起筷子将那玫瑰豆腐夹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要不怎么说老太太平日里不大亲近她这个孙女儿呢,这玫瑰豆腐,穆鸢从来都不喜欢。 不过因着长辈在,穆鸢自不好不吃,只几口将那块玫瑰豆腐吃了下去,才又动起了别的菜来。 因着饿得厉害,这一顿饭穆鸢吃了整整一碗白米饭。 等到放下筷子的时候,肚子都变得鼓鼓的,好在她虽然吃的多,可动作也是格外的优雅,并非狼吞虎咽,不过是比旁人吃的快些。 穆鸢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三姐姐,见她只吃了小半碗饭,就知道她是因着坐了马车,身子有些不大舒服。 这时候,有几个丫鬟端着热水进来,伺候着众人净手,而后,又用清水漱口,才又端上消食的热茶上来。 老太太平日里除了念经,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品茶,所以府里人人都知道,慈晖堂的茶是最好的,有好些茶,是宫里头毓妃娘娘赏下的。 穆鸢端起茶盏,闻着味道就知道是在穆澜那里喝过的太平猴魁。 一边喝着茶,一边陪着老太太说了些闲话,老太太才说是天色黑了,叫她们回去休息,别叫母亲等急了。 穆鸢和穆澜起身告辞,才从老太太屋里退出来,出了慈晖堂,一路朝景宜院去了。 见着二人离开,老太太叫大姑娘去了厢房,才细问了魏氏灵岩寺的事情,自然也提起了慧悟大师给大姑娘题的字。 魏氏将穆瑛的生辰八字给了老太太,老太太见着上头的字,微微皱了皱眉,却是很快舒展开来。 “大师的意思,怕是瑛丫头的姻缘还未动,左右她今年才十六,也还能再等两年。” 魏氏听着,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便将自己琢磨了许久的事情说了出来。 “媳妇觉着,不如叫瑛姐儿嫁到庆阳伯府,有她姨母照看,总不会受了委屈。” 庆阳伯府的当家主母,便是魏氏嫡亲的妹子,闺名魏湘。 原先在家中的时候,二人也是极好的,这些年,更是时有往来。 老太太听了,面色微动,思忖了片刻,却是说道:“这事你可提过?” 魏氏摇了摇头:“媳妇总要先讨了母亲示下,才好和那边儿说。” 听魏氏这么说,老太太才点了点头。 “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因着那平阳侯公子的事情,那边儿未必肯结这门亲事。若是碍着情分勉强结了亲,瑛丫头过去日子怕也艰难,总要那边府里真心觉着好才行。” 魏氏听了,点了点头,想了想才又说道:“上回母亲说起娘娘传话,叫府里几位姑娘进宫的事情。” 魏氏说了半句,没好意思往下再说,可意思却是最明白不过的。 她是想叫穆瑛进宫求一求毓妃的恩典,兴许娘娘念着她是府里的姑娘,能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呢。 都说娘娘是皇后这边的人,瑛丫头若是能得了皇后娘娘喜欢,哪里还得不到一门好亲事。 世人的嘴虽是厉害,可这天下的人,哪里有不为着利益的。 忠靖候府出了一个妃位,不说门楣有多高,若是老太太肯替瑛姐儿筹谋,瑛姐儿未尝入不了那皇子府邸。 听说,皇后娘娘嫡出的四皇子温润如玉,颇有当今圣上年轻时候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何,如今还未迎妃。 听着魏氏这话,老太太哪里不明白她话中的深意,当下就沉下脸来。 “你也真敢想,要我说瑛丫头有个人家要就是她的造化了。” 背上克夫的名声,便是生来命硬,便是有慧悟大师批字,也改变不了什么。 再说,慧悟大师那话中,意思是姻缘未动,可没说瑛丫头不是克夫的命。 老太太想着,脸上愈发的露出恼怒来。 “你记着,不可再提起此事,我只当没听见这句话,传出去叫人觉着咱们府里张狂。” 魏氏见着老太太动怒,就已经站起身来,如今听着老太太这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恭敬地应了下来。 “好了,我也乏了,你和瑛丫头回去吧。” “是,媳妇告退。” 魏氏福了福身子,这才从屋里退了出来。 方才老太太和她说话,就将穆瑛支了开来,叫她去旁边的厢房呆着。 见着魏氏离开,老太太这才骂道:“糊涂东西,瑛丫头那样的,也能妄想当了四皇子妃。” 四皇子是皇后嫡出,几个皇子里最是他出众,若是不出意外,往后可是当太子的。 魏氏,也真敢想。如今的四皇子妃,那可是日后的皇后娘娘。 老太太这一生气,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低下头来,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老太太迁怒到她们这些下人的身上。 方才,大太太的话她们也听到了,怪不得老太太生气,有了平阳侯公子郭潘的事情,大姑娘是无论如何都嫁不到皇家的。 秦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才上前宽慰道:“老太太也别生气,大太太只大姑娘一个亲生的,自然是觉着大姑娘千好万好。” 老太太听着这话,脸色缓和了几分,嘴里却是说道:“她肚子不争气,这些年只得了瑛丫头一个,是咱们穆家宽厚,才没将她休了,还叫她掌管府中中馈。不然,换了别家,她哪里有这样的体面。” “也是老太太宽厚,将贴身的丫鬟给了大老爷,叫蒋姨娘生了大少爷,才给大房留了一脉。” 秦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多年,这番话说下来,老太太的脸色已经没方才那么难看了。 “我是怕瑛丫头带着晦气,对娘娘和九皇子不好。”老太太转过头来,对着秦嬷嬷道:“你也知道,前几日娘娘传话出来,叫府里几位姑娘进宫拜见。可偏偏,九皇子在这个当口染了风寒,还好是有太医在,才没出大事。不然,娘娘在宫里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所以我琢磨着,兴许是瑛丫头命硬,那日魏氏提出来要求见慧悟大师,我才允了她和瑛丫头去。想着瑛丫头离京城远些,对娘娘和九皇子都好。” 即便是秦嬷嬷跟着老太太多年,如今听着这话,也不免觉着诧异。 怪不得老太太这几日睡的不大安稳,原来是琢磨着这事。 秦嬷嬷诧异了一下,转念一想,也不觉着奇怪。 当年娘娘在府里的时候,可是最得老太太的疼爱,更别说,如今娘娘生了九皇子,光耀门楣。娘娘和九皇子的康健,可不是最要紧的。 所以,大姑娘便是委屈些,也只能是委屈了。 想着这些,秦嬷嬷开口道:“奴才也觉着,这回进宫给娘娘请安,大姑娘跟着不大合适。” 老太太想了想,道:“那就叫澜丫头和鸢丫头去,鸢丫头得了慧悟大师送的紫檀佛珠,叫她带了去,也能给娘娘和九皇子沾沾佛气。” 见着老太太这般替宫里头的娘娘着想,秦嬷嬷即便心中有什么想法,此时也不敢说出来。 只应了一声,然后服侍着老太太洗漱,卸下了头上的首饰,才扶着老太太躺了下来。 ...... 这边,穆鸢回了景宜院,才和娘亲说起了慧悟大师的事情来。 谢氏听了,心中自是高兴,拿着那佛珠好生看了几遍,穆鸢见着她实在喜欢,就说若是喜欢,就叫她收着,左右她还小平日里也不念经,不会时常把玩。 谢氏听了,脸上带着笑,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慧悟大师既是给了你,定是和你有缘,你自己收着就好。”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太太,老爷回来了。” 穆鸢听了,忙站起身来,随着谢氏迎到了门口。 穆柏言从外头进来,见着穆鸢满是笑意看着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鸢儿可想爹爹了?” 穆鸢点了点头,微微福了福身子,就扑到穆柏言怀中。 穆柏言身着一身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虽是年近四十,可脸上的俊朗一丝都未减少,更因着在翰林院当值,周身都有着一股书卷气,穆鸢很是喜欢亲近他。 “想,爹爹可想鸢儿?” 听着自家闺女的话,穆柏言呵呵笑了几声,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穆鸢却是从他怀中出来,撇了撇嘴,佯装不高兴道:“都要长不高了。” 穆柏言听了,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索性伸手将穆鸢抱起来,走到了桌前。 “老爷,鸢儿今年都十二岁了,叫人见了笑话。”谢氏高兴穆柏言喜欢女儿,可嘴上还是忍不住劝道。 穆柏言听了谢氏的话后,只对着穆鸢道:“爹爹喜欢抱鸢儿,鸢儿也喜欢爹爹抱你是不?” 穆鸢笑嘻嘻点了点头,心虚了一下,才将自己丢了玉佩的事情说了出来,等说完后,就有些不安低下了头。 谢氏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听穆鸢这么说,只念道:“好好的东西怎么就弄丢了,定是没听娘亲的话,四处乱跑了,幸好是没摔着。” 穆柏言心疼这个小女儿,听着这话只笑道:“无妨,改日再买一块儿给她。”说着,伸出手来捏了捏穆鸢的脸颊,道:“去,给爹爹倒杯茶来。” 穆鸢得令,亲自跑到桌前,倒了一盏茶,递到自家爹爹手中。 穆鸢这才问道:“哥哥可回来了?” 谢氏听了,脸上露出笑意来:“你外祖母派人过来传信了,说是你哥哥明日就回来。” 穆鸢的外祖父乃是文渊阁大学士,前年因病故去,因着哥哥穆琛相极了已故的外祖父,所以外祖母愈发喜欢起这个外孙来,时不时叫去谢府住上几日。 “你外祖母信里也提起你来,过几日娘亲带你去看望外祖母。” 穆柏言在一旁听着,知道是因着江氏的事情,谢氏才没陪着过去。当下,就握住了谢氏的手:“难为你了。” 他这动作,倒是将谢氏弄的脸红起来,只含羞瞪了他一眼,示意说女儿还在。 穆鸢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只说了几句话,很是识趣退了出来。 ...... 第10章 四哥 翌日,穆鸢才给老太太请安回来,外头就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四少爷回府了。 穆鸢一听,脸上立时就露出笑意来,放下手中的茶盏,就站起身来。 宝珍见着,只说道:“这会儿四少爷该在老太太那里,奴婢陪着姑娘先去太太屋里等着。” 穆鸢点了点头,就带着宝珍去了景宜院。 进去的时候,见着许嬷嬷正陪着自家娘亲说话。 穆鸢轻快地上前,福了福身子:“女儿给母亲请安。” 见着她进来,谢氏朝她招了招手,转头对着许嬷嬷道:“我就说这丫头听到她哥哥回府,肯定等不及要过来了。” 许嬷嬷听了,只抿嘴一笑:“姑娘打小就爱粘着四少爷,太太难道忘了,当初四少爷搬到前院去,姑娘好几日都闷闷不乐。” 穆鸢听了,嘴角微微抽了抽,心想那会儿她哪里是舍不得,根本就是羡慕自家哥哥搬到外院,带个小厮就能随便出府去。 不像她,只能呆在后院中,闷都要闷死了。 穆鸢走到谢氏跟前坐了下来,就有小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你哥哥先去给老太太请安,一会儿才过来。” 穆鸢点了点头,知道这是规矩,不过祖母不大待见她这个孙女儿,对自家哥哥倒是有几分慈爱的。 当然,比起最得老太太疼爱的二少爷,还是差那么一截。 穆鸢坐着吃了几块蜜饯,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三姑娘、四姑娘来给太太请安了。 穆澜身着一身淡粉色绣菊花交领褙子,梳着双丫髻,头上簪了两朵珍珠珠花,薄施粉黛,一改之前素色的打扮。 穆琦则是一身青绿绣金圆领对襟褙子,打扮只得体而已,并不叫人觉着眼前一亮。 “女儿给母亲请安。” 穆澜和穆琦齐身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 “都起来吧。”谢氏对着二人笑了笑,对着站在前头的穆澜道:“昨晚可睡得好,听丫鬟说你坐了一路马车回来,头有些晕,如今可好些了?” 穆澜听了,忙回道:“都好了,多亏了母亲叫人送来的那碗梅子汤,喝了小半碗,就好些了。” 谢氏点了点头,待二人和穆鸢互相见礼后,才吩咐她们坐下。 很快,就有丫鬟搬了绣墩过来,又有丫鬟上了茶。 坐下来闲聊了几句,外头就有婆子过来,说是四少爷从老太太那里过来了。 谢氏听了,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眼睛朝门口看去。 片刻的功夫,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穆琛从外头进来,身着一袭紫金色团花锦袍,身材修长,白皙的面颊斯文俊秀,周身带着一股书卷气。 每每见着自家哥哥,穆鸢都有一种见着古代小鲜肉的感觉,不过,自家哥哥看着鲜嫩,可内里却最是严谨的,自打搬到外院去,在穆鸢面前就愈发能端起当哥哥的架子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 不等穆琛弯下身子,就被谢氏伸手阻止了:“快起来,叫娘看看。” “手怎么这么凉,可是下头的人没伺候好?”谢氏摸了摸穆琛的手,当即就问道。 穆琛自打生下来每到冬日和初春的时候,手脚就容易冰凉,看了好些大夫,都说是体质如此,并无大碍。可谢氏这个当母亲的,自然是心里头惦记着,生怕他穿少了着了凉。 听着谢氏的话,穆琛摇了摇头:“不是他们的错,是儿子不想穿那么多,身上重。” 谢氏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可到底是咽了下去。 自己这个儿子她知道,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如今搬到外院去,更是事事自己做决定,她这个当娘的,也不好太过管着他。 只将话题转移开来,问道:“你外祖母身子可还好,平哥儿可还像之前那么闹腾?” 穆琛一一回答,谢氏听了,才安下心来。 “哥哥回来,可有给鸢儿带了礼物?外祖母派人送来的信上,说是有好东西要给鸢儿的。”见着自家娘亲问完,穆鸢就几步走到穆琛面前,笑着将手伸了出去讨要礼物。 不等穆琛说话,谢氏就笑骂道:“你这丫头,怪不得一早就钻到我这来,原来是等着讨要东西。” 穆琛看着站在那里的穆鸢,只伸出手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穆鸢吃痛,忍不住叫出声来,满是控诉看了过去,又对着谢氏撒娇道:“娘,你看哥哥欺负我。” 谢氏好笑道:“你要惹他,我可管不了。” 穆鸢这才耍赖拽上了穆琛的袖子,摇了几下,清凉如水的眸子里,此时满是讨好和笑意。 穆琛看着她这样,眼底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宠溺来,不过说话的语气到底还是端着兄长的架子:“一会儿到外院来,我先检查你书读的如何了。” 穆鸢听着这话,隐隐欢喜,有前世的底子,那本书,根本就不在话下。 不过,若是那些晦涩的文字,她就...... 见着自家妹妹脸上的神色,穆琛看了她一眼,刚伸出手来,穆鸢就跳起脚躲开了:“不要,头发都要揉乱了。”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怎么爹爹和哥哥总爱揉她的头发。 “四弟可带了母亲爱吃的合意饼,外祖母家的合意饼秘方独到,只吃了一回就叫人惦记着。”穆澜笑着对着穆琛道。 “知道三姐和母亲喜欢,就带了几盒回来,一会儿我派人送到璎珞院去。” 穆澜听了,笑着点了点头。 “好了,你读书忙,娘就不留你说话了,去吧。”谢氏开口道。 穆琛应了声是,又对着穆澜和穆琦点了点头,这才转身从屋里出来。 又说了会儿话,谢氏才说是乏了,叫她们退了下去。 “一会儿你去你哥哥那里,不可胡闹,拿了礼物就回来。” 穆鸢听了,忍不住撇了撇嘴:“我就知道,哥哥一回来,娘亲就不疼我了。哥哥方才还说要考察我的功课,娘这会儿就舍不得哥哥费神了。” 这话引得谢氏一笑:“好了,娘还不知道你,你哥哥但凡考察你功课,你跑的比哪个都快。” 许嬷嬷站在谢氏身后,听着这话抿嘴一笑道:“瞧太太这话说的,这府里的姑娘,就属五姑娘书读得好,便是老爷在外头说起来也觉着体面。” 许嬷嬷说的是实话,穆鸢虽然没有表现出神童的潜质,却也是格外聪慧的,不像府里的其他姑娘,整日里除了绣花就是练字,反倒是爱看书,真是随了老爷。 “这话倒是不错,琛儿书房里的书,她也看了有十几本了,不过我知道都是些游记图志,正经的书可没看多少。”谢氏说着,笑着对穆鸢挥了挥手:“去吧,看你外祖母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穆鸢笑着应了一声,就一蹦一跳从屋里跑了出去。 谢氏哭笑不得看着她的背影,对着许嬷嬷却是道:“他们兄妹亲近,我心里哪有不高兴的。” “可不是,原也是太太有福气,不像大太太。” 谢氏听了,点了点头,大房看着风光,魏氏执掌府中中馈,内里却是糟心事一大堆。 不说别的,就说大少爷这庶出的身份,就是魏氏心头永远的一根刺。 这府里谁不知道,那蒋姨娘仗着生了大少爷,平日里又得宠,原先又是老太太房里的人,在大房说起话来,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伏低做小的姨娘了。 “不说这个了,叫人去小厨房炖碗鲍鱼燕窝粥,送到前院去。我怎么看着,琛哥儿比前些日子瘦了些。” 许嬷嬷得了吩咐,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下了。 这边,穆鸢一路去了前院的起云轩。 她进去的时候,穆琛正坐在案桌后,手里拿着一本书,认真看着。 见着她进来,只微微叹口气,眼底到底还是带着几分宠溺,叫贴身的小厮易安将东西拿了过来。 两盒云片糕、一对羊脂玉镯,两朵海棠珠花,外加一本京都地界的图志,这礼物,每一样都合了穆鸢的心意。 穆鸢笑着讨好道:“我就知道,还是四哥哥对鸢儿最好了。” 穆琛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我将这话记着,等得空告诉父亲。” 听着这话,穆鸢忙道:“别,四哥哥就饶了我吧。” 最后,穆琛也没提说要检查功课,穆鸢从起云轩出来,觉着终是逃过一劫。 哪曾想,第二天就有丫鬟过来,说是四少爷传话,叫姑娘每日练五张大字,然后叫人送到起云轩去。 穆鸢一听,就发愁起来,自家哥哥严谨,要求也高,她的字写的再好,穆琛也觉着有不足之处。 第11章 诧异 等送走了传话的丫鬟,宝珍转过头来对着自家姑娘道:“四少爷是不想叫姑娘整日里看书,伤了眼睛。”她琢磨了一下,才又压低了声音道:“再说,姑娘在屋里练字,老太太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时常叫姑娘过去抄经的。” 几个丫鬟里,就属宝珍心思多,对于府里的情况看的清楚。 自家姑娘若是偶尔去上几次,那是孝道。可姑娘倘若去多了,不说二姑娘,就是三姑娘心里怕是也觉着姑娘抢了老太太的疼爱。 穆鸢愣了一下,就琢磨出宝珍话中的意思来。旁人她倒不放在心上,只三姐姐心思多,平日里又最得老太太疼爱,她可不愿平白生出什么误会来,也叫母亲跟着难做。 正想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穆鸢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就说,五妹妹定是才刚起来。”穆澜和穆琦一前一后从外头进来,见着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碗杏仁粥的穆鸢,笑着开口道。 穆鸢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杏仁粥站起身来,对着二人微微福了福身子:“三姐姐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才出了院子就见着四妹妹,想着到你这儿来,咱们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穆琦站在那里,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云片糕,抿嘴一笑也开口道:“五妹妹打小就爱吃这云片糕,竟也不觉着腻。” 穆鸢听着,笑着拿起一块儿云片糕来,递给了坐在一旁的穆澜。 “我和三姐姐的口味倒是相同,只四姐姐不爱吃这个。” 穆鸢本是无意的话,就叫穆琦立时变了脸色,可想着自己的身份,又不好说什么,只挤出一丝笑意来,开口道:“不早了,咱们快些去慈晖堂吧,别去迟了叫祖母怪罪。” 穆鸢低着头将吃到一半的云片糕放在嘴里,没有见着穆琦一瞬间变了脸色,穆澜却是个心思细腻的,听着穆鸢的话后,就下意识朝穆琦看了看,哪里能不知,穆琦这般提议,不过是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罢了。 穆澜点了点头,对着站在一旁的宝珍道:“外头有些冷,给你家姑娘穿件披风,别着了寒才好。” 宝珍听了,亲自拿了件披风过来,伺候着穆鸢穿上。 三个人出了屋子,一路朝慈晖堂的方向去了。 虽然是三月里,早上依旧是有些冷,行至慈晖堂的时候,穆鸢的手都有些冰凉了。 外头守门的婆子见着她们过来,忙迎上前来,又有小丫鬟进去通传。 三个人就在院子等候,片刻的功夫,那丫鬟就从屋里出来,打起帘子,一行人鱼贯而入。 穆鸢进去的时候,一眼就见着站在老太太身旁的二姑娘穆怡,穿着一件淡紫色绣着蝴蝶纹的褙子,浅绿色的挑线裙,头发挽起来,插着一支梅花白玉簪,并两朵珠花,薄施粉黛,又是端庄又是温婉。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穆鸢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来,跟着穆澜和穆琦缓步上前,福下身子恭敬地请安道。 老太太见着三个姑娘一块儿过来,脸上露出几分诧异道:“今个儿怎么一块儿过来了?” 听着老太太问话,穆澜微微一笑,回禀道:“早起出了院子正好碰见了四妹妹,就想着倒不如叫上五妹妹,一块儿来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向来疼爱穆澜,听她这么一说,脸上便露出笑意来:“好,你们姊妹处的好,我只有高兴的。” 说着,就抬了抬手,叫她们起来。 众人一一见礼后,才有丫鬟搬了绣墩过来,落座。 “昨个儿琛哥儿回府,给我带了几盒谢家的合意饼来,你们都尝尝。” 才坐下来,老太太就开口道。 一旁站着的丫鬟听着,忙取了一盒子合意饼来,穆鸢众人各自拿了一块儿,又有丫鬟上了茶水。 “昨晚,祖母可还睡得好。” 穆澜看了一眼站在老太太身后的秦嬷嬷,开口问道。 秦嬷嬷听了,脸上露出笑意来:“好,老太太一睡下就睡着了,夜里只起了一趟,姑娘孝顺,每次过来都要亲口问一问才放心。” 被秦嬷嬷这样夸赞,穆澜有些不好意思,老太太却是笑道:“你惦记我这个祖母,是一片孝心,哪里需要藏着掖着。” 穆澜点了点头,应了声是,便开始陪着老太太说起话来。 穆鸢话不多,只问到她的时候才回上几句。 穆澜平日里最得老太太疼爱,自是不需要费心哄老太太开心。 只二姑娘穆仪和四姑娘穆琦,挖空了心思讨好老太太,屋子里不时传出笑声来。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丫鬟回禀说是大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穆鸢方才也奇怪大姐姐今日为何没来,如今听了丫鬟的话,只将视线移到了门口。 片刻的功夫,就见着穆瑛缓步从外头进来,身上穿了一件金黄对襟立领缕金百蝶穿花褙子,下头是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头发挽起,插了一支紫玉镶明珠流苏簪子,耳垂上各有一只芙蓉环晶耳坠。 缓步走过来,不觉叫人眼前一亮。 自打出了那平阳侯府的事情后,穆鸢就从未见穆瑛这般打扮过,一眼见着,不自觉愣在了那里。 老太太才和穆澜说着话,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着穆瑛这番打扮,一时间也是愣住了。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全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穆瑛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回过神来,才笑了笑,道:“起来吧,今个儿不见你过来,还以为你生病了,这会儿见着,才总算是知道了。” “姑娘家就该这么打扮,叫人瞧着心里也高兴。” 老太太又问了穆瑛几句,才叫她坐下来。 秦嬷嬷站在老太太身旁,视线在穆瑛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闪过一抹深思来。 老太太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开口道:“前些日子说起进宫给毓妃娘娘请安的事情,中间娘娘又递出话来,说是要伴驾抽不开身,也就耽搁下来。昨个儿又派人传话出来,说是这几日得了空,想见见家里的人。”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众人眸子里就露出浓浓的喜色来。 只穆鸢听了,暗叫了一声不好,宫里头规矩大,若要进宫拜见,定要事先学许多规矩。 穆鸢刚想着,就听老太太道:“我想着,这回叫鸢丫头和澜丫头随我进宫拜见。” 老太太这般说着,旁人看着穆鸢和穆澜的眼中就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嫉妒来。 穆瑛面色微微一变,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三妹妹和五妹妹都是三房的,若是姊妹里只三妹妹和五妹妹去了,怕会惹得娘娘多心。” “倒不如我和二妹妹也陪着进宫,娘娘长久在宫中,也正好能热闹些。” 穆琦拿着帕子的手蓦地一紧,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嫉妒和黯然。 她哪里不知大姐姐话中的意思,大姐姐想跟着老太太进宫,就顺嘴拉上了二姐姐。 二姐姐虽是庶出,可也深得二伯母宠爱,二伯母在随着伯父去任上时,还说过要将二姐姐记在名下,当做嫡女,往后说亲也能得些体面。 只她一个,是实实在在庶出的身份,不说老太太和府里几位姑娘,便是下头的奴才,怕也低看她几分。 片刻的功夫,穆琦心中涌起百般滋味。 老太太拿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开口的时候语气中就多了几分不满:“宫里那样的地方,去多了人怕是惹人注目,娘娘如今虽是妃位,可也要低调行事,免得叫人抓住了把柄。” 听出老太太话中的不满,穆瑛心中也有几分害怕,可想着昨晚母亲叮嘱她的话,只能硬着头皮道:“祖母要是觉着去多了人太过张扬,不如就叫三妹妹留在家里,三妹妹才从寺庙里回来,这几日只惦记着婶母忌日的事情,怕是没功夫学习宫里头的规矩。” 谁都没有想到穆瑛竟然不顾平日里的姐妹情分,竟然直接就将这话说了出来。话里话外,都是江氏的忌日快到了,穆澜此时进宫怕冲撞了娘娘的意思。 穆鸢心中诧异,看了坐在那里的穆瑛一眼,只见她脸涨得通红,双手更是死死抓着手中的帕子,怕也是下了决心,才将这番话说出来。 而三姐姐穆澜,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僵硬,只愣了片刻,不等老太太开口,就柔声道:“祖母,大姐姐这话也没错,过几日就是母亲忌日,孙女儿当真是抽不出空来,祖母就带着大姐姐和五妹妹一起进宫吧。” 老太太的视线落在穆澜身上,眼底多了几分怜惜,良久才出声道:“也罢,那就瑛丫头和鸢丫头随我进宫,这两日先随着嬷嬷学学宫里头的规矩,别到时候犯了错处,冲撞了娘娘叫娘娘怪罪。” 屋子里的人全都听了出来,老太太这后半句话,是专门说给大姑娘穆瑛的。 第12章 进宫 接下来的两天,穆鸢和大姑娘穆瑛跟着嬷嬷学习规矩,免得进了宫,冲撞了娘娘,出了什么岔子也叫人笑话。 这一天一大早,穆鸢被叫醒的时候,眼皮依旧重的厉害,宝珍摇了摇头,只开口道:“今个儿可是进宫的日子,姑娘快别贪睡了。” 穆鸢听着这话,搜的一下子坐起身来,睡意全都跑开了。 见着自家姑娘这样,宝珍抿嘴一笑,朝外头吩咐了一句,就有几个小丫鬟鱼贯而入,手里端着热水、皂角、帕子等洗漱用的东西。 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才见着宝雀手里端着一碗银耳羹从外头进来。 见着她穿了件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圆领薄褙子,不由得笑了笑:“这衣裳是太太叫绣珍坊的人做的,姑娘穿上,奴婢都移不开眼了。” 穆鸢的皮肤本就白皙,粉色的衣裳穿在身上更是衬出几分红润来,像那夏日里盛开的荷花一般,容颜姣好,更别说周身的书卷气,真真是将府里的姑娘全都比了下去。 宝雀说着,缓步上前将手里的银耳羹递到穆鸢手中,想了想,才又低声道:“奴婢听说,昨个儿下午四姑娘哭了一场,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赶了出来,连晚饭都没用呢。只难为了安姨娘,在门外等了多半个时辰,四姑娘都没见她。” 穆鸢用了一勺银耳羹,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安姨娘不是得了风寒,病了吗?” 不等宝雀开口,站在一旁的宝珍就出声道:“要不怎么说四姑娘心狠,安姨娘到底是她的生母,就拖着病在门外站了多半个时辰,还是四姑娘贴身的丫鬟菊生怕事情闹大,闹到太太那里,才好劝歹劝将安姨娘劝了回去。要是换了奴婢,四姑娘这样,早就寒了心。” 宝珍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穆鸢听着,心中了然,穆琦这回不痛快多半是因着她和穆瑛要进宫给毓妃娘娘请安的事情。 那日从慈晖堂出来,她就见着她脸色不怎么好。 穆鸢才刚想着,就听到外头响起一阵说话声,听声音,是三姐姐穆澜。 穆鸢抬起头来朝门口看去,就见着穆澜从外头进来,身上穿了一袭绣白色梅花对襟棉绫褙子,下头是青莲百褶裙,头发挽起来,斜插了一支紫鸯花簪子,并两朵珍珠珠花。 “三姐姐。” 穆鸢招呼着她坐下,又转头吩咐宝珍去拿茶水和点心上来。 穆鸢还未说完,就被穆澜拦住了:“妹妹还是别折腾了,是我心里惦记着这事儿,才想着过来看看。妹妹快些吃,一会儿咱们一块儿去给祖母请安。” 听着穆澜的话,穆鸢点了点头,几口将碗里剩下的银耳粥用完,才和穆澜从屋里出来,去景宜院给母亲请过安,又一路朝慈晖堂走去。 因着要进宫请安,老太太天还未亮就准备上了,穆鸢二人过来的时候,已经收拾妥当,正坐在软榻上喝着一碗红枣薏米羹。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穆鸢跟在穆澜的身后,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老太太出声叫起,对着穆鸢笑了笑,问道:“慧悟大师送你的那串紫檀佛珠可带上了。” 穆鸢听着,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老太太笑呵呵道:“那佛珠慧悟大师戴了四十多年,娘娘知道了,定会高兴的。” 老太太说着,就将手中的碗搁在桌上,一旁的秦嬷嬷见着开口劝叫老太太再用一些,老太太却是摇了摇头:“宫里头规矩多,等去娘娘宫里吃些点心就行了。” 秦嬷嬷点了点头,才转身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温水,伺候着老太太漱口。 刚收拾妥当,外头就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大太太和大姑娘一块儿过来了。 穆鸢听着这话,想着那日的事情,不着痕迹朝老太太脸上看去。 果然见着老太太皱了皱眉,只对着那丫鬟吩咐道:“知道了。” 那丫鬟站着也不是,离开也不是,一时紧张的额头上都渗出一层薄汗来。 秦嬷嬷见着她这般,训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去请大太太和大姑娘进来。” 那丫鬟哆嗦一下,应了声是,忙转身退了出去。 很快,就见着魏氏和大姑娘穆瑛从外头走了进来。 穆瑛身着一身绣茜草红紫玉兰玉兰色纱缎宫装,挽着流云髻,头上插了一支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簪子,气色红润,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 见着她这般打扮,老太太停顿了片刻,才叫起。 魏氏像是全没发觉老太太的不喜,笑着开口道:“这身宫装是去年中秋节的时候娘娘赏赐给瑛姐儿的,今个儿瑛姐儿穿这一身进宫,娘娘见了,心里定是高兴的。” 魏氏这么说,老太太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只重新嘱咐了穆鸢和穆瑛几句,就叫婆子去了二门处,叫人准备马车动身。 出了正门,穆鸢和穆瑛扶着老太太上了标志着忠靖候府族徽的马车,然后才踩了脚凳,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经过朱雀大街,又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了皇宫外。 穆鸢坐在马车里,看着老太太面色凝重,心中这才觉出几分紧张来,暗暗在脑中重复了一遍嬷嬷所讲的规矩来,免得到时候出错。 马车停在宫门口,老太太叫随行的嬷嬷递了牌子,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有小太监朝宫门口出来,领着她们一路顺着红墙宫道过了御花园,又经过一条长着青苔铺着石板的小路,才到了毓妃娘娘所住的广霞宫。 领头的太监回过身来,弓着腰对着老太太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太太微微颔首,才跟着那太监踏进了广霞宫。 穆鸢只呆呆跟着老太太走进去,远远就见着殿门口站着两个身着翠绿色衣裳的宫女。 见着她们进来,其中一个宫女笑着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老太太和两位姑娘可算是来了,娘娘一早就等着了,连早饭都没怎么用,说是等不及要见老太太和两位姑娘了。” 说着,才领着众人走了进去。 一进了殿内,穆鸢就闻到一股清幽的芳香,香气柔和,比她在别处闻到的都要好闻些。 屋子里的摆设精致贵气,却不显奢华,倒是多了几分雅致,叫人看着就舒服得很。 软榻上坐着一个身着如意缎绣五彩祥云宫装的女子,眉目如画,周身透着几分威仪和贵气,便是穆鸢的二姑姑毓妃娘娘了。 穆鸢和穆瑛随着老太太规规矩矩行了大礼,这才见着软榻上的女子走了下来,拉着老太太,声音忍不住哽咽道:“母亲快起来,宫里头礼数多,倒叫母亲跪我这个当女儿的。” 老太太扶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只开口道:“娘娘这话,往后可别再说了,免得叫人抓到错处,以为娘娘张扬。” 听老太太这般说,毓妃点了点头,柔声道:“女儿知道了,这些话,女儿也只在母亲跟前说。” 等扶着老太太到了软榻上处坐了下来,毓妃才将视线落到依旧在地上跪着的穆鸢和穆瑛身上。 “这是鸢丫头和瑛丫头吧,都长这么大了,快起来说话吧。” “谢娘娘。” 穆鸢和穆瑛谢过,这才站起身来,有宫女搬了绣墩过来,又上了茶水和点心。 二人只挨着绣墩坐了半个身子,心里头俱是舒了一口气。 “娘娘在宫里可还安好,九皇子前些日子发热,如今可也好些了?”刚坐下来,老太太就忍不住问道。 “都好,叫母亲担心了。”毓妃娘娘说着,就吩咐一旁的宫女,叫她将九皇子抱过来,叫老太太亲眼瞧瞧。 “快别折腾了,来回一趟又着了凉,反倒叫我跟着揪心。”老太太知道这个时辰,九皇子定还在睡着,不等那宫女应下,就开口阻止了。 听她这么说,毓妃也只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又说道:“我听说慧悟大师将戴了四十多年的紫檀佛珠给了鸢姐儿,此事可当真?” 毓妃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控制不住轻笑出声:“当真,怎么能不当真,也是鸢丫头那日正好去了灵岩寺,才得了这件好东西。” 老太太说着,就看了坐在那里的穆鸢一眼,开口道:“快将那佛珠拿给娘娘瞧瞧。” 穆鸢应了声是,才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缓步上前,呈到毓妃面前。 毓妃此刻脸上也染了一层笑意,接过盒子伸手打开,拿出那串紫檀佛珠来,看了许久:“不愧是慧悟大师戴了四十多年的东西,这佛珠圆润光滑,就是太后娘娘手中的那串,也是不及的。” 毓妃看了穆鸢一眼,笑着招了招手,叫她站到自己面前。 穆瑛坐在下头,看着穆鸢一进来就得了毓妃娘娘喜欢,想着昨晚母亲叮嘱她的事情,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怨怪来。 第13章 再遇 穆瑛坐在下头,看着穆鸢一进来就得了毓妃娘娘喜欢,想着昨晚母亲叮嘱她的事情,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怨怪来,连带着眉眼间都多了几分不满。 毓妃正和穆鸢说着话,刚抬起头来,恰好将她脸上的神色收入眼底,一时间,心里头就生出几分不快来。 这瑛丫头莫不是不想来给她这个当姑姑的请安,不然,怎么摆出这种脸色来,平白叫人觉着晦气。 毓妃在宫中多年,才生了九皇子,又晋了妃位,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当真是见不得穆瑛这样。 当下,只微微皱了皱眉,对着一旁的大宫女道:“本宫有话要私下里和母亲说,你带两位姑娘到宫里头转转吧。” 那宫女得了吩咐,福了福身子,恭敬地应了下来。 穆鸢和穆瑛也跟着福了福身子,才随着那宫女出了殿内。 见着她们走出去,老太太就皱起了眉头:“娘娘只叫她们在偏殿呆着就是了,何必......” 不等老太太说着,毓妃就笑了笑,毫不在意道:“女儿如今晋了妃位,娘家的侄女进宫,自然要叫后宫的人见一见。若只在这广霞宫拘着,没得叫人觉着咱们忠靖候府的姑娘拿不出手,小家子气。” 毓妃解释了一句,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转头就问起了穆瑛的事情来:“前几日母亲捎信说瑛丫头见了那慧悟大师,精神头比之前好些了。怎么我今日瞧着,好似是不高兴的样子。” 毓妃说话间带了几分不满,老太太如何听不出来,只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道:“还能有什么缘故,不都是你那嫂子野心大,在跟前撺掇的。” 老太太眼中带了几分不屑,意味深长道:“那魏氏,和我提起了皇后娘娘所生的四皇子来。” 老太太只一句话,就叫毓妃变了脸色,惊讶地脱口而出:“怎么,她竟敢打起了这个主意?” 说到最后,言语间满是嘲讽:“出了平阳侯府的事情,有人要肯要瑛丫头她就该烧香拜佛了,还妄想攀到枝头当凤凰呢。别说是皇后嫡出的四皇子了,就是六皇子,她也是攀不上。” 京城里人人皆知,李贵人所出的六皇子,天生跛脚,不良于行,被皇上所厌弃。 “可不是这话,所以我今个儿才将这事情说了出来,好叫你心里头也有数些。” “你那嫂子,出了平阳侯府的事情后,如今是愈发的叫人想不通了。” 这边,宫女槿枝带着穆鸢和穆瑛两位姑娘出了广霞宫。 穆鸢这才认真看起这宫中的景致来,红墙绿瓦,亭台楼阁,彰显着威严和肃穆。阳春三月,桃花挂满枝头,各色的花盛开来,风从湖面上吹过来,闻着有股清甜的味道。 许是宫中规矩多,那宫女只带着她们在湖边逛了一圈,就说怕毓妃娘娘和老太太等急了,带着二人原路返回了。 谁知快到广霞宫的时候,竟远远看见一个身着紫色锦衣的男子,穆鸢还未来得及看,就见着领路的宫女退后一步,跪在了路边上。 穆鸢自然也知道是遇上了什么皇子或是王爷之类的人物,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奴婢给四皇子请安。”那宫女恭敬地道。 “这是......”穆鸢耳中传来一个格外好听的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回四皇子的话,忠靖候府两位姑娘随府里老太太进宫给毓妃娘娘请安,娘娘吩咐奴婢带两位姑娘在宫里头转转。” 穆鸢在一旁福了福身子,还未开口请安,就听穆瑛福下身子,柔声道:“臣女给四皇子请安。” 说这话的时候,穆瑛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安和紧张,依稀还有种女儿家的娇羞。 穆鸢嘴角微微抽了抽,心中忍不住腹诽起来,下一刻却是愣住了,视线落在面前的人腰间挂着的玉佩上。 那玉佩,和她当日弄丢的从外表看来,竟是一模一样。 穆鸢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一双好看的眸子。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站在面前的男子。 这人,分明就是那日她在灵岩寺亭子里见到的。 穆鸢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一时间觉着自己受了十万分惊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面前的男子却是勾了勾唇角,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来。 “起来吧。” 穆鸢表情木然地直起身来,耳边却是回响起那日他说的那些话来: “可是在下扰了姑娘赏花,姑娘才这般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哦,这倒奇怪了,那就是在下相貌太丑、入不了姑娘的眼,把姑娘给吓着了。” “在下宋庭远。” 穆鸢不自觉摇了摇头,几乎觉着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怎么可能是那日灵岩寺她遇到的人。 可若不是,那玉佩,的的确确是她弄丢的那块儿。 面前这个人的相貌,也和当日她见到的一模一样。 “姑娘。”直到宫女开口叫她,穆鸢回过神来,才发觉那人已经走远了。 只一会儿功夫,她们就回了广霞宫。 那宫女将遇着四皇子的事情回禀了毓妃娘娘,毓妃一听,不着痕迹朝穆瑛看去,见着穆瑛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眼中陡然跃出几分厉色来。 倒是穆鸢,方才受了很大的惊吓,本就心虚,这会儿到了毓妃面前,半点也不敢流露出来,乖乖巧巧站在那里,和方才并没什么两样。 “今个儿并非十五,兴许是皇后娘娘召见。” “四皇子可有说什么?”毓妃想了想,又问道。 那宫女听了,忙回禀道:“回娘娘的话,四皇子见了两位姑娘,问说是哪家的。奴婢回说是忠靖候府两位姑娘,随了老太太进宫给娘娘请安。四皇子听了,并未多问,就走远了。” 毓妃听了,这才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她就怕,瑛姐儿听了魏氏的撺掇,做出些没规矩的事来,连带着她都要被皇后娘娘怪罪。 又说了几句话,见着已到中午,老太太就起身要告辞。 “母亲还是用了饭再走吧,本宫叫御膳房的人做了些新鲜的吃食,母亲也能尝尝。” 毓妃开口留饭,又说了皇上这会儿还在前朝,不必担心,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答应了。 宫里头的膳食自然是格外的精致,更何况毓妃如今已是一宫主位,又生了九皇子,还颇得皇上恩宠。知道是忠靖侯府老太太和府里两位姑娘进宫了,御膳房的人存了心巴结,所以送来的饭菜比平日里还要精致可口几分。 只看着,就叫人起了食欲,恨不得全都吞下去。 穆鸢平日里就是个爱吃的,可心里想着宋庭远的事情,哪里能有多少胃口,所以比平日里吃的少了许多。 毓妃见着,以为她是顾忌着宫里头的规矩,不敢多吃,自然是没放在心上。 等用过午膳,喝了盏茶,是时候告辞出宫了。 老太太拉着毓妃的手,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娘娘好生保重。” 毓妃点了点头,眼中也尽是不舍。 穆鸢和穆瑛垂着头福了福身子,毓妃看了站在一旁的大宫女一眼,那宫女就拿了个托盘过来,上头放着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和一块儿桃红碧玺瓜形佩。 毓妃将那簪子给了穆瑛,那桃红碧玺瓜形佩则赏给了穆鸢。 看着那玉佩,穆鸢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这会儿,最见不得的就是玉佩了。 只要一想到那个四皇子,一想到她弄丢的那块儿玉佩被他戴着,她就觉着心中满满都是不安。 自己就好像是个猎物,被猎人给盯上了一样。 而且,这猎人,还身份尊贵,是她冒犯不得的。 直到二人谢恩,从广霞殿里出来,一路出了宫,坐上马车,穆鸢都觉着今日的事情有些不真实。 她想开口问四皇子到底叫什么名字,可又不知道找谁来问。 一个姑娘家问这个,不是平白给人说头。 老太太听了,多半会以为她起了什么心思,妄想着攀上高枝儿当凤凰。 琢磨了一路,穆鸢觉着头更痛了。 脑中反复回想着那日的事情,穆鸢越想越觉着透着几分古怪。 总不能是四皇子无意间捡了她掉在地上的玉佩,看着好看,所以挂在腰间了吧。 不然,这世上难道有和四皇子长得一模一样,声音还格外相似的人? 穆鸢靠在马车上,浮想联翩,等到马车到了忠靖侯府门口,听到婆子的说话声,这才回过神来。 这边,宋庭远进了凤鸾宫,就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收在了袖中。 皇后见着他进来,脸上顿时就露出笑意来:“你今个儿怎么进宫了?可有去给太后和你父皇请安?” 听着这话,宋庭远恭敬地回道:“去过了,儿臣从皇祖母那里回来,觉着有些饿了,就想着过来陪母后用膳。” 皇后听他这么说,眸中笑意更浓,忙吩咐了一旁的宫女传膳。 第14章 愁闷 藕香院 宝珍端着一个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从门外进来,上头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什锦菌菇粥。 她缓步上前,走到自家姑娘跟前,小声道:“姑娘早起没吃什么,太太吩咐小厨房的人做了个什锦菌菇粥,姑娘好歹吃一些。” 穆鸢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虽盯着上头,心思却早就跑到了别处去。 听着宝珍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那本书放在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小方桌上。 宝珍放下托盘,将什锦菌菇粥放在穆鸢面前,温声劝道:“姑娘趁热多吃些,一会儿奴婢还要去太太房里回话,姑娘只当是心疼奴婢了。” 宝珍的话音刚落,穆鸢就忍不住轻笑起来,拿起勺子不紧不慢搅了几下:“你是贴身伺候我的,母亲哪里会真的罚你。” 说着,低下头去小口小口喝了起来,只一会儿功夫,就喝了小半碗。 宝珍见着自家姑娘这样,终于是抿嘴一笑,心里也放松下来。 也不知为何姑娘随着老太太进宫给毓妃娘娘请安,回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连吃饭都需要人哄着。 姑娘的事情她不好细问,只想着宫里头阵仗大,姑娘许是被拘着,受了些惊吓,过几日也就好了。 见着穆鸢喝完,宝珍才收走了小方桌上的碗,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一路去了景宜院,给太太回话,好叫太太也能安心。 穆鸢看着宝珍离开,就往下一躺,翻了个身,将头埋在了锦被里,脑子里又一次浮现出了那日进宫遇着宋庭远的画面,还有他挂在腰间的那块儿玉佩,不由得在心里头哀嚎一声。 “完了完了......” 她这几日旁敲侧击问了宝珍几句,得到的消息只是那四皇子乃是皇后嫡出,相貌英俊,温文尔雅,几个皇子里最得皇上看重。 穆鸢已不再自欺欺人,明白那宋庭远就是今上的四皇子。 叫她坐立不安的是,他一个皇子,为何好端端的的盯上了自己,还那么明目张胆将她弄丢的那块儿玉佩挂在腰间。 想着两次想见的情景,穆鸢知道,这四皇子虽看着温润儒雅,内里绝对满满都是坏水儿的。被他盯上,她绝对是逃不过的。 穆鸢在软榻上翻滚几下,小声啊啊啊叫了几声。 突然,外头传来丫鬟的说话声:“奴婢给姑娘请安。” “你家姑娘呢,胃口可好些了?” “回姑娘的话,方才太太叫小厨房做了一碗什锦菌菇粥,姑娘喝了多半碗。” 听着是三姐姐穆澜的声音,穆鸢一下子就坐起身来。 才刚坐起来,就见着穆澜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浅绿色褙子的小丫鬟,丫鬟手中提着一个八角红木食盒。 “姐姐怎么过来了?”穆鸢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穆澜跟前,拉着她坐在了软榻上。 听着穆鸢的话,穆澜只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还不是过来看你胃口好些了没,怎么从宫里回来,就闷在屋子里,哪里也不走动,胃口也不好了。妹妹这样,母亲可要担心的。” 穆鸢轻轻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出声道:“宫里头规矩大,进宫一趟,觉着废了好些精气神。” 这会儿,她总不好提起宋庭远来,她早就想好了,那事情一定瞒得死死的,就连娘亲也不能告诉,免得叫娘亲受了惊吓。 只盼着那四皇子对她是偶然起了几分兴趣,日子长了,就能忘在脑后。 穆澜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笑道:“我就说,八成是宫里头规矩大,妹妹头一回进宫,才受了惊吓。” “妹妹也别太担心,家眷进宫都是要皇后娘娘允准了的,毓妃娘娘进宫多年,这也是祖母第二回进宫拜见娘娘。想来,往后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娘娘是不会传召的。” 听着穆澜的话,穆鸢笑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丫鬟手中的八角红木食盒,开口道:“姐姐特意过来,可是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穆澜一听,忍不住噗嗤一声笑来,对着那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缓步上前,将食盒摆在小方桌上,打开。 “知道妹妹这几日没有胃口,我就做了几样清甜的糕点,妹妹闲来无事,可随便用些。” 穆鸢看着那八角食盒里分开放着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桃酥饼和萝卜糕几样,心中如何能不感动。 这些糕点,能看出是穆澜亲手做的,这两日定是废了不好功夫。 “姐姐也吃一块儿。”穆鸢伸手拿起两块儿桂花糖蒸栗粉糕,一块儿给了穆澜,一块儿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清甜可口,吃起来并不觉着腻味。 穆澜见着她的动作,嘴角露出笑意来,伸手接过那桂花糖蒸栗粉糕,吃了起来。 景宜院 谢氏坐在软榻上,听完宝珍的回话,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来。 “鸢丫头打小就懂事,可若是使起性子来,也着实叫人操心,你们跟前伺候的,尽心伺候着,也别什么事都依着她。” 听着谢氏的话,宝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应了声是。 谢氏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我这里也没别的事了,你且回去吧。” 宝珍应下,福了福身子,这才转身从屋里退了出来。 宝珍才刚退了出去,谢氏就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转头对着许嬷嬷道:“鸢姐儿是从我肚里出来的,老爷和我还有她哥哥平日里都宠着她,胆子也比旁人要大些。我琢磨不透,这一回进宫,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嬷嬷听着一愣,想了想,才开口道:“太太方才不也说,姑娘是使性子,太太还担心什么。再者这回进宫是跟着老太太和大姑娘去的,如何行礼如何拜见,都请嬷嬷教过了,姑娘聪慧,又向来是个懂事的,定不会因着规矩惹了娘娘不高兴。老奴琢磨着,多半是老太太待大姑娘比姑娘好些,姑娘心里头觉着委屈,这才闷着了。” “姑娘虽聪慧懂事,可到底也才过了十二岁生辰,又是皇宫那样的地方,被老太太疏忽了心里难受也是有的。” 谢氏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也是我多心了,你说的对,宫里头那样的地方,总不比在家里自在。” 正说着,外头就有一个小丫鬟进来,上前几步,在谢氏耳边低语几句。 谢氏听了,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意来。 “澜丫头一向是个乖巧懂事的,也不枉我疼了一回。” 谢氏说完,才又问起四姑娘穆琦来。 那丫鬟听了,回禀道:“回太太的话,这两日安姨娘身子不大爽利,四姑娘在跟前服侍呢。” 谢氏一听,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几分不屑来。 “她是个矜贵的,哪里肯放下身段来伺候她姨娘,不过是因着这回鸢姐儿进宫请安的事情,心里头又有了什么。” “罢了,我这当嫡母的平日里劝上几句就算是尽了义务了,她若是听不去,也由着她。” 谢氏平日里就不大喜欢穆琦,又知她是个要强的,最不会放下身段讨好人的,所以只说了这一句,就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别的事情来。 此时的栖枫院魏氏却是脸上带着笑,听着穆瑛讲如何遇上四皇子的事情。 女儿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如何能不知,瑛姐儿从宫里回来,就和之前有些不大一样了,人也跟着精神起来。 “本是娘娘叫宫女带我和五妹妹逛一逛,回来的路上就见着了四皇子。”穆瑛说着,不由得垂下眼来,脸上露出几分娇羞之意。 魏氏见着她这般,心里头也明白了几分,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这事你只藏在心里,别往外头说。此事若要成,还要靠你祖母和毓妃娘娘。” “娘娘赏了你簪子,给了五丫头碧玺玉佩,娘琢磨着,娘娘心里头还是更看重你一些。娘娘若肯替你谋划,兴许事情就能成。” 穆瑛点了点头,连上却是露出几分不安来:“可那郭潘的事情......”穆瑛说着,就低下头去,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 魏氏这几日一直在琢磨着,听了这话,只开口道:“无妨,慧悟大师也看过你的八字,你往后多和鸢丫头走动,她得了慧悟大师的紫檀佛珠,自然是有福之人,你多和她来往,也叫外头的人看看,你若是个不祥的,鸢丫头怎么会和你走的近。 第15章 云锦 穆鸢自是不知魏氏心中的算计,因着宋庭远,她很是不安了两日,只是她向来不是那种自苦的,所以纠结了两日也就想通了。 凭他是谁,她只一步一步应付着就是了,不能因着这件事情,就一味纠结着。 想通了这些,穆鸢心里自是轻松了不少。 早起的时候,吃了三个鲜肉小笼包,和小半碗粥,宝珍在一旁看着,脸上便露出笑意来。 “姑娘可算是好些了,这两日姑娘胃口不好,也不大说话,可把奴婢给吓坏了。” 宝珍的话让穆鸢不由得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站在那里的宝珍一眼,笑着拉住了她的手。 “好啦,是我不好,给我家宝珍赔罪好不好。”穆鸢说着,摇了摇宝珍的胳膊。 宝珍抿嘴一笑,只开口道:“奴婢可担不起这话,只盼着姑娘往后多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别叫太太担心就是了。” 宝珍才刚说完,就见着宝雀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一盏茶。 “姑娘喝上几口茶,就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宝雀将茶盏递到穆鸢手中,温声提醒。 穆鸢接过茶来,喝了几口,就带着宝珍出了院子,一路朝慈晖堂的方向去了。 门口的婆子见着她进来,忙迎了上去,福了福身子:“奴才给姑娘请安。” “祖母可起来了?”穆鸢朝屋里看了看,开口问道。 “起身了,这会儿李婆子正伺候着老太太梳头呢,二姑娘一早就过来,也在跟前伺候呢,劳姑娘等上一会儿了。”听穆鸢这么问,那婆子忙回道。 穆鸢听了,心中微微生出几分诧异来,老太太年纪大了,觉本就少些,之前每次过来请安,老太太都是收拾妥当了,今个儿怎么...... 穆鸢收起心思,对着那婆子微微颔首,迟疑了一下,才又轻声问道:“可是祖母身子有哪里不舒服,今个儿怎么起的迟些?” 说这话的时候,穆鸢的眼中满满都是担心,那婆子听着,摇了摇头,道:“只是昨个儿老太太睡迟了些,姑娘可别担心。” 那婆子脸上带着笑意,比方才要亲切了几分。 穆鸢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穆瑛、穆澜和穆琦都来了慈晖堂。 见着站在院子里等着的穆鸢,众人都有些诧异。 穆鸢只开口道:“李嬷嬷在屋里伺候祖母梳头,二姐姐也在。” 听了穆鸢的话,众人才点了点头。 穆琦脸色变了变,出声道:“二姐姐倒是日日都比咱们来得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老太太房里歇下的。” 她这话中透着几分不屑,分明是将穆怡比作了老太太房里守夜的丫鬟。 穆鸢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穆澜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就被穆瑛抢先了:“二妹妹孝顺,四妹妹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何苦说这些,叫别人听去,还以为咱们姐妹不睦,生出什么嫌隙来了。” 穆琦不由得愕然,便是穆澜,眼中也闪过微微的诧异。 自打发生了那平阳侯府的事情,穆瑛只每日里给老太太请安,对府里的事情不大关心,这会儿,却是端起了长姐的架子来。 想着那日进宫时穆瑛见着四皇子时候的神色,还有那日她为了进宫,不惜得罪了老太太,穆鸢心中明白了几分。 穆瑛这个样子,是有了新的盼头。 只是,四皇子乃是皇后嫡出,哪里会叫穆瑛当正妃。 她们忠靖侯府虽然也算是世家,可这些年并不十分得皇上看重,是断断没可能出个皇子妃的。 被穆瑛这么不轻不重说下来,穆琦的脸当即就涨的通红,像是能滴出血来,双手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觉着穆瑛分明是在故意给她难堪,就和上回在老太太房里,她单单只提了二姐姐,却是对她只字未提一样。 不等穆琦开口,门吱呀一声,穆鸢扭头一看,见着老太太房里的秦嬷嬷从屋里出来。 “老太太才吃完了粥,叫姑娘们进去说话呢。”秦嬷嬷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穆鸢几个全都侧身避了避,只受了她半礼,随后才跟着秦嬷嬷走了进去。 穆鸢她们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不时捻动几下。 二姑娘穆怡在旁边站着,给老太太捏着肩膀。 见着众人进来,老太太这才看了她一眼,笑道:“行了,都好些了,倒是累得你手腕疼。” 穆怡笑了笑,放下手来,退到了一旁站着。 “孙女给祖母请安。”众人齐齐拜下,恭敬地请安。 老太太见着,脸上露出笑意来:“都起来吧,今个儿迟了些,叫你们多等了些时候。”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穆瑛就柔声道:“祖母这话才叫人觉着委屈,能孝顺祖母,是孙女儿们的福气,祖母就全当我们这些当晚辈的在尽孝心了。” 听穆瑛这么一说,老太太眼底微露出几分异样来,但是很快就掩饰下去,点了点头,笑道:“瑛丫头这张嘴,最是知道如何哄人开心了。” 老太太说完,就叫她们坐下来,有丫鬟进来上了茶水和点心。 说了几句府里的事情,老太太就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秦嬷嬷道:“如今三月多,天气也渐暖些了,我记着库房里还有一箱布匹,你拿来叫她们几个挑挑。” 老太太说完,又对着坐在那里的穆澜道:“可巧你母亲的忌日也过了,你一个姑娘家,叫绣房的人多做几身鲜艳的衣裳,穿着才好看。” 穆澜对着老太太笑了笑。 秦嬷嬷得了吩咐,福了福身子,便转身退了下去。 只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粗使的婆子,抬着一个红木箱子。 众人的视线都朝门口看去,虽说是布匹,可这一整箱,也着实有些叫人诧异。 等两个婆子才那些布匹摆在桌上,众人看过去,险些看花了眼。 碧色织暗花竹叶锦缎、方格朵花锦缎、玫瑰紫缎子、鸟衔瑞花锦、品红蟒缂金丝提花纹锦、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一匹牡丹穿花的月华锦、水红纹锦、素色薄棉缎、雨过天青色蝉翼纱。 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盏,叫穆怡扶着站起身来。 “都过来看看吧。” 老太太说着,就朝桌前走去。 穆鸢几个才跟着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桌前。 仔细一看,才发现除了上头这些,里头竟然还有一匹光华灿烂的云锦。 饶是府中几位姑娘都是见惯了好动西的,见着这云锦,都有些移不开视线了。 云锦所出甚少,每年进上的并不多。除了太后和皇后,就只有得宠的妃嫔能得到一些了。 “这雨过天青色蝉翼纱拿来做帐幔是极好的,既透气,上头又带着淡淡的香气,最能助人安眠。” 老太太说着,转头看了站在一旁的二姑娘穆怡一眼,开口道:“上回就见你屋里挂着的帐子有些旧了,颜色也不大好,叫下头的人拿这匹纱重新做个帐子吧。” 这纱虽是极好,却并非格外贵重,二姑娘听老太太这么说,忙福身谢过。 “罢了罢了,这么多匹布,颜色也多,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你们几个姑娘自己过来挑吧。” 老太太说着,揉了揉太阳穴,叫穆怡扶着她到软榻上处坐了下来。 老太太发话,众人应了声是,这才走上前去,挑了起来。 穆鸢挑了一匹碧色织暗花竹叶锦缎,穆澜挑了一匹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穆琦挑了一匹品红蟒缂金丝提花纹锦,穆瑛犹豫了几下,才要拿起那匹牡丹穿花的月华锦,就听老太太道:“瑛丫头这半年穿的太过素淡了些,那云锦颜色极好,也最衬你肤色,你就拿去做件新衣裳吧。” 穆瑛一听,眼底露出几分喜色来,却是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不敢,祖母还是......” 不等穆瑛说完,老太太就打断了她的话:“有什么不敢,这东西压着也是压着,我岁数大了,穿不得这么鲜艳的,早晚都要给你们几个小辈。” 听老太太这么说,穆瑛这才谢过,应了下来。 老太太又将那批牡丹穿花的月华锦赏给了三姑娘穆澜。 穆琦站在一旁,见着二人得了这样的好东西,心中很是不自在。 几位姑娘里,老太太只疏忽了她和五妹妹。 可五妹妹有母亲宠着,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只有她,庶出的身份,又不得嫡母喜欢。 穆琦心中难受,好歹是没露出什么委屈的表情来。 等到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就一路回了海棠院。 穆鸢向来对这些东西不大看重,自然也没觉着委屈,只是对老太太今日的做法有些诧异。 在她看来,老太太是故意安排了这么一出,为的是看她们几个会怎么选。 今个儿穆瑛得了最为贵重的云锦,她倒觉着并非是一件好事。 第16章 变数 穆瑛得了老太太赏赐的云锦,心情愈发的好了起来,时不时去穆鸢的藕香院走动。府里人人都知道,自打从宫里出来,老太太对大姑娘格外疼爱起来。 一时间,府里的人生出好些猜测来,只碍着自己的身份,只敢暗自琢磨,并不敢随意议论。 这一日,穆鸢送走了穆瑛,宝珍终于是忍不住道:“大姑娘这几日是怎么了,倒像和姑娘是亲姊妹似的,成日里往姑娘屋里跑,显得有多亲近。” 穆鸢正喝着手中的茶,听到这话,只微微笑了笑:“她既然来了,咱们总不好赶出去。再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几日,咱们藕香院的东西可多了不少。” 宝雀从外头进来,听着自家姑娘这话,插嘴道:“长房有什么好东西,咱们三房难道没有?大姑娘不过是拿些小玩意儿来讨好姑娘,也不知,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原先,大姑娘并不是这样的,哪怕是那郭槐的事□□前,对姑娘也没这么好。 这些日子,府里人人都说,大姑娘性子变好了,再没了之前的阴郁。 更有丫鬟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是大姑娘叫那慧悟大师看了八字,郭槐落水溺死的事情,和大姑娘原本就不相干。便是不和大姑娘定亲,那郭槐命中也有这么一劫。 听了宝雀的话,穆鸢思忖着,半晌才嗯了一声,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穆瑛这样做的目的她多多少少能猜的出来,归根结底,是因着那慧悟大师。 慧悟大师将戴了四十多年的紫檀佛珠送了她,古人最是信这些,如今这事情已经是尽人皆知了,都说她是个有福之人。穆瑛刻意和她走得近些,旁人兴许就不会觉着她八字不好,以至于克夫了。 只是,这般的刻意,穆鸢并不喜欢。 尤其,这两日见着大伯母魏氏,魏氏对她格外亲切的样子,叫她心里总觉着怪怪的。 穆鸢正想着,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穆鸢转过头去,却见着三姐姐穆澜从外头进来。 穆鸢招呼着她坐下,叫人上了茶水和点心。 穆澜坐在软榻上,盯着穆鸢看了起来。 穆鸢渐渐觉着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脸颊:“三姐姐这样盯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这时,宝雀端着茶水和点心上来。 穆澜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出声道:“脏东西是没有,不过我可听说,这两日妹妹成了一块儿香饽饽了,大姐姐是日日都要来妹妹屋里坐坐。” 穆鸢听着,忍不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穆澜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却是收敛了笑意,开口道:“昨个儿我在慈晖堂,不小心听见祖母和秦嬷嬷说话。说是皇后娘娘不知从哪里听说那日妹妹和大姐姐进宫遇见四皇子的事情,传了毓妃娘娘过去,问了大姐姐的生辰八字。” 穆鸢一听,就愣在了那里,心中满满都是诧异。 穆澜见着她脸上的神色,以为她是受了惊吓,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妹妹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琢磨着,皇后娘娘是想亲自给大姐姐指门婚事,不然,就不会要大姐姐的生辰八字。” 穆鸢回过神来,听着穆澜这话,只点了点头。 想着从宫里回来后穆瑛和大伯母魏氏的样子,心中更是生出几分感慨来。 穆瑛算计着想要嫁给四皇子,可皇后仅仅是听见了那日穆瑛在四皇子面前略有失态的表现,就这般着急想给穆瑛指婚。 可想而知,在皇后的心中,忠靖候府的女儿,是无论如何都配不上四皇子的。 也不知,穆瑛若是听到了这消息,会是什么感受。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穆澜才起身告辞。 穆鸢领着宝珍去了景宜院,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谢氏。 谢氏听了,倒并不觉着诧异:“皇后执掌六宫,什么风吹草动能瞒过她。若是认准了瑛丫头是想攀附四皇子,瑛丫头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想来,就是指婚,也未必是什么好亲事。” 穆鸢小嘴微张,不等她开口,谢氏就说道:“听说这两日瑛丫头日日去你屋里,明日起你就来母亲这里,陪母亲做些绣活。” 这意思,便是叫她和穆瑛疏远些了。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原先大伯母只想着有个门当户对的不嫌弃大姐姐,将大姐姐顺顺当当嫁出去就心满意足了。” 穆鸢只说了前一句,后一句话没说出来,可如今的情形,谁能瞧不出来。 “这人心,哪里是容易满足的。”谢氏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开口道。 “倘若那慧悟大师没看瑛丫头的八字,你大伯母兴许只求有个人家要你大姐姐,嫁过去就好了。可慧悟大师那鉴诗的意思,说是缘分未到,你大伯母自然就改了心思。原本这也没什么不对,毕竟瑛丫头是咱们忠靖候府长房嫡出,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起了嫁到四皇子府的心思。” 旁边的许嬷嬷也跟着道:“这野心太重,到头来只能是伤了自个儿。” 穆鸢听了,觉着的确是这样。 毕竟,皇后这些年只生了四皇子一个,自然是将四皇子当眼珠子来疼的,哪里能容许有半点差池,哪怕仅仅是一丁点的可能。 “说到底这本不关姑娘的事情,姑娘也别放在心上,这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许嬷嬷见着自家姑娘愣神,出声劝道。 “知道了。”穆鸢说着,就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别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穆鸢才刚收拾妥当,要去慈晖堂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那边却是派了人来,说是今个儿有事,叫几位姑娘不必过去了。 送走了那丫鬟,穆鸢才派人偷偷去打听,这一打听才知,昨晚毓妃娘娘传了信来,说是皇后娘娘开恩,听说永安伯夫人庄氏曾上门提亲,特意叫人合了两人的八字,大姑娘与永安伯家的公子,乃是良配。 所以一大早,老太太就派人将大伯母魏氏和大姑娘穆瑛叫到了慈晖堂。 穆鸢挥了挥手,叫那丫鬟下去,又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这边,慈晖堂里安静的几乎连一根针掉下去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屏气凝神,生怕惹得老太太生气,连累了自己。 大姑娘穆瑛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脸颊上满是泪痕。 魏氏听完老太太的话后,猛然抬手:“母亲,那永安伯府......” 魏氏的话还未说完,老太太一个眼神看过来,冷声打断了她的话:“若不是娘娘在皇后面前求情,瑛姐儿连永安伯府都进不去。” “祖母......” 老太太看了穆瑛一眼,道:“我知道你打小就是个懂事的,这事情,都是你母亲撺掇的。听祖母一句劝,早些嫁过去,别再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了。” “那云锦再好,也不是你该得的。”老太太意味深长道。 穆瑛讶然,随即才明白过来,之前祖母分明是在试探她,可笑她还以为祖母是真的疼爱她。 穆瑛死死咬着嘴唇,脸色愈发苍白,身子一下子就瘫软下来。 老太太挥了挥手,眼底带着几分不满,道:“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一会儿叫管家给永安伯夫人下张帖子,请她到府上来坐坐。” 老太太说着,就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秦嬷嬷扶着她走进了内室。 魏氏和穆瑛从屋里出来,一路回了栖枫院,才大声痛哭出来。 “母亲,求母亲想想法子,那永安伯二公子是个白身,如何配得上女儿,便是父亲,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魏氏听着,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她如何能猜到,她才刚替女儿谋划,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脑海里突然就闪现出了那鉴诗的上的字,一年,两年,或三年。 是她,贪心不足,以为慧悟大师看了瑛姐儿的八字,宫里头出了个毓妃娘娘,她的瑛姐儿就能嫁到皇家了。 魏氏一把搂住穆瑛的身子,大声痛哭出来。 忠靖候府下了帖子,才到中午,永安伯夫人庄氏就带着贴身的婆子来了府上。 穆鸢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就知这事情再无余地了。 第17章 定亲 不过两日的功夫,永安伯府就过来换了庚帖,下了聘礼,婚事选在了下月初三。虽说是个吉日,可到底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府里自是有人私下里议论,可自打老太太将其中一个乱嚼舌根的丫鬟发卖出去后,就再也没人敢随意议论了,只说是老太太给大姑娘定了门好亲事,是大姑娘的福气。 穆鸢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有一下没一下翻动着。 宝珍端着一盏茶从外头进来,见着自家姑娘还在看书,只开口道:“姑娘怎么还没过去。” 方才,老太太派了人来,说是大姑娘心情不好,叫自家姑娘过去陪着大姑娘说说话,兴许能好些。 穆鸢听着,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接过宝珍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姐如今,是谁也不愿意见,我去了也是讨嫌。” 穆鸢说着,看了宝珍一眼,问道:“今个儿姚娘子可又进府了?” 宝珍点了点头:“奴婢派人去打听了,说是大太太昨晚就将人留在府中住着了,方便给大姑娘看病。”宝珍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毕竟这门亲事是皇后娘娘指的,大姑娘生病的事情若是传到宫里去,难保娘娘不怪罪。” 听着宝珍的话,穆鸢点了点头,大伯母经此一事,愈发的小心起来了,生怕再有什么差错,愈发讨了皇后娘娘的嫌。 不然,也不会穆瑛病了,都只请了姚娘子来,不敢惊动旁人。 见着自家姑娘喝完手中的茶,宝珍才又说道:“姑娘快些过去吧,别一会儿老太太又派人来催,反倒是不好了。” 穆鸢知道定是要去这么一趟,便放下手中的茶盏,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带着宝雀一路去了栖枫院。 穆鸢进去的时候,廊下坐着两个小丫鬟,正小声说着什么。 见着她进来,忙站起身来,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奴婢给五姑娘请安。” 穆鸢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出声问道:“你家姑娘可好些了?” 听着穆鸢的话,那丫鬟脸色微微一变,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满都是无奈。 这些日子,大房的气氛格外的凝重,自家姑娘虽是定了亲,可那永安伯府的二公子只是个白身,也怪不得姑娘不愿意嫁过去。 那丫鬟掀起帘子,小声道:“既然姑娘过来了,劳烦姑娘多劝劝我家姑娘。” 穆鸢微微颔首,缓步朝里头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穆瑛靠在软榻上,一旁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吃药,大伯母魏氏并不在屋里。 见着她进来,一旁的婆子忙退到了一边。 穆瑛见着她,只开口道:“妹妹怎么过来了?”她的脸色苍白,眼睛也有些红肿,明显是哭过一场的样子。不过几日的功夫,人就消瘦了一圈,身上衣裳都有些架不住了。 穆鸢见着她这样,心中也觉着有些难受,走上前去,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大姐姐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可请大夫诊过脉了?” 穆瑛听着她这话,苦笑道:“诊不诊脉还有什么区别,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 穆瑛的话音刚落,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低下了头,一旁的李嬷嬷张了张嘴,想开口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几日,该劝的她都劝过了,姑娘自己若是想不开,再怎么劝都是没用的。 穆鸢听着穆瑛这话,哪里还听不出她是意志消沉,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 当下,只劝道:“大姐姐也要想开些,日子总要过下去,我听说那永安伯家的二公子读书用功,品性也是极好的。” 穆鸢不知道该如何劝人,可既然人都来了,总要说上那么一两句。 只是她也知道,这些话,穆瑛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的。 果然,听到她的话之后,穆瑛只望着她,并不开口说话。 一时间,穆鸢觉出几分尴尬,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又闲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从屋子里出来,穆鸢微微松了一口气。 见着穆鸢出来,李嬷嬷忍不住出声劝道:“五姑娘的话也说得在理,姑娘再怎么不满意这门亲事,这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姑娘倒不如放宽心,多往好的地方想。” 李嬷嬷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着穆瑛眼睛直愣愣看着门口,显然是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退到了一边。 过了片刻,穆瑛才开口道:“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姑娘。”听着她这话,李嬷嬷眼中露出几分不安来。 这几日姑娘病着,跟前是一步也离不得人,生怕姑娘万一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就是她们这些当奴才的罪过了。 “嬷嬷如今是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见着李嬷嬷没反应,穆瑛冷下脸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李嬷嬷颓然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姑娘好歹叫落雪在跟前伺候着,不为奴才,也为着太太想想。这几日,姑娘只顾着自个儿难受,殊不知太太比姑娘要难受一百倍。老奴听说,太太有好几晚都没睡着过了。” “老奴求姑娘体谅体谅太太,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 穆瑛脸色微微变了变,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见着她听了进去,李嬷嬷这才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了丫鬟落雪伺候。 穆鸢从栖枫院回来,就去了景宜院。 谢氏早就听说老太太派人来过,说是叫穆鸢去大姑娘那里,好好劝一劝大姑娘。 见着穆鸢进来,招了招手,叫她坐在自己跟前,问起了穆瑛的情况来。 “你大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穆鸢摇了摇头:“大姐姐这是心病,光喝药哪里能好。” 谢氏听了,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也是她的命,那次进宫老太太原本是想带你和你三姐姐去的,偏你大伯母和她存了心思,说江氏的忌日快到了,你三姐姐进宫怕冲撞了毓妃娘娘,这才和你进了宫。如今想想,若是不进宫,就不会得罪皇后娘娘,哪里还需要嫁到永安伯府去。” “我听说,你大伯母之前是想将你大姐姐嫁到庆阳伯府去的。” “庆阳伯府?”穆鸢眼中浮起一丝诧异。 “庆阳伯府的当家主母是你大伯母嫡亲的妹子,想着是有她姨母照看着,才不会叫瑛丫头受了委屈。” 穆鸢闻言,心中很是诧异,她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情。 魏氏既然有这心思,为何之前没有给大姐姐定了亲。若是早些定亲,就没有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看出她眼中的不解,谢氏才又解释道:“原先是你祖母怕庆阳伯府嫌你大姐姐克夫的名声,怕结亲不成反倒是结成仇。后来慧悟大师看了你大姐姐的八字,你大伯母又起了别的心思,这才迟迟没开口。” 穆鸢愣了一瞬,不由得感慨万千,说到底,是大伯母有了野心,想将大姐姐嫁到皇家去。 这边穆鸢和谢氏说着话,那边穆澜跟前的瞿嬷嬷却是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大太太平日里不给姑娘脸面,如今大姑娘嫁到永安伯府,往后有的是哭的地方。” 穆澜一怔。 “好端端的,嬷嬷说这个做什么,大姐姐好歹是忠静候府嫡长女,而那永安伯府的二公子,只是个白身。” 听着她的话,瞿嬷嬷只轻声道:“姑娘就是心太善了,也不想想这些年大太太是如何对姑娘的。老奴可是听说,上回去灵岩寺的路上,大太太没少给姑娘没脸。” 穆澜愕然:“嬷嬷又听那起子人嚼舌根了?” 瞿嬷嬷眉头微皱:“老奴哪里需要听别人说,只瞧瞧姑娘的脸色,就知道定是在寺庙里受了委屈。有些事情姑娘不愿意说,老奴却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些年,要不是有老太太庇护着,姑娘的日子,还不知有多难。不说大太太,毕竟是隔了房,只说太太......” 瞿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穆澜打断了:“好好的,嬷嬷又说起这个了,我毕竟不是母亲亲生的,母亲如今能这样待我,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说这话的时候,穆澜的语气中满满都是认真。 瞿嬷嬷听着,长长叹了口气:“太太若是真疼姑娘,就该替姑娘张罗门好亲事。姑娘若是太太亲生的,上回进宫,老太太会不带姑娘去?若是换了五姑娘,太太定不会叫大姑娘欺负到五姑娘头上去。” 穆澜坐在桌前,听着瞿嬷嬷这话,表情沉静,只是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酸涩。 良久,穆澜才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好了,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嬷嬷去小厨房看看百合酥好了没,祖母这两日睡不安稳,百合最能安神了。” 瞿嬷嬷只瞧着自家姑娘,就觉着满满都是心疼,轻轻叹了一口气,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穆澜看着她离开,嘴角露出几分苦涩来,她是丧母长女,哪里能一点儿委屈都不受呢? 第18章 割腕 第二天一大早,穆鸢才用过早饭,就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 因着大姑娘穆瑛的事情,老太太这两日心情也不大好,慈晖堂上上下下全都小心伺候,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老太太生气。 穆鸢进去的时候,只见着二姐姐穆怡和三姐姐穆澜,还有四姐姐穆琦都已经在了。 穆澜手里拿着一个药碗,正伺候着老太太吃药。 见着她进来,老太太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穆鸢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老太太抬了抬手,又叫丫鬟搬了绣墩过来。 穆鸢谢过,上前只坐了半个身子,又有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听说祖母这两日夜里睡得不大安稳,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坦?”穆鸢坐下后,带着几分担心问道。 老太太听着她这话,倒是诧异了一下,脸色温和了几分。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上了年纪,人就睡不大安稳。”老太太说着,将话题转移开来,问起了穆瑛的事情来。 “昨个儿你去了栖枫院,瑛丫头可好些了?” 穆鸢听着,忙站起身来,小声回道:“回祖母的话,大姐姐喝了几日的药,不过气色依旧不大好,人也消瘦了不少。” 穆鸢没有提及永安伯府的事情,只说了穆瑛病还未好。 老太太听了,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拿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嘱咐道:“你大姐姐平日里和你要好,她病着这两日,你若有闲就常过去看看,多说上几句话,别叫她一个人闷在屋里,病也不容易好。” “是。”听着老太太这话,穆鸢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坐吧。”老太太做了个手势,叫穆鸢坐了下来。 才刚落座,就听到外头一阵吵闹声,穆鸢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怎么回事,你出去看看。”老太太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秦嬷嬷,吩咐道。 “是。”秦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等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是有些苍白,面上也带了几分慌张。 她走到老太太跟前,在老太太耳边低语了一句,老太太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穆鸢在见到老太太变了脸色的那一瞬间,心中突然就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老太太阴沉着脸,只道:“你替我过去看看。” “是。”秦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老太太脸色阴沉,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变得凝重起来。 穆鸢和几位姑娘全都从座上站起身来,微低着头,不敢做声。 “好了,都回自己屋里吧,今个儿也没别的事情,就别四处走动了。”老太太说着,视线落在站在下头的穆鸢她们身上。 “是,孙女儿告退。” 众人福了福身子,这才退了出来。 刚从屋里出来,穆琦就忍不住道:“可是出什么事了,方才祖母脸色都白了。” 穆琦的话音刚落,几个脸色都变了,下意识朝栖枫院的方向看去。 想着这几日府里的事情,如今能叫老太太如此失态的,只有大姑娘穆瑛了。 “都回去吧,咱们也别瞎捉摸,兴许没什么事呢。”二姑娘穆怡强自镇定道。 众人此时各有心思,却全都压了下来,从慈晖堂走了出来。 等到回了藕香院,穆鸢才派人去打听。 只一会儿功夫,宝雀就从外头回来,脸色慌慌张张,面色也有些发白。 一进来,就语无伦次道:“姑娘,不好了,大姑娘今早拿弄碎了的茶盏,割了自己的手腕。” 穆鸢一听,猛地一下子就抬起头来:“可有危险?” 宝雀闻言,摇了摇头:“奴婢也不大清楚,只听说这会儿大太太叫了姚娘子去,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听说丫鬟进去的时候,血流了一地,有个胆小的丫鬟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穆鸢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满是担心,未等她开口,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却是母亲谢氏过来了。 谢氏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不等穆鸢请安,就阻止了她的动作,拉着她的手坐在了软榻上。 穆鸢此时手心有些冰凉,谢氏刚一握住她的手,就感觉出来了。 “可是吓着了?你别担心,老太太派人从杏安堂请了坐诊的老大夫,这会儿已经到栖枫院去了,瑛丫头定不会有事的。” 穆鸢握着自家娘亲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只是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安。 她没想到,穆瑛竟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人没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大姑娘已经没事了,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生调养。 穆鸢听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氏吩咐一旁的许嬷嬷道:“下午你从库房里拿些补品和药材送到栖枫院去,出了这样的事情,咱们也不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许嬷嬷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谢氏对着站在一旁的宝珍吩咐道:“一会儿给你家姑娘熬碗安神汤,免得受了惊吓,晚上睡不好。” 穆鸢刚想说不用,还未开口就听自家娘亲道:“听话,喝碗安神汤,省的娘担心。” 听着这话,穆鸢只能点了点头。 只一会儿功夫,就有小丫鬟端了一碗安神汤进来,谢氏盯着穆鸢喝完,这才回了景宜院。 宝珍拿了蜜饯过来,出声道:“姑娘若是嫌那味道不好,吃个蜜饯压一压,嘴里就没味儿了。” 穆鸢伸出手来,捻起一块儿蜜饯放在嘴里,顿时就觉着好了许多。 栖枫院 魏氏看着躺在床上,才刚醒过来的穆瑛,突然就痛哭出来。 她整个人脸色苍白,几日里就消瘦了许多,如今受了这样大的惊吓,眼中更满满都是不安和后怕。 “我的儿,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叫娘怎么活下去。” 魏氏哭的不能自己,几乎要背过气去。 一旁的李嬷嬷见着她这样,怕她哭坏了自己的身子,忙开口劝道:“姑娘定是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种事来,姑娘哪里能舍得下太太。” 李嬷嬷说着,对着躺在床上的大姑娘穆瑛道:“姑娘你快说一句,就说是一时糊涂,往后再也不会做傻事了,好叫太太放心。” 穆瑛苍白着脸,手腕处抱着厚厚的纱布,听着李嬷嬷的话,却是一言不发,只不住流着泪。 李嬷嬷见着她这样,又是着急,又是难受,还未开口,就听到外头突然有人道:“没出息的东西,她要死就叫她死去,只是死了也别进我忠靖候府的祖坟,只当是我穆家没这样的孙女儿。” 李嬷嬷一愣,就见着有丫鬟扶着老太太从外头进来。 魏氏也听出是老太太的声音,忙从地上爬起来,只是哭了太久,身子有些虚弱,才刚站起来,身子就不由得晃了晃,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幸好站在一旁的小丫鬟眼疾手快,将她给扶住了。 “媳妇给母亲请安。”魏氏站稳了身子,才上前几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就径直朝床前走去。 穆瑛听着老太太方才那句话,脸色已经惨白,此时见着老太太朝她这边走过来,更是吓得厉害,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魏氏见着老太太的动作,急急跟了过来,才刚开口,就被老太太一个眼神看了过来,一时间,劝阻的话就不敢往下说了。 “你倒是命大,活了过来。既然真不想活了,怎么不夜里的时候割腕,彻彻底底死了干净。” 老太太看着穆瑛,说出口的话没有丝毫的感情,就好像穆瑛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不是她嫡亲的孙女儿一样。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魏氏的身子就晃了晃,瘫软在地上。 穆瑛愣住了,眼中满满都是不敢置信,没有料到自己的亲祖母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穆瑛手心冒汗,心里头也一阵发虚。 突然间,她觉着自己什么仰仗都没有。 老太太见着她被吓到,微微收了收身上的寒意,看着穆瑛又开口道:“你要是想死,就等嫁到永安伯府去再死,好歹穆家教养了你多年,别拖累了穆家上百人跟着你一块儿死。” 穆瑛浑身发软,双手颤抖的厉害。 见着她这样,魏氏连忙道:“母亲,瑛丫头知道错了,她只是一时糊涂,往后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了,求母亲息怒。” 到了这会儿,魏氏才终于明白,自己在忠靖候府是何种地位。 她虽然执掌中馈,府里的大小事情却都是老太太一个人说了算。老太太一个不高兴,就能收回她管家的权力。 就连,瑛姐儿的婚事,她这个当娘的都做不了主。 如今,只能求老太太不要厌恶了瑛姐儿,也叫瑛姐儿嫁到永安伯府后,还有个娘家能依靠。 第19章 庶出 大姑娘和永安伯府的二公子章远定了亲,婚事定在下月初三,着实有几分着急了。 这消息很快就在京城里传言开来,这回因着是皇后赐婚,到底堵上了好些人的嘴,那郭槐的事情,突然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竟没人再提了。 魏氏脸上难得的有了几分笑意,事已至此,只有将穆瑛顺顺当当嫁过去。 而穆瑛,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高兴过,自打那日割了手腕,更是整日闷在屋里,就连老太太那里,也不过去请安了。 穆鸢坐在下头,见着老太太听到丫鬟的回禀后,微微皱了皱眉,却是很快就掩饰下去了。 “这些日子你们就别去上课了,抽出空来多陪陪瑛丫头。”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盏,吩咐道。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穆琦嘴角便噙起了一丝浅笑,道:“祖母就放心吧,这回是皇后娘娘赐婚,说起来也算是大姐姐的福气。” 昨日下午,忠靖候府接到了皇后赐婚的旨意,并得了好些赏赐,忠靖候府上上下下都觉着脸上有光。 就连老太太,昨晚也比平日里多用了一碗饭。 既然不能不嫁,皇后娘娘肯给大姑娘这个体面,也是大姑娘的造化。 听着穆琦的话,老太太笑了笑,将坐在下头的几位姑娘都扫视了一遍,才又说道:“有些话我原本也不打算说,不过琦丫头说的不错,这是皇后赐婚,瑛丫头高高兴兴嫁过去,才算是不辜负娘娘的恩典。” 老太太的视线朝穆鸢看过来,又接着说道:“平日里你大姐姐和你最亲近,有些话也肯和你多说些,你不妨多去几次,不枉你们这么些年的姊妹情分。” 老太太双眸紧盯着穆鸢,穆鸢忙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应道:“孙女儿谨遵祖母吩咐。”说完这句话,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只是,这两日大姐姐身子不好,也不大愿意见人。” 老太太笑了笑,不以为意:“这你放心,有你大伯母在跟前劝着呢,不会叫你见不着人的。” 穆鸢听了老太太这般直白的话,只能应了下来。 穆琦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眼底带着几分看笑话的意思。 如今这府里谁不知道,大姐姐不愿意嫁到永安伯府去,这个时候谁去劝,不仅得不了好,反倒会叫大姐姐怀恨在心。 又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说是身子有些乏了,才叫她们退出来。 刚一出来,穆琦就忍不住拉着穆鸢的手道:“妹妹可是要直接到栖枫院去,大姐姐心情不好,现下身上又带着伤,妹妹可别不小心说了什么,再惹得大姐姐伤心。” 穆鸢抬了抬头,作出微微有些委屈的样子,愣在那里。 因着才出了正屋,廊下还站着伺候的丫鬟婆子,方才四姑娘的话她们也听到了,如今见着五姑娘这个样子,自然只以为是四姑娘不会说话,才叫五姑娘受了委屈。 “四妹妹这是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巴不得大姐姐伤心,责怪五妹妹呢。” 穆澜平日里就肯护着穆鸢,如今听着穆琦这话,自然是忍不住出声责怪起来。只觉着穆琦好不懂事,不过是因着没能进宫给毓妃娘娘请安,就做出一副谁都对不起她的样子来。若是平日里说上几句酸话便也罢了,这会儿却是当着这丫鬟婆子的面说起五妹妹来,她哪里能忍得住。 听着穆澜的话,穆琦有些吃惊,面上微微露出几分尴尬来,拉着穆鸢的手道:“妹妹可别误会,方才那话,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穆琦知道她这个五妹妹素来是个好性子,不与人计较的,所以丝毫不觉着有什么不对。 谁知,穆鸢听了这话,只看了她一眼,将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我知道,四姐姐说得无心,是我和三姐姐误会了。” 穆鸢说着,视线从穆琦的身上移开来,拉着穆澜的胳膊道:“我一个人觉着路上闷,三姐姐陪我一块儿去吧。” 穆鸢和穆澜相视一笑,和二姑娘穆怡告别后,一路出了慈晖堂,朝栖枫院的方向去了。 穆琦愣住那里,察觉到四周丫鬟婆子的目光,心中感觉到几分不妙,暗暗生出几分悔意来。 “五妹妹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哪有这么一下就不理人的。” 穆怡听着她强自辩解的样子,心中都有些同情她了,自己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往后有的是后悔的时候。婶母性子虽好,可平日里是最疼五妹妹的,若是知道她给了五妹妹委屈受,哪里能不使出些手段来。 “妹妹听姐姐一句劝,咱们这些庶出的,平日里生怕什么地方没注意到,得罪了人,妹妹何必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 穆怡说完这话,不等穆琦回应,就转身离开了。 几个丫鬟婆子见着院子里只留下四姑娘,眼睛都集中在了穆琦的身上。 穆琦一时间进退不得,脸色尴尬。 “姑娘,奴婢陪您回去吧。”丫鬟菊生脸上露出几分不安来,小声道。 穆琦看了她一眼,这才带着菊生从慈晖堂走了出来。 等出了慈晖堂,菊生迟疑了一下,终于是忍不住低声道:“奴婢知道姑娘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可姑娘又何苦和五姑娘说那些话,这要是传到太太耳朵里......” 不等菊生说完,穆琦神色一沉,眼睛扫在菊生的身上。 菊生身子瑟缩一下,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了,心里头却是格外不安,想着等回去要将这事情告诉安姨娘,叫姨娘好好劝劝自家姑娘。姑娘若是一直这个样子,如何能讨了太太的喜欢。 穆鸢和穆澜一路去了栖枫院,进去的时候,见着大姑娘穆瑛躺在软榻上,一旁大丫鬟落雪正伺候着她喝药。 屋子里有股浓浓的中药味儿,扑面而来,穆鸢不自觉拿帕子掩了掩鼻子。 穆瑛见着她们进来,微微愣了愣,还是一旁的李嬷嬷见着,出声道:“三姑娘,五姑娘来了。” 穆澜对着李嬷嬷点了点头,缓步上前,柔声道:“方才从祖母那里出来,祖母心里惦记着姐姐,叫我们过来陪着大姐姐说说话。” 有丫鬟搬了绣墩过来,穆鸢和穆澜坐下后,又有小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大姐姐身子可好些了?”穆鸢坐下来,开口问道。 穆瑛无力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李嬷嬷站在那里,见着自家姑娘这样,忙出声道:“劳老太太惦记了,我家姑娘着了凉,这两日喝了姚娘子开的药,已经好些了。” 李嬷嬷说完这话,就朝穆瑛看去。 穆瑛却只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倒叫祖母担心了,放心,我命硬,总归没那么容易死的。” 穆瑛的话音刚落,李嬷嬷的脸色顿时大变,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俱是变了脸色,低下了头,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没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听进去。 穆瑛却是不以为意,看了坐在那里的穆澜和穆鸢一眼,开口道:“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两位妹妹若是没什么事情,就先回去吧。” 穆瑛这话,分明是在赶人了,这话说出来,叫人无端觉着尴尬。 穆鸢愕然,没有想到短短几日没见,穆瑛竟然变成了这样的性子,竟比之前郭槐醉酒溺死,背上克夫名声的时候还要阴晴不定。 不等穆鸢开口,穆澜就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道:“大姐姐既然累了,我和五妹妹就先回去了。只有句话终究还是要劝姐姐,一笔写不出两个穆字,有些话说出来,传到旁人耳中,姐姐想要收回就难了。” 穆澜见着穆瑛脸色变了变,才又说道:“方才大姐姐说了什么我和五妹妹都没听到,大姐姐好好歇息,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说着,对着李嬷嬷微微颔首,道:“嬷嬷好生照顾大姐姐,别叫大伯母担心了。” 李嬷嬷听着这话,对穆澜感激得很。 方才那话,若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自家姑娘免不了背上不孝的名声,到了外头,也是要被人指责的。 “姑娘放心。”李嬷嬷感激道。 穆鸢跟在穆澜的身后出了屋子,才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大姐姐受了刺激,如今倒是愈发的没有顾忌了。” 穆澜听了,点了点头,拉着穆鸢的手开口道:“那永安伯家的二公子章远是个白身,大姐姐定是心里觉着委屈。只是皇后娘娘赐婚,旁人只当是大姐姐有福分,不高兴也要装出高兴的样子来。” 穆鸢明白穆澜的意思,天底下,最大的苦就是有苦说不出来,不仅如此,还要陪着笑。别看穆瑛方才那样,到了外头,哪怕是为了穆家,也是要做出高高兴兴的样子的。 只是话又说回来,穆瑛落到如今这般的境地,何尝不是因着有了野心的缘故。 想着当四皇子妃,却是不得不嫁给永安伯没有功名的二公子,这样大的落差才会叫穆瑛心中委屈,以至于连表面上的规矩都懒得应付了。 从栖枫院出来,穆鸢和穆澜回了景宜院。 刚一进去,就见着母亲谢氏沉着脸,坐在软榻上,而四姑娘穆琦则是跪在下头。 “两位姑娘回来了。”许嬷嬷见着穆鸢和穆澜进来,提醒道。 谢氏这才看了跪在下头的穆琦一眼,道:“起来说话吧,你姨娘身份虽低,到底也是你父亲跟前伺候的人,不是能任由你作践的。往后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断不可随便说出口,不然,我是饶不了你的。” 穆琦的脸色发白,肩膀颤抖着,应了声是,站起身来。 第20章 空架子 穆琦脸色煞白,知道谢氏是故意在穆鸢和穆澜面前给她难堪。 方才在慈晖堂发生的事情,定是被谢氏给知道了,谢氏是嫌她给了五妹妹委屈受,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作践她。 “下去吧。”谢氏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来。 “是。”穆琦小声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在路过穆鸢和穆澜跟前的时候,身子僵硬了一下,看了穆鸢一眼,才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女儿给母亲请安。”穆鸢福了福身子,不等谢氏叫起,就站起了身子,柔声道:“可是出什么事了,叫母亲这般生气。” 谢氏见她这会儿还想瞒着她,瞪了她一眼,叹气道:“你呀,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告诉我一声。若不是有丫鬟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 穆鸢吐了吐舌头,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么快就传到母亲的耳朵里。 “四姐姐就是那样的性子,女儿是不想叫母亲生气。”穆鸢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接着说道:“气大伤身,母亲就别生气了,要不然脸上都要起皱纹的。” 谢氏到底是心疼穆鸢,听了她这话,哪里还能板着一张脸,只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要我别生气,你也要厉害些才好,别随随便便就叫人欺负了去。” 谢氏说着,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穆澜,道:“澜丫头也是,你们姊妹生性大度,不想给人难堪,反倒叫人觉着好欺负。有些人,你越不和她计较,她就越是得寸进尺,当你是泥捏的,不会生气。” 穆澜听了,忙点了点头,开口道:“母亲放心,有我在,不会叫五妹妹受了委屈的。说起来,我和五妹妹多半也是随了母亲的性子,人的品性,哪里是那么容易能改掉的。若是母亲真和四妹妹计较,就不只是训斥一两句了。” 穆澜这话,说得真心,听在人耳朵里也格外的舒服。 谢氏听了,便与她笑道:“你呀,惯会说好听的哄我。”说着,就将话题转移开来,又问起了大姑娘的事情来。 穆鸢和穆澜都没有将穆瑛说得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只说是大姑娘还在养病,说了几句话就累了,她们不好多打扰,就告辞出来了。 谢氏听了,心中了然,知道定是大姑娘心里委屈,不愿意和人说话。 “这事情,也要瑛丫头自己想开才行,旁人再怎么劝,她若是听不进去终归都是无用的。”谢氏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 “就是,只是祖母说大姐姐和我玩的好,叫我多去几趟陪着大姐姐,瞧大姐姐这个样子,别说是我了,怕是连大伯母都不想见的。”穆鸢喝了一口茶,道。 谢氏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道:“既是你祖母吩咐,你就多往栖枫院走走,左右,也就半个月的功夫了。” “你们去的时候,你大姐姐可有在绣嫁衣?” 穆澜摇了摇头:“大姐姐心情不好,出来的时候我问了下头的一个丫鬟,说是大伯母请了千绣坊的绣娘,就在府里住着,等过些日子大姐姐心情好些了,在盖头上绣上几针就好了。” 谢氏听了,微微摇了摇头,这女子出嫁是件大事,魏氏虽做了这样的打算,可那嫁衣若不是自己绣,总归不是那个味道。若是传到永安伯府去,叫庄氏心里头有了想法,难做的还是穆瑛自己。 “瑛丫头到底年轻,再怎么赌气,这日子总要想着好好过下去的。” 穆鸢和穆澜陪着谢氏用了午膳,才回了藕香院。 进去的时候,宝珍和宝雀正坐在小杌子上做着针线,见着她进来,二人忙起了身。 “姑娘可回来了。” “今个儿太太因着安姨娘的事情将四姑娘叫过去,好生训斥了一番。”宝珍小声道。 穆鸢挑了挑眉,有些诧异道:“安姨娘?” “姑娘也知道四姑娘平日里嫌安姨娘身份低,只当安姨娘是府里的奴才。前几日安姨娘不是病了吗,其实是被四姑娘寒了心,气病了。她说安姨娘是自己不尊重,才进了府里当了姨娘,害得她生下来就比府里别的姑娘要低上一等,平白叫人作践,姨娘若是真疼她,倒不如刚生下来,就将她给掐死了,省的叫她日日看人脸色。” “安姨娘听了,差点儿就气死过去,一整晚都没睡,这才病了。” “这事情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太太的耳朵里,太太就将四姑娘叫到了景宜院,当着丫鬟婆子的面好生责骂了一番。” 宝雀愤愤道:“安姨娘虽是身份低些,可对四姑娘那也是掏心掏肺的,四姑娘这样,终有一日是要寒了安姨娘的心的。” 宝雀扶着穆鸢坐在软榻上,又亲手倒了盏茶递到穆鸢手中。 “可不是因着安姨娘,母亲是想替我出气,才找了这个借口。” 穆鸢说着,就将今日在慈晖堂的事情说给了宝珍和宝雀听。 宝珍一听,眸子瞬间瞪大了。 “四姑娘也真是,以为姑娘是软柿子,能随便拿捏了。”宝珍平日里是个稳重的,听了穆鸢的话,也忍不住生起气来。 “姑娘往后还是少和四姑娘来往,奴婢觉着,四姑娘心里头可是没将姑娘当妹妹看的。” 宝雀在一旁也忍不住道:“也是太太心善,才不与四姑娘计较,不然四姑娘这样的性子,哪家的主母能容得下。” 宝雀说完,被宝珍使了个眼色,才明白自己这话有些过了。太太如何,哪是她们这些奴才能随便议论的。 当下,脸色微微变了变,眼中露出几分不安来,心中也不免懊悔自己的口快。 穆鸢将她脸上的神色看在眼中,也不与她计较,等喝完手里的茶,就吩咐了她再倒杯茶来。 等宝雀退出去,宝珍才开口道:“宝雀这丫头心直口快,姑娘也该说说她了。” 穆鸢摇了摇头,笑盈盈道:“我倒喜欢她心直口快,什么话都敢说。” 宝珍愣了一瞬,笑着道:“罢了,左右奴婢多上些心,免得姑娘嫌跟前伺候的人都和奴婢一样木讷。” 穆鸢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瞎说,我家宝珍这么聪明伶俐,谁敢嫌弃。” 宝珍也笑了。 等宝雀进来的时候,见着两人笑的厉害,有点儿好奇,视线落在穆鸢的身上,多了几分疑惑。 穆鸢接过茶盏,见着宝雀不解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时间过的很快,再有两日,就是穆瑛出嫁的日子了。 这一天一大早,穆鸢才从慈晖堂回来,陪着母亲谢氏用了早饭,老太太跟前的双锦姑娘就过来,说是府里来了客人,老太太叫几位姑娘过去见见。 穆鸢抬起头来,问道:“可知道是谁来了?” “回姑娘的话,是庆阳伯夫人魏氏,大太太的嫡亲妹子。” 穆鸢点了点头,让丫鬟伺候着净了手,才随着双锦去了慈晖堂。 她去的时候,穆澜和穆怡已经在屋里了,魏氏和大姐姐穆瑛也在。 穆瑛穿了一件粉红绣金交领褙子,头上插着梅花白玉簪,耳垂上戴了一对玉兔捣药耳坠,看起来气色比前些日子要好上许多。 听说这些日子魏氏日日都守在栖枫院,生怕穆瑛一个想不开,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看来,魏氏的话,穆瑛终究是听进去些。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都起来吧。”老太太叫起后,才给谢氏引见庆阳伯夫人魏湘,穆鸢身为晚辈,自然是要上前拜见。 穆鸢长得本就讨人喜欢,庆阳伯夫人见着她,拉着她说了好些话,临了还将手腕上戴着的一只羊脂玉镯赏给了穆鸢。 长者赐不敢辞,穆鸢推辞不过,只好收了下来。 庆阳伯夫人又说起了慧悟大师送给她紫檀佛珠的事情来,免不得叫人对穆鸢生出几分羡慕来。 如今这事情在京城里传了开来,谁都知道忠靖候府三房的五姑娘得了慧悟大师的看重,是个有福之人。 “听说那紫檀佛珠慧悟大师戴了四十多年,是个稀罕物。” 穆鸢如今随身带着那紫檀佛珠,听了这话,忙从手腕上将那佛珠退了下来,双手递给了庆阳伯夫人。 庆阳伯夫人看了,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欢,对着老太太道:“府里有这么一个可人疼的姑娘,老太太真是有福气的。” 穆鸢愣了愣,下意识就朝老太太看去,只见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开口道:“哪里的话,都是那回去了灵岩寺,才有缘见到了慧悟大师。” “她一个小姑娘,还担不起这么大的称赞。” 庆阳伯夫人看着穆鸢,双目含笑,听了老太太这话,才将话题从穆鸢身上转移开来,说起了穆瑛的婚事来。 “皇后娘娘赐婚,安阳伯府的聘礼也丰厚,最是体面不过。”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心里头却是将安阳伯府骂了一通。 昨日送来聘礼,虽然装了十几个大箱子,可真正贵重的没有多少。 好的宝石碧玺,都是能挑出来的,就连首饰头面,也只那么几副她瞧得上眼的。 都说安阳伯府没落了,府里的日子不过是为着体面,在强撑着,她原先还不信,昨个儿见了那聘礼单子,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怕瑛丫头心里委屈,闹开来,得罪了皇后娘娘,叫两府脸上也没光彩,不得不将自己在郊外的两个庄子和京城里的一个胭脂铺子给了瑛丫头,当做她的嫁妆。 如今想想,还是心疼的厉害,那胭脂铺子临街生意极好,说得上是日进斗金了。 老太太想着,看了站在那里的穆瑛一眼,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瑛丫头自己能想开,说是府里艰难,怕过去过的不好,想来是准备好好过日子的。 穆鸢站在那里,冷不防见着老太太看着穆瑛的目光,心中虽有疑惑,到底是没表露出来。 事情到底是瞒不住的,只过了一日,府里就有人议论,说是永安伯府送来的聘礼不多,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府上多半就只剩下个空架子了,说不定往后府里要靠大姑娘的嫁妆过日子了。 第21章 大奶奶 老太太给了大姑娘京郊的两个庄子,还有南街的一个胭脂铺子。 大奶奶薛氏一听这话,面色当即就变了。 “胭脂铺子?” 丫鬟明兰见着自家奶奶变了脸色,忙低声道:“是南街的红玉坊,听说是日进斗金呢,老太太也是不舍得,不过是想着大姑娘嫁到永安伯府,怕大姑娘受了委屈,才将那铺子给了大姑娘当嫁妆的。” 薛氏听了,脸上露出几分不快来:“皇后娘娘赐婚,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平白做出这副可怜的样子来,背地里却是和老太太讨要东西。” 薛氏出自岭南薛家,世代经商,最是在乎银钱上的事情。 自打入了忠靖候府,薛氏就不待见穆瑛这个小姑子,觉着穆瑛骨子里是瞧不起她来的。平日里端着嫡出姑娘的架子,也不知是要做给谁看。 老太太私库里的东西便也罢了,听说魏氏心疼她,将大房一小半的好东西都拿给她当嫁妆了。 大房正经的香火只大少爷一个,如今叫大姑娘得了好处,薛氏心里头自然是不舒坦的。 听着她的话,丫鬟明兰脸色微微一变,忙朝屋外看了看,见着没人,才低声道:“奶奶说话可得小心些,别传到太太耳朵里,叫太太生气。” “母亲向来不喜欢我,就是不做什么,也是要挑我的错处的。”薛氏毫不在意道。 当年这门亲事是老太太做主的,魏氏没说不同意,可也不见得多么高兴。 自打她嫁进忠靖候府,魏氏这个当婆婆的就对她淡淡的,透着疏远,她如何能感觉不出来。 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大少爷穆宸从外头回来了。 穆宸前年下场,中了秀才,平日里在外院读书,甚少到内院里来。 薛氏听着丫鬟的请安声,忙从座上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口。 “妾身给爷请安。” 穆宸看了一眼薛氏,径直走到软榻前坐了下来。 “怎么叫使唤的人都下去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薛氏眼眸微垂,伸手接过明兰手中的茶盏,缓步走到软榻前。 “还不是因着大姑娘的事情。”薛氏望着穆宸,迟疑了一下,才又问道:“爷在外院读书,想来是没听府里的人议论,那安阳伯府自打安阳伯坠马去世后,这两年就成了副空架子,前日送来的嫁妆,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祖母怕人笑话,失了忠靖候府的脸面,将京郊的两个庄子和东街一个胭脂铺子给了大姑娘当嫁妆。母亲更是心疼大姑娘,想着嫁妆多些出嫁后底气也足些,就开了库房,将一小半的东西都给了大姑娘,写在了嫁妆单子上。” “单是金银元宝,就放了整整三匣子。” 穆宸瞅了薛氏一眼,微微沉下脸来。 “说这些做什么?” 薛氏脸色微微变了变,过去挨着穆宸在榻上坐了。 “爷也别怪妾身多嘴,妾身不是为了自个儿,只是心里头替咱们的皓哥儿委屈。” “老太太和母亲对皓哥儿不怎么上心,我这当娘的,总要多替他想一些的。” 薛氏只一句话,就叫穆宸变了脸色。 这府里人人都知道,因着穆宸的身份,老太太是不大喜欢他这个长孙的,更别说是重孙皓哥儿了。就连大太太魏氏,对皓哥儿也不那么亲近,比不得大姑娘半分。 庶出这个身份,一直都是穆宸心中的一根刺。 所以他刻苦读书,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考中举人,叫人忘掉他庶出的身份。 听着薛氏的话,穆宸脸上的表情先是一僵,喝了一口茶才握上了薛氏的手:“这些年,委屈你了。” 薛氏眼圈一红,摇了摇头:“爷这么说,妾身就无地自容了。妾身说这些,也不是想叫爷妄自菲薄,只是心里替咱们的皓哥儿不平罢了。” “说句不该说的,大姑娘再得宠,可都是要嫁出去的。所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往后便宜的还不是永安伯府。” 见着穆宸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薛氏反倒是不再说了,等到他将手中的茶水喝完,才又开口道:“妾身知道爷难做,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得罪了太太去。爷要是放心,此事就交给妾身来办,妾身一个女人家,有些话说起来也方便些。” 听着薛氏这话,穆宸这下子是真笑开了。 “那就有劳娘子了。”穆宸说着,收敛了笑意,握着薛氏的手道:“我知道你的难处,只忍耐几年,等我高中了举人,当了官,日子就能好些了。” 薛氏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替穆宸捏了捏肩膀,嘴里只说道:“跟着爷,妾身就算有什么委屈,心里也都是甘愿的。只盼着有朝一日,咱们的皓哥儿不被人看低了去。” “这些日子,我常去慈晖堂,有姨娘在一旁帮衬着,老太太待我,也比之前要亲近许多。” 穆宸只呆了一会儿,就起身去了前院。 薛氏用了一盏茶,思忖了片刻,就带着丫鬟明兰去了老太太的慈晖堂。 慈晖堂 老太太正和大太太魏氏说着大姑娘穆瑛的嫁妆,突然有丫鬟进来,说是大奶奶带着皓哥儿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魏氏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嘴角的笑意也是一僵。 对于薛氏这个儿媳,魏氏打一开始就是不喜欢的。商贾出身,哪里能有好的教养,自打嫁进来,她就看着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铜臭气。 “快叫她进来吧。”老太太听着,叫丫鬟将薛氏请了进来。 薛氏身后的乳母怀中抱着才刚两岁的皓哥儿,老太太见着,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怎么抱着皓哥儿过来了,瞧这眼睛,迷迷糊糊的,这是才刚睡醒吧?” 薛氏脸上堆着笑意,福了福身子给老太太和魏氏请安后,才恭敬地回道:“可不是才刚睡醒,一醒来就吵闹着说是要见□□母,孙媳只好将他抱了过来。” 皓哥儿才刚两岁,除了薛氏这个当娘的,哪里会吵着要谁,偏薛氏是个会说话的,几句话就将老太太哄的高兴起来。 老太太笑着道:“你这张嘴呀,比哪个都要会哄人高兴。” “坐吧。”老太太指了指放在下头的一个绣墩。 薛氏谢过,这才上前落座。 老太太抱着皓哥儿看了一会儿,见着他还有些想睡,就叫乳母抱了下去,放到偏殿睡着了。 薛氏眼尖的注意到老太太面前的黄花梨有束腰小炕桌上放着的一张红色的嫁妆单子,当下眼底就露出几分异样来。 她知道魏氏将库房里好些的东西都给了穆瑛当嫁妆,可具体有哪些东西,她这个当媳妇的还是不知道的。 所以,见着这嫁妆单子,薛氏就忍不住上了心。 “这是瑛姐儿的嫁妆单子吧,说起来,瑛姐儿也是个有福气的,能得了皇后娘娘赐婚。这满京城的姑娘,除了宗室之女,有哪个能有这样的体面。” 薛氏说着,视线落在那嫁妆单子上,对着老太太道:“孙媳可能瞧瞧瑛姐儿的嫁妆单子,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魏氏脸色发青,哪里不知薛氏这会儿过来,专门就是为着这张嫁妆单子的。 一时间,看着薛氏的目光就多了几分不满。 薛氏开了口,老太太自然也不会当着丫鬟婆子的面拒绝了,不给她脸面,只看了站在那里的秦嬷嬷一眼,叫她将那嫁妆单子递到薛氏手中。 接过那单子来,薛氏不疾不徐看着,越往后头,心里头越是涌起一股火气来。 地契、银票、细软、古董、首饰,这些个嫁妆,都要顶的上大房一半的家产了。还不算老太太刻意添的两个庄子,和那南街的胭脂铺子。 嫁妆之丰厚,叫她这个见惯银钱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薛氏此刻心中才算是明白,魏氏到底有多疼穆瑛这个闺女了。 薛氏合住了嫁妆单子,脸上带着羡慕,道:“媳妇真是羡慕妹妹,这样的嫁妆,别说是嫁到永安伯府了,就是嫁到皇家去,怕也是能够的。” 不等魏氏开口,薛氏又继续道:“孙媳那里还有些滋补之物,妹妹身子不大好,不妨叫妹妹一块儿带上。等妹妹养好了身子,生个一儿半女,永安伯府只有捧着妹妹的。” 魏氏本想发作,如今听着薛氏这话,竟觉着被噎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章远是个白身,说起来也是因着咱们忠靖候府,才委屈了瑛丫头。” “皇后娘娘赐婚,哪里能抗旨不尊呢?” 薛氏干笑了一声,陪着老太太和魏氏说起话来,临走的时候,哄着老太太得了一间干果铺子,地段很好,若是经营的好,也算是一大笔进项了。 看着薛氏离开的背影,魏氏收起笑意来,道:“母亲您看看,这满身的铜臭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了。” 薛氏这一番作态,魏氏只觉着没脸,她虽然也在意银钱,可也实在没法儿像薛氏一样能这般抹开脸面。 魏氏并不知道,在老太太眼中,她自己并不比薛氏要体面上多少。 转眼,就到了初三,穆瑛出嫁的日子,因着是皇后赐婚,忠靖候府和永安伯府结亲,府里一大早就热闹开来。 这样热闹的场面,穆鸢还是头一回见。 第22章 出嫁 转眼,就到了穆瑛出嫁的日子,这一天一大早,府里就热闹开来,穆瑛的栖枫院更是人来人往。 穆鸢今个儿穿了一件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圆领薄褙子,梳着双丫髻,耳朵上戴了两只珍珠耳坠,方才出来的时候,宝珍都说自家姑娘看起来像是从画里头走出来的一般。 穆鸢进去的时候,穆瑛才刚沐浴完毕,正由两个婆子伺候着穿上大红色的嫁衣。 穆怡和穆澜站在一旁,陪着穆瑛说话。 见着穆鸢进来,穆怡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一个劲儿盯着她看。 直到穆鸢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才抿嘴一笑,道:“瞧瞧咱们五妹妹,这一身打扮,真是晃得人眼睛都花了,不知道将来要便宜了哪个人。” “二姐姐就会取笑我。”穆鸢脸皮薄,被她说的一下子就脸红起来。 穆瑛转过头来,看了穆鸢一眼,道:“二妹妹就别打趣五妹妹了,五妹妹还小,脸皮薄,可禁不起你说这些话。” 穆瑛说着,由丫鬟落雪扶着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有丫鬟请了全福婆子进来,给自家姑娘梳头,一边梳,一边嘴里说着吉祥的话。 “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才刚说完,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谢氏陪着魏氏走了进来。 魏氏穿着一身暗红色绣着牡丹的褙子,下头是湖绿色的杭绸裙子,脸上带着喜色。 穆瑛从镜子里见着魏氏进来,忙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母亲,三婶。” 穆鸢几个也跟着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 “都起来吧,知道你们姊妹有话说,方才就没进来。”魏氏走到穆瑛跟前,见着穆瑛一身嫁衣的样子,终究是眼圈一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在场的对于这场婚事的经过心里头都是清楚的,虽说老太太给了穆瑛丰厚的嫁妆,这几日魏氏和穆瑛也没表露出不愿意的意思来。可说到底,那章远只是个白身,爵位又落在他大哥的身上,穆瑛嫁过去,到底是有些委屈了。 “大喜的日子,嫂嫂也该开心些,别叫瑛姐儿不放心你。”谢氏上前几步,开口劝道。 魏氏听出谢氏是在安慰自己,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不愿意也没用了。 “我,我这是舍不得她,才生下来的时候小小的在襁褓里,才一转眼的功夫,这就要嫁人了。”魏氏拿帕子拭了拭眼泪,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谢氏点了点头,对着站在那里的穆鸢几个道:“咱们出去吧,叫你大伯母和你大姐姐说些话。” 听着谢氏的话,众人都从屋里退了出来。 屋子里,只留下魏氏和大姑娘穆瑛两个人。 魏氏看着穆瑛,到底是没能忍住,一下子就将穆瑛搂在怀中。 “我的儿,是娘对不住你,没能给你找个好人家。”说这话的时候,魏氏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怕穆瑛看了伤心,没敢掉下来。 可她瞧着自己闺女这一身大红的嫁衣,再想到那永安伯府送来的那些聘礼,心里就像刀扎一般难受。 见着魏氏这样,穆瑛眼底也一下子就湿了。 “母亲,这都是命,是女儿自己命不好。”魏瑛迟疑了一下,才又问道:“父亲这几日可还一直宿在蒋氏房里?” 这些日子,她只顾着自己伤心,还是昨个儿李嬷嬷多嘴了一句,她才知道因着她的事情,母亲的处境愈发的难了。 魏氏一愣,眼底露出几分难堪来,很快就掩了下去,强挤出一丝笑意来。 “这哪里是你该管的事情,你父亲忙着朝中的事情,没空过来也是有的。” 听她这么说,穆瑛如何不明白母亲是不想叫她担心。 穆瑛一起身,退后一步,在魏氏面前跪了下来,磕了个头。 “都是女儿不好,得罪了皇后娘娘。” “哎......”见着穆瑛这样,魏氏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不关你的事,要怪只怪母亲肚子不争气,没能给你生个弟弟,不然,蒋氏一个通房丫头,岂敢压到我头上来。” 魏氏说着,摸了摸穆瑛的头,道:“有些话我本不想和你说,可这些年咱们的处境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你大哥虽自小养在我名下,可到底是从蒋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她们是一条心。你嫂子,那就更别说了,早将蒋氏当成了她正经的婆婆。我本想着将你嫁到庆阳伯府,有你姨母照看着,总好过嫁到别处去。只是后来慧悟大师看了你的八字,我一时蒙了心,想着宫里头有毓妃娘娘在,兴许你能嫁到皇家去。” “如今落到这样的地步,娘心里头是一千一万个后悔,可也只能求了你祖母,将京郊那两个庄子和南街的胭脂铺子给了你,嫁妆上也多给你些,免得你嫁过去受了委屈。” 穆瑛听着这些话,如何能不明白魏氏的苦心,两人抱头痛哭了一阵,才回转过来。 “好了,你嫁过去好好过日子,那永安伯府不过是个空架子,你是皇后赐婚,嫁妆也多,只要你自己立得住,想来庄氏是不敢难为你的。” 魏氏开口叫了丫鬟进来,伺候着穆瑛重新净了面,上了妆,又嘱咐了李嬷嬷一些事情。 等到了时辰,前面才有婆子说是姑爷那边迎亲的人来了。 魏氏听着,才将红盖头盖到穆瑛的头上,又往她手里塞了如意果,由一干丫鬟婆子簇拥着走出了屋子。 “大少爷可来了?”魏氏出声问道。 今个儿,是大少爷穆宸背着穆瑛出门。 “回太太的话,方才大奶奶派人过来,说是老太太将大少爷叫了去,算算时辰,也该过来了。” 那婆子看着魏氏,面上露出几分紧张来。 不等魏氏开口,穆鸢她们就见着大少爷穆宸进了栖枫院。 “儿子见过母亲。”穆宸低头整理了一下袍子,才走到魏氏跟前行礼问安。 魏氏见着他过来,脸上露出笑意来,拉着他的手道:“永安伯府迎亲的人来了,你背着你妹妹出门吧。” 穆宸应了一声,弯下腰来蹲到了地上。 全福婆子扶着穆瑛上了穆宸的背,锣鼓队吹吹打打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永安伯府二公子章远一身新郎官的打扮,头上戴着帽子,胸前戴着红绸制成的花。 “这章家二公子倒是个俊俏的。” “可不是,都说是个爱读书的,要不怎么有这周身的书卷气。” “就是如今还是个白身,永安伯坠马死了,爵位到了大公子的身上也降了一级,如今不过是面上的体面罢了。” 穆鸢站在人群中,耳朵里不时传来众人小声的议论声,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五妹妹想什么呢,半天也不说话。”说这话的是四姑娘穆琦。 自打那日穆琦被谢氏敲打过,这两日倒是安分了不少,见着穆鸢这个妹妹的时候,说话也不怪声怪气了,甚至说话间还带了几分讨好。 就连宝珍都说,四姑娘这是被太太警告了一番,给吓住了。 只是,这本性难改,不定什么时候心里头又觉着不舒坦了。 穆鸢听着这话,只笑了笑,道:“府里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大姐姐嫁人后,怕是很快就轮到二姐姐了。” 穆怡也站在跟前,听着穆鸢这话,不自觉脸红耳涨。 “妹妹就别打趣我了,你是记着方才在屋里我打趣你的事情,专门来报仇的吧。” 穆怡这话说出来,惹得几位姑娘都笑出声来。 穆鸢才想说话,就见着一个身着杏黄色衣裳的丫鬟从一边走了过来。 那丫鬟,穆鸢是见过的,是在庆阳伯夫人魏氏跟前伺候的。 今个儿庆阳伯夫人魏湘也来了,可这丫鬟怎么不跟着魏氏。 穆鸢好奇之下,多看了她几眼,一旁的三姑娘穆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招手叫了个丫鬟过来,小声说了一句,叫她跟上前去了。 耳中响起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有喜婆欢快的唱着什么。 穆鸢见着全福婆子扶着穆瑛上了花轿,有人在前头撒着东西,一撒下来,周围的小孩子们就一拥而上,很快将地上的糖果和花生捡了起来。 众人莫不喜笑颜开,纷纷在一旁说着这桩婚事。 很快,轿夫便抬起了花轿,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离开了忠靖候府,大门口只留下满地的红纸屑,还有一些未捡起来的糖果。 “咱们回去吧,将这边的事情说给祖母听,别叫祖母等急了。”穆澜拉着穆鸢的手道。 穆鸢一听,笑着点了点头。 几位姑娘就进了大门,一路朝慈晖堂的方向去了。 走到二门的时候,见着魏氏和大奶奶薛氏送着几位女眷从后院里出来。 穆鸢见着庆阳伯夫人魏湘,竟见她眉宇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怒意,大伯母魏氏的表情也有些怪怪的。 穆鸢和穆澜对视一眼,给魏氏和几位夫人见了礼,才去了老太太那里。 第23章 挑拨 见着几位姑娘过来,门口的婆子忙笑着迎了过来。 “姑娘们可过来了,老太太一直念叨着。” 那婆子说着,上前掀起帘子,领着穆鸢几个进了屋里。 各家的女眷才刚离开,有丫鬟利落的收拾着桌上的茶盏,老太太坐在软榻上,穿着一身枣红色的褙子,头发梳的齐整,见着穆鸢她们进来,笑着道:“府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这往后啊你们一个个都嫁出去,我可就清净了。” 老太太心情好,难得的开起玩笑来,倒惹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笑出声来。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二姑娘穆怡就笑着道:“祖母想自个儿躲清净,我们却是要赖在祖母跟前的,就是祖母嫌烦,也是不走的。” 穆怡向来知道如何讨老太太开心,这话说出来,一下子就将老太太逗笑了。 “你这丫头,惯会哄我开心,只是老话说得好,女生外向,留呀是留不住的。” 老太太一句话说出来,穆怡就羞的脸红彤彤的,低下了头。 “姑娘们脸皮薄,老太太就别打趣姑娘们了。”秦嬷嬷一边笑,一边将手中的茶盏递了过去。 穆怡坐在绣墩上,绞着手里的帕子,一张小脸都红透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才将视线移到坐在一旁的三姑娘穆澜身上。 不等她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个身着翠绿色衣裳的丫鬟缓步进来,走到老太太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老太太听了,面色微微变了变,视线朝下头的穆鸢几个看了一下,才开口道:“好了,你们累了一上午都回去休息吧,我也到内室躺一会儿。” 听着老太太的话,穆鸢她们才站起身来,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从慈晖堂里出来,穆鸢见着三姐姐穆澜的脸色有些微微的发白,额头上还有些出汗,便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姐姐怎么出了一头的汗,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适?” “头有些疼,想是方才在大门口吹了风。”说这话的时候穆澜揉了揉太阳穴,脸色依旧有些发白。 “那姐姐快些回去歇着吧。” 穆澜嗯了一声,便带着丫鬟碧云离开了,穆鸢也和宝珍回了藕香院。 宝雀见着自家姑娘回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过来。 “姑娘出去了大半日,快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听着宝雀的话,宝珍忍不住抿嘴一笑,对着宝雀道:“姑娘才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可别叫姑娘喝茶了。” 宝珍说着,扶着穆鸢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对着宝雀道:“姑娘怕是累了,你先给姑娘捏捏肩膀吧。” 宝雀点头应了下来,未等她有动作,穆鸢就好笑着道:“哪里就那么矜贵,睡上一会儿就好了。” 穆鸢的话才刚说完,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丫鬟的请安声传了进来。 “嬷嬷怎么过来了?” “太太叫厨房的人做了饭,差我来叫姑娘过去用呢。” 穆鸢早起用了一碗粥,又吃了不少零嘴,这会儿肚子里也不觉着饿,只想躺下来睡上一会儿。 听着外头许嬷嬷的话,就知道定是不能少了这一顿饭了。 许嬷嬷从外头进来,对着穆鸢福了福身子:“太太屋里备了饭,叫姑娘过去用呢。” 穆鸢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对着许嬷嬷道:“我还想着睡上一会儿,等晚上的时候再吃呢。” 一听穆鸢这么一说,许嬷嬷就笑道:“太太就猜到姑娘犯懒,才差了老奴过来。姑娘年纪小,总是不大注意自个儿的身子的。” 穆鸢随着许嬷嬷出了屋子,片刻的功夫,就到了景宜院。 她进去的时候,谢氏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 见着穆鸢进来,脸上就露出笑意来,朝着她招了招手。 “你也在前院站了大半天,快到娘这儿来坐坐。” 谢氏说着,放下手中的茶,转头吩咐一旁的丫鬟传饭。 穆鸢走到谢氏跟前,扶着自家娘亲在桌前坐了下来,才说起了今个儿穆瑛出嫁的事情来。 “大姐夫相貌俊俏,满身的书生气,和那庄氏是一点儿都不像。” 谢氏听着,看了穆鸢一眼,只笑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哪里知道什么,看人只看那相貌,那章远长得再好,你大姐姐也是不情愿嫁过去的。”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穆鸢抬起头来。 “可是今个儿出了什么事情?”穆鸢想到方才大伯母和庆阳伯夫人的脸色,不由得问出声来。 谢氏看了穆鸢一眼,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退下,才低声道:“今个儿庆阳伯夫人和你大伯母差点儿就起了口角。” “那庆阳伯夫人可是大伯母的亲妹妹,今个儿又是大姐姐出嫁的日子,怎么会......”穆鸢略有诧异问道。 之前在慈晖堂见着庆阳伯夫人魏湘的时候,倒是个极为和善的,而且她和大伯母的看起来也很是要好。 谢氏眉头微微蹙了蹙,轻轻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还不是因着你大姐姐的缘故。” “也不知那魏氏从哪里听了消息,说是你大伯母原本是想将你大姐姐嫁到庆阳伯府的。倘若没有皇后娘娘赐婚,庆阳伯府就被你大伯母算计上了。” “那魏氏这些年也只得了一子一女,将自己的儿子当眼珠子似的疼,听到这消息,自然是不会体谅你大伯母的苦处的,只觉着是你大伯母存了心思要算计她的儿子。” “虽说是亲姊妹,可再怎么亲厚,也比不过自己的儿子。这事情你祖母也是知道的,当初就怕结亲不成结成了仇,才没叫你大伯母提这事。” 谢氏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手里拿着红色的食盒,只一会儿功夫,就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 许嬷嬷挥了挥手叫伺候的丫鬟全都退下,亲自站在桌前给布菜。 穆鸢吃了一块儿菌菇鲜笋,才又继续问起了方才的事情来。 “这消息怎么好巧不巧这会儿传到了魏氏耳中,大伯母和祖母想来是不会提起这事儿的。” 谢氏嫁入忠靖候府多年,自然也是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听了穆鸢这话,只开口道:“这府里人多嘴杂,哪里有什么事情能真的瞒得住。” “不过这事情到底也和咱们三房不相干,你大姐姐嫁到永安伯府,往后大房也能消停些了。” 谢氏说着,夹了一块儿西湖醋鱼放到穆鸢面前的碟子里。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穆鸢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这些年,大房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大伯母只大姐姐一个亲生的女儿,心心念念都只想着大姐姐,自然和大少爷有着几分疏远。那蒋姨娘也不是个省心的,背后又有老太太撑腰,再加上大奶奶薛氏,都能唱好几台戏了。 如今,大姐姐嫁出去,大少爷和大奶奶不用日日瞧着大伯母是如何疼大姐姐的,想来,也能少了许多折腾。 穆鸢吃了小半碗饭就觉着饱了,漱口净手后,就直接在景宜院午睡了。 许是真的有些累了,她一挨枕头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黄昏了。 谢氏坐在床前,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一下一下给她扇凉,见着穆鸢醒来,才将扇子交到一旁的小丫鬟手中,对着那丫鬟道:“你去叫人打盆水来。” 说完这话,才伸出手来摸了摸穆鸢的头:“可是睡好了?这一下午你是动也没动,娘就知道你是累坏了。” 穆鸢点了点头:“娘亲怎么没歇一会儿。” “睡了一会儿,醒了就来看看你,自打你搬到了藕香院,娘就很少能看着你睡觉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你也要像你大姐姐一样,嫁到别家去了。” “我还小呢,哪里有那么快就要嫁人。再说了,女儿才不要嫁人,只要陪着娘亲就好了。”穆鸢的声音娇软好听,还带着几分羞涩。 谢氏听了,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女生外向,等你遇上喜欢的人,就不记得要陪娘亲了。” “娘......”穆鸢撒娇似得将头埋在谢氏怀中,谢氏看着她,只捂着帕子轻笑,看着穆鸢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宠溺。 这边,大太太魏氏却是阴沉着一张脸,将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贱婢!” 丫鬟红玉见着自家太太动怒,忙开口劝道:“今个儿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太太快些生气了。” “不生气,她做出这种事情来存心是要挑拨我和湘儿的关系,我哪里能不生气?” 红玉看了她一眼,低下了头不敢再劝了。 魏氏还未开口,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见着魏氏阴沉的脸色,却是迟迟不敢开口。 “老爷呢?” 那丫鬟身子瑟缩一下,迟迟不敢开口,好半天才低声道:“回太太的话,老爷从前院回来,就一路去了翠螺院。” 翠螺院,是蒋姨娘的住处。 魏氏一听,有些气急败坏道:“有本事他就一辈子都别回来,死也死在那贱人的裙子下。” 第二天一大早,穆鸢才刚醒来,就见着宝珍匆匆忙忙从外头进来,脸色有些古怪。 “可是出什么事了?” 宝珍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姑娘,今早大老爷将大太太给打了,大太太气不过,闹到了老太太屋里。” 第24章 难堪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大房发生的事情就全都传遍了整个忠靖候府。 大太太魏氏在老太太屋里,脸上带着鲜红的手指印,头发也有些凌乱了,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大老爷跪在地上,听着老太太的训斥。 “你一个男人,动手做什么,传出去不叫人笑话?”老太太阴沉着脸,训斥道。 “娘,不是儿子要动手,是她善妒容不得人,还诅咒儿子不得好死。” 大老爷这话说出来,老太太的眼底立时就露出几分寒意来,视线朝魏氏那边看了去。 “老太太,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能好好伺候太太,讨了太太的好。奴婢,奴婢愧对老太太,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叫老太太烦心。” 不等老太太开口,站在一旁的蒋姨娘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站起身来,朝着一旁的桌子上撞去。 “姨娘。”众人见着这场景,都吓得魂飞魄散,幸好蒋姨娘跟前的赵嬷嬷眼疾手快,一下子扑到了蒋姨娘前头。 蒋姨娘正好撞在赵嬷嬷的肚子上,赵嬷嬷当下脸色一片煞白,直挺挺倒在地上。 屋子里丫鬟婆子反应过来,这才忙将蒋姨娘拉到一边,又叫了两个粗使的婆子进来,将已经晕倒过去的赵嬷嬷抬了下去。 “混账东西,你们这是做什么,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婆子。”老太太重重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伸手指着跪在那里的大老爷和魏氏骂道。 老太太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就晕倒过去。 一旁的秦嬷嬷见着,忙过来给她拍了拍后背,又倒了茶来,喂着老太太喝下去。 好一会儿功夫,老太太呼吸才顺畅了些,慢慢好转过来。 老太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魏氏,冷声道:“一大早的就闹的府里不得安宁,你是成心叫我这个老婆子不安心。” “你嫁进我们候府,除了瑛丫头没替我们穆家留下香火,这些年,我以为你该知足才是。”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道:“这要到了别家去,早就给你一纸休书了。” 魏氏一震,脸上带了几分惨白,身子都在颤抖着,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嬷嬷看了她一眼,眼中带了几分同情。 老太太这番话说下来,分明是想彻底将大太太拿捏在手中。 这段时日,大太太的心有些大了。 蒋氏跪在那里,听着老太太的话后,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只一瞬的功夫,就掩饰了下去。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这些年你也心大了,到院子里跪上两个时辰静静心吧。这两个月,就呆在院子里别出来了。” 蒋氏一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老太太的脸色,到底是没敢说出来,只应了声是,就站起来走了出去,在院子里跪了下来。 “好了,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老太太说着,就从软榻上站起身来,由着秦嬷嬷扶着她进了内室。 大老爷没好气瞪了魏氏一眼,用力一甩袖子,从屋里走了出去。 面对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或是同情或是奚落的目光,魏氏只觉颜面尽失,心里头满满都是难堪。 “太太,咱们回去吧。”丫鬟红玉上前扶着魏氏,从地上站起身来。 今早老爷打了太太,太太一时冲动,闹到了老太太屋里,可方才老太太言语间分明是向着蒋姨娘的。 魏氏站起身来,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出这间屋子的,见着跪在那里后背笔直的蒋姨娘,魏氏突然觉着自己比跪在地上的这个贱妾都不如。 魏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看至极。 “太太,咱们回去吧。” 老太太训斥大太太,将蒋姨娘罚跪在院中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 事情的缘由,竟是因为昨晚大老爷又去了蒋姨娘那里,大太太口不择言,说大老爷迟早要死在蒋姨娘的裙子下头。 这样私密的话,能够传到大老爷的耳朵里,不用想也知道是大太太屋里出了背主的丫鬟。 宝雀端着茶盏从外头进来,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了自家姑娘。 “这算什么呀,蒋姨娘虽然生了大少爷,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室,哪里能越的过大太太去。老太太这样做,怕是要寒了大太太的心。” “说这些做什么,老太太也有自己的想法。”听着宝雀的话,宝珍拽了拽她的袖子,伸手接过宝雀手中的茶盏,递到穆鸢手中。 “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不是叫外头的人笑话。明个儿大姑娘就要回门了,今个儿大房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姑娘若是听到什么,哪里能放下心来,安安心的过日子。” 穆鸢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可不是这话,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说到底也是大伯太宠着那蒋姨娘了。” “这事情别说姑娘想不通,就是我们下头的奴才也是想不明白的。按说蒋姨娘原先不过是老太太屋里伺候的丫鬟,虽说有几分姿色,却也不至于叫大老爷宠到这个地步。” “这些年,大老爷竟像是迷了心一样,不管不顾只宠着蒋姨娘。底下几个通房丫头,听说大老爷连看都不看一眼。” 穆鸢听了,只笑了一声:“所以这便是蒋姨娘的本事了,生了大哥,又能得了伯父的恩宠。” 说到这里,穆鸢就放下手中的茶盏,从软榻上站起身来。 “你陪我去璎珞院看看三姐姐吧,娘说请了大夫进来诊脉,也吃了药,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宝珍听着自家姑娘这话,抿嘴一笑:“奴婢早就派人去问过了,只是个小小的风寒,是昨个儿送大姑娘出门的时候不小心吹了风,大夫说了吃几服药就好了。” 宝珍说着,扶着自家姑娘出了屋子,去了璎珞院。 穆鸢进了璎珞院,见着廊下坐着一个身着黛青色褙子的丫鬟,正在做着针线活。 见着穆鸢和宝珍进来,那丫鬟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脸上堆着笑迎了上去。 “奴婢给五姑娘请安。” “你家姑娘可好些了?”穆鸢朝屋里看了一眼,开口道。 “今早大夫来过了,姑娘吃了药睡了一会儿,方才醒过来用了小半碗莲子粥。” 那丫鬟说着,掀起帘子领着穆鸢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穆澜坐在软榻上,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几分病态。 见着穆鸢进来,穆澜忙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道:“五妹妹怎么过来了?” 穆鸢笑着上前:“知道姐姐身子不舒服,想着过来看看,也好放心。” “只是染了风寒,不碍事的,妹妹既然过来了,就陪我说会儿话,一个人在屋子里,实在是有些闷。” 听着穆澜这话,穆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祖母总说姐姐最能坐得住,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好几日也不觉着闷,若是听到姐姐这话,只怕是要惊讶的。” 穆澜闻言,忽然低笑起来,看了坐在那里的穆鸢一眼,道:“给我说说今早府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瞿嬷嬷怕我烦心,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只听碧云说了一两句,大伯母忍了这些年,怎么就一时忍不住了?” 不等穆鸢开口,瞿嬷嬷推门进来,见着坐在床边的穆鸢,脸色微微变了变。 “姑娘,老太太屋里的双锦姑娘送了补品过来,说是老太太说了,叫姑娘补补身子。想着自己亲自过来探望反倒叫姑娘折腾,等过两日,姑娘身子都好了,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瞿嬷嬷说完,这才对着坐在那里的穆鸢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老奴给五姑娘请安,我家姑娘病着,倒叫姑娘专门跑这一趟了。” 第25章 荷叶饭 听着瞿嬷嬷的话,穆鸢只抿嘴一笑,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穆澜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府里别的事情。 聊了一会儿,穆鸢才起身告辞,从屋里出来。 穆澜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皱了皱眉,对着瞿嬷嬷道:“五妹妹过来看我,嬷嬷就不知道说些好听的。” 穆澜知道,瞿嬷嬷对自己这个妹妹向来是不喜欢的,觉着这三房上上下下都只宠着五妹妹,叫她受了委屈。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瞿嬷嬷脸色微微变了变,道:“姑娘和五姑娘好,老奴觉着也不错,可老奴怎么也得提醒姑娘一句,姑娘既要和五姑娘交好,也不能真的掏心掏肺的待她。老奴可听说,这些日子,五姑娘经常到老太太的慈晖堂去。” 瞿嬷嬷说着,走到桌前重新倒了杯茶递到自家姑娘手中。 穆澜垂着头,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好端端的嬷嬷说这个做什么,祖母原先是不喜欢五妹妹,可这些日子,我瞧着祖母对五妹妹好了许多,前些日子不还说叫五妹妹过去抄写经书,这样不是很好吗?” 穆澜的话音刚落,瞿嬷嬷就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姑娘啊,您想的也太简单了,您觉着五姑娘单纯没什么心思,可她若是真的没有什么心思,怎么就会不生不响讨了老太太的好,您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听着瞿嬷嬷的话,穆澜抬了抬眼,双手下意识摸着手中的茶杯。 “五妹妹能讨了祖母的好,都是因着那慧悟大师,嬷嬷又不是不知道,祖母笃信佛教,慧悟大师将戴了四十多年的紫檀佛珠给了五妹妹,五妹妹就是有福之人,祖母哪里有不喜欢的。” “那姑娘是想见着五姑娘一日一日的得了老太太的喜欢,越过姑娘去,姑娘心里难道就一点儿想法都没有?”瞿嬷嬷颇为不甘道。 这些日子,她心里头一直琢磨着,想着该怎么和自家姑娘说。 可偏偏自家姑娘又是这样的性子,自打和五姑娘去了一趟灵岩寺,回来的时候待五姑娘就愈发亲近了。有时候,连她这个乳母的话都听不进去。 可她说这些,还不是为着自家姑娘好。 瞿嬷嬷的话音刚落,穆澜就轻笑一声,道:“嬷嬷就是想太多了,母亲是祖母的侄女,祖母待我总是要比五妹妹好些。不然,今个儿我病了,祖母怎么会派人送了这么多的补品和药材过来。” “再说,五妹妹那样的性子,不会和二姐姐一样存了心思想着讨好祖母的,嬷嬷就别瞎担心了。” 瞿嬷嬷听到自家姑娘这些话,只觉着格外的心塞。 在这忠靖候府,姑娘唯一的靠山就是老太太了。老爷虽然待姑娘也不错,可到底是比不过五姑娘和四少爷的。 姑娘怎么就敢肯定,五姑娘不会越过了她,讨了老太太的好。 她可是听人说过,今年太太的忌日,老太太可是一点儿都没记起来,还是谢氏陪着自家姑娘去慈晖堂的时候,老太太才想起这事儿来。 要不怎么说,这人死如灯灭,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里能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呢? 更别说,自家姑娘已经是孙女儿辈的,又是个女儿家,老太太怎么疼,也不会越过二少爷去。 瞿嬷嬷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知道这会儿她说什么姑娘也不会听进去,索性就将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只想着往后她多用心些,替姑娘看着,别叫姑娘受了委屈就好了。 这边穆鸢从璎珞院出来,一路回了藕香院,想着方才瞿嬷嬷见着她时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姑娘想什么呢?”宝珍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粉彩牡丹纹瓷瓶,见着穆鸢坐在软榻上,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就开口问道。 听到说话声穆鸢抬起头来,一眼就见着她手中拿着的那个粉彩牡丹纹瓷瓶。 “这是哪里来的,之前怎么没见过?”穆鸢笑着问道。 宝珍笑了笑,上前将那粉彩牡丹纹瓷瓶递到自家姑娘手中,回禀道:“是方才四少爷跟前的小厮易安拿过来的,说是姑娘闲来无事,好拿给姑娘赏玩。” 穆鸢一听,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哥哥可是又出去了,不然从哪里得了这花瓶?” 穆鸢知道自家哥哥的性子,虽说读书认真,性子严谨,可也是个爱往外跑的。 经常从外头回来,给她买一些好玩儿的,有时候是套在一起的陶瓷娃娃,有时候是玉器,有时候是那些钱都买不到的孤本或是字画。 这一回,却是叫易安拿了这粉彩牡丹瓷瓶过来。 “这回姑娘可猜错了,四少爷哪里都没去,这瓷瓶是老爷从外头买来的,给了四少爷,四少爷知道姑娘喜欢这些,就借花献佛,叫人送了过来。” 穆鸢一听,忍不住撇了撇嘴:“哥哥好生小气,拿爹爹买的东西来送我。” “姑娘就快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姑娘若是真不喜欢,奴婢将这瓷瓶亲自给四少爷送去,说是姑娘不喜欢,觉着四少爷小气。”宝珍笑着瞅了穆鸢一眼,打趣道。 穆鸢瞪了宝珍一眼,笑斥:“你这丫头,也敢欺负我了,看我告诉母亲去。” 宝珍知道她是说笑,一点儿都不怕她,只开口道:“姑娘要去告奴婢的状,就快些去景宜院,可别只说说,却是坐着不动。” 穆鸢斜了宝珍一眼,将那粉彩瓷瓶塞到宝珍手中,道:“罚你去池塘采些莲花回来,就养在这院子里。” 如今已经到了夏日,假山边的池塘里种了好些荷花,好看的紧,穆鸢早有心思在藕香院里养一缸荷花了。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宝珍笑道:“姑娘就可劲儿使唤奴婢吧。” 宝珍说着,接过穆鸢手中的粉彩瓷瓶放在柜子里,又给穆鸢倒了杯茶,才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姑娘等上半个时辰,奴婢就回来了。” 穆鸢见着宝珍出去,喝了几口茶,拿起桌上的一本山水游记看了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去了,宝珍才带着小丫鬟从外头回来。 早有婆子准备了瓷缸,穆鸢亲手将采来的荷花养在了水缸里。 “这些事情下头的人来做就行,姑娘何必亲自动手。”一旁的婆子开口劝道。 听着那婆子的话,穆鸢却是不以为意,只摇了摇头笑道:“这样才有趣。” 穆鸢说着,不由得轻笑出声,围着栽着荷花的瓷缸转了许久。 见着自家姑娘这样高兴,宝珍心情也格外的好。 “奴婢还额外摘了些荷叶,叫小厨房的人做些荷叶饭,吃起来味道格外的好。” 荷叶饭是以荷叶包裹米饭和肉馅蒸制做成的,荷叶碧绿,饭团松散,饭粒软润而爽鲜,尤其唇齿间一股荷叶的清香,可谓是香上加香。 穆鸢听了,连连点头:“不如你教我怎么做,我好做给娘亲和哥哥吃。” 宝珍愣了一下,才笑道:“姑娘有这份心意太太就高兴了,太太怎么舍得姑娘亲自动手。” 到最后,穆鸢还是没能亲自动手,许嬷嬷听到穆鸢这边要做荷叶饭,就亲自过来了。 许嬷嬷手艺极好,做出来的荷叶饭软糯清甜,恨不得叫人将舌头都一起吞下去。 “怎么突然想起要吃荷叶饭了?”谢氏一边吃着,一边开口问道。 穆鸢抿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在大姐姐院里,见着丫鬟们在做,闻到味道了。” 听着自家闺女的话,谢氏失笑,伸出指头来点了穆鸢的额头一下:“你这孩子。” “说起来,你大姐姐明日回门,也不知过的好是不好。” 第26章 三朝回门 第二天因着大姑娘要回门,府里的下人一大早就开始打扫了,膳房的人准备了丰盛的菜肴,只等着大姑娘穆瑛和姑爷章远到来。 穆鸢也早早就起来,梳洗装扮之后,去了慈晖堂给老太太请安。 才刚出了院子,就见着了迎面过来的三姑娘穆澜和四姑娘穆琦。 “三姐姐,四姐姐。”穆鸢缓步上前,微微福了福身子。 “今个儿大姐姐回门,咱们先到祖母那里请安,一会儿大姐姐和大姐夫就该到了。” 穆鸢点了点头,跟着穆澜和穆琦一路去了慈晖堂。 进去的时候,二姑娘穆怡正伺候着老太太老太太喝粥。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穆鸢跟着众人缓步上前,恭敬地请安。 老太太见着几位姑娘进来,脸上便露出笑意来,尤其在见着三姑娘穆澜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担心。 “身子可好些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着了凉,到底是身子骨弱,该好好调养才是。” 老太太说着,招了招手将穆澜叫到了自己跟前,看着她气色还好,脸上的担心才少了些。 “大夫说只是受了风寒,吃几副药就好了,都是孙女儿不好,叫祖母跟着操心了。”穆澜温声道。 穆澜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忍不住笑了:“你呀,自己的身子得自己注意着,双锦送过去的那些补品你每日吃着,等吃完了再过来拿。” 穆澜点头应下,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对这样的情景早就见怪不怪,几位姑娘里,老太太向来是将三姑娘当眼珠子疼的。 穆琦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几分,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 “都坐吧,我这里有上好的巫山云雾,喝喝看味道是不是好。” 老太太说着,吩咐人上了茶来,又有丫鬟搬了绣墩过来。 穆鸢几个谢过后,这才上前落座。 老太太喜欢喝茶,屋里的茶向来是最好的,再加上宫里头毓妃娘娘时不时也会赏下来些,所以向来是不缺茶喝的,老太太心情好的时候,也爱叫小辈们一起喝茶,再聊些府里的事情,时间一会儿功夫就过去了。 “今个儿瑛丫头回门,你们也好好说说话,也不知瑛丫头在永安伯府过的怎么样?” “五丫头,你去瞧瞧你大嫂和你大伯母准备好了没,若是好了,就赶紧过来,别等瑛丫头来的时候见不到人。”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众人就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 昨个儿老太太才叫大太太没了脸面,闹的府里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大太太不过来,多半是因着没有脸面,怕被小辈们看了笑话。 怎么老太太却是提起了大太太来,而且还叫五姑娘去看。 这样的事情,吩咐个婆子过去就是了,为何要叫五姑娘专门过去。 对于老太太为何会这样做,穆鸢也觉着有些奇怪。 魏氏昨个儿失了颜面,她若是过去,想来是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的吧。 不过老太太既然吩咐了,她这个当晚辈的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穆鸢站起身来,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才转身出了屋子。 “老太太要叫大太太过来,安排个丫鬟去就是了,怎么偏偏要姑娘亲自过去。”一出了慈晖堂,宝珍就忍不住道。 穆鸢也觉着有些奇怪,听着宝珍的话,只说道:“祖母有自己的用意,你家姑娘我只能听着。” “快些过去吧,别叫祖母等急了。” 宝珍点了点头,跟着穆鸢一路去了大太太所住的秋含院。 穆鸢进去的时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见着她,眼中俱是露出几分诧异来。 虽说大姑娘和五姑娘平日里关系不错,可大姑娘如今已经嫁出去了,没道理五姑娘一大早的不给老太太请安,反倒是到了这秋含院。 一个身着宝蓝色褙子的婆子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脸上堆着笑问道:“姑娘怎么过来了。” “大伯母可在屋里?”穆鸢出声问道。 “方才大奶奶来给太太请安,姑娘容老奴进去通报一声。”那婆子恭敬地道。 穆鸢点了点头,那婆子就转身进去通报了。 只一会儿功夫,就有丫鬟出来,说是大太太请五姑娘进去。 穆鸢微微颔首,跟着那丫鬟走进了屋里。大太太魏氏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大奶奶薛氏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见着穆鸢进来,魏氏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穆鸢福身行礼,又对着站在一旁的大奶奶薛氏福了福身子。 “大嫂。” “这个时辰不是要去给你祖母请安吗?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是祖母说一会儿大姐姐回门,叫大伯母和嫂嫂也去慈晖堂,一块儿说说话。”听了魏氏的话,穆鸢将老太太的吩咐说了出来。 魏氏听了,大抵上想起了昨天的事情,脸上闪过一抹难堪来,过了良久,才开口道:“嗯,你等会儿,我进里头换件衣裳去。” 穆鸢应了一声,就见着丫鬟红玉扶着魏氏进了内室。 过了片刻的功夫,才从内室出来。 魏氏已经换了身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重新梳了头,头上插了一支珊瑚翡翠宝石琉璃簪子,看起来比方才要精神许多。 魏氏看了站在那里的大奶奶薛氏一眼,吩咐道:“别站着了,还不扶我出去。” 当着穆鸢这个晚辈的面魏氏说这句话,分明是想给薛氏难堪,可偏偏,薛氏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竟是一点儿也没变,只点了点头,上前扶着魏氏的胳膊走了出去。 等到穆鸢和魏氏还有大奶奶薛氏去了慈晖堂的时候,老太太正和几位姑娘说着话,见着魏氏进来,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上。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孙媳见过祖母。” 魏氏和大奶奶薛氏才刚请安,未等老太太叫起,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婆子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老太太,大姑娘和姑爷到了,这会儿正往慈晖堂过来呢。” 老太太一听,脸上就带了几分笑意,叫人赶紧去门口迎着。 只一会儿功夫,大姑娘穆瑛就和永安伯二公子章远走了进来。 穆瑛身着一身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褙子,梳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鎏金穿花戏珠簪子。穆鸢认得,这支簪子,是那日进宫给毓妃娘娘请安的时候,毓妃娘娘赏给穆瑛的。 那日,穆鸢自己得到的是一块儿桃红碧玺瓜形佩。 穆鸢看着这支簪子,下意识朝站在那里行礼的大姐夫章远看去,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 老太太的视线也落在穆瑛头上戴着的这支簪子上,只一瞬间,就移开了视线。 “好了,都起来吧,一路过来渴了吧,坐下来喝杯茶润润嗓子。”老太太说着,吩咐了丫鬟下去准备茶水和点心。 穆瑛和章远谢过,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很快丫鬟就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章远身为男子,只呆了一会儿就去了前院,说是要拜见大老爷。 章远一离开,众人才问起穆瑛在永安伯府的事情来。 “瑛丫头过去,可还住得惯?”老太太喝了一口茶,出声问道。 “叫祖母担心了,孙女儿一切都好。”穆瑛说这话的时候,透着几分少见的亲近。 魏氏站在那里,见着自己闺女对老太太这么亲近,心里格外的不是滋味儿。 昨个儿老太太那般作践她,她只要一想想,心里就怄的几乎能吐出血来。 可一想到宫里头还有个毓妃在,她就知道她不能和老太太撕破脸,不说是她了,就是为了她的瑛姐儿,她也不能得罪了毓妃娘娘。 魏氏想着,不自觉抓紧了手里的帕子。 “你说好,我就不担心了。那孩子看着也是个知道礼数的,又读了那么多的书,想来是不错的,你们才刚成亲,便是有什么事情意见不一样,磨合磨合也就好了。”老太太对着穆瑛道。 穆瑛全都应了下来,老太太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满意。 又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觉着有些乏了,才叫几位姑娘退了下去,说是到栖枫院,叫她们姊妹几个好好说说话。 穆鸢和几位姑娘一路到了栖枫院,屋子里的摆设还和穆瑛未嫁的时候一模一样。 因着知道穆瑛是因着皇后娘娘赐婚才嫁到永安伯府的,再加上这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如今永安伯府早就是一副空架子,所以穆鸢她们也没好意思问永安伯府的事情,只挑了些衣裳首饰的事情,说了起来。 等到中午的时候,老太太屋里设宴,膳房的人精心准备了饭菜来招待章远这个大姑爷。 第27章 抄经 宴席过后,穆瑛和章远没有在忠靖候府多停留,只陪着大太太说了会儿话后,就随着章远动身回了永安伯府。 穆瑛离开后,这桩婚事终于是告一段落了。 秋含院 魏氏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了几口,到底是忍不住说道:“瑛儿只说她过得好,我问细些,她便含糊过去,我实在是不放心。” 大丫鬟红玉听着自家太太这样,只安慰道:“左右都是在京城里,太太若是不放心,得空也能到永安伯府去看大姑娘去。” “虽说近来府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可姑娘到底是出自咱们忠靖候府的,宫里头有毓妃娘娘在,奴婢觉着那永安伯府的人是不敢欺负了咱们姑娘的,太太要宽心些才好。” 红玉的声音轻柔无比,带着几分安抚之意,魏氏听着,这心里头才好过了些。 转眼就进了六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 穆鸢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手里的笔,才揉了揉略微有些酸痛的手腕。 一连几日,她每日用过饭后,都要来慈晖堂,替老太太抄写《法华经》。 好在夏日里虽然有些热,可这屋子里的冰块是足够的,一盘盘冰块放在屋子里,整个人都凉爽了许多,身上并不觉着黏黏的叫人难受。 见着五姑娘放下手中的毛笔,丫鬟闭月忙端了盏茶走上前来。 “姑娘抄了好一会儿,喝杯茶解解渴吧。” 穆鸢点了点头,接过闭月递过来的茶盏,坐在椅子上喝了起来。 只喝了几口,就抬起头来对着闭月道:“祖母可睡醒了?” “还没呢,这两日天气热,老太太睡得也多些,没一个时辰是醒不来的。”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继续喝着手里的茶。 前些日子老太太将她叫到了慈晖堂,说是过些日子就是慧昭大长公主的寿辰了,如今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她得了慧悟大师的看重,是个有福之人。 等到去贺寿的时候,就叫她送上亲手抄写的法华经,慧昭大长公主也是礼佛之人,定会喜欢这份寿礼的。 慧昭大长公主也是前年才回了京城,早些年因先帝赐婚嫁到定南王府,只是才嫁过去四年,先帝就以谋逆之罪诛杀了定南王府满门,只留下了大长公主所出的女儿,先帝封其为安惜郡主,并赐婚嫁到了安国公府。 说起来,也是先帝心中愧对自己这个姐姐,才给了安惜郡主这一庄婚事。 不然,单凭安惜郡主身上流着定南王府的血,断断是嫁不入公门侯府的,先帝留她一条性命,已经算是恩典了。 慧昭大长公主如今孀居在京,今年是六十整寿。 穆鸢喝完茶,就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正看得入神,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丫鬟闭月走了进来。 “姑娘,老太太醒了,刚才三姑娘、四姑娘也过来了,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呢。” 穆鸢一听,就放下手中的茶盏,从座上站起身来。 闭月从书桌上拿了抄写好的法华经,放在一个檀木盒子里,跟着穆鸢出了天游阁,去了老太太屋里。 因着她每日都要过来抄写经书,老太太为了方便她抄经,就叫人将慈晖堂的天游阁收拾出来,叫她当书房用。毕竟,抄写经书是一件费神费时的事情,老太太上了年纪,若她在正屋里抄,定是要扰了老太太清净的。 正值夏日,慈晖堂的院子里也放着两个瓷缸,大片的荷叶漂在水面上,上头开着盛开的荷花,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荷花的香气。 穆鸢才进了院子,门口的丫鬟就笑着迎了过来,又有丫鬟进里头通报了。 “奴婢给五姑娘请安。” 那丫鬟打起帘子,带着穆鸢走了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就见着老太太坐在软榻上,三姐姐穆澜正坐在下头,陪着老太太说话,不知是说到了什么,老太太忍不住连声大笑。 四姐姐穆琦坐在一旁,也是轻笑出声。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穆鸢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 见着她进来,老太太很是和蔼:“起来吧,一路过来定是热着了,丫鬟们可伺候的好。” 她过来抄写经书,老太太派了屋里的丫鬟闭月服侍她。 闭月是老太太屋里的一等丫鬟,做事细心,也是个稳重的。 “方才闭月姐姐倒了茶进来,孙女儿倒不觉着渴。”穆鸢站起身来,见着老太太示意,就在穆澜跟前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老太太这才将目光看向了跟着穆鸢进来的闭月,只笑道:“这丫头是个伶俐的,手脚麻利又不叫人觉着木讷,所以我才安排她来伺候你。” 老太太说着,指了指闭月手中拿着的檀木盒子,问道:“你手里拿着的可是鸢丫头抄好的佛经,拿来给我看看。” 闭月应了一声,就缓步上前,将那檀木盒子放在桌上,老太太打开盒子,从里头拿了一叠抄写好的佛经出来,仔细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笑意来。 “好,好,咱们府里几位姑娘,字写的最好的就是鸢丫头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穆鸢,轻笑道:“你能坐得住,好几日了也不觉着闷,你们小姑娘倒是难得的。” 老太太才一出口,坐在一旁的穆澜就笑道:“祖母也知道五妹妹是个爱看书的,自然是能坐得住。我就常和四妹妹说,若是我们不去找五妹妹玩,五妹妹能整整一个月都呆在屋里不出去。” 穆澜这话说出来,不仅是老太太,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出来。 一时间,穆鸢就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姐姐惯会说我的不是,姐姐什么时候见过我闷在屋子里一个月都不出来,你说说看。”穆鸢玩笑道。 “这丫头,倒看不出是个不饶人的。”老太太指着穆鸢笑道。 老太太说着,又拿起手中的佛经来,对着站在一旁的秦嬷嬷吩咐道:“前些日子老二叫人带了东西回来,里头有块儿上好的徽墨,你找出来拿给鸢丫头吧。” 穆鸢一怔,不等她开口,老太太就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慧昭大长公主寿辰的事情来。 “等寿辰那日,你们几个都陪我一块儿去,慧昭大长公主上了岁数,也喜欢热闹。”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几位姑娘都高兴起来,尤其是四姑娘穆琦,眼底的喜色是如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平日里她因着是庶出的身份,很少能参加这些宴会,更别提是去慧昭大长公主的府上了。 对于她来说,这种机会是求都求不来的,也是老太太发了话,才能跟着去见识见识。 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岁数,说多了话就觉着累,又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就说是乏了,叫她们几个都退了出来。 穆鸢她们才起身告辞,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临走的时候,秦嬷嬷拿了一个长条的盒子过来,说是里头装着徽墨,老太太知道姑娘每日里都要写字,叫姑娘拿去用。 穆鸢谢过,这才伸手接了过来。 直到回了藕香院,还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这些日子老太太对她这么看重,几乎是能和三姐姐穆澜相提并论了。 “姑娘,太太叫姑娘过去一趟呢。”穆鸢才刚坐下不久,外头就有小丫鬟进来回禀道。 “什么事情?”穆鸢下意识问道。 “回姑娘的话,太太请了绣珍坊的周娘子进府,说是要给几位姑娘新做几件衣裳。” 穆鸢一听,就放下手里的茶盏,带着宝珍去了景宜院。 她进去的时候,周娘子正陪着娘亲谢氏在说话。 见着穆鸢进来,谢氏脸上就露出笑意来。 穆鸢叫了声母亲,又对着周娘子微微福了福身子。 周娘子哪里敢受,忙侧身避过了。 “姑娘可是要折煞我了。”周娘子嘴上说着,心中却是觉着穆鸢是个懂事的,并不觉着自己是忠靖候府的姑娘就看低了她们这些做工的人。 周娘子的话才刚说完,外头就有丫鬟进来,说是三姑娘和四姑娘过来了。 穆鸢才刚转身,就见着三姐姐穆澜和四姐姐穆琦从门外走了进来。 谢氏见着她们进来,就招呼她们到了桌前,挑选起料子来。 “我记得去年澜丫头很喜欢那件紫色丝绸的夏衣,如今要穿怕是有些小了,这胭脂色绡绣海棠花样子,穿在身上也觉着不错,这匹紫色的,也能做两件中衣。”谢氏笑着对穆澜道。 四姑娘穆琦在一旁听着,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她倒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光羡慕三姐姐得了这些个好东西,她是觉着,太太这样疏忽她,都是因着她庶出的身份,从心底里看轻了她。 这府里的人,哪怕是无心的,也常常叫她觉着自己身份低微,被人看低了。 第28章 寿礼 宝珍端着一碗梅子汤从外头进来,走到软榻跟前:“天气热了,姑娘喝碗梅子汤解解热吧。” 宝珍说着,将托盘上的梅子汤放在软榻上的小方桌上。 穆鸢放下手里的书,端起碗来放到嘴边,冰凉酸甜,喝下去身上顿时就觉着清爽了。 “再喝一碗好不好。”穆鸢刚喝完,就对着宝珍道,这碗太小了,几口就喝完了。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宝珍抿嘴一笑:“姑娘解解热就行了,可别贪凉,要是生病了太太该怪奴婢们没伺候好姑娘了。” 宝珍说完这话,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这些日子姑娘常去老太太那里,奴婢可听到不少嚼舌根的。” 穆鸢听了,并不觉着意外,只是想不通老太太为何要这样做。 毕竟,因着三姐姐的缘故,老太太向来是不大喜欢她的。 穆鸢拿起桌上的书,随手翻了几页。 “想说就叫她们说去,咱们又堵不住那些人的嘴。” 对于这件事,穆鸢没放在心上,老太太对她亲近,她一个当晚辈的总不能为了旁人的闲话得罪了老太太。 “姑娘这话是不错,奴婢是担心三姑娘心里有什么想法。” 这些年,府里人人都知道,老太太是最疼三姑娘的。可最近这些日子,老太太对自家姑娘也愈发亲近起来,即便三姑娘心里没什么想法,也碍不住跟前伺候的瞿嬷嬷从中挑唆。 “奴婢实在不明白,那瞿嬷嬷若真心为着三姑娘,何必挑拨三姑娘和姑娘的关系。” 听着宝珍的话,穆鸢微微笑了笑:“自然是觉着我抢了三姐姐的风光。” 穆鸢说完,就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慧昭大长公主寿辰的事情。 虽说她抄写了许多佛经,可既是寿辰,总不好只拿那佛经当寿礼,所以得拿些别的东西来。 “姑娘才过了十二岁生辰,送的太贵重了些反倒是不好,再说,那日还有老太太在,贺礼也是从公中出的。奴婢觉着,姑娘不如做些绣品,荷包或是抹额什么的,旁人见了,也是挑不出错来的。”宝珍温声道。 穆鸢想了想,最终还是去了景宜院和自家娘亲商量了。 商量之下,才决定将一章法华经绣出来。 慧昭大长公主常年礼佛,想来是会喜欢的。 “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算算时间还是够的。”谢氏算了算日子,在一旁开口道。 谢氏说完,就叫许嬷嬷从库房里拿了白色的绸缎出来。 许嬷嬷应了一声,就拿了钥匙走了出去,只一会儿功夫就回来来。 “姑娘瞧瞧这绸缎,摸起来光滑的很,却是比一般的质地厚,写上字去也不容易渗下去。”许嬷嬷缓步上前,将那白色的缎子递到穆鸢手中,脸上堆着笑意开口道。 穆鸢接过去摸了摸,果然和许嬷嬷说得一样。 “别急,这头件事是要先将字给描出来,这事情你找你哥哥去写,姑娘家的字到底是绵软些,少了几分风骨。”谢氏放下手中的茶盏,想了想对着穆鸢开口道。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哥哥这几日甚少到后院来,可是又去哪里玩儿了。” 听着自家闺女的话,谢氏笑着伸手点了点穆鸢的额头:“你这孩子,你哥哥又不是个贪玩的,出去都是有正经事做,还次次都给你带礼物。” “我听说,你哥哥送了你个粉彩花瓶。” 穆鸢有些好奇道:“娘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是哥哥过来说了?” 穆鸢的话音刚落,谢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哥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会和娘说这些。” “昨个儿宝珍过来,娘顺嘴问了一句。”谢氏说了一句,想了想,才又问道:“对了,这些日子你去慈晖堂,你祖母可有说过什么?”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穆鸢摇了摇头:“祖母只叫我抄写经书,别的也没特意说什么。每次说话的时候,二姐姐都在。” 谢氏听了,思忖了片刻,拨弄了一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道:“你祖母向来最喜欢你三姐姐,这些日子对你格外的亲近,也不知道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 因着屋子里只有许嬷嬷在,所以谢氏说起话来也没了那么多的忌讳,又细问起了这些日子穆鸢在慈晖堂的事情来。 谢氏虽然知道自己闺女打小聪慧些,可到底是才过了十二岁的生辰,很多事情怕是想不到。 “你好好想想。” 穆鸢点了点头,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好像是因着慧昭大长公主,祖母那日叫我过去,就说起叫我抄写经书,等到慧昭大长公主寿辰的时候,当做贺礼送出去。” 穆鸢说着,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突然就抬起头来:“娘亲,会不会是因着慧悟大师的缘故?” 想来想去,好像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原因了。 不等谢氏开口,许嬷嬷就在一旁道:“老奴倒觉着怕真是这个缘由,慧昭大长公主笃信佛教,常年在府里礼佛,姑娘得了慧悟大师的看重,京城里不人人都说姑娘是个有福的。” 谢氏想了想,也觉着是这个理,这才放心下来。 这个时辰,正好到了用午饭的时间,谢氏留了穆鸢在屋子里用午饭。 只一会儿功夫,就有丫鬟鱼贯而入,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 “这凉粉拌上嫩黄瓜丝,在加上醋和辣椒,洒上些花生末,是最好吃的。今个儿天热,我叫膳房的人专门做了,也能开开胃口。”谢氏夹了一块儿凉粉放到穆鸢面前的碟子里。 穆鸢吃了一口,味道果然和自家娘亲说的一样好,叫人一下子就有了胃口。 等用完了午膳,就有丫鬟倒了温水伺候着二人漱了口,许嬷嬷亲自端了两杯热茶上来。 穆鸢捧着茶盏喝了几口,还未喝完,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从外头进来,脸上带了几分慌张。 谢氏见着她的脸色,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做什么?” “太太,出事了,大太太房里的吴嬷嬷方才在屋里吊死了。”那丫鬟说着,脸上带了几分惊慌。 虽是奴才,可到底也是一条性命,更别说,那吴嬷嬷也是大太太房里的了。 谢氏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吊死了?” “回太太的话,好像是失手打碎了大太太屋里的东西,被大太太训了几句,才想不开寻了短见。” 那丫鬟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也带了几分不可思议,当奴才的哪里有不受委屈的,别说是她做错了事被大太太训斥了,便是大太太心情不好,拿她出气也是她该受的。说句不好听的,能给主子分忧,是她的福气,哪里会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就吊死呢? 更别说,那吴嬷嬷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会这么轻易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穆鸢听了,也觉着有些不解。 “吴嬷嬷?” “奴婢打听过了,是大太太跟前贴身伺候的,李嬷嬷随着大姑娘去了永安伯府后,吴嬷嬷就愈发得了大太太的看重。如今府里人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说是兴许是吴嬷嬷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太太的事情,不然,大太太哪里会因为打碎一件东西就叫她没了脸面。”听自家姑娘这么问,那丫鬟忙回道。 只一会儿功夫,大太太房里的吴嬷嬷吊死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忠靖候府。 慈晖堂 老太太听完丫鬟的回禀,挥了挥手叫她下去了。 “死的可就是那个?”老太太喝了一口茶,突然开口问道。 秦嬷嬷上前,扶着老太太站起身来:“不过一个奴才,您何必放在心上。” 老太太听了,转头看了秦嬷嬷一眼:“你说得没错,不过还是叫她儿子媳妇进府里来,多给些银子,将人好好葬了吧。” 第29章 中馈 吴嬷嬷吊死在房间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忠靖候府,魏氏因着这件事情,在府中的处境愈发的尴尬起来。 老太太因着这事情,大为震怒,觉着魏氏没有资格掌管府中中馈,没得连累了整个忠靖候府的名声。 所以,吴嬷嬷吊死的第二天,老太太就将魏氏,谢氏,大奶奶还有府里几位姑娘全都叫到了慈晖堂。 老太太上了岁数,很怕吵闹,所以很少将后院的女眷全都叫过来。这一回,老太太发了话,众人全都明白,十有*是因着吴嬷嬷的事情。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穆鸢、穆澜和穆琦跟在谢氏的身后走进了慈晖堂,一眼就见着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二姑娘穆怡和姨娘陈氏早就到了,站在一旁陪着老太太说话。 “都起来吧。”老太太见着她们进来,才抬起头来,出声叫起。 众人谢过,这才站起身来。谢氏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穆鸢、穆澜和穆琦则是站在了谢氏的身后。 才刚落座,未等老太太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大太太魏氏和大奶奶薛氏还有蒋姨娘来了。 众人请安,又各自见礼后,大太太才和大奶奶薛氏坐了下来,蒋姨娘则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对着她点了点头,才收回了视线。 许是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魏氏的脸色苍白,眼底还带着青色,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穆鸢不着痕迹看了魏氏一眼,才收回了视线。 “今个儿把你们都叫来,都知道是什么事吧?”老太太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视线扫视了一遍下头的人,才开口问道。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人脸色全都变了变,视线不约而同朝大太太魏氏的身上看去。 吴嬷嬷吊死的事情可是闹得很大,甚至还传到了外头去,只一日的功夫,就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 谁都明白,老太太叫了她们过来,怕是专门给魏氏没脸的。 可魏氏到底是忠靖候府的长房媳妇,在场的人便是心里有什么想法,面上也不会露出来,更别说当着老太太的面议论这件事了。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魏氏的脸色变了又变,迟疑了一下,才站起身来,退后一步福了福身子,道:“都是媳妇治下不严,连累了穆府的名声,往后媳妇定会小心谨慎,再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魏氏这一番请罪,并未让老太太的脸色缓和起来,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视线落在魏氏的身上,轻笑一声,眼中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难得你还知道自己坏了穆府的名声?”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的视线一动不动看着站在下头的魏氏,言语间更是没给魏氏留半分的脸面。 老太太这话说出来,众人的脸色全都变了变。 蒋姨娘见着老太太像是要发作魏氏,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来。大奶奶薛氏却是闪过几分不安来,不知道老太太这是打着什么主意。 府里人人都知道,长房没有嫡出的少爷,处境上是颇为尴尬的。 虽说爵位落到了长房,可这些年,老太太这颗心是全都偏到二房头上的。 若不是二太太随了二老爷在任上,这府中中馈,怕是要交到二太太手中了。 穆鸢坐在那里,不着痕迹看了看众人脸上的反应,心里也是有些好奇,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到底要如何处置大伯母。 听着老太太的话,魏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退后一步,跪在了地上。 老太太这话,分明是有些重了,这样的罪名,魏氏是万万不敢领受的。身为穆家的媳妇,不将穆家的名声放下眼中,这样的罪名,她哪里能承受得起。 “媳妇不敢。”魏氏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开口道。 听她这样说,老太太只看了她一眼,道:“不敢?我以为你胆子大得很。” 不等魏氏辩解,老太太又接着说道:“说起来,这些年也真是难为了你。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你一个人做主,忙里忙外也没个休息的时候。这人啊,精神不好了,很多事情也就顾及不上。” “依我看,你就好生歇歇,府里的事情就交给你弟媳吧。”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魏氏就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满都是不敢置信。 她战战兢兢这些年,便是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不过死了个奴才,老太太就要夺回她管家的权力。 不仅是魏氏不敢相信,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被老太太的话惊住了。 这些年,谁都知道老太太的心是偏的,可即便这样,也是从未提过这件事情的。 穆鸢听到老太太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朝自家娘亲那边看了过去,只见母亲只是微微抬了抬眼,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喜色来。 “母亲,那吴嬷嬷是自己吊死,并非是媳妇苛待于她,逼死她的。”听到老太太这话,魏氏不由得有些慌乱起来,看了老太太一眼,有些无语伦次道。 这些年,因着没能生下个儿子,她心里时时刻刻都是不安的,觉着自己拿了这管家的权力,是老太太赏赐的,不知什么时候会被收回来,到了别人手上。 可老太太虽然偏心些,却也从未提过这样的话。这些年下来,她也早就习惯了,她身为长房媳妇,夫君又承袭了爵位,理当是要管家的。 她没有想到,过了这些年,老太太竟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要夺去她管家的权力。 不等魏氏继续说下去,老太太就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好了,你知道不单单是这件事情,吴嬷嬷一个奴才,死了也就死了。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所作所为,到底配不配得上管着这府中的中馈。” 老太太说着,又看了坐在那里的谢氏一眼,道:“往后这个家就交给你,琛哥儿是个懂事的,鸢丫头也打小聪慧,用不着你操心,你就安安心心管这后院的事情。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谢氏听着这话,却是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媳妇人微言轻,嫁进忠靖候府也从未管过后院的事情,实在是怕做不好。” 谢氏说着这话,心里头却是觉着有些讽刺。老太太莫不是以为她是个愚笨的,听到能执掌府中中馈,就乐得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些年,老太太何曾真正的喜欢过她这个儿媳。 因着澜丫头的事情,更是对她存了几分偏见。 这冷不丁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她,哪里会是什么好事? 谢氏说着,福下身子不再说话了,可也将拒绝的态度表达的清清楚楚。 魏氏见着谢氏这样,面色微微缓了缓,心里头也松了一口气。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管家,难道要我这个快要死的老婆子管着?”老太太听着谢氏的话,脸一沉,冷声道。 许是真的生了气,说到最后,一时岔了气,咳嗽起来。 一旁的秦嬷嬷见着老太太这样,忙上前替老太太拍起后背来,又有丫鬟上前拿了茶水过来,伺候着老太太喝了几口水,老太太这才回转过来。 “你也是穆家的媳妇,说出这种话来也不觉着脸红,你嫂子受累了这些年,也该你帮帮她了。不然,还叫我这个老婆子受累。” 老太太看了一眼谢氏,不容置疑道。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谢氏若是再不答应就是不孝了。 如此,谢氏只好应了下来,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实在是出乎蒋姨娘个预料,蒋姨娘面色变了又变,方才的那点儿喜色早就烟消云散。 这会儿,蒋姨娘心里只觉着憋得慌,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惶恐和不安。 老太太将管家的权力交到谢氏手中,她们长房的处境就愈发的尴尬了。 老太太这分明是看不上长房,才不叫大太太继续执掌这府中中馈啊,蒋姨娘想着,愈发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老太太又说了几句,就说是乏了,叫众人全都退了出来。 众人福身告退,这才从慈晖堂里出来。 出去的时候,魏氏的脸色一片苍白,脚下虚浮,若不是丫鬟红玉扶着,怕是连走路都难。 老太太给了她这样的难堪,她哪里还有脸面继续呆着。 魏氏连话都没和旁人说,便一路回了自己的秋含院。 穆鸢陪着自家娘亲回了景宜院,才有些好奇道:“好端端的,祖母怎么将管家的权力叫给了娘亲,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许嬷嬷也知道了慈晖堂里发生的事情,不等谢氏开口,就出声道:“太太,这么一来,您是里外都讨不了好,老太太是存了心在算计您。” 第30章 讨嫌 听着许嬷嬷的话,谢氏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去打听打听,看看老太太这几日可是见了什么人,还是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嫁进穆家这些年,谢氏深知老太太的性子,老太太这样做,绝对不会是突然兴起,多半是出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情。 许嬷嬷听了,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 好一会儿功夫,才从外头进来,对着谢氏道:“老奴派人打听过了,老太太房里的几个丫鬟,嘴巴严实的很,外头的人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许嬷嬷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只前些日子,二老爷好像派人送了信回来,老奴琢磨着,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穆鸢坐在软榻上,听着许嬷嬷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 老太太向来是最看重二伯的,府里人人都知道,老太太最疼这个二儿子,当年若不是祖父临终前留了遗言,这爵位不定就落到二伯的头上了。 许嬷嬷的话音刚落,谢氏的脸色就变了变:“这些年,二老爷在任上,老太太可不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 谢氏说完这话,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许嬷嬷,吩咐道:“这几日你多留意着慈晖堂,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风声。” 谢氏说完,想着方才在慈晖堂的事情,一时又有些头痛起来,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 “娘若是累了,就躺下来歇上一会儿。”穆鸢见着自家娘亲这样,脸上露出几分担心来,不由得开口道。 今个儿老太太非要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她们三房,可想而知大伯母心里是个什么想法,想着老太太平日里对她们的态度,这事情不外乎就是拿了管家的权力,却是里外都讨不着好。 听自家闺女这么一说,谢氏微微笑了笑,对着她道:“无妨,等你父亲回来,再一块儿商量吧。”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又陪着谢氏说了几句话,见着自家娘亲脸上有些疲惫,就扶着她进了内室躺下来。 “不用你陪在这里,你去准备慧昭大长公主的贺礼吧。”谢氏摆了摆手,温声道。 “姑娘回房去吧,老奴在这里陪着太太。”许嬷嬷听着谢氏的话,也连忙说道。 “嗯,那娘亲歇着,女儿告退。”穆鸢说着,福了福身子,才从屋里退了出来。 才回了藕香院,宝雀就忙不迭上前,嘴里只说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奴婢听说,老太太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太太了。” 宝雀说着,言语间带着几分诧异,这些年老太太对三房怎么样府里人人都是看在眼中的,这冷不丁就将管家的权力交给自家太太,由不得叫人不敢置信。 穆鸢看了宝雀一眼,走到软榻前坐了下来,才说道:“不知道祖母是怎么想的,往后母亲怕是要受累些了。” 宝珍端了茶盏过来,递到自家姑娘手中。 方才的话她也听在耳中了,此时听了穆鸢的话,只说道:“姑娘也别太担心,老太太既然将管家的权力交给了太太,就不会为难太太的。毕竟,如今府里可只有大太太和太太两个。总不能越过大太太和太太,将这管家的权力交到大奶奶手上。” 穆鸢听着,点了点头。宝珍的话在理,老太太既然夺了大伯母管家的权力,就只能交给自家娘亲。不管怎么说,都不会在这事儿上为难自家娘亲的。 穆鸢喝了几口茶,就叫人拿了针线过来,继续做起绣活来。 宝珍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四少爷的字写的可真好,姑娘按着这绣出来,定能讨了慧昭大长公主的喜欢。” 听着宝珍的话,穆鸢没好气瞪了她一眼,道:“你这话,是嫌你家姑娘的字写的不好了?” 穆鸢本是打趣,宝珍跟了她多年,自然是听了出来。听着这话,只笑道:“姑娘这么问,奴婢也不怕姑娘怪罪了,姑娘的字再好,也是女儿家写出来的,难免缺乏力度。” “再说,姑娘您忘了,这些年您的字不说是四少爷手把手教的,也有一多半是四少爷指点的,这徒弟哪有比过师傅的。” 穆鸢听着她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你这丫头觉着四哥哥哪里都好,找不出一点儿不好来。”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宝珍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姑娘这话就是不给奴婢活路了,奴婢只是个伺候人的,少爷们好不好可不是奴婢能议论的。” 宝雀在一旁看着,听着宝珍这话,眼底微微闪过一抹异样来,却是很快就掩饰了下去。 到中午的时候,穆鸢去了景宜院,陪着自家娘亲用过午膳。 才刚叫丫鬟伺候着净手漱口,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安姨娘和四姐姐穆琦来请安了。 谢氏听了,微微皱了皱眉,摆了摆手道:“今个儿事多,叫她们回去吧,等明儿再来。” 下头的小丫鬟听了,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将自家太太的话说给了站在外头的安姨娘和四姑娘穆琦。 方才谢氏说话的时候并没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安姨娘和穆琦在外头就听见了。 一时间,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 穆琦更是抓紧了手中的帕子,觉着廊下的丫鬟婆子看着她的目光都是带着不屑和嘲讽的。 “太太说了,叫姑娘和姨娘明儿再过来。” 传话的丫鬟翠玉只是景宜院的三等丫鬟,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在太太跟前伺候的。 这些年,她也是知道府里的许多事情的,对于几位姑娘的性子,更是知道的清楚。 见着四姑娘这个样子,便知道她心中定是格外难受了。 可谁叫四姑娘没能投在太太肚子里,或是和三姑娘一样,是前头太太生出来的,又得老太太喜欢。 自家太太向来是个宽和大度的,对四姑娘这个庶出的女儿也是不错。可今个儿太太烦心事多,哪里能面面俱到,有那心情去应付四姑娘这个庶女。 说起来,也是四姑娘自己没来对时辰,白白过来讨嫌。 翠玉说着,福了福身子,就退了下去。 穆琦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半晌,才转身朝外头走去。 安姨娘深知她的性子,忙抬腿跟了上去。 “我的儿,太太才刚掌管了府中中馈,要忙活的事情怕是不少,所以也没功夫见咱们。”说这话的时候,安姨娘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穆琦冷下脸来,惹得她不快。 这女儿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心里头想什么她这个当娘的是最明白不过的,琦儿处处想着和三姑娘、五姑娘争风头,可偏偏,不仅没争到风头,反倒是叫人看了笑话。 依着她的意思,太太是个大度容人的,与其想些有的没的,不如安下心来讨好太太。这日子长了,太太便是碍着面子,也要对她好一些。 可这么简单的道理,琦儿就是想不明白,拉不下那个脸面来,怕叫人看了笑话,背地里说她觉着自己身份卑贱,才处处讨好嫡母和姊妹们。 穆琦心里正翻滚着,这会儿听到安姨娘的话,愈发觉着不是滋味儿了,转过头来冷冷看了安姨娘一眼,道:“姨娘也只会说这些话,姨娘若真心为我好,就讨了父亲的好,叫我也觉着有底气些。” 穆琦这话说出来,安姨娘蓦地一愣,一时间脸上尴尬起来。 她哪里是不想讨好老爷,可这些年,自打新太太进府,老爷和新太太相处起来一日比一日好,有了四少爷和五姑娘后,老爷心里更是只有太太一个,一个月里,多半是歇在太太屋里的。便是偶尔到了她那里,也不过是说说话,看看书,就歇下了。 穆琦见着安姨娘这个样子,只以为她是怕得罪了谢氏,心里头愈发涌起一股气来:“姨娘唯唯诺诺,不得父亲恩宠,连带着叫我也被人看低了去。早知道这样,姨娘倒不如不将我生出来,免得我受这样的委屈。” 穆琦说着,不等安姨娘开口,就快步走开了。 安姨娘眼圈一红,喉咙里更是堵得慌,看着走到前头的穆琦,重重叹了一口气,追了上去。 这番情景看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回禀了谢氏。 谢氏听了,微微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对于这个庶女,她还没放在心上过,她想怎么做,全由着她去。 谢氏摆了摆手,叫那丫鬟退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穆鸢才刚起身,老太太那边就有人传话过来,说是老太太今个儿觉着乏,想要多睡一会儿,叫几位姑娘不必过去请安了。 穆鸢听了,收拾妥当之后,就带着丫鬟宝珍去了景宜院。 才陪着谢氏用过膳,就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大太太跟前的丫鬟红玉求见。 谢氏将她叫了进来,才知道红玉是魏氏派来专门送府里的账本和钥匙的。 第31章 寿筵 送走了红玉,谢氏伸手拿起桌上的账册,不自觉皱了皱眉。 老太太闹了这么一出,叫她们妯娌二人生了嫌隙,不知老太太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 谢氏接了管家的权力后,就一日比一日忙起来。每日除了处理忠靖候府的大小事情,听管事的婆子们回话,还要去一趟慈晖堂,将一些要紧的事情回禀了老太太,看看怎么处置比较妥当。 魏氏掌管中馈的时候,一向都是这样做的,如今,到了谢氏手中,自是不会改动的,免得老太太心里不舒坦,觉着她这个媳妇野心大了,眼里没她这个婆婆了。 转眼就到了慧昭大长公主生辰的日子,这天天才刚刚亮,穆鸢就被丫鬟宝珍叫了起来。 “姑娘该起来了,今个儿是慧昭大长公主的生辰,一会儿还要去老太太屋里呢。” 穆鸢揉了揉眼睛,才叫宝珍扶着坐起身来,挑了一件粉红对襟立领缕金百蝶穿花褙子穿了起来,下头是一条翠绿烟纱散花裙。 待洗漱之后,宝珍给她梳了双丫髻,插了一朵金海棠珠花,薄施粉黛,当真是好看的紧。 宝雀在一旁看着,抿嘴一笑,道:“姑娘这样一打扮,慧昭大长公主定会喜欢的。” 穆鸢看了她一眼,眼中也露出几分笑意来,女儿家打扮的好看,心情自然也不错。 “贺礼可是都装好了?”穆鸢对着宝珍问道。 “姑娘安心就是,昨个儿您给老太太看了后,奴婢就装在盒子里了。”宝珍听了,恭敬地回道。 穆鸢点了点头,才又去了景宜院。 她进去的时候,娘亲谢氏已经起来了,李嬷嬷正伺候着她梳着头,许嬷嬷则在一旁陪着说话。 见着穆鸢进来,许嬷嬷脸上带了笑:“姑娘今个儿起的真早。” 被许嬷嬷这么一说,穆鸢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缓步上前,对着谢氏福了福身子:“女儿给娘亲请安。” 谢氏转过身来,将穆鸢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就说这衣裳最是喜气,等会儿到了中午穿起来也不觉着热。长公主上了岁数,定是喜欢小辈们穿的鲜艳些。” 谢氏说着,又提醒道:“那紫檀佛珠可是戴了?” 穆鸢听着,点了点头,伸手挽起袖子露出那手腕上的紫檀佛珠来。 老太太之前就吩咐过了,等到慧昭大长公主寿辰那一日,叫她戴着这紫檀佛珠,免得大长公主提起来,不好回话。 谢氏看了,将穆鸢拉到自己跟前来,拍了拍她的手,对着一旁的许嬷嬷道:“这不知不觉,鸢儿就出落的这般好看。” 许嬷嬷听着自家太太的话,抿嘴一笑,奉承道:“姑娘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这相貌,自然是随了太太。” 谢氏听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嬷嬷就会捡好听的说。” 谢氏又嘱咐了穆鸢几句,才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去给你祖母请安吧。这会儿你三姐姐、四姐姐怕也过去了。” 穆鸢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了下去。 出了景宜院,穆鸢就一路朝老太太的慈晖堂去了。 这时,天又稍稍亮了些,夏日的清晨空气中带着一股花草的味道,好闻的很。一阵清风吹来,凉凉的,舒服极了。 才进了院子,门口的婆子见着穆鸢进来,忙堆着笑迎了过来,福了福身子:“姑娘快些进去吧,老太太一早就念叨了。” 穆鸢听着屋里的说笑声,就知道多半三姐姐她们已经来了,只对着那婆子微微颔首,就缓步进了屋里。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穿了一件宝蓝色绣海水如意三宝纹锦缎对襟褙子,头发梳的齐整,上头戴着一副打造的极其轻薄的翡翠嵌红宝石头面,明显是因着慧昭大长公主生辰,刻意打扮过的,倒显得比平日里年轻了许多。 穆怡、穆琦在一旁站着,陪着老太太说话,只是不见三姐姐穆澜。 穆鸢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听着,含笑叫她起来:“起来吧,今个儿这么打扮可是精致了许多,也叫外头的人好好瞧瞧,咱们忠靖候府的姑娘不光是书读得好,相貌也是旁人比不上的。” 老太太这么一说,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起来。 秦嬷嬷看了一眼略有些羞涩的穆鸢,抿嘴一笑道:“老太太一句话,五姑娘可是连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老太太看了穆鸢一眼,笑着喝了一口茶。 这个时候,外头有丫鬟回禀,说是三姑娘来了。 老太太一听,笑呵呵叫人将穆澜领进来。 片刻的功夫,穆澜就从门外进来。 只见她今个儿穿了一身淡紫色折枝花卉圆领褙子,下头是件茶色潞绸螺纹裙子,耳朵上戴着鎏金点翠花篮耳坠金镶珠翠耳坠,手腕是一只碧玺香珠手串,端庄秀丽,容貌气度更是叫人注目。 穆澜才请过安,老太太就热络地将她拉到跟前,问起了寿礼的事情。 穆澜一一回过,老太太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等用过了早饭,老太太就吩咐婆子去二门,叫外头的人准备出行用的马车。 穆澜扶着老太太从软榻上站起身来,一行人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几个姑娘个个都肌肤白皙,五官精致柔美,一番打扮后,更是叫人移不开眼睛。 等出了大门,穆澜先是扶着上了马车,之后才跟着坐了上去,老太太看了外头的穆鸢一眼,叫她也坐上来。 如此,二姑娘穆怡和四姑娘穆琦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马车一路朝大长公主府的方向去了,大长公主府在安定门内西侧,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才停了下来。 穆鸢和穆澜先下了车,又扶着老太太下来。 后边,穆怡和穆琦也下了马车。 因着大长公主生辰,巷子里热闹的很,停了许多的马车,各家的女眷陆续进了府内。 穆澜和穆鸢扶着老太太到了门口,早有婆子迎了上来,知道是忠靖候府的老太太,忙堆着笑将她们领了进去。 大长公主府坐北朝南,占地广大,宅院为住宅和花园南北两部分,住宅又有四路组成,街北并列四座宅门,从东到西倒座房为二十三间,硬山合瓦清水脊,门内均有通向各院的随墙门和独立影壁。 过了垂花门,二进院至四进院均有抄手游廊环绕,花园里假山叠石,横贯东西为曲字形,假山上有轩亭,中间三间敞轩,筒瓦歇山顶,两端四角攒尖方亭;下有阶石、涵洞。灌木花草布置妥帖,另散石雕点缀其中。 因着是夏日,树木翠绿,路边开着各色的花朵,空气中带着阵阵花香。 大长公主因着是孀居,平日里只歇在信安斋,过了一个月亮门,通往信安斋的小路上铺满了鹅卵石,婆子在前头引路,嘴里只说着:“老夫人亲自来贺寿,公主定会高兴的。” 穆鸢一路走来,见着这大长公主府的景致,真真觉着处处如画,府中张灯结彩,梁上挂着红绸,皇家的府邸,满目奢侈,大长公主的寿辰也不是一般官宦人家的排场。 只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主院信安斋。 门口的婆子见着,忙迎上前来,知道是忠靖候府的老太太,便进里头通传了。很快,就从殿内出来,将老太太和穆鸢几位姑娘领了进去。 方才一路过来,难免觉着有些热,一进了殿内,却觉着各外的清凉。 殿内摆着大盘大盘的冰块儿,自是不觉着热。 主位上坐着一个身着枣红色绣金线缠枝褙子,下身穿着墨绿色洒金百褶裙的老夫人。头上插着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耳朵上坠着东珠木兰纹饰耳坠,头发银白,看年纪有六十多岁了。 穆鸢只不着痕迹看了一眼,便清楚这老妇人便是慧昭大长公主了。 老太太缓步上前,才屈下身子,就被大长公主拦住了:“老夫人年纪大了,就别讲究这些个虚礼了。” 老太太听着,依旧是恭恭敬敬行完了礼,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接着,便是穆鸢几位姑娘给大长公主贺寿了。 “臣女给大长公主请安,愿大长公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几位姑娘换不上前,跪在早就摆好的蒲团上,磕头贺寿。 大长公主坐在软榻上,视线在穆鸢几个身上打量了一遍,笑道:“早听说忠靖候府几位姑娘,生的个个美貌,今个儿一见,才知所言不虚。” 大长公主才刚说完,对着站在身后的梁嬷嬷道:“你那日和本宫说,慧悟大师将戴了四十多年的紫檀佛珠给了忠靖候府的一位姑娘。” 梁嬷嬷听着,忙点了点头:“若老奴没记错,该是穆府的五姑娘。” 穆鸢听着这话,不觉有些紧张。 “哦,是哪个,过来叫本宫瞧瞧。” 听着大长公主这话,穆鸢不着痕迹吸了一口气,才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大长公主跟前,缓缓福身:“臣女见过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看了她几眼,满意的点了点头,竟亲手将穆鸢扶了起来。 “瞧着是个不错的孩子,模样也出众。” 大长公主这话说出来,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还是个孩子,哪里担得起您这样夸奖。” 穆琦在下头,看着自己这五妹妹得了大长公主的喜欢,一时间心中不知是羡慕多一些,还是嫉妒多一些。 第32章 紧张 穆琦在下头,看着自己这五妹妹得了大长公主的喜欢,一时间心中不知是羡慕多一些,还是嫉妒多一些。 听着老太太谦虚的话,大长公主只是笑了笑,伸手将手腕上的一只羊脂玉镯褪了下来,戴在穆鸢的手碗上。 穆鸢心下吃惊,这样贵重的东西,自是不敢领受,忙推辞道:“臣女不敢......” 不等她说完,就被大长公主打断了:“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有什么敢不敢的,姑娘家谨慎些虽好,却也不可太过小心,反倒叫人觉着无趣了。” 大长公主这么说,穆鸢自是不能拒绝,忙跪下来谢了恩,接了这赏赐。 一时间,屋子里的众多女眷对穆鸢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又有什么法子,要怪只怪自己没那福气,得不到慧悟大师戴了四十多年的佛珠。 大长公主常年礼佛,对寻常的东西并不上心,只这些佛家之物最是看重了。 穆鸢领了赏,又将自己早就准备好了贺礼双手奉上,自是得了大长公主的喜欢。 “早听闻穆家的姑娘各各都是爱读书的,字写得也好,如今见着,才知旁人不过说了三分。”大长公主又看了一遍手中的佛经,笑道:“你这孩子,是个有佛性的。” 大长公主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帘子掀起,一个身着翠绿色裙装的丫鬟从外头进来,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回禀道:“启禀大长公主,四皇子和诚王世子到了。” 大长公主一听,面上立即就露出笑意来:“快,快叫他们进来,这大热的天,别中了暑气。” 那丫鬟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很快就见着两个身着锦衣的男子从殿外进来。 穆鸢站在那里,刚才听着那丫鬟口中的四皇子,心中不免咯噔一下,下意识捏紧了手,如今见着门帘打起,有人从外头进来,下意识就抬头看去。 走在前头的那人身着一身墨蓝色的锦衣,温润如玉,只周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威严,跟在后头的年纪略小一些,十七岁左右,却是一双桃花眼,相貌亦是格外的出众。 穆鸢只看了一眼,就急忙收回了视线,只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自觉紧张和不安起来。 只见着那人几步上前,跪在地上,恭敬地道:“侄孙给姑祖母拜寿,愿姑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跟在后头的诚王世子萧傅也跪下来贺寿,又叫人将贺礼拿了上来。 两人所送之贺礼自是贵重无比,一尊无量延寿诸佛、一幅万寿南极星图另有一幅万寿紫金葫芦献寿图。 大长公主见了,自是好生看了一遍,又和四皇子说起话来。 “可是才从宫里出来的?” “先去给父皇请了安,父皇知晓今日是姑祖母寿辰,特意派了侄孙过来,给姑祖母贺寿。”宋庭远听了,恭敬地回道。 正说着,外头就有管家进来,说是宫里头来人了。 众人听着这话,便知是宫里头的赏赐到了。 慧昭大长公主嫁到定南王府,如今孀居在京,先帝在的时候对自己这长姐是心存歉意的,以至于驾崩之前还将今上交到龙榻前,叫今上好生敬重慧昭大长公主。 虽是宫里头来人,可到底是太后和皇上赏赐,所以大长公主府摆了香案,一干人人领了赏赐:万年松溪图、群仙拱祝博古围屏、天然灵砂万岁寿山、填漆万岁寿长生香盘、法琅松竹梅瓶、寿仙大花瓶、天然万年藤如意、白玉万寿大执壶、玛瑙万年葫芦杯、瑞龙笔洗、万寿御笔筒、万寿竹节炉、万寿玉壶春、万寿天球尊、万年葫芦瓶、万年石榴瓶、寿字把碗、万年春花插。 见着这些赏赐,各家的女眷都对大长公主愈发存了敬意。 大长公主虽是孀居,当年又是嫁到了定南王府,可只要皇上心里头存着歉疚,旁人就万万不敢生了轻慢之心的。 不说别的,只说大长公主之女安熙郡主嫁到明国公府,所生之女明澜漪也是刚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县主,就足以想见皇上对这位姑姑的敬重。 送走了宫里的人,众人才又进了殿内。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穆鸢觉着有人一直在看她,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叫她心生不安的四皇子宋庭远。 穆鸢心思不宁,极力不去在意头顶的那道视线,只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大长公主说话。 “这里都是女眷,你和傅儿到外头和各家的公子喝酒去吧。”大长公主看了站在那里的宋庭远一眼,吩咐道。 男女七岁不同席,更别说宋庭远和萧傅这样的身份,一个是皇后嫡出的四皇子,一个是皇后娘家的侄子,诚王世子。 在场的还未出阁的姑娘,哪个心里没存了心思。 “是,那侄孙先过去了。”听了这话,宋庭远便和萧傅退了出去。 直到二人离开,穆鸢才轻轻吐了一口气,方才那人的视线,实在叫人心里紧张。 相比于穆鸢的紧张,四姑娘穆琦心中却是有些面红,四皇子和那诚王世子都是身份贵重,而且相貌俊美,这样的男子,哪里能不叫人心动。 她的情态落在老夫人眼中,只觉着脸上臊得慌,早知她如此轻浮,哪里会将她带过来。 所幸的是,除了老太太之外,旁人并未注意过这个忠靖候府的庶女,所以也没看出些什么。 陪着大长公主说了会儿话,外头就有婆子进来,说是到了时辰,外头已经摆了饭,请大长公主出去一边用膳一边听戏。 众人这才站起身来,安惜郡主亲手扶着大长公主出来,一路朝园子里走去。 园子里花草清香,地方也大,摆了二十多桌,男女宾客各坐一边,中间用屏风隔开。 已经搭好的戏台子,上头挂着红绸,桌上铺着绣了麻姑拜寿的红色锦缎,处处都透着喜庆的气息。 见着大长公主过来,众人复又见了礼,才重新落座。 穆鸢坐在桌前,看着桌上满满的珍馐,不禁也有些饿了,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因着周围是各家的姑娘,她自是要注意些,所以也只稍稍吃了几口,就和旁人一样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戏台上唱的是麻姑拜寿,讲的是三月三日西王母寿辰,设蟠桃会,上中八洞神仙齐至祝寿;百花、牡丹、芍药、海棠四仙子采花,特邀麻姑同往。麻姑乃在绛珠河畔以灵芝酿酒,献于王母,欢宴歌舞。 “喜滋滋移莲步用目观望,看瑶池好华艳胜似天堂。诸神仙齐来到瑶池庆赏,因此上设寿宴齐集非常。” ...... 听着听着,穆鸢脑子里却是不自觉闪现出某人的模样来,不由得走神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耳朵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今个儿大长公主生辰,咱们准备的贺礼倒是都被鸢妹妹绣的经书比了下去,说起来咱们怎么就没那个心思,想着如何能讨好了大长公主呢。” 穆鸢听着这声音,回过身来,自是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全都在看着自己,一时间就将视线落在说话的姑娘身上。 只见她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裙装,梳着双丫髻,一双眼睛大大的,眼底带着几分嫉妒,唇角微微挑起,像是在等着穆鸢如何辩解。 她这话,分明是在说穆鸢小小年纪,就钻营着如何讨好大长公主。 穆鸢看了她一眼,知道这是镇国公府的姑娘,闺名好像是叫周婧,比她大一岁。只是不知,她没有得罪过她,如何会惹得她这般争锋相对。 只想了一瞬,穆鸢就明白过来,多半是因着大长公主赏赐给她的那只羊脂玉镯,那玉镯是大长公主贴身戴的,自是比寻常的赏赐要贵重一些。 穆鸢才想说话,坐在一旁的三姑娘穆澜就出声道:“婧妹妹说笑了,若是论贵重,哪里能比得过四皇子和诚王世子的寿礼呢,再说,宫里头还有太后和皇上派人送来的寿礼在,靖妹妹这话若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头送出来的寿礼入不了妹妹的眼呢。” 穆澜的话才说完,周婧的脸色蓦地一变,一时有些苍白。 穆鸢对着穆澜笑了笑,才转过头来对着周婧道:“我知道婧姐姐多半没有这样的想法,可这人多嘴杂,姐姐还是小心些为好,免得祸从口出无法弥补了。” 周婧被穆鸢的话噎住了,眼圈一红,差点儿就当场发作,可这是大长公主的寿宴她哪里敢放肆,最后只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瞪了穆鸢一眼。 等宴席之后,女眷门都在花园里赏花。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骨有些不好,穆怡和穆澜就陪着老太太去偏殿歇息了。 穆琦不待见穆鸢这个妹妹,自是没和她呆在一处。 穆鸢正一边赏花一边在园子里散步,突然就觉着身边多了个人。 她以为是哪家的姑娘,才抬起头来,却是目瞪口呆,那人竟是宋庭远。 穆鸢受了惊吓,下意识朝四周看去,却发现这条小径上只不远处有一个侍卫守在那里。 穆鸢先是松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人,却又是紧张起来。 第33章 打趣 穆鸢先是松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人,却又是紧张起来,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才福身行礼。 “臣女见过二皇子。” 穆鸢福下身子,许久都不见某人出声叫起,只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砖,过了片刻,却是感觉到某人朝自己面前走了过来。 两人本就离得近,穆鸢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朝后边退了一步,却是正好踩在边沿上一块儿凸起来的地方,身子一个踉跄,就要朝后头倒去。 花圃里开着各色的花,这要是跌在这花圃了被人知道了,大概就成了今个儿慧昭大长公主寿筵的笑话了。 穆鸢闭着眼睛,等待着随之而来的疼痛,不曾想一直胳膊搂在她的腰间,稍一用力,就将她拽了回来。 穆鸢稳住了身子,搂在她腰间的胳膊却还未放开。 穆鸢看了看她腰间的手,又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的某人,稍稍动了动身子,对着宋庭远道:“多谢二皇子。”虽是道谢,意思却是想叫某人放开。 只可惜,某人反应明显迟钝了几分,不仅没放开穆鸢,反倒是故意搂紧了几分。 想着那日进宫请安的时候他腰间挂着那块儿玉佩的事情,穆鸢心里愈发的紧张起来,才想开口,某人却是放开了手。 “看来本皇子和姑娘倒是有缘,什么地方都能见到,不如姑娘就嫁给本皇子吧。”宋庭远看着穆鸢紧张的样子,不自觉扬了扬唇角,开口打趣道。 听着他的话,穆鸢心中咯噔一下,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满满都是震惊。 总共算起来,两人才见过三次面,这男人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穆鸢深知他是故意为难自己,心中不由得赌了一口气,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害怕,开口道:“二皇子请自重。” 她这话刚出口,某人就轻笑一声,看着穆鸢道:“鸢儿不必害怕,你嫁给本皇子,定是比嫁给旁人要强上许多。” 穆鸢原本还怒着,这会儿听了他这一声“鸢儿”,脸就涨得通红,又羞又怒,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本就妆容精致,此时脸颊通红,一双眸子里带着怒意和羞涩,落在宋庭远的眼中,只觉着含嗔薄怒,叫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只是怕吓坏了佳人,才忍着没有什么动作。 “二皇子若是没有什么吩咐,臣女就先告退了。”穆鸢想了想,拼命压下想要上去暴揍某人一顿的冲动,只恭敬地开口说了句,就想转身离开了。 不曾想,她还未转身,某人就勾了勾唇角,道:“鸢儿怎知本皇子没有什么吩咐?如此行事,可是不敬之罪。” 穆鸢听着这话,实在是忍不住狠狠瞪了某人一眼,辩解道:“并非臣女不敬,而是二皇子您行事唐突。”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穆鸢才刚转身,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 “那日偶然捡得这块儿玉佩,只是不知是何人落下的,鸢儿可为本皇子解惑?” 穆鸢背对着他,听到这声音,脚步就停了下来,才刚转过头去,就见着宋庭远手中正把玩着一块儿玉佩,那玉佩,显然是那日穆鸢不慎在灵岩寺丢失的,被宋庭远给捡到了。 穆鸢脸色变了变,小声道:“这玉佩是臣女那日在灵岩石寺不慎丢失,还请二皇子归还臣女。” 连日来,穆鸢一想到宋庭远自然也就想到了这块儿刻着她闺名的羊脂玉佩。此时见着,心里自然是想拿过来的,免得这玉佩一直在宋庭远手中,弄出什么她意料不到的事情来。 听着穆鸢的话,宋庭远抬头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打趣道:“鸢儿方才还对本皇子冷着一张脸,如今却是要讨要这件东西,鸢儿怎么就能断定,本皇子就一定会将这玉佩交给鸢儿呢?” 穆鸢被他所说得话噎了一下,觉着世人的眼睛真的是瞎了,不然怎么满京城的人提起这二皇子来,都说他温润如玉,性子温和,在几个皇子里,脾性品性都是最好的。 他们怎么没看出来,面前这男人骨子里就是个采花贼呢。 穆鸢腹诽了几句,才出声问道:“那殿下如何才肯将这玉佩归还臣女?” 宋庭远看着她,勾了勾唇角,在穆鸢意外的目光下,将手中的玉佩递到她面前。 穆鸢看了他一眼,不敢相信这人方才还在难为她,这会儿竟然这么容易就给她了。她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将那玉佩接了过来。 而后,还带着几分不解看了宋庭远一眼。 “看来是本皇子玩笑过了头,才叫鸢儿起了误会。”宋庭远说了一句,就从腰间解下一块儿玉佩,递到穆鸢面前:“这东西,就算本皇子给鸢儿赔罪之物了,鸢儿可不能不收。” 看着宋庭远手中的那块儿玉佩,穆鸢自是不敢收着,不说这世间的礼教本就对女子苛刻,她若是收了,被旁人知晓了就成了私相授受了,就说宋庭远这样的身份,他的东西她就更不敢收了。 穆鸢犹豫着,想着如何拒绝,不会惹得面前这人动怒,还未想出该如何回绝,某人就不容拒绝将那玉佩塞到了她手中,穆鸢才想还给他,就听某人道:“这玉佩乃是先皇之物,若是打碎了或是丢了,可是杀头的罪过,鸢儿小心些,可别因着和本皇子打闹不小心摔碎了。” 说完这话,宋庭远勾了勾唇角,笑道:“只当是本皇子捡着了鸢儿的东西并且归还,鸢儿为了报答本皇子才帮着好生保管这块儿玉佩了。” 听着宋庭远这话,穆鸢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捡了东西归还原主还要求报答的。 穆鸢腹诽着,心中的想法自然表现在了脸上。 宋庭远看着她的神色,哪里不知她在想着什么,只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鸢儿若是不想这样报答,不如就直接以身相许吧,不是说女子惯常的报答方式就是这样吗?” 看着宋庭远满脸戏谑说出这话来,穆鸢顿时就觉着炸毛了,恨不得上前一巴掌糊上去,好在是想着自己的身份,没敢付诸直接的行动罢了。 不过,到底还是将某人在心里鞭打了几百遍,觉着某人根本就是色心太重,专门勾搭小姑娘的。 不待穆鸢开口,宋庭远却是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未等穆鸢反应过来,就转身离开了。 穆鸢反应过来,看着某人离开的背影,恨恨跺了跺脚,恨不得自己追上去踢某人一脚。 这个时候,宋庭远突然转过身来,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正好将穆鸢跺脚的样子看在眼中。 两人对视,穆鸢觉着丢脸到了极点,脸一下子就涨的通红,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地背过身去装作赏花了。 好一会儿,觉着某人应该是走远了,这才转过身来。 宋庭远和方才那个侍卫,全都离开了。 若不是手中的这两块儿玉佩,穆鸢都觉着自己是出现了错觉,方才的那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 穆鸢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忙飞快的将玉佩放在了自己随身戴着的荷包里,随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可只要一想到方才宋庭远对她说的那几句话,她心里就纠结得很,他那样子,明显是对她存了别的心思。 这往后遇着他,可要怎么应付。 穆鸢琢磨了许久,才又想到自己整日呆在穆府,大约是不会轻易见到宋庭远的,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这时候,穆鸢见着穆琦和一个身着淡蓝色裙装的姑娘从另一边走来,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脸上都是笑容。 见着穆鸢,穆琦脸色微微变了变,才又堆起了笑意:“这园子里这么大,五妹妹原来是溜达到这边来了,怪不得我方才没见着妹妹的身影。” 穆琦说着,就对着穆鸢介绍起身边的女子来。 “这是礼部尚书家的沈姐姐,闺名雅晴。” 穆鸢听了,对着那女子笑了笑,两人互相见了礼。 沈雅晴笑了笑,开口道:“方才在长公主那里见了妹妹戴着的那紫檀佛珠,就想上前看一看,只是碍着规矩没敢上前,如今见了妹妹,还求妹妹了了我这一桩心愿,叫我也开开眼界。” 听她这么说,穆鸢自是不好拒绝,免得被人觉着她故意端着拿架子,当下就笑着点了点头,拿下了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递给了她。 沈雅晴笑着接过,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好奇,看了一会儿才将佛珠递给穆鸢。 几人一边赏花,一边说起话来,不到一会儿,就变得亲近起来。 “虽说都是在京城里,我和妹妹却是头一回见,不过今个儿见了,我只觉着和妹妹志趣相投,往后咱们二人,可要多走动才是。” 第34章 猎物 穆鸢和这沈姑娘是头一回见,赏了半天的花下来,倒觉着这姑娘是个直爽的性子,说起话来也和寻常的女子不一样,再加上两人都喜好看书,谈及外头的一些游记话本,都能说上几句,所以两人只会儿功夫就亲近起来了。 穆琦站在一旁,不时插上几句话,可心里头到底不是滋味儿。 似乎是察觉出了穆琦脸上的不快,沈雅晴看了她一眼,开口道:“瞧着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屋里陪着长辈们吧,别一会儿叫人专门来寻。” 于是乎,三个人便原路返回去,可巧见着三姑娘穆澜从那边走了过来,见着穆鸢和穆琦的时候,只开口道:“见着你们半天没回来,祖母心里担心,叫我过来看看。” 穆澜说着,不着痕迹看了站在面前的四姑娘穆琦一眼,这才和沈雅晴互相见礼,一块儿回了大长公主府的正院。 实际上,老太太是怕穆琦小家子气,做出什么叫人看低的事情来。 一年前穆琦参加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寿筵时,见着镇国公府的两位姑娘,可是处处都巴结着,生生丢了穆家的脸面。这事情传出去,老太太发了好大的火。如今到了大长公主府上,老太太自然担心她没改了性子,再攀扯起谁来。 大长公主上了岁数,身子也时有病痛,所以穆鸢她们进去的时候,见着大长公主和几位女眷正聊起吃药的事情来。 这京城里的官宦人家,向来都注重养生,尤其是上了岁数的,都会时不时配些药丸来吃。 见着穆鸢她们进来,众人的眼睛都看了过来。 “你们小姑娘家就是身子好,在园子里逛了许久也不觉着累。”大长公主说着,就叫她们起来。 听着大长公主和各家的女眷们说了一会儿话,太阳渐渐下山了,已是到了傍晚时候,众人便起身告辞。 穆鸢她们随着老太太上了马车,马车一路朝忠靖候府驶去,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 看门的婆子忙迎了过来,又有丫鬟搬了脚蹬来,扶着老太太和几位姑娘下了马车,进了府中。 老太太和姑娘们这一回府,谢氏自然是知道了,忙动身去了慈晖堂。 如今掌管了府中中馈,便是事事都要操心,免得叫了落了话柄。 许嬷嬷陪着谢氏从景宜院出来,才走了一会儿,就碰着了老太太和穆鸢她们几个。 于是乎,几人一块儿去了慈晖堂。 老太太上了岁数,折腾了一天肩膀便有些酸痛,二姑娘穆怡笑着上前,替老太太捏起肩膀来。 老太太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你这丫头日日陪在我跟前,一想你往后你要嫁人,我这心里头就空落落的。”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穆怡就笑着道:“那孙女儿就一辈子不嫁人,陪在祖母身边。” 穆琦向来嘴甜,说起话来眼睛里也透着几分真诚,老太太听了,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那可不行,你这样孝顺,我哪能耽误了你,定是要给你找个好人家嫁过去的。” 老太太这么说,穆怡脸上便带了几分娇羞,可眼底也是有些掩饰不住的喜色。 老太太说出这种话来,自然是之前考虑过的,只要老太太对她的婚事上心了,她多半能嫁到个不错的人家去。 身为庶女,最怕的就是被嫡母或是长辈们随随便便嫁出去,那样便是毁了她一辈子。 她虽没有很大的野心,可也想着嫁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当个正儿八经的主母,不再需要看人脸色,处处小心翼翼想着讨好谁。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大太太来请安了。 因着失了掌家的权力,魏氏心中郁结,难免生出病来。 老太太大抵也不大想见她,只派人过去送了些补品和药,说是叫她好生养着,等病好了再出来走动,这几日就不必在乎那些虚礼了。 这会儿魏氏过来,想来病是有些好转了。 听着丫鬟的回禀,老太太愣了一下,才叫人将魏氏叫了进来。 穆鸢抬头朝门口看去,见着大伯母魏氏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绣着牡丹花纹的褙子,下头是湖绿色的裙子,头上插着一支鎏金梅花簪子,脸上虽敷了脂粉,却还是遮盖不住眉目间的疲惫和眼下的青色。 魏氏一进来,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丫鬟们个个屏气凝神,手里的动作也小心了许多。 她们是老太太房里伺候的,知道老太太将府中的中馈交给了向来不大待见的三太太,叫大太太丢尽了脸面。 可不管怎么说,如今是大老爷袭了爵位,理所应当是大太太管家。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大老爷却是连面都没露过,听说除了每日上朝外,就整日呆在蒋姨娘那里,也猜不出是个什么心思。府里的人私下里议论,都说大老爷软弱无能,才没将长房给立起来。 不然,哪里就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先是大姑娘嫁了个白身,如今连大太太管家的权力都没了。 “媳妇给母亲请安。”魏氏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行礼道。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见着她脸色不好,微微皱了皱眉,只当她是对她这个当母亲的心生怨愤。 这样想着,老太太看着魏氏的目光更多了几分不满,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给她脸色看,只淡淡道:“你身子不好,起来吧。” 听着老太太这话,魏氏这才直起身来,有丫鬟搬了绣墩过来,魏氏上前坐了下来,只拿起茶喝了起来。 谢氏见着她这样,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老太太这样折腾,是想叫府里人人都不得安宁。 因着魏氏到来,老太太的心情不怎么好,只聊了几句,就说是乏了叫人全都退了下去。 从慈晖堂里出来,魏氏开口叫住了谢氏:“弟妹素来喜欢清闲,如今管着这一大家子,怕是连觉都睡不好了。” 谢氏张了张嘴,开口道:“嫂嫂......” 不等她说下去,就被魏氏打断了:“你也不必觉着对不住我,等过些日子二房的人回京,弟妹就是想要受累怕也没这机会了。” 魏氏说着,也不顾谢氏眼中的惊讶,径直就走开了。 谢氏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意,等到回了景宜院,这才和张嬷嬷说起了这事儿。 “太太是说,二老爷和二太太要从任上回来了?”听着这事儿,张嬷嬷也是有些惊讶。 毕竟,这些日子,府里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着大概是老太太得了信,只是将这消息给压了下来,没叫人知道。 这么一想,她就明白为何老太太之前会做那样的事情了。这些年,老太太的心偏着二房是人人都知道的。如今二老爷回了京,不知能谋个什么官,若是压在了大老爷上头,这长房的处境怕是更要尴尬了。 “老太太这样做,也着实有几分欺负人,这明明是长房和二房的事情,如今反倒连累了太太您。”张嬷嬷跟了谢氏多年,说起话来自然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听着张嬷嬷的话,谢氏拿起手中的茶抿了一口,只说道:“老太太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左右等二房的人回来再说吧。” 谢氏说着,便将话题转移开来,对着张嬷嬷吩咐道:“你去看看鸢儿歇下了没,顺便将小厨房炖着的安神汤给她送过去,我怎么瞧着,这丫头今个儿像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多半有些累了。” 张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了下去。 这边,穆鸢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是好半天都没翻页。 宝珍见着自家姑娘这样,开口道:“姑娘若是累了,就早些歇息吧。” 听着宝珍的话,穆鸢这才回过神来。方才,她一直想着在大长公主府遇着宋庭远的事情。尤其,是他叫她保管的那块儿羊脂玉佩。 穆鸢一想着这个,心里就颇不是滋味儿,这世上哪有逼着别人保管东西的。 穆鸢自认为自己并不愚笨,所以也猜得出那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她不知道,明明加上这回两人只见过三次,他为何对她有这么多的兴趣。 他就像是个猎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她面前,而她,就是他眼中的猎物,逃不开,躲不过。 不等穆鸢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穆鸢抬头看去,就见着张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 “嬷嬷。” “太太见姑娘有些神色不宁,就叫小厨房的人炖了安神汤,姑娘喝了也能睡个好觉。” 第35章 解释 送走了许嬷嬷,穆鸢喝了小半碗安神汤,又叫宝珍伺候着梳洗后,便歇了下来。 许是真的累了,刚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等到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穆鸢睁开眼来,伸手揉了揉眼睛,就听着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宝珍手里端着一盏茶从外头走了进来。 “姑娘醒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这两日天气是愈发热了。”宝珍说着,伸手扶着自家姑娘起来,喝了两口茶,这才伺候着穆鸢穿好衣裳。 这个时候,宝雀端着水盆从外头进来,另有几个小丫鬟手里拿着洗漱用的东西。 等梳洗妥当之后,穆鸢才在桌前坐了下来。 “昨个儿姑娘去参加寿筵怕是没怎么吃好,今个儿一大早太太就叫小厨房的人做了姑娘爱吃的鲜笋虾饺,还煮了红豆园子汤,姑娘快趁热用吧。” 几个婆子进来,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在桌上,宝雀伸手将筷子递给自家姑娘,嘴里只说道。 穆鸢听了,脸上就露出笑意来,伸手夹了一个鲜笋虾饺,又蘸了些许的醋,轻轻咬了一口,果真是鲜美无比。 只一会儿功夫,穆鸢就将蒸笼里的虾饺吃了大半,剩下来的则是赏给了宝珍和宝雀。 “时候不早了,姑娘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宝珍伺候着自家姑娘漱口净手后,才扶着穆鸢站起身来。 穆鸢先是去了景宜院给自家娘亲请了安,这才带着宝珍一路去了慈晖堂。 许是昨个儿去了大长公主府,老太太累了些,所以穆鸢到的时候,老太太还歇着。 二姐姐穆怡和三姐姐穆澜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厢房里喝茶,见着婆子领着穆鸢进来,只笑着道:“五妹妹来了。” 穆澜站起身来,拉着穆鸢在桌前坐下,很快就有丫鬟上了茶和点心。 “四妹妹怎么还没到,难不成是今个儿起迟了?”穆怡开口问道。 听着穆怡的话,穆鸢摇了摇头:“左右祖母还没起身,想来四姐姐一会儿也该过来了。”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才见着四姑娘穆琦从外头进来,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绣着梅花的褙子,下头是粉色的散花裙,看着叫人眼前一亮。 “四妹妹这番打扮,真是好看的紧。”穆澜看了穆琦一眼,笑着开口道。 穆琦被她的话说的有几分羞涩,看了坐在那里的穆澜一眼:“姐姐什么时候也学会打趣妹妹我了。” 穆澜招呼着她坐起身来,几个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起来。姑娘家的话题不过是些衣裳首饰,或是哪家的姑娘定了亲,等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 聊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到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双锦从外头进来。 “奴婢给姑娘们请安。” 双锦福了福身子,才说是老太太起来了,叫几位姑娘进去呢。 众人听着,这才站起身,从厢房里出来,去了老太太所住的正屋。 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想来是老太太去了后头的小佛堂上了香。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一口一口喝着,一旁有丫鬟站在身旁替老太太捏着肩膀。 众人缓步上前,齐齐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听着,这才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笑意:“都起来吧,今个儿迟了些,倒叫你们多等了些时候。”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穆澜就摇了摇头,笑着道:“祖母说这样的话,难不成是觉着我们几个不孝顺,连这会儿功夫都等不得。” 穆澜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示意那丫鬟下去,亲自给老太太捏起肩膀来。 她是老太太最疼的孙女儿,向来也是不做这样的事情的,如今做起来却是格外的熟练。 老太太见了,眼中闪过几分诧异,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这么一捏肩膀都松动了些。” 听着老太太的话,穆澜一笑:“昨个儿孙女儿知道祖母肩膀酸疼,就叫瞿嬷嬷教了我。” 老太太听着这话,愣了一下,却又笑了开来:“是啊,她那伺候人的功夫,怕是连我屋里的丫头都比不过。” 对于瞿嬷嬷,老太太自是熟悉的,知道她向来肯护着穆澜这个主子,虽然行事有时候没了分寸,可若没有瞿嬷嬷,澜丫头不定背地里要受多少委屈。 老太太深知,即便有她的庇护,只要她不时时刻刻盯着,就难保下头有人觉着澜丫头自幼失了母亲,做出些奴大欺主的事情来。瞿嬷嬷那般强硬,也是做给下头的人看的。 老太太低下头去,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众人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老太太就说是乏了,叫她们全都退了出来。 等到穆鸢她们离开,秦嬷嬷才又上了盏茶:“老太太可是有什么心思?” 她打小就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哪里不知道老太太叫姑娘们出去,是因着心里有事。 秦嬷嬷一边说,一边上前将茶盏递到老太太手中。 听着秦嬷嬷的话,老太太笑骂了她一句:“你这婆子,心里早知道的门儿清,还来问我。” 秦嬷嬷听着,只抿嘴一笑,意味深长道:“三姑娘向来不是个钻营着想着讨好人的,今个儿这举动倒有些像二姑娘了。” 秦嬷嬷的话大有深意,一方面说了三姑娘穆澜平日里不大一样,一方面又有些贬低了二姑娘穆怡,好像丝毫没有当二姑娘是个正经的主子。 老太太听了,却是丝毫都没有生气,反倒是笑出声来:“你呀,这府里弯弯绕绕比我都看得清楚。” 说完这话,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才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 “昨个儿在大长公主府里见了诚王世子,相貌英俊,行事有度,我心里头就想到了澜丫头。倘若澜丫头能嫁到诚王府,嫣娘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脸上带着几分伤感,俨然是想到了嫣娘的事情来。 秦嬷嬷将自家主子脸上的神色看在眼里,只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老太太也别太伤心了,说起来各人有各人的命,也是表姑娘福薄命薄,没福气得老太太的庇护。” 秦嬷嬷说着,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那诚王世子乃是皇后的亲侄子,又深得皇上看重,婚事怕是由不得自己做主。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三姑娘容貌气度乃至学问都不错,可到底是丧母长女。” 秦嬷嬷知道老太太真心替三姑娘好,心急之下才有些唐突了。 可那世子妃岂会是那么容易就能当上的,一个不小心怕就落得和大姑娘一样的下场。 到时候,连累了三姑娘的名声,老太太心里才是要难受的。 秦嬷嬷这话说出来,老太太微微愣了愣,嘴角的笑意消散下去,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再看看吧。” 秦嬷嬷听了,心里松了口气,才拿起桌上的茶盏朝外头走去。 才刚转身,却又听老太太道:“娘娘如今晋了妃位,在皇后面前也说得上话,兴许能替澜丫头筹谋筹谋。” 秦嬷嬷脚步一顿,片刻才回过神来,端着茶盏到了外头去。 这些年,老太太着实是对三姑娘偏心了些。 ...... 这边,穆鸢她们从慈晖堂里出来,到了岔路口和二姑娘穆怡分了开来。 经过假山处,却是听到背后有两个丫鬟在议论些什么。 几个人不自觉停下了步子,话声传入耳中。 “四姑娘也是个可怜的,不然老太太怎么会叫三姑奶去找她。” “话也不能那么说,前年四姑娘在镇国公府讨好府上两位姑娘,将忠靖候府的脸面都丢尽了,老太太这是怕她在大长公主府上出了丑,叫人看了笑话。” “快别说了,被人听见可就不好了,我得回去了,秦嬷嬷差我采些花来,这会儿就要回去了。方才那话,妹妹可不许随便说出去。” 说完这话,穆鸢她们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却是有个身着翠绿色衣裳的丫鬟手里提着篮子,朝慈晖堂的方向走去了。看背影,好像是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的。 穆琦脸色苍白,身子都在颤抖,紧咬着嘴唇,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穆鸢瞧着她这样,心里头不免生出几分感慨来。 因着是庶出,她这四姐姐骨子里带着几分自卑,却又极为要强,生怕被别人看低了去。 可偏偏,每每控制不住性情做出事情来,反倒叫老太太和府里其他人看低了。 不过这回,老太太因着这样的缘由叫三姐姐出来找她,也实在是过分了些。 经过上一回的教训,穆琦哪里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给人看了笑话。 穆澜站在一旁,此时脸也是涨得通红,才要开口解释,穆琦就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三姐姐既也看低了我,这会儿又何苦解释。” 说完这话,不等穆澜开口,就转身跑开了。 第36章 委屈 见着穆琦转身跑开,穆鸢不自觉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三姐姐穆澜。 只见她脸色涨得通红,眼睛里还带着一股子担心,想要追上去,却是迟迟都没有动作。 过了片刻,才听穆澜道:“祖母叫我出来的时候,我也劝了一句,可身为晚辈,总不好真的忤逆祖母。” 说这话的时候,穆澜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歉疚,大抵还是觉着昨个儿依了老太太的吩咐出来找穆琦有些对不住这个妹妹。 “姐姐也不要自责,四姐姐知道是祖母的吩咐,想来也不会真的责怪姐姐的。”穆鸢听了这话,只开口劝道。 实际上,这候府上下,有哪个敢不听老太太的吩咐。 真正叫穆琦生气的,是老太太看低了她这个庶出的孙女儿。 ...... 穆琦一路流着泪跑回了住处,正巧安姨娘过来送新做好的衣裳,此时正坐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和屋里的丫鬟说着话。 见着穆琦哭着跑进屋里,一时就变了脸色,从座上站起身来。 “好好的怎么哭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安姨娘深知自己这女儿生性敏感,却也是个极为要强的,倘若不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哪里会不顾自己的体面,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跑了进来。 安姨娘说着,便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这才细问起穆琦来。 “可是老太太说你什么了?”安姨娘一边拿起帕子替穆琦擦着眼泪,一边开口问道。 她不问还好,这么一问,穆琦哭的愈发厉害了,眼泪止不住落下来,许是气极了,身子都在颤抖着。 安姨娘见着她这样,眼圈一红,也跟着落下泪来:“我的儿,你这是受了什么委屈,见你这样姨娘的心都像刀扎一样疼。” 过了许久,穆琦才停住了哭声,将方才回来的路上听到丫鬟们议论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满满的愤怒和委屈:“我知道老太太向来不喜欢我,却也没想到竟会如此羞辱我。她叫三姐姐出来找我,三姐姐心里会怎么想,多半觉着我这个妹妹上不得台面,跟着到了大长公主府也是丢了她的脸面。” “也是,我一个庶出的孙女儿,不受老太太责骂就好了,怎么敢盼着老太太能真的疼我。” 因着太过委屈,穆琦说着,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安姨娘见着她这样,伸手就将她搂在自己怀中,哭道:“我的儿,都是我不好,才叫你受这样的委屈。” 想着这些年穆琦所受的委屈,安姨娘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恨意来。 老太太偏心,不将她的琦儿当做孙女儿来疼,只高兴了给她好脸,不高兴了也是随意就能责骂的。 见着琦儿这样委屈,她是巴不得老太太今个儿就死了。 可偏偏,她一个姨娘,身份低贱,哪里能替琦儿讨个说法。 安姨娘想着,便抱着穆琦痛哭出声。 外头的丫鬟婆子听着屋里的哭声,早就是见怪不怪,这些年,这样的情景她们见的多了。不过是姑娘在外头受了委屈,姨娘心疼姑娘罢了。 只是姑娘生性要强,怕被下头的人看了去,所以甚少这样哭,若是生气了多半会打碎东西来撒气,也不知今个儿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 穆鸢回了景宜院,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娘亲谢氏。 谢氏听了,先是愣了愣,随即开口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做起事情来也不顾小辈们的脸面。” 谢氏说着,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许嬷嬷,吩咐道:“你从库里拿几样首饰,一会儿给琦丫头送过去,也顺便安慰安慰她,到底老太太是长辈,便是委屈了她她也不好计较。” 许嬷嬷听了,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穆鸢看着许嬷嬷出了屋子,这才回过头来:“说起来,四姐姐今个儿可真是受了委屈。那丫鬟,真的是老太太屋里伺候的。” “都说老太太屋里的丫鬟□□的好,嘴巴也紧,如今瞧着,也不是这样。” 说这话的时候,穆鸢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感慨。 谢氏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府里人多嘴杂,什么事情都会透出风声,今个儿不过是恰好被你们听见了。这背后没听见的,只多不少。只能是抓着一个,处置一个,给别的人立立规矩。” 穆鸢听着这话,忍不住道:“那丫鬟是祖母屋里伺候的,如今四姐姐闹开来,祖母多半也不会责罚她。毕竟,这事情是祖母吩咐下去的,若是责罚了那丫鬟,不是告诉下头的人说,祖母这件事做错了,对不住四姐姐。” 她自小在府里长大,这些弯弯绕绕,还是能想明白的。就和方才娘亲说得一样,祖母再怎么不对,也是长辈,当晚辈的哪里能和长辈们计较。 谢氏听了,点了点头,拿起茶盏来轻轻抿了一口,她自不会因着一个庶出的女儿惹得老太太生气。所以,也只能叫许嬷嬷过去,安慰她两句,她若是个通透的,也该知道这样闹开来,只能是叫老太太更不待见她。 许嬷嬷得了谢氏的吩咐,从库房里拿了一只簪子和一对玉镯,一路到了四姑娘穆琦的住处。 因着自家姑娘生了好大的气,在屋里哭得厉害,所以近身伺候的两个丫鬟全在门口站着,不时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听里头的动静,看看自家姑娘气消了没。 听到脚步声见着许嬷嬷过来,两人脸色俱是一变,知道是自家姑娘哭着跑回来的事情传到了太太耳朵里,一时间,就有些紧张起来。 倘若太太因此责怪姑娘,觉着姑娘没有规矩,可该如何是好。 毕竟,自家姑娘只是个庶出的,还不是太太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这般想着,二人忙迎了上去,福了福身子。 “嬷嬷怎么过来了?” 许嬷嬷见着二人的脸色,哪里还能不明白她们心中的想法,当下只笑了笑,道:“是太太知道四姑娘受了委屈,叫我过来安慰安慰,还有这些东西,都是太太赏的。” 听着许嬷嬷的话,再见着托盘里的那些东西,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推开门进里头通传了。 在安姨娘的安慰下,穆琦已经止住了哭声,如今见着丫鬟进来,听说是太太跟前的许嬷嬷来了,脸色微微变了变。 见着太太赏给她的东西,穆琦出声谢过,又亲自将许嬷嬷送了出来。 “太太知道姑娘心里头委屈,可姑娘到底是当晚辈的,如何能使性子和老太太计较。若是传到外头去,旁人不会觉着是老太太叫姑娘受了委屈,反倒觉着姑娘不孝,连累了姑娘自己的名声。” 许嬷嬷短短一句话,就将事情的厉害之处讲了个明白。 穆琦听了,哪里还能不明白,谢氏明着是安抚她,其实也是在警告她。 穆琦张了张嘴,道:“多谢嬷嬷提点。” 许嬷嬷听了她这话,便福了福身子,转身朝外头走去。 穆琦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想着自己今日所受的屈辱,心中暗暗发誓,自己定要嫁个好人家,不叫下头的那起子人看低了去。 这京城里,也不是没有庶出的姑娘嫁得极好的。 安姨娘在门口看着,心里只觉着酸楚,只拿起帕子擦起眼泪来。这一刻,她不自觉想起了那日琦儿说得话来,倘若她能替老爷生个儿子,琦儿有个亲弟弟,往后就没这么艰难了。 只是,老爷多半歇在太太院里,一个月里只来她屋里几回,每每都是看会儿书就歇下了。 安姨娘想着,不由得攒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闪过一抹思量。 她知道有些香粉擦在身上能起到迷情的作用,为了她的琦儿,她总要试一试的。 倘若真能有孕,给琦儿生下个亲弟弟,琦儿就不会这样怨怪她了。 虽说是一件小事,可毕竟是事关府里的姑娘,所以这事情只一会儿功夫就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 老太太本就因着穆澜的婚事有些心烦,听着下头丫鬟的回禀,当下就将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屋子的丫鬟全都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还是秦嬷嬷使了个眼色叫丫鬟们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 “如今是三太太管家,丫鬟们嚼舌根的事情,又何须老太太过问呢。” 秦嬷嬷不愧是伺候了老太太多年,一句话就叫老太太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 老太太碍着面子没有叫人去细查,可还是吩咐了秦嬷嬷,叫她好生提点下头的丫鬟,倘若再有此事,就叫了人牙子进来将人给发卖出去。 那个丫鬟原本只是老太太屋里的三等丫鬟,不过是碰巧听了一耳朵,如今见着事情闹得这么大,心里早就怕得要死。听了秦嬷嬷这话,差点儿就瘫软在地上,好在老太太没有真的要处置,这才安下心来。 第二天一大早,穆琦过慈晖堂请安的时候,面色如常,对着老太太亦是格外恭敬,昨日的事情,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第37章 和离 第二天一大早,穆琦过慈晖堂请安的时候,面色如常,对着老太太亦是格外恭敬,昨日的事情,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这便是身为庶女的悲哀了。 老太太说了几句,就有丫鬟进来说是药熬好了,伺候着老太太喝。可巧几日前毓妃娘娘赏下了几盒脂粉和胭脂膏,老太太就叫小丫鬟拿去了厢房,叫几位姑娘去厢房挑选。 众人谢过,这才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因着昨日的事情,穆琦对穆澜这个姐姐心里自然有了嫌隙,言语间虽未表现出来,可相处的时候到底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穆怡并不知其中的缘故,开口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和三妹妹吵嘴了?” 穆怡虽也是庶出,可到底长她们一两岁,所以见着二人有些不对,就问了出来。 自家姊妹,有什么误会早些说开才好,免得藏在心里日子长了真的伤了彼此的情分。 穆怡的话音刚落,就被坐在一旁的穆鸢不着痕迹拉了拉袖子。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谁也没兴致看匣子里放着的那些胭脂水粉。 “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今个儿特意给妹妹陪个不是。”穆澜看了穆琦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下,站起身来,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赔罪。 谁都没想到穆澜竟会如此行事,穆琦也一时愣了愣,不等她开口,外头就有一个身着桃粉色衣裙的丫鬟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红漆托盘。 “如今天热,老太太一早就叫小厨房的人做了冰镇的梅子汤,姑娘们喝上一碗解解热吧。”那丫鬟福了福身子,将几碗梅子汤放在桌上,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见着那丫鬟离开,穆怡才看了对面的穆琦一眼,道:“三妹妹便是说错什么话,如今也给妹妹赔不是了,妹妹就快别生气了。” 听着穆怡的话,穆琦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穆澜,从桌上拿了一盒胭脂,微微扯出一丝笑意来:“方才闻着这胭脂是拿玫瑰花瓣做的,我记着姐姐喜欢这个味道,不知对不对?”说着,就将那盒胭脂递到穆澜手中。 如此,就算是彼此和好了。 穆澜脸色微微一变,接过那胭脂也露出几分笑意来,可在场的人谁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到底是生了嫌隙。 穆琦只呆了一会儿,选了一盒茉莉花香膏,就说是有事,先告辞离开了。 屋子里只留下穆怡、穆澜和穆鸢三个人。 看着穆琦的背影,穆怡轻轻叹了口气,眼睛里带着几分不解,看了穆鸢一眼,想问她昨个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穆鸢自然有些不好开口,才摇了摇头,就听一旁的穆澜轻声道:“这事情原本我也有些不对。” 说着,就将大长公主寿筵和昨日听到两个丫鬟嚼舌根的事情说了出来。 穆怡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只开口道:“咱们当晚辈的哪里能有自己的主意,再说,祖母年纪大了,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再者,祖母叫三妹妹去也是为了穆府的名声,怕四妹妹没得了教训,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 穆澜听了,点了点头,将话题转移开来,又挑起胭脂水粉来,只是有了这段插曲,几个人到底少了几分兴致。 才闲聊了一会儿,就听着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几人俱是转过头来,朝门口看去。 “你去看看,是出什么事了,祖母年纪大了,最怕吵闹,下头的奴才怎么这么没规矩?”穆澜看了站在一旁的小丫鬟一眼,吩咐道。 穆澜一个月里总在慈晖堂住上几日,再加上几个孙女儿里老太太最偏疼她,所以慈晖堂上上下下都将她当成主子的。穆澜才吩咐了一句,那丫鬟就应了一声出去看了。 只一会儿功夫那丫鬟就从外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异样,站在那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穆澜看了她一眼,出声问道。 那丫鬟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回姑娘的话,是......是大姑娘回来了。” 那丫鬟的话音刚落,穆鸢她们几个全都诧异起来,若是大姐姐回来了,怎么会在老太太门前吵吵闹闹。 听着大姐姐回来,穆鸢她们便出了屋子。 才刚走出去,就见着穆瑛在老太太门前不管不顾要进去,还有一直拉着她李崔嬷嬷。 “姑娘有话和太太说就行了,何苦叫老太太不痛快。” 穆瑛眼中带泪,脸颊红肿,上头有清晰的指印,嘴角也渗出几分血迹来。 众人见着她这样,当即就愣在了那里,哪里还想不到她多半是和大姐夫吵架了,才回了娘家。 可即便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也不好在老太太这个当长辈的这里闹腾,不仅是穆鸢,穆澜和穆怡心中也觉着好生古怪。 不等她们开口劝着,秦嬷嬷就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斥道:“怎么回事,吵吵闹闹也没个规矩。” 见着是大姑娘穆瑛,秦嬷嬷眼中生出几分诧异来,视线落在了站在那里的两个丫鬟身上。 那两个丫鬟忙开口辩解道:“方才老太太吃了药歇下了,嬷嬷也吩咐在老太太睡醒前谁都不能进去。奴婢将这话和大姑娘说了,可大姑娘却是一味地要见老太太。” 那丫鬟说着,眼中也露出几分委屈来。 秦嬷嬷听了这话,才又看了大姑娘穆瑛一眼,见着穆瑛这般狼狈,只恭敬地道:“老太太吃了药才刚歇下,姑娘便是有什么事情,也等会儿再过来吧。姑娘身为晚辈,可不好在自个儿的祖母屋前闹腾。” 秦嬷嬷说着,又看了站在穆瑛身后的李嬷嬷一眼,道:“还不快扶大姑娘到大太太那里去。” 穆瑛在这里闹腾着,早有小丫鬟听见了一路去了长房,将此事回禀了大太太魏氏。 魏氏一路赶过来,进了慈晖堂,正巧听着秦嬷嬷叫穆瑛回长房去。 “瑛儿!”魏氏快步过来,走到穆瑛跟前,见着自家闺女这样狼狈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我的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姑爷吵架了,他和你动手了?”穆瑛这样子着实叫人觉着可怜,魏氏心里涌起一股怒气,说出口的话便带了几分恼怒。 魏氏不问还好,这么一问,穆瑛眼泪掉的更厉害了,眼中带着几分屈辱,也不说话,只一味流泪。 外头的吵闹声到底还是惊动了老太太,很快,便有丫鬟掀起帘子出来:“老太太问,外头是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才刚开口,穆瑛就不管不顾朝老太太屋里走了进去,连魏氏和李嬷嬷都没能拉住她。 穆瑛一进来,就到了内室,跪在老太太面前,求老太太做主,要和那永安伯府的二公子章远和离。 魏氏和几位姑娘跟着走了进来,可巧听见穆瑛要和离的话,当即就瞪大了眼睛,愣在了那里。 穆鸢她们,也是不敢置信,才成亲几个月,怎么就闹到要和离的地步了。 如今礼教森严,女子地位本就不如男子,除非贵为县主或是郡主之尊,才有可能和离。寻常的女子,哪有什么可能轻易和离了,那生生是打了夫家的脸面。 丫鬟扶着老太太坐起身来,听着穆瑛这话,老太太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只看了她一眼,道:“和离?你当成亲是儿戏,你一个出嫁的新妇,如何能和离?” “再说,这婚事是皇后娘娘赐婚,换句话说,这桩婚事不想要,除非你死了。可即便是死了,你也得葬在章家。” 老太太这话说的格外的重,穆瑛的身子颤了颤,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李嬷嬷也跪在那里,见着自家姑娘想要开口,却是屈辱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着这几个月姑娘受的屈辱,终于是下了决心,几步爬到老太太跟前,重重磕了个头,道:“求老太太替我家姑娘做主,姑娘若是不和离,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她只一个奴才,虽说之前是在魏氏跟前伺候,如今作为陪房随穆瑛去了永安伯府,有几分体面,可这样的话,哪里是她一个奴才能说的,分明是在诅咒自家姑娘短命。 她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众人全都变了脸色,老太太更是气的呵斥道:“糊涂东西,你是巴不得你家姑娘早早去死!” 只有魏氏,听了李嬷嬷这话,冲到李嬷嬷跟前,语无伦次道:“瑛儿到底是出什么事了,那永安伯府的人可是欺负了瑛儿?” 当母亲的,总是一心替儿女想着,听着李嬷嬷的话,魏氏最先不是开口训斥,而是想着自家闺女定是在永安伯府受尽了委屈,不然,李嬷嬷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嬷嬷眼里噙着泪水,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太太,那章远好男色,喜欢小倌,在□□上却也是男女不忌,昨个儿从男风馆里回来,姑娘只念叨了几句,他就.......” 李嬷嬷颤抖着嘴唇没再说下去,可其中的意思在场的哪个能不明白。 魏氏立时就脸色大变,将穆瑛搂在怀中痛哭出来。 第38章 规劝 听着李嬷嬷的话,魏氏立时就脸色大变,将穆瑛搂在怀中痛哭出来。 那章远,分明是在作践她的瑛儿。 老太太坐在那里,脸色也是变了变,大概也没想到章家二公子竟会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不管怎么说,瑛姐儿可是正妻,当初还是皇后娘娘赐的婚。 老太太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下头抱头痛哭的魏氏和大姑娘穆瑛,不禁揉了揉太阳穴,对着一旁的双锦吩咐道:“先扶大姑娘去洗把脸,哭顶什么用。” 老太太发话,魏氏这才放开了穆瑛,叫双锦和两个丫鬟亲自伺候着穆瑛去厢房里净了面,而后脸上上了药,这才重新进了屋子。 才几个月的功夫,穆瑛就受了整整一圈,看起来着实可怜得很。 魏氏拿帕子捂着嘴,眼泪簌簌往下掉。 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才对着站在那里的穆鸢她们吩咐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各自回去吧。” 穆鸢她们福了福身子,这才退了出去。 等出了屋子,二姑娘穆怡忍不住感慨道:“这桩婚事本就仓促,成亲的那日我看那章远相貌清俊,一表人才,不像是.....” 穆怡看了穆鸢和穆澜一眼,没将这话说下去,可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旁人都说那章家二公子喜好读书,性子也是个好的,谁曾想,竟会有那龙阳之好。这便罢了,官宦人家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可那章远偏偏做出那种事情来,存心羞辱大姐姐。 穆鸢听了,心中也是感慨:“怪不得大姐姐铁了心思要和离。” 听着穆鸢的话,穆澜却是摇了摇头:“这事情怕是有的闹,毕竟是皇后娘娘赐婚,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能和离的。那章远再不对,世人的嘴也不会向着大姐姐。” 穆澜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穆鸢道:“外头天热,别在这儿站着了,快些回去吧。” 于是乎,几个人就一路出了慈晖堂,在岔路口和穆怡分开后,穆鸢和穆澜才一块儿回了景宜院。 她们进去的时候,谢氏正拿着一本账册看着,听到脚步声见着二人进来,才抬起头来。 “不是说大姑娘回来了,怎么没陪着多说会儿话?”谢氏只听说大姑娘一早就回了府里,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 穆鸢和穆澜听着,面色微微变了变,还是穆鸢开口道:“大姐姐闹着要和章家二公子和离,大伯母这会儿也过去了,祖母才叫我们回来。” 谢氏听了这话,脸上不自觉露出了诧异来。 穆鸢才又将方才的事情说给了自家娘亲,谢氏听了,一下子就愣住了,半天才开口道:“那章家二公子竟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 张嬷嬷端了茶过来,听着谢氏的话,只开口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永安伯当年不就是时常往那勾栏瓦肆里去,当年还在府里养了两个小倌儿,不过那庄氏向来厉害,没几个月就将人收拾了。这事情,当年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只后来不知庄氏使了什么手段,那永安伯也知道要着家了,外头还有人说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庄氏终究是熬出了头,还羡慕庄氏来着。” 听着张嬷嬷的话,穆鸢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果然世人总是更向着男子的。 倘若女子做出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来,怕是只叫嚷着将人沉塘了。 当年的事情谢氏并不知道,如今听了张嬷嬷的话,只问道:“那怎么瑛姐儿出嫁的时候,外头也没人议论?只说那章家二公子喜好读书,是个好的。” 张嬷嬷也轻轻叹了口气:“事情过了这么些年,那永安伯最后也改好了,便是提起来,也只说是庄氏手段厉害,叫自个儿的夫君收了心。再者那永安伯坠马身亡,向来死者为大,小辈儿们怎么样,如何还能牵扯到已故的人身上。” 这便是为何,那章远的名声不错,旁人提起只说喜好读书,品性端正的缘故了,各家关起门来过日子,哪里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婚事是皇后娘娘赐下的,怕是不容易和离。” “老太太怎么说?”谢氏说完,就问起穆鸢和穆澜老太太的意思来。 二人听了,俱是摇了摇头,穆鸢开口道:“祖母也生那章远的气,不过看起来,倒是没有想叫大姐姐和离的意思。” 谢氏听了,轻轻摇了摇头,半天才感慨道:“瑛丫头也是个可怜的,先是背上了克夫的名声,如今好不容易嫁了,又遇上这样的事情。” ...... 这边,老太太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了魏氏和大姑娘穆瑛说话。 穆瑛眼睛红肿,听老太太问话,又忍不住哭出声来。 老太太见着她这副样子,只觉着心里一口气堵着:“哭什么,哭若是有用,你还回来做什么?” 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心里也不大好受,与其说是觉着孙女儿受了委屈,不如说是气那章家打了忠靖候府的脸面。 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向来是个好强又要脸面的,这会儿自然也有几分迁怒自己这个孙女儿。 “祖母,求您去宫里求求娘娘,孙女儿实在是一天都不想呆在永安伯府了。” 穆瑛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训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婚事是皇后娘娘赐的,娘娘如何能替你做主。” 老太太向来是疼宫里的毓妃娘娘的,所以听了穆瑛这话,想都不敢想就开了口。 穆瑛听了老太太训斥,眼泪愈发流了下来。 魏氏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替自家闺女觉着委屈,当日要不是老太太带了瑛姐儿去宫里给毓妃娘娘请安,也遇不上四皇子,今个儿也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魏氏心里想着,却也知道这话若是说出来,只能得老太太一番训斥,所以,只擦干了眼泪道:“瑛姐儿一个女儿家,所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媳妇也没想叫老太太进宫求娘娘做主,叫娘娘为难。可章家这样做,分明是打了咱们忠靖候府的脸面,咱们要是任由章家欺辱,传出去满京城的人该说咱们穆家的人软弱无能,胆小怕事,连区区一个没落了的章家都怕。这种话传开来,宫里头的娘娘脸上怕也无光。” 魏氏一边说,一边朝坐在那里的穆瑛使了个眼色,穆瑛也哽咽着道:“母亲说得对,娘娘才晋了妃位,祖母便是不心疼孙女儿,也好歹顾及顾及娘娘的脸面,叫孙女儿和那章远和离吧。” 这事情虽说是皇后赐婚,可她若是真的铁了心要和离也不是不成的,只要将这事情闹开来,将那章远做的肮脏事说出来,和章家撕破了脸面,便是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她也是不心虚的。 自然,这些的前提是老太太和毓妃娘娘都答应了,到皇后娘娘面前替她说话,叫娘娘也知道她是受尽了委屈的。 老太太坐在上头,自然将魏氏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只是心里还是不大情愿将毓妃扯进这件事情里的。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的是好是坏都是自己的命,她是不同意和离的。 不说别的,女子和离,总也是要坏了穆家的名声。 老太太看了穆瑛一眼,便拿了主意道:“你受了委屈我都知道,可和离这事就不必再提了,我是不会同意的。那章远做错了事,就叫他给你赔不是,总归是一家子,哪里有过不去的。你是新妇,和章家总归是要磨合的。” 老太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再说,这京城里的官宦人家,难道都是规规矩矩的?你出去问问,保不准十个里有九个喜好去那烟柳之地的。姑爷便是喜好男风,总归是给了你脸面,没将人给弄到府里去,你也该知足了。” 穆瑛是如论如何也没想到老太太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就脸色惨白。 不等穆瑛开口,老太太就对着魏氏道:“你是当母亲的,这会儿心疼她由着她的性子叫她和离,可你也不想想,往后怎么办?” “瑛丫头和离后,难不成一辈子都孤苦伶仃,老死终生。你如今还在能看护着她,可总有一日长辈们都不在了,你想叫瑛丫头自己去死吗?那薛氏岂是个能容得下瑛丫头的?更别说,外头那起子人的闲言碎语,以瑛丫头的性子,难道是能装作听不见的?” 老太太一句句,都说在了魏氏的心坎儿上,魏氏面色迟疑,已是将老太太的话给听了进去。 魏氏张了张嘴,视线落在了一旁的闺女穆瑛身上,不等她开口,穆瑛就一下子站起身来,哭着道:“母亲若是也不向着女儿,女儿倒不如这会儿就一头碰死,一了百了了,省的叫人作践一辈子。” 穆瑛说着,就朝一旁的桌子上撞去,屋子里只老太太和魏氏两个,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两人都吓住了,待反应过来,穆瑛已经跌倒在地上,额头上满是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看上去骇人的很。 第39章 生气 穆鸢听到穆瑛受伤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老太太派人过来,说是今个儿不用过去请安了。 宝雀一边摆放着食盒里的饭菜,一边和自家姑娘说大姑娘穆瑛受伤的事情。 “大姑娘也是个要强的,老太太不同意和离,就硬生生自己撞了桌子,幸好没出什么大事。不过大夫也说了,大姑娘郁结于心,又受了伤,得好生调养些日子。” 不等穆鸢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三姑娘穆澜和四姑娘穆琦从门外进来。 穆鸢叫了声三姐姐、四姐姐,才招呼着二人坐下,视线不自觉朝四姐姐穆琦看过去。 分明之前还生了三姐姐的气,这会儿却像是和好了,不知是不是因着三姐姐道了歉的缘故。 “你也听说大姐姐受伤的事了吧?”一坐下来,穆澜就开口道,虽说已是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可这会儿眼底依旧有着几分震惊和诧异。 听着穆澜的话,穆鸢点了点头:“大姐姐是个好强的,既然能将这事情说出来,怕是铁了心思要和章家公子和离。” 穆澜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如何解决左右有祖母和大伯母做主,我是想着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咱们姐妹总要过去看看,别叫大姐姐觉着她嫁了出去,咱们就和她疏远了。” 听穆澜这样说,穆鸢嗯了一声,却是迟疑道:“这会儿咱们过去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别探病不成,反倒是叫大姐姐多心,觉着咱们是去看她的笑话的。” 不怪穆鸢自己多想,实在是穆瑛一向是个喜欢将事情来回想上许多遍的,她们这会儿去了,保不准会怎么想。 都是自幼长大的姐妹,穆澜自然也深知穆瑛的性子,听了穆鸢这话,只说道:“不管大姐姐怎么想,左右咱们将礼数做全了,省的叫人觉着如今大伯母不掌家,咱们就不将长房放在眼中了。” 当着自家姐妹的面,穆澜也不弯弯绕绕,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不等穆鸢开口,一旁的四姑娘穆琦就插嘴道:“三姐姐说得有理,大姐姐生了病,咱们这些当妹妹的是要过去探病的。那章家的事情,咱们一个字也别提,只单单是去探病。” 于是乎,穆鸢匆匆用了几口早膳,就和二人出了院子,一起往穆瑛的住处去了。 穆瑛作为嫁出去的姑娘回了娘家,本该是住自己未出阁时候的院子,可魏氏经此一事,实在是怕她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叫人胆战心惊的事情来,索性就将穆瑛安排在了自己的屋子里。一来好时时刻刻看着她,二来也能照顾她。 穆鸢她们刚进了院子,就有婆子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奴婢给姑娘们请安。” “大姐姐可吃了药,醒过来了?”穆澜叫那婆子起来,才出声问道。 如今大姑娘寻死的事情早就在府里传开了,那婆子倒也不觉着诧异,听了穆澜的话,只恭敬地回道:“回姑娘的话,姑娘早起吃了药,太太在屋里陪着姑娘说话呢,容老奴进去通报。” 那婆子说着,就转身走到门前,推门进去。 只一会儿功夫,就从屋里出来,对着穆鸢她们几个道:“太太请姑娘们进去。” 刚一进屋子,穆鸢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还夹杂一种薄荷的味道。 穆鸢和穆澜对视了一眼,知道穆瑛是伤在了额头上,早听老太太说,宫里头的娘娘赏下几瓶金疮药,里头配了薄荷,最是清凉,也不容易留疤。 等进了内室,才见着穆瑛身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背靠在靛蓝色的大迎枕上,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依稀还能看得见下头的血迹。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上更是没有多少血色。看着她这样,不由得叫人觉着一阵心酸。 魏氏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见着她们几个进来,只对着她们点了点头,叫了丫鬟上茶水和点心。 显然那章家的事情给了魏氏很大的打击,所以魏氏的气色也是格外的难看。 “大姐姐受了伤,可千万要按时吃药,伤口也不能见水,免得留了疤。”穆澜凑过去,带着几分担心道。 穆瑛坐在那里,听了穆澜的话,只说道:“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如今倒叫妹妹跟着担心了。” 原本穆鸢她们过来怕惹得穆瑛伤心,便没准备说那章家的事情,如今穆瑛提起,穆澜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偏叫大姐姐这样难受,那章家,也欺人太甚了。” 在家的时候虽也有些吵吵闹闹,可再怎么也都是姐妹,如何会真正的生了嫌隙。对于穆瑛的遭遇,穆澜心中自然是同情和难受的。 穆澜怕惹得穆瑛难受,忙将眼泪擦去了。 穆鸢上前一步,拉着穆瑛的手,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儿石头,有些出不上气来,半天才说出声:“大姐姐想要做什么,都得养好了身子才行,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那章家的人是不会替大姐姐伤心的。” 听着穆鸢说这些话,穆琦有些诧异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来。 陪着穆瑛说了几句,不等她们告辞,就有丫鬟从外头进来,回禀说是章家太太庄氏亲自来府上了。 魏氏听了,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从绣墩上坐起身来,对着穆鸢她们几个道:“你们先各自回去吧,等你大姐姐好些了,再过来一块儿玩。” 听了魏氏的话,众人才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魏氏带着李嬷嬷,一路去了老太太的慈晖堂,一路上死死抓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将那庄氏撕碎了。 这个时候,她是要章家给瑛儿一个交代的。 穆鸢她们从长房出来,便一块儿去了景宜院,只是娘亲谢氏并不在。 张嬷嬷见着穆鸢她们进来,只说道:“方才庄家太太来了,老太太派人过来,叫太太也过去了,如今总归是太太执掌中馈。” 张嬷嬷看来,自家太太虽然接了府中中馈,可一来爵位不在自家老爷身上,二来老太太本就存了算计的心,这中馈迟早是要交出来的。 所以主张各房管各房的事情,大姑娘和那章家如何,都和她们三房没任何关系的,她们只将她们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外头天热,穆鸢她们一路过来,额头上全都渗出汗来,张嬷嬷见着忙叫人去小厨房端了冰镇的梅子汤过来,叫她们解解暑气。 穆鸢喝了一碗梅子汤,身上才觉着清爽了些,穆澜和穆琦略坐了一会儿,等到喝完了梅子汤,也就各自回了住处,过了小半个时辰穆鸢才见着自家娘亲回来,脸色并不怎么好。 见着太太脸色不怎么好,张嬷嬷忙扶着谢氏坐在了软榻上,穆鸢则是去了桌前倒了一盏茶过来。 “娘亲脸色不好,可是累了?”穆鸢走上前去,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自家娘亲。 谢氏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摸了摸穆鸢的脑袋:“没什么,只是今个儿你大伯母和庄氏吵的厉害,有些头疼罢了。” 谢氏说着,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等喝完后,才对着穆鸢道:“你也折腾了半日,回去歇着吧,等中午过来陪娘亲用膳。”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见着穆鸢离开,张嬷嬷才上前,有些担心道:“可是老太太说什么了,太太看起来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谢氏听了,只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带着几分怒气道:“还不是那庄氏,说话没个分寸,和魏氏掰扯,竟说到鸢儿的身上了。非说那日来府上,她心里实际上中意的是鸢儿,倘若不是鸢儿年纪还小,哪里能轮得到瑛丫头。泥人还有三分性,我哪里还忍得住,也少不得说上几句,免得叫外头的人说是咱们三房的人性子绵软,最好欺负。” 不等张嬷嬷回应,谢氏就嘱咐道:“这事只你知道就好,也别叫鸢儿知道,小姑娘家想的多,别钻了牛角尖,心里也不舒坦。” “是,太太便是不吩咐,老奴也知道轻重的。”张嬷嬷说着,才又问道:“只是这章家想要怎么解决这事儿,大姑娘才嫁过去不久,难不成还真就一直呆在娘家,传出去对忠靖候府的名声也不好。大姑娘便也罢了,下头还有几个姑娘都没出嫁呢。” 张嬷嬷的意思谢氏如何能不明白,大姑娘作为新妇,就闹腾着要和离,不管是什么缘由,世人总是要说穆家不会教养闺女,所以大姑娘总归是不好一直住在府里的。更别说,一日不和离,大姑娘就是章家的儿媳,更是没有理由一直呆在娘家。 “老太太说了,只当是小两口闹别扭,才成了亲没有磨合好,等大姑娘伤养好了叫章家公子亲自来府上赔罪,将人给接回去。免得事情传到宫里去,惹得皇后娘娘动怒。” “那庄氏听到皇后娘娘,便应了下来,不过瞧那样子,是舍不得自己儿子过来赔罪的。” 张嬷嬷听了,眼中便有些诧异,这京城里的各家太太她是见过不少的,甚少有庄氏这样拎不清的。 这日慈晖堂的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开来,穆鸢知道那庄氏所说的话后,也是忍不住生起气来。 第40章 宝雀 这日慈晖堂的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开来,穆鸢知道那庄氏所说的话后,也是忍不住生起气来。 “姑娘也宽心些才好,那庄氏信口胡说,咱们难道还能认真了。姑娘还未及笄,事情即便传出去旁人也只会觉着是庄氏做的不妥当。既相中了姑娘,如何又对大姑娘表现的那般亲切,只当旁人眼睛是瞎的。” 宝珍平日里最是稳重,这会儿劝着自家姑娘的时候,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怒意来。 穆鸢原本还生着气,见着宝珍明明气得不行,却还要耐着性子这样劝她,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人是活给自己看得,所在乎的不过是身边亲近的人,总不能旁人随意说上一句什么,就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反倒叫身边的人替你担心。 “嗯,咱们都不生气,该做什么做什么吧。”穆鸢说着,就叫一旁的宝雀拿了针线过来,打算给自家哥哥绣个荷包。 宝雀见着自家姑娘消了气,脸上微微松了一口气,听说要给四少爷绣荷包,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来。 “姑娘平日里甚少动针线,今个儿怎么想起给四少爷做荷包了。”宝雀走到桌前将针线拿了过来,只开口问道。 穆鸢听了,有些无奈道:“还不是那日见了爹爹身上的荷包,非说我这当妹妹的收了他那么多好东西,什么谢礼都不回,吩咐我做个荷包给他。” 穆鸢的话才刚说完,宝雀就忍不住打趣道:“少爷说的也对,平日里只见少爷叫人往姑娘这里送东西,姑娘却是很少想着回礼,怪不得少爷要专门过来讨要。” 宝雀说着,声音里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轻快。 穆鸢微微诧异一下,抬起头来看了宝雀一眼,不等她开口,宝珍就上前,对着宝雀训斥道:“说什么胡话呢,你去小厨房看看给姑娘炖的银耳莲子粥好了没。” 宝雀被宝珍训斥,微微愣了愣,福了福身子才转身退了下去。 见着她离开,宝珍才对着穆鸢道:“这丫头的性子实在有些脱跳,说起话来连自己的身份都不顾了。” 穆鸢点了点头,面色如常,却是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她不是头一回见这丫头提起哥哥的时候,这样掩饰不住的轻快欢喜了。 宝雀的性子她知道,虽不比宝珍稳重,可既然能到她跟前伺候的,定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 穆鸢将手中的茶喝完,才拿起笔描起花样子来。 宝珍伺候了自家姑娘多年,最是知道姑娘的性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到底是没开口。 穆鸢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吩咐道:“这里没别的事了,你去看看宝雀吧,别是挨了你一句骂,正躲在屋里委屈的哭呢。” 宝珍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这才退了下去。 穆鸢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微微露出几分深意来。 宝珍一出了屋子,就去了小厨房,却是没见着宝雀,问了守在那里的小丫鬟,那丫鬟才说:“宝雀姑娘方才从姑娘屋里出来,脸色不怎么好,就回了自己屋里。” 宝珍听了,点了点头,从小厨房里出来,去了院子里靠左边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 这屋子比寻常下人住的地方大,平日里只住着宝珍和宝雀两个人。 宝珍掀起帘子走了进去,一眼就见着宝雀坐在桌前,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叫你去小厨房看给姑娘炖的粥好了没,你怎么回了屋里?”宝珍出声,将宝雀的思绪打断了。 听着说话声,宝雀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抬起头来对着宝珍道:“许是这几日天热,身子有些不舒服,才回屋里来歇歇,姐姐可千万别告诉姑娘。” “姑娘平日里待你极好,你若真是不舒服姑娘定会回禀了太太,叫人请了大夫进府来,哪里会怪罪你。”宝珍说着,只带着几分深意开口道。 宝雀被她的话说的一愣,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变,半晌才有些委屈道:“姐姐今个儿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挑起我的错来,我若是做错什么,姐姐骂也好,打也好,都随姐姐的心思。只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做错什么事了。” 说完这话,宝雀就低下了头,不再理会宝珍了。 宝珍看了她好半晌,冷不丁开口道:“如今四少爷快到定亲的年纪了,那日我去太太房里,听太太和张嬷嬷说要将房里的明月姑娘安排到四少爷跟前贴身伺候,往后月例银子也比寻常的大丫鬟多上一倍。” 宝珍这话才刚说完,宝雀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好半天才开口道:“姐姐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太太叫明月姑娘去伺候四少爷,是明月姑娘的福气。” 说到最后,宝雀的声音明显有些哽咽,宝珍走上前去,见着她红着眼圈,眼泪不知何时早就落了下来。 见着她这样,宝珍轻轻叹了口气,道:“咱们进府的时候,嬷嬷教导了许多,可这些年我记得最清楚的只有一句话。咱们这些当丫鬟的,最要紧的是安分,只有安分了这日子才能平平安安。” 宝珍的话音刚落,宝雀就猛地抬起头来,不等她开口,宝珍就继续道:“前几次我就觉着奇怪,今个儿才觉出不对来,我看姑娘方才愣了一下,怕是心里也存了疑心。” 听着这话,宝雀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见着她这样,宝珍接着道:“许是姑娘念着你在跟前伺候了多年,所以才叫我过来看看。明着说是怕你受了委屈,可多半是叫我来劝劝你。” “姑娘平日里最是宽和大度,待咱们这些下头的人也好,你若是念着姑娘这些年对你的好,就千万别做出对不住姑娘的事情来。咱们都是藕香院伺候的,是姑娘跟前近身的人,一百个一千个不能和四少爷有什么关系。” 宝珍说着,见着宝雀目光闪烁,低下了头不敢看她,便知她是听进去了。 当下,便又开口道:“这事情你想想清楚,姑娘那里我会去说的,说你这几日天热身子不大舒坦,要歇上两日。” 宝珍说完,不等宝雀回应,就转身走出了屋子。 她和宝雀是同一年进府的,这些年两个人都在姑娘跟前伺候,早已将彼此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在她眼中,宝雀就和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虽说有时候没些规矩,可性格开朗天真,不像她,给人的感觉有些木讷,不讨人喜欢。 其实,她内心里还是有些羡慕宝雀这样的性子。可这些日子,她愈发觉着不对劲起来。尤其是这两日,每每自家姑娘写好了字,都是宝雀送过去。 在她印象里,她可不是个爱跑腿的,自打成了一等丫鬟,下头那么多人可以使唤,她又何必日日往外院跑。 这话她本想抽空私下里和她说,不曾想今个儿她竟在姑娘那里,那样掩饰不住,露出了些端倪来。 宝珍想着,轻轻叹了口气,才朝自家姑娘的屋里走去。 穆鸢自打宝珍出去后,也将手中的笔放下,想起这些日子宝雀的异样来。仔细想过,哪里还能不明白,宝雀这个样子,多半是喜欢上了自家哥哥。 穆鸢并不十分生气,只是觉着有些诧异,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宝雀自小在她跟前伺候的,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原本就是不应该,更别说有什么别的念想了,哪怕是侍妾通房,都是不能的。 穆鸢想了许久,觉着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将她放出去嫁人,另一个就是将她配给府里体面些的小厮。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穆鸢抬起头来朝门口看去。 只见宝珍脸上带着几分少见的紧张和不安,缓步走了进来,走到穆鸢跟前的时候,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姑娘。” 穆鸢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吧。” 宝珍却是摇了摇头,道:“奴婢知道姑娘怕也看了出来,求姑娘将宝雀放出去嫁人吧。” 穆鸢听着宝珍这话,一点儿都没觉着意外,宝珍这个丫头,向来最是稳重也最是理智的。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是在替宝雀打算。 不然,一直呆在侯府里,便是知道该怎么做,怕都管不住自己的心。 见着穆鸢不开口,宝珍还以为她生了大气,忙又出声求道:“奴婢知道她犯了大错,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可奴婢从进府就和宝雀伺候姑娘,宝雀的性子姑娘也是知道的,便是真有了什么心思,也万万没有想着要连累了姑娘。”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穆鸢就站起身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这事情我好好想想,你也私下里打听打听,府里哪个管事家的孙子,和宝雀年龄相当,如今还未娶妻。” 听出穆鸢话中的意思,宝珍感激地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打听。” “你先去打听,不过最后还是要问过她才好。她若不愿意,索性就将她放出府去,也免得耽误她。” 第41章 主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过了半个月。 这期间,庄氏陪着章远来过府里一趟,可那章远却是怎么都不肯给穆瑛陪个不是,反倒说是穆瑛善妒,才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魏氏见着自家闺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也没顾着彼此的脸面,直接叫了婆子进来,将二人给撵出府去了。 所以,穆瑛一直在府里养病。只是因着心中郁结,虽吃了许多药,病却是迟迟没有起色。 宝珍端着食盒进来,将一碟子芙蓉糕放在穆鸢面前的小方桌上,嘴里只说道:“方才奴婢去厨房听婆子们议论,说是今个儿大奶奶好似和大姑娘拌了几句嘴,差点儿就将大姑娘气的晕过去。” 听着宝珍的话,穆鸢抬起头来,有些诧异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起了争执?” 宝珍将食盒放在一边,只开口道:“奴婢听着,倒是为了原先大姑娘出嫁的时候拿了不少嫁妆的事情。” 穆鸢一听就明白过来,当时穆瑛死活不情愿出嫁,只是碍着是皇后赐婚,所以只能委屈自己嫁了过去。 魏氏只她一个亲生女儿,平日里就疼惜她,将库房里一半的好东西都给了穆瑛当嫁妆,老太太也将南街经营很好的一个胭脂铺子给了穆瑛。所以,府里人人都知道,穆瑛出嫁的时候是风风光光的。 看来,这嫁妆的事情大奶奶心里到底是不舒坦。不然,也不会借着这个时候说出来了。 如今大伯母不管家,大哥哥又是长房唯一的香火,再加上蒋姨娘向来得宠,也怪不得薛氏胆子大了,敢当面给大姐姐难堪了。 穆鸢想着,微微摇了摇头:“大姐姐可还好?” “哪里能好,听说是哭了一场,跟前的人怎么劝都劝不住。说起来,大姑娘也真是可怜,嫁出去的姑奶奶回娘家来住,哪里能真的顺心。奴婢琢磨着,这事情还有的闹,大姑娘在府里怕也住不长久,总归是要回那章家的。” 穆鸢听着,点了点头,若是没有和离,自然是不能长久住在娘家,只看大姐姐和大伯母如何想了。 穆鸢吃完手中的芙蓉糕,又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几口,才将话题转移开来,问起了宝雀的事情来。 听着自家姑娘问,宝珍脸上微微带了几分忐忑,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依奴婢看,姑娘还是将那丫头放出去嫁人吧。” 宝珍说着,不着痕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见她脸上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安下心来。 她也不知宝雀什么时候心变得这么大了,赵嬷嬷的孙子梁栋今年十七,在外头的铺子上当了个计账的,家里也还殷实,嫁过去只要好生经营,日子也是好的。可偏偏,她只提了一句,宝雀那丫头就说是她想着作践她,若嫁给那梁栋,倒情愿剪了头发当到庙里当姑子去。 穆鸢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才细问起来,听宝珍说起事情的经过,不免皱了皱眉。 她骨子里虽没有那种不将奴才的性命当回事的想法,可在这里这些年,潜移默化自然是不能真的将宝雀她们当作和自己一样的,平起平坐。 宝雀这样,着实有几分过分了。许是知道她好性子,才放心的作了起来。 穆鸢看了宝珍一眼,虽是一句话都没说,宝珍却是一下子觉出几分紧张来,忍不住开口道:“姑娘。” 不等宝珍说完,穆鸢就吩咐道:“等会儿你去告诉宝雀,就说是我说的,若是不愿意嫁给那梁栋,我就给她五十两银子,将她放出府去,往后是好是坏都是她的造化了。” 穆鸢说着,就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宝珍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就知姑娘怕是心里真的对宝雀起了不满。 想着这些,宝珍只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去了二人的住处。 这些日子,外人只当宝雀是生了病,身子一直不见好,姑娘向来体谅下头的人,便多叫她歇了几日,所以外头也没传出什么其他的话来。 宝珍进去的时候,宝雀正坐在桌前,做着绣活。见着她进来,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绣到一半的荷包放在了身后的篮子里。 宝珍只看了一眼那荷包,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这颜色,是四少爷喜欢的。 一时间,宝珍心里便涌起一股怒气来。她这些日子的话算是白说了,这丫头心里头竟还惦记着四少爷。 “姑娘叫我带句话给你,说你若是不情愿嫁给那梁栋,便给你五十两银子,放你出府去。嫁人也好,回家里也好,往后好与不好全看你的造化了。” 宝珍的话音刚落,宝雀就一时愣住了,满眼不敢置信,脸色也满满苍白起来,语无伦次道:“姑娘怎么会......”话还未说完,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宝珍见着她这样,重重叹了口气,道:“姑娘如何不能这样,你只当姑娘好性子,却忘了姑娘到底是主子。你的卖身契,可是在姑娘手里头。姑娘好性,你可不能当姑娘是软弱好欺。” “听姐姐一句劝,你就叫姑娘做主,嫁到梁家去吧。咱们当奴婢的,能嫁这样一个人家,好好过日子,等往后生个一儿半女,就算是造化了。” 宝珍说着,目不转睛看着面前的宝雀,只见她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情愿的。 “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收拾收拾,等明儿就出府去吧。”宝珍见着她这样,带着几分恼怒道。 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知好歹。 听她这样说,宝雀脸色一变,忙伸手拉住了宝珍的袖子,哽咽道:“姐姐不要......”迟疑了许久,才下了决心,道:“姐姐别生气,我,我答应嫁到梁家去。” 听着这话,宝珍诧异了一下,脸上才露出笑意来。 “好,你想通了就好,等会儿我回了姑娘的话,你过去给姑娘磕个头,也好谢过姑娘的恩典。” 宝珍说完这话,见着她点头,就带着笑走了出去,一路去了自家姑娘的住处。 穆鸢原本想着宝雀那丫头还有的闹腾,不曾想她却是变了主意,愿意嫁到梁家去了。听着宝珍的话,她微微挑了挑眉,才问道:“你怎么和她说的,那丫头性子倔,你的话倒是愿意听。” 宝珍听自家姑娘这么问,就将方才的情景讲了出来,说到最后,也是有几分感慨道:“宝雀当年也是家里穷,才被卖到府里伺候人的,这些年家里靠她的月例银子盖了房,家里弟弟也娶了妻,还有一个小侄儿。她若是真的出了府,没有个挣钱的法子,家里哪里能容得下她。倒不如是嫁到梁家,日子总比在家里的时候好。”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却是多了个心,私下里吩咐了丫鬟白珊,叫她时时注意着宝雀的举动。 穆鸢总觉着,依着宝雀这样的性子,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想通。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宝雀过来给穆鸢磕头。 “奴婢谢姑娘恩典。” 穆鸢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将她好生打量了一番,知道她们主仆二人已然是生分了,所以只点了点头,道:“起来吧,那梁栋温厚老实,赵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知道你是我跟前儿的人,必不会委屈了你。” 宝雀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应了声是,这才站起身来。 “你下去吧,这两日多和赵嬷嬷走动走动。” 宝雀应了一声,才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去。 走出去的时候,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只觉着穆鸢丝毫都不顾及平日里的主仆情分。 那梁栋温厚老实,可温厚老实便是好吗?姑娘身份尊贵,凡事都有太太想着疼着,哪里能真的理解了她们这些当奴才的苦处。 平日里待她们好,不过是装出来的,做出一副大度体恤下人的样子,好博个好名声。 宝雀心中想着,眼中愈发露出几分委屈来。 “给姐姐道喜了。”迎面有丫鬟白珊过来,面带喜色对着宝雀微微福了福身子,开口道:“姑娘体恤,叫姐姐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府里的丫鬟们可都羡慕得很。” 宝雀听着白珊的话,一时就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么快就传了开来。 她还想着先答应了姑娘,左右距离成亲还要有些时候,这期间她若能见着四少爷的面,兴许...... 宝雀想着,眼底便涌起泪水来,却是碍着白珊在场,没敢落下来。 见着宝雀离开,白珊才掀起帘子进了屋里,将方才宝雀愣住的样子说给了自家姑娘听。 穆鸢听了,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宝雀许了赵嬷嬷家的孙子梁栋,事情很快就在府里传了开来,穆鸢自然被自家娘亲叫到了景宜院。 第42章 二房 宝雀许了赵嬷嬷家的孙子梁栋,事情很快就在府里传了开来,穆鸢自然被自家娘亲叫到了景宜院。 谢氏追问之下,穆鸢只能将事情的缘由说了出来。 她的话音刚落,谢氏就一下子沉下脸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嘴里只骂道:“下作的东西,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平日里瞧她性子开朗些,如今看,真真是我看错了,根本就是轻薄下贱。” 谢氏这些年只生了一子一女,自然是将两人当眼珠子似的疼,如今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哪里能不气,恨不得叫了人牙子进来,直接将人给发卖出去。 许嬷嬷在一旁站着,见着自家太太生气,只宽慰道:“太太何必和一个奴才置气,左右她再怎么想攀扯,也是攀扯不上的。不如就按着姑娘的意思,叫她嫁人算了。” “太太也不是不知,少爷性子清冷,眼光也高的很,别说她宝雀长得一般,就是和天仙儿一样,也是入不了少爷的眼的。” 许嬷嬷伺候了谢氏多年,一番话说下来,谢氏脸上的表情就缓和了些。 穆鸢这才小声道:“娘别生气了,都是女儿不好。” 谢氏虽看重儿子,可也当真是心疼自己这闺女的,听着穆鸢这话,只开口道:“和你有什么干系,她不过在你跟前伺候着,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哪里知道她什么时候生出这样的想法。你呀,到底是年纪还小,平日里便是聪慧些,哪里知道女儿家的这些事情。依我看,她早就对你哥哥上心了。”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当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谢氏看了她一眼,又吩咐道:“赵嬷嬷乃是家生子,她一家子都在咱们候府当差,那宝雀即便嫁过去,卖身契也该在你手里。她这样的性子,别往后闹出什么事情来,你这当主子的不好拿捏。” 穆鸢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只点了点头。原本她也是这样想的,宝雀并非是到了年纪放出去嫁人,嫁给那梁栋后,自然还是要在府里当差,卖身契自然不能给了她。 “我看那丫头因着这事儿倒是埋怨上了我,往后也不好在我跟前继续伺候了,只在外头的铺子上安排个活计,再给她一副头面,一百两银子当嫁妆,也算是全了我和她主仆二人的情分了。” 穆鸢喝了一口茶,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言语间已是不大愿意为着这事情烦心了。 谢氏知她的性子,心中自是满意,当主子的哪里能真的和下头的奴才玩闹到一起,平日里温和好说话些是体恤她们当奴才的辛苦,可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也是要端起主子的身份,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的。” 谢氏笑了笑,就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别的事情。 才说了几句,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双锦姑娘过来了。 谢氏诧异一下,叫人将她领了进来。 双锦缓步进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奴婢给三太太和姑娘请安。” 谢氏抬了抬手,叫了起来,才问道:“老太太差你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听着谢氏的话,双锦忙回禀道:“回太太的话,是今个儿有人来报信,说是二老爷和二太太到了京城,这会儿已到了城门口了。老太太得了信高兴得很,想着如今是三太太管家,就派了奴婢过来将事情回禀太太。” 谢氏听了,面色微微变了变,却也不觉着诧异。 早就知道二房的人要回京了,早一天晚一天也都是一样的。 “可派人去告诉大太太了?”谢氏只开口问道。 “去了,老太太一得了信,就叫丫鬟们过去了。” 谢氏嗯了一声,对着坐在那里的穆鸢道:“你和你三姐姐、四姐姐先去慈晖堂等着,别叫老太太心急,我下去安排些事情,一会儿就过去。” 穆鸢听了,忙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这才转身走出了屋子。 才出了景宜院,就碰着三姐姐穆澜和四姐姐穆琦迎面走了过来。 “五妹妹可也听说了?”穆澜才刚开口,见着她身后站着的双锦,一下子就笑出声来:“还想着过来告诉妹妹,妹妹却也知道了。” 穆澜说着,看了穆鸢一眼,温声道:“咱们快些过去吧,别叫祖母等急了。” 穆鸢点了点头,几个人就一路朝慈晖堂的方向去了。 因着二房回京,慈晖堂里上上下下都高兴得很,才刚走进院子,就听着屋里一阵说笑声。听着声音,是二姑娘穆怡和陈姨娘陪着老太太说话。 双锦领着几位姑娘进去,老太太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众人缓步上前,齐齐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 “好,好,都起来吧。”老太太出声叫众人起来,又吩咐了双锦道:“一路过来怕是热着了,叫人去小厨房拿几碗冰镇的梅子汤来,给姑娘们解解热。” 双锦听着,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很快就端着一个红漆描金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几碗冰镇的梅子汤。 穆鸢她们一边喝着梅子汤,一边陪着老太太说话。 才刚说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却是大太太和大姑娘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这些日子因着大太太失了管家的权力,大姑娘又闹出这样的事情,长房和老太太之间自然是生出了不少嫌隙来。老太太也发了话,说是体谅大姑娘身子不好,大太太照顾辛苦,在大姑娘养好身子之前,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倘若不是今个儿二房的人回京,想来魏氏和大姑娘也不会上门的。 魏氏和大姑娘穆瑛一前一后从外头进来,魏氏穿着一件宝蓝色绣着牡丹花的褙子,下头是湖绿的湘裙,头上插着鎏金海棠镶蓝宝石簪子,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 大姑娘穆瑛穿着一件藕绿色的褙子,头发挽起,只插了一支羊脂玉簪子,并一朵珠花,看起来真是大病初愈,叫人由不得生出几分怜惜来。 老太太虽偏心,可到底大姑娘也是个的亲孙女儿,想着那章家作践穆瑛的事情,心里倒也多出几分怜惜和同情来,对着穆瑛招了招手,道:“身子可好些了,大夫若是不好,咱们就换上一个,左右都要调养好了自个儿的身子。” 穆瑛点了点头,眼底却是露出几分讽刺来,老太太如今倒想着她的身子了,那日庄氏和章远过来,老太太可是一点儿都没向着她。那章家若不是拿捏准了老太太不想叫她和离,怕也不会一点儿愧疚不安都没,反倒指责说她善妒,才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老太太见着穆瑛并不和她亲近,反倒是眼中带着几分疏远,一口气堵在那里,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本想发作,可想着今个儿这样的时候,发作了谁,都平白觉着不吉利。 想着这些,老太太只冷冷看了穆瑛一眼,就转过头去和穆澜说话了。 这一幕落在众人的眼中,众人不自觉朝坐在一边的大太太魏氏看去,只见她神色平静,丝毫没觉着穆瑛这样子有什么不对。 也是,魏氏如今不执掌中馈,可到底爵位是落在大老爷头上的,大老爷还在朝中做官。若真闹开来,老太太的算计未必能成。 毕竟,当年老侯爷最看重嫡庶长幼,所以即便老太太再怎么偏心二老爷,也没有在这事情上坏了祖宗规矩。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穆鸢坐在那里,喝了一碗梅子汤,快要有些坐不住了,才听到外头一阵说话声,有婆子进来堆着笑意回禀道:“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太太回府了,这会儿正往慈晖堂来呢。” 听着那婆子的话,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盏,满是喜色对着一旁的二姑娘穆怡道:“你父亲和母亲回府了,快去外头迎迎。” 穆怡知道老太太心里高兴,只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走了出去。 只一会儿功夫,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身着墨蓝色直裰的中年男子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湖绿色衣裳的妇人,还有两位年轻的公子,乳母怀中抱着个三岁多的女娃娃。 穆鸢她们见着,忙从坐上站起身来。 “儿子不孝,未能在母亲跟前伺候,叫母亲担心了。” 那中年男子,就是穆鸢的二伯了,刚一进来,就几步上前,跪在老太太的跟前。 那身着湖绿色衣裳的妇人樊氏也忙跟着跪了下来。 老太太眼圈一红,哽咽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穆鸢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伯父和二伯母樊氏,才将视线移过去,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大伯母魏氏,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来。 这侯门之中,有过的舒心的,自然就有不如意的,二房的人回来,老太太又是如此偏心,往后怕是有的折腾了。 第43章 荷包 穆鸢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伯父和二伯母樊氏,才将视线移过去,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大伯母魏氏,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来。 这侯门之中,有过的舒心的,自然就有不如意的,二房的人回来,老太太又是如此偏心,往后怕是有的折腾了。 等二伯父和樊氏起来,自是二少爷穆琮和三少爷穆骐给老太太磕头请安,跟在后头的还有二奶奶娄氏,娄氏怀里抱着的宸哥儿,年前才过了两岁生辰,白白嫩嫩,一双眼珠子亮晶晶的,见着这么多人也不怕生,胳膊只朝老太太那边伸去。 所以,娄氏才刚跪下,老太太就喜不自胜忙叫她起来,将宸哥儿抱给她看。 娄氏得了这体面,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老太太逗弄了一会儿宸哥儿,又留了众人用膳,待饭后,众人这才依次退出。只老太太要问一问二老爷任上的事情,留了二太太樊氏和二姑娘穆怡在屋里陪着。 等到出来的时候,穆鸢见着大伯母魏氏脸色都是铁青的,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想来心里是万分憋屈的。大伯脸上也不大好看,只看了魏氏一眼,就抬脚朝前走了。 魏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要跌倒在地上。 “祖母偏心,父亲又不是今个儿才晓得。”穆瑛伸出手去,稳稳扶住了魏氏的胳膊,带着几分讽刺道。 她未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这话语就落在了谢氏和穆鸢她们几个姑娘的耳朵里。 顿时,气氛便有些尴尬起来。 魏氏的嘴角动了动,回头看了谢氏一眼,道:“我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 魏氏说完,便由穆瑛扶着沿着抄手游廊走出了院子。 屋子里传出二太太樊氏和二姑娘穆怡的说笑声,穆鸢轻轻摇了摇头,老太太这心,也太偏了些。 只碍着三姐姐穆澜在场,穆鸢深知不好说什么,只对着自家娘亲道:“方才出来的时候知道今个儿一准要吃腻了些,就吩咐宝珍熬了梅子汤,娘陪我快些回去吧。” 谢氏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穆鸢、穆澜和穆琦便跟在谢氏的身后出了慈晖堂。 行至路口,谢氏对着穆澜和穆琦道:“今个儿累了些,你们早些回屋里歇着吧,不必陪着我了。” “是。”穆澜和穆琦应下,又对着穆鸢点了点头,这才分开了。 等到回了藕香院,穆鸢才忍不住开口道:“平日里只晓得祖母待三姐姐好,如今伯父一家回来,祖母竟将三姐姐在忘在了脑后。方才席上我看三姐姐一直低着头,饭也没用多少。” 宝珍端着梅子汤从外头进来,可巧听见自家姑娘的话,脚步微微顿了顿,心里也是有些诧异。她是知道老太太素日偏疼二老爷的,可老太太这般也太过了些。 二姑娘不过是个庶出的,平日里老太太不过给她几分脸面,如今二老爷一家子从任上回来了,老太太对着二姑娘都多了几分喜欢,叫她留在屋里说话。 谢氏从托盘里端了一碗梅子汤递到穆鸢面前,道:“你心里想着这些,可别傻乎乎和你三姐姐说去。” 穆鸢眨了眨眼:“女儿才没那么傻。” 谢氏弯唇一笑,陪着穆鸢喝了一碗梅子汤,这才起身回了景宜院。 次日一大早,老太太派了人来传话,说昨个儿和二太太多说了会儿话,便睡迟了,今个儿叫几位姑娘晚一个时辰再过去请安。 送走了那丫鬟,宝珍开口道:“昨夜府里怕是好些人没睡好觉。” 穆鸢笑了笑,声音软软,打趣道:“偏你伺候的好,叫你家姑娘睡了个好觉。” 宝珍抿嘴一笑,不等她开口,却听外头响起一阵吵闹声。 穆鸢侧过头去示意了她一眼,宝珍应了一声才迈出步子,就见着丫鬟白珊从外头进来,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凝重。 “外头是谁,一大早的就吵闹起来?”宝珍皱眉道。 白珊看了一眼自家姑娘,这才回道:“回姑娘的话,是赵嬷嬷和宝雀姑娘。奴婢见着赵嬷嬷先进了院子,宝雀姑娘在后头追着,等到了门口,就拉扯起来。” 穆鸢微微一怔,面上却是不显,道:“叫她们进来吧。” 白珊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赵嬷嬷和宝雀走了进来。 宝雀面色苍白,眼中泛红,表情有些紧张,时不时朝赵嬷嬷身上看去。看着她这样,穆鸢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赵嬷嬷一进来就跪在地上,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来。 “姑娘,昨个儿老奴琢磨了一宿。按说这东西不该拿到姑娘跟前儿,可老奴想着,宝雀姑娘好歹也是在姑娘跟前儿得脸的,又有姑娘恩典将宝雀姑娘给了我那孙儿,老奴大着胆子到了姑娘这里。” 穆鸢示意了宝珍一眼,宝珍就上前几步,从赵嬷嬷手中接过荷包,呈到穆鸢面前。 穆鸢伸出手去拿过那荷包,鸦青色的底色,上头绣着翠竹,正中端端正正绣着一个“琛”字。 这荷包看着已经有几分旧了,不知何故还未绣完,穆鸢明白,宝雀只怕是早些年就起了心思。 宝雀见着穆鸢看着手中的荷包,一张脸早就变得惨白,身子也有些发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 穆鸢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到赵嬷嬷的身上。 “嬷嬷既将这荷包拿到我跟前儿,有什么想说的不妨都说出来。” 听着穆鸢这话,赵嬷嬷难免有些尴尬,半晌才鼓起勇气,道:“姑娘恕罪,老奴那孙子愚笨木讷,怕是配不上宝雀姑娘。” 穆鸢看着她,不以为意道:“哦,你那孙子我听许嬷嬷说过,虽老实了些,倒也是个可用的。” 赵嬷嬷原以为五姑娘平日里好性儿,听她这么说,定会答应了她,保不准还会给她陪一句不是。哪里想到,耳中却是听到这样的话。 这么想着,当下心里便咯噔一下,下意识抬起头来,见着自家姑娘眼中的神色,竟有一种被看穿心思的紧张。 不等她开口,就听穆鸢道:“按说那梁栋是你孙子,这亲事该依着你的意思。” 穆鸢说着,看了赵嬷嬷一眼,见着赵嬷嬷脸上带着几分不安,这才继续道:“只你一家子都是家生子,虽说素日里有几分体面......”穆鸢话音顿了顿,又道:“母亲素日宽厚,你若真不满意这门亲事,也可......” 不等穆鸢将后头的话说出来,赵嬷嬷就惶恐道:“姑娘恕罪,是老奴一时蒙了心,竟忘了自己的身份,奴才们的事情哪里敢惊动太太。” 赵嬷嬷虽平日里有几分脸面,可这脸面都是主家给的,她知道姑娘这是在敲打她,只心中惊讶,姑娘平日里性子瞧着软和,哪里想到,说起话来也竟是这般厉害。 这荷包她本该交到太太手里,只是觉着姑娘好性儿,兴许就应了呢。 穆鸢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早就瘫软在那里的宝雀,将手中的荷包递到宝珍手中,道:“也是宝雀这丫头粗心,这荷包原是我前些年绣给四哥的,只那时配色有些不好,便来回改了几次,我是个惫懒的性子,不过哪日想起来绣上几针,放的时间长了看起来可不就有些旧,倒叫嬷嬷笑话了。” 赵嬷嬷一听这话,哪里还不知自家姑娘是什么意思,当下连忙道:“姑娘说的是,是老奴自个儿想岔了,一时竟生出些误会来。” “行了,这话既说清楚了,你就退下吧。” 听穆鸢这么一说,赵嬷嬷哪里还敢停留,忙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着急退下了,哪里还敢揪着那荷包不放。 姑娘说是她给四少爷绣的,嫌配色不好来回改了几次,旁人听了,只当是姑娘敬重四少爷这个兄长,如何会想到别处去。 等到出了屋子,赵嬷嬷才发觉后背的衣裳已是湿透了,心里不住感慨道:“平日里只当姑娘年纪小好说话,原来竟是这般聪慧厉害。” 若说之前宝雀觉着穆鸢随便将她配了人,丝毫都不念平日的主仆情分,经此一事,却是明白了,都是她对不住自家姑娘,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只那一个荷包,若是落到太太手里,她便是不死也会被人牙子卖了去,往后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姑娘对那赵嬷嬷说那荷包是姑娘早些年绣的,便是救了她的性命。 宝雀跪爬到穆鸢跟前,重重磕了一个头,颤声道:“姑娘恕罪,姑娘既饶过奴婢一命,奴婢日后若再敢有半点儿他想,就叫奴婢烂了舌头下那十八层地狱,来世投不得好人家进了那勾栏院里去。” 听着宝雀赌咒发誓,穆鸢只叹了一口气,道:“行了,下去吧,赵嬷嬷不是那等狠毒刻薄的,你嫁人后安安分分多孝顺她,她也不至于处处难为你。” 她们主仆一场,她也不能看着她去死,这回救了她的性命,也不枉她们这些年的情分了。 宝雀眼泪一涌而出,心里愈发觉着愧疚,没脸见自家姑娘,只重重磕了个头,就起身跑出去了。 第44章 礼物 宝雀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到了谢氏耳中,谢氏听了穆鸢的做法,只笑着对许嬷嬷道:“这一转眼,咱们姑娘也长大了呢。” 许嬷嬷听了,抿嘴一笑:“姑娘懂事了,太太也能省心些。” 才刚说完,就有小丫鬟进来回禀:“太太,三姑娘和四姑娘来了。” 今个儿要晚些去老太太屋里,所以几个姑娘都是先来正房请安。 片刻,就见着穆澜和穆琦一前一后从外头进来,缓步上前,屈膝行礼:“给母亲请安。” 穆澜穿着一身青缎子珍珠扣对襟旋裳,下头是珊瑚红裙子,薄施粉黛,气色倒平往日要好上许多。 谢氏朝着穆澜看了一眼,心下了然,知这孩子惯常是个懂事的,心里再难受也不想叫人看出来。 “起来吧,今个儿不用赶着去老太太屋里,就在我这里用饭吧。” 谢氏说着,便吩咐许嬷嬷传饭。很快,便有丫鬟鱼贯而入,将饭菜摆了上来。 早起多是清淡的吃食,冰糖百合马蹄羹、芙蓉香蕉卷、花香藕、鸡髓笋、荠菜馄饨、云片火腿、再有一屉螃蟹小饺儿。 等到谢氏动起筷子,几位姑娘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花香藕清脆可口,下头衬着碧绿的荷叶,一时叫穆鸢有了兴致,不免多吃了几块。 正说着,外头有婆子进来回禀,说是老爷跟前儿的小厮程旭过来了。 谢氏一听,就露出笑意来,对着穆鸢几个道:“昨日老爷见着二房的人分派各房的礼物,倒有了兴致,也给你们几个姑娘准备了几件,说是今早叫人送来,可巧你们都在。” 谢氏说着,就对着许嬷嬷吩咐道:“你去将东西拿进来。” “是。”许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出去了。 很快,就见着许嬷嬷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了进来。 穆鸢和穆琦各得了一把扇子,穆鸢是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穆琦得的则是竹柄纱地堆绫加绣花鸟石榴扇。绣工精致,栩栩如生,摇动起来,鼻尖一阵淡淡的香气,好闻的很。 只穆澜不同,得了一块儿陈献章款端砚,另一本孤本棋谱,因年代久远,纸色有些发黄。 “你父亲说你平日里喜好书法下棋,不像你五妹妹似得惫懒,定会好好研习。以后若有什么不懂的,大可去书房问他。” 谢氏的话音刚落,穆琦就快速地朝穆澜看了一眼,眼底满满都是嫉妒。 说到底,三姐姐和她是不同的,一个嫡出,一个庶出,父亲心里总是想着她的。 穆澜看着手中的端砚和棋谱,眼圈忍不住红了,未等她开口,穆鸢就先道:“爹爹偏心,那日我开口要了这棋谱他也没给我。” 谢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给了你,好叫你放在一边儿落灰去。” 谢氏的话惹得众人一笑,连穆澜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都别杵在这儿了,是时候去慈晖堂给老太太请安了。”谢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道。 听谢氏这样说,穆澜她们才福身退了出来。 等到了院里,穆澜便将端砚和棋谱交给了贴身的丫鬟拿到璎珞院去,整个人少见地露出欢喜的神色。 穆琦脸色微微变了变,忍不住开口道:“还是三姐姐有福气,不仅老太太疼着,如今又得了父亲的看重。平日里父亲那般喜欢五妹妹,今个儿也落得和我一样。” 穆澜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朝站在那里的穆鸢看了看,眼中不是没有不安。 穆鸢忍不住嘴角一翘,对着穆琦道:“四姐姐这话,是嫌父亲送的东西不好,好呀,等会儿给祖母请了安,我就去父亲那里,好替四姐姐重新讨件喜欢的东西来。” 穆琦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涨得通红,心里又有些紧张,怕她当真去了。片刻,才蹦出一句话道:“妹妹平日里和三姐姐好,也犯不着我一句玩笑话,就闹出这些是非来。” 说完这话,穆琦就径直走出了院子。 “四姐姐这样行事,也该回了母亲,好好学一学规矩了。”穆琦屡屡挑拨是非,穆鸢便是个泥人,心里也有几分着恼了。 穆澜不欲多生事端,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她什么性子咱们难道不知道,不过是因为庶出的身份罢了。”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却是忍不住道:“都是庶出的,也没见二姐姐整日琢磨自个儿的身份,闹得好像谁都欺负了她。” 两人边走边说,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慈晖堂。 因着二伯一家子回来,老太太心里高兴,脸上比平常多了许多笑容。 穆鸢和穆澜进去的时候,只见着老太太坐在软榻上,下首依次坐着二太太樊氏,二奶奶卢氏。穆怡和穆琦则是站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着老太太吃药。 “孙女给祖母请安。”二人缓步上前,福身行礼。 见着二人一块儿进来,老太太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嘴里只说道:“都起来吧,正和你伯母说着南边儿的事情呢。” 穆鸢和穆澜又给樊氏和卢氏请安,这才落座。 樊氏是个懂得哄人欢心的,一番故事下来,逗得老太太合不拢嘴。 “好,好,想那地方也是景致好,人杰地灵,才能生出这样的人物来。” 穆鸢喝了一盏茶,樊氏依旧说的停不下来,她忍不住朝坐在身边的穆澜看了看。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露出无奈的笑意来。 果然许嬷嬷说的没错,二房一家子回来,老太太眼里心里都是二房的人,哪里能装进旁人去。 怪不得大伯母魏氏和大姐姐穆瑛没来,来了,心里还不知怎样憋屈呢。 听着樊氏和老太太说了半个时辰话,老太太乏了,这才叫她们退出来。 只还未走出院子,穆鸢就被樊氏叫住了。 “伯母。”穆鸢心头一紧,樊氏离京多年,她对这位伯母并不亲近。印象中,樊氏是极精明势利的。 “回来事情多,也没和你们几个晚辈说上话,这会儿得空,去我那里坐坐吧。你二嫂专门带了礼物回来,倒不用专门派人去送了。” 樊氏当长辈开了口,穆鸢和穆澜自不能拒绝。 于是,便一路去了樊氏的青昙院。 这边,穆琦看着穆澜和穆鸢随着樊氏朝青昙院的方向去了,算计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姑娘,外头天热,奴婢陪你回去吧。”丫鬟菊生小声劝道。 穆琦听着,朝她笑了笑,只开口道:“回去闷得慌,大姐姐住在娘家怕是无人说话,我去了,倒也一起说笑解闷。” 菊生深知自家姑娘的性子,也没敢劝,只陪着自家姑娘一路去了栖枫院。 青昙院 穆鸢没有想到,短短一日的功夫,她得了慧悟大师佛珠的事情樊氏就知晓了。 听着樊氏的话,穆鸢心里暗自腹诽起来,嘴里却爽快道:“伯母要想看,侄女明日叫人送过来。” 听穆鸢这样说,樊氏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怪不得你母亲将你当眼珠子似得疼,我不知,你竟这般懂事。” 又闲聊了一会儿,听着宸哥儿醒了哭闹开来,二人便起身告辞。 这一日,穆鸢才练完一张字,就见着丫鬟白珊从外头进来。 “姑娘,今个儿是宝雀姑娘和梁栋成亲的日子,宝雀说是伺候了姑娘这些年,最后求能给姑娘磕个头。” 穆鸢没想到竟会这么快,转念一想,猜到是赵嬷嬷的意思,大约是怕夜长梦多,平白生出事情来,才叫两人急急成了亲。 穆鸢想了想,就叫宝珍拿了一百两银子,并一副银鎏金头面首饰。 “今个儿大喜的日子,就别惹得她哭花了妆,你给了她东西,也跟着过去看看,有哪里要帮忙的。” 宝珍应了一声,也明白今个儿见了反倒不如不见,彻底了了宝雀的心思,便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出去了。 宝雀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见着宝珍,忙走上前去。 “姑娘叫我拿这些给你,说是今个儿就不惹你哭了,不然大喜的日子主仆二人哭作一团叫人看了笑话。” “你只在外头磕个头,尽了心意就好。” 宝雀见着那头面和银子,眼眶一红,跪下来重重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 “我那里也准备了些东西给你添妆,方才姑娘吩咐我跟过去帮忙,今日我定是要讨杯喜酒喝的。” 宝雀哽咽笑道:“哪里能少了你的。”她明白,姑娘哪里是叫宝珍讨杯喜酒,不过是念着往日的情分,给她撑一撑脸面罢了。 她突然配了人,府里不是没有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姑娘虽因着四少爷的事情恼了她,到底是狠不下心来叫人看她笑话的。 稍晚些时候,宝珍才从外院回来。 第45章 隔阂 宝雀嫁人后,便不好留在府里伺候,再加上谢氏因着之前宝雀想要攀上高枝儿的事情心里还膈应着,便将赵嬷嬷一家子都派到了郊外的庄子上去。 穆鸢正在屋里看着书,就见着宝珍从外头进来,走到跟前小声道:“姑娘,宝雀在外头来向姑娘辞行,姑娘可要见见?” 听着宝珍的话,穆鸢抬起头来,对着宝珍道:“那你说,我是见还是不见?” 宝珍瞧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笑意,心里咯噔一下,忙回道:“奴婢觉着,昨个儿姑娘已经给了她体面,今个儿只叫她在门外磕个头谢过姑娘恩典便是了。” 宝珍说完这话,才又小声道:“是奴婢一时糊涂了,顾忌着多年的情分。” 穆鸢听着这话,倒是笑了:“好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你若不替她想着,我倒觉着不对了。你只跟她说她伺候我的情分我都记着,若是往后真有什么困难,也可到府里叫人带个话,若我能帮的,倒不必求到别人头上去。” 宝珍听出她话中的意思,面色一喜,道:“姑娘心善,奴婢这就去。”说着,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刚一出去,就见着候在那里的丫鬟宝雀,因着嫁了人,头发也挽了起来,简简单单插了个银簪子,一副年轻妇人的打扮。只是一身穿着,到底瞧着没有之前在姑娘跟前儿的时候体面了。 宝珍心里轻叹一声,上前将穆鸢的话说给了宝雀听:“姑娘记着你多年伺候的情分,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宝雀一听,眼圈一红,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宝珍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来,塞到宝雀手中。 “这些碎银子是姑娘赏我的,你拿着吧,往后离了府里到了庄子上,日子难免要苦些。” 宝雀伸手接过,对着宝珍福了福身子,道:“谢姐姐替我周旋。” 她知道如今她能有这样的结局定是宝珍在姑娘面前替她说了好话,不然,太太知道她的那些心思,就不会将她配了人嫁出去,而是叫了人牙子进来,直接将她发卖了。 到了这个地步,她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庆幸还是后悔,后悔之前自己这卑贱之人竟敢攀扯四少爷。 倘若不是行错一步,她还是姑娘跟前儿得力的丫鬟。便是往后到了嫁人的时候,也不会是这样随便就配了人。 “我走了,姐姐保重。”宝雀心中又是酸涩又是难堪,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告辞离开了。 宝珍看着她离开,才回了屋里,却是没再提起宝雀一个字来。 她知道,她方才那话已经犯了姑娘的忌讳,她和宝雀是有自幼长大的情分不错,可若只顾着这姐妹间的情分,而忘了宝雀之前做的那些错事,就是对不住自家姑娘了,枉费姑娘对她的看重和信任了。 “姑娘看了好一会儿书,歇上一会儿吧,别坏了眼睛。”宝珍端着一杯茶上前劝道。 穆鸢听了,将手中的书放下,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 才喝了几口,就听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却是二伯母樊氏从外头走了进来。 “二太太。” 穆鸢见着樊氏进来,心中诧异,笑着从软榻上站起身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二伯母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有什么事情,该叫人吩咐我才是。” 攀氏听着她这话,抿嘴一笑,道:“怪不得老太太说你嘴甜,这会儿我是知道了。” 樊氏说着这话,携着傅沅的手坐在了软榻上,才开口将来意说了出来。 “我也没别的事情,才回了府里,下头的丫鬟婆子收拾东西,我想着与其干坐着看她们忙活,不如到你这儿来顺便看看慧悟大师戴了多年的檀香手串。” 穆鸢听着这话,便知樊氏的来意了,笑着吩咐一旁的宝珍将那檀香手串拿了过来,又转头对着樊氏道:“倒劳二伯母亲自过来,我还想派人给您送过去呢。” 穆鸢说着,将手中的檀香手串递到樊氏面前。 樊氏伸手接过,细细看了起来,这东西是个稀罕物,尤其是慧悟大师戴了多年,开过光,还戴着诵了几十年的经,信佛之人,都知这东西是有灵气的。 樊氏看了良久,才将那手串送回穆鸢手中。 “你能得了这东西,也是你的造化,可要好好保管才是。” 穆鸢听着,点头应了下来,笑着指着一旁的宝珍道:“伯母随便问一问,在她们眼中,这东西可比我这当主子的贵重?” 穆鸢一句话,逗得樊氏笑出声来,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樊氏才起身告辞。 “姑娘,二太太真是个急性子,奴婢还想着今个儿将那手串给二太太送过去呢,不想二太太亲自过来了。”樊氏一离开,宝珍就开口道。 穆鸢听着,没有接话,心里却是对樊氏此举也有几分想法。 樊氏过来,难道只为着看慧悟大师送她的檀香手串? 她虽然对樊氏这个伯母不是很了解,可心里却不认为樊氏会这样心急。 她今个儿过来,多半是故意做给长房的人看的,叫人觉着三房和二房亲近起来了。 如今长房,大姐姐嫁到章家,又回了娘家,大太太又不被老太太喜欢,二房的人一下子回来,明眼人谁瞧不出来,长房已经失势了。 穆鸢想着,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这二伯父一家回来,府里可更热闹了。 樊氏刚从藕香院出来,就被瞿嬷嬷知道了,瞿嬷嬷看着自家姑娘坐在软榻上认真绣着花,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姑娘这个时候,还能沉下心思绣花,老奴心里可不踏实了。” 听着瞿嬷嬷的话,穆澜抬起头来,轻声问道:“怎么了,又有什么事了?” 瞿嬷嬷端着茶盏过来,开口道:“方才二太太樊氏去了四姑娘院里,好一会儿才出来。” “四姑娘平日里和姑娘处的好,可二太太一家子回来,还不是不顾姑娘的想法,和二太太那边亲近起来了。” 瞿嬷嬷向来不觉着穆鸢和自家姑娘是真心交好,便是面儿上好,心里也带了几分施舍,所以瞿嬷嬷在穆澜面前,从来都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只是这话说出来,听着叫人觉着刺耳。 “四妹想亲近哪个,不亲近哪个,难道我这当姐姐的还管得着?便是太太也不会多问的。” 穆澜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针线,伸手接过瞿嬷嬷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只她没发现,自己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快。 瞿嬷嬷听了出来,知道自家姑娘心里不是没有什么想法,心里很是宽慰了几分。 她时常劝着,如今总要姑娘亲自体会了才知道她说的话都是为着姑娘好。 二房的人回来那日,老太太心里眼里哪里瞧见自家姑娘了。用膳的时候,也没关心过姑娘一句。 姑娘心思本就细腻,怎么会没什么想法。更别说,如今二房一家子回来,就是二姑娘穆怡,在老太太跟前儿,也多了几分体面。 反倒是自家姑娘,老太太虽未疏远,却也不像之前那样捧在手心里了。 四姑娘亲近二房,就是不顾着姑娘这个当姐姐的。 “之前老奴劝姑娘,姑娘还不放在心上,如今难道还看不出来?” 穆澜端着茶盏喝着,心里一阵难受,对着瞿嬷嬷道:“嬷嬷别再说了,我心里有数。” 说完这话,穆澜想了想,才又开口问道:“嬷嬷可打听过了,四妹跟前儿的丫鬟宝雀怎么突然就配了人?” 瞿嬷嬷听着这话,摇了摇头:“老奴私下里派人打听过了,只是藕香院的丫鬟婆子嘴都紧得很,什么也没问出来。不过,那宝雀之前在四姑娘跟前儿很有几分脸面,老奴琢磨着,定然是犯了什么大错,四姑娘才容不下她,早早将她配人嫁出去了。” “不然,便是嫁人了,一家子怎么不能留在府里伺候,非得去了庄子上。” “要不,老奴过两日派人去庄子上打听打听?”那宝雀受了委屈,自然不会没有人知道。到了庄子上,兴许嘴也松些。 听着瞿嬷嬷的话,穆澜摇了摇头:“不必了,左右只一个丫鬟,没得折腾出事儿来。再说,若是太太知道了......” 穆澜说到此处,没继续说下去,可话中的意思,瞿嬷嬷哪里听不出来,不免心疼自家姑娘。 什么时候,姑娘能和四姑娘一样,过得自在,不用做什么说什么都顾忌着太太的想法。 穆鸢并不知道二伯母樊氏来了她的藕香院叫三姐姐穆澜心里难受,第二天早上去慈晖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见着三姐姐眼下的青色,心中便有些诧异。 不等穆鸢开口,老太太就问道:“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可是昨晚没睡好?” 老太太问出这话来,面上带着几分关心,穆澜恭敬地道:“叫您担心了,孙女儿昨晚做绣活晚睡了些时候,以后不会了。”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才要开口,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 二太太樊氏还有二奶奶娄氏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的嬷嬷抱着宸哥儿进来,老太太一见着,视线就全都移到了宸哥儿的身上去。 “早起天凉,怎么将他抱过来了,也不怕着了风寒。” 穆鸢看了穆澜一眼,见着她脸色发白,心里也不免叹了口气。 第46章 凉薄 转眼就到了月底,这一日,穆鸢才从老太太那里请安回来,就见着丫鬟宝珍从外头进来。 “姑娘,栖枫院那边出事了。” 听着宝珍的话,穆鸢愣了一下,微微挑了挑眉才问道:“出什么事了?可是大姐姐和大嫂又起了争执?” 如今这府里人人都知道大奶奶对于住在娘家的小姑子很是看不惯,竟是连面儿上的工夫都不肯做了。 宝珍听了,点了点头:“原也不过是件小事,大太太知道大姑娘身子不好,便将长房分派下来的血燕好些都给了大姑娘。这事凑巧被大奶奶知道了,大奶奶心里不顺,说是身子不好叫夫家去养着,如今吃府里的喝府里的,连补品药材都惦记上了,便是大归回家的都没这个做法。” “正好大姑娘在园子里闲逛,将大奶奶的话全都听了进去,气急攻心便晕了过去。这会儿大太太派了人请大夫进府,将大奶奶罚跪在院中呢。” 听完事情的原委,穆鸢不禁有些感慨。 要说对错,这事情着实也不全怪大嫂姚氏,原先大姐姐出嫁的时候大伯母准备的嫁妆便搬空了长房库房里一多半的东西,大奶奶嘴上不说,心里定是对这小姑子有着不快的。如今穆瑛又长住在府中,大伯母和往日一样疼惜她,丝毫都没有顾忌。大嫂能这会儿才发作,想来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只是,大嫂姚氏这般做法,真有些不管不顾,不知道往后会不会后悔。 毕竟大少爷穆宸乃是庶出,不过是养在了嫡母名下,虽说该有的体面都有,府里的人也没敢因着这事儿乱嚼舌根,可嫡庶之别到底是不同的,尤其是在大伯母魏氏看来。 姚氏这样羞辱穆瑛,魏氏这个当婆婆的有的是法子拿捏磋磨她。 “这事情老太太可知道了?” 宝珍点了点头:“事情闹的这样大,多半早传到老太太耳中了。” 说到此处,宝珍又开口道:“奴婢还听说,这些日子蒋姨娘时常到大奶奶屋里去,也点儿也不怕人看见。” 穆鸢目光微挑,轻轻摇了摇头,看了宝珍一眼道:“我说呢,大嫂忍了这么多年,怎么如今却是不能忍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宝珍听出自家姑娘话中的意思,也点了点头,道:“蒋姨娘向来厉害,嘴皮子更是不饶人,有她在后头撺掇着,这府里哪里还能有个安宁的时候。” “不过,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大姑娘毕竟是嫁了人的,又没有大归,这样住在府里总归不像个样子。府里还有其他的姑娘,这若是传出去,都以为咱们府里的姑娘都是和大姑娘一样的,受了委屈就在娘家不肯回去,往后可怎么好。” 说这话的时候,宝珍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担心。她嘴上说是几位姑娘,可她真正担心的自然是自家姑娘。 姚氏有句话说的没错,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法子。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穆鸢朝门口看去,却是三姐姐穆澜过来了。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绣花褙子,下头是粉色杭绸百褶裙,看起来气色倒是比前些日子要好上许多。 “三姐姐。”穆鸢笑着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我待在屋里闷得慌,就找你来说说话。”穆澜拉着她到了软塌前,分左右坐了下来。 穆鸢笑了笑,转头吩咐身旁的宝珍上茶水和点心。 穆澜冲着穆鸢道:“妹妹可听说了?”说着,朝窗外长房的方向指了指。 穆鸢点了点头,“三姐也知道了?” 穆澜接过宝珍递过来的茶盏,掀开盖子轻轻抿了一口,才说道:“哪里能不知道,如今长房的一丝风吹草动,只怕不过一会儿满府的人就都知晓了。” “若是传到外头去,才真真是没了脸面。” 穆鸢听出她话中有话,有些不解抬起眼来,穆澜无奈看了她一眼,才又接着说道:“你当这事情怎么会传的这么快,要放在大伯母管家的时候,你看谁敢这样毫不顾忌乱嚼舌根?便是心里有什么不过是私下里偷偷议论罢了,如今却是摆在台面儿上,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了。” 听到这会儿,穆鸢如何能不知穆澜话中的深意。 她呵呵笑了笑,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可是不久前才回府里的那位?” 穆鸢话中所指,自然是前些日子才刚回府的二太太樊氏。 穆澜嗤笑一声,开口道:“除了她,难道还有旁人?” “如今只我和妹妹私下里说话,我也不怕你知道,我是看不惯她这个样子的,仗着老太太的看重觉着二房就比别的房头高贵了,这几日我去慈晖堂给老太太请安,她总也阴阳怪气说些话。听着是关心,可叫人满身的不自在。” “都说当晚辈的不说长辈的长短,可这样子的长辈,真真是叫人.....” 穆澜摇了摇头,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穆鸢哪里不知穆澜的心思,这些话不说有十分真,也有七分真了。 看来二房一家子回来,得了老太太的看重,穆澜这个原先最得老太太喜欢的孙女儿心里何止是不舒坦。 要不然,以三姐姐这样的性子,哪里会和她说这些话。 穆鸢看着她这个样子,出声宽慰道:“三姐姐别担心,既是有人张狂,便总有张狂不了的那一天。” “咱们一处长大,总是知道这府里实际上是祖母当家的,便是应了那个名,不过是多受累罢了。” “你在祖母跟前儿服侍最多,也最是了解祖母的性子,她若是不知收敛,祖母难道能容下她?” “这管家的权力能交到她手中,就能交到旁人手中。” 穆澜觉着穆鸢这番话真是对极了,也说到了她心里头,当下便含笑打量了穆鸢一眼。 穆鸢被她看得很是不自在,忍不住道:“三姐姐这样看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穆澜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在琢磨妹妹你平日里是吃什么精贵的东西,怎么心思竟这样通透,我这当姐姐的都想不到的,你竟是想到了。” “都说七窍玲珑心,便是如妹妹一般了。” 穆鸢被她这话弄的好生不好意思,当下便伸手朝她腰间挠去,“三姐姐作弄人,我好心安慰,你却只会打趣人。” 穆澜侧身躲开,笑着讨饶道:“妹妹饶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宝珍才从外头进来,走到穆鸢跟前回禀道: “姑娘,事情闹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很是生气,将管家的二太太训斥了一顿,发卖了两个乱嚼舌根的丫鬟。” “老太太说,大奶奶说话虽有失分寸,可事情是出在大姑娘身上。大姑娘和姑爷既未和离,就是别家的媳妇。” “老太太说完,就吩咐人备了马车,叫了两个婆子送大姑娘回去了。” 穆鸢听着一怔,这话的意思是老太太趁着大姐姐晕倒,叫人将大姐姐“送”回永安伯府去了? 见自己姑娘一直没做声,宝珍继续说道:“老太太还罚了大奶奶禁足一月,抄写女则百遍,大太太见着老太太动怒,又担心着大姑娘,不敢吱声,从老太太那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惨白的。” 听宝珍说完这些,穆鸢如何还能不明白,老太太是借着这事儿打压长房。 也对,老太太最是看重二房,如今二房的人才刚回来,正是老太太的心头好呢,老太太自然是要向着樊氏。 发卖两个丫鬟,训斥樊氏几句,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只是可怜了穆瑛,这样被人“送”回了永安伯府,那庄氏和章远定是知道她失了娘家的倚仗,往后还不更将大姐姐看轻了。 穆鸢低头沉思,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见着穆澜脸色很是苍白,愣在那里。 见此情景,穆鸢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哪里猜不出她这是见着老太太对大姐姐的处置,觉着老太太太过凉薄了,自己心里也生出了不安来。 毕竟,在这府中她能依靠的只有老太太,可如今瞧着这事儿,老太太竟也是个凉薄心狠之人。 她能这样对待穆娅,何尝没有可能有一日不疼穆澜这个孙女儿的时候,也同样这样凉薄心狠。 穆澜性子温和隐忍,这样的人,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叫她提起心来,更何况事关老太太呢。 穆鸢想也知道她心里的不安和难受,只是想不出话来宽慰她。 过了片刻,穆澜才抬起头,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这大姐姐回了永安伯府,府里可就清净了。” 又说了几句,穆澜便起身告辞,穆鸢将她送了出去,才去了母亲谢氏所住的景宜院。 47.法子 </strong>穆鸢一路到了母亲所住的景宜院,刚一进去,便见着谢氏坐在桌前, 脸上有着些许凝重,手里端着茶盏, 却是半天都没喝一口。乐—文 穆鸢脸色微微一变,缓步上前,笑着凑上前去小声道:“母亲想什么呢,连女儿来了都不知道?” 谢氏回过神来,见着满脸笑意眼中却藏不住担心的女儿,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你呀, 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情。” 穆鸢撇嘴不依, 语气中随即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母亲先前还说女儿长大了, 这会儿却是一口一个小孩子。” 不等谢氏开口, 身旁站着的许嬷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太太可体谅姑娘的这份儿孝心吧, 姑娘是变着法子哄您开心呢。” 许嬷嬷的话音刚落,谢氏便也笑着点了点头, 站起身来拉着穆鸢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 “这丫头的心思, 我哪里不知道。” 谢氏说着, 便问起她今个儿做了什么,吃的可好。 穆鸢一一答过,想了想就说起了今个儿长房发生的事情来。 “女儿瞧着三姐姐听着大姐姐的事情,心里难受的很,强忍着不哭出来罢了。” 谢氏听了这话,哪里还猜不出是何缘故,视线朝窗外看了看,轻叹了一口气,方才道:“你二伯母一家子回来,你三姐姐终究是要受些委屈的。如今这,往后还有的难受呢。” “那咱们......”穆鸢抬起头来,忍不住道。 不等她说完,谢氏便摇了摇头:“你我除了宽慰她,别的什么也不能做。” “若那丫头是个通透的,往后见的多了,听的多了,总会明白这人呀得自己立起来,老太太的疼爱能给她,也能给了旁人。你记着别乱说话,没得叫有心人知道了,觉着咱们是挑拨你三姐姐和老太太的关系。” “哦。”穆鸢知道其中的轻重,闷闷应了一声,这些日子府里气氛不好,她心中终究有些闷得慌。 穆鸢留在景宜院用了饭,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才去给老太太请安,说不过几句,外头就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却是老太太跟前的秦嬷嬷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慌乱。 秦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多年,行事素来最是稳重,众人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模样,当下就提起心来。 老太太脸色一变,也忙问:“说吧,可是长房又出什么事儿了?” 昨个儿老太太叫人将穆瑛送回永安伯府,大太太魏氏便病了,今早叫人来说身子发热,不能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请老太太见谅。 明眼人都看了出来,魏氏这是连面儿上的工夫都不肯做了,老太太又如何不知。 秦嬷嬷听了老太太的话,却是脸色苍白,摇头道:“回老太太的话,不是长房,是,是宫里头来人了。” “九皇子不慎落水,昏迷不醒,宫中太医束手无策。” 秦嬷嬷说着,便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毓妃娘娘派人递出消息,说是恳请老太太想法子,求得慧悟大师出面,救九皇子一命。” 秦嬷嬷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便顿时凝重起来。 慧悟大师云游四方,去年才回京,却也甚少露面,当日魏氏为着穆瑛的事情在寺外跪求了几日,不也毫无用处。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起来。 忠靖候府虽不全然仰仗宫中的毓妃娘娘,可后宫朝堂,本就是一体,叫人如何能不忧心。 “罢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自个儿想想。”老太太挥了挥手,吩咐道。 如此大的事情,又事关宫中皇子,自是谁都没有法子,听着老太太的话,众人便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屋外。 出了慈晖堂,穆澜便忍不住道:“这两日府中诸事不顺,如今连带着宫里都......” 事关皇子,穆澜没敢继续说下去,只拉了拉穆鸢的袖子,道:“我想着多抄些佛经,哪日送到寺中给府里祈福,妹妹可要一起。” “也好。”穆鸢说着,目光却是不经意朝前方看去。 穆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略带着几分惊讶道:“那不是......?” 那身着浅绿衣裳的婢女正是二太太樊氏跟前儿伺候的,她虽叫不出名字,却是认得的。 “那边不是通往长房的住处吗?她去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露出几分深意来。 如今樊氏管家,丝毫不将长房放在眼中,底下的人便少不得有些不守规矩的事情。 可那樊氏若是想探听长房的消息,也不必派自己贴身的丫鬟去。若是叫人抓了个正着,可不尴尬? 穆澜带了几分不满道:“这府里哪里还有先前的样子,这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老太太又一味偏袒二房。” 穆鸢听着这话,心中并不诧异。 这世上的事情哪有一成不变的,三姐姐再亲近老太太,如今有二房一家子在,老太太又是那样偏心,心中自会衡量。 穆鸢没有说话,只伸手覆在了穆澜手背上:“总不会一直如此的。” 两人相携着走到了岔路口,穆澜便道:“我先回去了,你若无事便过来和我一块儿抄抄经书。” 穆鸢点了点头,见着穆澜离开,才又朝前走去。 才走了几步,丫鬟宝珍便小声道:“姑娘,方才奴婢瞧着,二太太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不知怎么又原路回去了。” 穆鸢看了宝珍一眼:“左右都是长辈们的事情,扯不上你家姑娘我便是了,我管她做什么。” “也对,倒是奴婢多心了,二太太惯会讨老太太喜欢,只这时老太太怕是为着宫里头的九皇子担心,二太太也不怕惹得老太太不满。” 穆鸢听着这话,心中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一路带着宝珍回了藕香院。 慈晖堂 老太太听了樊氏的话,脸色凝重,半天都没有出声。 樊氏坐在下头,见着老太太不应声,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心中正暗怪自己多事,耳边就传来老太太的说话声。 “你这法子倒也不错。” “鸢丫头手里的那串佛珠便是慧悟大师亲手给她的,兴许,这便是咱们的机会了。” 见老太太将自己的主意听了进去,樊氏很是高兴:“媳妇也是这样想的,那慧悟大师想来是对鸢丫头不同的,不然那佛珠为何不给旁人,偏偏给了鸢丫头。这佛家所言万发缘生,皆系缘分,鸢丫头当日既能入了大师的眼,今日如何就不能替宫里头的毓妃娘娘求大师恩典呢。” “再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佛法高深,自是慈悲之人。” 樊氏说着,看向了坐在软塌上的老太太,就不再言语了。 老太太思忖着,抬起头来看了站在身旁的秦嬷嬷一眼,问道:“你说,这法子可妥当?” 秦嬷嬷俯下身来道:“老奴不敢说妥当不妥当,只是老奴想着事关性命,未尝不能试上一试。” 秦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多年,自是最了解老太太的,哪里不知老太太这般问就是心里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叫五姑娘去这一趟。事关九皇子,她哪里敢说一个不好。 听了秦嬷嬷的话,老太太便点了点头,道:“也好,你亲自去将鸢丫头叫过来,就说我有话和她说,这会儿便去吧。” “是。”秦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便退出了屋外。 老太太看了樊氏一眼,吩咐道:“府里事情多,你也忙去吧。” 樊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见着老太太的脸色,就没有开口。 她站起身来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她知道,若此回真能救了宫里头的九皇子,往后她在府中的地位便再无人可动摇了。 那魏氏,她就再也无需放在眼中了。 ...... 穆鸢听着秦嬷嬷求见,心中很是诧异。 她前脚才进门,后脚秦嬷嬷就过来了,谁知道是有什么事情。 穆鸢想了想,对着宝珍道:“叫她进来吧,顺便去请母亲过来,说之前母亲教我绣的花样还有些地方不知如何下手,请母亲过来教教我。” “是,奴婢晓得了。”宝珍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只一会儿工夫就有人领了秦嬷嬷进来。 “老奴给五姑娘请安。”秦嬷嬷缓步上前,扶了扶身子道。 穆鸢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出声道:“嬷嬷不必多礼,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吧。”说着使了个眼色给跟前伺候的人,很快就有人搬了绣墩过来。 “嬷嬷在祖母跟前儿伺候,我日日去祖母那里请安,也是见着嬷嬷的。只嬷嬷甚少来我这里,不知道我平日里一个人呆着闷,最是喜欢人来,好陪着说说话。” 秦嬷嬷听着这话,便不好不坐,既坐了下来,就不好传了话当即就走。 48.章程 刚说了会儿话,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秦嬷嬷知晓定是三太太谢氏到了, 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从座上站起身来,心里却是不由得道一声苦。她就知道, 事情哪里就会这么容易,五姑娘到底还小, 总归是要事事过问自己母亲的。 穆鸢见着谢氏进来,笑着站起身来迎上去福了福身子,叫了声:“母亲。” 谢氏点了点头, 朝一旁的秦嬷嬷看了一眼,点了点傅沅的额头, 佯装生气道:“你这孩子, 平日里教你描花样子定没好好听,这时候倒叫人跑这一趟,也不怕秦嬷嬷笑话你。” “女儿知错了,往后定好好听。” 秦嬷嬷哪里不知这不过是她们母女俩演的一出戏, 只面儿上还得陪笑道:“太太说笑了, 老奴瞧着姑娘最懂事不过了。” 二人应付了几句, 谢氏便问起了秦嬷嬷来意。 秦嬷嬷原是想瞒着的,却知道瞒不过去, 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毓妃娘娘派人传了话回府, 很是着急。” 她仔细打量了谢氏的脸色, 道:“老太太原想着不该叫姑娘这小辈走这一趟, 只是到底事关九皇子和毓妃娘娘, 才不得不差遣老奴过来。” 一席话说的又妥帖又真切,倒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谢氏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傅沅,温声道:“既是事关九皇子,自是该走这一趟的。只是凡事总该有个章程,沅丫头年纪小,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情,别好心办了坏事叫人误会了她,也惹得娘娘生了气。” 秦嬷嬷原先就知道谢氏的性子,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心里头却最是个有主意的。既拿定了主意,断不会听旁人敷衍半句。 更何况,事关五姑娘,谢氏这当母亲的自然愈发谨慎了。 想着这些,她当下便应道:“三太太说的是,那便劳烦三太太和五姑娘一块儿去见老太太吧。” 谢氏点了点头,带着傅沅出了藕香院,三人一路去了老太太所住的慈晖堂。 老太太听着谢氏也跟着来了,微微皱了皱眉,很是有几分不满,对着坐在下头的二太太樊氏道:“这老三媳妇是不放心我这老婆子呢。” 樊氏一愣,听出老太太语气中的不满,心里头便生出几分欢喜来,嘴里却是道:“母亲您多心了,弟妹只沅丫头一个嫡亲的女儿,自然是事事都不放心的。” 老太太一听,当即脸色就变了:“胡说八道,你当澜丫头是个死的不成?” 虽说二房一家子回来,老太太的心偏了些,可不代表她全然将穆澜抛在了脑后。 到底是疼了这些年的,哪里听得了旁人说什么嫡亲不嫡亲的。 若不是她娘去的早,哪里还有谢氏什么事呢。 樊氏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等她开口,就见秦嬷嬷领着谢氏和傅沅走了进来。 谢氏身着一身浅紫折枝花卉褙子,下头是湖绿色的马面裙,肤色红润,看着就知这些年没受什么磋磨。 哪里像她,随着夫君外任多年,后院还有那些个狐媚子。若不是她手段强硬,活活打死了一个,另一个叫了人牙子发卖了,还不定如今怎样呢。 想着这些,樊氏心里头就愈发不得劲儿。 好在,如今回了京城,她又得老太太看重得以管着这府中中馈,不然她不得呕死。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孙女儿见过祖母。” 二人一前一后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打量了谢氏一眼,道:“坐吧,你既过来了,定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事关宫里头的毓妃娘娘和九皇子,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老太太的话才刚说完,一旁的樊氏便跟着道:“可不是,母亲方才还和我说呢,知道沅丫头年纪小,有些难为她了。” “只是娘娘因着九皇子的事情茶饭不思,宫中太医又都束手无策,咱们可是一家子人,只有九皇子好了,娘娘才能好,咱们府里才能事事妥帖。” 樊氏的话音落下,连老太太都愣了一下。 虽说这道理心知肚明,可说的这样直白,真真叫人听不习惯。 老太太将话接了下去:“你嫂子话虽糙些,但是这个理儿,老三媳妇,你自个儿说呢?” 谢氏并不糊涂,自打知道事情的原委,就知道定是躲不过去。只是她深知,事关皇嗣,万事总是要更周全些才好,免得一个不小心叫人传出什么话来,说是沅儿得了那紫檀佛珠便张狂了,以为只她求一求慧悟大师就能如了她的心意了。 旁人想不到,她这当母亲的总要将女儿护的更仔细些。 谢氏看了站在那里的穆鸢一眼,才对着老太太道:“事情轻重媳妇自是明白的,只是那慧悟大师到底不同旁人,咱们就这样去了,唐突之下若是惹怒了大师,岂不耽误了九皇子的病情。” “依媳妇看,事关九皇子,总该请毓妃娘娘求得皇上同意,宫里头派一个有脸面的人,咱们府里有个长辈跟着和沅丫头一块儿去才好。” “媳妇知道毓妃娘娘担心九皇子,一时记起慧悟大师来便着急派人传话出来。只九皇子是娘娘的儿子,更是圣上的皇子,母亲您说呢?” 老太太听着这话,细细打量了谢氏一番。 这往日里,倒是她低估这儿媳了。 “你说的倒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事关皇家,是该谨慎些。” 老太太说着这话,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樊氏听着,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有些挂不住了。 这谢氏倒是个爱出头的,以为老太太想不到呢。 实际上,老太太是不想如此折腾,原想着事情办成了,府里脸上风光。若是慧悟大师驳了这个面子,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 只这会儿看,老太太竟也被谢氏这一番话拿捏住了。 也对,谁叫得了慧悟大师眼缘的是谢氏嫡亲的闺女呢。 她若不依,旁人也总不能叫人绑着去。 过了片刻,老太太才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决定道:“这事情就这样办吧,我这便给娘娘去一封信,探探娘娘的意思。” 老太太这话就是答应了,等书信进宫,就看皇上有何意思,宫中如何安排了。 傅沅跟着谢氏从慈晖堂出来,等到了景宜院,才忍不住道:“我还以为这样的事情母亲定不想叫我插手呢。” 事关皇嗣,总是有许多顾忌,但凡出了事,宫里头的人又有哪个是省心的。 毓妃娘娘瞧着和气,可若是九皇子一个不好,这些和气便也没了。 听着傅沅这样问,谢氏摇了摇头:“我不依,老太太难道就不叫你去了?传到宫里去还以为是咱们故意不去救九皇子的性命呢。” “我只觉着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就是真请来了慧悟大师,救得了还好,救不了,娘娘不好怪罪慧悟大师,只怪你去请了这一趟,给了她希望,又叫她跌入了深渊里,难免会迁怒不喜你。” “更别说,你的脸面有多大,真真随便在那求一求,便能请动慧悟大师了?退一万步说,若是真请动了,事情传了出去,往后这个来求,那个来求,都是长辈,你应是不应?” 傅沅一脸震惊,她虽知道事情复杂,却也从未想过这么多,一时竟怔住了,半天才开口道:“还好母亲方才跟着去了,不然女儿哪里会想到这些。” 谢氏拉着她的手,叫她挨着自己坐了下来,认真道:“你还小,自然是想不到这些,不过这事情可一不可再,我看不如趁着这回求见,将那紫檀佛珠交还给慧悟大师吧。” 傅沅有些诧异,可想着今日的事情,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嗯,女儿自会归还,向大师告罪。” 她一个无权无势养在闺阁的小姑娘,确实不该得了这样的东西。最开始的时候,她哪里想到会有今日这样的情况。 母亲说的没错,今日是毓妃娘娘,明日就会有别人,她是应还是不应? 傅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紫檀佛珠,合该找个有权势地位的人,才不至于有这些烦扰。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宫里头才传出消息来。 毓妃娘娘求得皇上允许,皇上派了四皇子宋庭远,和她一起去灵岩寺求见慧悟大师。 傅沅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人举止轻浮,最是爱逗弄她了,每每见着她生气了他还笑。 还有他强交给她保管的那块儿玉佩,傅沅想着,不知怎么,心里头愈发烦躁了。 “姑娘,您怎么了,脸这么红,可是热的厉害?奴婢再去拿一盘冰来。” 傅沅一下子愣住了,心道好端端的,她脸红什么,定是天气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