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圣古上年,三界祥和平稔,万世中,十方百处,皆然安稳如入圣界之初。 仙,人,魔,相互制衡,处处安然。 一切,运作如初开世一般,井然有序,层次分明,平稳而度。 —————————————— 云陌仙界,玲琅阁内,仙气腾漫,处处皆是浓厚的灵仙之息。 阁内,一片寂静。 按照修行规矩,玲琅阁的弟子,此刻皆是于玲珑塔中进行修行。 唯独,玲琅阁阁主嫡传弟子,林悦。 女娃一身白净的衣裳,黑发高高束成修行髻,浑身正腾着并不浓郁的浅青色仙气遮掩着自己的行踪,从玲珑塔中偷偷地跑了出来,往冷玉殿而去。 殊不知,女娃并不娴熟的仙术以及那有些拙笨的行动,早就是被她的师傅看了个通透。 金衣女子端坐在暖玉殿内,看着面前的传送镜,镜中悦儿那古灵精怪的小模小样,本已是腾起了金光的手缓缓地收了回来。 眼眸黯了一瞬,心头深深叹了一息。 如今,怕是只有悦儿才能让师傅开心些了。 如此想着,金衣女子的手却是再次腾起了金光,对着传送镜轻轻一挥,仙气瞬时流转,眨眼便传送到了林悦的身上。 林悦本还是有些吃力的运着仙力腾空在云上,一边还要遮掩着自己的气息害怕被师傅所发现,陡然间,觉得自己的身子猛地一轻,竟是向着冷玉殿径直飞去。 “啪——!” 速度之快,是林悦从未感受过的,以至于小小的身子,没能及时停住,重重地撞在了冷玉殿主殿的门上。 传送镜前的金衣女子,轻轻笑出了声。 “诶哟——”林悦的小脸皱巴着,小身子泛着疼,刚出口两字,便即刻停住,她知道的,师祖喜静,厌恶吵闹。 噤了声,林悦的脸依旧皱着,缓缓地向着里头探去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悦儿。” 银发女子带着浅笑的声音已是响起。 “悦儿见过师祖!” 林悦的身子顿时站得笔直,双手拱起,头垂下,行了一礼。 “悦儿是来听师祖讲故事的吗?” 故事二字出口,已是惹得女娃兴奋不已,身子顿时往殿内而去。 “好呀好呀,悦儿最喜欢听师祖讲故事了,师祖等悦儿去搬一个仙凳来,免得师傅今日又要说教悦儿没有修炼了。” 一头银发落地的女子,身子微微蜷着躺在仙长椅上,通体的肌肤泛着近透明的白色,一双带着浓厚沧桑光芒的眸子泛起了浅浅的笑意,看着那个不过才开始修行一百年的徒孙逐渐跑远的背影,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眼中的水光,微微泛着颤。 女子的面貌惊若天人,纵然已是一万年的光景,可她依旧如刚入世时一般,清秀的眉,清丽的眼,红唇微开,勾出一丝入魂的笑意。 仙长椅发出一阵一阵的幽蓝色光芒,将女子护在了其中,同时刻,也护住了她的心脉。 看着悦儿的身形几个消散越发走远,女子本加深的笑意终是缓缓散开,末了,一片萧瑟。 整个冰玉殿内,独留下她一人,原本沧桑的眸子里,那颤颤的水光,吧嗒一声,还是落了下来,落在了仙长椅上,凝固成冰。 纤细白长的手缓缓抬起,摸上了那一头银发中唯一的一支木兰花簪,而后轻轻地抽了出来,送到了自己的视线中。 眼中的泪似是断了线的璃珠一般不停地落在了仙长椅上,一阵阵的幽蓝光芒中,冰冷的泪珠都好似带了暖意。 白皙的手握着木簪,逐渐用了力。 “我卫絮这辈子,总归只爱过两个男子。” “一个,死在了我的玉骨笛下,尸骨无存。” “一个,代我跳入了孽罪渊,魂飞魄散。” “我哪里有什么故事可以言说。” “我有的,不过是那满目疮痍、血肉模糊的一万年罢了。” 双眸缓缓阖上,晶莹剔透的泪,不断地往下落着,砸在仙长椅上,映着那幽蓝色的光。 女子的手渐渐抬高,木簪的动作缓缓而起,极为轻慢地划过了自己左手腕的位置。 “啪嗒——” 随着木簪落在仙长椅上的声音在整个空旷旷的冷玉殿上响起,仙长椅幽蓝色的光瞬时消散,再没了光亮,好似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石长椅罢了。 长椅上,是一支雕刻得并不完美的木兰花簪,以及,散落开来晶莹剔透的泪珠。 女子的身形,早就是在木簪落下的一瞬,化成仙尘,缓缓消散不见。 整个冷玉殿内,似是任何事都未发生一般,依旧平静。 “师祖师祖,您瞧,悦儿今日是自己运功将仙凳取来的,您瞧……” 悦儿双手交叠在胸口打出一个印诀,头顶上约莫两人高的地方,漂浮着一个白色的石仙凳。 随着脚步迈入冷玉殿,悦儿的话音戛然而止,愣在了原处,仙凳也是随之落下,滚落在悦儿的脚边。 “师……祖?” 悦儿的声音带着浅颤,慌乱地看过整个殿内,一双眸子中的担忧不断地扩大,再次重重唤了一声:“师祖?” 师傅说过的,师祖不能离开这仙长椅! 空空如也,除了长椅,再无他物。 悦儿的眉逐渐皱起,看着那空空的长椅,终是一个回身,腾起了她一身的仙力:“师傅!!!师祖不见了!!!” 声音响起的同时刻,一道金色身形已是几个闪身,以着极快的速度,几个消身,从距离这里足足十里的暖玉殿而来。 金色衣袍的女子出现的一瞬,玉手一个抬起,已是搭在了悦儿的肩头上。 眸子里的光,却是几次黯淡而下,看着石长椅的方向,久久未动。 木簪同泪珠,静置在长椅上,宛若天生便带着风骨一般,透着了同女子同样的风华之息。 “师傅,师祖……不见了……” 悦儿不过才修行一百年的光景,对于这些,自是不懂。 “师祖,不是不见了,是羽化了。” 金衣女子的手缓缓腾起了一丝金光,对着那石椅上的物件轻轻扬去,眨眼的功夫,木簪连同泪珠,同样化成仙尘,消散不见。 “师傅,什么叫羽化呀?” “羽化,便是师祖化作了仙气,时时刻刻皆是伴着我们。” “那……师祖还回来吗?悦儿还想听师祖讲故事呢……” “悦儿乖,以后,师傅给你讲故事。” “好呀好呀,师傅要给悦儿讲什么故事呀?” “师傅,便给悦儿讲,师祖的故事,可好?” “师祖的故事?” —————————————— 是了,那个,关于卫絮的传奇故事。 第一章、长恨阁 圣古初世,天地磅礴之气泱泱而出,纵横仙人魔三界,浩然起势,相互制衡。 天下人界,天上则是划成东西两方,东方为仙,西方为魔。 初世,开天辟地之时,磅礴之息中,有一灵玉落于三界中,化人化物,不得而知。 相传,得灵玉者,得三界领首之位。 若有非得灵玉者妄自尊大,企一统三界,圣古之息切切而下,必反噬而灭,不得往生! 以此,三界有表之安然,相互而敬,且时时皆有安详合泽来往。 然则,天地间十方百处,几近每一人,都望寻归灵玉于己,以求一朝入天登顶,率统三界。 人心本就如此贪婪,何论仙魔? —————————————— 云陌仙界,长恨阁内。正在举行着十年一度的长恨阁入门弟子的选拔大会。 长恨阁殿前广阔的广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如今还在长恨阁内修习的弟子。 十年一度举办的入门弟子大会,在这人群中,有着那才入长恨阁不过几十年光景不谙世事的年轻弟子,也有着那在长恨阁修行了几百年的年老弟子,但相同的是,这些人都有着极为年轻的面貌。 修仙之人,仙容永驻本就是最基本的仙术。 一眼看去,于这上千人中,是瞧不出这年龄大小之分的。 也便是因此,卫絮拉着墨风禾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寻找着站位时,口中反复出现的只有这样两句:“不好意思这位大哥,麻烦让一下。” “这位小妹妹,麻烦让我找下站位好吗?” 于卫絮而言,男的皆是大哥,女的皆是妹妹。 墨风禾的手被卫絮死死地拽着,比卫絮矮半个头的她被卫絮护在身旁,紧紧地跟着她。 听到卫絮开口请求别人让路的话语,几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几次都未能出口,只得是眉头微微蹙着,看着卫絮那有些焦急的侧脸,终是缄了口,再次紧了紧抓着卫絮的手,跟着她一道穿过满满的人群,往前走去。 “辰三十二,卯四十六……辰三十二,卯四十六……” 卫絮口中不停低声地念叨着自己和风禾的站位,又是几番的好找,这才看到了地标上那泛着冰蓝色光芒的自己的站位。 “风禾,来!” 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卫絮手中动作猛地一个用力,将墨风禾扯过,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呐,这是你的位置~” 身子被卫絮重重一带,已然站到了自己的站位上,瞬时间,那悬在整个广场最前方的仙屏上已是闪现出了墨风禾的模样,同时刻,一道空灵的女声响起: “谷雨侯楝花司,墨风禾入位——” 随着名字被那女声悠悠然在整个广场上念落而下,墨风禾明显有些拘谨,感受到周遭的人投向自己的视线,轻轻地咬了咬唇,袖中的手缓缓攥紧了自己的衣摆,眉眼一阵闪烁,垂下了头,不再多看。 “风禾,风禾。” 卫絮如暖风一般的声音极为细微地响起,惹得墨风禾抬起眼,往自己左前方的位置看去。 “风禾,莫要害怕,我们尽力便是。” 女子的笑意绵延而起,冲着墨风禾重重地扬了扬,单眼眨了眨,眸中灵气十足,瞬时便感染了始终都极为紧张的墨风禾。 重重地点了点头,墨风禾对着卫絮扬起一个安心的笑,攥着衣摆的手也是松开了不少。 卫絮的嘴角再次一扬,这才回身,踏步入了自己的站位。 “惊蛰侯棠梨司,卫絮入位——” 浅蓝色的光一闪而起,仙屏上迅速便出现了卫絮的模样,同时刻,空灵的女声再一次响起。 卫絮抬起头,嘴角的笑意灿烂而起,看着那巨大如天幕一般的仙屏上是自己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是伸出了手用力地挥了挥,似是在冲着众人打招呼一般,甜美可人的笑意下,是一颗真诚纯净的心。 人群前排左侧的方位,眉眼极为凌厉的女子一个眼刀剜过那仙屏上的卫絮,一声嗤笑出口,迅速收回了眼,红唇轻动,话语中的不屑与嘲讽极尽而出:“如今这长恨阁,竟是连傻子都收了?” “那种小丫头,自然是比不上绾灯的,不看也罢。” 站在女子身旁的一个男子,视线同样极为不屑地瞥看过仙屏上的卫絮,转而堆起了谄媚的笑意看向了身旁的女子,笑容里,除却那讨好,更多的是对于女子的垂涎之意。 被唤做绾灯的女子正细细地瞧着自己手上所涂的蔻丹,虽平日里便不喜这男的,不过他每次说的话,倒是让她极为受用,眉眼一转,赏赐一般,勾勾地看了男子一眼,很快,便又是收了回来。 男子哪里受得住席绾灯的这么一眼,只觉得心神顿时便荡漾了起来,色眯眯地扫过席绾灯那玲珑有致的身子,脑子中早就不知想到哪处香艳之地去了。 “咚——咚——咚——” 随着卫絮甜美笑意的面容在仙屏上消散,下一刻,悬挂于广场四角的仙鼓瞬时而动,发出了沉重而又绵长的鼓声。 随着三点鼓声落下,空灵幽然的女声再一次响起,不过这一次,声音明显有力了许多。 “长恨阁众弟子,行跪拜之礼,迎长恨阁阁主——” 女子声音响起的时候,整个广场上已是亮起了整片的浅蓝色仙光,将所有的人包在了其中。 众人的动作极为整齐,规规矩矩的皆是跪了下去。 “弟子,跪拜师傅——” 千人的声音带着浅微的仙气而起,众人悉数双膝跪下,五体投地,无人敢多有动作。 下一刻,长恨阁主殿方向的上空已是亮起了极为惹眼的金色仙光,仙光夺目耀人,照亮了整个长恨阁的半边天。 旋即,金光缓缓散开,从那金光中,已然踏步而来身着金白色衣袍的俊朗男子。 男子黑发高束,垂发半绺于身后,随着从天而降的动作飘然而起。 清雅俊朗的面容上,一双星眸泛着些许柔光看向了众人。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透着说不出的清幽朗然之意。 金白色的衣袍带着极尽浓郁的金色仙气,无风自飘,男子的身形终是缓缓地落在了广场最前端的试炼台上。 第二章、古不繁 “起来吧。” 身形落下的一瞬,男子儒雅淡然的声音带着浅笑缓缓地落在了整个广场上。 “诺——” 众人再次齐声,动作格外统一地站起了身。 也是起身的一瞬,那仙屏上,已然出现了男子的面容。 金白色的衣袍无风自飘,浑身腾起的缕缕金色仙气将男子整个环住,一双淡然的眸子中噙着浅薄清雅的光,缓缓扫视过众人,男子嘴角的笑意不减。 广场上,所有白衣的长恨阁弟子起了身,神色十分恭敬,眼神中皆是极为认真地看着那仙屏上的男子,双手交叠在腹部,规矩不已。 男子的面容上始终噙着浅薄的笑意,笑意温暖而出,似云陌仙界最东方那片棠梨丛春日里一般的模样,柔软温柔不已。 男子站定不过片刻的功夫,另一道身形已是从那殿上方腾空而出,黑金色的婀娜身段由仙尘凝聚而起,步履踏着黑灰色的仙气从空中走下,很快便落在了试炼台上,站在了白金色衣袍的男子身旁。 “见过不繁师叔——” 台下广场上的弟子,皆是又一次行了一个浅礼,自然,是对着那女子而行。 被称作不繁师叔的女子一身黑金色的衣袍,衣袍未有束身,飘然而起,腾着极为惹眼的黑灰色仙气,与她身旁的男子的金色仙气相互映衬,并不突兀,反倒是有着极为浓郁的般配之意。 男子嘴角的笑意几不可见地加深了一丝,余光转过看向了古不繁,仙音缠绕着金色的仙气暗暗地传入了古不繁的耳中。 “不繁,你来了。” 一句话,带着他独有的音调,细细听去,好似还带着了一丝暗笑意味。 古不繁的眼角泛着冰寒的光扫视过面前的众人,听到男子那独自传给自己的话,嘴角隐隐一抽,重重抿了抿,并未多有遮掩,一个转眸,直直地看向了男子: “是啊,我的居然师兄,我来了,你很失望?” 同样,仙音暗传。 居然没有接着开口,唇边的笑意,却是缓缓加深了。 收回视线再看向了面前的众弟子,古不繁那一身清冷的气息伴着她始终腾起的黑色仙气倾泻而出,极为快速地将面前的千人一一扫视而过,女子的手猛地一扬,整个广场上空,本一片通透的白色仙气,瞬时已然被古不繁的黑色仙气所笼罩,重重压下。 “今日,是长恨阁十年一次的入门弟子选拔大会。大会的规矩,想必现在在场的所有弟子们皆是清楚,每次大会,最终能获得入门弟子资格的,只有三人。” “此刻你们当中,有着刚入长恨阁的弟子,也有着在长恨阁修炼了上百年的人,孰强孰弱,谁赢谁输,皆未有定数。” “千人出三人,其中的考量试炼难度,你们该是明白。” 女子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冰冷,明白二字落下时,重重地停顿了一瞬,眼神狠狠压低,双手一个挥动,同时刻,那飘在广场上空的黑色仙气带着了浓烈的压制之意,如天塌一般,带着杀意,全面压下。 便是这眨眼的功夫,广场上所有的人皆是感觉到了头顶那无法用言语所形容的强大仙气,狠狠压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位置,逼迫着每个人的身子重重跪下。 “这,便是第一场考量!” “在我的仙阵中撑住两刻钟时间,便算过关!” “若是支撑不住跪下了,便是淘汰!” 话语中寒意和狠意并存,古不繁的手随之重重一个划动,一个黑金色的印诀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口中低低地念了三声,那印诀已然一个流转,飞向了那天上的黑色仙气,再次加重了那仙阵的压制力道。 居然的神色依旧清雅不已,细长的桃花眼瞥看了那一身肃冷的古不繁一眼,转而看向了面前的众人,浑身金光大起,运了仙力,开始观察着这千人。 古不繁的仙阵没有任何的预兆,来得很是突然,便是如此,仙阵压制下来的一瞬间,人群中,已有些许人一个支撑不住,径直便跪了下来。 且有不少,就在卫絮的周围。 扑通扑通扑通,随着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跪下,卫絮的心头明显有些被吓到了,几个转眸看向了那些被仙阵压制着跪下的人。 一旦跪下,地下的蓝色仙光便瞬时将那人所包裹住,再无法受到外界黑仙气的压制。 同时刻,痛苦的怒吼、尖叫、哭泣,各式各样的声音高高响起。 可是……可是…… 可是为何,自己竟是一丝都感觉不到?! 卫絮垂下眼,诧异地看过自己的身子,再抬起头,看向了自己头顶的黑仙气,那黑色的仙气,就在自己的天灵盖位置,不断地流转着,但卫絮,却是没有丝毫的感觉。 似是就如平日里站立一般,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压制之息。 心头满是诧异,慌乱地看过周遭的众人,卫絮一个重重的转身,极为担忧地看向了右后方的墨风禾。 只见墨风禾正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一缕黑色的仙气正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头顶处,让她丝毫不得动弹,带着灼热温度的压制之息,已是将墨风禾的身子一点一点往下压去。 “风禾!” 眼见着风禾的身子越发弯了下去,卫絮一声重音而出:“运仙力啊!!!” 卫絮并不明白为何自己一丝一毫的事情都没有,但她却是清楚,若是风禾只顾一心躲避,那定是无法撑住的,如今看这模样,怕是只有运仙功才能抵挡掉一些压制。 头顶的压力越来越大,加之又是灼烫不已的温度,墨风禾早就是无法支撑住,此刻听到卫絮的话,双手抱着的头极为艰难地抬起了一丝,看向了卫絮: “我……我……没法……运……运仙力……” 话语出口后,墨风禾眸子陡然睁大,这才惊觉,卫絮,竟是如没事人一般?!纵然那缕黑仙气同样在她的头顶,可卫絮的模样,丝毫没有痛苦之意! 便是这一个走神,墨风禾头顶的黑仙气瞬时变得浓郁,再次大力压下。 第三章、流水诀 “啊!!!!”墨风禾终是一个没有忍住,尖声叫了出来,本抬起看向卫絮的眼迅速收回,双手死死地抱着了自己的头,双膝已然弯下了许多,若是那黑气再一个重力,她恐就要跪下去了。 “风禾!”卫絮的眸光刹那间凝起,看着墨风禾那痛不欲生的模样,自己却又是无能为力,心头的担忧和怒意并存,担忧的,是风禾这般模样,就算真的撑住了,怕是也无法进行后面的试炼,愤怒的是,对于这些仙为不足的长恨阁弟子,那古不繁竟是动用了这般大的仙阵。 “风禾!”卫絮的身子半蹲着,看着墨风禾那死死咬着牙同黑色仙气对抗的模样,眉头紧锁着,几次想伸出手去扶起风禾,却是又收了回来,卫絮很清楚,若是自己帮了忙,风禾便再也没有机会成为长恨阁的入门弟子了。 “啊!!!!!!”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声音,痛哭声、喊叫声,怒吼声,杂乱地入了卫絮的耳,眼中,是墨风禾那狰狞痛苦的神色,卫絮攥着衣摆的手愈发地用了力,死死地咬着唇,几次抬眼,看向了头顶上空那颜色越发加深的黑色仙气。 周遭的人,已然是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去! 试炼台上,古不繁的视线始终冰寒不已,眼神厉厉地看过场上的千人,手中的仙力丝毫不减,眼见着已是跪下了不少的人,双手却是又一次划出了一个更为繁复的印诀,径直往那空中的仙气推去。 “不繁。” 女子手中动作扬起的一瞬,居然的视线迅速收回,对着古不繁轻声唤了一句。 古不繁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那重新打出的印诀已是叠加于那黑色仙气之上,瞬时加重,也是同时刻,广场上又是一批人没能坚持住,一下子跪了下去。 眉头微微一蹙,居然手中的金光轻轻一划,阻拦住了古不繁下一个划出的印诀,声音轻飘而落:“他们仙为不足,撑不住你的墨流。” 眼眸一个低垂,古不繁看过那打散了自己黑色印诀的金色仙气,双手停顿了片刻,却是并未有任何的犹豫,重新打出了一个更为复杂的印诀,眉眼余光看向居然,嘴角的寒意依旧十足: “撑得住,是他们的本事,撑不住,也是他们自己修为不足。” “若不然,这试炼的意义何在?” “岂能那么容易便做了你的入门弟子?” 三句话落下,古不繁手中那万般流转的印诀一个扬起,再度飞向了空中的黑色仙气。 居然神色上未有任何的变化,却也是未再阻拦古不繁的动作,身上的金光一个流转,缓缓地息了下来,反倒是转过了眼,重新看向了那已是跪下了大半的人群。 不繁的这试炼,怕是要筛掉足足一半的人都不止了。 随着古不繁那再次加重的墨流,整个广场上空,已然是全数黑了下来,每个人的头顶,皆是比先前更为浓郁的黑色仙气。 “啊!!!” 墨风禾的双手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下唇已然快被她自己咬出血来,长恨阁十年一次的选拔大会,她这才是第一次参加,她想试试,自己究竟能坚持多久! 广场上痛苦不已的声音越发地少了起来,却是每一声都尖锐不已,似要刺穿耳膜一般。 除却墨风禾,卫絮身旁的人,皆都是支撑不住,全数跪了下去。 一眼望去,整个广场上的人,不过百人不到了! 墨风禾痛不欲生的声音不断地传入耳中,卫絮的手几次想要伸出,却终是颤抖着收了回来:“风禾!风禾,若是坚持不住,弃……弃了便是。” “大不了,我们十年后再来!” “啊……!!!咳咳……不……不……我不要……” 墨流的温度越发灼烫了起来,不断地从墨风禾的头顶来,加之那如千斤的压力,墨风禾的腿已是不断地弯下,就要触碰到那地面。 “风禾!”卫絮的手死死地攥了起来,眸中的担忧愈发浓郁,可是此刻,她知晓的,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风禾怕是都不会放弃的。 再次一个回眼看向了那映着居然和古不繁的仙屏,卫絮重重地咬了咬自己的唇,一个起身,站直了身子,眼中的光由担忧变得坚定,一个抬眼,看向了自己头顶那浓郁的黑色墨流,眼神泛起了厉厉的光,再无犹豫,双手猛地在胸口扬起,快速地打出了一个水蓝色的印诀,而后那泛着水雾气一般的清透蓝色仙气,瞬时化成了鞭绳,缠绕上了那一直压制着卫絮的墨流。 蓝色的仙气,灵气十足,从卫絮的头顶开始蔓延,缠绕着墨流径直而上,直冲云霄! 卫絮的仙气隶属水毒之性,清透的蓝色缠绕上墨流的一瞬,试炼台上的两人眼眸顿时起了变化,全部凝在了卫絮身上。 墨流之气为木火之性,与卫絮的蓝色仙气正巧相克,便是因此,那水毒仙气缠绕上自己墨流的一刻,古不繁已是陡然感觉到自己的墨流被重重地反制住,一时间竟不得发力! 整个广场上,唯独卫絮一人,身子依旧是笔直地站着,手中的水蓝色仙气更是腾霄直上,将自己头顶的墨流整个完全缠住。 这套流水诀,卫絮已是修炼了许久,可是从未真的用过,今日,是卫絮第一次使出,双手不断划动着,控制着那仙气越发往上而去。 面庞上,卫絮的眉头紧皱着,抬眼看着空中的情况,生怕自己若是一个不小心,控制不住这仙气,直接被反噬。 感受到那蓝色仙气对于自己的克制,古不繁的视线一个冰寒,没有任何的犹豫,脚下生出仙气,身子一个腾空,已是飞跃到了半空中,同时刻,双手打出高等印诀,再一次重重压下。 卫絮那本已是缠绕着入了半空的蓝色仙气,在古不繁的打压下,瞬时被吞噬掉了大半。 也便是墨流仙气变大的瞬间,整个人群中,竟又是跪下了去了好几人! 第四章、修为 随着古不繁的腾空,墨流的气息已然是照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加重,且变得愈发灼热,如此一来,整个广场上,竟是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的模样! 卫絮那本缠绕上墨流水蓝色仙气,瞬时已被吞噬,且再次加重了力道。 黑色仙气冲击而来的一瞬,卫絮虽未受到伤害,脚步却也是因为那不可抗拒的力道而重重地后退了好几步。 “惊蛰侯的人?倒是有些真本事。” 古不繁的周身腾着黑色的仙气,腾空立于天上,以着打量的俯视目光看向了那个此时此刻唯一一个还是站立于广场上的女子,嘴角虽依旧冰冷,却是已然带起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对于长恨阁的弟子,她古不繁确实极为严厉,但论到底,她一心却也是只为了那些弟子能有更好的修为,若是遇上那些真有本事的弟子,古不繁更是会悉心所教授。 此刻,古不繁眼角的光已是带了些几不可见的笑意,再次打量着扫视过卫絮,双手交十在胸口交叠,随后猛然打开,黑色的墨流顺着她的动作刹那间铺涌出来,再次覆盖于整片广场之上,不过不同的是,随后,那本压制着其余几十人的墨流迅速地收回,紧接着快速凝聚而起,全数向着卫絮冲击而来! 被先前那道墨流攻击地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卫絮手中本凝起的仙气早就是完全消散,呼吸声急促,死死地咬了咬唇,快速地抬起眼看向了空中的古不繁,她自然,是听到了她的话语,停顿了片刻,才沉下声音来,双手交叠行了一个浅礼:“棠梨司卫絮,见过不繁师叔。” 便是这话音刚落下一瞬,卫絮已是感觉到了头顶那墨流,以着从未有过的力道,直直地向着自己冲来! 墨流的速度极快,未待卫絮反应过来,已是直冲向了她的面庞,气势汹涌! 抬起的眸中迅速滑过一道极为明显的惊恐,卫絮完全没有料到,不繁师叔竟是用了这近八成的功力,来攻击一个入长恨阁不过才六年的自己?! 黑色的墨流以着一种汹涌的气势迅速冲来,根本没有给卫絮留下任何可以思索对策的时间。 脑海中,一片空白,卫絮被惊得呆愣在原处,就那般直直地看着墨流向着自己冲击而来。 空中,古不繁凝重的眼看过卫絮,划过一丝重重的失望。 空有一身本事,却是没有定性,这样的人,怕是也无法真正出才。 随着推断入心,古不繁打开的手动作极为细微,已然有了缓缓收回的打算。 “阿絮!!!” 没了墨流的攻击,墨风禾的身子自然松懈了下来,看着前方卫絮那呆愣着不知道躲闪的模样,口中一声尖叫重重出口! 一片空白的脑海,被墨风禾的那声尖叫狠狠刺穿,卫絮那因为惊恐而松懈下来的手陡然间便有了反应,眉头重重一皱,瞳仁中,那墨流已是到了面前! 下一刻,整个长恨阁殿前的人均是看见了,那白衣的女子,浑身腾起了极为浓郁的水蓝色仙气,身形快速向后翻转,而后高高地腾了空,竟是飞到了同古不繁一样的高度。 而那道本该攻击到卫絮的墨流,已然重重地砸在了卫絮的站位上,将那站位地面的幽蓝色仙气,顿时吞噬。 作为那为数不多撑住墨流的几十人中的一员,席绾灯的视线在古不繁全力攻击卫絮时,便凝在了那个她先前嘲笑的女子身上。 见她竟是可以腾空而起,失声脱口:“御飞?!” 只是下一瞬,席绾灯面上的神色已然是再次嗤笑了起来,因为她看见,卫絮不过是腾空了一瞬,而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显然,卫絮的模样极为吃力。 口中漠然地冷笑了一声,席绾灯的嘴角满是嘲讽之意,看样子,是自己多想了,这小丫头,岂会有御飞那般高的修为? 如此想着,席绾灯那略微有些紧张的眼眸一下子便放松了下来,双臂相叠于胸口,带了丝看好戏的心情,看着那空中打斗的场景。 今日,对于那入门弟子的身份,她席绾灯,可是势在必得! 随着卫絮一个跃身而后,蓝色的仙气将她完全包裹,再一个向后翻腾,脚步重重地踩在了地上,旋即,那蓝色的仙气缓缓散开一些,卫絮的面容也是露了出来,极为明显,躲避开古不繁的这一次攻击,耗费了她太大的体力。 抬起眼看向半空中周身流转着墨流的古不繁,卫絮呼吸急促,面色明显有些苍白:“不繁师叔,弟子修为不足,还……” 话还未说完,卫絮的眸子刹那间再次睁大,她没有料到的是,古不繁竟是丝毫没有听进自己的话,反倒是手中动作猛然扬起,将那铺散开在空中的墨流悉数收回,而后以着最快的速度,聚气而起,再次直直地向着卫絮攻击而来! 所有的话语都僵在了嘴边,卫絮根本没有想到,古不繁竟是对自己再三出手,进行试炼! 那汇聚而起的墨流,卫絮心里很是清楚,自己是完全接不下来的! “修为足不足,不是你说了算。” 随着那黑色的仙气从空中冲击而下,古不繁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了起来,这个孩子,她倒是有些喜欢了。 来不及任何的思索,卫絮的脚步匆匆后退,同时刻,手中打出一个复杂的印诀,蓝色的仙气由她的掌心快速腾起,旋即快速流转,绕着她的周身铺散开来,将卫絮的整个身子包裹住。 这墨流的冲击,她自认是对抗不来,如今,怕是只有想法子,抵挡一些便是一些了。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墨流便径直冲向了卫絮的身子。 刹那间,黑色的仙气与蓝色的仙气相交融,看似融为一体,但却是只有当事两人知晓,这两股仙气,以着怎样的力量在进行着对抗。 死死地咬着牙,卫絮双手的印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蓝色的保护罩将她整个人笼在其中,那黑气不断地碰撞着自己的蓝色仙气,保护罩已然是越发薄了起来。 第五章、师尊 我没惹到这不繁师叔吧…… 心头这般想着,卫絮越发觉得此刻的自己艰难了起来,这场上还有这么多人,怎的就这般针对我了? 越想越觉得不解,一个走神,卫絮手中流转的印诀明显有了一刻的松懈,刹那间,墨流直驱而入,瞬时便破开了护着她的蓝色仙气罩,直冲向了卫絮的胸口位置。 那一瞬,黑色的仙气已然将卫絮周身的蓝色仙气全部驱散,且径直穿过了卫絮的身子,堆蓄在了女子的身后,让卫絮,再无退路。 眸子刹那间泛起了深深的惊恐,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周身被墨流死死地控住,没有任何的后路可退,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卫絮的心冰凉至谷底。 本还保持着印诀的双手,无力地松开,缓缓地垂在了身侧,头重重侧过,闭了眼,卫絮已然是做好了要接受那重重一击的打算。 黑色的仙气宛若鬼魅一般流转着,环绕着卫絮的身子不断的缩紧。 半空中,古不繁的眸光闪过一丝凌厉和趣味,双手动作不息,墨流随着她的动作,越发束缚起了卫絮。 没了蓝色仙气护体,卫絮也是感觉到了那墨流的丝丝灼热之气,眼睛闭着,眉头狠狠蹙起,脑海中一个翻腾,害怕和惊恐却是并未出现,她竟是想到了昨日晚时那只自己未吃完的肥美大鸡腿了。 别了……鸡腿君…… 极为细微地吧唧了下嘴,卫絮的身子下意识地有些蜷缩了起来。 千人的广场上,所有人的视线中均是带着惊恐看那个被墨流所攻击的女子。 翻腾的黑色仙气带着凌厉之气不断地靠近着卫絮,古不繁的眼角闪过一丝浅笑,双手再度抬起,已是意欲要收回墨流。 下一刻,试炼台上金光大起,那本一直未有动作的居然一个腾身飞跃,手中的金色仙气同时刻划动,向着墨流的方向流转而去。 若说墨流为木火凌厉之气,居然的金色仙气便是那四两拨千斤之势力,不过几个流转飘动,便融入了黑色的仙气中,瞬时消散不见。 所有人皆是愣住,居然起身的一瞬,所有人皆是以为他是要出手救下卫絮,却没料,金色仙气没入墨流后,竟是……没了动静? 半晌都未感受到墨流的攻击之气,卫絮紧紧闭着的眼终是没忍住,偷偷摸摸地睁开了一条缝向外头看去,只一眼,眼眸便刹那间睁大,眸中的害怕被诧异所替代,四下转过眼,看向了自己的周身,一道看着极薄的屏障正护着自己,将那墨流,悉数隔绝在了外头。 诧异的光一闪而过,卫絮的嘴角已然高高地扬了起来,纵然此时此刻还看不清外头的情状,不过她知道的是,自己被救了! 如此想着,卫絮唇边的笑意越发加深,没有任何的犹豫,一个弯腰,双膝已是落地,双手格外规矩地行礼,声音脆生生落下:“谢师傅!” 这金色的仙气,是居然的,卫絮心头自是明白。 居然的身子空立于天上,距离古不繁不过十步远的距离,手中的金光不过一出而散,眼眉处是波澜不惊的笑意,看着古不繁的面庞,且噙了些包容的情愫,薄唇微动: “这个弟子的试炼,通过了。” 话语轻翩,是居然惯有的清雅之气。 在场所有的人皆是愣住,大气都不敢喘。 除却居然,所有人皆是未看到的,是古不繁那卿然一挑的眉头:“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心下一阵笑意,居然岂能看不出不繁的意思,这个弟子,不繁很是喜欢。 “我的意思,惊蛰侯棠梨司弟子卫絮,通过试炼,成为我座下入门弟子。” 居然的声音不高不低,娓娓而来,每个字皆好似带了暖意。 周遭,却是一片寂静。 这广场上的千人,皆是不敢置信,这才不过是第一道试炼,这样一个小丫头竟是就成了长恨阁阁主的入门弟子? 千人的心绪,自然是有着千般的不同。 闻言,墨风禾的嘴角已然高高扬起,一开始便是说好,两人中哪怕是有一人能入师傅的座下,皆是极为欢喜的。 此番不过才第一轮试炼,阿絮便被选中,墨风禾打心里眼便是喜悦的。 千人中,除却墨风禾,更多的是对于卫絮的羡慕,亦或是嫉妒。 席绾灯,便是那嫉妒中的一人。 “嗤。这种人也能被选上,长恨阁竟是到了如此地步了?” 口中重重地一声嗤笑,席绾灯的声音极低,头微微压低,视线却是带着狠毒看向了空中的两人。 原本她就不愿来长恨阁参加这劳什子入门弟子大会,若不是父亲的命令,这长恨阁她是半步都不愿踏入。 如今这个不知什么来历的小丫头竟是这般容易就成了入门弟子,占了一个席位,剩下两个入门弟子的位子,竞争,定是更为激烈了。 嘴角浅薄的笑意缓缓加深,古不繁单手缓缓一扬,墨流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散,悉数融入了古不繁的身子,整个广场上,恢复了一片平静。 光亮,重露。 随着墨流的消散,所有人皆看见,那道包裹着卫絮的金色屏障,以及,在屏障中跪下的女子。 女子的长发随着她跪下的动作而飘散开来,卫絮的礼数,极为规矩。 “起来吧。” 居然大掌一挥,金色的仙气消散,目光投看向卫絮,笑意晏晏。 “谢师傅,谢师叔!” 卫絮激动的心绪难以平息,她自然是没有想到,第一次来参加这入门弟子选拔,自己竟是这般幸运,第一轮试炼便是被选上了! 对于眼前这个孩子,古不繁明显极为喜欢,面上却是并未表现出来,身子一动,落在了居然的身旁:“还唤师傅?” 卫絮本已是要起身,听到古不繁的话语,身子一顿,动作停住,抬起眼看了看半空中极为般配的两人。 旋即恍然笑道,声音极为清脆: “谢师尊!” 所有入长恨阁的弟子,皆唤居然为师傅。 唯有入门弟子,才有资格唤上一句,师尊。 第六章、席绾灯 随着师尊两个字出口,长恨阁殿前,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中均是带着不可置信,呆愣愣地看着重新落回了试炼台上的居然和古不繁两人。 原先以为,居然开口说让这女子成为入门弟子不过是戏说,且古不繁定是会出口阻拦,却没想,竟是当真了? 一时间,那千人的弟子,身子均是僵在原处没有动,每个人的眉眼处皆是透出了丝丝缕缕的不甘心。 现在细想来,古不繁作为长恨阁的长老,又怎会伤及自己的弟子?一切,不过是对那个女子的试炼罢了。 渐渐地,众人自然是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甘心的情绪却也是由此愈发扩大了。 若是当时出手仙气抵抗,此刻那占了入门弟子席位的,怕就是自己了吧? 几近每个人心头,皆是这般想着,几番不平,心有不甘。 卫絮的身形很快便向自己的站位走去,面上的翩然笑意没有丝毫的遮掩,似若带着星辰的眼中满是雀跃,步子停在了墨风禾的面前,面若温煦春色,声音压得极低:“风禾!” 虽只有两字,话语里,却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之意。 墨风禾双手猛地伸出,一把拉住了卫絮的手,眼中是丝丝缕缕的担忧:“可有伤到哪里?” 不繁师叔所有的仙诀墨风禾皆是看在了眼里,那般强度,如此可怕,她怎会不担心阿絮? “无妨无妨,你瞧,我可好着呢,风禾不用担心。” 卫絮生性活泼开朗,墨风禾则是内敛寡言,这般不相像的两人,却是自小便相处地极好,此番来参加入门弟子的选拔,便是卫絮陪着墨风禾所来。 而墨风禾所来,却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希冀。 死死地拉着卫絮的手,墨风禾的眼里是担忧,心绪上,却是如同被尖锐的东西划开了一道细微的小口子,虽说几近看不见,却是一阵一阵地泛着痛感。 拉起卫絮手的一瞬,墨风禾意识到,自己虽替阿絮欢喜,但内心最深处,分明……有一道裂缝,不断地透出了名为嫉妒的气息。 “风禾,下面的试炼定会难度加大,你尽力便好,可千万不能伤了自己。” 卫絮翻手一动,拉住了墨风禾的手,话语中,字字都透着关切,那关切,由心而出,没有丝毫的杂念。 墨风禾嘴角的浅笑微微一颤,感受到了卫絮的关心,将脑中的思绪全部甩开,冲着女子扬了扬温煦的视线:“好。” 殊不知,便是墨风禾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内心深处,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已然缓缓滋生而出。 “小寒侯山茶司席绾灯,见过师傅,见过不繁师叔!” 良久的寂静中,女子声音带着些高扬尖锐,穿透力极强地落下,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声音响起的一瞬,古不繁的眼神泛起一丝浅薄的厉光,看向了那个虽同样一身长恨阁弟子服,浑身却是透着一股子捉摸不透凌厉气息的女子,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地腾起了丝丝缕缕的黑色仙气。 居然的面上始终噙着浅薄的笑意,听到席绾灯的话,自然是转过眸子,扬起泛着温柔笑意的眼看向了席绾灯:“何事。” 两字出口,娓娓而落,悠然空灵。 席绾灯的视线便是在对上居然那双分外清透的眼时,所有在口边的话顿时消散,眼中,只映入了那道白金色衣袍的身形。 那眼神,复杂却又赤裸,泛着一丝灼热的光,看着了居然的眼。 居然的眼里是始终不变的温柔光亮,似是星辰一般,静静地看着席绾灯,唇边,是一抹儒雅的笑。 席绾灯看呆了一般,脑海中所有要说的话皆是消失殆尽,行礼的双手也是僵住,久久未动。 且只一眼,古不繁背在身后的双手便腾起了越发浓郁的墨流,脚步也是缓缓上前,走到了居然左前方的位置,神色冰寒厉厉,重重地凝了视线落在了席绾灯的身上: “师傅在问你话,你的规矩呢?” 规矩二字尤为重声,古不繁的双手缓缓从背后而出,带着丝丝缕缕的墨流,挑了挑自己落在胸口的发。 她是女子,且已然活了两千岁,什么样的是是非非她没有遇到过?怎会看不出来这小丫头看向居然的视线是何种意味? 古不繁的声音听似没有什么异常,可唯独席绾灯能够感觉到,那声音里分明带了墨流之气,直冲向了她的耳朵,一阵灼热。 瞬时间便回了神,席绾灯的视线快速收回垂下,双手再次行了一个浅礼,平息下自己的声音,高扬而出: “弟子拙见,惊蛰侯弟子卫絮,不若才通过第一轮试炼,便有了入门弟子一席之位,这般选拔之法,恐,不能服众。” 席绾灯的话语听着虽格外规矩且语调极为诚恳,可若是细细听去,话语中的每个字,皆是带着针刺,且几近皆是在针对古不繁。 卫絮退回到她原本的站位上,视线自然而然地便投向了那个前方开口的女子身上,单单从背影看,女子的身段极为姣好,且透着了清冷的气息。 眉头微微一动,卫絮袖中的双手缓缓地攥了起来。 她自然知晓,自己不过在不繁师叔的仙阵下侥幸逃过了几轮,便得了一个入门弟子的席位,怕是在场的这千人,皆是不会服气。 感觉到周遭投看向自己的眼神,卫絮的视线缓缓抬起,却是看向了试炼台上的两人。 “小寒侯的人,都是这么不懂规矩的吗?” 古不繁手中的墨流腾起地越发浓厚,话语出口,格外清冷,是古不繁一贯的厉稔。 席绾灯的视线垂着,眸中滑过一丝恶毒的光,若不是父亲的吩咐,此刻的她哪里会跪在这处受这老女人的气? 脚步缓缓踱了踱,古不繁扫视过跪着的女子,凌厉的剑眉重重一挑,黑色的墨流随着她手中的动作一个飞起,直直地冲向了席绾灯,瞬时,将女子锁在其中。 随着古不繁双手的动作扬起,墨流的灼热气息愈发明显。 古不繁声音清透,泛着十足的寒意: “我向来是非公平,你若是能受的住我同样的仙阵,那这入门弟子的席位,便许你一席。” 第七章、试仙石 话语平静,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古不繁的手轻动着,墨流流转着,将席绾灯缓缓锁在了其中。 席绾灯的头垂着,视线中是旁人所看不见的阴狠,感觉到周身那不断腾起的墨流,身子跪在地上没有动,看似极为安分的模样。 黑色的仙气环绕着席绾灯的四周,阴气沉沉。 古不繁也未多有动作,眼眉处是浅薄却又利落的光,唇边没有丝毫的笑意,浑身气息凛冽,看着那个跪着的女子。 半晌,整个长恨阁前皆是没有声响。 所有人均是规矩地站着,不敢有任何丝毫多余的动作。 居然缓缓迈步而出,开口出声。 “入门弟子,本就是师从于我,人选之位,自然是由我来决定。这般,有什么问题吗?” 自始至终,居然的笑意丝毫未减少,脚步缓缓上前,带起了阵阵的金色仙气,飘散开来,与墨流相融,极为相衬。 居然修行了已有近五千年的光景,心境早就是自若淡然,只不过一眼,他便看出来这小寒侯的弟子,明显心思不正。 加之她虽看似恭敬,却是字字都在针对不繁,他自然,是不能容忍。 居然话语温煦,并未有任何的逼人气势,却是每个字,都能听出其中的不快。 席绾灯跪着的身子,竟是在听到居然的话后,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感觉到身子四周的墨流并未有太大的波动,席绾灯的眼眸一个沉下,她还是能明白的,这古不繁,这是在给自己退路。 “弟子愚笨,冲撞了师傅师叔,多有不敬,自愿领罚。” 身子深深地伏了下去,席绾灯的嘴角翻腾起一丝越发冷漠的气息,本意是想找个由头让这长恨阁阁主消了那惊蛰侯弟子的入门弟子席位,却没料不得偿失,自己反倒是被盯上了,若是因此无法取得那入门弟子的席位,父亲怕是要雷霆大怒了。 如此想着,席绾灯收起嘴角的寒意,缓缓直起身子,对着试炼台上的两人投去一个格外真诚歉意的笑意,随后又深深地伏身下去。 居然面上噙着的笑意依旧不减,淡然儒雅,浑身泛着的皆是清雅的气息。 古不繁眼角的余光瞥看了居然一眼,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心头上的情绪,倒是平息了不少。 一个转眼,已然看向了那个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女子。 “卫絮,上来。” 不过便是刹那间的功夫,所有人的余光皆是收回,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张望。 唯独,卫絮。 卫絮一人,身姿极为挺拔,双手依然紧攥着,一双眸子,看着了试炼台的方向,眼中,是微微的厉光。 直至,古不繁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眼中的光迅速退散,卫絮抬起手,很是规矩地行了一个浅礼:“是。” 旋即迈出脚步,径直向试炼台上而去。 上千的人群,竟是自动自觉地给卫絮让开了一条通向试炼台上的路。 卫絮的步子很是沉稳,感受到周遭弟子投看向自己的视线,却是并未因此有任何的退缩,反倒是抬头挺胸,迎着众人的目光,往前而去。 迈步的身形,正正好,经过了席绾灯的身旁。 脚步,极为细微地停顿了一瞬。 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小寒侯的弟子,对自己有着极为浓重的敌意。 不过片刻的功夫,卫絮已是站到了众人的最前方,试炼台的脚下。 “弟子,卫絮在。” 跪身的一瞬,卫絮这才惊觉,这试炼台,竟是有足足一丈之高。 “上来。” 古不繁的嘴角难得的微微一勾,对着卫絮笑了笑。 卫絮望向古不繁的眼底,明显有了些局促不安,试炼台,一般人不得登上,这最基本的规矩,她还是知晓的。 略显紧张的眸子看过古不繁,而后又望看向了居然,直至看到了居然那缓缓点的头,这才平息下了心绪,很是规矩地再次行了一礼,双手微微一个划动,水蓝色的仙气顿时而起。 仙气缓缓而起,绕着卫絮的身子而流转,很快,女子的身形借着仙气的力道一个腾起,白色的弟子袍一个翻腾,很快便落在了试炼台上。 古不繁的眼眸,落在卫絮的身上没有动,眼底对于卫絮的喜欢愈发浓郁了。 不骄不躁,大气沉稳,且天赋异禀,天生仙力便通透,这样的弟子,她自然是喜欢的,不过这喜欢,却是未表现在脸上。 再次向着试炼台上的两人行了礼,卫絮退过身,站在了边侧,很是乖巧规矩的模样。 居然的眼角,是淡然悠扬的笑意,脚步站在古不繁的侧身前两步位置,余光瞥看过那个很是规矩的小丫头,再无停顿,扬起手,向着自己右侧扬去。 广场上,依旧一片寂静,所有的弟子眼中,依旧有着对于那个已是站在台上女子的嫉妒,可却是因为席绾灯的缘故,皆是不敢太过明显地表现出来。 只得是全部屏住声,看着居然的动作。 随着金色的仙气一个高高扬起,试炼台东侧的天空方向已然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金色的仙气逐渐流转成一个漩涡状,与天边的白云交融在一起,发出了逐渐惹眼的光亮。 所有人的视线中再无其他情绪,独留下震撼二字,皆是看着了那金色的东边天空。 “轰隆隆————” 随着漩涡的逐渐扩大,如雷鸣一般的声音也是响彻了整片天空。 一块通体黑色,高约一丈,长宽约为五尺的石头缓缓从那漩涡中而出,同时伴随来而的,是那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以及重重划过的灼目闪电。 千人的队伍,全部皆是看呆了一般,在这天灵仙骨前,自己恍若渺小到难寻所踪。 “长恨阁试仙石,这便是你们的第二轮试炼。” 居然扬起的手终是缓缓放下,话音依旧带着笑意,不过言语却是让所有人都是打了个寒颤,尤其,是那些通过了第一轮试炼的弟子。 长恨阁的试仙石,乃是整个三界都扬名的天生仙器,其中的厉害,不言而喻。 第八章、第一人 古不繁的视线再次扫过台下的众人,手中缓缓一个划动,黑色的墨流再次流转,从试炼台上而下,在人群中流动,很快,便缠上了一部分人的身子。 “墨流仙阵,共三十二人通过。” 古不繁的视线不过快速地掠过了那些被墨流缠上的人,口中的话语便已是落下。 末了,视线的最后一瞬,望向了那个同样被墨流缠绕的女子。 席绾灯。 她,也在这通过试炼的三十二人中。 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漠然的弧度,退回身子,走到了试炼台后侧的位置,正正好,站在了卫絮的身前位置。 台前,独留下了居然一人。 “试仙石,乃是长恨阁所遗承的上古仙器,这第二轮试炼很简单,不过是测试你们的天赋仙力罢了。” 居然放下的手再一次抬起,金色的仙气放出了越发夺目耀眼的光,旋即,那空中的金色漩涡,逐渐向着试炼台的上方而来。 试仙石,也是随着金色漩涡,逐渐向着众人靠近。 巨大的吸力已是让靠近试炼台附近的弟子感觉到强劲的压力。 随着试仙石逐渐靠近,居然的手缓缓收回,金色的仙气却是丝毫未消散,流转环绕着居然而动。 “可有人,自愿上来,做这试炼的第一人?” 双手收回身后,居然的视线中依旧是浅薄的儒雅清光,缓缓地看过台下那周身环绕着墨流的三十二人,并未有任何的厉光,反倒是噙着笑意,可亲不已。 卫絮就站在古不繁的身后,身子略略弯下,视线却是看向了那个漂浮在空中仙气漩涡里的试仙石上。 按道理,自己已是成了入门弟子,是不需要这第二轮试炼的,可不知为何,一想起刚刚走来试炼台时,那个小寒侯弟子所看向自己的视线,卫絮的心头,便涌现出了丝丝的不安。 “想试试吗?” 便是在这万般纠结不安间,古不繁的声音传入了卫絮的耳中。 卫絮猛地一愣,视线下意识地收回看向了古不繁的背影,却是见她,丝毫未动。 迟疑了许久,卫絮才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道:“弟子……” “莫怕,不过一块石头罢了。你的入门弟子席位,不会有变数的。” 古不繁身未动,口未开,声音已然伴着浅薄的仙气传入了卫絮的耳中。 纵然今日是第一次见到卫絮,可古不繁的心底,对于这个还很是稚嫩的女子,已然有了极大的喜欢。若让她去试仙,倒也是并非不可。 这一次,卫絮良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古不繁依旧是背对着她,卫絮并不能看见她的神色。 薄唇抿了又抿,卫絮的心底,是说不上的情绪,兴奋激动,那自然是有的,可若是没有那小寒侯弟子的一番举动,自己此刻,怕就不会如此犹豫了。 古不繁的眼眸处,是依旧如她平日里严厉的模样,脚步略略一动,那浅薄萦绕着她的墨流便缓缓流散开来。 “弟子愿意一试。” 古不繁并未等待多久,身后便传来了卫絮的声音。嘴角,浅浅地勾起一个弧度。 果然是自己所看中的人。 随着卫絮那略略扬起的声音落下,除却古不繁和居然,试炼台下所有人的视线,皆是再一次看向了这个纤瘦身形的女子。 一阵奇怪的气氛,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卫絮行礼的手极为细微地颤抖了一瞬,努力平息下自己的情绪,头略略垂着,避开了下方众人所投来的视线。 居然背着手,站在试炼台的前方,对于卫絮的话并未有回应,却是含着笑,扫看过台下的众人,心头,已是有了大概的决策。 卫絮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看似平静,心里却是丝毫没有底。 半晌,居然缓缓后退了一步,侧过身,看了卫絮一眼: “去吧。” 声音响起的一瞬,金光大亮,盛势而起。 淡金色的仙气陡然从居然身上流转而出,很快便在凝悬在卫絮的脚下。 卫絮的视线垂着,自然是看见了那浓郁的金色仙气,未等她反映过来,只觉得自己的身形一轻,已是被那金色仙气托起,向着空中那巨大的试仙石而去。 卫絮修为不足,还无法御飞,这般陡然升了空,心头一紧,迅速凝了神。 不过就是那眨眼的功夫,她的身形已然在仙气的悬托下停在了试仙石的正前方。 距离极近,一抬手,卫絮便能触碰到那试仙石。 通体黑色的试仙石散发着冰寒至极气息,不断散发着清冷的仙气,直冲卫絮的面庞而来。 整个长恨阁前,万般寂静。 千人的视线,皆是落在了那个悬在空中的女子身上。 墨风禾站在人群的后段位置,双手攥紧在胸口的位置,一双眸中是满满切切的担忧。 阿絮…… 同样的,席绾灯的视线自然也是看向了卫絮,不过那眼底的冷讽阴冷的情绪极为浓郁,她倒要看看,这不知什么来历的小丫头,倒是有哪些真本事。 扑面而来的冰冷气息不断地冲击着卫絮的面庞,加之脚下的金色仙气的固定,让卫絮根本躲避不开。 没有退路! 自己已是在这试仙石前了,无论自己的仙力是高是低,今日,是必定要经历这一轮的。 眼眸重重地闭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卫絮口中低低地念诵口诀,纯净的水蓝色仙气开始从卫絮的体内缓缓流转而出。 右手抬起,缓缓地摸上了面前黑色的试仙石。 抬起手的一瞬,还未触及那试仙石,刺骨的冰寒以着肉眼都无法捕捉的速度,迅速地缠绕上了卫絮手上的蓝色仙气。 瞬时间,极为诡异而又可怖的一幕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卫絮身上的蓝色仙气,竟是瞬时冻住,再无法流转! 眸子顿时睁大,自己的仙气被冻住的一瞬,她的手也是触碰到了那冰寒至极的试仙石。 痛! 再无其他感受,只有痛! 刺骨的痛,灼心的痛,无法承受的撕心裂肺之痛!!! 然,试仙石和卫絮,在外人眼中,皆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第九章、众不服 右手被无形的力量重重地按在了试仙石上,丝毫动弹不得,卫絮的眸子中死死地看着自己被冻住无法流转的仙气,强压下那蚀骨的疼痛,加快速度念起口诀,却惊觉,仙气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而那灼心的疼痛,却是愈发浓烈明显了起来。 因为疼痛所要发出的尖叫已是到达了卫絮的唇边,痛彻心扉的叫喊瞬时便要出口。 不过就是这眨眼的一瞬间,试仙石通体闪过一道暗蓝色的仙光。 压制右手的那股力量瞬间消散,卫絮周身的被冻结的蓝色仙气也开始重新流转,所有的疼痛也是在片刻间消失,毫无踪迹。 脚下的金色仙气依旧托着卫絮,卫絮那临近口边的尖叫随着痛感的消失也是从唇边消散,蓝色的仙气重新在她的周身流转,一切,恢复最开始的模样。 卫絮的手还触屏着试仙石,不同的是,寒气,疼痛,以及试仙石仙力的压制通通消散不见。 神绪上呆了一瞬,视线看向自己触碰着试仙石的手,卫絮心头的不解和诧异愈发浓郁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古不繁本是站在后方的脚步,下意识地向前走去,眼底的诧异翻涌而上。 试仙石会对试仙之人进行试炼,这是他们皆知晓的事情,可按照惯例,试仙石的试炼过后,会在仙石上显现出来,试炼之人的仙力如何。 可眼下,为何试仙石没了丝毫的反应? 居然站在最前方的位置,自然是将卫絮和试仙石的状况看在了眼中,素来温润的眸底泛起了一丝寒意。 卫絮的手还触碰着那试仙石,心底一片茫然,感觉到周遭一片安静,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很显然,卫絮不知晓这其中的异怪之处,可那人群中,知晓的弟子却是大有人在。 “试仙石都试不出来,这丫头前面的试炼,怕不是虚的吧?” 率先开口的,是那个站在了席绾灯身旁对她万般讨好的男子。 席绾灯的视线依旧看着空中卫絮的方向,听到身旁男子的话语,嘴角几不可见地泛起了一丝冷笑。 随着男子的话语出口,千人的人群中,终是开始低低地泛起了议论的声音。 “可不是,在这试仙石前可是来不得半点虚假的。” “这下看那小丫头还能怎么辩驳。” “这般看,这入门弟子的席位,她可是坐不稳喽。” 话语杂七杂八,却是各个都带着了看好戏的意味。 惹眼的是,那被墨流所圈出来的三十二人,却是极为规矩的没有发出声音。 他们当然清楚,自己是入了这第二轮试炼的人,一言一行皆是被旁人所看在眼中,自然不会多有言语。 上千人的嘈杂声逐渐大了起来,卫絮依旧在那试仙石前,手足无措,转过视线看向广场上的众人,直直地对上了众人那满满嘲讽的视线。 不安的情绪,在卫絮的心头,愈发扩大了。 古不繁的脚步再次上前,站到了居然的身边,看过试仙石前的卫絮,目光愈发灼灼,转过眼看向了台下那些闹哄哄满是嘲讽的弟子。 居然温煦的眼底,那股寒意愈发翻腾而上。单手抬起,一个扬动,金色的仙气托着卫絮缓缓而落。 卫絮早就是一片茫然无措,随着身形重新落了地,甚至都忘了行礼,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是没有动作。 广场上的议论声,愈发大了起来。 古不繁的视线中的厉稔越发浓厚: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随着话语的落下,古不繁的手一个扬起,墨流一个流转,已然重新覆住了整片天空。 “不繁师叔,这小寒侯弟子的仙力,试仙石根本无法测出,她得这入门弟子的席位,我们,不服。” 墨流覆盖的一瞬,站在最前方的一个男子开了口,惹眼的是,那男子,是那入了第二轮试炼的三十二人其中之一。 卫絮站在居然和古不繁的眼前,背对着台下的众人,只觉得四肢泛起了麻意,险些就要站不稳跌坐到地上。 眼神丝毫不敢抬起,卫絮垂着视线,眼中水光闪烁,看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连呼吸都好似窒住。 不可能…… 自己仙力虽不是拔尖,可卫絮还是有着些许的自信能够算得上上乘。 可……可为何……试仙石竟是丝毫的反应都没有?! 古不繁的怒意已然浅浅而起,浑身墨流的气息愈发浓郁,视线投看向台下最前方开口说话的男子,眼神中的寒意逐渐凝聚。 自己看中的人,从未错过,今日,竟是让一块石头给博了脸,且教这些个弟子笑话? 只一瞬,广场上空的黑色仙气翻腾地愈发浓烈了。 居然眸光中没有丝毫的变化,嘴角的笑意却是缓缓散开了不少,深深地看了面前那个垂着头仿佛做错了事一般手足无措的女子一眼,这才抬起头,看向了那个开口说话的男子。 大寒侯山矾司弟子,司马言。 “你有何异议。” 居然的步子迈出,正正好,挡在了卫絮的身形,目光中依旧流转着温润的光,话语却是带着些深寒,落了下来。 显然,司马言和席绾灯不同,他并非嫉妒卫絮得了入门弟子席位,而是在看到试仙石的反应后,心觉不公才开了口: “回师傅的话,此异议并非弟子一人所有,想必在场的弟子心头皆是觉得有失不公。试仙石所试炼没有仙力所显,这样的弟子,如何能做得了长恨阁入门弟子?” 听到居然的问话,司马言的脚步非但没有后退,反倒是上前了两步,对着居然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洪亮且稳重,一字一字清晰落下。 卫絮的脑海中一片空白,面色也是因为这突然的事件变得惨白不已,手脚泛起了一片冰凉和麻木。 她知晓,不繁师叔此刻就在她的对面正看着自己,可她,却是怎么都无法抬起头。 试仙石不会作假……自己的仙力无法显现…… 岂不就是……自己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做入门弟子的资格……? 第十章、谷尘 让人心寒的念头一旦出现,便在卫絮的脑海中,久久无法消散。 泛着麻意的手开始发了颤,卫絮的视线始终垂着,眼中水光闪动,脚步似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一步都迈不开。 古不繁就站在卫絮面前五步远的地方,视线中是满满的阴怒,扫视过台下的众人,收回来再次看向了卫絮。 这个孩子,明显入世不深,慌乱不安和紧张无奈,所有的情绪都是在一瞬间写在了她的脸上。 居然眼底的那份深邃,愈发浓烈了。 不繁看人向来不会出错,且那第一轮试炼自己是全程看下来的,这个惊蛰侯的弟子,天生仙力极为纯厚。 唇边的笑意终是全部散去,居然的步子再次上前一步,视线中光亮清透,薄唇微微一抿,已然要开口说话。 须臾间,那覆盖了整片天空的墨流以着极快的速度瞬时退散,光亮,再次恢复,落在了广场上的每个人身上。 随着空中墨流的退散,那通过第一轮试炼的三十二人身上的黑色仙气,同样消失。 人群中,皆是诧异疑惑,悉数都是抬头,向着空中看去。 墨风禾的视线,却是从一开始,便凝在卫絮的身上,袖中的手紧紧地攥着,视线一瞬不移地看着那个在台上背对着众人的女子。 现在的阿絮,一定很害怕吧…… 心头万般担心,墨风禾没有意识到的是,自己的心底深处有一条裂缝,竟是泛着一丝……喜悦…… 那是由嫉妒而生出的……喜悦…… 墨流散开的一瞬间,古不繁的脚步再没有停留,快速上前,走到了居然的身旁: “师兄!” 古不繁的声音少有的带了丝仓促。 居然的视线瞬时抬起,看向了长恨阁后方的方向,神色未有太大的变动。 唯有,卫絮一人,依旧呆愣愣地站在原处,垂着视线看着自己的双手,脑海中,一片空白。 很快,一股让所有人心头都为之震惊的仙气开始从长恨阁主殿的方向缓缓腾起。 这仙气,同居然出现时的感觉并不同,若说居然是儒雅温和之流,那新出现的仙气,便是清冷磅礴之气,将所有人的神绪,全数镇住。 古不繁的眉头略略蹙着,深看过居然一眼,继而转过眸看向了那白色仙气腾起的地方。 白色的仙气,愈发浓郁了起来,从东边而来,很快便铺满了整片天空。 众人都已是看呆,看着那自己怕是要修炼上千百年的醇厚仙气,好似连呼吸都窒住。 千万层的浓郁仙气中,终有一人,缓缓踏步而来。 来人一身飘逸白衣,黑发披散在身后,半绺束起君髻,一支通透的白色玉簪插入其中。 广袖拖曳至脚,无风自动,翩然而起。 男子白皙的面庞上,一双深邃的菱眼含着深邃至极的光,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泛着浅淡的粉色。 惊为天人的面容让所有人皆是震惊地愣在原处,除却那对男子面容的惊讶,更多的却是被男子那清冷冰寒的气息所镇住。 随着男子踏空从天上而来,试炼台上的居然和古不繁的动作很是规矩,双双抬手,对着白衣男子行了礼。 台下的众人从未见过那白衣男子,自是不知晓是谁,可是见试炼台上那般高位的人都是行了礼,皆是纷纷都跪了下去。 如此一来,所有人皆是规矩地行了礼数,唯独,那始终没有动作的卫絮,依旧站着。 白色的仙气随着男子的走动而流转,白衣男子的面上噙着冰冷的神色,终是落在了试炼台上。 脚步落下的一瞬,居然和古不繁的话语同声而起: “不繁见过师尊。” “居然见过师尊。” 两人开口的须臾,身形也是重重地跪了下去,对着白衣男子行了大礼。 白色的仙气,依旧流转不停,男子的面庞上,是始终未减少的寒冽。 落地的同时刻,男子的广袖轻轻一扬,那白色的仙气便迅速地消散了不少。 眼眸丝毫未看台下的众人,男子的瞥看了居然和古不繁一眼,旋即,眸光停在了那唯一一个站着的女子身上。 口中话语落下:“起来吧。” 居然先有了动作,古不繁停顿了一瞬,慢了居然一拍才站起了身。 随着几人间的对话出口,所有跪着的弟子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白衣男子,竟是那只在云陌仙界传闻中所出现过的—— 长恨阁先圣,谷尘。 起身的一瞬,古不繁的余光已是瞥看到,师尊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了卫絮的身上。 心头陡然一紧,古不繁双手猛地一把攥起。 坏了,竟是将那孩子给忘了! 一个抬头,古不繁的声音明显拔高严厉出口:“卫絮,还不行礼!” 师尊性情冷冽,且旁人捉摸不透,她对这孩子又是极为喜欢,自己自然要先开口训斥,好让师尊的不快能减到最低。 卫絮的视线依旧垂着没有抬起,浑身的凉意越发翻腾而上,直冲女子的胸口而去。 “卫絮!” 眉头重重一挑,古不繁眼中的厉稔看似加重,实则心头的担忧愈发浓郁,口中再次重重地扬了一声。 这一次,卫絮终于好似听到了声音,恍惚着抬起眼,看向了面前的人。 眼前,一片模糊。 胸口,为何这么疼? 重重地甩了甩头想要看清面前的人,卫絮却是发觉,眼前好似有一层薄雾笼罩着一般,自己竟是怎么都无法看清。 “不繁……师叔……” 卫絮自是听到了古不繁对自己的唤声,抬起手用力稳了稳自己的脑袋,口中喃喃地应了一声。 居然率先发觉了卫絮的不对劲,口中声音依旧沉稳:“你怎么……” 居然的最后一个了字还未出口,卫絮只觉得自己体内一阵浓郁的凉气泛起,直冲向自己心房的位置。 眼前白蒙蒙的雾气猛地加重,再支撑不住,双眸一闭,没了意识,向后重重倒去。 古不繁的脚步下意识地便迈了出去想要去接住女子。 须臾间,白色的仙气陡然浓郁而起,一阵凉风而过,一道白色的身形已是抢在了古不繁之前有了动作。 第十一章、罢了 随着白色仙气一阵流转,下一刻,居然和古不繁皆是看见,自己的师尊,竟是将那孩子,打横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眼眸陡然睁大,古不繁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情景。 卫絮闭着眼,面色惨白不已,静静地横躺在谷尘的怀中,看起来,瘦弱不已。 长袖几近将卫絮整个人护住,谷尘浑身气息依旧一片冷冽,垂下视线看着怀中女子的面庞,半刻未动。 “师尊,那孩子她……” 吃不透谷尘的意思,古不繁还是开了口,想要护住卫絮。 “她的席位,罢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扣住了卫絮的肩头,谷尘的视线极为缓慢地抬起,眸中,一片薄凉。 话语不多,却是每个字都有着极重的分量。 居然和古不繁自然听懂了谷尘的意思,这是,要罢去卫絮入门弟子的席位。 微蹙的眉头一动,古不繁没有再开口说话。 居然则是全程缄默,神色分外平静。 两人很是清楚,师尊出口的话,从未能有过变数。 薄唇微抿,谷尘的眸子再次垂下看向了自己怀中的女子,周身气息清冷,再未看向任何人,白衣飘然而转,仙气磅礴而出,径直踏空,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白色清冷的身形缓缓升高,仙气不停流转着,环着谷尘逐渐远去。 末了,谷尘的声音似是冬日里从冰棱柱上滴落的水珠一般,凉意十足却又是轻巧地落入了人心: “继续吧。” 旋即,白色身形消失,那磅礴泠然的仙气也是随之消散。 古不繁紧紧抿着的唇边,是隐忍着未发的担忧情绪。 白金色衣袍的居然倒是没有任何的异样,转过身,看向了试炼台下跪着的千人,神色平静,重新运了仙力,打算开口说话。 一瞬间,女子的纤纤玉手,带了极重的力气一把死死地攥住了居然的衣袖。 居然的眉头微微一动,转过眸,先是看向了不繁的手,而后才抬起眼对上了女子的视线。 古不繁眼中的担忧,分外明显。 也许在长恨阁众弟子眼中,古不繁太过于严厉,但居然却是最清楚不过,对于长恨阁的弟子,不繁的感情,要比自己深厚得多。 更莫说,今日那惊蛰侯的弟子,是不繁所喜欢的了。 古不繁的手以着很大的力气死死地攥着居然的衣袖,望向居然的视线里,担忧和怒意交叠着。 “那孩子……” 仙音暗传,古不繁的呼吸都险些有些不稳。 “师尊自是有他的打算。” 同样仙音暗传,居然的神色温煦,带着了一丝浅薄的关切,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古不繁的手。 再无停顿,转过眼,重新看向了众人: “试炼继续。” 玉手缓缓滑下,古不繁的眸光也是随之黯了下去,若是那孩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心底,怎会放得下? 长恨阁入门弟子选拔大会,似是只不过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再无波澜,照着既定的方式,接着继续。 长恨阁殿前,依旧是那浓郁的庄严之息。 —————————————— 卫絮再醒来时,已是两日过后。 胸口,疼痛欲裂。 卫絮的手死死地抓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苍白的面庞上眉头紧紧地蹙着,双眸紧闭着。 陡然间,女子胸口的位置似是泛起了一阵奇异的幽蓝色,旋即迅速消散,而那疼痛,也是随着蓝色的光,陡然不见。 卫絮往日灵动的眸子,此时此刻透着了深深的无力,缓缓地睁了开来。 周遭,一片白色。 白色的纱帘,白色的仙架,白色的锦被,白色的软枕,白色的屋子。 一切,皆是白色。 奇妙的是,这些白色,并未给人冰凉之意,反倒是透着了些让人心安的气息。 紧抓着白色锦被的手缓缓松开了一些,卫絮定了定心神,转过脸,扫视了一圈整个屋子。 屋子并不大,所有的事物皆是白色,一样一样皆是入了卫絮的眼。 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撑坐了起来,卫絮靠在床边,脑海中,依旧有些混乱。 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在那试炼台上,因为试仙石没有试出仙力而被众人指指点点,那之后的事情,她却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你醒了。” 便是卫絮在这微微发着愣的瞬间,一道醇厚的声音在屋内缓缓地响了起来。 女子顿时一惊,一把抓住了锦被,身子猛地向着床内里而去。 视线投看向外头,一道几近透明的白色仙屏已是出现在了眼前。 仙屏上,是一个卫絮并未见过的男子。 “你的仙袍在案桌上,换好了便出来,自会有人指引你去哪。” 男子的模样很是醇厚老实,说出口的话语也是极其稳重,面上带着一丝完全看不出的笑意。 话语末了,男子的头微微点了点,旋即,手轻轻一扬,仙屏即刻便散了开去。 同时刻,卫絮也是瞧见了那套叠放在案桌上的白色仙袍。 直至此时,卫絮才猛地反应过来,身子一个直起,第一个疑惑从脑海中冒出。 这是哪里? 不过很快,这个疑惑便已是从卫絮的脑海中消散,因为下一刻,她已是看见,那套白色的仙袍,竟是从案桌上悬起,向着自己飞来。 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蓝色的仙气从卫絮的手中快速而出,那仙袍瞬时间便落在了她的手中。 此时此刻,卫絮的心绪已然完全沉下,深深地看了那仙袍一眼,再无犹豫,开始往身上穿去。 一刻钟的光景,卫絮的手便摸上了屋门,深吸了一口气,推了开来。 一瞬间,光亮大起。 入眼处,是卫絮从未看见过的仙界幽然之景。 门外,皆是浓郁的云气。 视线远眺而去,一座极为简约大气的宫殿在远处的运气中隐隐而现。 周遭,错落地分布着一些精致的小殿。 而最惹眼的,却是那在各个宫殿之间所相连的浅金色的由仙气而凝成的仙路。 这是卫絮,从未见过的景象。 纵然她出生在云陌仙界,可她从未见过,这真正建于云上,悉数由仙路相连的场面。 第十二章、忘尘殿 脚步停在屋门口久久未动,卫絮的视线带着初入世一般的新奇,看着外头的场景,心下一阵赞叹。 入长恨阁六年的时间,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般漂亮的景象。 “你就是惊蛰侯的弟子?” 垂下视线看了看自己白色的鞋子,卫絮还在斟酌着能否迈出屋子,一道分外清脆的声音响起,瞬时便吸引了卫絮的注意。 抬起眼,一只小巧玲珑全身雪白的仙鹊正扇着翅膀,悬飞着停在了卫絮的面前,精小如琉璃一般的眼正看着卫絮,双翅扇动着,带起了阵阵的仙尘。 卫絮好奇的眸光越发浓郁,仙鹊并不稀奇,在惊蛰侯的时候她也是见过不少,可此刻,眼前这会说话的仙鹊,她却是第一次看见。 “你会说话?” 卫絮性子本就灵动活泼,见这仙鹊这般稀奇,先前的担忧消散了不少,伸出手指指了指仙鹊,询问出口。 仙鹊扑棱着翅膀,身形一个高起,而后又一个低下,并未应卫絮的话。 不知为何,仙鹊的这一高一低间,卫絮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这小家伙的蔑视之意。 腾空一个飞起,仙鹊小小的眼睛似是重重地瞪了卫絮一眼,清脆的声音落下:“跟我来。” 不等卫絮做出反应,仙鹊扑棱着扇动了下翅膀,带起了阵阵仙尘,向着远处飞去。 眼眸里腾起一丝好奇,看着那小仙鹊逐渐飞远,卫絮的脚步还是迈出了屋子。 浅浅的凉意从脚底泛上,薄薄的云气蕴浮在她的脚踝四周,将她的脚已是完全掩盖。 脚步不过刚触碰到那些云气,卫絮的心头瞬时泛起了惊讶,这云气里,竟是蕴着极其浓厚的仙力。 心头惊奇于这方地界的神奇之处,卫絮并未注意到那只仙鹊已是飞得不见了踪影。 待她反应过来抬起头时,四周,哪里还能见到那仙鹊的身形? 灵动的眸子泛起一丝尴尬,卫絮的嘴角微微撇了撇,原地站了片刻,倒也是没有多有着急,尝试着向着外头迈出了步子,脚边的云气旋即随着她的步子缓缓流转而动。 笑意瞬时挂上了卫絮的嘴角,女子胆子也是大了起来,大步向着外头走去。 浅薄的凉意环着女子的四周,卫絮越发感觉到了四周那浓郁的仙气,心头的喜悦愈发加重。 这般好的修炼环境,她岂会错过! 一边走着,女子口中一边开始低念起流水诀,瞬时,浅薄的蓝色仙气从卫絮的身上腾起,与周遭的白色云气相交叠,泛起了浅薄的清幽之美。 卫絮不知晓的是,她的所有动作,皆是被白衣男子看在了眼中。 谷尘端坐在忘尘殿内,看着面前仙屏上女子灵动活泼的模样,神色深邃,一双黑仁,透着旁人所琢磨不透的清冷幽光。 “先圣,这丫头也太不懂规矩了。” 一旁开口说话的,正是先前那个说要给卫絮带路的仙鹊。 小小的身子立于仙树的枝丫上,喙嘴啄了啄自己的羽毛,仙鹊表现出来的皆是对卫絮的不满。 谷尘的眼眸一动不动,依旧看着仙屏上的那个女子,骨节分明的手中,是一杯清透的茶水。 “先圣,这种不懂规矩的丫头还是……” 赶出去三个字还未出口,一杯水已是冲着仙鹊而来,将它的身子浇了个透。 小小的仙鹊顿时愣住,喙嘴中的话顿时僵住,再也说不出来。 “你今天话有些多。” 白色的身形缓缓站起来,谷尘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眸丝毫未看向仙鹊,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仙屏上的女子,白色的仙气由体内而出,将谷尘整个环住,下一瞬,男子的身形已是从忘尘殿上消失。 仙鹊的小眼睛眨了又眨,良久,才反应过来,小脑袋垂下来看了看自己湿透了的羽毛,一个尖叫出声: “啊!!!我的羽毛!!!” 一路向着那主殿方向走着,卫絮的口中的流水诀也是没有停过,四处皆是浓郁的仙气,这方天地简直就是修炼的最佳之处。 加之又是未曾来过的地方,卫絮自然是新奇不已,走着看着,赞叹不已。 眼眸一个挑起,看向了已是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偏殿,卫絮的眸光分外灵动,好奇地张望着,并未注意到,一道白色的仙尘在自己的左侧位置凝聚而起,逐渐幻化成了一人形。 偏殿方向,明显透出了更为浓郁的仙气,卫絮巴巴地看了一眼偏殿,砸吧了下嘴,这才回过身,重新往前走去。 便是这一个回身,女子只觉得面前一道不一样的白色出现,下一刻,自己一个栽身,便入了那略略冰寒的怀抱。 漫入鼻中的,是清幽沁人的桐木香。 传入卫絮耳中的,是极为有力的心跳声。 双手因为惯性搂住了男子的腰肢,卫絮愣住了许久都没能再有第二个动作。 谷尘身子清冷地站着,眸光波澜不惊,视线垂下一丝,看着那才及自己胸口位置的女子,停顿了片刻,缓缓开了口: “惊蛰侯棠梨司弟子,卫絮。” 随着谷尘那清雅浅寒的话语在卫絮头顶落下,女子猛地一惊,顿时向着后头退去,抬眼看向了面前的白衣男子。 便是这一眼,足以万年。 卫絮从不知晓,这仙界,还可以有如此清冷翩然的人。 恍若看呆了一般,卫絮愣愣地看着男子,眼中倒映着的,正是男子那宛若星辰一般清雅的面庞。 谷尘的视线略略垂下,对上了女子呆愣的眼,薄唇轻启: “棠梨司弟子,卫絮。” 随着这重复的一句话落下,卫絮这才猛地回过了神,瞬时收回视线垂下头,退离了谷尘好几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弟子见过上仙。” 卫絮不知晓面前的人是谁,但也是听墨风禾的爹爹教导过,若是在仙界遇见了不认识的人,便统尊称为上仙便可。 谷尘的视线极为薄凉,始终没有波澜,看着做礼的卫絮,再未开口说话,长袖缓缓一动,白色的仙气腾起,环上了卫絮的身子,同卫絮原本的蓝色仙气交叠。 第十三章、师祖 转过身,谷尘白袖轻动,径直向着忘尘殿而去。 卫絮自然是看到了那环住自己的白色仙气,心头刚泛起诧异,便惊觉那仙气竟是带着自己,以着极快的速度往那主殿方向而去。 浅白色的云气不断地从女子脸庞两侧流过,轻薄的凉意泛起,格外舒适。 谷尘的神色始终是清冷傲然的模样,单手拂袖在胸前,脚下是一团浓郁的仙气,径直往忘尘殿而去。 卫絮被谷尘的白色仙气环住,跟在谷尘身后约莫二十步远的地方,不近不远,始终保持着那段距离。 离忘尘殿的距离,越发近了。 更为浓郁纯净的仙气流转在了两人的四周,卫絮的眼中满是对这新天地的好奇。 而更多的,是对前方那白色仙袍男子的新奇。 清雅至极的桐木香,还浅浅地萦绕在卫絮的鼻前,久久都挥散不去。 半刻钟后,谷尘已是重新坐在了忘尘殿的主位上,眼眸垂下,看着那个本空了的茶盏里此刻满满的茶水,眼角的光一闪而起,瞥看向了那个立于仙树上假寐的仙鹊,伸出手,拿起了茶盏,将其中温热的茶水全数喝完。 仙鹊的身子立在仙树上,靠着细细的树枝干,小眼睛偷偷摸摸地睁开了一些,望向了谷尘的方向,直至确认先圣将自己所斟的茶喝下了,心头的情绪才稍稍放下,一个扭头,瞥看了那个站在远处的女子一眼,心下一个不屑,倒是真的靠着树枝睡去了。 卫絮双手交叠于袖中,白色的仙袍垂地,黑发上只有一支自己原本的翠玉簪,头发悉数披下,压下自己心头的好奇,卫絮规规矩矩地站着,垂着头,没有说话。 放下手中的茶盏,谷尘的手向后方轻轻扬了扬,身后通透好似无一物的仙架上,已然是缓缓飘出了一个长方状的墨色盒子,直至落在谷尘面前的案桌上。 手指微动,墨色盒的盖子缓缓打开,里面的物件也是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支,通体清透泛着一缕缕白色仙尘的笛子。 盒子打开的一瞬,迅速透出了丝丝冰寒的气息。 周遭太过于寂静,卫絮的眼垂着不敢抬起丝毫,依照着她的判断,面前的人,定是个大人物才是。 “卫絮。” 谷尘的声音,一丝一丝透着冰凉,看着盒子中的笛子,唤了卫絮的名字。 卫絮心头轻微一惊,迅速抬手行礼,眼眸快速抬起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 “弟子在。” “这里一共五处偏殿,我许你三千年的时间,将五处偏殿的仙诀全部习得。” 谷尘音调平平,听不出一丝一毫别样的情绪,说话间,手中动作不停,视线也是抬起,看向了卫絮。 而那盒中通透的笛子,便随着谷尘的话语,向着卫絮的方向飞去。 笛子,很快便在卫絮的面前停下悬住,泛出了缕缕的寒意。 卫絮的头依旧垂着,视线却是挑起看向了那分外精致的笛子,心头对于笛子的赞叹几近让她忘记要回话。 深深地呼吸了一瞬,卫絮抿了抿唇收回眼,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 “回上仙的话,弟子现今是长恨阁的入门弟子,若是……再师从于上仙,恐有不妥。” 纵然那眼前的仙器极为上乘,她也极为称心,可卫絮还是有着自己对自己的约束。 谷尘的身子端坐着,星眸中是波澜不惊的清寒,看着那个泛着一丝倔强情绪的女子,良久,都未有动作。 半晌,眼见着女子行礼的手有了微微的颤抖,谷尘才略路地压下眼中的光,清冷的声音落下: “你的仙器,玉骨笛。” 在谷尘的面前,还从未有人敢违抗他的令。 这一次,卫絮的眼终是完全抬起,眉头轻皱着看向了谷尘,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拒绝。 “你这丫头,怎的这般不知好歹?” 未待卫絮开口,一道声音便脆生生地打断了她的思绪,眼前一阵缭乱,卫絮已是又一次看见了先前出现的那只仙鹊。 小仙鹊明显对卫絮没有丝毫的好感,飞到卫絮的面前扑棱了好几下翅膀,那小小的眼睛里是旁人根本无法看见嗤笑之意: “臭丫头,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你知道你眼前的人是谁吗?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说话?” 小仙鹊本就没有睡着,听到了女子拒绝的话语,险些没气的要幻化人形,此刻飞悬在卫絮的面前,雪白的羽翼扇动着扬起了阵阵的仙尘。 仙鹊气势咄咄,吓得卫絮的步子不自觉得后退了一步,勉强扯出了一抹尴尬的笑意,瞥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继而又看向了那只小仙鹊,几番犹豫,还是小声地开了口: “我……我不知道啊……” 她的的确确,不知道…… 谷尘眼底深处的光,极为细微地有了一瞬的波动,放在桌上的手,缓缓地收回了袖中。 “你……!” 小仙鹊的话被噎得死死的,瞪大了那丝毫看不出任何变化的小眼睛,明显有了些气急败坏的情绪,本是脆生生的嗓音也有了些沙哑: “臭丫头你听好了!” “这里,是忘尘屿的忘尘殿!” “你面前的人,是长恨阁的谷尘先圣!” “也就是!你!的!师!祖!” 最后一句话,仙鹊几近带着了咬牙切齿的力道,从第一面起,它便不喜欢这个弟子,如今见她竟是这般愚蠢,心上更是极为不满。 小仙鹊的话语说得很快,却是字字清晰,落入了卫絮的耳中。 尤其,是它最后一句话中的,师祖二字。 “师……祖?” 卫絮行礼的手也是因为这愣神的缘故缓缓地放了下来,口中低低却又是极为诧异地重复了师祖二字。 “嗤——” 似是很满意卫絮这般的反应,小仙鹊口中嗤笑了一声,重新扇动着翅膀飞回了仙树上,漆黑的琉璃眼带着丝嘲弄看着了卫絮。 愣神愣了许久,卫絮猛地一个抬眼看向了那个一直格外安静的男子,脑海中迅速闪现过的是先前自己栽身入他怀中的场景。 我都做了什么?!!! 第十四章、玉骨笛 后背猛地一凉,卫絮再也不敢乱想,快速地收回眼,不再乱看,猛地一下重重地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大礼: “惊蛰侯棠梨司弟子卫絮,拜见师祖——” 谷尘依旧是没有变化的清冷神色,浅浅地看了一眼跪下的女子,话语轻动: “我方才说的话,可是明白了?” 后背略略一僵,卫絮心下早就慌乱得不行,脑中反复浮现上的还是先前的场景,一时间,没能回话。 “卫絮。” 谷尘的手轻轻敲了一下案桌,唤了一声卫絮的名字,清透至极的声音透着丝丝的冰寒,瞬时便入了卫絮的耳。 “弟……弟子在……” 身上的冷汗密密而出,卫絮跪着,不敢有任何动作,应声后停顿了片刻,还是斟酌着开了口:“回师祖,弟子为长恨阁的入门弟子,若是……” 不等卫絮的话说完,女子只觉得自己的肩头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本是跪着的身子猛地向后坐了下去,抬起眼,再一次看到了那只小仙鹊。 “臭丫头,你当真是愚蠢至极!先圣的话你是听不明白是吗?” “你的入门弟子席位早就被罢了,如今先圣让你在忘尘屿修炼你便乖乖修炼就是,哪来这般多的废话!” 不知为何,见这女子这般愚笨,小仙鹊心头的不快愈发浓郁,扑棱着悬飞停在卫絮的面前,狠狠地瞪向了女子。 卫絮略有些呆愣地听着仙鹊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在脑海中盘旋而过,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入门弟子席位,被罢了? 神色发着愣,卫絮就那般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动作。 谷尘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视线凝在卫絮的身上,手指微微一动,那支始终悬在空中的玉骨笛缓缓下降了一些,再次入了卫絮的眼。 视线中入了那通透的笛子,卫絮袖中的手猛地一个攥紧,抬起眼,对上了谷尘那带着阵阵寒气的眸子。 玉骨笛浮在她的眼前,伸手便可抓在手中。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卫絮的思绪久久没能平息,所有的规矩也是都忘得一干二净,没有任何顾忌,呆呆地看着谷尘。 男子恍若星辰的眼里是浅寒的光,两两相望,静默不已。 半晌,卫絮似是下了决心一般,猛地出了手,一把将那玉骨笛攥在了手中,动作迅速而起,手握着那玉骨笛跪了下去。 “弟子,谨遵师祖所言。” 万般的思量,卫絮还是做出了决定,这方天地,是卫絮从未见过的仙气浓郁之地,是上好的修炼之地,她虽并不在意仙力如何,可若是有这样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她自然,不愿意错过。 玉骨笛入手,冰寒之气瞬时散开,由卫絮的手心而传,直达女子的四肢百骸。 “每百年来一次忘尘殿,其余时间,皆不得离开修炼之地。” “明白了吗?” 谷尘的身子缓缓站起,左手单手扬了扬,那个已是空了的盒子瞬时合起,向着身后的仙架飞去。 “所有的事情,皆会有仙鹊指导你。” “修炼成否,在你个人。” 谷尘的声音平稳地似是看透了所有的东西,一字一字,不急不缓地落下,也是让卫絮所有的想法,全部被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垂下的眸子里满满的皆是不可置信,照师祖这般说,自己岂不是三千年都不得离开这忘尘屿? “师……” 思索片刻,卫絮还是犹豫着开了口,却是未等自己的第二个字出口,卫絮只觉得自己面前一道强白光闪过,刺地她丝毫睁不开眼,口中要说的话也是因此被打断。 半刻后,直至感觉到眼前的光消散了些,卫絮的眼才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向着外头瞧去,只一眼,眸子刹那间睁大,身子虽依旧跪着,却是直了起来。 这里,已不是忘尘殿! 周遭,尘土漫漫,一眼望去,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绿色,除却黄沙泥石,再无他物。 猛然间,一阵狂风而起,扬起了浓烈的沙尘,由远处向着卫絮的方向而来,气势汹汹。 眼眸再次睁大,卫絮脚下一个踉跄,慌乱地站起了身,脚步猛地一个趔趄,重重地踩到了一个硬物,匆忙间垂下视线看去,那支通透的笛子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脚边。 玉骨笛! 笛子入了眼,卫絮这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先前忘尘殿的一切,皆是真的! 那这里,又是何处?! 快速弯下腰将那笛子捡起,不等卫絮完全反应过来,远处刮来的那道飓风已是瞬时到了卫絮的眼前。 “啊!” 速度之快,没有给卫絮丝毫抵抗的机会,伴着浓厚沙尘的飓风瞬时间便将女子重重地刮上了天。 惊恐的情绪瞬时泛上了女子的眼眸,身子离开地面的一刻,她完全忘记了要运仙力来抵抗。 飓风中的沙石皆是重重地打在了女子的身上,剧烈疼痛泛上,女子口中的痛苦声音丝毫不断。 仙屏前,谷尘的身子依旧是他惯有的端坐姿态,单手置于案桌上,剑眉下的眼眸是他一贯的清冷,看着仙屏上那个白衣女子被飓风高高地卷上天,且不断被攻击的模样,没有丝毫的动容。 小仙鹊停在了一旁的仙树上,同样看着仙屏上的场景,心下一阵迟疑,还是斟酌着开了口: “先圣,这小丫头仙力浅且愚笨,怕是……受不住吧?” 它确实不喜这莽撞的丫头,但瞧着她此刻受的攻击,心底,还是有些不忍。 仙屏上,卫絮已是被飓风卷起到了惊人的高度,以她现在还不足以御飞的仙力,若是飓风一个消散,便足以让她重重摔死。 谷尘,依旧未动。 飓风依旧以着可怖的力道,不断地攻击着卫絮。 便是到了后头,卫絮疼得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先圣……?”仙鹊扇动了下翅膀,落在了谷尘面前的案桌上。 谷尘的神色上,是始终捉摸不透的冷漠,静静地看着女子痛苦不堪的模样,久久未动。 末了,男子的视线终是缓缓落定,凝在了卫絮那死死握着玉骨笛的手上。 第十五章、长生塔 通透的玉骨笛上,那一缕缕的白色仙气,开始有了极其缓慢的变化。 那仙气,竟是由白色,缓缓地变成了浅淡的蓝色。 谷尘的嘴角,极为罕见地缓缓勾起了一个浅薄的弧度,余光瞥看了一眼有些担忧模样的仙鹊,大手一挥,仙屏瞬时消散。 “护着她,万不可让她丧命于五音殿。” 言罢,谷尘再无停顿,一个扬手,白色仙气飘起,翩然的身形须臾间缓缓消散。 忘尘殿上,再无一人。 独留下一只通体雪白的仙鹊,歪着头瞪着眼,久久未能反应过来。 怎会……丧命于……五音殿? —————————————— 长恨阁。 长生塔内。 居然一身干练的修炼袍,盘腿悬空于高空处,浑身泛着浅浅的金光,双眸闭着,双手交叠,极为标准的修炼姿态。 他的面前,是这一次选拔大会获得了入门弟子席位的三人。 司马言,席绾灯,还有,墨风禾。 三个人并排,盘腿而坐,眼睛闭着,行着同居然一样的仙诀。 周身,环着的是居然身上所流转的金色仙气。 今日,便是那分别入门弟子流派之日。 …… 四人所在的长生塔,位于整个长恨阁地界的东侧,由一道隐形屏障将东西侧隔开。 西侧,是众长恨阁弟子平日里所试炼食住的地方。东侧,便是那些入门弟子所试炼的地方。 平日里,按照规矩,两方的弟子皆是不得往来。 西侧弟子,虽称呼长恨阁阁主居然为师傅,但真正所传授仙法仙诀的,基本皆是长恨阁的长老。 而东侧弟子,则是全数由居然亲自教导。 其中区别,不言而喻。 而这当中,不知从哪一年开始,便有了不成文的规矩。 每一年,那道无形的屏障会择一月消失,东西两侧的弟子皆是可以往来,且,可以当众比试,其中的规矩也是极为简单易懂: “若西弟子于比试中战胜了东弟子,则可全权取代东弟子的席位成为入门弟子,拜入居然门下。” 以至于,每年共通月来临时,西弟子中的佼佼者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一举击败东弟子,以求那入门弟子席位。 然,百年来,从未有人成功过。 …… 居然浑身流转着金色的仙气,打着印诀的手缓缓收回,睁开眼,一一看过面前的三个人,最终,目光停在了那个身子略显瘦弱的女子身上。 墨风禾一身灰色的修炼袍,闭着眼,对于居然的仙气笼罩明显支撑得有些力不从心,身子悬着空,出现了好几番的颤抖。 眼中的光闪过一丝深邃,居然收回视线,不再看向三人,脚下仙气一个纵然而起,本是盘坐的身子陡然腾空停在了半空中,手中再次滑过一道金光,将那三人,悉数包裹在其中。 “一刻钟内,尽你们所能,破开我的仙罩。” 立于高处,居然的声音清晰有力落下,随后一个转身,身形已是停在了塔内顶端的高台处,眼中一片平静。 今日只是一个小小的试炼,为的,便是区分开他们三人的流派,寻找定位,好因材施教,教导出每个弟子最为光彩的一面。 随着金色的仙气将三个人完全笼罩,每个人,自然也是有了不同的打算。 居然的话语刚落下,率先出现动作的,便是三人中唯一的那个男子,司马言。 笼罩着司马言的仙罩,瞬时间便有了波动。一道暗紫色光芒,猛然撞上了金色的仙罩,与金色的仙气交叠,撞击出极为浓烈的灼热之气。 有趣。 心头暗道一句,居然的视线便凝在司马言的方向。 只消一眼,居然便看了出来,这司马言,仙气虽是暗沉木土之色,但属性却是十足的纯火之息。 心头有了定论,居然没有过多的停顿,手中动作缓缓一扬,那笼罩司马言的仙罩瞬时消散。 消散的一瞬间,司马言的双手正欲要打出下一个仙诀,此番仙罩一个消散,倒是让他愣了一瞬。 诧异地抬眼去寻师尊的身形,恰恰好,对上了居然的眼。 居然的眼中,满是温煦的笑意,对着司马言微微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恭敬地回了一礼,司马言收回诀印,依旧盘腿坐着,转过视线看向了身旁的另两个弟子。 席绾灯和墨风禾。 席绾灯,他自然是有印象的,试炼那日,他便站在席绾灯身前不远处,他当然是将她说的话听了个清楚。 至于另一个仙罩中的女子,司马言倒是没有太大的印象。 仙罩笼罩住自己的一瞬,席绾灯本一直闭着的眼陡然睁开,眸中,满满的凌厉狠意,缓缓扫视过罩着自己的金色仙气,耳边,很快便传来了居然的话语。 视线抬起看向了仙罩的顶端,席绾灯嘴边的笑意愈发阴森了起来,心头暗道:嗬?破你这仙罩岂不简单? 双手置于胸前快速打出一个印诀,翻手便要向着头顶仙罩最薄弱的地方推去。 扬手的一瞬,席绾灯的动作却是陡然间停了下来。 双眸重重眯起,女子带着浓郁黑色仙气的印诀缓缓地收回,不断在双手间流转,没有推出,却也是没有消散。 ‘若是今日我用了这魔诀,被这居然看出来我的来处,岂不是功亏一篑?反正这入门弟子席位已是在手,倒不若,示弱一回,假意破不开这仙罩。’ 思定,席绾灯手中流转的黑色仙气缓缓一个消散,下一刻,女子重新打出一个极为浅薄的绿色仙气,向着那仙罩最为厚实的地方推去。 绿色仙气推出,同金色仙气重重相撞,很快,便被仙罩所吞噬。 居然居高而望,一眼而判,对于席绾灯很快便有了定论,全木属性。同样地,一个扬手,散去了那笼着席绾灯的仙罩。 视线恢复一片正常,席绾灯面上诧异却又惊讶的表情恰到好处,扭头四下看了看,先是看过闭着眼修炼的司马言,而后才看向了那最后一个仙罩,末了,才发觉高处的居然。 一个抬眼,同样对上了居然那双轻柔温暖的眸子。 心头,陡然一颤。 第十六章、联手 居然的星眸,似是无时不刻皆带着温暖笑意,虽是位于高位,却丝毫没有凌人的盛气,浅浅地看着席绾灯,眸光清亮。 只一眼,席绾灯便快速地收回了目光,面上竟是异怪地腾起了一阵燥热,低下头,摒去心头那阵阵不适,打出一个浅绿色的印诀在胸前,闭了眼,开始了简单的调息。 这般,独剩下了墨风禾的仙罩没有破开,也没有任何别样的仙气传出。 居然的身形缓缓从高处落下了一些,凝了眸光看向了墨风禾的仙罩方向,没有作声。 金色仙气笼罩住墨风禾的瞬间,女子的慌乱和不安顿时便在面上涌现,这隔开墨风禾和外界的小小仙罩,明显给女子带了不适。 往日里,几近每时每刻,她的身旁皆是有着卫絮相陪。 卫絮为孤儿,从小便被墨家所收养,虽说墨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算得上是小有地位,墨风禾打小便是照着那大家闺秀的规矩所来培养。 卫絮名义上虽是墨风禾的侍奉,可是墨家,却是实实在在地将她当做第二个女儿来对待。 而卫絮对墨风禾,也是实实在在地好。 犯了错,卫絮担着。风禾受到欺负,卫絮出手护着。除却就寝,两人几近时时刻刻皆是会在一起。 而此刻,只有墨风禾一人。 慌乱的眸子四下看着这金色的仙罩,墨风禾心头的不安开始一圈圈扩大。 居然的话她不是没听到,可到了今时今刻,墨风禾才意识到,没有阿絮在自己身旁,她竟是如此的慌乱,丝毫冷静不下来。 一刻钟的时间,飞逝而过。 墨风禾的仙罩,自始至终,皆没有任何的动静。 双手背在身后,居然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敲了敲手背,神色温煦,身形从上而落,在先前的位置站定,背着的手轻轻一动,那笼在墨风禾身上的仙罩瞬时而散。 而女子的慌乱不安的神色,也是刹那间入了另三个人的眼里。 “墨风禾。” 三个子弟皆是盘坐的模样,居然一人悬空而站,垂下眼望向了那个依旧满面不安的弟子。 仙罩消散的一瞬,墨风禾整个脑海中空白一片,甚至连师尊的话都似未听到。 “墨风禾。” 居然性子本就温润,再次出口唤了一声。 仓促地抬起眼忘向居然,墨风禾匆忙应道:“弟……弟子在。” “来,运你的仙力,将这个仙球打破。” 男子的声音里是始终不减的耐心,话语响起的时候,单手扬起,一个极其简单的金色仙球凝聚在他的手中,被缓缓推到了墨风禾的面前。 席绾灯眼角的余光瞥看了一眼那小模小样的墨风禾,嘴角一勾,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嘲笑:“嗬。” 声音不大,却是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和突兀。 司马言因试炼闭着的眼睁开了一条细微的缝,向着席绾灯投去森森的一眼,很快,便又收回了视线。 那短短的笑声里,嘲讽之意已然是满满溢出,墨风禾虽寡言,却还是能明白席绾灯的意思。 本就是不安的神色上更是添了一份畏畏缩缩,头重重垂下,根本没有要去打破居然手中仙球的打算。 单手悬空,手中是个不过半径五寸左右的半透明仙球,居然嘴角的笑意缓缓散开了一些,细长的桃花眼中是一丝深邃不已的光,停顿了片刻,扭过头,对着另两人的方向柔声道: “你们先出去吧。” 其中的温柔和耐心,丝毫不减。 闻言,席绾灯的眉头一挑,看了居然一眼,随后又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司马言。 司马言率先有了动作,打着印诀的手缓缓收起,一个起身,眼眸恭敬地望了居然一样,双手交叠行礼:“弟子遵命。” 言罢,男子迈步径直往外而去。 不等席绾灯反应过来,司马言已然离开了长生塔。 眼底一道厉光闪过,席绾灯再不停留,同样行了一礼,匆忙退身离开。脚步刚从长生塔出来,便看向了司马言离开的方向,眉头高高一挑,嘴角是一抹算计的笑意,脚下仙力浓郁而起,向着司马言的身形追去。 “司马言!” 司马言的步履匆忙,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打算。 “司马言!” 女子的声音娇柔,却又是带着了些焦急,再次重重唤了一声,同时刻,女子已然追上了司马言。 “司马言!走这么快做什么?” 席绾灯向来知晓自己作为女子的得天独厚之处,追上司马言,气喘吁吁,单手不断地拍着自己起伏的胸脯,口中话语似是有些娇嗔责备的意思。 司马言的脚步停住,却是并未回身,余光带着他独有的傲然瞥看了席绾灯一眼,口中的话语极为漠然: “有事?” 席绾灯眼底的光明显一僵,没料到这司马言竟是这般冷漠的态度,唇边略显娇媚的笑意停顿了一瞬,很快便调整了过来: “阿言,我可以这么叫……” “司马。” 不等席绾灯的话说完,司马言的身子转了过来,正对着了席绾灯,且后退了一步,口中漠然地落下了两字。 席绾灯面上娇媚的笑意这下是彻底僵住,望向司马言的视线里,逐渐由娇柔便为了厉光,袖中的手缓缓攥紧: “司马言,目中无人,可不是什么好性子。” 不过就是两句话的功夫,席绾灯已然是由一个娇娆女子变为了厉厉之颜。 司马言的脚步,再次后退了一步,目光由高处落下,看着女子那陡然而变的神色,心头一阵冷笑: “有话直说,不用激我。” 话语三番两次被堵,席绾灯的怒意显然被这男子一点一点激了起来,单手抬起抚了抚自己耳鬓的碎发,女子的声音越发冰冷: “三日后,便是入门弟子授礼仪式,按照长恨阁历来的规矩,老生必定会出手为难新生。” “他们中,最少也是在长恨阁修炼了百年的人,我们中的任何一个皆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女子的脚步缓缓上前,靠近了司马言: “不过,若是你我二人联手,这胜算,便能足足高上五成。” 第十七章、谢或恨 随着女子身子的靠近,那阵阵浓郁的媚香也是随之传入了司马言的鼻中。 男子面色未变,依旧冷漠,眼神微眯,看着女子那满是算计的笑颜,双手抱臂,带着丝看笑话的意味望向席绾灯。 末了,女子的嘴角勾起一抹浓重阴寒的媚笑,轻声落下二字: “如何?” “想的不错。联手,确实是个高明的法子。” 司马言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竟是出乎席绾灯意料地夸赞了一句。 席绾灯的眼眸陡然一亮,神色上已然是有了十足把握。 缓慢而又重重地点了头,司马言主动上前,靠近了席绾灯,身子微微弯下,凑近了席绾灯的耳旁: “我司马言做事,向来有个规矩。” 对于男子的靠近,席绾灯没有丝毫的闪躲,反倒是挺了挺身姿,迎了上去。 “我宁愿将自己的后背露给对手,也绝不留给一个随时有可能反捅我一刀的‘自己人’。” 自己人三个字带着浓厚的嘲讽意味,司马言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悉数落在了席绾灯的颈窝处,却是惹得女子心头的寒意愈发泛涌。 明显感觉到女子的身子僵住,司马言的心情反倒是好了起来,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身子退开,深深地看了眼此刻面色黑到底的席绾灯,双手抱拳一个点头,再也未说话,径直大步离开。 女子的身形僵在原地,一双漆黑的瞳仁里是腾起的浓郁怒意,良久,才极其缓慢地抬起眼,死死地盯着司马言离开的方向,口中低声阴寒地啐了一句:“司马言,给我等着!” —————————————— 长生塔内,浓郁的仙气不断从塔底流转而出,将整座塔笼罩。 第四层的屋内,居然站在繁复的壁画前,眼眸清亮,认真细致地看着眼前的画,侧颜,温润不已。 他的身后,墨风禾规规矩矩地跪着,头垂下几近要贴到胸口,高束的黑发由后向前散开,将她的整个面庞遮掩住,丝毫看不见她的神色。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居然转过身,在案桌前坐下,口中话语清透儒雅:“在我跟前没有这么多规矩,不用跪着,起来吧。” 墨风禾的头依旧深深地垂着,没有丝毫的动作。 居然的眼凝了一瞬,单手拂过桌面上的茶盏,本是冷掉的茶水,瞬时腾起了阵阵热气。 “你若当我是你的师尊,便起来。” 居然脾性本就温柔,对于自己的弟子,自然更是儒雅。 墨风禾一直垂着的头,终是缓缓抬了起来,却是依旧未起身,眼神依旧有些涣散,不安和慌乱反复交替出现在她的神色中。 视线扫过墨风禾那死死攥着衣袍的手,居然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不想知道,你是如何得这入门弟子席位的吗?” 话语落下,女子依旧没有反应,只是在居然看不见的地方,那双怯懦的眼里一下子迸出来光亮,良久,女子略略颤抖着抬起眼,看向了居然。 微微偏过头,居然抿了一口茶盏中的茶水,并未再多开口。 眉头紧紧蹙起,墨风禾的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袍,因为紧张的缘故,她的耳朵已是通红,与之不同的是,女子的面上,却是满片苍白。 很显然,墨风禾对于居然的话,极为在意。 “师尊,弟子……” 话语出口,却是又渐渐缄了口,墨风禾本就不善言,如今流派区分试炼也是做得如此糟糕,这让她的心头,明显笼上了一层惴惴不安。 “是先圣开口,让你入选的。” 看着眼前的孩子依旧胆怯的模样,居然的心头深深叹了口气,放下茶盏,正色道。 先圣二字落下,墨风禾所有的思绪皆是愣住,呆呆地看着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 选拔大会那日,师尊将卫絮带走,于众人面前好似只留下了那最后一句:继续吧。 事实上,白色的仙音早就是落入了居然和古不繁的耳中。 “将同卫絮一道来的那个孩子,选入席位。” 也便是因此,纵然墨风禾的仙力远不及入选资格,可最终,她还是占得了三位之一。 …… “你既已是我的弟子,我自然是要同你说明白的。” 居然单手而动,仙气径直流转向墨风禾,旋即,女子跪着的身子已是被一道力量强行托着站了起来。 “以你的资质,本无法入选席位。” “而先圣,之所以会选你入席,只有一个原因。” 耳边听着师尊的话,墨风禾紧攥着衣摆的手愈发用了力,她已是有了预感,对于师尊接下来要说的话。 “因为,卫絮。” 脑中所有的思绪轰然倒塌,墨风禾紧攥着衣袍的手陡然一松,一直起伏不定的呼吸,反倒是一瞬间平息了下来。 “直观点来说,是你代了卫絮的席位。” “你既是卫絮的挚友,如今代她成了入门弟子,自然是要对得起这席位。” “纵然资质不足,但你只要肯勤奋修炼,他日,定也能有所仙为。” 悠悠的话语一字一字而出,居然的声音轻缓儒雅,格外好听。 此时此刻,墨风禾脑海中一片混乱,所有的思绪皆是崩塌。 一种名为耻辱的情绪,从墨风禾心底一道极为细微的裂缝中开始滋生,且迅速疯长,将女子的整颗心都包裹住。 眸中的光亮早就是完全消散,墨风禾宛若木头人一般,静静地站着,居然的话却是一句都未听进去。 “墨风禾,你可是听明白了?” 末了,居然眉头轻轻一挑,话语略显严肃地发了问。 “是,弟子明白。” 被耻辱情绪包裹住的心变得越发冷静,墨风禾缓缓抬手行礼应了一声:“弟子定当勤奋苦练,不辜负师尊的期望。” 言罢,墨风禾没有再等居然开口,双手缓缓打出一印诀,向着半空推出一缕浅黄色的仙气。 居然一眼明了,金系属性。眼底,这才真真切切扬起了一缕明朗的笑意。 墨风禾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长生塔的。只是脚步在长生塔前站定时,抬起眼,看向了长恨阁东侧整片气势磅礴的楼宇。 心底,一股森森的情绪涌出。 阿絮,我是该谢你给了我这个入门弟子席位?还是该恨你竟置我于如此艰难耻辱的境地? 第十八章、违令 “啊啾——” 卫絮蜷缩着躺在一块巨大的黄石后头,闭着眼,右手紧紧地攥着那支玉骨笛,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眉头重重一蹙,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瞥看了一眼那始终大亮的天色,嘴角,隐隐地抽搐了一瞬。 那日被黄沙狂风卷上天,本以为自己纵是不死,也定会重伤。 可奇怪的是,自己并非没有死,更是连一丝一毫的伤害都没有受到。 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卫絮只记得自己在狂风中,被沙尘重重击打,到最后,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发出,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是躺在了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浑身上下,完好无损。 撑起了身子,靠着黄石而坐,卫絮抬起头,望着那空无一物的天空,眉头蹙着,久久未移开。 良久,卫絮深深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垂下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她真的……好饿啊…… 在这一眼看去满是尘土黄泥的地方,卫絮对于时间已是完全没有了概念,那日醒来,怕飓风再次而来,她走了许久才寻到这处避身之处,打坐调息,想等着天黑时候再好好休息一回。 却没料,她已是将一套安神诀和一套流水诀皆修炼结束,这天,竟还是光亮依旧。 卫絮终于意识到,这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地方,没有天黑。 “唉……” 不知是第几次叹息,卫絮揉着肚子的手缓缓滑到身侧,眼底的无奈愈发明显,如今看来,纵然那飓风不会再来,自己怕也要饿死在这了。 “唉……” 又一次叹息,卫絮坐着的身子重新躺下,身子略略蜷缩侧躺着,眸子眨了眨,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玉骨笛。 通透的笛子内,白色的仙气缓缓流转,如卫絮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玉骨笛,你的仙器。” 师祖那日的话语再一次回响在卫絮的耳畔,卫絮单手把玩着笛子,心头逐渐腾上了疑惑,这玉骨笛的修炼之法,师祖还未给我,如何修炼? 眼眸凝了神,卫絮的手缓缓从那玉骨笛上滑过,不得不说,这笛子,是卫絮见过作为纯粹干净的仙器了。 身子侧躺着,摸索了片刻的笛子,余光瞥看了一眼依旧大亮的天色,卫絮的嘴角重重一撇,闭了眼,重新睡去了。 单手手臂抬起,遮掩在了双眸上,女子双腿相叠,身姿瘦弱纤长,在黄色的沙土地上,白色的修炼袍显得尤为惹眼, 没有飓风,只有浅淡温煦的风,丝丝缕缕透过石头间的裂缝吹向女子的面庞,温软如母亲的手,轻柔地拂过卫絮的面庞。 女子似是真的睡着了一般,头微微侧着,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忘尘殿,谷尘坐在案桌前,低着头,正看着自己手中的仙册,今日的他,依旧是一身白色衣袍。 案桌上,小仙鹊正死死地皱着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眉头,看着仙屏上的女子,喙嘴不断地砸吧着,明显很是生气。 直至看到女子睡着的模样,仙鹊终是一个没忍住,扑棱了两下翅膀,转身看向了谷尘:“先圣!这丫头太没规矩了!哪里有修习的样子,心这么大,竟是在宫殿睡上了!” 修长干净的手指极为雅致地翻过仙册的一页,谷尘身子动也未动,眉眼处,薄凉不已。 见先圣没有说话,仙鹊再回过头看了一眼仙屏,却是正正好看到了卫絮那砸吧着嘴,口中嘟囔着鸡腿别走的模样,心头气不打一处来,翅膀一个扇动,小身子悬了空,气嘟嘟地说道: “先圣!我不要教这小丫头!” 拒绝的话语径直出口,小仙鹊瞪着眼看着白衣男子,等着谷尘开口说话。 足足半晌,谷尘未有动作。 “先圣!” 小仙鹊的第三声出口,身子落在了案桌上,走近了谷尘手旁的茶盏。 白衣男子的眉头,终是微微一蹙,搁置在仙册上的手指缓缓一动,一股无形的仙气瞬时而起,径直向着仙鹊而去。 小仙鹊的身子还未完全靠近茶盏,已然是被那道仙气给重重地弹开,一下子被打到了案桌的另一头。 “许是近来我对你太纵容了,如今都是敢违背我的命令了。” 除却那轻动的手指,谷尘再未有其他动作,头未抬,眼未动,话语清寒出口。 被仙气击打地躺在了案桌的边缘,小仙鹊险些就要掉下去,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是听到了先圣那薄凉至极的话语,身子一僵,久久没有起身。 浑身的羽翼都似一瞬间泛了寒,心头的后怕变得愈发浓郁,它怎么能忘,先圣最为厌恶的,便是有人违抗他的命令。 自己这是越活越糊涂了,怎么连这最基本的事情都是忘了?怕不真的是先圣对自己太过纵容,竟是有胆子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越想越觉得后怕,小仙鹊的身子依旧躺在那案桌的边缘,久久都未敢起身。 “嗬。” 片刻后,谷尘一声轻笑出口,单手而动,仙册缓缓合上,向着身后空无一物的仙架飘去,男子抬了眼,看向了那只此刻极为胆怯的仙鹊。 “若是不愿教她,那便不用留在忘尘屿了。” “近来听居然说,长恨阁收了不少新的弟子,你去那里,许是合适。” 拿起手旁那一直温热的茶盏,谷尘抿了一口,话语轻描淡写,却是字字诛心。 小仙鹊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泛了寒,小眼睛偷偷地望向谷尘,丝毫都不敢动,打心底,它自然是不愿意去长恨阁那边的。 “你觉得如何?” 谷尘的面上鲜少地扬起了极其细微的笑意,眉头微微一挑,似是询问的模样看向了仙鹊。 所有羽翼,从羽根至羽尖,皆是泛起了重重的寒意,在先圣身旁也是呆了有五百年的时间,它怎会不清楚,先圣从不会笑,可每每先圣面上出现了笑意,那便是他心头腾起了滔天怒火的时候。 良久,小仙鹊撑着站起了身子,就站在案桌的边缘,很是小心地缩着脖子,低低地开了口:“谨遵……先圣的话,我会护好那个弟子……” 谷尘再未开口,抬起眼,视线投向了仙屏上的女子,薄唇边的笑意,缓缓散开。 第十九章、人形 “臭丫头!臭丫头!” “臭丫头!!!” 小仙鹊停在卫絮所躲避的那块黄石上头,双眸中泛着幽怨至极的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睡得正香的女子,怒意一波波涌上,双翅猛地一个扇动,俯身径直从黄石上往下冲去。 是,它现在很生气,它一定要去啄醒这个没大没小没规矩的丫头! 白色的仙气顿时腾起,将仙鹊整个包裹住,宛若一颗耀眼的星辰,直直地冲着卫絮而去。 “臭丫头!” 随着这最后咬牙切齿一般的声音出口,仙鹊白色的身形眨眼间便冲到了卫絮的身前。 眼见着就要重重地撞上卫絮的身子! 卫絮左手小臂遮在了双眸上,右手紧握着玉骨笛放在了身侧,已然是完全熟睡的模样。 白色身形冲击向卫絮的一瞬间,一直没有动静的玉骨笛陡然大放光芒,仙笛内一直流转的白色仙气在仙鹊的身形距离卫絮还有足足一尺距离的时候便发出了阵阵幽光,且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转而变成了幽蓝色的仙气。 随着仙鹊的身子愈发靠近,那蓝光瞬时大亮,大片大片的光芒从那仙笛中倾洒而出,顿时将睡着的卫絮所包裹住。 而如光团一般的白色仙鹊,在身子触碰到那蓝色光芒时,只觉得身子周遭变得灼烫不已,下一刻,环绕着自己的白色仙气瞬时被那蓝光所吞噬,浑身的羽翼完全暴露在了蓝光中。 滚烫的气息铺泻而出,将仙鹊重重地弹起,而后狠狠地撞在了黄石上! 随着仙鹊离开了卫絮的周身范围,夺目的蓝光也是缓缓消散,悉数退回到了玉骨笛中,而后再次由幽蓝色变为了纯净的白色。 卫絮依旧是先前睡着的模样,连握着笛子的手皆是原先的姿势,没有丝毫的变化。 略显燥热的风从石缝间吹来,拂过卫絮的面,一切都是极为安静美好的模样,好似什么都未发生,安然不已。 “鸡腿君……” 卫絮口中砸吧了一下,翻了个身,背对着黄石而躺,手臂依旧是挡着双眸,沉沉而睡。 唯独,那个被蓝光弹出而重重嵌入黄石的仙鹊。 “……” “……” “……” 小仙鹊的身子以一种极为异怪的姿态嵌入了黄石足足半尺的深度,久久没有动弹。 如黑曜石一般的小眼睛瞪大,眼前一阵模糊虚晃,良久,它都未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至又一次听到了卫絮口中那低低的一声鸡腿君,终于是意识到了自己此时此刻竟是如此狼狈的模样,喙嘴颤抖着,怒吼出声 “卫絮!!!!!!” “唔嗯?” 仙鹊的声音尖锐到已是破音,沉沉睡着的女子终是有了反应,朦朦胧胧睁开眼,口中低喃了一声,迷茫的眼看向了四周。 “臭丫头!!!” 仙鹊的声音再度响起,终是惹得卫絮的视线看向了身后方向。 倒抽一口冷气,第一眼,卫絮竟是没能看出来仙鹊的模样,下一瞬,卫絮的嘴角已是不由自主地开始上翘。 “噗嗤——” 终是没能忍住,卫絮还是笑出了声。 怪不得她,小仙鹊此刻的模样真的是既可怜又好笑,身子深深地嵌在了黄石内,几番挣扎都是不得出来。 “臭丫头!还笑?!还不快把我弄出来!!!” 卫絮的笑声并未遮掩,极其清晰地传入了小仙鹊的耳中。女子依旧是站在原地,单手捂着口低低地笑着,并未上前帮忙。 几番挣扎未果,尴尬羞怒的情绪迅速蒙上了仙鹊的心,恼怒的小眼睛死死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子,仙鹊的喙嘴重重地阖上,白色的仙气,带着浓重的怒意从仙鹊的体内倾泻而出,且逐渐浓郁扩大,很快便将整块黄石所笼住。 卫絮本就只是轻笑,看到仙鹊的方向开始腾起浓郁的仙气,脚步下意识地便往后退去,直至靠到了另一块黄石上,凝了眸,紧盯着仙气,视线中满是好奇。 白色仙气,分外浓郁,飘扬而起。 莫名地,卫絮右手握紧了玉骨笛,左手则是背在了身后,扣在黄石上。 “砰——咔——” 须臾间,巨石裂开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天空。 白色仙气间,开始不断地翻涌出阵阵的沙尘。 “咳咳咳……” 卫絮眉头重重一皱,身子贴在黄石上向着一旁移去,单手挥开眼前的沙尘,心头却是依旧极为好奇,想要看清那仙气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咳咳……” 咳嗽声再次响起的一瞬,卫絮还未来得及看请,只觉得白色仙气与黄色沙尘交杂的方向冲出来了一道身形。 不等她多有反应,卫絮已然被重重地锁在了那道身形同黄石间,浓郁的仙尘缓缓散开,一张绝世妖媚的脸庞便缓缓映入了卫絮的眼中。 呼吸,重重窒住,卫絮呆愣愣地抬着头,看着男子妖娆如女子一般的容颜,分外白皙的面庞上,一双泛着浅怒的丹凤眼中正映着卫絮那呆呆的模样,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泛着重重的血色。 “臭丫头,你再笑一个试试?” 男子的身子离卫絮愈发靠近,话语几近是贴着卫絮的头顶落下,每一个字,都是透着了浓厚的凉意。 卫絮愣在原处,面庞已然是要贴近男子的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传入了女子的耳中。 虽说卫絮脾性爽朗,在墨家时也同许多男子关系不错,可跟男子这般靠近,她的面上还是腾起了阵阵热意。 “你是……小仙鹊……?” 半晌,卫絮才是寻回了自己的思绪和声音,略略抬起眼望向了男子那绝美的面庞。 男子似是极为不满小仙鹊这个称呼,卫絮的话音刚落下,他的视线便狠狠地压下瞥看向女子。头低下的一瞬,血色一般的红唇险险地擦过了卫絮的额头。 瞬时,气氛腾起了丝丝的温热,两人没有开口说话,两双皆是分外清澈的眼相互对视着,久久未动。 足足半刻钟的时间,小仙鹊的眉眼恢复一片怒意,狠狠地瞪了卫絮一眼,箍住她的双手也是松开,脚步后退了一些: “再叫一句小仙鹊,我便把你扔出长恨阁!” 第二十章、药 口中恶狠狠地落下话语,男子的身子远远地退开了不短的距离,靠在了另一块黄石上,低下眼,看向了自己的左边手臂。 白色的衣袖被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豁口,血迹从豁口处涌出,分外惹眼。 卫絮还未完全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愣了愣,这才望见男子那受伤严重的手臂,心头一紧,顿时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向着自己袖中摸去,很快便摸出了一个瓷白色的瓶子。 “喏,我这儿有些止血的药。” 步子小跑着上前,卫絮手伸到仙鹊的面前,手心上,躺着一个极其简单的白色瓷瓶。 男子右手搭在了左手上臂处,余光瞥看了卫絮递过来的东西一眼,厌恶的话语顿时出口:“滚开。” 仙鹊浑身上下的气息皆是透着冰寒,只一眼便不愿再看向卫絮,右手腾起浓郁的仙气,对着自己所受伤左手缓缓笼去。 眸子陡然睁大,卫絮瞪着眼,视线来回在瓷瓶和仙鹊间流转,啪一声,重重地将瓷瓶收了回去,狠狠地瞥看了仙鹊一眼,将瓷瓶放回袖中,大步退回到先前的位置,背靠着黄石坐下: “不用就不用,凶什么凶!” 眼眸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卫絮再不看向他,双腿盘坐着,玉骨笛放在身旁,闭眼凝神,开始调息。 仙鹊靠在黄石上,延绵不断的仙气从右手而出,全数笼在了他受伤的左臂上,足足一刻钟的光景。 略有些钻心的疼痛,不断从左臂传来,久久不得消散。 男子的眉头微微凛着,双眸中是腾腾的冰寒之气,凝了光落在自己的左臂上,良久后,白色仙气消散,入目处,却是那依旧不停往外涌出的,鲜血。 心头陡然一沉,仙鹊的面色顿时黑了下去,右手腾起的仙气逐渐减少直至完全消失。 左手臂上的豁口处,依旧不停往外流着血,吧嗒吧嗒,落在了沙尘地上,迅速融入了尘土中。 神色重重一沉,仙鹊的右手缓缓撤回,落在了身旁,眸子带着丝打量深邃的光望向了那个坐在远处闭眼调息的女子,片刻后,冷冽的声音沉沉落下: “药。” 不知道这臭丫头修炼的是什么仙诀,自己的仙力竟是无法止住那往外流的血,既然如此,便只能用她的药试试了。 冷冷地吐出一字,仙鹊的身子缓缓坐下,同样靠着了黄石,眼中寒光厉厉,看着卫絮。 女子闭着眼,双手打出一个安神诀,仙气从她的双手间流转而出,将女子的身子所笼住。 男子的眼快速地瞥看了自己受伤的手臂一眼,声音愈发凶狠冰寒: “臭丫头,拿药来!” 卫絮纹丝不动,闭着眼,甚至连那浓密的睫毛都未有颤抖。 仙鹊这才意识到,这臭丫头,竟是故意无视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男子恶狠狠的眼眸死死地盯住卫絮,就要接着厉声开口的一瞬,卫絮的眼也是缓缓睁了开来。 双手重新打出一个动作,安神诀缓缓消散,女子悠然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摆,这才缓缓抬起了眼,眉头一挑看向了仙鹊,面上笑意十足: “你叫谁?” 卫絮性子一直便是活泼爽朗,且向来爱憎分明,以往若是遇上了让自己不痛快的人,是定要讨回来的。 今日,是那小仙鹊先招惹了自己,看在他是在师祖跟前侍奉的所以才没有径直反驳回去,此刻,他竟是又来?真当自己是好欺负的? 掸净衣摆上的尘土,卫絮重重地拍了拍双手,再次冲着男子扬起一个烂漫的笑意,笑意中的嘚瑟分外明显。 “臭丫头,把药拿来!” 未受伤的右手猛地抬起指向了卫絮,仙鹊的声音中是满满的恼怒。 闻言,卫絮的笑意更是十足,话语却是假意恭敬:“可是,上仙先前不是说让弟子滚开么……弟子该听哪句呢?” 虽说听着恭敬,但卫絮出口的每个字皆是透着了让人抓狂恼怒的飞扬恣肆。 女子背靠着黄石而坐,笑意翻涌而起,望向了男子,视线有一瞬落在了他那不断滴落着血迹的手臂上,一丝别样的情绪,快速地掠过了她的心头。 指着卫絮的手指尖已然是缓缓腾起了一丝仙气,仙鹊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恼怒,良久,深深吸了口气,仙气从指尖消散,男子往后仰去,放松了身子完全靠在黄石上,血色一般的唇边情绪由怒意绵延缓缓变为了了然笑意。 “臭丫头,看样子,你是不想离开这里了。”左手臂完全放下,任由那血流出,男子的声音依旧冰冷。 话音刚落,卫絮唇边的笑意陡然绷紧,双眸凝了神,心头判断着男子的话有几分可信。 半晌后,并未再多有犹豫,从袖中拿出了白色的瓷瓶,仙气腾起,包裹住瓷瓶,径直送去了男子的面前。 末了,面上依旧是笑意恣肆的模样:“拿去吧,小、仙、鹊!” 这次,男子倒是并未再多言语什么,一把将那瓷瓶夺过,开始给自己上药。 看着男子的动作,卫絮面上灵动的笑意反倒是缓缓散去,凝了片刻的神,收回了眼,再次看向了自己手边的玉骨笛。 仙鹊的话,确确实实勾起了自己心底的一些思绪,自己不在,风禾怎么样了? 斟酌再三,一把猛地攥紧了玉骨笛,起了身,卫絮走到了男子的身旁五步远的距离坐下,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他上药的动作。 “这是哪儿?” 男子手中动作不停,余光瞥了卫絮一瞬: “宫殿。” 话语一僵,愣了片刻,卫絮攥着玉骨笛的手更紧了,她没有看到的是,玉骨笛中流转的白色仙气,缓缓地出现了细微的蓝色。 “是师祖将我安排在这里的吗?” “是。” “那我……要做什么?” “刺啦——” 随着仙鹊重重地撕扯开自己的衣摆,男子的口中极为细微地发出了一声嗤笑,将那洒了药的伤口包上,仙鹊转过眼,正色了起来: “先圣那日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第二十一章、通灵玉 面色难得稍显温和,仙鹊用力甩了甩自己的左手臂,确认都包扎妥当,这才挑了眉头,看向了卫絮。 卫絮的手搁在膝上,撑着下巴看着仙鹊,闻言,神色明显沉下了不少,重重地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仙鹊冷峻的面庞上,血色一般的唇分外惹眼,打量的目光扫视过卫絮,片刻后,嗤笑出口:“蠢成这样,也不知先圣看中了你哪一点竟让你在五音殿修习。” 愈发重力咬着自己的唇,卫絮的视线闪躲着垂下,并未反驳男子的话,便是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自己被罢了入门弟子席位,又为何被师祖选中,来到了这忘尘屿。 卫絮愣神间,男子已是站起了身,步履稳重,向着黄石范围外走去。 女子依旧出着神,盘腿坐在地上,玉骨笛躺在她的衣摆窝处,一阵一阵地发出幽蓝色的光。 “还不跟上?!你是真打算在这儿待一辈子?” 男子身形落在了高处的一块黄石上,眉头高高一挑,瞥看向走神的卫絮,话语中满满的不耐烦。 猛地回了神,卫絮依旧坐在地上没有动,抬起眼,光亮刺入眼中,看向了背着光模糊不清的仙鹊的身影。 “去哪儿?” 声音响亮而起,卫絮的心绪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眼眸微微眯着,望着男子。 仙鹊的嘴角陡然一勾,单手腾起浓郁的仙气,转身向着远处看去,末了,侧过面,翩然冷言落下: “自然,是要带你这个臭丫头,离开这里。” 纵然男子的话语中依旧是对卫絮嫌弃和满满的冷冽,可是莫名地,一股淡淡的暖流入了卫絮的心头。 再没有停顿,仙鹊脚下猛地点过黄石,白袍翻腾飘起,向着远处飞去。 看着男子飞腾远去的背影,卫絮的心头重重落下,面上是一丝浅浅的笑意。一把拿起玉骨笛攥紧,向着仙鹊离开的方向小跑而去。 “小仙鹊,等等我!” “闭嘴!” “我不会御飞,你等等我!” “蠢丫头!” “我究竟哪里惹到你了,做什么一直骂我?” “……” “小仙鹊!!!” “闭嘴!!!!!!” —————————————— 云陌仙界,夜色沉沉。 昏暗且泛着黄白的云气不断在长恨阁东侧的楼殿间流转,四周,浓郁的仙气腾涌着,几近将整个长恨阁东殿所笼罩,这也便是为何,东殿是留给入门弟子所用。 周遭,一片安静。 各处宫殿的灯火皆是熄灭,并非全黑的天色泛着一丝浅橙色,再远一些的天边,则是一片通透的蓝白色,两种色彩相交叠,分外淡然清幽。 入门弟子的楼宇处,最偏角落的一间,“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一道全身黑色衣袍的身形从屋内而出,几个闪身,身影隐在灰暗的夜色中,顿时消失在了众多的宫殿楼宇间。 黑色身形的动作极为快速,身子不断闪现着,离楼宇的距离越发远了。 足足一刻钟的功夫,黑色的身形才在长生塔前停住,蒙着的面上只露出了一双凌厉警惕的眸子,身形躲在草丛中,浑身腾起的黑色新仙气将他整个人所包裹住,隐匿地极为完美。 确认了周遭没有人,黑衣人这才抬起手,一把将面纱扯下,赫然,是席绾灯! 一把将头上的一支墨色的发簪拔下,席绾灯的余光依旧警惕,神绪全神贯注在发簪上,抬起手,黑色仙气从手上传向玉簪,很快,更为浓郁的仙气从玉簪上腾起,逐渐凝成了一面仙屏,出现在了席绾灯的眼前。 女子的嘴角,泛起了一丝阴冷的笑意,眼眸中滑过一丝狠毒的光,挑眉看向了仙屏。 不过片刻的功夫,黑色仙屏闪过一道白色的亮光,很快,一个男子便出现在仙屏上。 席绾灯的笑意收敛了一些,对着仙屏上的男子行了一个浅礼:“灯儿见过父亲。” 仙屏上的男子,正是这次安排席绾灯来参加入门弟子选拔的,她的父亲,席罄书。 席罄书的身子端坐着,双手拢在袖中,除却眼前案桌上那唯一一盏光亮微弱的灯火,他的周遭,再无其他光源。 席罄书的头高高扬着,光亮无法落到他的脸上,昏暗中,席绾灯只看见了父亲那一双泛着满满血丝的瞳仁。 “怎么样了。” 视线看见席绾灯的一瞬,席罄书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响起,泛着浓重的阴寒。 “回父亲,灯儿已是到了长恨阁的东殿,相信不多时便能寻到……” “太慢了!” 不等席绾灯的话说完,席罄书沙哑的声音低吼而出,径直截下了席绾灯的话。 席绾灯双手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头略略垂了下来,在席罄书看不到的地方,眸子中的阴狠恶毒越发浓郁。 席罄书的头动作极慢地垂下,一双眸子中的恶毒翩然而出:“你能等,我能等,君帝可等不了!” “灯儿定会尽全力极快寻到通灵玉。”席绾灯的声音同样泛着冰冷,听起来,好似极为恭敬,实则,席绾灯的心头已是完全沉了下去。 席罄书抬起手,一阵黑气翻腾,面前唯一的一盏灯火彻底熄灭,沙哑的声音重重落下最后一句:“手脚干净些,别被发现。事成回来,便是你同君帝大喜的日子。明白了吗?” 不等席绾灯做出回应,席罄书大掌一挥,仙屏顿时消散,周遭,一如席绾灯来时的样子,沉寂不已。 席绾灯的头依旧垂着,看着手中的墨色玉簪,眼中的阴暗愈发浓郁,她已不止一次同父亲说过,她不愿嫁给君帝,可父亲,却是次次都是无视自己的意愿径直便做了主。 “君帝?” “嗬。” 口中阴沉地念了一声,席绾灯将墨玉簪重新插回了发中,浑身的黑色仙气陡然变得浓郁,女子回过身抬眼看向了身后的长生塔,双手打出一个印诀,身形完全隐匿在了黑暗中,一个腾身,向着长生塔上而去。 很快,黑色的身影从长生塔的第三层隐入,瞬时消散。 今晚,席绾灯便要将这长生塔搜遍,去寻,那通灵玉的下落。 第二十二章、发现 和外界夜色中的楼殿不同,长生塔内,灯火通明。 长恨阁之所以分为东西两殿,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这长生塔。 云陌仙界,十方百处,本就是各处有着各处的源仙气,长恨阁自然也不例外。 而在长恨阁的地界处,最为浓郁的仙气,便是长生塔的位置。 便是因此,长恨阁在这处位置修筑了一座高塔,名为长生塔。 长生塔内,常年皆是浓郁不停息的仙气。除却修缮期,长生塔从未关闭过,只要是被选入东殿的弟子,任何时候皆是可以入长生塔内。 席绾灯的身形飞快掠过,选择了第三层的窗口,一翻而入。 长生塔共建九层,越往高处,仙气越是浓郁,修习环境也是越难,若非仙力深厚的弟子,一般都无法登入那最高一层。 通灵玉乃是上古遗落之神器,自然不会在一二层,席绾灯心头有了判定,决定开始从第三层开始找起。 长生塔内构造并不复杂,每层的格局大致相同,不过越往高处地界越显小,但最惹人注目的一点却是,每层皆是设立了挑战室,若想往上一层而去,便要通过这前一层挑战室的试炼。 立于三层塔中央的位置,席绾灯视线厉厉,扫视过周遭的九个房间,心绪猛沉,身形快速掠过,黑色的身影幻化成黑色仙气,留下一道道残影,开始从第一间屋子开始找寻。 殊不知,另一道站在塔五层的身形正死死地用手捂住嘴,屏住呼吸,挑开视线往三层的方向看去,整个人的身子僵住,久久不敢有动作。 立于五楼的人,正是墨风禾。 女子看得很清楚,那个在三楼似是找什么东西的人,是席绾灯! 只觉得后背猛地一凉,墨风禾眼前一阵黑影晃过,席绾灯已是到了四层! 下意识地,墨风禾快速地走进了离自己最近的屋子,反手将门死死地关上,呼吸起伏不定。 手死死地扣在了门上,墨风禾深深吸着气,尽力平息下自己的呼吸,逐渐冷静了下来。 明日便是入门弟子授礼仪式,她知晓这东殿的规矩,为了不被老生欺负,这两日,她每晚都会来长生塔处修习。 若是这么说,席绾灯也是来修习的? 思绪沉沉间,一道醇厚的男音在墨风禾的身后落下:“外面有什么,让你怕成这样?” “啊!”倒抽一口冷气,墨风禾顿时转身,屋内最远处的修习席位处,司马言双手叠出印诀,闭着眼,周身环绕着暗紫色的仙气。 “司马……司马言?你怎么在这儿?” 见是自己所认识的人,墨风禾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后背靠在了门上,看向了男子。 “你为何在此,我便也为何。” 眼睛闭着,司马言手中的印诀隐隐而现,流转的暗紫色仙气颜色变得愈发浓郁:“外面什么人。” 不等墨风禾反应过来,司马言手中的动作快速收起,仙气尽数收回体内,睁开眼,看向了墨风禾的方向,外面是什么人,竟是让这小姑娘这般害怕? 深吸了一口气,墨风禾的后背略略离开了屋门,视线闪烁个不停:“是……席绾灯……” 并未觉得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司马言从席位上站起身,往门口方向而去,绕开墨风禾,就要离开修习的屋子。 “那个……” 脚步一顿,司马言偏过视线,看向墨风禾。 “席绾灯有些奇怪。” 墨风禾斟酌了片刻,落了声, 司马言没有动,依旧是侧着身子,视线看着墨风禾。 “她……穿了一身夜行衣……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墨风禾的眼闪着略显胆怯的光,说出了自己所看到的情况。 不知为何,对于那席绾灯,虽同样是这一次的入门弟子,墨风禾心底,总是有着浅浅的害怕。 司马言的眉头,明显随着墨风禾的话语缓缓蹙起了不少,漆黑的眸子里略过一道深邃的光,打量了墨风禾一眼,刚要开口说话,耳边陡然传来一阵分外急促的风声。 风声直冲向了两人所在这间屋门! 墨风禾眼底瞬时涌上了害怕,脚步不由自主便向后退去。 司马言的神色则是瞬时严肃了起来,剑眉一个凛起,眼刀迅速略过屋门,再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一出手,轰然将门打开,暗紫色的仙气向前狠狠冲去。 “砰————” 司马言的仙气,明显撞上了一团黑色的仙气,只听到了一道女声响起,随后黑色的仙气散开,一身夜行衣的席绾灯缓缓从仙气中而现。 女子跌坐在地上,单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口中抽着冷气,抬起眼,狠狠地看向了眼前的人。 司马言冷峻的眼看着席绾灯,丝毫都没有错过,席绾灯眼中那阴毒至极的光。 “司马言?!”抬眼的一瞬,席绾灯对上了司马言那厉厉的眸光。 “席绾灯,你在这儿做什么。” “那你又在这儿做什么?” 席绾灯捂着被司马言伤到的腹部慢悠悠站起了身,眉眼高高一挑,不进反退,径直往屋内而去,避开司马言的问题,凌厉反问道。 脚步刚迈入屋内一步,席绾灯顿时停了下来,余光一闪,瞥看向了站在屋内偏远处一些的墨风禾,浑身阴冷的气息陡然一散: “我说呢,这么晚,原来是来会佳人啊。” 随着席绾灯的话语落下,墨风禾的身子竟是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司马言的视线则是全数落在席绾灯的身上,丝毫未在意她所说的话。 “司马言,我说为什么你不愿跟我合作呢,原来,是想拥美人入怀,替美人出头啊。” 脚步泛泛而踱,席绾灯浑身气息大开,反倒是放松了不少。 墨风禾站在原处,被席绾灯的话语说的连头都不敢抬。 司马言并未被席绾灯的话所吓到,扫视过席绾灯后,话语沉沉落下: “席绾灯,我同墨风禾,是来这长生塔修习的。反倒是你,一身夜行衣来长生塔,你是来做什么的?” 第二十三章、君怀闻 气氛,瞬时凝结。 司马言眉眼间轻厉,视线落在席绾灯的身上,始终未移开。 墨风禾则是一直站在远处,没有任何上前的打算。 席绾灯挑眉看向司马言的视线极为明显地有了波动,僵住片刻,女子迅速移开目光,踱步返身,口中轻笑出口,声音格外恣肆: “明日便是授礼仪式,就凭我们三个,岂会是老生那帮人的对手?” “你司马言又不愿同我联手,我若是不来做些手脚,如何能赢?” 转身的一瞬,万般思绪翻腾着涌入了席绾灯的脑海,很快,一个念头便重重落下,笑意带着阴冷,从她的嘴角泛起。 自己这一身夜行衣,若说是来修习的,怕是根本不会有人信,既然如此,不如就大大方方承认在做坏事,好掩过自己实则是来寻物的事。 席绾灯的话语落下,良久,整个屋内一片安静。 司马言的眸子依旧凝在席绾灯的身上,眼中的怀疑并未消散,重重地打量着席绾灯。 墨风禾双手缩在袖中,眼眸低垂着,轻轻地抽了抽鼻子,攥着衣袖的手愈发用了力。 半晌,席绾灯都是未再开口,步子依旧踱着,返身径直背靠在了门框上,笑意分外张扬,冲着身后两人挑了挑眉,一副无谓的模样。 又是片刻的寂静,司马言终是收回了目光,余光瞥看了墨风禾一眼,抬步往外走去: “墨风禾,我们走。” 他同墨风禾并不相熟,却也是能看出来她似是对席绾灯有些害怕,终归,还是要护着些她才是。 重重地咽了咽嗓子,墨风禾相交叠的两手垂下落在身旁,低着头,迈步向外走去。 司马言的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了屋门前。 脚步略略加快,墨风禾明显赶紧想要离开这个有席绾灯的屋子。 “啧。” 身形从席绾灯身旁经过的一瞬,席绾灯口中极为轻微地发出了声响。 墨风禾身子一僵,明显停顿了下来。 “你是卫絮的挚友,是吧?” 心头一慌,墨风禾抬起头看向了席绾灯,她不知道,席绾灯为何同自己说这句话? 嘴角重重一勾,是席绾灯惯有的阴柔之笑:“那你,应该也有些真本事吧?”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走了!”心头的慌乱越发浓郁,墨风禾低下头,口中胡乱地回答着,匆忙便要离开。 “嗬。”席绾灯并未出手拦她,看着墨风禾离开的背影,阴冷的笑意,终是出了口。 一路小跑,直至出了长生塔,墨风禾才看见已是走出极远的司马言,脚步再次加快,赶上了男子。 一身灰色衣袍,司马言的身形在夜色下并不显眼,听到了身后的脚步上,步子虽没有停下,却也是不动声色地慢了下来。 追上了司马言的步子,墨风禾走在了男子的身旁:“谢谢……谢谢你。” 若是今日没有司马言在,墨风禾不知晓自己该如何是好。 余光瞥看过女子一眼,司马言双手抱臂,脚步不停,往前走去:“无妨。” 言落,停顿了片刻,司马言转过眸深深看了一眼墨风禾:“这里虽是东殿,可你终归是女子,还是不要晚上修习的好。” 墨风禾本是走在司马言身旁的脚步陡然一顿,面上腾起了一丝浅薄的热意,继而又加快脚步,跟上了司马言。 长生塔五层的窗口处,席绾灯眉头凌冽着,视线微眯,看着远去的两人,直至身形消失,这才转过身,重新看向了这高高的长生塔。 身影一个幻化,黑仙气重新将她环绕,而后,女子连同黑色的仙气,皆是缓缓消散。 —————————————— 魔界。 席府。 仙屏消散后长久的一段时间,席罄书依旧端坐在原处,一片漆黑中,他阴暗的面上,只有一双泛着厉光的眼,透出了阵阵狠毒阴冷的光。 “来人。” 黑暗中,一道不甚清晰的黑影,很快便出现在了殿内的角落处。 “修书一封,送往君凌宫,告知君帝,通灵玉,已入手。” 已入手三个字,由席罄书那沙哑阴毒的声音重重说出,男子的头缓缓压低,眼中狠毒不减,死死地看着前方。黑暗中,一双眼似是只剩下了布满了血丝的眼白。 角落处,黑色的身形没有作声,却也是没有动作。 阴冷地瞥看了一眼那身形,席罄书再次开口:“耳朵聋了吗?还不动身!” 常年修习噬血魔诀,席罄书的脾性早就是由先前的平和近人变为了如今的阴狠毒辣。 见那下人没有动作,单手中已是凝起泛着丝丝血红色的黑气,若是那下人再不动身,席罄书便要出手了。 “席判官,你这睁着眼扯谎的本事,真是日益见长啊。” 席罄书单手抬起的一瞬间,一道醇厚绵柔却又透着磁性的声音,带着丝丝打趣和深深的凌厉之意响起。 同时刻,殿上的灯亮起,立于角落的身形也是落在了灯火下,清晰不已。 男子一身通体黑袍,外袍为通透黑纱,浅浅地泛起浓郁的黑色仙气。 内里腰间,一条血色红的腰带束着,靠右侧的位置,斜挂着一块样式和模样都极其普通的木料,木料成长方状,扣绳穿过木料顶端,稳稳当当地挂在男子的腰间。 黑色的襟领口,绣着暗红色的龙状纹路,远远看去,男子浑身皆是透着磅礴的泠然之气。 黑长发束起半面,发髻处并未有发簪,而是一块墨色的锦布所扣。 面上带着丝捉摸不透的笑,男子一步一步,从那殿上的角落处,往席罄书那处走去。 只是,唇边的笑却是丝毫不达男子的眼,深邃漆黑的目光中,是森森的冷峻。 席罄书的眼,在看到男子的第一瞬,陡然暗变,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径直起身,而后对着男子重重地跪了下来:“属下,见过君帝。” 魔界中最大的一派势力。 君凌宫宫主,君怀闻。 魔界人称,君帝。 面上笑意不减,君怀闻的脚步停在了跪着的席罄书面前,视线居高临下,轻声笑道:“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君帝?” 第二十四章、御飞 跪着的身子没有动,席罄书的面庞完全隐匿着,丝毫看不见面上的神色。 笑意中冷意绵延,身形一个转过,君怀闻已是在主席上坐了下来。 漆黑的瞳仁中泛着清透的光,眉头高高一挑,视线落在了案桌上的那块联讯石上。 “席判官,跟女儿聊得可是开心?” 单手将那联讯石拿起,黑色仙气瞬时腾起包裹住了石头,君怀闻的笑意始终不减,把玩着联讯石,对跪着的席罄书问了话。 席罄书的脸完全埋下,身子一动未动,噤了声,并未回话。 眼眸中缓缓凝了光,君怀闻的视线抬起,看向了席罄书:“席罄书,你如今,可是越来越放肆了。” 把玩着那石头,君怀闻的每句话皆是带着笑,只是话语中的每个字所透出的,悉数都是森森的寒意。 面色完全隐匿着,席罄书的身子深深地伏在地上,沉闷地应了声:“属下不敢。” “敢欺瞒,敢乱语。我看,没有什么是你不敢的。”笑声上扬,君怀闻手中的黑仙气腾起的愈发浓郁。 “属下忠于君帝,不敢有丝毫的乱心。”沙哑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慌乱,席罄书的头依旧深深埋着,保持着伏身的姿势没有动。 闻言,君怀闻唇角的笑意,变得愈发浓郁,眸光的温度却是越发寒冷了下去。 “砰!!!” 下一刻,石头裂开的声音重重地砸在了席罄书的耳中,君怀闻手中所拿的联讯石,轰然裂开,而后迅速碎成了粉末,同黑色的仙气相融,在空中散开,旋即飘散落在了席罄书的身前。 “给你三月时间,若是再见不到通灵玉,席绾灯便不用再回魔界了。” 联讯石碎成粉末的一瞬,君怀闻话语中的笑意终是完全消散,只余留了满满的漠然寒意。 席罄书袖中的手撑着地,逐渐用力,死死地攥住了衣袖,声音依旧沙哑至极:“是。” —————————————— “再来!” 男子略显妖娆慵懒的声音高高扬起,旋即,修长的手指又捏了一颗蚕豆往嘴里丢去。 全身被白色的仙气罩护着,单手斜斜的撑着身子靠在近处一块最高的黄石上,整个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稍远些的地方,狂猎的飓风翻腾着,夹杂着满满的沙尘石子,而飓风中心,那个几次都无法站稳,最后只得径直倒下,任由飓风将自己扯向不同方向的人,正是卫絮。 听到仙鹊的话,卫絮重重地翻了一个白眼,双手抱臂,身子随着飓风的刮起而来回荡漾。 这里没有天黑,卫絮根本就不知晓这是第几日。 她也是由一开始对于飓风的恐惧,而逐渐演变为了习以为常。 按照仙鹊的话,自己所修炼的地方,是隶属于忘尘屿的五音殿。 五音殿,按照五声,宫、商、角、徵、羽共分为五个殿。 而现下,卫絮同仙鹊所在的殿,便是这第一殿,宫殿。 遵从师祖的意思,自己需要用三千年的光景,修得这五殿的所有仙诀。 心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任由飓风将自己不断地拉扯上下,卫絮瞥看了一眼悠闲自在吃着蚕豆的仙鹊,动作熟练地打出一缕仙气护在了自己的口鼻位置:“小仙鹊,不行啊,我总是往下落怎么办?” 跟着仙鹊一路向着东边方向走去,这已经是他们所遇上的第六次飓风了。 而这首要修习的,便是仙人中唯一一个区分仙力高低的仙诀——御飞。 接二连三的飓风,一次又一次地磨练着卫絮,卫絮也是由一开始的害怕,变为了如今的习以为常。 眉头狠狠一皱,仙鹊猛地一下将口中一颗苦味的蚕豆吐了出来,余光斜睨了一眼卫絮,重重地高声啐了一句:“不是说了让你叫我鹊仙?你这臭丫头怎么就没记性!” 飓风始终未停息,一个扬起,将卫絮卷上了高空中。 女子再次重重地翻了一个白眼,身子随着飓风一上一下,心头暗道这仙鹊和鹊仙有何分别?嘴上却还是依了仙鹊的话:“好好好,鹊仙。” “还烦请鹊仙大人告知弟子,如何能御飞于飓风中?” 连日来的修炼,卫絮明显较之先前有了极大的进步,若是无风的情况下,已是能飞上一小段的距离,可每每遇上这飓风,只能是于一开始飞上些许,而后,便只能随着飓风所飘荡。 将手上的最后一个蚕豆吃掉,仙鹊拍了拍手,单手一扬,白色仙罩消散,下一刻,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男子的身形已是出现在了飓风中,卫絮的身旁。 不等卫絮反应过来,男子长臂一扬,一把抓住了卫絮的手臂,将她揽到了自己的身侧。 “御飞的仙诀,并不难,便是一般的弟子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得之。” “但为何,会御飞的人,只是那些少数?且分别修为深浅,也是靠判断是否会御飞?” 神色上的嬉笑浅怒完全收起,仙鹊的脸上是少有的认真。单手拉着卫絮,脚下落空,纵然是在这狂躁冷冽的飓风中,仙鹊也是完完全全轻松御飞的模样。 被仙鹊拉着在飓风的中心站定,卫絮落下眼,看向了仙鹊脚下腾起的浅薄仙气。 余光瞥看到卫絮的动作,仙鹊手中一个用力,重重地将女子扯到了自己的眼前:“臭丫头,还不好好听我说?” 神色顿时认真起来,重重地抿了抿唇,卫絮凝了神,清透干净的眸子抬起,很是用力地看向了仙鹊。 “御飞仙诀易学,但其中最为关键的是……” 话音,莫名消散。 男子的眸光在看到卫絮望着自己的眼时,很是明显地颤抖了一瞬。 飓风中,两人静立于半空相望,除却那凌厉的沙石尘土相撞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卫絮的眸子清澈得像是刚入仙世的孩子,静静地望着仙鹊,等着他接着开口往下说。 快速地移开了眼,仙鹊低下头,看了一眼胸口位置,好似,有一股别样的暖流,缓缓地没入了心房。 “鹊仙……?”略显小心的开了口,卫絮眉头微微一蹙,并未接着多问。 第二十五章、方若 女声入耳,仙鹊猛地回过神,视线抬起,快速掠过了卫絮的面庞,神色上是一闪而过的慌张,紧抓着卫絮的双手也是不由自主地缓缓松开了些。 “关键是什么?” 微微歪了歪头,卫絮眼中眸光清亮,笑着问了一句。 飓风依旧狂猎地席卷着沙石尘土,仙鹊的眼始终是微微垂着的状态,明显有些走神,双手的力道减弱,微微地松开了卫絮一丝。 看出了仙鹊的情绪不对,卫絮缄了口,也不再多问,下一瞬,仙鹊的手已是无意识地松开了卫絮。 没了仙鹊的固定,卫絮身下一个不稳,飓风陡然便将女子带着往高空中卷去。 卫絮猛地一下被吓到,双眸一个睁大,刚做好准备要再次被卷走,下一瞬,先前拉着自己的大掌已是再次将她拉住。 仙鹊神色认真,对上了卫絮的眼:“关键,是用心。” 身形重新稳定下来,听到仙鹊的声音,卫絮双眸顿时一亮,全神贯注看向了仙鹊。 “用心去感受周遭的环境,不论顺势还是逆势,将自己融入周围的势态中,将所有的环境都化作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这般,不论是何种环境,都会是你最好的御飞状态。” 话音浅浅动人,一字一字落入了卫絮的耳中,全程,仙鹊的眼皆是带着柔光,看着女子的面庞。 卫絮没有二心,听得格外仔细,丝毫未注意到仙鹊看向自己时那双变得不一样的眸子。 “这样啊……”凝了神,卫絮的手自然而然便挣脱开来仙鹊的掌,任由飓风将自己重新带起,双手快速打出印诀,心头开始念诵御飞诀。 仙鹊依旧落在飓风的中心位置,感觉到女子的手从自己的掌中滑脱,下意识地,便是伸出手去抓住她。 一阵空。 抬起眼,看向更高处不断试着平稳御飞的卫絮,仙鹊的红唇,微微地颤抖了一瞬,袖中的掌,缓缓攥起。 再无停顿,迅速收回眼,仙鹊的身形陡然一闪,离开了飓风,不同的是,这一次,仙鹊双脚落在了黄石上,身形站得笔直。 沉吟片刻,对着不断运御飞诀的女子高声道:“今日是长恨阁入门弟子的授礼仪式,你若是练好了,我便带你去看。” 女子的眼眸,刹那间睁大,一个回身,用尽全力稳住自己的身形,惊喜的声音扬起:“真的吗?!” “不信?那便当我没……” “谢谢你!小仙鹊!” 不等仙鹊的话完全说完,卫絮抢先开口落了声。便是仙鹊来这里的第一日,卫絮已是知晓,风禾,成为了长恨阁的入门弟子。 想着若是去长恨阁,自己便能看见风禾,卫絮的心头,是说不出的喜悦。 “臭丫头!还叫我小仙鹊?” 仙鹊的眼看着女子那奋力平稳御飞的模样,口中虽依旧是重重地驳了她的话,只是血红的唇角,已然不自觉地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深吸一口气,卫絮双手重新打出一个御飞诀,双眸重重一闭,任由飓风带着自己而动,幽蓝色的仙气从女子的体内而出,逐渐包裹住卫絮的全身,而后缓缓沉下,落在了卫絮的脚下。 一切,似乎在某个瞬间,被打通了。 飓风的残余,阵阵掠过了仙鹊的衣角,将他白色的衣袍高高扬起。看着女子明显同先前不一样的状态,他嘴角的笑意,越显温润。 —————————————— “咚——” “咚——” “咚——” 天边清透的蓝色光亮落下的一瞬,长恨阁东殿,悬挂于空中最高处的鸣钟缓缓落下了三道空灵响亮的声音。 东殿规矩,事有巨细,重为数五,轻为数一。 今日,是新一届入门弟子授礼仪式,鸣钟三次,以示众人。 最早到达长生塔前的,是一身灰色衣袍的司马言。 未有授礼仪式前,新的入门弟子,皆是灰色衣袍。授礼仪式过后,才得换上象征着长恨阁入门弟子的白衣仙袍。 一身气息沉寂着,司马言立于长生塔前的左侧,眼眸完全敛下,视线落在地上,身形一动不动。 不过又是半刻的功夫,几道白色的身形从远处走来,向着长生塔的方向靠近。 “诶?大师兄你瞧,那是新入东殿的弟子!” 一道略显新奇的声音响起,在整平空阔的地界上,分外清晰。 被称作大师兄的人一身器宇轩昂走在几人的最前方,端正的面庞上满满的皆是大气沉稳,目光随着声音望向了司马言的方向。 带着几个师弟在老生的范围内站定,男子的视线略带了一丝打量望向了左手边不远处的司马言。 片刻的寂静后,先前说话的男子接着开了口:“这小子,这么不懂规矩的?” “就是,这么没规矩!” “太目中无人了!” 瞬时,几人中已是有人附和了起来。 之所以开口唤大师兄,其实就是为了说给那新生听,好看他是不是懂规矩,知不知道主动来行礼。 此刻这般长的时间司马言都是没有动作,自然是惹得几个老生不满。 “走!去看看是如何厉害的人物!” 口中话语没有客气,最开始唤大师兄的男子嘴角狠狠一扯,单手一招,便示意几个人跟着他过去。 “付典。” 不等男子的脚步迈出,一直未开口的大师兄出了声,唤停住了那男子的脚步。 付典本就是做做样子的脚步顿时一停,回身冲着大师兄狗腿地笑了笑:“大师兄。” 眉头隐隐地泛起一丝不满,大师兄重重地瞥看了一眼付典,脚步迈出,径直往司马言的方向走去。 全程,司马言的眼丝毫未抬,沉沉地垂下,一动未动。 “司马言。” 大师兄出口,便唤了司马言的名字。 久久未动的司马言,终是有了一丝动作,身子未动,只有眸光抬起一丝,看向了那一身白袍的男子,神色,分外清冷。 大师兄的面上,是大气稳重的笑意,双手抱拳,率先行了一礼:“在下长恨阁东殿大弟子,方若。你可以称呼我一声,大师兄。” 目光不过是斜斜地抬起了一丝望向了方若,司马言面色冷漠至极,双手抱臂,没有任何做礼的姿势,停顿了片刻,声音沉沉出口: “授礼未毕,大师兄的尊称,我怕是没资格出口。” 第二十六章、祝雅 气氛,迅速冷了下来。 方若双手行礼,身子略略弯着,面上是作为一个大师兄的儒雅之意。 只是此刻,随着司马言那非恭非敬的话语落下,方若的面色,明显出现了一丝浅浅的裂痕。 司马言的眼漠然地看了方若最后一眼,完完全全忽视了男子所做的礼,转过眸子,重新低下了视线看向了地面,身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动。 方若的眸光泛起了浓郁的打量之意,凝在了司马言的身上,做礼的双手缓缓地收起。 付典跟在方若身后五步远的位置,眉眼间的火气已是要爆发,口中重重地啐了一声开了口:“大师兄!这小子……” 男子的话还未说到重点,方若已是抬起手,止住了他接着言语的打算。 下一瞬,老生的人群中已是发出了低低的议论声。 “没想到啊,这届居然还有个这么漂亮的丫头?” “可以可以,那丫头,看着就有一套。” “啧啧啧,你们啊……” 随着议论声音的减小消散,席绾灯和墨风禾已是一前一后,靠近了长生塔的位置。 两个女子同是灰色的衣袍,席绾灯脚步略快,走在了前头,墨风禾则是明显为了避开同席绾灯一路,而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了后头。 惹眼的是,两人虽同是灰色衣袍,但明显,席绾灯将自己的衣服稍稍改了改,本是宽松舒适的修炼仙袍,硬是被席绾灯改成了能凸显她身材的衣服。 便是因此,一帮老生的视线几近粘在了席绾灯的身上再也无法移开。 方若的眸子缓缓转过,自然也是望向了两个女子的方向。极为隐晦地,一道光亮,滑过方若的眼底。 带着付典退回了老生的站位,方若的神色依旧一片沉稳大气,身形端正站着,视线看向了正前方长生塔的方向,再没有多言语。 随着席绾灯的走近和站定,跟在方若身后的几个老生,眼睛都快要看直了一般,东殿的女弟子本就少见,如今还来了一个长相这般美艳的女弟子,每个人的心头自然是痒痒的。 脚步在司马言的右侧站定,深吸一口气,胸膛深深一个起伏,席绾灯的眉眼略略一挑,风情万种被她诠释地极为到位,视线并未看向老生的方向。女子状似站的规规矩矩,实则余光带着了一丝妩媚看向了那一群人。 席绾灯不过就是这一个略显懒洋洋的视线,右侧的几个老生,脖子都快扭折了一般,全数盯着了她。 很快,墨风禾也是走到了长生塔前,视线极为小心地瞥看了周遭的人,脚步迟钝了片刻,终是在司马言的左侧停下。 一直都未动作的司马言,在这良久的沉寂后,竟是缓缓抬了视线,看向了墨风禾。 感觉到男子的视线,墨风禾诧异地抬了眼,撞入了司马言那极为深邃的眼瞳中。 心跳一阵加快,墨风禾收回视线,再不乱看。 不过就是这短短的时间内,长生塔前,几近每个人的心头,都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只是,这略显僵硬的气氛很快便被打破。 居然的身形,由仙尘而化,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身干净素雅的白色仙袍,腰间是一条浅金色约莫三指宽的腰带,一块通透的羊脂白玉挂在上头,黑色的尾穗在白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雅。 挺拔的身姿立于众人面前,居然嘴角是儒雅温煦的笑意,视线扫视过从左侧扫视而过,最后落在了方若的身上。 娓娓动听的语调询问出口:“方若,祝雅呢?” 方若站在老生的最前方,听到师尊唤了自己的名字,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沉吟了片刻,刚要回话。 “师尊!弟子来了!” 下一刻,一道极为欢悦清脆的女声响起,而众人的目光,也是极为统一地向着发声处看去。 同样一身白衣,穿在身上却是足足大了两个号的女子,小跑着向着长生塔而来。 女子浑身胖嘟嘟的模样,长发束起一个髻于头顶,因为小跑的缘故,发髻随着她的动作前后微微晃动着。 看着胖女子跑来的模样,老生中有一人,终是忍不住低低地嗤笑了起来,声音极低地啐了一句:“还真是跟猪一个德行!” 男子的声音不高,最多便是他身旁的另一个老生能听到。 可偏生,他愣是将师尊忘了。 祝雅依旧往长生塔处跑着,肉嘟嘟的面庞上是天真活泼的笑意。 居然的神色,陡然间便沉了下去。 他自然,是听到了那个弟子所说的话。 “弟子祝雅,见过师尊!” 白色的衣袍紧紧地束在了祝雅的身上,虽说很胖,但祝雅的动作却是极为灵巧,笑意干净,对着居然行了礼。 居然的嘴角依旧是浅浅的弧度,话音带着笑应了声:“归位吧。” 他向来对于自己的弟子皆是宽容大度,可那些,皆是在未犯错的情况下,此刻,弟子口中侮辱旁人的话他听得极为清楚,看着祝雅归了位,居然的视线重新聚了光,扫视过眼前的众弟子。 “何离,出来。” 目光最终停住,看向了那个低声说祝雅是猪的男子身上。 席绾灯的嘴角,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明显上扬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叫什么名字不好?居然是叫“和离”? 何离后背一僵,垂着头,走出了队伍。 居然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浅薄,对着何离发了话:“你刚刚说什么了?” 何离垂着头,身子僵住,他已是意识到,师尊,生气了。 “说话。”纵然居然的声音里还带着笑,但那份凉意,已是缓缓地漾了开来。 “……师尊……弟子知错。” 良久后,何离的头深深垂下,口中很低很低地道了一句。 “你同我说什么知错?”居然的余光瞥看了一眼老生队伍中笑颜晏晏的祝雅,声音清雅出口,“去给祝雅道歉。” ………… 离长生塔最近的一幢楼宇高处,卫絮趴在栏杆上,眺望着长生塔前的场景,视线中是满满的好奇,眼神不离,右手手肘撞了撞身旁的男子:“小仙鹊,师傅脾气那么好的人,竟然生气了!” 第二十七章、卒光居 感觉到女子的手肘重重地撞在了自己的小手臂上,仙鹊的脸顿时黑了一个度,视线缓缓扫过身旁的卫絮,眸光中是深深的不满,自己将她带来长恨阁,她竟是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小仙鹊,你瞧见没有?” 没有听到仙鹊回答自己,卫絮伸出手,下意识地便向着右侧捞去。 却是,空空如也。 单手挥动了片刻,却是怎么都没摸到男子的衣袍,卫絮终是意识到了奇怪的地方,扭头向着右侧身旁看去。 仙鹊的身形已是退到了后头,离卫絮足足十步远的地方,面色略路阴沉着,看着卫絮。 卫絮灵动的眼眨了眨,看了看仙鹊,又回头看了看远处长生塔的方向,轻咬了咬唇:“怎么了?” 仙鹊的神色,再次黑了一个度。 半晌,见仙鹊不讲话,气氛凝起了不少,卫絮的眸子再次眨了眨,冲着仙鹊扬起一个略略讨好的笑意,重新转过身,望向了长生塔的方向。 这下,仙鹊的脸色,是彻底沉了下去。 ………… 居然的声音不高不低,且皆带着笑意,可是此刻,在场的所有人心头皆是清楚,师尊,动怒了。 何离站在居然的面前,头深深地垂着,脚步,却是丝毫没有动。 他自然,是不愿同那个猪妹道歉的,若是今日道了歉,怕是明日、后日,甚至以后所有的日子,自己都将是师兄弟口中的笑柄了! 他自然,不愿! “师尊……弟子以后……不敢了……”良久的沉寂后,何离依旧垂着头,声音似蚊子一般,细细地落下。 居然的眼底,滑过了一道旁人所看不到的寒光。 “师尊,祝雅无妨的。何离师兄……那是在同祝雅开玩笑呢。” 饶是何离开口辱骂祝雅的话祝雅并未听到,可照着这些人平日里的习性,她自然也是大致知晓何离说了些什么。 祝雅本就是大大咧咧从不计较之人,加之生的壮了些,这些个师兄平日里也就是嘴上说个痛快,倒并不会真的欺负到她。 冲着居然扬起一个肯定的笑意,祝雅那肉嘟嘟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真诚和乐观。 居然的眸光从祝雅的身上滑过,眼底的寒意愈发浓郁,凝在了何离的身上,话语清雅落下:“道歉。” 后背猛然凉到了底,何离垂着的面上,是满满的胆怯,一方面,他不敢不听师尊的话,另一方面,他又不愿在以后的日子里,被师兄弟们耻笑。 “如今我的话,你也是听不进了?”居然的脚步略略后退,纵观了所有的人,虽说依旧带着笑,却是逐渐泛起了凉意。 “不是的师尊……弟子……弟子……” “卒光居,十年闭关。” 居然身上的金色仙气已是缓缓扬起,这一次,略显严厉的话语已是沉沉了落下。 何离的眼顿时睁大,抬起头望向了师尊,眼中的害怕倾泻而出。 卒光居?!开什么玩笑?!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积聚了长恨阁所有仇怨之气的地方! 凡是进去过的人,皆是再也不想在那处修炼! 闭关十年,那岂不是是要自己死?! “师尊!弟子错了!弟子再也不敢了!” 这一次,害怕的情绪再没有遮掩,何离双眸死死睁大,其中满是惊恐,口中的话语刚说完,一个转身,快速走到了祝雅的面前,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来: “祝雅师妹,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骂你不该骂你……你求求师尊!我不要去卒光居!我不要去卒光居!” 长生塔前,一片安静,唯独何离的声音,惊恐、慌乱和哭意,已是满满地翻涌了上来。 祝雅并未料到,事情竟是变得如此严重,愣了片刻,抬起眼看向了师尊,刚要开口,却是瞬时看懂了师尊眼中那道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眸光。 ………… “啧啧啧。” 卫絮双手依旧撑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场景,口中轻轻地啧了几声,眉头灵动的一挑,声音低低出口:“那个大师兄,绝非善类。” 仙鹊背靠在栏杆上,闻言,侧过头望了卫絮一眼,眼底泛起了打趣的意味:“哦?如何认为?” 听到仙鹊发了问,卫絮的眉眼处更加灵动翩跹,转眼看向仙鹊: “司马言来时,那大师兄虽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是对司马言的试探。” “很明显,那帮老生,是以那大师兄为首。” “刚刚,那个叫何离的男子,被师傅所训斥,除却那个被骂的的女子,最有资格出口求情的,便是那大师兄。” “可他,不仅丝毫未言语,甚至,脚步还微微撤开了一步。” “只怕是,他早就对这口无遮拦的师弟极为不满,趁着今日师傅动怒,借着处理了罢了。” 卫絮的话说得并不快,一字一字,分外清晰,仙鹊听得清楚,嘴角的笑意,隐隐而起。 末了,卫絮冲着仙鹊高高一个挑眉:“我说的可对?” 闻言,仙鹊嘴角的笑意更是翻腾而起,深深瞥看了卫絮一眼,并未即刻作答。 女子的视线重新转回了长生塔处,轻叹了一口气:“唉,竟是将脾气那般好的师傅给惹恼了……” 仙鹊的笑意愈发浓郁,撇开视线,口中低声道了一句:“蠢丫头。” “我又如何了?你做什么又说我蠢!”卫絮向来自诩心思玲珑,看人看事都很有准头,却没料,来了这忘尘屿,竟是天天被一只仙鹊骂做蠢丫头! “你问我你说的可对?”仙鹊双手抱臂,转过了身子,挑目看向了远处,“我只能说,你说的可对可不对。” 话语被反驳,卫絮神色一愣,眉头轻皱着,脚步一移,靠近了仙鹊:“那你说,我哪里说的不对?” 血红色的唇角重重一勾,仙鹊的眉眼处是了然的神色:“你只看到了这事情的第一层。” “这更深层的东西,你可丝毫都没看出来。” “你说你不是蠢丫头是什么?” 眉眼一亮,卫絮倒是并未在意仙鹊唤自己蠢丫头的事,凝了神,询问道:“更深层的东西,是什么?” 第二十八章、老仙鹊 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仙鹊缓缓凑近了卫絮的身边,声音压低轻轻道了一句:“你如何能肯定,这不是居然,故意而为?” 仙鹊的声音很低很低,却是每个字都极为清晰地落在卫絮的耳中。 卫絮本是凝神倾听的模样,忽然间从仙鹊口中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神绪一愣,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后,才猛地抬头,眉头皱着,望向了仙鹊:“你说什么?” 仙鹊似是很满意卫絮这般反应,眉头高高一挑,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并未接着往下说。 “怎么可能?师傅脾气那么好,怎么会……”停顿了片刻,卫絮开口便是反驳,只是话语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是逐渐小了下去,末了,没了声。 卫絮心思本就玲珑剔透,反驳的话语说出的一瞬,她的心头已是照着仙鹊的话语有了推算。 他说的,并非没有可能。 仙鹊退回身子,余光瞥看了女子一眼,嘴角笑意晏晏,左手抬起,重重地揉了揉卫絮的头发,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蠢丫头。” 两眼放空好久,缓缓回过了神,卫絮轻咬了咬唇,凝了眸光看向了揉着自己头发的仙鹊,一个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同样压低了声音:“你是如何知道的?” 有些话,自然不适宜说透,卫絮心里清楚便是了。 是了,居然为长恨阁阁主,若当真一丝一毫手段都没有,怎能管好整个长恨阁?怎能处理好长恨阁和其他仙殿的关系? 再细想下去,师傅作为师尊,对于每一个入门弟子自然要有管教。如何管教,当然是从这入东殿的第一日起,便这般旁推侧引,让这新生知晓,东殿的规矩,是长恨阁众殿中最严的。 手中动作一空,仙鹊转过身子,双手收回抱臂,戏谑的笑意不减,抬眼看向了长生塔处:“我可是看着居然在长恨阁长大的,如何不知晓?” 随着仙鹊的这句话出口,卫絮看着他的眼睛陡然睁大,诧异的眸光半晌都未消散,末了,眼睛眨巴了好几下,脱口而出便是一句:“您……高寿了?” 倚靠在栏杆上的身子一个踉跄,仙鹊险些没有吐出一口老血,怒气冲冲的眼转过看向了卫絮:“你说什么?!” 被仙鹊的气势猛地吓到,卫絮的眼眸再次眨了眨,讪讪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去,一边讨好地笑着一边搅着两只手: “我……我就是好奇嘛……我听说……师傅有五千年的仙龄了……你说你看着师傅长大……那岂不是……” 话语越说越心虚,卫絮已然是退到了长廊的顶头,后背抵在了墙上,猛地一凉,似是唤出了卫絮的什么情绪,女子陡然扬起了灿烂的笑意: “我以后,就不叫你小仙鹊了,就叫你,老仙鹊!你看如何?” 仙鹊的神色,已是在看到卫絮不断后退时缓缓地黑了下去,此刻又听到她这般不着调的话语,整个人的情绪已是完完全全沉到了底。 面色阴沉着,带着未外泄的怒意,逐渐靠近了卫絮。 直至将女子圈在了自己的手臂和墙之间,话语阴沉沉出口:“你再说一遍?” 男子的气息迅速压迫而来,将卫絮整个笼在其中,女子抬着头,依旧讪讪地笑着,双手手指搅在一起。 仙鹊浑厚的气息压迫着她,只让她觉得沉重不已。这种感觉,卫絮并不喜欢, 余光瞥看了男子的衣袖,卫絮的眼眸骨碌骨碌转了一转,赔着笑脸道:“我说……” 话语刚出两字,女子动作分外灵巧,已是一下子从男子的手臂下穿过,重新跑回了自己先前所站的位置,笑颜变得认真起来:“好啦,我同你开玩笑的。以后私下里,我偷偷叫你小仙鹊~” 明眸皓齿,粉唇轻扬。 卫絮干净灵动的笑容,深深地映入了仙鹊的眼中,再挥散不去。 仙鹊站在原处,身子久久未动,望着女子的侧颜,所有的怒意,皆是消散不见。 “授礼开始了!” 卫絮的视线重新投看向了长生塔的方向,不过就是跟仙鹊说话的这片刻间,入门弟子授礼仪式,已是开始了。 ………… 长生塔前,老生已是悉数靠着右侧而站,让开了整个地界。 空阔的地界上,从左至右,依次跪着的,是司马言,墨风禾,和席绾灯。 几近所有老生的视线,均是粘在了席绾灯的身上,久久不肯移开。 “今日,乃是东殿弟子入门弟子授礼仪式,本次选拔,入门共三人。” “现,遵照长恨阁之规,行授礼之式。” “司马言。” “弟子在。” 随着司马言起身行重礼的动作而起,一道纯粹的金色仙气已是缓缓从居然的手中而起,缓慢地向着司马言的身上而去。 司马言保持这行礼的姿势,一动未动。 直至,金色的仙气将他完全包裹,半晌,仙气逐渐消散。 司马言那一身的灰色衣袍,已是变成了东殿入门弟子独有的白衣仙袍。 “弟子,跪谢师尊。” 仙气从身上消散的一瞬,司马言的身子重新跪了下去,通体伏地,高声落了话。 居然的眸子,缓缓扫视过司马言,极为轻微地应了一声嗯,便开始唤下一个新生。 “墨风禾。” “……弟子在。” 墨风禾的声音,明显有了一丝停顿,随后才做出了同司马言相同的动作。 ………… “小仙鹊你瞧,那就是我的朋友,墨风禾!” 随着居然唤了墨风禾的名字,远处卫絮的嘴角不自觉地便勾起了笑意,匆忙唤了仙鹊来看。 瞥看了一眼笑得分外开心的卫絮,仙鹊挑眉望了望远处,旋即便收回了眼:“她做了入门弟子,你倒是开心得紧。” 话语刚出,仙鹊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女子一直扬起的笑里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要知道,她原本也是那入门弟子之一。 “风禾是我的朋友,我同她,不论谁能成为入门弟子,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停顿了片刻,女子冲着仙鹊笑了笑,“我和她,不分彼此。” 第二十九章、礼毕 卫絮笑意翩跹,弯弯的笑眼里是清透的光亮,漆黑的瞳仁中透出的是满满的纯粹的光。 仙鹊的眉头舒展着,静静地看着卫絮,若是他没有看错,女子的眼底,分明有一道名为酸涩的光。 气氛中,沉寂缓缓地流转着,仙鹊的眸光黯然了一分,刚要开口说话,便看到了女子的神色恢复了一片活泼。 “现在这样也很好,风禾在东殿修习,我在忘尘屿修习。” 女子的视线重新转过,看向了长生塔,笑意变得释然了许多。 仙鹊本搁在栏杆上的手,缓缓地松了力,垂了下来。 ………… 授礼仪式本就是简洁,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新入门的三个弟子皆是换成了一身白色的衣袍。 新老生已是列队站在了一起,立于居然的面前,分外规矩。 名叫何离的弟子,早就消失在了长生塔前。 “今日为新入门弟子的授礼仪式,按照往规,今日没有修习课程,你们,自行安排。” 面上是重新挂起的笑意,居然淡淡然扫视过面前的弟子,只落下了这样一句轻柔的话,旋即,再无停留,单手缓缓而动,仙气从体内而出,流转着将他完全包裹住,很快,再次消散,居然的身形也是从长生塔前消失。 ………… “师傅怎么走了?” 远远地看着居然离开,卫絮眉头疑惑一皱,询问出口。 未待她反应过来,卫絮只觉得自己身旁一道略略刺眼的白光闪过,下一刻,男子的身形陡然一变,重新恢复了小巧玲珑的鹊儿模样。 “你……” 卫絮一愣,看着仙鹊恢复了本体模样,诧异地睁大了眼个,刚要询问为何,一道温煦轻柔的话语在她的背后落下。 “卫絮。” 心头一惊,卫絮快速转过眼,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那从长生塔前消失的,居然。 “师……师傅。” 话语虽是结巴了一瞬,卫絮还是脱口而出了师傅二字。 居然的笑意始终浅浅地挂着,望着卫絮略有些紧张的模样,视线一挑,看向了一直飞停在她肩头上方的仙鹊。 “这是?” 随着师傅的视线看去,卫絮这才注意到师傅指的是小仙鹊,口中忙不迭地就要解释:“这是鹊……” 最后一个仙字还未出口,仙鹊心头一个沉怒,扑棱着翅膀,用力撞向了卫絮的肩头,打断了她所要说的话。 肩头吃了痛,卫絮口边的话一个消散,下意识地抬起眼看向了一直扑棱个不停的仙鹊。 只这简单的一个眼神,卫絮便感觉到了小仙鹊的怒意,再回头时,话语已改:“回师傅,这是我在忘尘屿遇到的仙鹊,弟子看它挺有灵性的,便一同带了过来。” 袖中的双手死死地搅在一起,卫絮的视线看着居然的衣袍下摆位置,再未抬起,末了又补了一句:“它很乖的,不会闯祸的,请师傅放心。” 单手背在身后,居然看着卫絮那略显紧张的模样,舒切的笑意始终洋溢着,静静地将卫絮所有的话听完,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缓缓开了口:“同墨风禾见过面后,若是还有工夫,去看看你不繁师叔。” “你没能成为入门弟子,她时时总在我跟前念叨。若今日见了你,她心里许是能舒坦些。” 没有询问自己在忘尘屿如何,也未询问自己为何而来,不过平平淡淡地嘱咐了一句,却是能实切感受到师傅话语中,对于不繁师叔的关心。 心头腾起这样的想法,卫絮的面色也是愣了片刻。 “方便吗?”居然的笑意微微一提,声音放得越发轻缓。 “……弟子定会去看望不繁师叔的。”双脚一个收拢,双手也是规规矩矩行礼,卫絮垂下头,应了声。 桃花眼的眼角滑过一丝浅光,轻扫过一直环绕着卫絮而飞动的仙鹊,居然口中轻吐一个好字,再无停留,仙气腾起,身形缓缓消散。 良久,长廊上没有声响。 仙鹊小小的身形在居然离开的时候已是停在了栏杆上,雪白的身子一动不动,看着居然消散的方向。 ………… 长生塔前。 一直规规矩矩的气氛,在居然消失的一瞬,陡然轻松放肆了起来。 率先有动作的,是站在方若身后最近位置的付典,脚步一个蹿动,身形很快便出现在了席绾灯的身旁。 “小师妹,师兄我姓付名典,你可以叫我一声,付师兄。” 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付典的身子愈发靠近了席绾灯,身形的优势,付典的视线从上而下,径直落在了席绾灯的胸口位置。 周遭,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的哄闹声。 没了居然在,除却祝雅,这些老生,皆是一副天地间他们最大的模样。 “我说付典,你这是想吃独食啊?” “你要是吃独食,定给你告到师尊那处,让你跟何离一道,也去那卒光居闭关。” “……” 老生人群中,哄闹不已,几近所有的男子均是围住了席绾灯,口中说着些不着调的话。 祝雅本是站在老生的队列中,壮实的身形很快便被挤到了外头。 祝雅细长的眼眨巴了好几下,看了看被围住的女子娇笑的模样,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终是缄了口,彻底的退开了。 一个转眼,祝雅瞥看见了同样站在人群外的另两人,笑意顿时又盈盈了起来,往那两人走去。 “你们好~”虽说身子很是壮实,但祝雅却是天生乐呵呵的性子,且有着很是动听的嗓音,冲着司马言和墨风禾笑了笑,“我是祝雅,是上一届入东殿的弟子,你们叫我祝雅就好。” 随着祝雅的话语落下,司马言和墨风禾的视线均是抬起,望向了面前这个胖嘟嘟的女子。 男子只看了祝雅一眼,便迅速收回了视线,不再多看,也未有多言。 墨风禾的余光自是瞥看到了司马言的动作,笑意小心翼翼地扬起:“祝雅师姐好,我叫墨风禾,他叫司马言。他不爱说话,还望师姐莫要介意。” 刹那间,司马言垂下的视线瞬时抬起,全数凝在了墨风禾的身上。 她竟是,在帮自己说话? 第三十章、刁难 祝雅性子开朗,从来不将这些不愉快的东西放在心上,冲着墨风禾纯粹地笑了笑:“没事没事。我在这东殿也呆了挺久的了,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清楚都可以问我……” 略显尴尬的气氛,在三人中漾开。 祝雅的热情,墨风禾的安静,以及,司马言的漠然。 远近两派人马,全然不同的两种气氛。 似是也意识到了这难以言语的氛围,祝雅的声音,缓缓地小了下去,唇边只余下了纯粹干净的笑意。 墨风禾的视线始终是低垂着,她向来不善言辞,若是照着以往,有卫絮在的话,气氛一定早就是活络起来了。 袖中的双手搅在一起,墨风禾的头垂着,不说话也不多看,头顶发髻上一支燕尾的翠玉发簪清透不已。 司马言的视线,不高不低,静静地落在了墨风禾的发簪上。 片刻尴尬的寂静后,率先开口的,是司马言。 “我们刚入东殿,有不懂的地方,还望师姐多指教。” 听到司马言开了口,祝雅的视线这才望向了他,闻言,笑意晏晏,口中连连应了声:“今天没有修习课,若不然,我带你们看看这东殿?” 并未料到司马言会开口说话,墨风禾只觉得自己心头跳动的速度加快,视线却是一直垂着未抬起。 司马言依旧双手抱臂,快速地看了祝雅一眼,眸光重新落在了墨风禾的身上,声音沉稳出口:“你觉得如何?” 很显然,他是在询问墨风禾。 墨风禾垂着的眸光里滑过浓重的诧异,一个抬头,先是望了祝雅一眼,旋即看向了司马言:“啊?” 祝雅站在两人面前,自然是看出来这两人之间不一般的氛围,嘴角是了然的笑意,也不多停顿,一步上前揽住了墨风禾的肩头:“走吧,我带你们好好看看这东殿~” 以此,祝雅揽着墨风禾,两女子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是步伐稳重的司马言。 然,三人的步履迈出不过十步的模样,身后,一道极为不客气的声音已是响起: “谁同意让你们离开了?” 开口说话的,正是付典。 同行的三人,脚步同时停住,却是并未有人回首。 方若站在了老生人群的最后方,一双手,背在身后,透过人群的间隙,视线中一片冷静,看着远处的三人。 付典,反倒是站在最前方,双手抱臂,头歪斜着,嘴脸间透出的是满满的鄙夷之意,唇角斜勾着,看到三人都没有动,口中重重地啐了一声:“怎么,耳朵都聋了是吧?” 席绾灯就站在付典的身旁,面上挂着阴柔的笑,望着远处的三人,眼中一片阴毒。 司马言,既然你不愿同我联手,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祝雅揽住墨风禾肩头的手下意识地用了力,重重地抿了抿唇,心头几番犹豫,手中用力压住了墨风禾的身子,猛地一个回头,神色再无笑意,皱着眉头向那群人看去。 “你们也是从新生过来的,何苦每次都要为难新来的弟子?!” 祝雅的嗓音天生轻柔,纵然此刻说话带着怒意,听起来却也是宛若甜声。 壮实肥胖的身子已然挡在了司马言和墨风禾的前头。 她是知晓的,每一次东殿新弟子授礼仪式后,老生必定是要为难新生的,而一百年前,她便也是这样被一群老生拦住,几番为难。 所以方才,她才会想着将两人赶紧带离长生塔这处。 “哟,猪妹,你倒是会做好人啊?这么快就开始维护你新的师妹师弟了?”付典的脚步缓缓上前一些,神色上的嘲讽愈发浓郁。 “付典,你我同是一届入门弟子,你当真执意如此?!” 两人说话间,司马言同墨风禾的身子也是转过,对上了老生那群人。 转身的一瞬,司马言的眼便透过了人群的间隙,对上了最后头,方若的视线。 不提及他跟祝雅同一届的还好,随着祝雅的话出口,付典眼中的狠毒越发明显,要知道,当初的他,也是带着对这东殿的向往而来,谁成想,授礼仪式后,自己便被老生那群人折磨的不像样。 那日起,他付典便在心头发誓,等再有新生来,自己定要将这痛苦,从那新弟子身上,讨要回来! “猪妹,我们针对的,只是你身后的那两人。我看在你我同一届弟子的份上,不对你动手,识相点你自己离开。” “但若今日你拦我一丝一毫,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祝雅那肉嘟嘟的面上,所有的笑意早就是消散,细长的眼中透出了森森的光,紧紧地盯住了面前那一群人: “你们今日胆敢伤他们试试?!” 平日里,他们嘲讽自己是猪妹,祝雅可以不在意,可是今日,他们又要为难新弟子,她自然是要出手管的。 席绾灯站在老生的人群中,被男子所包围住,眉眼间的阴柔媚笑显露不已。她向来知晓自己的优势,想要快速加入这些老生,她自然是有一套的。 “你自找的!!!”付典的恼意一阵一阵在脑海中漾开,曾经自己被人实实在在踩在脚下的模样浮现上脑海,血气阵阵冲上脑仁。 再无停顿,偏柔粉色的仙气从付典的体内倾泻而出,旋即凝在了他的右手上,而后重重地向着祝雅推去。 祝雅的神色完全沉下,死死地盯着付典的动作,白色的仙气从她的手上而出,双手抬起,就要迎上付典的攻击! 刹那间,一道白色的身形快速地从祝雅的身后向前闪去,暗紫色的仙气腾出,凝成了一把精短的匕首,径直将付典的仙气劈开!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柔粉色的仙气完全消散,而更惊人的一幕也是入了所有人的眼。 付典双手被暗紫色仙气反锁在身后,白色衣袍男子单手从背后扼住了付典脖颈,那把由仙气凝成的匕首,正正好抵在了付典的脖子上! 男子一双沉沉的眸子凝了重光,将付典完全扼制住,视线却是穿过人群,望向了站在了最后面的方若。 出手的,正是司马言。 “只会欺负女子的,狗。” 司马言的声音沉沉不已,视线始终对着方若那双看似清透的眸子,口中,极为清晰地落下了话。 第三十一章、凝器 狗,自然说的就是付典。 狗仗人势,这人势,当然说的便是那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方若。 “司马言?!你找死?!!!” 司马言的动作太快,以至于付典丝毫都未反应过来,身子便被他重重扼住,双手被死死地锁在身后,怎样都挣脱不开,口中再也没有遮拦,开口便是恶骂。 “你踏马找死!!!” 恶言出口,付典被扼住的身子猛地发力,想要挣脱开司马言的束缚。 司马言的神色分外平静,眼眸依旧对着那最远处的男子,手中的匕首陡然变大,将付典的脖颈整个环住:“刀剑无眼,找死的,是你。” 灼烫的气息,瞬时从匕首上散发而出,触碰到了付典的脖子,深红色的伤疤很快便显现了出来。 眼底一阵惊慌失措,终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付典的眼眸刹那间便投看向了远处,口中怒吼道:“大师兄!救我!” 老生的人群中,一片沉寂,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是没有人迈出步伐。 “大师兄!!!救我!!!” 付典再也没有了跋扈的气势,眼底一片惊恐,随着他的喊叫一阵一阵扬起,司马言匕首上的灼气也是丝丝缕缕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细微的伤口。 司马言动也未动,不过是扼住付典,视线,全数看着那一直未曾开口的方若。 良久,长生塔前再无其他声响,只有付典那挣扎而起的喊叫声。 “看样子,你的大师兄并未打算救你。”司马言手中的匕首仙气陡然加重,与付典脖颈之间的距离愈发靠近。 “司马言!你要做什么?!!”叫喊声越发沙哑,付典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是越发浓郁的灼烫感。 没有多言语,司马言手中猛地一个用力,径直将匕首向着付典推去。 付典惊恐的眸子翻着大片的眼白,看着那颜色越发浓郁的仙气向着自己压来,腿下一软,就要重重地跪下去。 “慢着。” 电光火石间,方若沉稳大气的声音缓缓落下,透着他独有的凛然之气。 老生的人群,很是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方若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踏步,向着司马言的方向走去。 司马言推动匕首的手,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 这一刀,他并非不敢推。 若是方若不拦,他定是要重重挥下的。 双眸凝神,对上了方若的眼:“方若。” 司马言同样沉稳的声音,径直唤了方若的名字。 浅笑陡然从方若的嘴角泛起,男子的余光瞥看过那被吓得不像样的付典,很快便移开,快速地掠过了司马言身后那两个女子,最后,才重又落在了司马言的身上。 “授礼仪式已毕,你该叫我一声大师兄才是。” 司马言扼住付典的手丝毫未松,停顿了片刻,向来不喜笑的他竟也是泛起一丝笑意: “大、师、兄?” “你也配大师兄这三个字?” 从这方若出现的第一瞬,司马言心头便一清二楚,这个所谓的大师兄,真真切切是个败坏东殿氛围的败类! 袖中的手缓缓地用了力,方若依旧面带笑意:“司马师弟是否是对老生们有所误解?每百年的新生入东殿,老生皆是会和其相切磋仙力,这是规矩,也是必然。” 并未回应司马言的话语,方若笑着做出了老生刁难新生的解释,袖中的手,缓缓腾起了一丝几近看不见的仙气。 “既是规矩……”司马言的手越发用力扼住了付典的脖颈,很是快速地回了话。 只是,不过这一句话不到的功夫,司马言本一直自若沉稳的神色,陡然间有了裂痕,且话语僵住,再无声音。 方若的身形,以着他根本看不见的速度,鬼魅一般,消失在空中,而后迅速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墨风禾的位置。 “我说了,这是规矩,也是必然。” 方若的手中,浅黄几近白色的仙气已然同样凝成了一把匕首,抵在了墨风禾的腰间。 若说御飞是区别高等修为同低等修为的基本判断,那这凝气成器,便是区别高手间修为强弱的一道明确划线。 而此刻,在场的人中,司马言,方若,两人皆是可以做到。 其中厉害,可见一斑。 匕首触碰到自己后背的一瞬,墨风禾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一凉,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住了一瞬。 祝雅的视线瞬时挑看向身后,眼中一阵惊慌:“大师兄?!” 司马言双手并未松开付典,视线缓缓侧过,看向了身后墨风禾的方向。 半晌,两方都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方若心头并不着急,付典平日里极为狗腿,也极好使唤,若是他伤了,自己大不了换一个手下便是。 可便是刚刚的这阵功夫,他看得极为清楚,这瘦瘦弱弱的小丫头,可是在司马言的心头,有着不低的地位。 “我收回刚刚的话。”司马言眼角的光凝了沉沉的神色,声音脱口而出,“他不是狗。” 随着声音一字一字清晰落下,司马言扼住付典,缓缓转过,正对着了方若:“你既不是人,你手下的,自然连畜生都不如。” 方若向来稳重大气的神色,终是缓缓有了一丝寒意,还从未有人,胆敢这般说自己。 停顿了许久的功夫,手中的匕首越发用力抵住了墨风禾的后背,方若不怒反笑,嘴角爽朗一勾:“嘴上功夫不错。” “只可惜啊,这嘴上功夫,可救不了人。” 他早就是做了判断,不论这司马言如何拼力,是怎么也快不过自己手中的匕首的。 自己的人被伤了,他并不在乎,但若是伤及自己的面子,那便,别想好过! 随着救不了人三个字落下,方若的眉头缓缓一凛,冲着司马言温和一笑,抵在墨风禾后背的匕首已是缓慢而又用力地推去。 刹那间,祝雅和司马言两人,再无停顿,向着墨风禾的方向冲去。 只是,抢在他们之前的,却是有一道更快而又小巧的身形,从远处疾驰而来,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径直冲向了方若的手腕方向。 所有人都是看见,一道凌厉白光一闪而过,旋即,已是听到了方若痛苦的尖叫:“啊!!!!!!” 第三十二章、出手 下一刻,那道迅疾惹眼的白光极其迅猛地在空中划过出一道弧度,最后,向着远处而去。 所有弟子的视线,自是随着那白光而动,继而,看到了从天边而来的,那一身灰白色衣袍的女子。 白光绕着女子的周身几个流转,终是缓缓地减了速,身形显现,停在了女子的肩头上。 来者,正是卫絮,同本体仙鹊。 而方才,攻击方若的那道白光,便是仙鹊。 女子凌空踏步,立于高空中不动,眼眸一瞬不移,望着那个倒在地上死死的捂着自己左手手腕位置的男子,良久,没有说话。 墨风禾心头惊慌未平,视线同样看向了空中的人,直至,眼中映入了卫絮的面容,红唇微微张开,眼眸也是顿时睁大,口中,极为轻微震惊地唤了卫絮的名字:“……阿絮?” 神色同样有变化的,便是那个站在了老生人群中的,席绾灯。 女子的身形入眼的一刻,席绾灯满心震惊的情绪自然是翻涌而上。 她不是被罢了入门弟子席位?!怎么会出现在东殿?! 仙鹊停在卫絮的右边肩头上,红喙啄了啄自己的羽翼,琉璃一般的眼仁中,是犀利的光,余光始终注意着卫絮御飞的姿态,直至确认了她没有任何的问题,这才重现挑了视线,看向了下方方向。 卫絮,则是一直缄默着,面色上,是少有的冷峻,一双清透的眸子此刻泛着寒光,始终只看着了方若。 方若身子倒地,右手死死地捂着自己左手手腕位置,口中倒抽这冷气,什么话语都说不出来,眼眸,却是几番抬起,看向了天空中女子的方向。 每个人都是注意着空中的女子,皆是没有留意到方若受了不小的伤。 所有的情绪好似在一瞬间活了起来,万般流转在墨风禾的心头,单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襟领,眼中,是逐渐蓄起的水气: “阿絮……” 墨风禾的声音并不高,却是带着了浓重的酸涩哭腔。 “阿絮……阿絮……” 同时刻,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开始重重地拉扯墨风禾的心头。先前的自己,竟是会对阿絮,心生嫉妒,心生埋怨,心生不满。 卫絮的眼,依旧紧紧地看着方若,脚下踏空,一步一步,开始往地面走去。 左手手腕处,大片大片地往外流着血,痛感一阵比一阵剧烈,右手快速打出一缕浅黄色的仙气,笼住自己受伤的手腕,手肘半撑起自己的身子,方若的眼,落在了卫絮的身上。 脚步落地,卫絮的脚下腾起了浅浅的水蓝色仙气,女子的脚步依旧缓慢,每一步,都沉沉地踏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仙鹊则是飞在卫絮的周遭,模样看似极为灵动,实则,他的眼早就是注意着这周围每个人的情况。 “你是什么人?” 感觉到左手手腕依旧剧痛不已,方若强撑忍着疼,站起了身,径直对上了向自己走来的女子。 他是东殿最年长的弟子,东殿所有的事情,他皆是清楚,怎的会凭空多了一个女子他竟是不知晓?!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刚刚,想伤害风禾。” 卫絮的脚步终是在方若面前五步远的地方站定,一字一字,声音清晰。 仙鹊的身形扑棱了片刻,再次在卫絮的肩头上停了下来,极为乖巧的模样。 方若的眼,自然而然便瞥看过了女子肩头上的仙鹊,看样子,刚刚便是这个东西伤了自己。 唇角重重一抿,方若脚步上前,抬起沾了一手血的右掌,声音冷冽:“第一,我并没有伤到墨风禾。” “第二,你的东西,伤了我,我需要一个道歉。” “第三,东殿内只准许入门弟子所在,你既不是入门弟子,便是擅闯东殿,理应……” 不等方若的话完全说完,男子的声音已是陡然消散。 卫絮再未开口,眨眼间,单手翻腾起仙气,瞬时圈住了方若的脖颈。 长生塔前的氛围,顿时僵住,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敢多有动作。 停在卫絮肩头上的仙鹊,不动声色地看过周遭的众人,心下一阵冷笑。红喙自若地啄了啄自己的羽翼,分外悠然的模样。 自始至终,卫絮的面色皆是冷着,甚至连墨风禾都未看上一眼。 同仙鹊在那楼宇长廊上时,两人自是将所有情势看了个遍。 而情绪,便是在墨风禾被方若扼制住的一瞬,有了滔天的波澜。 伤害风禾,她卫絮,自然不能容忍。 “阿絮……” 唯一一道细弱的声音,恍若冬日里的飘雪一般,悄然落下。 墨风禾的脚步,缓缓走到了卫絮的身旁,单手抬起,轻轻抓住了卫絮凝着仙气的手。 “阿絮……我没事……” 眼中的雾气始终未曾消散,墨风禾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般颤抖,初看见卫絮时的感动情绪,已是在卫絮遏制住方若的一瞬,完全消散。 另一种名为惊恐害怕的情绪,开始疯狂地在墨风禾的心头滋生。 自己仙为不足,本就是代了卫絮的位置,才入得了这东殿。 可是卫絮,却是并不在这东殿,自是不能如以往那般时时皆是护着自己。 而今日这事情一过,自己在东殿的日子,定然是不会好过! 如此想着,所有感动的情绪退散地一干二净,只余留下了越发的恐惧和害怕。 墨风禾拉住卫絮的手,也是逐渐加重了力道。 感觉到了风禾情绪的异样,卫絮终是转过了眼,望向了这个自己已是许久都未见的姐妹,一个诚切的笑意,瞬时从卫絮的面上扬起:“风禾。” “你们在做什么?!” 下一刻,一道极其严厉的女声,带着丝浑厚的气息,重重落下。 所有人的视线,皆是望向了来人的方向。 一身黑金袍的古不繁,正迈着稍显急切的步子,往长生塔前走来。 祝雅眼中一惊,再没有犹豫,脚步快速移动着,两手一个用力,一边一个,拽住了墨风禾和司马言,往那群老生的方向退去。 很快,老生人群,便都是规规矩矩地站好。 唯独,卫絮,以及那依旧被卫絮所扼制住的方若,站在原处,并未动。 第三十三章、训斥 古不繁一身凌厉的气息,伴随着那快速而又沉稳的脚步而来,很快,便到了长生塔前。 第一眼,便看向了那僵持的两人。 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从眼底滑过,古不繁的神色沉寂着,扫视过卫絮凝着仙气的手,自然而然地便望向了被仙气所扼制住脖颈的方若。 方若的眉头微微蹙着,似是在忍受着什么东西一般,而那被仙气所笼住的左手,也是显露了出来,略显惊心的血迹,还未干涸,正一滴一滴往下落着。 鲜红的颜色太过于惹眼,卫絮的视线,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方若的动作,视线微微一压,浓重的鄙夷在眼中晕染开。 这方若,心机竟是这般重! 仙鹊下手并不轻,她是知晓的,但这般长的时间已是过去,他仙气也是护住许久,怎的还会落下血来? 怕就是见不繁师叔现身,故意再次伤及自己的伤口,好让自己处在劣势,博得更大的赢面。 这个大师兄,怕是比她想象得还要有城府。 “你们在做什么。” 脚步绕开两人,古不繁向着老生人群方向走去,口中沉沉落了话。 而自始至终,卫絮手中的仙气,丝毫未断。 古不繁视线扫视过老生众人,末了,视线略过那个站在稍后头的席绾灯,旋即转过身子,看向了远处的两人。 面色沉沉,分外严厉。 方若的身子挺拔地站着,眉头蹙着,嘴角是一抹苦笑,望向了古不繁,口中沉稳道了一句:“弟子见过不繁师叔。” 开口的同时刻,方若抬起手似是打算行礼,却恍若刚发现自己的手受了伤一般,又缓缓地垂了下去。 卫絮的眼,始终带着寒光看着对面的男子,心头,是阵阵的冷笑。 “不繁师叔,这女子擅闯东殿,还让她的灵宠伤了我。” 纵然是告状的话语,可从方若的口中说出来,却是字字沉稳,透着说不出的正气。 卫絮未有丝毫的动容,手中的仙气,越发紧束着了方若。 方若的眉头,格外明显地再次蹙了起来,状似极为痛苦的模样,左手手腕处的血,依旧往下落着。 古不繁眼角泛着凌厉的光,注视着面前的两人,目光深邃,片刻后,严厉的声音出口:“卫絮,收手。” 卫絮右手腾起的仙气,已是由最开始的水蓝色,变为了此刻的深蓝色。 古不繁的声音入耳,卫絮的手松动了一瞬,转眸,往不繁师叔的方向看了一眼。 抿了抿唇,没有松手。 “收手。” 古不繁的声音向来厉稔,此刻见卫絮没有松手,长袖中的手一个攥起,再次落了声。 蓝色的仙气,环绕着卫絮的手阵阵流转,女子的眼里,寒冰之气缓缓消散了一些。 仙鹊依旧停在卫絮的肩头,模样甚是乖巧,黑色的瞳仁里,是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光。 “不繁师叔,是他伤人在先。” “收手!” 声音再次落下,古不繁明显带了严厉命令的意味。 “是他伤人在先。” “卫絮!” “是他伤害风禾在先!” 卫絮的声音逐渐提高,眼中也是腾上了水气,于她而言,墨风禾,是她的挚友,是她的陪伴,是她最为重要的朋友。 “啪——!!!” 古不繁再未开口,扬手便是一道黑色厉光,重重地向着卫絮的仙气断去。 刹那间,仙鹊眼中白光一闪而起,白色的身形再次被仙气包裹,径直向着古不繁的那道黑色厉光冲去。 黑白两道光重重相撞,灼目的光让所有人皆是晃了眼。 卫絮的眸子却是在看到仙鹊冲出来的一瞬猛地睁大,口中重声道:“小仙鹊!!!” 为何,为何,会变成此刻的模样? 分明是以方若为首的这些人刁难伤害人在前,为何被训斥的,是自己?又为何,会让小仙鹊为了自己处于危险之境? 不过眨眼的功夫,光芒消散,现身的,是仙鹊小巧灵气的身形。 以及,古不繁那完全沉下去的神色。 单手一个颤抖,卫絮死死地咬着唇,收掉了手中的仙气。 她未曾注意到的是,自己对面所站着的男子,嘴角那极有深意的笑意。 沉寂了片刻,卫絮抬手行礼:“不繁师叔,弟子……” “跟我过来!” 不等卫絮的话说完,古不繁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怒意落下,旋即再无停留,墨流腾起,径直御飞而去。 卫絮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时间,并未有动作。 片刻功夫,一丝一毫伤都未受的仙鹊便重新飞落在了卫絮的肩头上。 方若的脚步,很快靠近了卫絮。高大的身形,站立在卫絮身旁,视线居高临下,看着女子。 “你叫卫絮?” 左手受伤的地方早就是不再流血,方若的面庞带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落下声音。 行礼的双手陡然扣起,卫絮的身子猛地站直,眼神中带着狠意挑看向男子。一句话都未言语,一眼而过,卫絮周身腾起仙气,转瞬御飞而起,向着古不繁离开的地方而去。 望着卫絮御飞离开的身形,席绾灯的心头,却是重重地沉了下去,距离入门弟子选拔大会不过才几日的功夫,这丫头,竟是都学会了御飞?! 长生塔前,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良久,方若才转过身来,视线投看向了司马言的方向。 —————————————— 一路极速御飞,卫絮终是瞧见了不繁师叔的身形,确认自己不会跟丢,这才慢下了速度,扭头询问仙鹊道:“你如何?有没有受伤?” 仙鹊飞悬在卫絮身旁位置,小小的身子扇动着翅膀,声音低低出口:“放心,无事。” 话语停顿了片刻,仙鹊的神绪微微顿了顿,声音再次压低道:“先圣今日的修习时间快结束了,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尽快脱身,知晓了没有?” 今日带卫絮来东殿,本就是背着先圣所为,原先以为着看完授礼仪式再回去,时间上定是绰绰有余,可没想,竟是凭空生了这么多事端出来。 心头一沉,卫絮没有说话,重重地点了点头,加快了御飞的速度,跟上了不繁师叔。 第三十四章、实则护 黑金色的衣袍一路迎风而飘,足足半刻的功夫,才停了下来。 卫絮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脚下御飞着,双手掌心不断泛着潮湿的汗,反反复复地擦拭在衣摆上。 脚下停住,古不繁站在原处没有动,背对着卫絮所来的方向,黑袍扬起,猎猎作响。 “不繁师叔。” 卫絮跟得不紧,却也是很快便落在了古不繁的身后,深吸了口气落了声。 古不繁单手背在身后,未有作声。 卫絮的头低着,视线略略抬起看向了古不繁的背影,薄唇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终是缄了口,没有出声。 两人立于空中,周遭,是淡薄的云气,再无其他。 黑袍女子的眉头紧紧蹙着,却是无法分辨究竟是何种情绪,又是足足半刻的功夫,放在身前的手缓缓一个滑动,墨流而出,流转于云气间,而后消散。 卫絮压着视线不去乱看,心头上的焦急一圈一圈漾开,要尽快赶回忘尘屿了! 墨流融入云气间,消散的一瞬间,两人的面前,竟是缓慢地生出了一道恢弘不已的金色锦门。 锦门显现的一瞬,古不繁脚步不停,径直往里而去。 仙鹊停在卫絮的肩头,两翅紧紧地敛着,双眸紧盯着古不繁的背影。 “带着你的灵宠过来。” 古不繁的身形消失得很快,许久未出的声音终是出口。 卫絮心头一惊,声音下意识出口:“师叔……” 一抬眼,哪里还有古不繁的身影,独留下那扇浅金色的锦门隐隐而现。 扇动了两下翅膀,仙鹊眉心处一道光缓缓闪了一瞬:“尽快脱身,要来不及了!” 暗音压低,仙鹊的声音越发严肃了起来,再过半个时辰,先圣修习的时间就要结束了,若是在那之前赶不回忘尘屿,先圣定要大怒! 眉眼看了仙鹊一眼,卫絮的神色越发沉了下去,一方面,她知晓自己偷跑出来定是不对,可另一方面,不繁师叔此刻唤了自己,又是不得脱身。 便是这一个犹豫间,古不繁的声音再次压下:“愣着做什么?” 没有人影,声音厉厉。 金色锦门,隐隐而现,好似下一瞬就要消散。 卫絮的眉头重重一皱,视线回挑看向身后天空方向,再无犹豫,径直向着锦门中走去。 脚步刚入门中,锦门的金色光再次一个闪现,终是缓缓消散。 而卫絮的脚步,也是在迈入锦门后,停在了原处。 这从外往内看时,好似除却了门,便只剩下了云气,可当她真真切切跨入锦门后,云气刹那间消散,朴素干净的院落,入了卫絮的眼。 卫絮的脚步,立于院落门口的阶上,挑起视线向院落内看去。 周遭,安静如水。 院落格局不大,一眼望去不过三间房的模样。 挨着院落廊下台阶处,是一排排翠绿的文竹。 空气里,是不同于长恨阁内那般浓郁的仙气之息,反倒是如人间一般,阵阵清透。 脚步站在门口许久都是没有动,卫絮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仙鹊落在卫絮的肩头,眉心处的白光隐隐而闪,对于眼前的景,倒是没有多大的惊讶。 “卫絮,”愣神间,居然一身白袍,脚步稳重,从东侧的厢房走了出来,对着卫絮笑了笑,落了话,“跟我来。” 末了,居然的视线,再一次瞥看过仙鹊,继而转身,往主房方向走去。 …… 主房内,古不繁正坐在桌前,单手托着茶盏,一口一口抿着茶水,身子略略斜靠着,视线抬也未抬。 脚步走到了古不繁身旁,而后坐下,居然的眉眼间始终扬着浅笑温柔,末了,对着卫絮加深了笑意:“卫絮。” “弟子在。” 抬手,伏身,行礼。卫絮的动作比任何一次都要规矩。 “今日的事,你作如何想?” 问话的,是居然。 古不繁依旧喝着茶水,神色沉沉。 身子略一僵住,袖中的手猛地攥紧,卫絮没有抬头,深吸了一口气,犹豫着开了口:“东殿老生,借着切磋仙力为由,为难新生,弟子认为,极为不妥……” “啪!!!” 闻言,茶盏被重重地扣在桌上,古不繁的眉头重重一挑,视线终是抬起看向了卫絮:“你认为?!这东殿的规矩,何时轮到你来评判对错了?!” 是,她古不繁是对这个叫卫絮的弟子极为喜欢,可是这不代表,她做错的事,古不繁也会认可。 东殿这历来的规矩,居然和古不繁作为阁主和长老,自然都是清楚的。 而他们,之所以从未出手阻拦过,自然,也是有他们的道理。 可今日,卫絮,竟是不知轻重,出手破了这规矩。 古不繁心头,自然是怒意涟涟。 居然的笑眼略略压下,余光掠过古不繁,没有说话。 女子训斥的声音高扬,加之又是怒意绵延,卫絮伏着的身子一个僵住,什么话语都说不出口。 “你本就不是东殿之人,如今出现在东殿内。你是当真觉得自己本事不小,想要显摆一番?!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硬要出头?!” 万般的恼意缠绕上古不繁的心绪。 她生气是真,责怪卫絮是真,可对于卫絮的喜欢,也是真的。 若是方才,方若不肯松口,按照擅闯东殿的罪责,卫絮,是逃不了责罚的。 全程,仙鹊落在了离卫絮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小小的身子乖巧得不行。 长久的寂静,古不繁的手死死地攥着茶盏,浑身满满的皆是恼火之息。 “……弟子……知错……” 伏着的身子始终不敢多有动作,卫絮双手已然有了些许的颤意,自己,竟是惹得不繁师叔如此恼火。 “你不繁师叔,不过是担忧若是真有人追究起来,你怕就要受责罚了。” 深吸了一口气,居然的眉眼带着了然的笑意,话音脱口而出,打破了此刻极为凝重的气氛。 “居然!!!” 而下一刻,古不繁那被戳穿了一般的恼火窘迫的话语也是落下。 居然的桃花眼里依旧是笑眯眯的光,单手金光一闪,一个小小的玉佩已是落在了卫絮的面前:“这是你不繁师叔给你备的,出入东殿的佩玉。” 刹那间,古不繁的面颊,陡然间便红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死士 居然的声音带着笑,眉眼间满满清透的笑意,他同不繁在一起这般久的时间,不繁一个扬手一个眨眼,他都能知晓她的心思,如今难得有这么一个孩子她如此喜欢,自然是也要让卫絮知道的。 随着居然的话语,古不繁略显窘迫的声音落下。 本是一片压抑的氛围,似是突然裂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灌入了一道名为温情的风。 卫絮低垂着的面庞上,嘴角不自觉得勾起了浅浅的弧度,本泛着丝丝颤抖的手快速伸出,一把将那落在自己面前的玉佩拿起,而后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从心底而生的抑制不住的笑意从眼中散开:“谢师傅!谢师叔!” 古不繁本是斜靠着的身子陡然直了起来,面色上是微醺的红色,看着卫絮那欢雀如孩童一般的笑颜,神色中,终是翻涌出来淡淡的笑意。 “起来吧。”眸光瞥看到古不繁神色里的笑意,居然的心情也是随之更是温柔了许多,对着卫絮落了话。 “是!” 话音刚落,卫絮刚要直起身子,便感觉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旋即,仙鹊小小的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她的肩头位置,而后扑棱着翅膀,飞停在了卫絮的眼前。 “你在做什么?!”仙鹊仙音暗传,字里行间已是带着了不可遏制的怒意。 眸子陡然睁大,卫絮嘴角的笑意僵住,身子也是保持着一个要起不起的姿势,极为诡异的模样。 居然笑意涟涟,注意到了卫絮的动作:“怎么了?” 而古不繁,则是重新给自己的茶盏斟了水,神色恢复了一片正常,淡淡然瞥看了卫絮一眼,极为自然地将茶盏递到了居然的面前。 居然的桃花眼里是温柔似水的浅光,单手接过了古不繁递过来的茶盏,抬手便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被师傅这么一问,卫絮后背的冷汗刷的一下便冒了出来,眼眸看向了一直飞悬在自己面前的仙鹊,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你的灵宠,挺机灵的。” 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换成了古不繁。 自己对这孩子确确实实喜欢,既然被居然给说破了,自己也是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了,对着卫絮说话,也是温煦了不少。 终是猛地一下站直了身子,卫絮的手死死地攥着袖子,咬了咬干涩的唇,没有应声。 不繁师叔的这句话,其中深意,她自然是能听出来的,说仙鹊机灵,便是说那在长生塔前的事。 本温润的气氛,再次冷下。 卫絮站着身子,头低着,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眼睛望着自己面前的地面,些许的走神。 “卫絮?” 实际上,古不繁的话语,并未有任何的多余的意思,见卫絮没了声,疑惑的眉头一挑,转眼看向了居然。 居然手拿着古不繁递给自己的茶盏,俊朗的眉眼间满是对古不繁淡然宠溺的笑意。 抬手揽了揽古不繁的肩头,笑颜看向了那只仙鹊:“这仙鹊通体白色,却是有着红喙,倒是真的稀奇。” 仙鹊依旧焦急得扑棱着翅膀飞在卫絮的四周,时间,还有两刻钟了! 卫絮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应声,攥着袖子的手越发用了力。 半晌,卫絮依旧没有声响,居然的笑意敛下了些,和古不繁对视了一眼,略略沉下了声音: “卫絮?” 这一声,带着了仙气,传入了卫絮的耳中。 也便是同一刻,一直未开口的卫絮猛地抬了头,双手猛地做礼:“师傅……弟子……” 下定决心要说的话,却是到了嘴边,再次僵住。 “说啊!!!”另一边,仙鹊眉心的白光愈发闪动地厉害,仙音带着重重的力道暗传入了卫絮的耳中。 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居然正色了起来,望向了卫絮。 “师傅!” “弟子……弟子得知今日是入门弟子授礼仪式……是……是从忘尘屿偷跑出来,想来看看风禾的……” “师祖今日修习的时间就要结束了……弟子今日的修习课还未……” 话语说到此,卫絮便再也没能说得下去,鼓足了勇气看向师傅师叔两人的视线,再一次懊恼地垂了下来。 而居然和古不繁的神色,却是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并非因为这孩子口中的偷跑一事,而是,卫絮最后落下的那句,修习课。 师尊,竟是让这个孩子,在忘尘屿修习?! 忘尘屿是什么样的地方,五音殿又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们二人虽未亲身经历过,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里,绝非一般人可以修习的地方。 气氛,再次沉下。 卫絮的呼吸变得微微急促了起来,上齿反反复复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直至泛了白。 眉头紧紧蹙着,眼中满是焦急,行礼的两手也是不断地搓着。 仙鹊的怒意几近要爆发,身子再一次重重地撞在了卫絮的身上。 卫絮死咬住唇,垂着头,抬起视线,望向了仙鹊,眼中,一片氤氲。 “你说,先圣让你在忘尘屿修习?”僵住片刻,古不繁站起身子,快步走到了卫絮的面前。 “……是……” 从卫絮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古不繁的眸光猛地沉下,转过身对着居然重重低唤一声:“居然!” 居然同样站起了身,立于案桌后,神色变得分外不同,再没了往日的温煦,沉吟一瞬,单手抬起,金光高扬,瞬时将卫絮同仙鹊包裹住,声音厉厉而下: “你们先回去!” 便是这眨眼的功夫,金光一个夺目亮起,卫絮同仙鹊的身形瞬时消散。 古不繁立于原处,眉头微微蹙起,她本以为,师尊将那孩子带走不过是想留着侍奉他,却没料,竟是得了一个更难以设想的事实。 师尊,竟是让卫絮在忘尘屿修习! “居然,师尊他……” 单手抬起,止住了古不繁要开口说的话,居然的神色也是少有的沉沉: “师尊自是有他的打算。” “那孩子会死的!!!” “可我们又能如何?!” “自然是救她啊!” “不繁,你我都清楚,师尊做出的决定,何人能改变?” 古不繁,再没了声音,瞥开视线不去看向居然,手指死死地掐入了掌心。 是,他们都极为清楚,那每一个在忘尘屿修习的人,最终,都成为了属于长恨阁阴暗面的,死士。 第三十六章、跪罚 只感觉到眼前灼目的光大片大片地涌入了眸中,再无法看见任何东西。 双手死死地抱臂蜷缩了起来,卫絮的眼紧闭着,感觉到周身的气息流转得极为快速,眉头死死皱着,担忧的声音脱口而出:“小仙鹊!你没事吧?!” 开口的一瞬,卫絮只觉得铺涌而来的风重重地灌入了她的喉咙中:“咳咳咳……” “蠢丫头。” 男子低沉的声音刹那间落下,一双有力的手臂已是一把托住了卫絮的身子。 不过就是短短片刻的功夫,卫絮感觉到那抱着自己的双手陡然松懈了下来,再睁开眼时,周遭,已是大片大片交叠的仙云气。 那是,卫絮第一日到达忘尘屿时所见到的模样。 心头重重地松了口气,卫絮的眉眼滑过一道释然的笑意,回身冲着幻化成人形的仙鹊扬起了干净的笑容:“小仙鹊,谢谢你!” 谢谢你今日带我去了东殿,看到了风禾。谢谢你在危险的时候护住了我。谢谢你愿意把我当朋友一样。 太多的谢谢,终是化成了最简单的三个字。 谢谢你。 女子的头微微仰着,冲着仙鹊勾起自己最为真诚的笑,明媚的眼中,是如星辰一般的光。 垂在身旁的双臂,不由自主地摆动了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拍在衣服上,脚尖微微踮了起来,浑身上下,透着一个女子独有的欢喜之意。 仙鹊的视线略略垂下,对上了女子明媚如春日暖阳一般的眼,随着女子情绪的轻扬,嘴角也是缓缓地勾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大掌抬起,就要摸上女子的头。 动作,却是在手即将碰到卫絮头发的时候,陡然停了下来。 仙鹊的视线越过卫絮,看向了她身后远处方向。本抬起的手,缓缓地收回,垂在了身旁。 卫絮本明媚的笑意愣住了片刻,询问出口:“怎么……” 声音落下的时候,卫絮转过身,往自己身后方向看去,话音,顿时消散。 女子面上的笑意,也是同时刻消失。 远处,一身白衣的男子高立于空中,单手背于身后,长发披散而下,无风自飘。白色的锦袍扬起,漾开了阵阵浓郁的仙气。 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窒住,片刻后,卫絮重重地跪了下去:“弟子……见过师祖……” 仙鹊的眼垂下,脚步上前了一步,站在了卫絮的身旁,再无动作。 谷尘眉眼间清冷不已,菱眼里,是旁人所无法捉摸透彻的冷光。脚步分外缓慢,一步一步从空中,向着两人的方向走去。 卫絮的头低垂着,一丝一毫的动作都不敢有,更是连呼吸都是沉寂了下来。 随着男子那清冷的气息愈发靠近,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愈发加快,好似下一瞬就要从胸膛口跳出来。 脚步,终是在两人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住,自然流转的仙气也是由谷尘的脚下而生。 “回来了。” 半晌的寂静后,谷尘的声音带着丝说不出的情绪落了下来。 并非质问,也并非责骂,而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回来了。 卫絮的心,陡然沉到了底。 没有询问自己同小仙鹊的去处,那便是说,师祖完完全全知晓他们二人的行踪! “授礼仪式可是精彩?” 脚步迈出,谷尘的身子离卫絮,近了一步。 “心里可有责怪我当初罢了你的入门弟子席位?” 谷尘的脚步,已是停在了卫絮身前最近的位置。 细细听去,男子的声音里似是还有些笑意。 而最清楚不过的人,便是仙鹊,他知晓,此刻的先圣,已是怒了。 “回先圣的话,是我……” 不容仙鹊的话说完,谷尘单手只一个浅浅的扬起,一缕仙气瞬时封住了仙鹊的口,让他再说不出话来。 “私离忘尘屿,你的责罚,少不了。” 被封了口,仙鹊的神色顿时僵住,听着先圣的话,心头阵阵担忧泛上,他担心的,是蠢丫头。 “不是的师祖……是弟子……是弟子央求鹊仙带弟子出去的……” “同鹊仙无关……” “弟子知错!自愿领罚!” 卫絮天生性格便是如此,虽平日里嫉恶如仇,爱憎分明,但对于对自己好的人,总是百般好的去回报。 今日的事虽是仙鹊先提,但终归,是因为自己想去看风禾。 这责罚,自然是要自己来受才是。 谷尘依旧是单手背在身后,原本靠近卫絮的脚步缓缓后退了一步,白皙清朗的面庞上少有地扬起了浅浅的笑意,一个转眸,余光瞥看向了仙鹊,话语却是对着卫絮而说: “你愿揽下仙鹊的责罚?” 重重地咽了咽口水,卫絮的身子再次伏下了一丝:“弟子愿意。” “好。” 望着女子那分明因为害怕而略略发抖的身子,谷尘的心头滑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旋即长袖扬起,白袍高飘。 “便罚你,跪于忘尘殿前。” 末了,谷尘陡然一个转身,向着远处走去,最后三字落下,阵阵回声: “三个月。” 刹那间,女子本撑着地面的手陡然一下子失了力,身子重重地瘫软在地上。 仙鹊的眸子也是在听到谷尘的话后顿时睁大,神色上一片震惊和不安,脚下没有任何停顿,快速跟上了谷尘远去的身形。 “你若敢求情,她的责罚,便再加三月。” 谷尘的脚步不停,如来时一般沉稳,缓慢离开。 不等仙鹊靠近,他的声音越发空灵地落了下来。顿时止住了仙鹊的脚步。 神色陡然颓下,仙鹊只觉得自己心似是被一只大掌重重揪住,回了身,望看向了那看不见面庞的女子的身形,心头上,是满满的懊恼。 若是自己不提出要带她去东殿,便不会……便不会…… “卫絮……”感觉到口上的仙气一散,仙鹊的声音陡然出口,返身向着女子奔去。 “……弟子……谨遵师祖之命……” 卫絮极为艰难地抬了眼,看向了已是走出许远的谷尘的方向,压抑住的哭腔里,是她独有的倔强。 仙鹊的脚步顿时停住,神色黯然而下,看着女子,再未言语。 远处,谷尘的脚步不停,只是面上,那始终带着的浅薄笑意,终是一个消散,重又变得清冷不已。 第三十七章、凤鸣 长恨阁,运作依旧,东西两殿的弟子,日复一日,继续着自己的修习。 他们中,没有人知晓,在一处名叫忘尘屿的地界上,有一个渺小不已的女子,一身单薄的衣服,跪在了忘尘殿前,三月不得起身。 只是,三界中,那安然表象之下,依旧是暗流涌动,处处不得安生。 —————————————— 君凌宫,整座宫殿均是黯沉的黑色,唯独一处与别地截然不同。 便是君怀闻的主殿,主殿墙壁砌以沉黑色为主体,所有的墙壁上,均是腾起了阵阵流转的黑色妖气。 而最为夺目的,便是那着以大红色的屋顶,纵然同样透出了黑色的妖气,但那火红色的屋顶,依旧格外夺人眼球。 主殿上,阵阵的千沉香萦绕而起。 君怀闻一身黑袍斜靠在软榻上,单手把玩着一块模样格外普通的木头,闭着眼,正听着殿下女子的通报。 女子立于殿中台阶下,抬起的双手中是一本腾着黑色妖气的册子。 一身火红衣袍,在这沉沉黑色的殿上,女子倒是显得极为惹眼。 玲珑有致的身段极为挺拔,女子的长发束起半面,另半面倾泻洒下,遮住了她半个面庞。 可若是细细看去,却是依旧能看见,那被遮住的半面上,戴着一块泛着冰寒光芒的面具。 “今季,魔界十八处判官居,共有十五居送了供奉。” 女子的声音略显沙哑,透着十足的寒意,看着手中的黑册,落了声,“未送供奉的,分别是席、樊、陆三居。” 君怀闻把玩着木块的动作陡然一停,眼睛依旧闭着没有睁开,棱角分明的面庞上,缓缓泛出一丝邪笑。 “凤鸣已去这三居询问过,除却席居,其余两居均是应允不出一月将供奉送上。” 话音落下,女子动作一个停顿,而后弥漫着黑妖气的册子一个消散,双手放下,垂在了身旁,抬起眼,遮住半脸的头发轻轻晃了晃,发隙间,透出了面具冰冷的光。 “席居。席罄书。” 君怀闻的手重又开始把玩木块,狭长的眸子缓缓睁开,眼中噙着一丝玩味的光,睨了一眼阶下的女子,嘴角重重一勾: “席罄书最近什么动静。” 凤鸣的身姿依旧挺拔着,视线也是不卑不亢看着自己正前方略略而下的位置:“席判官已是连续多月没有出居,按席居中人所通报,席判官的嗜血症,越发严重了。” 闻言,君怀闻嘴角的笑意愈发加深,本斜坐着的身子也是直了起来,将手中把玩的木块重新挂回了自己的腰间,黑袍上的黑气陡然一个浓郁,男子的身形已是瞬移到了凤鸣的面前。 单手一个高抬,君怀闻瞬时挑起了凤鸣的下巴:“做的不错,想要什么奖赏?” 君怀闻身上那沉沉浓郁的千沉香丝丝缕缕地飘入了凤鸣的鼻中,宛若毒药一般让人沉沦。 挑着凤鸣下巴的手,大拇指缓缓抬起,摩挲着女子那冰冷的面具,君怀闻越发靠近了凤鸣,鼻腔里带着丝调笑的意味,重重地出了声:“嗯?” 纵然凤鸣跟了君帝这百年的时间,心中早就是筑建起了铜墙铁壁,可每每君怀闻带着这样浓厚挑逗意味对她时,她的心,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悸动。 凤鸣的眼始终平看着前方,视线落在了君帝胸口襟领位置,凝看着男子襟领上那肆意张扬的龙纹图案。 心下好几个深呼吸,凤鸣的声音平静出口: “凤鸣一心侍奉君帝,不敢妄求赏赐。” 君怀闻的大拇指不断地摩挲着女子的面具,身形面庞几近要贴上女子。 “甚好。” 君怀闻的笑意好似带了蛊惑一般,随着千沉香,重重地沉入了女子的心头。 “如此,那便赏赐你,替我管好这君凌宫吧。” 刹那间,所有的情绪从心尖退散,凤鸣的神绪陡然清醒,眸子凝了寒光,一个抬起,望向了面前的男子。 随着男子那话语最后一字落下,君怀闻本摩挲着她的面具的手,一瞬间有了动作,单手腾起黑色妖气,一个用力,重重地将女子面上的半面银色面具扯下。 血珠四散。 凤鸣眼中的恐惧一闪而过,下意识地便是抬起手去遮掩自己满是疮痍的左脸,连带着身子也是重重地跪了下去。 害怕,惊恐,胆怯,所有的情绪从凤鸣的心中铺涌而出。女子的左手上已满满都是鲜红的血迹。 呼吸急促地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反反复复的重声气息,将女子所有的情绪,倾泻的一干二净。 当初,毁她容貌的是君怀闻,今日,再次出手,还是他。 当日,她半面容貌尽毁,君怀闻赏赐她这个银色面具,融黑色妖气于其中,将面具整片镶贴于凤鸣的面上,再无取下的可能。 而今时,君怀闻竟是出手,将面具,整片从她的面上撕扯而下,那早就是同面具生长为一体的血肉,也是连带着被狠狠撕下。 撕裂的疼痛,宛若一把利刀,狠狠地将凤鸣所有的思绪所斩断。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动过情! 两重疼痛重重袭来,凤鸣跪着的身子一个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女子面前的地面上,溅开了一地的血迹,却是一丝一毫都未沾染到君怀闻的身上。 君怀闻笑意浅薄傲然,取下面具的手腾起了更加浓郁的黑气,视线看着面具里侧那红色的血肉逐渐被妖气吞噬的模样,口中轻笑道: “这面具,你戴得也足够久了。该是还回来的时候了。” 便是这一句话的功夫,银色面具的颜色陡然一个翻转,从内到外,皆是变成了浓郁的黑色。 单手抬起,君怀闻的动作好似在做什么神圣的事情一般,优雅不已,将那已变成全黑色的面具,戴到了自己的面上。 略显阴寒的笑意从男子的嘴角泛起,君怀闻周身的妖气再一次浓重,眨眼的功夫,男子黑色的身形已是消散。 最后一句话,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在主殿上阵阵回荡: “君凌宫,全权交由你打理。” 君怀闻终是做了决定,他要亲自去那长恨阁,寻得通灵玉。 第三十八章、求情 夜色,沉寂如水。未有波澜,一片冷清。 忘尘屿的夜色,总是格外短暂,每每总是到了亥时过后才会渐渐暗下来,偏生,卯时不到,便又是一片大好光亮。 或许是天地给予了忘尘屿这方地界太多的光亮,因此,每当忘尘屿中夜色来袭,整片地界上的温度,便会陡然降到最低。 寒冷彻骨,好似连人心,都似乎要被冻住了。 “咔哒——” 茶盖轻放于茶盏上,发出了很是清脆的声音,谷尘收回手,拢在袖间,眉眼清冷平淡,看着面前案桌上的书册。 书册泛着阵阵浅白色的光,一字一字清晰地入了谷尘的眼。 不用出手,每看完一页,便自然地翻了过去。 整个主殿上,除却书册翻动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仙鹊恢复了本形,静静地立于案桌旁那株小小的仙树上,神色一片沉寂,看着先圣,一动不动。 今日,是卫絮跪在忘尘殿外头跪着的第十五天了。 从她跪在外头第一天至今,整整十五天,仙鹊没有同谷尘开口提过一句关于卫絮的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先圣出口的话,从未有过变数,根本无需再说第二遍。 若是自己一旦提及卫絮,那个丫头,定是会被再罚上三个月的跪罚。 他不能,再害了她了。 小小的雪白的身子立于仙树枝丫的深处,琉璃眼透过树叶的间隙,望看向谷尘,心绪,一片低沉萧瑟。 一身单薄衣服的卫絮,静静地跪在外头,上身挺直着,双手垂在身旁,一双眼平淡无光,静静地望着自己面前的地面。 本以为忘尘屿同那宫殿一样,没有昼夜,可在这殿前跪下的第一夜,卫絮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夜色中的刺骨寒凉。 亥时起,整个忘尘屿便会迅速地黑下,没有任何的光亮,黑暗如潮水一般瞬时席卷而来。 黑暗中,卫絮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而更让人痛苦的,却是那伴随着黑暗一道而来的,穿皮刺骨的寒冷。 寒凉,没有丝毫的征兆,随着黑暗同时落下,将卫絮整个所包裹住。 周遭,宛若冰窖一般,狠狠地将卫絮锁住,无所逃脱。 而这整整十四夜,卫絮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仙力,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姿态跪在忘尘殿前。 没有求饶,没有伏身,只是一直这样,静静地跪着。 唯独,看到女子那张越发惨白无力的面庞,才能知晓,她的身子已是虚弱到不像样子。 太长时间的跪罚,卫絮跪在冰凉坚硬石板路上的双膝从一开始的疼痛到如今的麻木,早就是没了知觉。 女子眼中那本清透的光亮早就消散,无神地看着眼前的台阶,感受到了周遭那逐渐暗下的天色,袖中的双手,终是微微颤抖着攥住了自己的袖摆。 第十五夜,就要来了。 谷尘身姿依旧端坐着,清朗的面容上,是始终冷淡的神色。 书册又翻过一页,男子淡薄的眼瞥看了茶盏一眼,落了一声:“茶凉了。” 仙鹊的心一直记挂着跪在外头的卫絮,始终走着神,愣了许久才猛地有了反应,话语一阵恍惚:“……是” 旋即扇动着翅膀,向着案桌上茶盏的方向飞去。 白色的翅膀扬起了阵阵仙气,流转着向着茶盏外壁而去,将整个茶盏所包裹住。 不出片刻,那本已是冷掉的茶水,已是重新腾起了缕缕热气。 琉璃黑眼中依旧是看不透彻的沉寂,仙鹊看了一眼那茶盏中的热气,停下了扇动的翅膀,小小的爪蹦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要离开案桌,打算重新回到仙树上。 “天黑了吗?” 谷尘单手伸出,摸上了温热的茶盏,送到嘴边,轻轻地吹了吹飘在表层的茶叶,声音清清扬扬出口。 仙鹊本意欲展开翅膀的动作顿时停住,没有回身,也没有应声。 谷尘的眼里一片平静,抿了一口温茶,空着的手轻轻一个划动,案桌上的书册,再次一个翻页。 仙鹊的视线,下意识便向外头看去。 沉沉的黑色,刹那间铺涌而来。 夜,降临了。 大片大片的黑暗在殿外,却是一瞬间疯狂地涌入了仙鹊的眼,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扼住,疼痛地难以言说。 “回先圣,天已经黑了。” 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萧瑟,仙鹊还是极为懂规矩地应了声。 谷尘的眼抬也未抬:“去休息吧。” 按照忘尘殿往日不成文的规矩,天一黑,仙鹊便不用侍奉在先圣殿前了。 “是……” 片刻的寂静后,仙鹊终是落了声。 略显落寞的身形对着谷尘行了一个稍显滑稽的礼,而后扑棱着翅膀,往外头飞去。 “你今晚若是还守着她,明日,便不用再出现在忘尘屿了。” 书册依旧闪着隐隐的白光,谷尘放下茶盏,平淡的语调落下话来。 仙鹊本欲飞往外头的身子陡然悬停在空中,所有的思绪在那一瞬间炸裂开来,将他所有的情绪都吞噬而下。 是,他承认,这十四个晚上,他一直都守着卫絮。 自己小小的仙鹊之身,缩在了殿廊下的一个角落,安静地守着卫絮,直至天光大亮,才会离开。 所有情绪轰然倒塌,仙鹊周身一个白光亮起,已然幻化成了男子的模样: “先圣,所有事情皆因为我而起,是我擅自带她离开忘尘屿,求您……” “我说过,你若敢求情,便再加三月。” 案桌后的男子不为所动,双手拢在袖中,长发从身后缓缓滑下一绺落在了胸前,说不出的清尘之意。 “扑通——” 仙鹊双膝重重跪下,口中话语决绝:“先圣,若要惩罚,我愿陪着卫絮……” “出去。” 谷尘视线陡然一顿,这两字落下得极快,重重地打断了仙鹊的话。 一直垂着看书册的视线缓缓抬起,望看向了跪着的仙鹊。 浑身气息大开,铺散在整个主殿上,谷尘的眸子中渐渐晕染上一层冰寒之意。 只消两个字,仙鹊便已是明白,此事,再无求情的可能。 嗓音几近无法出口,良久,仙鹊才寻回自己的声音:“……是” 卫絮,对不起。 第三十九章、离开 “吱嘎——” 夜色中,忘尘殿主殿的门被轻轻推开,仙鹊单手执着一盏浅黄色的灯,缓步从主殿内走了出来。 沉沉的黑暗中,那一缕光亮带着了丝别样的温暖,映照仙鹊的面庞,分外惹眼。 卫絮依旧直着身子跪着,闻声,一直无神低垂的视线缓缓抬起,看向了殿门方向。 浅薄幽暗的黄色灯火,明明暗暗,晃动着映照在仙鹊的脸上,阵阵萧瑟。 卫絮抬起眼,望看向那执着明灯,缓步向自己走来的白衣男子,惨白的面容上缓缓勾起一个浅薄的笑意,干涩的唇微微动了动,却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仙鹊的脚步很慢,从阶上到阶下,不过短短十级台阶,却好似走了大半的光景。 卫絮嘴角的弧度很是浅薄,双眸分外清醒,却是没有丝毫的光亮,只是静静地看着逐渐走近的仙鹊。 脚步,终是停住。 站了片刻,仙鹊执灯的手缓缓扬起一缕仙气,缠绕着明灯而转,刹那间,明灯光亮大起,将仙鹊同卫絮两人包裹在其中。 本是明黄色的光亮逐渐转幻成白色的光芒,笼罩着卫絮和仙鹊两人,将所有的黑暗隔绝在外头,好似,也将那寒冷,一同隔绝在了外界。 动作很是缓慢,仙鹊蹲下身子,将明灯放在地上,而后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 跪在了,卫絮的对面。 卫絮的笑意,僵在了嘴边,抿了抿唇,却是依旧没能说出话来。 “卫絮。” 仙鹊的声音,平和而落。 只一瞬间,雾气腾上了卫絮的眼。 她记得很清楚,仙鹊,从未喊过自己的名字。 “忘尘屿夜里凉,这灯,留给你取暖用。” “这次跪罚过后,以后一定要听先圣的话,莫要闯祸,莫要再做出格的事情。” “好好在五音殿修习,莫要……” “你要去哪里?” 薄唇轻颤着,卫絮出了声。 仙鹊跪着,双手放在膝上,话语被卫絮打断,顿住许久都没有接着说下去。 卫絮的身子始终直着,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仙鹊,僵住的笑意松动,再扬起一个暖暖的笑容: “你要去哪里?” 在这忘尘屿也是呆了有两月的功夫,见过的人,除却师祖,便是小仙鹊。 卫絮一直都是在那五音殿上,而陪着她的,也一直就是小仙鹊。 纵然平日里,小仙鹊总是对自己不满,总是会唤自己蠢丫头,可卫絮的心里,早就是把他当做朋友。 就像,风禾那样的朋友。 呼吸深深而起,仙鹊的眼重重地闭了闭,身子略略弯下,再睁开时,眼已经平视着卫絮: “等你习得五音殿所有的仙诀,我便会回来了。” 明灯的光,直直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温暖而又柔软。 只是,却怎样都照不到两人的心头。 笑意有些讪讪的意味,卫絮眼中的雾气越发浓郁,一直以来笔挺的身子终是缓缓地弯下了一丝,避开了仙鹊的视线,卫絮落了眸,点了点头: “好。” 目光落在女子身上,仙鹊没有即刻应声,望着女子弯下的身形,右手,缓缓地抬了起来,向着卫絮的头摸去。 先圣的话,一遍又一遍,回响在他的耳边。 “想来,你也是闲散了太久。” “如此,便安排你去人界一趟吧。” “卫絮修习完五音殿,我自会让你回来。” 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先圣的意思。 抬起的大掌在卫絮头顶一寸的地方停住,仙鹊重重地抿了抿自己如血色一般的红唇,陡然收回了手。 笑声朗然了起来:“照你这么蠢,还不知这五音殿的修习得到几时了。” 卫絮垂着的眼,缓缓地闭了起来,依旧没有开口。 男子的身形,已然开始泛起了白光,涣散成了阵阵的仙气。 视线一个颤抖,仙鹊瞥看了一眼自己逐渐变成浅色的身子,苦涩泛上嘴角,本是收回的手又一次抬起,摸上了卫絮的头。 只是这一次,未待他的手触碰到女子的发,周身白色的光一阵大亮,刹那间,男子身形再无凝聚,瞬时幻化为仙尘,消散不见。 灯火依旧,独剩一人。 卫絮的眸子,终是缓缓睁开,眼中一片雾气。视线抬起了些许。 眼前,早已是空无一人。 身形再次弯了下去,卫絮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明亮的灯盏,口中好似喃喃自语一般,落了话音: “说好的,我习得五音殿所有仙诀,你便要回来。” 灯火的映照下,卫絮眼中的水光格外明显,纤细的手还未触碰到那温暖的灯盏,卫絮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剧痛,再无力支撑,旋即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沉重的眼皮闭上的一刻,卫絮分明听到了一道格外清脆的声响,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白袍男子一身清冷之气,站在了主殿的窗口位置,视线中未有丝毫的波动,静静地望看向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子。 主殿外,一片漆黑。 唯独女子面前的那灯盏,发出的温暖光亮将女子护在了其中。 纵然如此,卫絮的面色依旧惨白不已,便是这般昏迷的状态,毫无血色的唇依旧因为这连日来刺骨的寒冷而泛着颤抖。 眸色凝在卫絮的面庞上片刻的功夫,谷尘终是移开了眼,看向了那个从卫絮身上所掉落的物件。 玉骨笛。 而此刻,原本缠绕着白色仙气的玉骨笛,通体的白色已是再次幻化成了清透的水蓝色。 谷尘本要转身离开的脚步,也是在一刹那停住。 眸光变得越发深邃,谷尘的唇也是微微抿了一抿,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这一次,脚步停住许久都是没有再离开。 谷尘的眼,再次看向了卫絮那虚弱到无力的面庞,足足两刻钟的功夫。 背在身后的手,终是有了动作。 一道仙气流转着,径直向着卫絮而去,瞬时将女子包裹,而后腾空,带着卫絮径直向殿内方向飞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卫絮单薄无力的身形,便落在了谷尘的怀中。 垂下眸,深深地看了卫絮一眼,谷尘的大掌,缓缓地用了力,将女子往自己的怀中紧了紧,旋即转身,向着殿内而去。 脚步迈出不过五步的模样,殿外,那支躺在地上的玉骨笛,陡然自飘而起,随着卫絮的方向径直飞去。 第四十章、阴阳门 初开天地之时,天下三分,仙人魔三界,相互制衡,未有羁绊。 天地间,十方百处,唯有人间于地界,仙魔两处均落于天界。 也是因此,为了划分仙魔两界,上古时期,便于仙魔两界交叠处,落下了两道门。 靠近仙界的,为阳门。靠近魔界的,为阴门。 世人俗称,阴阳门。 而这两道门中的地界,便成为了脱离于三界外的第四界,俗称,两仪谷。 通常,这两仪谷中的人,皆是仙魔两界犯下大错,所放逐抛弃之人。 久而久之,两仪谷便成了三界口中均极为厌恶的混杂大恶之地。 ………… 君怀闻一身黑衣,脚步停在了阴门不远处的一个茶铺门前。 视线泛着沉沉的光,凝看向了那扇翻涌着沉沉黑色妖气,架于整片天地间的阴门。 “这位爷,小店今日上了新茶,您要不要尝尝?” 略显试探的声音响起,落入了君怀闻的耳中。 男子的面庞陡然一转,看向了开口说话的小厮模样的男子,却也是一瞬间,看清了小厮眼中明显厉稔的光。 小厮的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单手撑在廊杆上,口中的话语虽说是对君怀闻的邀请,实则身子丝毫未动,眼神几番瞥看过君怀闻的脚步,再未作声。 君怀闻半面脸上戴着面具,只一眼,便将小厮的动作神态完全看透,心头一阵冷笑,这小子,是觉得自己挡了他家做生意了。 动作没有停顿,君怀闻的嘴角冷冷一勾,单手扬起,一枚黑色的环玉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环玉一入眼,小厮的眼陡然泛了光,直直地盯住那君怀闻手上的东西,讨好的笑意瞬时挂上嘴角:“爷,您随便看随便瞧,有什么不清楚的,小的我一定给您解释得明明白白。” 在这阴门前做买卖已是几百年的光景,这些生意人自然明白,什么东西才是这些来往人最想知晓的。 黑色的面具折射出一缕寒意十足的光,单手弹起,环玉被君怀闻抛向空中。 这一次,小厮的笑容几近要咧到了嘴根,快速出手,一把抢过了那环玉,抓起袖子重重的擦拭了好几下,贪婪的嘴脸袒露无遗。 眉眼间的光沉沉敛下,君怀闻的余光再次扫看过阴门的方向。 “这位爷,看样子,您是要去两仪谷?” 得了钱财,小厮的嘴脸明显来了个大转弯,手中动作迅速地倒了杯热茶,双手端送到了君怀闻的面前,谄媚地堆起了笑。 没有应声,也没有伸手,君怀闻的眉头微微一挑。 “这两仪谷近来可是乱得紧,仙界那边,又是逐出了不少的人。我可是听说了,那些人为了争两仪谷里头的地界……” “我去仙界。” 君怀闻心头冷笑更甚,话语带着丝寒意出口。 小厮本还得意洋洋说着的话,陡然停下,所有的神色尽数消散,僵住许久,神色才有所缓和,端着茶盏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你去仙界?” 这一次,小厮的神色恢复了正常,声音压低道。 嘴角轻扯,君怀闻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如今这仙界,可是难入了。” “两仪谷里头那被仙界逐出的人,可是有不少,都是魔界安排去往仙界做探子被发现的人。” “现今啊,仙界那边已是下了死令,除却三界通达时日,平日里,这魔界的人,是一律不得入往仙界。” 小厮的声音不高,字字带着神秘的语气。 君怀闻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逐渐沉了下来。 周遭,人来人往,依旧热闹非凡。 半晌,君怀闻没有开口,不过静静地站在茶铺门口位置,视线抬起,寒眸深深地看向了阴门的方向。 片刻后,单手妖气扬起,又一枚环玉出现在了君怀闻的手中,一个浅力向着小厮的方向抛去。同时刻,脚步不停,向着阴门方向而走。 又一枚环玉入手,小厮的眼再次亮起,迅速将环玉放入怀中,抬眼看向黑袍男子离开的背影,话语脱口而出:“还请爷留步。” 君怀闻的步履停住,却是并未回身,不过微微侧过脸,等着小厮接下去要说的话。 两手重重地按了按放了两枚环玉的怀中口袋,小厮的神色分外机灵:“小的有一计,可以让爷,顺利进入仙界。” 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摸上了左手上的黑玉扳指,君怀闻回过身,沉沉地看了小厮一眼。 小厮抬手拍了拍自己装钱的口袋,笑意显得诚恳了些。 两刻钟后,君怀闻从茶铺走出,依旧是他来时的那般模样,一身黑衣,长发束起上半绺,黑色锦布扣住发髻,一身阴寒黯沉之气。 面色上一片阴冷,君怀闻的脚步却是绕过了街口,往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口而去。 并未有人注意到,这通体黑衣器宇不凡的人,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君帝。 左手食指微微蜷起,扣在了那黑玉扳指上,缓缓地敲了三下,身形,也是在巷口内侧的位置停住。 未有面具遮掩的那半面面庞上,君怀闻的神色阴沉着,一双眸中腾起了浓重黑光,盯住了面前那空无一人的巷子。 不出片刻,一道泛着阵阵寒意的漆黑妖气陡然出现在了君怀闻的身后,万般流转后,妖气中生出一道身形,却是无鼻无眼,没有面容,没有皮肤,通体黑色,腾着阵阵的黑色妖气。 “影,见过君帝。” 身形从妖气中显现出来,可以隐约看到人形的黑气弯了腰,极近沙哑空洞的声音落下。 君怀闻背在身后的双手扣在一起,逐渐用了力。 “我要离开魔界一段时间,这段日子,给我盯好凤鸣,” “还有,” “席罄书。” 通黑的影身上是阵阵飘起的妖气,听到君怀闻的吩咐,没有任何的犹豫停顿,径直应了声:“是。” 旋即,黑色的妖气从头顶开始,缓缓分裂开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原本只是一人的影,瞬时化成了一模一样的两道影,而其中一道影,已然极为迅速地消散,幻化成为妖气,向着君凌宫的方向而去。 黑色的面具泛着冰冷的光,君怀闻的视线挑起,看向了远处不知名的地方。 “凤鸣……” 阴怒冰寒的声音,重重地念了一声女子的姓名。 第四十一章、修习 “仙息下凝,万气归宗。” “气悬于体而沉于心。” “息停于腔而融于骨。” 长生塔三层,塔中修习场上,居然的声音儒雅轻柔,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教导着面前的弟子们,最为基本的御飞要领。 “御飞时,沉心敛息……” 清雅的声音,一圈一圈在修习场上回响着,落在了每个端坐着的弟子耳中。 唯独,坐在了最角落的女子,墨风禾。 身形同样保持着端坐的模样,但女子的神色明显心不在焉,视线全数落在了坐在自己前方的男子身上。 司马言的背影很是宽厚,长发束起,白色的衣袍格外工整地穿在了他的身上。 墨风禾的眸子呆愣着,望着司马言的背影,出了神。 居然口中话语未停,视线缓缓看过面前的弟子们,眸光一个顿住,落在了墨风禾的身上。 眉头微微一蹙,居然凝看了片刻,停下了声音。 修习场上,一片安静。 端坐在前排的弟子,本是全神贯注的心绪也是被打断,抬起眼,望看向了师尊的方向。 袖中的手轻动了动,居然的眼深深闭了一瞬,再睁开时,神色明显严肃了许多:“墨风禾。” 墨风禾似是完全没有听到的模样,依旧呆愣愣地看着司马言的背影。 众弟子的视线,自然而然都投看向了墨风禾的方向。 祝雅坐在了墨风禾右上的位置,一个回身,见墨风禾呆愣着不作声,声音压低重重唤了一句:“风禾!” 而再远一些的地方,席绾灯的视线斜睨着墨风禾,嘴角,一阵冷笑。 “……弟……弟子在……!” 神绪被陡然唤回,墨风禾下意识地便站了起来,对着居然的方向行了礼。 “我刚刚,讲了什么?” 居然鲜少生气,纵使对犯了错的弟子,说话的声音也是分外柔和。 身形一僵,后背冷汗陡然冒出,墨风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居然的话语并未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不过清清雅雅地问了话,视线依旧温和柔润,只是那眼底,是旁人都看不见的厉稔。 “息凝于……凝于……” “席绾灯,你来说。” 不等墨风禾那结结巴巴的话语说完,居然径直开口,点了席绾灯的姓名。 “是,师尊。” 席绾灯嘴角那隐隐的冷笑快速收起,一个起身,行了一个浅礼:““仙息下凝,万气归宗。气悬于体而沉于心,息停于腔而融于骨。” “沉心敛息,气结于御飞诀运起一瞬,由心而生,非身所控。” “一番而起,二番而动,三番而定,万番归一。” 字语清晰,席绾灯的面容上是自信满满的笑意,将居然所讲的关于御飞仙诀的要领,一字不落,全数说了出来。 末了,视线轻轻一瞥,看过了站离自己不远处的墨风禾,笑意中不动声色地泛起一丝讽刺。而后再次抬起眼,快速地看了主台上居然一眼。 不过浅浅地对视了居然一眼,席绾灯心头一阵细微的悸动,而后又垂下了视线,一副极为乖巧的模样。 带着柔光的挑花眼始终泛着笑意,居然扫视过面前所有的人,白袍无风自动,身形缓缓站起,清雅温如的话音落下:“你们,可都是听清楚了?” 众人再不敢多有动作,悉数行了礼:“回师尊,听清楚了。” “接下去的时日,便是你们修习御飞的时间,两个月后,就是你们测验的时候。” “御飞习得者,自然是会继续接下去的修习。” “若是没有习得,自也是会安排其他的修习。” “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异口同声。 御飞仙诀,只有每界新弟子入东殿时才会教授,修习时间只有三月,若是此番未习得,那便只有等到百年后,下一届新弟子来时,才有机会习得第二次。 便是因此,到如今,整个东殿内,只有方若一人,是会御飞的。 不过,如今看来,怕是有了第二人—— 司马言。 单手轻轻一扬,修习场外的金色结界顿时消散,居然面上噙着笑意,一一看过每个人,末了,视线停在了那僵着身子站着的墨风禾身上。 “修习课结束,散了吧。” “墨风禾,跟我来。” 只消落下了最后两句话,居然的身形一个腾空,径直往长生塔最顶层而去。 墨风禾早就是慌乱地不知所措,双手死死地搅着衣袖口,听到自己的名字再次被师尊唤住,抬起头,视线闪烁不已,望着师尊离开的方向,眼中水光熠熠,险些就要哭出来。 此时此刻,她万分想念卫絮。 没了卫絮,自己好似成了一个什么事都做不好的人。 居然的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了长生塔顶层位置。 修习场上的气氛,瞬时轻松了起来。 本是端坐在前头的老生们,均是格外轻松地站起了身,回身看向了那个依旧僵站着的女子,几近每个人脸上,都是略显嘲讽的笑意,压低声音,对着墨风禾指指点点。 祝雅的脚步很是迅速地走到了墨风禾的身旁,单手抓住了墨风禾的手臂,焦急地重唤了一句:“风禾?” 墨风禾眼中蓄着水光,慌乱无措地看向了祝雅:“师姐……我……” “这种资质,也配入东殿?” 不等墨风禾的话说完,不远处的席绾灯脚步已然走近,凌厉的眉眼一挑,话语傲然落下。 被席绾灯的话语重重吓到,墨风禾一个抬眼,脚步下意识地便向后退去。 一只强有力的大掌,瞬时抵住了她的后背,白袍男子脚步从墨风禾身后往前,略略挡住了女子的身形,视线迎看向了席绾灯:“你的资质好,也没见你即刻会御飞仙诀。” 停顿了片刻,司马言的眸子愈发冷了下去:“说别人前,先看看自己什么样。” 末了,收回视线,转身看向了墨风禾。 “司马言!” 席绾灯的怒火被陡然激出,声音顿时拔高,刚要接着说下去,只觉得身后一只手搂住了自己的肩头,一个回眸,方若的面庞入了眼。 第四十二章、资质 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席绾灯的肩头,方若脚步上前,对着面色依旧惊恐的墨风禾落了话:“既能入得东殿,资质自然是不容质疑。” 脚步一顿,席绾灯的眉头重重一沉,盯住了方若的背影。 方若面上噙着朗然大方的笑,视线清冷:“可是,师尊最为在意,并非资质,而是弟子对于修习的态度。” “墨风禾小师妹,可是记清楚了?” 声音清扬,字字都是入心的好听,可却又是字字,带着了警告的意味。 墨风禾的身子已是因为害怕泛起了颤抖,垂着头,一直不敢抬起。 “风禾?”祝雅单手抓着墨风禾的手臂,声音里泛着急促和担忧,“刚刚习课上你做什么了?” 祝雅在师尊身后也是修习了百年的时间,自然也知道师尊最在意的,是弟子的态度。 闻言,墨风禾的脚步更是不知所措地想要往后退去。 “风禾?”因为着急,祝雅的声音也是略路拔高了一些。 一瞬间,只觉得周遭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墨风禾心头愈发慌乱,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一个抬眼,恰好对上了司马言的视线。 满心的羞稔涌上,墨风禾一个用力,挣脱开祝雅的手,什么话都未说,径直转身,往长生塔上而去。 留下一群,或是嘲笑或是看好戏,亦或是带着打量目光的人。 司马言的眸子微微一凛,看着墨风禾离开的背影,未多有言语,不过回眼深深看了方若一瞬,迈步,径直跟上了墨风禾离开的方向。 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方若看着司马言离开的背影,背在身后交叠的手缓缓地敲了敲,转过眼,又望看向了一脸阴沉的席绾灯。 席绾灯明显怒意十足,狠狠地看了方若一眼,神绪很是不满。 人群,终是三三两两散开,各自去了自己要去修习的地方。 修习场上,逐渐恢复了一片安静。 未有人注意到,席绾灯,是跟着方若,一道离开的。 长生塔顶层,乃是整座塔中难度最高的修习之地,其中的仙气浓郁程度,若非仙力高深之人,是完全承受不来的。 而此刻,墨风禾正小心翼翼地,往顶层方向走去。 居然一身白衣,立于顶层的廊边,唇边的笑意已是不见踪影,望着那个往上而来的女子,眉眼愈发清冷。 “资质平平,心思不定。” “她这样,纵然入了东殿,最后一定还是会被换掉的。” 黑袍女子脚步缓缓,从居然身后的屋子走了出来,在居然的身旁站定,同样看向了那个小心翼翼往上走的墨风禾,落了声。 居然的眸子深深地闭了闭,再睁开时,已是噙了浅浅的温柔之意,转眼看向了古不繁:“再看看吧。” 耸了耸肩头,古不繁面色很是轻松的模样:“你的弟子,自然依你。” 停顿了片刻,笑意泛起丝狡黠,“东西殿比试还有三月,看样子,我西殿今年怕是要赢一人了。” 闻言,桃花眼中泛着光,居然的笑意陡然加深,话语更是轻柔了许多:“试试?” 切切相望,两人眼中都是柔情蜜意。 也只有单独在居然面前时,古不繁才会有这般柔情女子的模样。 顶廊转角处,墨风禾的身子缩着,久久不敢走出去,单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口,双腿一阵瘫软,险些就要跪在地上。 原来……原来……自己在师尊和师叔的眼中……竟是这般印象……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墨风禾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从转角处走出,垂着头,看不见面庞,远远地便停下了步子,弯腰行礼:“弟子墨风禾,见过师……尊,见过师叔,” 同时刻,居然和古不繁的眼皆是转过,看向了周身气息格外萧条的墨风禾。 两人快速地对视了一眼,墨风禾率先开口落了声:“进来吧。” 声音明显清冷了不少,完全不似先前同居然说话的模样。 一黑一白两道身形,一前一后,入了那最近的一间屋子。 墨风禾的呼吸都好似慢了许多,脚步停住许久,而后才缓缓向着屋内方向而去。 便是连居然和古不繁都没有注意到,顶廊的转角处,站着了一身白袍的男子——司马言。 “师尊,师叔。” 入了屋子,按照规矩,墨风禾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可是心头上萦绕着的,一直都是不繁师叔的那句话: 资质平平,心思不定。 居然白皙修长的手指,将自己坐下的衣袍整理妥当,抬起眼,看向了面前跪着的弟子,神色略略平息而下:“墨风禾。” “……弟子在” “知晓今日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弟子修习课上,心神不定,未能悉心听师尊的教授。” “为何心神不定?” “……” 这一次,墨风禾良久都没有开口应声。 “我上次便同你说过,你的东殿弟子席位,是卫絮所让。如今你坐在东殿的修习课上,心思却丝毫不在修炼之事上,你觉得可是应该?” “……不应该” “那你,为何心神不定?” 居然的声音格外儒雅轻柔,纵然这每字每句都是极为严厉的字眼。 墨风禾的声音,再次消散。 放在案桌上的手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居然的音调陡然沉下:“在东殿修习,有些心思,还是先放一放得好。” 撑在地上的袖中的手猛地攥紧,墨风禾张了张口,一股子气闷在了胸口的位置,却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师尊说的话,你可是听到了?” 见墨风禾半晌都没有应声,古不繁向来严厉的声音落了下来。 一瞬间,墨风禾的情绪陡然爆发,一个抬头,声音里带着颤抖:“可是……师尊同师叔不也是……不也是……” 后面的话语,墨风禾再未敢说下去,因为她已是看见,居然和墨风禾的面容,同时都沉了下来。 为什么,师尊和师叔可以是这长恨阁令人羡慕的一对,而自己对于旁人的感情,就要放下? 良久的寂静后,古不繁的身形陡然站起,凌厉的气息倾泻而出,话语一字一字吐出:“便凭你师尊如今是长恨阁阁主,凭我,是长恨阁的长老!” “你不过一个借了旁人身份入得东殿、资质平庸的弟子,凭何谈感情之事?!” 第四十三章、恨渐浓 脑海中所有杂乱的思绪轰然倒塌,墨风禾本鼓足了勇气抬起的视线,顿时僵住,呆愣愣地看着气势凌人的古不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借别人位置,资质平平,心思不定。 这些……这些……都是在说自己…… 心头上一片空白,原先紧紧攥着衣袖的手也是随之缓缓地松了劲,恐惧和慌乱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将墨风禾整个淹没。 “不繁。”居然的眉眼轻轻一凛,起了身,单手拉住了古不繁,将她往自己的身后轻拽了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古不繁里里外外皆是怒意,这墨风禾,当真是不知好歹,竟是连质疑师尊师叔的话都敢说出口。 自己同居然,也是历经了种种阻碍才到了今日,怎的就被这样一个小丫头如此轻描淡写地给说了一通?! 越想越觉得心头怒意不可遏制,古不繁一个用力,重重地甩开了居然的手,周身墨流缓缓流淌而起,声音愈发厉稔: “墨风禾,你可不要忘了,当初我们看中的是卫絮,而不是你!” “如若不是卫絮被罢,你又有什么资格,能入得了东殿?!” 古不繁的声音,一字比一字严厉,随着墨流铺涌而出,重重地撞入了墨风禾的耳中。 居然的神色略略沉下,再次出手拉住了古不繁:“不繁!” 这一次,居然声音加重,手中力道也是加深。 墨风禾的身子早就是因为害怕而蜷缩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了长袖间,面上的神色完全无法看见,只有她自己知晓,此时此刻,她口中所念叨的,是卫絮的名字。 “阿絮……阿絮……阿絮……” 声音极低,饶是居然和古不繁都未曾听到。 心头上,那道在入门弟子选拔大会上就出现的裂痕,已然是缓缓扩大。 “东西殿比试,你的席位,我西殿,要定了!!!” 深深地看过身旁男子一眼,古不繁收回墨流,声音厉厉,落下这最后一句话,再无停留,身形幻化成黑色仙气,消散不见。 居然的神色黯着,眉眼沉沉地闭了闭,良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墨风禾则是跪着,口中依旧反复地念着卫絮的名字。 随着屋内的寂静逐渐扩大,居然自然注意到了墨风禾的话语,睁开了眼,凝了凝神,重新坐了下来:“墨风禾。” “阿絮……阿絮……” “墨风禾。”居然的声音,拔高了一丝。 空洞的眼缓缓抬起,看向了居然的方向,墨风禾的身子似是丢了魂的模样,愣愣地望着居然:“师尊……” “不繁师叔是一时气急,你莫要太在意。”居然的眉眼柔软了些许,话音轻轻落下。 墨风禾哪里还能听进去,不过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身形端坐在案桌后,居然的视线凝在墨风禾的身上,看着这个弟子茫然无措,完全失了心神的模样,本要脱口的话语,消散在了口边。 终是缓缓地化成了一句:“你先回去吧。” 墨风禾依旧是下意识地点着头,却是未有动作,直至感觉到居然看向自己的视线泛了重光,这才缓缓地回过一丝神绪,苍白无力的声音出口:“弟子……遵命……” 几近瘫软的身子踉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墨风禾险些要再次跪下,勉力撑住了身子,行了一个并不规范的礼仪:“弟子……告退……” 旋即转身,往屋门方向走去。 “修炼若有什么不解的地方,便来问我。”袖中攥起的手缓缓松开了些,居然的声音扬起了丝丝的笑意。 墨风禾一愣,脚步顿住,转过头,茫然地看向了居然。 居然的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笑意晏晏:“你既是我东殿弟子,我自是会悉心教授。” 只觉得心头一阵暖流而过,墨风禾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不少,只是在听到居然的下一句话时,那刚刚被温暖的心间,重又重重地沉了下去。 “便是为了让给你这个弟子席位的卫絮,你也要努力才是。”单手扬了扬衣袖,居然的笑意中依旧一片温润轻柔。 墨风禾的心,却是陡然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所有情绪消散,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再无停留,转身离去。 吱呀两声,屋门打开,关上。 独独剩下了居然一人,望着屋门的方向,良久后,深深地叹了一息。 脚步分外沉重地从屋内走出,墨风禾几近连方向都分辨不清楚,出了屋门,径直向着前方走去。 垂着眼,丝毫不看路,眼见着墨风禾就要撞上廊杆,白色衣袍的男子陡然出现,大掌伸出,一把攥住了女子的手臂,旋即重重向后拽过。 女子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下一刻,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阵白色划过,男子的气息便陡然环绕住了她。 不等墨风禾看清是谁,那大掌再一个用力,径直将她往那楼阶处拉去。 身形站定,男子的手顿时便松开了女子,脚步后退了一些,视线格外冷静,望着精神格外不好的墨风禾。 被男子从远处拉扯着停在这里,墨风禾早就是被吓得不知所措,瘦弱的身子缩着,发着颤抬起了头,看向了面前的人,诧异的话语下意识脱口而出:“司马言?” 男子,正是跟着墨风禾一路上到塔顶层的,司马言。 “你……你怎么会在……”询问的话语刚出口半句,墨风禾的声音再次陡然消散,头又深深地垂了下去。 司马言本就不喜多言语,并未应声,不过静静看了墨风禾片刻,转身便要离开。 直至松开拉住墨风禾手的一瞬,司马言才意识,自己竟是做了如此出格的事情。 “司马……言……”男子离开的一瞬,墨风禾依旧脱口而出唤了他的姓名。 脚步停顿住,司马言未转身,声音沉稳而落:“多行修炼吧,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那个被罢的朋友。”旋即再无停留,大步离开。 眼眸中那本看到司马言亮起的光,瞬时熄灭。 为何,为何每个人都要这般,反反复复同自己强调自己的席位,是别人所给?! 为何,为何这个人,偏生是阿絮?! 卫絮……卫絮!!! 墨风禾心头的裂缝,愈发滋生出了一道,名为恨意的气息。 第四十四章、收回 “嘀嗒。” 水滴,不断从钟乳石上往下落着,滴落在正下方碗状的石头内,声音清灵,透着阵阵空雅之意。 石砌的屋内,淡淡的桐花香幽然而出,一张莲花状的桐木床置于整个石屋的正中央,床榻下方,飘着阵阵的白色仙气。 稍远些的地方,一个书架靠墙而立,书架前方,一个宽大的案桌端放着,白袍男子正倚靠在软枕上,单手拿着一本书册,棱眼中清光粼粼,浅薄不已。 “嘀嗒。” “嘀嗒。” 水滴声,清然悠扬,回荡在整个石屋内。 莲花桐木床上躺着的白衣女子,正是卫絮。 玉骨笛,静静地放在了卫絮的右手边。 滴落的水滴,恰恰好位于卫絮头上方位置,不急不缓,滴落而下。 屋内,除却水滴声,再无他响。 “嘀,嗒。” 良久的寂静,钟乳石上的水滴似是闪过了一丝浅薄的光,旋即重重地落下,砸在了那碗状石头中浅浅的清水内。 溅起了一滴极其细微的水珠,落在了卫絮的额头上。 玉骨笛中那凝住的蓝色,缓缓地开始流转。 谷尘握住书册,骨节分明的手,顿住了片刻,似是斟酌了一瞬,清冷的眸子抬起,望看向了床榻的方向。 女子交叠在腹部的双手,极为细微地有了一丝颤抖。 玉骨笛中的蓝色仙气,愈发激烈地流转了起来,很快便将玉骨笛整个包裹住。 斜靠在软枕上,谷尘的白袍也是散散地铺开,远远看去,宛若画卷一般透着阵阵的灵犀之气。 “嘀,嗒。” 又一滴水珠从钟乳石上落下,旋即溅开,再次落到了卫絮的额头上。 “啊!” 一声极其短促的冷抽声响起,卫絮本一直闭着的双眸陡然睁开,眼中,一片惶恐和茫然。 似是大梦一场,陌生而又混乱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在卫絮的眼前浮现,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人,从未到过的地方,不断地在脑海中泛上,真实得不像话。 交叠在腹上的手缓缓用力攥紧,卫絮平躺着,眼眸看向自己头顶的方向,浅灰白色的钟乳石瞬时入了她的眼。 又一滴水,从钟乳石上滑落。 卫絮的眼,下意识地闭了起来。腹部的手,越发用力地攥了起来。 “嘀嗒。” 水滴落下,滴入了碗状的石头内,空灵的声音,极为清晰地入了卫絮的耳中。 水滴并未按照自己所想落在脸上,卫絮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思绪开始一点一点回归于心,终于是忆起先前的事情。 自己本是跪在了忘尘殿前,小仙鹊离开的时候,自己胸口一阵莫名的疼痛,旋即便晕了过去。 那现在,自己又是在哪里? 抬起手,捂了捂自己胸口位置,卫絮撑起身子,缓缓地坐了起来,也便是起身的一瞬,卫絮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袍。 茫然和诧异的情绪一层一层翻涌而来,卫絮转过头,想要向自己先前平躺时头顶的位置看去,便是转眸这一个瞬间,白袍男子清冷身形,陡然入了卫絮的眼。 与之一同入眼的,是谷尘那双漠然古雅的眸光。 身形一僵,卫絮一个慌乱,险些就要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口,却也只是出口两字:“师祖……” 谷尘手中的书册早已经放下,便是卫絮睁开眼的第一瞬,他的眼眸便凝在了那支玉骨笛上,玉骨笛上本肆意流转的蓝色仙气,在卫絮醒来的时刻,陡然间便退散,重新幻化成了白色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坐在了床榻上,卫絮再无停顿,一个起身便要从莲花榻上下来。 “无妨,不用行礼。” 谷尘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止住了卫絮的动作。 那起身一半的动作僵住,显得愈发异怪,半刻后,卫絮才逐渐反应过来,乖巧地点了点头,重新坐了回去,却是再不敢乱动丝毫。 石屋内,压抑的寂静铺散开来,一片消沉。 卫絮垂着头,眼眸压着,双手拢着双膝,未束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几近将她的整个后背所覆住。 屋内,阵阵清幽的桐花香气散开,似是略略破开了这沉寂的气氛。 宽大的白袍铺散开来,谷尘的眼眸中未有丝毫的波澜,凝望着女子,眸光愈发深邃了起来。 片刻后,身形在原处消散,而后陡然出现在了莲花榻旁。 卫絮本垂着头,视线望着自己身上所着的白袍,师祖陡然的靠近让她心头一惊,身子也是下意识地缩了缩。 飘逸的白袍扬扬而起,俊朗挺拔的身子立于莲花榻边,谷尘的眼眸依旧一片薄凉,望着一头青丝而散的女子,没有言语,身形却是陡然间,靠近了女子。 一直没敢动的身子终是被谷尘的动作吓到,下意识地便要避开靠过来的男子,卫絮一个抬头,视线重重地撞入了男子深邃的黑仁中,而躲避的动作,也是陡然停了下来。 谷尘的身形缓缓向着卫絮笼去,距离卫絮的面庞,也是愈发靠近。 如此近距离地看谷尘,卫絮才真的意识到,原来这三界中,当真有如此清雅俊朗之人。 面庞白皙不已,一双剑眉下,菱眼里是清冷儒雅的光,高挺的鼻梁,浅粉的薄唇,一切都是恰到好处,构成了谷尘这样惊若天人的面容。 宽厚的身形,很快便将卫絮所笼住,女子一双眼几近看呆,便是连呼吸都险些停住。 随着身子的靠近,男子的大掌,也是向着卫絮的腰间伸去。 余光瞥看到师祖的这一动作,卫絮的面庞顿时腾起了阵阵热意。 而下一瞬,不待卫絮再多想,谷尘的手已然越过卫絮腰肢的位置,一把拿起了卫絮身旁,那支静静躺了许久的,玉骨笛。 玉骨笛入手,谷尘的身形很快站直,单手拂过那通体透明的弟子,眉眼一沉,话语落下: “你既不喜在忘尘屿修习,那这笛子,我便收回。” 字字清晰淡薄,谷尘再未抬眼看向卫絮,转身抬步就要走回案桌处。 卫絮所有的情绪消散,心头猛地下沉,再无犹豫,一个起身,不管不顾,在莲花榻上跪了下去:“师祖,弟子知错!弟子再也不敢擅自离开忘尘屿了!” 第四十五章、宽允 谷尘贯来薄凉,并未应声,脚步往案桌方向走去时,单手一动,白光闪过,一个盒子已是从那空空的书架上飞出,径直向着谷尘而去。 卫絮跪在床榻上,并未看见的是,那被谷尘拿在手中的玉骨笛,又一次由白色变幻为了水蓝色,且仙气有着愈发腾涌的趋势。 眉眼略略垂下,深深看了一眼玉骨笛,谷尘的脚步,停了下来。 水蓝色的仙气,由玉骨笛中而生,肆意疯狂地翻涌着,似是下一瞬就要冲破玉骨笛本身。 骨节分明的手拿捏着玉骨笛,微微蜷起的食指轻轻敲了敲笛子,谷尘未转身,音已落:“东殿,有何之好?” 卫絮的头埋在双袖间,不知为何,那本层层席卷而来的惊恐,在这周遭充斥着桐花香的寂静下,竟是缓缓消散。 重重地抿了抿唇,卫絮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望向了师祖的背影,心头沉了片刻,斟酌着开了口:“回师祖的话,弟子……弟子只是想去……看看朋友……” 那个从小便同自己形影不离的朋友,墨风禾。 敲着笛子的手,陡然顿住,谷尘抬了眼,看向了那个悬停在自己面前的盒子。旋即转过身,神色分外清冷:“你多大了。” 略显突兀的问话出口,使得卫絮愣了片刻才应了声:“弟子年岁,不过百年。” 确切来说,卫絮才是小小的,八十六岁。 同人界不同,因为修炼的缘故,仙魔两界,几近人人都为千万年岁。 也是因此,人界中太多的人,皆是会为了求那长命而去修炼,而成仙亦或是成魔,则是全凭个人造化。 如此看来,在这仙界,八十六岁的卫絮,真真是太过于小了。 不过百年。 谷尘心头轻轻地念了一声,面色依旧无所动容,脚步重新迈动,回身向着床榻方向走去。 “每月,你可以去往东殿一次。” 声音响起的同时,谷尘背后的盒子已是悄无声息地飞回了书架上。 男子单手将玉骨笛递到了卫絮的面前。 眼眸看着那支玉骨笛,卫絮愣住了许久都未有动作,半晌,才反应过来师祖所说的话,抑制不住喜悦涌上嘴角,小心地从谷尘手中接过玉骨笛,再次重重地叩了下去:“多谢师祖!” 言语中的喜意,翻涌而出,丝毫掩盖不住。 谷尘则是沉沉地望着女子,片刻后,再次落了话:“但五音殿的修习,我只给你一千年的时间。” 前一刻,卫絮还欢悦的心情陡然一顿,却是并未多有影响,抬起头,笑眼弯弯看了师祖一瞬,重重地叩了头:“弟子遵命!” 一千年的修炼,比原先足足减少了两千年,也便是说,自己要比先前更加拼力。 可若是能够每月见上一次风禾,也能让小仙鹊早些回来,卫絮心头,定然是极为乐意。 纯粹而又干净的笑意,似是春日里一道明媚的阳光,映入了谷尘向来薄凉的眼。 心头深处,未有丝毫的动容,谷尘淡淡然望看着女子紧攥着玉骨笛嘴角笑意绽放的模样,片刻后,一个转步,径直往石屋外的方向走去。 “若有不解,来忘尘殿问我。”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谷尘的身形幻化成仙尘,消散在原处。 卫絮一直低垂着的眼这才小心地抬起,看着师祖离开的地方,笑意越发不可压抑地扬起,从嘴角处浓浓地绽放开来,万般纯粹。 殊不知,女子这般欢愉的模样,早就是映入了忘尘殿内,此时此刻坐在仙屏前的白袍男子的眼中。 单手无意识地敲了敲案桌,谷尘眼眸深深地闭了起来,仙屏消散,女子的面容消失。 反身,男子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软枕上。 身后好似空无一物的物架上,自动飞出了一本仙册,悬停在了谷尘的面前。 “乏了,今日不看。” 单手枕在脑后,谷尘眼都未睁,清淡的话音落下,再未有动作。 仙册极为有灵性,谷尘话语落下一瞬,一个顿住,旋即按照来时的路线,重新飞回了书架上,白光一闪,消散不见。 忘尘殿内,一片寂静。 男子静静侧躺着的模样,分外清幽,恍若时间都随之静止,古木的案桌,幽白的衣袍,双双交映,美如画卷。 放在身前微微蜷起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身下的软枕,谷尘闭着眼,似是渐渐入了睡。 不过片刻的功夫,手中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只因,一个沉寂间,女子如暖阳一般的笑靥,好似带了光一般,重重地闯入了谷尘的眼中。 刹那间,白袍男子陡然睁开了眼,眼眸竟是从未有过的失了神。 缓缓抬了手,视线凝在了自己的大掌上,谷尘的眉头少有的蹙了起来。 卫絮的面容,却是更加清晰地浮现上了他的眼。 深深地呼吸了一瞬,谷尘单手一扬,先前飞回书架的仙册,再次飞了出来,落在了谷尘的手中。 略略坐直了身子,翻开仙册看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打断了谷尘薄凉的思绪。 —————————————— 云陌仙界,仙气腾绕,广袤之境,祥和一片。 今日已是君怀闻入得仙界的第五日,也是第一次,君怀闻换了一身儒雅雪白的衣袍。 不同于黑袍时厉稔泛泛的他,如今一身白衣,倒也是一副翩然君子的模样。 除却,他脸上那半面泛着寒光的漆黑面具。 依照阴门处那小厮的意思,不过就是卖了个惨相,君怀闻便极其容易地通过了阳门,入得了云陌仙界。 下一步,便是要寻得长恨阁,拜入其中。 脚步缓缓悠然,君怀闻并不着急,在仙界,若是动用了妖力,不出意外定是会被旁人所发现,他君怀闻自是不会犯这般低级的错误。 “这位兄台,可是要去拜往长恨阁?” 马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便经过了君怀闻的身旁,却又是在行出去不远处停了下来,一个灰袍男子从车窗内探出了头,笑着落了声。 却又是同时刻,看见了君怀闻面上所戴的奇异面具。 第四十六章、登天 灰袍男子的笑意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瞬,却是依旧极为得体地冲着君怀闻点了点头。 脚下的路,是唯一一条通往长恨阁的路,是否去往长恨阁,自然一眼明了。 君怀闻眼眸中的厉光微微敛着,瞥看了那马车上灰袍男子一眼,并未搭理,脚步依旧悠悠然往前走去。 灰袍男子的面色很是儒雅,见君怀闻却是一句话都未应,丝毫不理睬自己便往前而去,明显泛起了一丝浅浅的尴尬。 斟酌了片刻,却还是拔高了声音道:“这位兄台,这里距离长恨阁还有着不短的距离,你若是这般徒步,怕是要走上半月都不止啊!” 话语,很快便止住了君怀闻的脚步。 白色的靴子陡然一停,君怀闻并未回身,眸子凝了光,远远地眺望了一眼好似通向天边深处的路,眸光中泛起了浅浅的打量,一个扭头,眉头高高一挑,话语带着锋利的气势: “如何?你要载我?” 这一次,灰袍男子是彻底愣住了,他本意确实是要载这位兄台,所以才会开口唤住他,可是还不等他开口,这面具男子,竟是这般主动地反问了自己,一时间,让他措手不及,未能反应过来。 看着男子一脸茫然呆愣的模样,君怀闻嘴角泛起一丝邪笑,眼眸中满是玩味的光,斜睨着灰袍男子,并不多言。 从车窗口探出的身形因为时间有些久的缘故,明显僵硬了不少,加之那面具男子愈显打趣的目光,开口的话语下意识地开始有了些结巴:“自……自然……是好……” “那我便不客气了。”要的便是灰袍男子这句话,既然听到了,君怀闻自然是不会多有推脱,一个转身,大踏步往马车方向而去。 不待灰袍男子反应过来,身形一个跃起,君怀闻已是入了马车内。 唯独,那灰袍男子,依旧半个身形探出车窗,尴尬地看着瞬时空无一人的路道,讪讪地笑了两声,这才缓缓地缩回了身子。 不回身还好,这一回身,灰袍男子的下巴险些都要惊掉。 这面具男,竟是直接坐在了自己的主位上,不但如此,更是单脚踩在了自己的软垫上,且一口接着一口,吃起了自己备着的一些简单水果。 眼眸里的震惊一层比一层浓郁,灰袍男子愣愣地看着男子极为自然的动作,半晌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才好。 君怀闻格外潇洒,脚踩在主位的软垫上,单膝支起,修长的手很是慵懒地又捏起了一颗葡萄丢入了口中,旋即一边点着头,一边望看向了灰袍男子,直至口中吃完,悠悠然开了口: “葡萄不错。” “哦额……这……这葡萄是自家所种……” 灰袍男子呆呆的模样,就这般顺着君怀闻的话应了声。 心头愈发觉得好笑,君怀闻挑眉睨了一眼模样傻傻愣愣的男子,面色却很是正经,又咽下了一颗葡萄,接着询问了一句:“还有别的吃的么?” “有有有……我这还有一些干粮甜点……”男子早就是被君怀闻给牵着鼻子走,完全忘了自己才是这马车的主人,弯下腰,从自己所坐的座位下方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打开来,放到了小小的方桌上。 君怀闻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减少,直至看到男子将那装满了吃食的食盒打开放到了自己的跟前,终是忍不住低笑道一句:“真是个呆子!” “这是我娘做的桂花糕,这是松子糕。还有这个,是……” “乏了,我先睡一觉。到了长恨阁记得叫我。” 不等男子的话说完,君怀闻抬起另一条腿搁在了软垫上,双手向着脑后枕去,闭了眼,落了声。 灰袍男子手中还拿着一块梅花糕想要介绍给君怀闻听,被他的话语打断,愣愣地拿着那块梅花糕,视线来回在君怀闻和糕点中徘徊,足足愣了有半晌的功夫,才逐渐回过了神。 对了…… 这好像…… 是我的马车吧…… 放下梅花糕,盖好食盒的盖子,男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那闭了眼开始休息的面具男子,鼓足了勇气,才出了声:“这位兄台……你……” 君怀闻的眼,陡然睁开,眼神中光亮淡淡然,看向了说话的男子。 被面具下的那双眸子所惊到,灰袍男子暗暗握紧了手,刚要出口的话,陡然一转,瞬时已改: “还未请问兄台姓名……” “文怀。” 身子略略动了动,君怀闻没有丝毫离开主位的意思,干净利落的两字落下,再无其他言语,重又闭了眼睡了过去。 “我叫……” 男子本要应声的话语,再次消散,悻悻地望了一眼那闭了眸的男子,视线垂下,落在了那食盒上,再无声音。 马车,早就是在君怀闻上车后往前而行,照着这个速度,不出五日,便是能到达长恨阁。 寂静,缓缓在马车内漾开,灰袍男子几次看过那带着面具的君怀闻,几次想要开口,却是几次都未能说出话来。 终是放弃了谈聊的想法,窝在了次座上,同样闭了眼开始休憩。 无人驾着马车,最前头的三匹仙兽马,自然是认得方向。 马车行驶得很是平稳,加之软枕又是格外软和,片刻后,君怀闻闭着眼,定了定神,开了口:“叫什么?” 男子一愣,陡然睁开眼,诧异地望向君怀闻:“什么?” 嗤笑一声,君怀闻再无遮掩:“果真是个呆子。” “噢!在下姓高,单名一个楚字。”高楚虽说反应慢了些,却是并不傻,明白过来这君怀闻所问的事情,顿时扬起笑意落了声。 “高楚。”眼未睁,君怀闻嘴角是他独有的浅浅邪笑,轻念了一声高楚的名字,末了,声音加重,“高楚,此番拜入长恨阁,你可想入那东殿修习?” 马车内,又是片刻的寂静。 “东殿乃是入门弟子修炼之地,自当是每个人都想入的。” “可那……哪是我们想入便入的……” “只怕是,比登天还要难啊……” 刹那间,始终闭着眼的君怀闻睁开了眸子,斜睨了那略显无奈的高楚一眼,声音醇厚低沉且傲然: “那我,便带你登上这天!” 第四十七章、落霜殿 “别睡了小五,今日可是不繁师叔当值,要是抓到你偷懒,可有你罚的。” 一身简单白袍男子伸着懒腰从屋内走了出来,通过一条短短的小道,走向了整座长恨阁的最前殿位置。 落霜殿。 殿前阔大无比的案桌上,小五正趴着,呼呼大睡,直至被白袍男子给摇醒,才缓缓地回了神绪,揉着惺忪的眼,眉头重重皱着,望看向了来人:“二哥。” 落霜殿上,共有五人执勤,为了方便唤人,五人便照着年岁大小,排了个顺序。 重重地拍了拍小五的肩头,老二的眉头微微蹙着,示意小五赶紧起身清醒清醒。 “二哥,到你执勤了吗?”小五依旧不甚清醒的模样,懒懒地扭动了下身子,询问道。 “还没,就晓得你小子要偷懒打瞌睡,所以提前来了。”明显对于小五极为了解,老二神色了然地坐到了小五的身旁。 “若是平日里,我便不叫你了。可今日,是不繁师叔当值,若是抓到偷懒,还不知要怎的罚你呢!” 手中动作没有闲着,将桌上的纸笔木牌都收拾妥当,老二话语中却是明显透着对小五的关心。 面色有些羞愧地挠了挠后脑勺,小五嘿嘿低笑了两声,帮着二哥将那些东西都收拾好,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略略停顿了一瞬,眼眸四下看了看,确认并未有旁人,小五的脑袋又一次趴在了案桌上:“二哥,这年中的时日,哪里还会有人来拜入长恨阁,我们天天守在这落霜殿,连修习课都听不到,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入得东殿啊……” 埋怨的话语低低出口,小五的神色明显极为懊恼抱怨,一开始本是冲着着落霜殿的事务轻松所以才来,可是这一来,便是足足五百年的时间,纵然再轻松的事情也是做乏了,如今,小五倒是愈发想念修习的时日了。 将那无字木牌拉到手边,一个又一个拿起擦拭,而后放下,老二的神色倒是并未有太大的波动,反倒是看得很开的模样,并未即刻应声。 “天天在这落霜殿登记新入弟子姓名,真的是要烦死了……什么时候才能调入别的殿啊……” 口中抱怨的声音不停,且有着愈发张扬的趋势,小五的手也是攥得紧紧的,就差要重重地砸向案桌了。 老二则是专心收拾着东西,嘴角无奈的笑意泛泛而起,并未打算应声。 两人皆没有意识到的是,黑色的仙尘已是在他们的身后显现,旋即一阵幻化成人形,女子的脚步,悄无声息地向着他们靠来。 木牌全部都收拾妥当,老二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斟酌了片刻,落了声:“小五,这种话,下次莫许再说了。” 愣了一瞬,小五的情绪似是变得愈发不满,垂下头,话语越发恨恨了起来:“本来就是,二哥,我当真是不愿再待在这落霜殿里了。” “等不繁师叔来了我定要说……” “说什么?” 女子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字字沉沉,从两人的背后响了起来。 小五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陡然僵住泛了麻,丝毫都动弹不得。 老二的神色明显大惊,却是瞬时控制住,一个站起回身,对着古不繁的方向行了礼:“弟子见过不繁师叔。” 小五却是坐在长凳上,害怕得久久都不敢起身。 黑色描金靴迈着深深的步子,由后往前,逐渐走向了案桌的方向,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幽兰香气也是缓缓散开了不少。 “要同我,说什么?” 宽大的黑金袍一个扬起,女子的身形已是坐在了小五的身旁,单手敲了敲案桌,带着冷笑的话语字字清晰落下。 靠近古不繁的半面身子全部冰寒了下去,后背更是因为害怕而泛出了重重的冷汗,小五僵坐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古不繁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单手撩了撩自己落在胸前的发:“不是说有话要同我说?怎的,不说了?” 老二的神色,在古不繁出现的一瞬,已然是重重沉下,余光瞥看过那一直没有动作的小五,心头上担忧的层层席卷而来,一个着急,声音率先落下:“小五,还不行礼?!” 古不繁则是浅薄淡雅的神色,看着身旁两人的动静,笑而不语。 小五怎会不知晓不繁师叔的脾性,自己竟是还说了那样的话,当真是……不想要命了…… “弟子……见过……见过不繁师叔……” 脚下泛软,根本无法站起,小五只得是坐着,对着古不繁结结巴巴道了一句。 眉头高高一挑,古不繁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偏生此时,高楚和君怀闻所坐的马车,停在了落霜殿的台阶下。 所有的话语和情绪,皆是被那马车所打断,殿前三个人的视线,均是投看向了那辆很是朴素的马车。 不出片刻的功夫,一白一灰两道身形已是从马车上而下。两个人,皆是透着了说不出的隐匿之气。 古不繁的眉眼一黯,瞳孔缩紧,瞬时锁在了那道白衣,却是着了一面黑色面具的男子身上。 片刻后,白灰两人的身形已是从阶上,走到了落霜殿前,率先开口的,是一身灰衣的高楚。 “请问,这里是长恨阁招收弟子的地方吗?” 高楚家境虽不富裕,却也是小仙之家,从小便是温礼雅习的教授,此番问话,也是极其有礼地浅弯着腰询问。 古不繁没有应声,视线压低凝在了君怀闻的身上没有动。 小五依旧沉在先前不繁师叔的气压中没有反应过来。 唯独老二,慢了半拍,还是快速上前,回了话:“正是此处,你们可是来拜师长恨阁的?” “对,我们正是来拜师长恨阁的。”高楚面上噙着儒雅干净的笑意,冲着说话的老二点了点头,“劳烦上仙了。” “来,登记下你们的姓名。”做惯了这落霜殿的事情,老二极其自然地将手中的纸笔推了出去。而后拿过放置好的木牌,瞥看了一眼先前登记的册子,仙力一动,打算往木牌上印字。 第四十八章、入西殿 “你叫什么名字?” 便是这万般的寂静间,古不繁的声音带着浓厚的打量出口。 正提笔写着姓名的高楚明显愣了一瞬,抬起眼望看向了话语颇为严厉的女子。 却也是一瞬间发觉,原来这位上仙并非询问自己,而是看向了自己身后一直未开口的文怀。 “他叫……”高楚则是先开了口。 “我在问他。”古不繁向来不喜他人抢话,视线一凉,瞥看了高楚一眼,打断了高楚的话。 话语一滞,高楚缄了声,垂下了眼,看着自己还未登记完的纸张,一时间,不知是该继续还是该停下。 君怀闻从一开始便垂着头没有多言语,黑色的面具泛着深邃的光,站在高楚的身后一片深沉。 古不繁依旧坐着,抬着眼,视线凝在君怀闻的身上,久久未动。 片刻后,君怀闻抬了眼,对上了古不繁的眸子: “文怀。” 声音不卑不亢,听起来格外沉稳。 单手食指轻敲了敲案桌桌面,古不繁的眼神越发凝了重光: “家道何处。” “无父无母。” “师从何方。” “未曾从师。” “年岁几何。” “不过千年。” 四字而问,四字而答。 君怀闻那显露的半边脸,没有丝毫的怯意。 “不用登记了,跟我来。”黑金袍陡然扬起,古不繁身形猛地站起,双眸中带起明亮的笑意,径直转身,示意君怀闻跟上。 君怀闻没有动,眸子依旧沉寂着,视线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落了声:“我要同朋友一起。” 嘴角重重一勾,古不繁没有回身,话语分量极重:“好!” 面上未动声色,君怀闻的心头已然勾起了一个森森的笑意。 身形一动,君怀闻大掌拍了拍高楚的肩头,率先跟上了古不繁离开的方向。 高楚手中还拿着黑毛仙笔,楞楞地看着那位上仙同文怀离开的背影,半晌后,才是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五还沉浸在先前不繁师叔的怒意中久久未曾恢复。 老二则是神色沉沉,略略侧过脸,视线看过古不繁和君怀闻离开的方向,半晌未言语。 视线在仙笔和远去两人间来回几个转动,高楚终是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不可抑制的笑意挂上嘴角。 搁下仙笔,高楚双手作揖又一次行了一个浅礼:“两位上仙,多有叨扰。” 而后再无停留,转身大步向着古不繁和君怀闻两人的方向赶去。 落霜殿内,不过一个瞬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老二的身形完全转过,看着三人离开的身形,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起来。 古不繁脚步很快,身形几个闪现,已是出去了许远。 君怀闻余光注意着周遭的情况,眸光却是紧紧地凝在了前方黑金袍女子的背影上。 直至一只大掌搭上了他的肩头,略显气喘吁吁的声音落下:“文怀兄!” 君怀闻的视线收回,瞥看向了高楚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不动声色地避了开去:“嗯?” 高楚面上是不可掩饰的喜意,靠近君怀闻,声音压低道:“文怀兄,你可真是神人!竟是连落霜殿都未要登记便直接入了长恨阁……” 君怀闻面上未有变色,心头却是勾起了丝丝浅薄的冷笑,眼眸一个轻睨,声音同样压低:“想知道为何吗?” 闻言,高楚的眼明显亮了起来,脚步跟上君怀闻,凑近了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缘由只有两字。” “少言。” 答非所问的话语,明显让高楚愣住了。 少言?这算什么缘由? 便是这一个愣神间,君怀闻再未等高楚,径直随着古不繁的方向而去。 君怀闻怎会不知晓,开口的那女子,便是长恨阁的大长老,古不繁。 而自己同高楚的对话,定是一字不落,都入了女子的耳。 君怀闻要做的,便是这最简单却也最难的一步,少言多看,以最快的速度获得西殿的信任,在三个月之后的东西殿比试中打败东殿的弟子取得席位。 而这,便也是阴门处那个小厮,所告诉他的,最为合适的入长恨阁东殿的法子。 “哎,文怀兄,等等我。” 愣在原地半晌都没能明白君怀闻的意思,索性不再去想,一个抬脚,向着已走出许远的两人追去。 古不繁的步伐不快不慢,离后头两人并不近,却也是足以让他们看见自己。 带着两人往长恨阁西殿方向而去,古不繁特地,选择了经过长恨阁殿前广场的路。 黑金袍迎着风,高高扬起,女子一直行走的脚步,陡然在广场中央停了下来。 一个转身,黑金袍逆风而起,古不繁的长发也是随之飞舞,同黑金袍融为了一体。 片刻后,君怀闻和高楚停在了古不繁的面前。 高楚依旧是呆呆楞楞的模样,茫然的眸子望着古不繁,不知晓要做些什么。 君怀闻的步子同样停下,戴着面具的面略略垂下,并未去看古不繁,神色,不得而知。 “初次来长恨阁,有些规矩,我自当同你们说清楚。” “我是长恨阁的长老,也是于西殿教授你们的人,古不繁。” “你们可以称呼我一句,不繁师叔。” 古不繁三个字入耳,高楚的眼陡然再次亮了起来,云陌仙界,何人不知晓古不繁的大名。 顿时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弟子见过不繁师叔。” 眉眼轻瞥过行礼的高楚,古不繁的视线便又重重地落在了君怀闻的身上,声音陡然一个沉下:“可是听清楚了?” 闻言,君怀闻的视线略略抬起了一丝,对上了古不繁望向自己的眸子,沉寂片刻后,出了声:“见过不繁师叔。” 眼底深邃的光重重划过,看过一身浑厚沉寂气息的君怀闻,古不繁心头的计划越发成了形,沉吟片刻,厉语出口:“将面具取下来。” 这话,自然便是同君怀闻所说。 高楚的眼转过,诧异地看向了君怀闻。 君怀闻没有动,视线压低,泛着漠然的眸子望着古不繁,半晌后,出了声:“不繁师叔当真要看?” 话语清寒,透着说不出的薄凉之意。 第四十九章、计谋 望着文怀的视线越发诧异了起来,高楚没有料到的是,面对眼前这位云陌仙界的大人物,文怀兄竟是如此淡然,且气势较之不繁师叔,也是丝毫不减。 未有遮掩的半面脸庞,泛着深邃之意,一双清眸静静地望着古不繁,看不清其中的深层意味。 黑金袍逆风而起,狂肆张扬着,古不繁眼中光亮大起,这个叫文怀的人,当真是合自己的眼。 嘴角笑意加深,古不繁单手一个扬起,墨流直驱而转,径直向着君怀闻面上面具而去。 始终沉着神色的君怀闻眼中未起一丝波澜,直直地看着那黑色的仙气冲向自己,眼中的黑色越发浓郁。 直至那墨流,已然到了自己的面前,离自己的面具,不过短短一寸的距离。 白色的衣袖,瞬时扬起,深灰色的仙气从君怀闻的手中翻涌而出,径直挡在了自己左半面面具前。 同时刻,墨流重重地撞在了君怀闻的灰色仙气上。两力相撞,迸发出了极为刺目的光芒。 也不过短短眨眼的时间,光芒消散,墨流和灰色仙气全数消失。 君怀闻的衣袖,依旧挡在了面具前。而未遮掩的那半面,神色分明沉下去了不少。 瞳仁中的黑色越发浓郁,君怀闻的眸子对着古不繁的视线,声音再次沉沉落下:“不繁师叔当真要看?” 心头已是酝起了风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挑衅自己。 出手的一瞬间,君怀闻的思绪快速流转,已是在抬手时刻,陡然收起了妖气,明显不成熟的仙气瞬时挡住了古不繁的墨流。 女子的黑发高高扬起,微微抿了抿唇。将男子动手的过程全数看在了眼中。心头笑意加深,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自是当真。” 高楚的视线中一片茫然,在两人间来来回回看了许久,末了,压低声音道:“文怀兄……” “好。” 不待高楚的话说完,君怀闻的声音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出口一字,好。 高楚一愣,望着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一时间竟是不知晓要说些什么。 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地摸上了左脸的黑色面具。 眼眸始终未曾离开古不繁,其中的沉稳层层翻涌而出。 黑色的面具折射着深邃冰冷的光,男子修长的手指摸住了面具的边缘位置,开始一点一点从脸上拿开。 古不繁和高楚的视线全数凝在了君怀闻拿开面具的手上,静待着看到男子的容貌。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古不繁凝着辰光的瞳仁,已是沉沉地落了光。 君怀闻的手,缓缓地落了下来,漆黑的面具,静静地被他抓在了手中。 高楚的脚步,也是在看到君怀闻那左半面脸庞时,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怕是再寻不到别的词足够形容。 那褪去面具的左半脸,除却眼眸,全数皆是深红色结了痂的皮肤,痂口上,还有着两三处新的伤口。整个半脸,没有一块好的皮肤。 同那平滑白皙的右半脸形成了极为诡异的对比。 一时间,古不繁的话语滞住,几番都说不出口。 君怀闻的眼眸始终未变,沉稳深邃一片,望着古不繁,片刻后,泛着浅浅寒意的话语落下:“不繁师叔可是看清楚了?” 纵然见过太多的伤疤疼痛,可此刻,文怀这般的模样,也是让古不繁心头陡然惊了一瞬。 然,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心绪很快平静下来,眼眸收回,点了点头:“看清楚了。” 停顿片刻,声音中泛起笑意:“今日起,你跟在我身后修习,由我亲自教授。” 不过便是这几个瞬间,对于这文怀,古不繁心头越发满意了。 让他取下面具,男子明显已是格外气恼,但他却是可以在须臾间控制住情绪,且忍下了所有的爆发,隐忍力,非常人所能及。 这样的人,是入东殿的不二人选。 三月后的比试,那不懂规律的墨风禾,她是定要让西殿弟子换下的。 这些时日,古不繁一直在寻觅合适的人选,偏生,今日这叫文怀的男子,撞入了她的眼。 眼眸越压越低,君怀闻心头冰寒的沉怒已然快要将他所有的情绪吞噬。 直至听到古不繁落下的最后那句话,被黑色所晕染的眸子缓缓散开了不少,心头冷笑更甚。 末了,抬了眼,视线大大方方地迎上了古不繁:“弟子,多谢不繁师叔。” 至此,三个人,三种绪。在长恨阁广场上,缓缓漾开。 三分计谋,七分思量。 谁利用谁,谁借用谁,又有谁能明了? ———————————— 宫殿上,黄沙飞尘,肆意狂乱。 灰暗的沙尘中,女子的身形显得格外模糊,原本白色的衣袍也是因那尘土的缘故染成了土黄颜色。 飞扬的沙尘中心,卫絮的身形反复翻腾着,几次险险地躲避开一些梅子大小的石子。 狂风肆虐着,整片黄沙天地间,似是除却尘土风暴,再无他物。 在沙尘中,卫絮尽力平衡着身子,身形几次翻腾,衣袍猎猎而扬。 足足半个时辰有余,沙尘狂风才渐渐地停息了下来。 “吱嘎——” 被沾染成黄色的靴子落了地,卫絮自然而然地抓了抓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 眼眸重重一眨,抿了抿唇,看了看自己已是没有几处干净地方的衣袍,懊恼地将刚顺好的头发重又重重地抓了抓,末了,终是叹了口气。 已经不知是多少日了,从那风暴尘土的袭击中出来,自己的身上依旧是大片大片沾染着黄色尘土。 御飞虽说已练习得极为熟练,可这越发剧烈的尘土袭击,自己却还是躲闪不及。 低头看了看那大块大块的黄色尘土,心头默念了一句清水诀,水蓝色的仙气顿时从她的掌心而出,阵阵流转,瞬时缠绕上了女子的衣袍,也是陡然间,将衣袍上那大块大块的黄色洗净。 “唉。”深深叹了口气,找了一块黄石靠着坐下,卫絮望了望已恢复一片平静的黄尘土地,心头越发着急了起来。 这么久的修习,为何在这尘土风暴中,依旧是避不开黄沙攻击?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五十章、尚修 背靠着黄石坐着,卫絮的眸子望着黄沙尘土,久久,出了神。 末了,浑身一个松懈,重重地靠了下去。 黑长发全数束起,样式最为简单的发髻立于头顶,玉墨簪穿于发髻间,干净利落。 心头再次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卫絮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向腰间伸去,想要摸出自己随身带的水袋,手指一个转动,却是一瞬间摸上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动作一顿,女子愣了愣神,旋即快速一扬,将那物件拿了出来。 泛着缕缕白色仙气的玉骨笛,静静地被她拿捏在了手中。 “玉骨笛……” 凝看了许久,卫絮闭了眼,轻念了一声,并未注意到,笛子内的白色仙气已是丝丝缕缕泛出了蓝色。 “这是你的仙器,玉骨笛。” 男子白袍清雅的模样顿时浮现上了脑海,薄凉的话音,再次萦绕在了卫絮的耳畔。 玉骨笛,仙器。 思绪陡然翻涌,她怎的将师祖送与自己的玉骨笛给忘了,这不就是最好的修炼仙器? 自信了然的笑意瞬时泛上嘴角,明亮的光从眼中涌现,玉骨笛格外灵巧地在手上打了个转,卫絮本坐着的身形陡然站起,噙着明亮神色的眼眸,直直地望看向了一片平静的黄沙尘土方向。 蓝色的仙气,自然而然从女子的掌心而出,缓缓缠绕上了通透的玉骨笛。 一身白袍无风自飘,女子分外自信傲然的笑意一点一点加深,视线望着已是再次慢慢而起的尘土风暴,仙力凝聚而起,迎身而上。 所有的一切,悉数被仙屏前的白袍男子看在眼中,端着茶盏的手保持着悬空的状态未动,直至看到女子扬起的手中,那缠绕上了蓝色仙气的玉骨笛。 清冷的光从眸中闪过,男子的嘴角鲜有的勾起了一个淡薄的笑意。 眸中的光,全数落在了卫絮手中的玉骨笛上。 眼见下一次的尘土风暴就要蓄势而起,谷尘放下手中茶盏,重新拿起了仙册,单手扬起就要散去仙屏。 却是一瞬,停了下来。 清眸,缓缓上移,落在了女子清透白皙的面庞上。 明亮自信的杏眼含着纯粹的自信,小巧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泛粉,带着丝力道轻轻地抿着,小小的面庞上,是女子特有的翩然神绪。 应允卫絮可以去东殿的那日,卫絮如灿烂暖阳的笑意,再次浮现上了谷尘的眸前。 谷尘丝毫未曾察觉,心底深处不知名的地方,一道分外细微的裂痕,缓缓地裂开,漾开了丝丝缕缕无法言说的情绪。 黄尘风暴,已是瞬时而起,且极为迅速地翻涌而来,猛然将卫絮环住。 思绪被打断,再无法看见卫絮的面容,谷尘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起来,再无停顿,扬了手,仙屏消散。 忘尘殿上,旋即恢复了一片寂静。 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眉心,仙册也被丢到了一旁,谷尘少有的心绪沉沉,闭了眼,身形逐渐幻化仙尘,而后消散不见。 谷尘向来信奉。 潜移默化的影响,最为可怕。 —————————————— 翌日晨,天光浅亮,薄雾浅浅。 西殿殿前台阶上,一个中等身形的白袍弟子正拿着扫帚,垂着头,格外认真的,一阶一阶,向上扫去。 常人皆是,由上而下,层层而清。而此刻,男子由下而上扫台阶的模样,明显格外惹人注目。 楼阶上,并未有太多脏乱的东西,不过些许的灰尘。 男子的扫帚一下又一下,将每层台阶的灰尘扫到尽头,而后仙力暗运,传送于扫帚之上,旋即重重扬起。 片刻间,所有的灰尘被控制而起,高高团飞,而后重重落下再往上一层台阶。 “沙沙——沙——” 仙力不过流转了片刻便消散了开去,灰尘便又沉沉落了下来。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只余留下了扫帚扫地的沙沙声。 “尚修。” 古不繁的声音,清透透从台阶下方响起,明显是在唤那扫地的男子。 闻言,男子手中扫地的动作陡然一停,双手拿着扫帚,缓缓转过了身,男子立于台阶上,望看向了阶下的人。 宽松黑袍的女子身后,是一身白衣,戴着黑色面具的,君怀闻。 尚修的眸光很是平静,视线短暂停留在了君怀闻的身上。 旋即转过眼,对着古不繁微微俯了身:“尚修见过不繁师叔。” 古不繁的笑意缓缓勾起一丝,看着台阶高处的男子,浅浅地点了点头。 而后脚步抬起,开始往阶上走去。 君怀闻的视线一直低垂着,眸光微微扬起一丝,望看向了阶上的男子,并未抬步。 脚步走上台阶三步,发觉身后的人并未跟上,脚步一个顿住,古不繁微微侧过面庞,沉沉的声音落下:“文怀。” 名字被唤住,君怀闻看向尚修的视线落了下来,应了一声:“是。” 旋即迈开脚步,跟上了古不繁的步伐。 不过只一眼,君怀闻便看出,这个扫阶的白衣男子,绝非等闲之辈。 站在阶上的尚修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没有动,头垂着,气息分外平稳。 直至,古不繁的身形,停在了尚修身后略显高处的台阶上。 “尚修,明日起,不用来主殿除尘了。” “是。” “今日例事若是做完便退下吧,下面三个月的习课,自会有别的长老教授你们。没有我的吩咐,任何西殿弟子不得入主殿,听清楚了吗?” “是,尚修明白。” 全程,尚修双手拿着那扫帚,微微弯着腰,话语平稳,没有任何的起伏波动,简简单单地应了声。 君怀闻垂着头,似是认真踏着楼阶的模样,脚步绕开尚修的位置,想要跟上古不繁的方向。 “给。” 单手将扫帚拿起,递到了君怀闻的面前,挡住了他所要离开的方向。 眉头重重一蹙,在旁人所看不到的地方,君怀闻的视线泛出了一丝森森寒意,旋即抬起了眸,望看向了尚修。 白袍男子长相并不出众,平平凡凡的模样,气息也是极为低调,看不出丝毫的特别之处。 “给。” 见君怀闻没有动,尚修平静的声音再次出口,将扫帚重新往君怀闻跟前送了送。 第五十一章、“相助” 收回迈上台阶的脚步,站定,直身,君怀闻眉眼一阵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静静地看了一瞬尚修递到自己面前的扫帚,旋即转过眼,望向了尚修,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每日卯时,来主殿除尘,整整八十一阶,一阶都不得少。”尚修声音平平,一字一字很是清晰。 君怀闻的眼中同样一片平息,殊不知,他的眼底深处,阵阵暗流涌动。 眸光再次垂下一丝,望看了那一把很是简陋的扫帚,以及那堆积在尚修所站台阶处的灰尘,君怀闻依旧没有说话。 两股气息,一缕平稔,一缕深沉,两两相撞,却是并未发生摩擦。 见君怀闻没有出手接过扫帚的动作,尚修也不恼,只是单手拿着那扫帚,并未收回。 古不繁的身形,已是到达了楼阶的顶层,回过身,挑眉看向了身后阶上的两人,微微张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一瞬间缄了口,眉目沉了沉,转过身,再无停留,径直往主殿内而去。 主殿前阶上,气氛一时僵住,久久再无动静。 眉眼虽说是望看着尚修,君怀闻余光却是极为清晰地看见古不繁已是入了主殿,始终未有波澜的神色终是缓缓裂开,邪笑一丝一丝蔓延上他的嘴角,深灰色的仙气陡然灌满了他的衣袖,目光变得灼灼不已,直直地看向了尚修。 便是这一个抬眼间,灰色仙气翻涌而来,瞬时从君怀闻的体内而出,以他为中心,径直铺涌开来,遍布了主殿前,整整八十一阶楼阶。 而那些楼阶上的灰尘,也是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灰色仙气的翻腾下,全数凝聚而起,旋即快速移动,下落在了君怀闻和尚修之间,悬浮着,没有动。 君怀闻的视线未有变化,依旧是张扬狂肆不已,嘴边的邪笑不减,望着尚修那平静不已的神色,薄唇轻动: “如何?” 可笑,他一个魔界帝君,若不是为了那通灵玉,怎的会以一个弟子的身份拜入长恨阁?如今,还想着让他如小厮一般来打扫这殿阁,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尚修的眸子依旧是一片平静,丝毫的波澜都没有出现,静静地望着君怀闻气势四起的模样,缓缓地点了点头,收回了拿着扫帚的手,双手再次紧握住扫帚,抬起一个浅浅的高度,而后轻轻地压在了那由君怀闻灰色仙气凝起的灰尘之上。 似是不费吹灰之力,不过一个清力的扫动,那灰色仙气便陡然散去,瞬时,灰尘四散,重新落回了阶上。 “你随意。” 尚修平平的声音,似是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一样,平稳落下。 旋即一个转身,重新开始扫起了那落在台阶上的灰尘,再也未看君怀闻一眼。 回身的一瞬,君怀闻面上的邪笑陡然消散,目光变得越发深邃,泛着浓厚的打量,再次看过了这白袍的尚修,停顿了片刻,抬步,绕开了他,向着主殿方向而去。 交错而开的一瞬间,两个人心头翻涌上的,却是同样的一句话。 这个人,不容小觑。 脚步站定于楼阶顶层的时候,君怀闻抬起眼,整个环视过主殿,心头的寒意,愈发加重。 此番来长恨阁,他当是格外清楚自己所要的是什么,假意深沉,假露张狂,一切,自是在他的计划中。 主殿殿门大开着,远远地,君怀闻便已是感觉到那同自己体内妖气相排斥的仙气,眼底一阵凌厉,却是并未过多的停留,一个抬步,向着殿内而去。 是福是祸,总该试试不是么? 迈入主殿内的一瞬,铺天盖地一般而来的仙气以着压倒性的气势向着君怀闻而来,重重地冲击在了他的胸口位置。 森森的寒意从心头滑过,男子袖中的手缓缓握紧,压下体内所有的妖气,不成气势的灰色仙气丝丝缕缕腾出,挡住了袭击自己的仙气。 却也是不过半瞬,仙气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古不繁的脚步,已是从仙气中而现,立在了君怀闻面前五步远的位置:“本性张狂,却能隐忍至极,抑制成习。” “文怀,你当真是块好料。” 若说卫絮是那天生修仙天赋极高的人,那面前的这个男子,便是有着后天绝佳脾性的人,这样的人,纵然先天条件许是一般,可却是因为心性的缘故,更能有着修炼的底蕴。 三千年的光景,教授了成千上万的弟子,古不繁再清楚不过,怎样的人,是天生之才,怎样的人,是可塑之子。 君怀闻没有说话,头略略低着,视线却是抬起,看着古不繁的方向,眼中,似是有着浅浅的倔强滑过一般,沉寂不已。 古不繁的嘴角带着笑,神色上是丝毫不掩饰的赏才之意,脚步向前而去一步,声音清晰落下:“你可想,入东殿?” 闻言,君怀闻的眸光“适时”地波动了一瞬,却又是很快恢复了平静,良久后,回了话:“自然是想。” 眉头轻皱了皱,耳旁回响起了来时马车上高楚曾同自己所说的话,沉寂了片刻,君怀闻再次落了声:“东殿皆是佼佼之子,绝非等闲之辈,弟子这般修为,想入东殿,怕是比登天还要再难上几分。” 至此,古不繁已是再没有了怀疑和犹豫,笑意释然而起,转过身,往殿深处走去:“尚修本是我挑选的西殿内最为合适入东殿的人选。” 闻言,君怀闻没有说话,而是迈了步,跟着古不繁的方向而走,余光却是注意着这西殿主殿内的构造。 “不过,”话头猛地一顿,古不繁的脚步也是在仙架前停住,单手扬起,墨流而出,一本竹简书卷已是缓缓从中飘出,“如今,你是那最合适的人选了。” 君怀闻的脚步随着古不繁的动作同样停了下来,视线看向了那个飘出的竹简,依旧默不作声。 “三个月后,我保你,入得东殿。”话音,带着浓重的承诺之意,从古不繁口中落下,同时刻,那竹简书卷也是飘到了君怀闻的眼前。 森森的冷笑之意在君怀闻的心头漾开,面上,却是依旧沉沉的模样,缓缓伸出手,接过了竹简:“多谢,不繁师叔。” 是啊,我是真要好好谢谢你的相助了,古不繁。 第五十二章、初情 长恨阁内,一切运作如常,东西殿习课依旧,未有丝毫波澜起。 日出而行,日落而息,两殿弟子皆为如此。 除却,忘尘屿。 没有黑夜,宫殿内整日皆是光亮。 黄尘风暴几近每过两个时辰便会大起一次,每次,皆是持续约莫半个时辰的模样。 卫絮侧躺着,蜷缩着躺在三块巨大的黄石所圈起来的荫蔽处,单手臂抬起,遮于双眸之上,挡开了外界明亮的光。 一路向着东边而去,卫絮已是不知道遇上多少次的风暴,几近没日没夜的修炼,卫絮的精神早就是有些不济,一次又一次风暴,她的体力越发有些不支。 太累了。 没有遮盖,女子的身子蜷着,一手垫在脑后,一手遮在眸上,缩在了三块黄石交叠的缝隙处,呼吸略略有些急促,眉头也是微微皱着,神绪明显不佳。 风,呼啸着而过,虽说不若风暴那般肆虐,却也是带着凌厉的力道,从黄石的间的缝隙吹来,落在了女子的身上。 卫絮的眉头,愈发蹙地厉害了。 玉骨笛,静静地躺在女子的身前的位置,流转的白色仙气内,丝丝缕缕开始翻涌着蓝色的仙气。 “呼——呜——” 又一阵狂风吹过,透过缝隙,重重地落在了卫絮的后背上,刺骨寒冷的疼痛泛上,浅眠的女子终是微微睁开了眼,移开手臂,面色略略有些苍白着,蹙着眉头,躺着的视线望看向了眼前一块小小的黄石。 一路向东,卫絮特意挑选了一块大小适中的黄石随身携带,每一次的黄尘风暴来时,便用仙力,在那黄石上,刻下一道小小的痕迹,如今,那不大不小的黄石上,也是有了足足一百八十道刻痕。 眼神微微一闭,心头一个转神,粗略地算了算,在这宫殿,也是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了,纵然御飞已是运用地极为熟练,可如今,还是无法避开那风暴的攻击。 有些颓然地松开了手,将那黄石放下,感受到后背凛冽的寒风,卫絮的身子下意识地再次蜷了起来,垂下眼,望着静躺在身前的玉骨笛,失了神。 丝丝缕缕的蓝色仙气,从那玉骨笛中,以着肉眼所看不到的模样,缓缓渗透而出。 虽说是看着了玉骨笛,但卫絮的双眸,却是没有丝毫的光亮,脑海中,反反复复浮现而上的皆是自己的流水诀同玉骨笛相融的情景。 虽说玉骨笛如今是自己的仙器,但不知为何,自己在墨家时所主修的流水诀,却是怎么都无法同玉骨笛完全相融,便是因此,每次通过玉骨笛使用仙诀时,总是无法使用出仙诀全部的仙力。 顿了片刻,出手拿起了玉骨笛,深深叹了口气,卫絮的神色明显颓下了许多,手中下意识地转动了玉骨笛,身子一个翻坐了起来,回过眸,向着黄石间的缝隙看去。 本是平静的黄尘天地间,隐隐而起的风暴,已是又一次起势而来。 眉头重重一蹙,卫絮的眼中陡然聚了光,周身的蓝色仙气同样大起,一手紧攥着玉骨笛,一手撑住自己单膝跪下的身子,凝望着那逐渐旋凝的黄尘,双眸逐渐变得凌厉。 旋即,不等那黄尘而起,身形已是一个跃起,快速地飞上了巨大的黄石上,双眸宛若鹰眼一般凝着重光,死死地盯住了风暴的方向。 “若有不解,便来忘尘殿问我。” 不知为何,凝眸挑看向风暴的一瞬,耳旁回响的,是男子清冷薄凉的话音。 便是这一个愣神间,风暴陡然大起,径直向着卫絮的方向而来。 紧攥在手中的玉骨笛,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隐隐地泛起了浅浅的蓝色。 那日在石屋的场景,没来由地又一次入了卫絮的眼,男子的面庞,男子的音貌,男子的气息,男子身上,那浅浅淡淡的桐花香。 面庞,瞬时泛起了一丝温热。 双眸黯了一瞬,旋即,笑意泛上了女子的嘴角,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大起的风暴,并未有任何的闪躲,反倒是单手重重一扬,白袍烈烈的身形一个消散,正正巧在风暴袭来的一瞬,完全消散。 宫殿内,狂风四起,沙尘肆虐,却是,再没了女子的身形。 不过一个转眼的功夫,卫絮略显瘦弱的身影,已是出现在了忘尘殿前。 殿内,一片安静。 未曾迈入殿内,浅薄淡雅的桐花香气已是缓缓地散了开来。 小心翼翼地弓着腰,卫絮放轻脚步,靠着殿前长廊而走,缓缓靠近了忘尘殿的方向,明眸睁大,显得分外小心。 脚步每每迈出一步,皆是带起了脚踝边那浓郁且清雅的仙气。 莫名地,卫絮的心头泛上了不可压抑的小小的雀跃,便是连她自己都未知晓,这情绪,已是悄无声息地蔓延在了她的心间。 脚步终是在殿门旁站定,卫絮笑意已是从眼中蔓延到了嘴角,轻悄悄地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向着殿内望去。 空无一人。 谷尘并未在忘尘殿内。 清眸中明显滑过了一丝诧异和失望,却是很快便被好奇的心绪所替代,转眸望了望自己的身后,再三确认未有旁人,这才迈动步子,轻手轻脚地往殿内走去。 桐花香气,入人心脾,轻醉一般入了卫絮的鼻中。 也是第一次,卫絮能够好好地看看这忘尘殿的构造。 主殿极大,宽阔不已,两侧放置的皆是仙架,不同的是,靠右侧的一端,有一棵通体雪白的仙树,也是先前,小仙鹊侍奉谷尘时,最喜爱呆的地方。 主殿正中央靠后的位置,一张硕大的案桌摆放着,案桌后,是一条雪白的厚绒软毯,在往后去,便是那好似空无一物的仙架。 案桌上的东西并不多,一册一笔一灯一茶盏。 脚步停在案桌前许久,望着那案桌上的东西,卫絮的视线呆了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瞬时入了她的脑海,师祖平日里,都在看些什么仙册呢? 满满的好奇一旦入了心,便再也挥之不去,明眸骨碌骨碌打了个转,卫絮的脚步终究还是迈了出去,走向了案桌后,主位的方向。 看一下下就好。 卫絮心头暗道。 第五十三章、沉沦 白色的矮靴,踩着格外轻巧的步子,小心翼翼地向着案桌后的位子走去。 桐花香气,逐渐浓郁了起来,却是并不刺鼻,萦绕着卫絮的鼻间阵阵散开,温雅不已。 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单手捂着自己襟领的位置,眼眸里的光亮如水色一般泛起,女儿家心头那偷偷而起的欢喜之意,直教人卫絮心怦怦直跳。 抿了抿唇,脚步已是紧挨着那软席而站,卫絮的眸子紧紧地看着那雪白的软席,再次小心翼翼地回眸看看了殿外头,一丝红晕泛上脸颊,似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卫絮的步子猛然一迈,旋即转身,娇小的身子已是坐在了主位的软席上。 雪白偌大的软席上,女子小小一只的身形,恍若一个误入了大人地界的孩子一般,欣喜地看着四周,眉眼间,那入心的笑意,终是不可抑制地扬了起来,明眸皓齿,纯粹干净。 这里,便是师祖常坐的地方。 这样的想法入了脑海,卫絮只觉得周身都好似温热了起来,略显羞稔的笑意泛起,满心的小心,单手缓缓地抚过那软糯的垫席,女儿家的娇笑,从卫絮的心头深处翻涌而出,将女子整个人都笼罩住。 转过眼,明亮的眸子,带了丝好奇望看向了案桌上的东西。 阔大的桌子,不过简简单单地放着四样东西。 笔,灯,仙册,茶盏。 依照着忘尘殿的习性,自然,皆是白色的物件, 视线一一从那些物件上滑过,终是,落在了那本泛着浅浅仙气的仙册上。 仙册大开着,平摊在案桌上,幽幽然泛着阵阵仙气,并不能看清册上所写的文字。 好奇心驱使,卫絮纤长白皙的手缓缓地向着那本册子伸去。 眼眸和神绪全部都凝在了仙册上,右手的食指,微微蜷着,逐渐靠近了那本仙册。 只是,便是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那熟悉却又疏离的声音,陡然间入了女子的耳。 “你在做什么。” 不过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是字字,都带着漠然和薄凉。 男子依旧如往常,一身白袍,清雅冷然的模样,菱眸中的光始终是黯沉着,站在忘尘殿殿门的位置,静静地看着那个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女子。 出乎意料的是,谷尘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头,并未有怒意。 那就快要触碰到仙册的手,顿时停住,卫絮抬起眼,眸中的惊慌失措一览无余,薄唇微微张着,愣愣地望向了谷尘的方向。 时间,似是停滞了一瞬。 下一刻,女子的身形陡然而动,匆忙慌乱地从软席上站了起来,顿时跪在了案桌的一旁:“弟子,见过师祖。” 言语中的颤抖,明显出卖了卫絮的情绪。 谷尘的眸中未有起伏,凉凉地看了跪着的女子一眼,脚步轻轻迈动,直至走到了案桌前停下,眼眸一个垂下,落在了那本依旧翻开的仙册上。 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微微蜷了起来,男子敛了眼,迈步向着案桌后走去:“都看了些什么。” 话语平静,似是就如询问你用膳了否那般简单。 在谷尘跟前也是有了段时间,纵然还未完全明白师祖的心性,但卫絮的胆子也是大了不少,再不若一开始那般紧张胆小的模样。 听到了师祖的问话,重重咽了咽口水,在心头酝酿好所有的话语,平息下心情,稳住了自己的声音:“回师祖的话,弟子刚坐下片刻,还什么都未看到。” 顿了片刻,咬了咬唇:“弟子擅闯忘尘殿,违逆规矩,自愿领罚。” 转身在软席上坐下,谷尘宽大的白色衣袍铺散开来,清雅不已。 余光一个挑起,瞥看向了女子跪着的身形,视线再次望看向了那本仙册,没有说话。 不过单手一个扬动,那仙册缓缓合上,随后自然而然向着身后的仙架飞去。 “来忘尘殿做什么。” 不知为何,卫絮说出自己什么都未看到的那一瞬,谷尘的心头,竟好似重重地松了口气。 面上,却是未有任何的变化,轻轻然询问道。 卫絮的身子依旧跪着,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规规矩矩地回了话: “回师祖,弟子在宫殿的修习,有些不解之处,所以……所以便来忘尘殿,来……来……” “起来吧。” 薄唇轻动,不等卫絮的话完全说完,谷尘的声音已是落下。 恍若一阵暖风,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吹入了卫絮的心头。 身形站起,女子略略弯着腰,整了整自己的衣袍裙摆,努力调整好自己所有的心绪,而后才转过身,向着谷尘的方向看去。 却是一瞬间,对上了师祖那双浅薄的眸子。 菱眼中,黑色的瞳仁似是漩涡一般,将女子所有的心绪吸了进去,沉淀不已。 黑色的长发半束着披散在身后,谷尘的身形随着浅浅的呼吸微微而动,眸光中一片清冷,抬着眼,看着卫絮的面庞,久久未动。 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当卫絮再次想起谷尘的模样,都依旧十分清晰的记得,便是这一日,这一瞬,自己的心,彻彻底底地沉沦在了他的眼中,再无法脱身。 “哪里不解。”半晌后,谷尘终是移开了眼,视线落在案桌上,声音轻扬。 呼吸都好似窒住了一般,卫絮的眼呆愣愣地望着男子那绝世一般的面庞,本是白皙的面庞泛上了一丝热意,直至师祖的话出口,这才一下子回了神。 “是……是弟子的仙诀……同玉骨笛的问题……” “坐吧。” 谷尘依旧是一副出尘之意的模样,单手幻化出一个软垫在案桌前,示意卫絮坐下。 刹那间,女子心头的雀跃已然是泛起,几近就要从自己的口中张扬而出,视线垂下,望着那个雪白的软垫,终是一个没能忍住,笑意挂上嘴角,欢悦清脆的声音从口中高高扬起: “谢谢师祖~” 这是第一次,卫絮在谷尘的面前,展露出来自己原本那朗然的性格。 谷尘的心头,再次重重一顿,挑了眸光,望着女子,久久,未曾作声。 第五十四章、测试 同忘尘屿中的略显轻松的氛围不同,东殿内,一片紧张。 清晨,东方的第一缕薄光,缓缓地从天边落下,丝丝缕缕落在了东殿上,红芒伴着青光,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女子舍殿的殿院内,祝雅正站在树枝的顶端,双手合十在胸前,气息沉下,做着早课的气息练习。 院内,一片安静,甚至,连丝毫的风都未有。 东方的青蓝光逐渐浓郁,天色也是缓缓大亮了起来。 “吱呀——” 殿门打开的声音轻轻响起,席绾灯穿着一身改造过的仙袍,缓缓从殿内走了出来。 白色的衣袍被她改的极为得体,且又极为凸显她的身材,让人眼前,陡然一亮。 闻声,祝雅的睁开闭着的眼,转眸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眉眼清爽一抬,身形很快便从树上落了下去,脚步向着席绾灯的方向走去:“席师妹,早啊~” 声音清甜,女子肉嘟嘟的面庞上,是万般亲切的笑意。 席绾灯的脚步不停,径直向着女子舍殿外走去,不过凉凉地瞥看了祝雅一眼,一句未言,便从迎面而来的祝雅身旁错身经过,直接离开。 祝雅的笑意略显僵硬地停在了脸上,垂了头,抿了抿唇,还是一个回头唤声道:“席师妹,我在偏殿备了早膳,你……” “不用了。”冰寒的声音出口,席绾灯头都未回,直接开口拒绝了祝雅的询问。 “……啊哦……好……”口中的话语同样重重滞住,祝雅的笑意终是完全消散,无奈地应了声,垂了首,不再开口。 席绾灯的脚步很快便到了女子舍殿的门前,迈步出舍殿的一瞬,却是陡然停了下来,阴冷的眸子略略侧过,唇角重重一勾,妖冷尖媚的声音落下:“瞧这样子,师姐好像还没有习得御飞仙诀吧?” 祝雅垂了首,本已是转身要向殿内走去,殊不知,身形刚动,便听到了席绾灯那绵里藏针的话语。 所有的笑意皆是消散,祝雅僵在原地,没有说话。 席绾灯说的不错,自己虽已在这东殿呆了两个百年,却是,依旧未能习得御飞。 眼眸余光越发带起了凌厉的光亮,席绾灯的笑意加重,极近嘲讽的话语再次落下:“也是,师姐这般壮实的身子,哪里能学的那般轻巧的仙诀。” “嗬嗬。”末了,席绾灯抬手掩面,轻笑而去。 祝雅的身子依旧僵在原地,久久未能有动作,本就是垂着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被弟子袍勒得紧紧的,凸现出来的肚子上,神绪瞬时黯然了下去。 不知为何,从小,祝雅便是极为壮实,本以为,长大了便都能好起来,却没料,越长大,祝雅却是越发胖了起来。 而事实上,在这东殿,祝雅比任何一人吃的都要少,却是怎么,都没能消瘦下来。 平日里,那些师兄们开自己的玩笑,她也从未放在心上,可是今日,席绾灯开口便是这般刺耳带讽的话语,祝雅的心头,明显沉重了起来。 抬起满是肉的双手,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祝雅抿了抿唇,心头深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迈步就要向殿内走去,却是在抬眼的一瞬,对上了长廊尽头那殿门处,墨风禾小心翼翼的眼眸。 所有的情绪一瞬间消散,祝雅笑了起来:“风禾,早~” 墨风禾的身子缩在殿门的位置,眉头紧蹙着望着远处祝雅的方向,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应了声:“祝雅师姐……” 不过两句话间,祝雅的脚步已是走到了墨风禾的跟前:“我备了早膳,你要不要吃些?” 墨风禾的眼明显有些闪躲之意,单手把着那门框,柳叶眉上带着些微蹙的情绪,沉了许久,才开了口: “祝雅师姐……” “嗯?怎么了?”祝雅脸上满是真切的笑意,抬着手,在给墨风禾调整着发簪的位置。 “师姐……也没有习得御飞吗……”犹豫了半晌,墨风禾还是很小声地问了出来,身子,越发往门后缩了进去。 便是墨风禾的这一个动作,祝雅手中托着的她的发簪一下子便滑了出去。 祝雅愣了愣,一时间竟是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是吗……?”墨风禾把着门框的手愈发用了力,似是心有不甘一般,再次追问了一句。 面上的笑意略略散开了些,祝雅收回了手,退开了一小步,无奈地点了点头:“是。” 怕是只有上天知晓,这一个是字,祝雅说出口的瞬时,心口,泛起了多大的疼痛。 墨风禾的嘴角,却是在听到祝雅那声是时,陡然一下子扬起了起来,一个在祝雅眼中看来极为讽刺的笑意,在墨风禾的面上,重重勾起。 祝雅的脚步,下意识地又一次后退了一步。 墨风禾把着门框的手也是陡然松开,瞬时抓住了自己的襟领口位置,松了口气一般,不由自主地点了好几次头,喃喃的话语低低响起:“太好了……太好了……” 祝雅的眼眸,在听到墨风禾的话后,终是彻底黯了下去,喉咙处泛起了一阵一阵的苦涩,末了,轻抬脚步,打算转身离开。 “师姐!”墨风禾开口,重新叫住了祝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风禾……也未曾习得御飞,不过……师姐也没有习得……风禾心头就……安心了许多……” 刹那间,祝雅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眼眸中,满满的皆是陌生,望着这个面容娇弱带着笑意的女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墨风禾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皆丝针刺一般,重重地扎在了祝雅的心头之上,钻心的疼痛。 “师姐,我们去吃早膳吧?”墨风禾一心沉浸在自己并非是唯一一人不会御飞的喜悦中,丝毫未注意到向来可亲的祝雅脸上,早就是没有了笑意。 “咚——” “咚——” “咚——” 钟声,恰恰好响起。 数为三,事为轻急。 祝雅和墨风禾的眸光,同时刻抬起,看向了最高处的鸣钟。 神色缓缓沉下,祝雅率先迈了步,往外头而去,声音沉沉而落:“走吧,是御飞修习的测试。” 第五十五章、第一人 东殿主殿殿前,寂静一片。 主殿阶上,居然背对着众人,面向着殿内而站,一身白色的衣袍,绣以浅金色的边口,身姿挺拔,风骨端端。 阶下,是东殿内所有的弟子。 沉沉的压抑,在氛围中流转开来。 一干众人,百般心思。 依照着固定的站位,墨风禾依旧站在最后的位置,她的前面,是沉默冷然的司马言。 袖中的双手死死地搅着,女子的眼中是星星点点的希冀,看着男子背影,神绪一直无法平息下来。 这两个月,因为没有习课的缘故,墨风禾也是极少的时间能够看见司马言,今日看见了,心头明显是不可抑止的喜悦之情。 小心翼翼地抬了手,放到了低低的位置,虚晃着动作,将自己的手指,放在了视线中司马言左手的位置,墨风禾的嘴角,笑意越发涌现了上来。 双手背在身后,居然的神色一片温和,看着殿内的方向,久久未动。 足足,两刻钟的功夫。 “两月期限,你们御飞仙诀,修习得如何?”缓缓转过身子,居然面上噙着儒雅温柔的笑意,视线投看向了阶下的弟子。 为首的,自然是方若。 一身与旁人略显不同的弟子袍,方若的身姿笔直,双眸端视着前方,一派大气磊落的模样。 阶下,依旧一片安静。 温润的眼,一一看过面前的众人,居然笑意不减,宽大的衣袖随着风轻飘而动。 “测试很简单,运御飞仙诀,敲响鸣钟。” 声音卿然且儒雅,单手抬起,居然指向了在整座东殿上方,那悬在空中的鸣钟方向。 所有人的视线,均是随着师尊的动作向上看去,心思,千百般流转。 墨风禾的眼同样抬起,望看向了那悬于高处的鸣钟,心头,却是更加是重重地沉了下去。 两个月的时间,纵然她每日都修习,可这御飞仙诀,她却是半丝都未能悟明白。 笑意暖暖而起,居然再没有多言语,脚步略略侧开一些,眼眸沉下,望着众人。 “弟子方若,愿请命一试。”居然才敛下视线不过片刻的功夫,站在最前头的方若脚步沉沉而出,双手作揖行礼,声音清冽扬起。 居然面色没有波澜,不过是笑着点了点头,朗然应允。 得了令,方若略略垂下的眼里,是一丝旁人所看不到的寒光,脚步一个顿住转过,眼眸余光穿过人群,径直看向了站在倒数位置的,司马言。 下一瞬,不待众人心头有所准备,只看到那本站在人群最前头的白袍男子周身陡然泛起了浅黄色的仙气,而仙气腾起的瞬时,白袍身形已是快速地离开了地面,向着空中飞去。 居然桃花眼中依旧是清雅的光,笑着看着方若的身形,背在身后的双手交叠在一切,手指轻轻地敲着手背的位置。 众人只觉得眼前浅黄色的仙气快速且重力划过,下一刻,已是抬了眼,看向了空中的男子。 好似有一股重力在下方托着方若,径直将他往那鸣钟方向送去。 老生们的眼睛都快要瞪出眼眶,望着那飞在空中的方若,眼神里,有羡慕,有嫉妒,也有着不甘。 司马言站在靠后的位置,眉眼一片平静,略略抬着,望着离鸣钟方向越来越近的方若的身形,心头,未有任何的波澜。 祝雅站在司马言身旁的位置,眸光同样看向了高处的那人,胸口位置,似是被狠狠地攥住,疼痛不已。 浅黄色的仙气从地面而起,一路随着方若,向着鸣钟,径直而去。 身形上了半空,方若那沉稳的面容终是缓缓出现了一丝裂痕,名为放肆张扬的气息,从那裂缝中丝丝渗透而出,透着莫名的可怖之意。 短短不过那半刻的功夫,方若的身形已是行到了离鸣钟约莫还有三丈的位置。 男子的脚步,却是陡然停了下来,脸上傲然的笑意略略收敛了些,回眸垂眼,看向了脚下,那已是略显渺小的人群,再回首时,单手扬起一缕仙气,直冲鸣钟而去。 “咚————” 仙气带着浓重的力道,重重地撞击在了鸣钟上,绵长厚重的钟声,瞬时间响起,铺洒在了整个东殿上方。 席绾灯仰着头,看向方若的眼神微眯着,一丝几近看不见的冷笑缓缓挂上了嘴角。下一瞬,视线移开,投看向了那唯一一个向着众人而站、阶上的男子。 居然眼依旧看着天上方若的身形,唇边那一直勾起的笑意没有丝毫的疲倦和怠意,似是天生便如此儒雅纯粹。 席绾灯的眼,静静地望着居然,再未移开,望了许久,似是都有些失了神。 便是下一刻,男子那好看的桃花眼陡然转过,轻眨了一瞬,看向了席绾灯的方向。 眼眸中一个愣神,席绾灯的唇微微张了张,身形顿时绷了起来。 男子未有任何的不适,薄唇抿了抿,笑意加深了一些,浅浅地看了席绾灯一眼,便重又转眼看向了天上。 面上,顿时燥热了起来,席绾灯只觉得自己本沉稳的呼吸都有了些紊乱。 那个,好似星辰一般的男子。 鸣钟响起,方若的身形便没有再过多的停留,视线轻蔑地看了一眼那发出着浅浅余响的鸣钟,邪笑重重一勾,旋即快速平息下心绪,转身向着地面落去。 来时比去时更为迅速,好似一个眨眼的功夫,浅黄色的仙气伴着男子的身形快速落了地。 “师尊,弟子行毕,请师尊教诲。”脚步刚落了地,方若便无停顿,径直行了礼,规规矩矩的话语出口,一副大师兄的沉稳做派。 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松了开来,居然出手轻轻地顺了顺自己的衣袖,笑着落了话:“好,归位吧。” 未有批评,却也未有称赞。 方若作揖的双手极为细微地用了力,靠近里侧的手指用力蜷了起来,不为人所发觉的停顿了片刻,方若弯腰应声:“是。” 旋即再无停留,退身回到了队伍当中。 继而,又是大片大片的寂静。 未有人迈步,也未有人出声,出奇而又诡异的寂静在东殿阶下蔓延开来,似是灼痛人心的气息,让所有人心头,惴惴不安。 第五十六章、另一面 “两月的时间,难不成,依旧只有方若一人习得了御飞?”声音里散落着浅浅的笑意,居然眼中薄光浅浅,挑着眸看向阶下的众人,轻轻然问了一句。 话音带着笑,丝毫听不出愠怒的情绪,居然的脚步略略靠近了楼阶的方向,神色泛着浅浅的柔光。 居然所说的话,很有深意,依旧两字,明明白白地在告诉众人,方若,并非是此次修习中学会的御飞,而是很久前,便跻身了这高手的行列当中。 越发泛出寒意的寂静中,那诡异的氛围愈发浓郁。 居然的视线不过轻轻地瞥看过了众人,旋即便抬了眼,重又看向了高空中那悬着的鸣钟。 嘴边的弧度,缓缓地淡了下去。 “弟子愿一试。” 女子的声音,带着天生入骨的轻媚之意响起,四散着,落在了众人的耳中。 便是刹那间,墨风禾的视线中一阵诧异和惶恐,看向了发声女子的方向。 席绾灯。 开口说话的女子,正是席绾灯。 她的身旁,是身子绷地紧紧的祝雅。 祝雅未抬眼,壮实的身子将衣服撑得满满的,此时此刻绷紧身子,旁人也是并未发觉。 她终是明白,为何今早时,席绾灯会对自己,说出那极近嘲讽冷刺的话语。 原来,她已是学会了御飞。 司马言站在席绾灯同排的位置,听到女子的声音,眉眼依旧一片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余光快速地瞥看了一眼席绾灯,便迅速收了回来。 居然望着鸣钟的眼缓缓地收了回来,看向了已是从队伍中走出站在一旁的席绾灯,单手端在身前,眸光深处滑过一丝深邃,顿了片刻,应了声:“好。” 好字出口的一瞬,席绾灯只觉得心头重重地颤了一瞬,压着的视线抬起一丝,看向了阶上那道端端风骨的男子。 不待席绾灯的脚步往人群最前头走去,一道格外清新的浅绿色仙气已是从女子的双掌翻涌而出,交叠而起,环绕着女子周身翻起,而后迅速凝聚而起,仙气颜色重重加深。 眼角光芒一阵凌厉,席绾灯的唇也是不由自主勾了起来,周身气息变得分外浓郁,再无停顿,单手猛地撑住地面,灵巧地一个后空翻,身形往空中而去。 所有人的视线,均是凝在了席绾灯的身上,几近每个人,心头都泛起了不小的震惊。 一个才入得东殿不过两月的女弟子,竟是可以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习得御飞! 浅绿色的仙气逐渐聚集而起,旋即重重加深,缠绕着女子,径直往鸣钟方向而去。 而最为显眼的,较之先前方若御飞腾空的速度,席绾灯明显要更快,几个蹿踱,女子姣好的身形已是飞到了鸣钟前的位置,那肉眼所能看见的浅绿色的仙气瞬时从她的手中冲击而出,重重地撞在了鸣钟上。 “咚————” 钟鸣声,明显比先前方若所敲的更为大声,厚重绵长的声音,沉沉地铺散开来。 若说先前方若的仙力是轻巧而敲,那这席绾灯,便是重力而落,高下立见。 居然的眼始终凝着光,望着空中女子的动作,眼底深处,那深深的寒意,愈发明显。 余音袅袅,未待钟声完全消散,众人只觉得面前变得浓郁的绿色仙气再次出现,旋即重重落下,扬起了阵阵的仙尘。 很快,仙气消散,女子的身形从中显露了出来。 单膝跪在地上,席绾灯双手已是交叠行礼,傲然轻媚的声音重重落下:“弟子行毕,请师尊教诲。” 虽行着大礼,但女子的气息,却是明显孤傲不已。 随着女子落了地,绿色的仙气缓缓散开,颜色逐渐减淡,直至完全消散。 她的身后,是视线几近看呆的老生们,望着女子妖媚的身段,每个人心头都是无法言说的情绪。 要面貌有面貌,有身段有身段,且仙力高深,不出两月便入了高手的行列,这样的女子,怕是千百年都难得。 如此想着,所有老生的心头,自是有了另一番思量。 方若站在席绾灯身后离她不过三步远的地方,视线沉着,望看着女子的背影,面色依旧一片朗然大气的模样,心头,却是重重地冷笑了起来。 他怎会不知晓这女子的另一面? 初入东殿不过三日,这看着好似冷傲的女子,便已是主动献身,爬到了自己的床上。 便是天天跟在方若身旁的那些老生都不知晓,原来新入东殿样貌美艳的席绾灯,早就是不干不净了。 也是因此,授礼仪式那日,为何老生们只为难了司马言和墨风禾而放过了席绾灯,全数,不过是受了方若的示意。 一想到那几晚,这女子在自己身下欲仙欲死的模样,方若心头的冷笑便愈发浓郁了起来。 要知晓,这御飞仙诀,也是足足有大半,都是方若手把手教授席绾灯所学习。 什么冷傲,什么孤冷,还不是会为了利益,连自己都会出卖! “归位吧。”居然并未有多说什么,轻轻然三个字,同先前对方若所说的一样。 未等到居然夸赞的话语,席绾灯垂着的视线里滑过浓重的失望神色,良久后,才轻声应道:“是。” 身形快速而起,一个转身,便要退回自己的站位。 却是在转身的一瞬,对上了方若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 那双,分明安安静静,端然大方的眼,可席绾灯,偏生从那平静中看出了一丝浓郁的嘲讽之意。 脚步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一瞬,席绾灯不过滑看了方若的眼一瞬,旋即抬步,径直从男子身旁走了过去。 冷眼余光,漠然地瞥看过方若面庞,女子心头的冷笑,同样大盛。 斯文败类! 心头重重地啐了一句,席绾灯已是走过了方若的身旁,回到了自己的站位上。 眼眸垂下,视线抬起,狠意倾泻而出,重重地落在了最前方方若的身上。 若不是为了知晓通灵玉的下落,自己何故要那般做?!却没料,到头来,这方若竟是丝毫都不肯告知通灵玉所在! 方若,你既不仁,便休怪我不义! 第五十七章、实力 随着席绾灯归位,阶下,重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每个人心头,却都是万般流转的心思。 良久的沉寂,竟是,再无人迈步走出。 难不成,当真只有两人习得了御飞? 沉沉的寂静越发良久,那愈发灼心的气息也是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滚烫灼热不已。 日头,在这万般的寂然中,已是从东方值到了高空正中。 居然的神色上未有丝毫的着急,一双深邃的桃花眼中,泛起的是浓浓笑意。 就那般,静静地望着阶下的弟子。 却又是,并未看向任何一个人。 日值当头,浅暖不已。 沉寂到了最后,终是幻化成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恐惧。 自始至终,墨风禾的眼都望住了自己身前,那个漠然不已的男子背影上。 所有的神绪都凝在了司马言的身上,以至于,当这三个字从居然口中落下时,连带着墨风禾都惊了一瞬。 “司马言,你打算等到何时?” 稀奇的是,开口说这句话时,居然本一直站在阶上的脚步,竟是缓缓地走了下来。 轻缓的步伐,一步一步,从阶上走下,终是落在了地面上。 开口说话时,居然的面上依旧是清雅的笑意。脚步不停,径直走向了司马言的方向。 自己的弟子如何,他这个做师尊的,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居然当然知晓,司马言,早在入东殿前,便已是学会了御飞。 清暖的声音,字字入心,身形,终是停在了司马言的身旁。 极近纯粹的目光投看向司马言,唇边的笑意,却是并未及居然的眼底。 司马言的身形格外规矩地站着,头略略垂下,谁也未看,听到居然的声音,并未即刻应声。 风过,白袍略略扬起,居然的视线轻看着司马言,余光,却是自然地瞥看过那个站在他身后的女子。 “弟子遵命。”不过短短片刻的功夫,司马言的头不抬反低,应了声。 随着居然的靠近,墨风禾本带着情愫的眸子,自然而然垂了下去,不再乱看。 居然的笑意中扬起了一丝深邃,深深地瞥看过墨风禾的动作,转而落了声:“去吧。” 自然,是让司马言展示御飞仙诀。 动作未有任何的停顿,随着居然落了音,司马言的脚步一个侧开,已是走出了队伍。 所有人的视线,自是全数落在了司马言的身上。 谁也未发觉,在迈步离开队伍的一瞬,司马言向来沉稳的视线穿过众人,望看向了人群最前方,那个风度端然的男子。 方若,自是对上了他的视线,也自然,看到了司马言移开视线的最后一瞬,那陡然勾起了冷笑的嘴角。 下一刻,令所有人都愣住的一幕,生生地入了众人的眼。 司马言,竟是未倾出一丝一毫的仙气,宛若踏步一般,一步一步,沉稳着向着空中而走去。 老生的人群中,已是有人倒抽着冷气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仙息内敛,无息自起。 这是,绝顶高手才能够做到的! 脚步并不快,便似平日里走路一般,司马言的脚步踏空而上,径直往那鸣钟处飞去。 不,准确来说,分明是走去! 居然头微微后仰着,笑看着司马言的动作,此番,笑意才是深深地到达了眼底。 方若垂在身两旁的手,瞬时紧绷了起来,面上虽依旧没有变化,心头的寒意却是森森而起。 “他……这是如何做到的?!”老生人群中,终是有人忍不住出了声,言语中的惊叹,不言而喻。 黑色的愠怒,已是一丝一丝缠绕上了席绾灯的眼,这司马言,竟是有这般大的本事?! 脚步依旧保持着往上而走的模样,司马言的脚步并不快,每一步,都是沉稳至极。 墨风禾单手捂着自己的口,剪瞳中满满的皆是震惊,眼中浅浅的水光颤动着,抬头望着那个气息自若的男子,卑微情绪,缕缕从心头而出,掺杂着无法言说的羞愧,将她的整颗心吞噬。 司马言的脚步不停,眼眸抬着,望着那空中的鸣钟,神色平静得恍若平日里的模样。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老生中已是有人发现了更为惊人的事情。 纵然司马言看似走得并不快,每一步都极为稳当的模样,可便是在那所看不见的地方,司马言那隐匿的气息,竟是极为快速地托着他往上走去。 便是因此,不过连半刻都未有的模样,白袍男子已是走到了高空中,那鸣钟的跟前。 地面上,所有人的头皆是仰着,望着那个此时此刻就站在鸣钟跟前的男子,心头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脚步停在鸣钟前不过两步的距离,司马言始终未有波澜的眼终是沉沉抬起,深深望了望那古铜色、刻以祥云图案的鸣钟。 袖中的手,缓缓地抬了起来,摸上了鸣钟。 ‘不要!’ ‘不要!’ ‘不要!’ 水瞳死死地盯住了司马言的动作,墨风禾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自己襟口位置,心头上,几近是怒吼着说出了不要二字。 私心里,她不愿看到这一幕,她不愿承认,那个男子,有着雄厚的仙力,有着,将自己重重甩开的实力。 “咚——————” 更为浓重绵长的声音落下,较之先前两人完全不同,司马言此番用手所敲动鸣钟的声音,音调之响,竟是有着穿透人耳膜的力量。 抓着襟领口的手瞬时一松,墨风禾的心,陡然重重地沉了下去,心头,一片黑暗。 钟声响起的一瞬,便注定了,自己同司马言之间,出现了一道,几近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 自始至终带着笑意的居然,终于是在钟声扬起的时刻,露出了今日第一个入心的温煦笑容。 绵长的钟声起,司马言便重又垂下了眼,望了一眼自己收回的手,眉头轻轻一蹙,心头蒙上了一层疑惑。却是并未过多地停留,径直转身,一如来时那般,同样踏步往回而去。 白衣,终是离地面越来越近。 墨风禾的眼前,却是愈发模糊了起来,只觉得男子,似是离自己越发遥远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新袍 身形落了地,司马言并未多有言语,不过略略弯下身子,对着已是走到了人群最前方的居然,行了一个浅礼。 居然的面上,是一个极为舒心的笑意,欣慰地点了点头,身形在原地一个消散,旋即重又凝现在了阶上主殿前。 “你们,可都是看清楚了?” 单手长袖飘然甩到了身后,居然那温煦的笑意中,明显泛出了一丝别样的喜悦,话语虽是询问,可在场的每一个弟子,分明能从中听到师尊,那浅浅的怒意。 片刻的寂静后,众人齐齐应了声:“回师尊,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那,可是知晓自己同别人的差距所在了?” 这一次,不等众人再出声,居然的手,已是缓缓地抬起,而后重重地扬处了一缕金色的仙气,流转着,向着司马言的方向而去。 惹眼的仙气,自然是让众人心头皆是惊叹,因为他们全数都看到,金色的仙气环住了司马言的身子,由下及上流转而动,不过眨眼的功夫,又快速消散了开去。 而下一瞬,令所有人心头震惊的一幕让所有人生生愣在了原地。 随着仙气的消散,司马言身上所着的衣服,分明有了变化。并非是同大多数人一样的白袍,而是,同方若一样,襟领口绣以浅金色莲花的大弟子袍。 方若本就侧着的余光,在看到司马言身上的衣服时,已是陡然惊变,长袖中的手,死死地攥紧,呼吸久久不得而平。 师尊,竟是……赐给了司马言大弟子袍?! 下一刻,所有人的眼已是重新看向了师尊的方向。 居然抬起的手并未放下,看着司马言身上的衣袍重新幻化了模样,眼底欣慰的笑意越发浓郁。末了,骨节分明的手指陡然一转,指向了自己的方向。 刹那间,居然身形消散,幻化成了白色的仙尘,旋即消散不见。 “今年新入东殿的入门弟子,便有两人学会了御飞。” “你们,都好好想想吧。” 身形已是消散,空留居然两句极近淡薄的话语,回响在主殿前的广场上,余音袅袅。 直至暖日当头的一瞬,居然的声音,才终是完全消散。 所有弟子紧绷着的神经,在居然的声音完全消散后,才是真正地松懈了下来。 本是规规矩矩的队伍一下子散开,老生们的情绪未有任何的影响。脚步几近都是一瞬间涌向了席绾灯的方向。 “席师妹,你可当真是厉害!” “那是自然,两个月内便习得御飞,当真是聪慧至极!” “是啊是啊,席师妹,我们这些做师兄的,还指望着你能教导教导呢!” 杂七杂八的声音环绕着席绾灯落下,更甚者,已是有一个男子的手顺势搭上了席绾灯的肩头。 女子的面色并未有明显外露的不满,不过眼眸低低垂下了些,余光瞥看了一眼那个手搭在自己肩头上的男子,心头阴寒大盛,没有任何的犹豫,一道墨色的妖气,已是以着快到无法看见的速度,直直地冲着那个男子的下半身而去。 环绕着席绾灯的人群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哄乱的声音中,男子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分外刺耳: “啊!!!!!” 下一刻,所有人都已是看见,男子捂着自己的下身,蜷缩着身子跪在了地上。 肩头上的手离开,席绾灯一直低垂着的眼森森地看了一眼男子,脚步再无停顿,径直从男子身旁而过,向着广场外走去。 听到那声尖叫时,周遭的老生们皆是一愣,可是下一刻,看到男子跪在地上极为不雅的洋相时,皆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妈的!谁??!!”下身的疼痛万般难忍,男子跪在地上,额上冷汗直出,咬牙切齿地从口中恨恨地出口问话,万般憎恶的视线环视看向了周遭满是嘲笑意味的人。 嘴角冷冷地勾起,席绾灯背对着那群人,直接往外头走去。 只觉得眼角余光中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形,下一刻,方若已是落在了席绾灯的右侧前方,离席绾灯很近,几近要贴上女子的身子,高大的身形已是将席绾灯笼住大半。 “做了坏事便要跑?” 方若的声音里,完全没有在居然跟前那般儒雅大方的模样,此时此刻,声音压得极低,在席绾灯身前落了话。 女子的脚步顿时停住,却是并未后退,视线平看着,落在了男子襟领口处那金线莲花花纹上。 末了,嘴角原本的冷笑散去,平平地勾起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笑意:“如何?你也要试试?” 闻言,眼眸带了森森的寒意,方若面上却依旧是笑意,垂下眼,却是看向席绾灯那高耸的胸口位置。 “试,自然是要试的,只是,换个不一样的试法罢了。” 极为隐晦的下流话语从方若的口中一字一字吐出,令人作呕的气息几近贴着席绾灯的耳旁落下。 女子心头的寒意愈发腾起,森森阴冷的眸子陡然抬起,对上了方若那双满是讥讽的眼。 “方若,你别得寸进尺!” “嗬,我得寸进尺?那我便同这些师弟们聊一聊,你是如何,习得御飞的。” “从头至尾,我想知道的,只有那通灵玉的下落。是你百般推阻不愿告知,才用御飞仙诀的教授来补偿!” 席绾灯的眼底,是极近冰寒的眸光,从唇缝中落下话语,字字带着狠意。 方若眼中的讽刺更盛,脚步再次迈动,身形终于是完全笼住了女子,更是极为恶心地用下身贴上了席绾灯:“我看那几个晚上,你不是也很愉悦吗?” 刹那间,黑色的妖气瞬时从女子的手中腾出,席绾灯浑身杀气四起,已是要出手。 “若是让师尊知晓你来东殿,是为了窃那通灵玉,你,还有命吗?” 方若讥讽满满的眸子不过凉凉地滑过了女子那腾起了妖气的手,声音同样变得森森而落。 看样子,这黑色的仙气,才是这女子原本的仙力。 心头这般推断着,方若丝毫都未想到是,席绾灯,是那魔界的人。 第五十九章、再往 手中腾起的妖气,在听到方若口中师尊二字时,顿时停住,不断在女子的手掌上腾绕,却是再无攻击的迹象。 席绾灯抬起盯住方若的眼底,已然是由阴冷逐渐转变为了怒恨,感觉到男子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的身子,嘴角的冷笑悉数消散,女子不退反进,弧度几近完美的下巴高高扬起,死死地盯住了方若那双依旧满是讥讽的眸子: “你究竟想如何?” 女子眼中的怒意,方若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无谓的笑意泛泛而起,口唇贴近了女子的额头位置:“你再陪我几晚,陪得我高兴了,我兴许就告诉你通灵玉在哪里了。” “……” “如何?” 男子的唇已是险险地擦过席绾灯的额头,一双眸子从女子的头顶上方略过,先是看了一眼远处那依旧争吵不断闹哄哄的人群,而后快速转过,看向了再远一些的地方,司马言的方向。 “嗬。”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席绾灯的头依旧仰着,看着方若那假面君子的模样。 两人亲昵的姿态落在了旁人的眼中,只教人觉得极为暧昧。 眼眸死死地盯住了司马言衣领口那极为明显的金色莲花上,方若眼底的黯沉愠怒已是越发翻涌而起,听到女子的话,话语中怒意更为阴冷: “便凭,你想窃那通灵玉。” “便凭,你对师尊,动了情。” 最后三字落下时,方若的眼才极为缓慢地收了回来,垂下眼,重新看向了女子那双怒火滔天的眸子,末了,嘴角重重一勾,模样直教人心头万般厌恶。 心头的杀意阵阵翻涌而起,席绾灯眼里的怒火却是缓缓地散了开去,面上所有的情绪消散,嘴角,竟是缓缓勾起了一个妖媚的笑意: “好,我便答应你。” 方若的身子依旧紧紧地贴着席绾灯,听到女子陡然大变的妖娆音调,只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猛地一热,男子张扬的笑意再无压制,快速出手,一把从女子的臂下穿过,而后重重地搂住了女子的腰。一个用力,便带着女子往广场外走去。 临离开前,方若的最后一个视线,依旧看向了最远处方向,司马亚的身形。 司马言!!! 心头狠狠地啐了一声,方若脚步加快,带着席绾灯,快速消失在了主殿前广场上。 远处,司马言站在原地没有动,直至感觉到那道目光消散,这才缓缓抬起了视线,看向了方若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墨风禾依旧站在司马言身后的位置,看着他抬眼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几次张口想要说话,却终是缄了声,没有出口。 祝雅的身形很快便走近了两人,张口便是极为轻快的语气:“司马,风禾。” 司马言和墨风禾皆是各怀心绪,自是没有注意到,祝雅在唤墨风禾的名字时,明显有了一个重重的停顿。 闻声,快速收回了眼,司马言的脚步后退一小步,略显恭敬地唤了一声:“祝雅师姐。” 墨风禾则是垂着眼,略有些呆愣的神情,谁也未看,也未出声。 “司马,真是要好好祝贺你才是,来这东殿不过两月的时日,便得了师尊的极为看中的大弟子身份,当真是厉害!” 言语中满满的皆是赞叹,对于司马言的敬佩之意,祝雅没有丝毫的遮掩,天赋这般高的人,自然是当得起旁人赞美的。 眉头轻轻蹙着,司马言斟酌了片刻,并未多言其他,不过略略弯了腰,点了点头,一副谦恭的模样。 墨风禾就站在两人的身旁,神色恍惚着,满脑海皆是先前司马言敲响鸣钟时的模样,胸口位置,只觉得一阵又一阵刺心的疼痛。 祝雅本还要再说上几句话,瞥看到了墨风禾惨白的面色,眉眼一沉,心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出了声:“风禾?” 墨风禾的眼垂着,看着司马言衣摆的方向,始终未动。 司马言的目光自然是随着祝雅的声音,同样看向了墨风禾,在望看见女子那失神的模样时,向来沉稳的目光,明显有了一丝波动。 “风禾!” 便是在这当头,女子清脆朗然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爽了起来。 墨风禾的身形一入了眼,卫絮心头便不可压抑的雀跃了起来,声音中夹杂着浓郁的笑意,高高扬起。 以至于,广场上所有人皆是听到了那一声清晰的风禾二字,也是同时刻,将目光投看向了那个从空中快速落下的女子。 卫絮一身简约的白袍,却又是不同于东殿的弟子袍那般正统,裙摆迎着风向后高扬而起,女子的身形在当头暖阳的照耀下,分外耀眼纯粹。 而最为惹眼的,是女子头上,那松松扣起的发髻中,所别着的一支通体清透泛着白色仙气的笛子。 不过就是一句话的功夫,卫絮已是落了地,径直向着墨风禾的方向走去。 墨风禾失神的眼,终是向着发声的方向看去,入眼处,是卫絮那因为高兴而有些微红的脸。 “风禾!”直至走到了墨风禾的身旁,卫絮才重落了第二声,伸出手,一把揽住了墨风禾的肩头,重重抱了抱,再次唤了一句,“风禾!” 无人知晓,此时此刻卫絮心头有多高兴。 在师祖那处请教完仙诀同玉骨笛之间的问题后,卫絮才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想去东殿看一看的想法。 本以为师祖会极为不满,却没料,男子不过轻轻然应了两字:“去吧。” 而最让卫絮心头砰砰直跳的是,便是在她迈步离开忘尘殿的一瞬,谷尘的声音似是变得湿糯了些,再次落了声: “早些回来。” 卫絮本急切着要离开的身形顿时停住,面色微醺着,转眸看了一眼师祖。 谷尘已是侧身靠在了软垫上,手中重又拿着了仙册,丝毫未抬眼看向卫絮。 卫絮唇边的笑意陡然漾开,重重地点头应了声:“是!师祖!” 转身快步跑开,卫絮没有看见的是,自己离开的一瞬,本就无心于仙册的谷尘,投看向自己的视线里,是越发深邃的光。 第六十章、漠然 “风禾!”手中动作稍稍用力将墨风禾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卫絮面上满是外露的喜悦,笑意蔓延到眼中,是极为耀眼的光亮。 墨风禾略显娇小的身子随着卫絮的动作重重一晃,一直无神的眼终是回过了一丝思绪,转过眸子,看向了身旁的女子。 卫絮满眼满心皆是欢喜,冲着墨风禾灵巧地眨了眨眼,好似过去还在墨家时的模样,压低声音,凑到了墨风禾的耳旁: “我带了好些小食给你呢~” 墨风禾的眼中依旧大片大片的阴霾,神绪停住了许久,才是慢慢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应了一句:“……好” 动作利索而动,卫絮没有停顿,径直从袖中拿出了装着小食的锦布口袋,视线瞥看到站在身前的另两人,没有丝毫的犹豫,笑着递了出去:“我这有些小食,你们吃,别客气~” 卫絮的眼很是纯粹,没有丝毫的杂光,笑看着司马言和祝雅,重重地点了好几次头。 司马言站在原地,并未伸手,看了一眼卫絮,便重又收回了眼,谁也未看,余光,却是始终注意着墨风禾的方向。 祝雅本就喜好食物,因为太过肥胖的缘故所以总是克制着自己,此刻见女子分外热情的模样,不忍拂了她的意,出手从卫絮的小袋子中拿出一块糕点,笑着道了一句: “你便是上次那个御飞而来的女子?” 虽是问句,却是字字透着肯定的意思。 卫絮眼眸一弯,笑意盈盈,声音也是极为爽朗:“上次来得太为鲁莽,也没有好好地见一见师姐。” 思绪一个灵巧的转过,卫絮便已是判断出来,这看着极为友善的女子,定是东殿内的弟子,那自己,自然是称得上一句师姐了。 将那小糕点丢到嘴里,祝雅笑着摇了摇头: “不打紧不打紧,师兄弟之间,不行这么多规矩的。” “我叫祝雅,你……” “弟子叫卫絮,师姐叫我阿絮便好。” 不等祝雅的话完全出口,卫絮已是格外灵巧地应了声,手中动作也不停,从锦布袋子中拿出了一个格外精巧的兔子造型的糕点,转手便送到了墨风禾的口边。 “风禾,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糕点,自然是从忘尘屿中带来的。 白糯的糕点就在自己唇边的位置,墨风禾一直有些走神的视线垂下了一丝,落在了卫絮拿捏着糕点的手上。 卫絮的眼中满是希冀的笑意,她自然了解风禾,照着往常,风禾定是一口将那糕点吃掉。 “我现在不爱吃桂花糕了。” 墨风禾的声音,带着浓厚的疏离感,清冷着落下每一个字,本看着卫絮手的视线也是缓缓抬起,对上了卫絮的眸子,却又是很快垂了下去。 卫絮紧贴着墨风禾而站的身子也是在那一刹那,感觉到了女子向着外侧而移开的步伐。 笑意僵住了一瞬,卫絮陡然便明白了过来,风禾,不开心了。 待反应过来,卫絮僵住的笑意已然散去,重又勾起了浓厚的笑意,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将那块桂花糕送到了自己口中,而后又从小袋子中拿出了一块浅绿色的糕点: “喏,还有薄荷糕,你不是也喜欢……” “我现在不喜欢了。” 墨风禾的语速陡然间变得很快,垂着的眸子快速抬起,直直地望看向了卫絮,神色一片疏离。 这一次,卫絮的神色终是完全僵住,拿着薄荷糕的手停顿在半空中,眸中是氤氲而起的不解。 略显僵硬的气氛,以卫絮和墨风禾为中心,缓缓地铺散了开来。 祝雅本还要说些什么的打算,也是在看到墨风禾那极为清冷的模样时,重重消散。 司马言的视线则是一直垂着没有动,身形也是始终站得挺拔,周身气息依旧分外沉稳。 卫絮拿捏着薄荷糕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另一只拿着锦布袋子的手也是无力地垂在了身旁,眉心上,却依旧是满满的担忧: “风禾,你怎么了?” 说这句话时,卫絮的话音明显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下一刻,墨风禾的脚步已是重重地向后退去,眼眸依旧漠然地看着卫絮,没有血色的唇颤抖了一瞬,清冷陌生的声音从她口中而出: “你已经不是东殿的弟子了,还来东殿做什么?” 话音落下的一刻,卫絮的眸子陡然睁大,似是看到了陌生人一般,震惊地望着墨风禾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你说什……” “东殿戒律森严,是你可以随意出入的吗?” “风禾,我只是来看看你……” “我在东殿很好,不缺吃不愁穿,每日修习仙法,没有任何的不妥。” 而后,一片寂静。 卫絮的脚步已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些,一双清眸中,诧异、震惊、不解和疑惑,万般情绪交杂着,久久没有退散。 手中拿捏的那块薄荷糕已是因为卫絮手上的温热而软糯了下去,手指不过一个轻轻地用力,小小的薄荷糕,已然散开,全数落在了地上。 卫絮的思绪慢了一瞬,略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看了一眼那落在地上的糕点以及自己手指上沾染到的碎末,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眸光万般闪烁着,唇边是一缕浅浅的尬笑:“嗯好……我……我知道了……” “你过得好,便好……” 这一次,不等卫絮的话说完,墨风禾再无停顿,一个转身,径直大步离去。 心头的恨意已是越发腾涌了起来,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为卫絮! 若不是她被选中,若不是她又因故被罢,自己,怎会有在这东殿,一幕又一幕的羞辱?! 仙为不足,天赋不够,心思不定,所有的一切,像是千万根针一般,狠狠地扎在了墨风禾的心头。 是了,一切,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为卫絮!!! “墨风禾。” 转身离开不过才五步不到的距离,男子醇厚的声音带着丝听不出的情绪,低沉着落下。 女子的脚步,陡然停了下来,却是背对着,并未转身。 一直未说话的司马言,唤了墨风禾的名字,眼眸同时刻抬起,看向了她的背影。 第六十一章、归咎 薄凉尴尬的气氛,越发铺散开来,墨风禾背对着三人,袖中的手死死地攥在一起,却是再没有勇气回过身去。 下一刻,司马言醇厚的声音恍若轻风一般,轻轻扬扬地飘入了墨风禾的耳中: “今日没有习课,午膳,一道吧。” 字字清晰着入了墨风禾的耳中,女子的眸子刹那间睁大,几近不相信那是司马言所说的话,泛着颤意的嘴角边还有着先前的浅怒,在听到男子的话音后,瞬时便涌上了笑意。 略显僵硬的身子刚要转过应声,便已是听到了男子的下一句话:“正巧今日,卫絮也在,也可一道。” 墨风禾那正要转过的身子,因为司马言的话,顿时停住了动作,所有的喜悦从心头狠狠坠下,再无踪影。 卫絮的眼中是浓郁的希冀之意,眉头轻蹙着看着墨风禾的背影,深深的不安和陌生涌了上来。 “我今日打算去长生塔修习,午膳便不去了。” 话音几近冰寒到极致,墨风禾冷冷地落下了这最后一句话,旋即再无停留,脚步迈出,径直离开。 “风……” 卫絮的口,依旧下意识地张了张,却是在出口一字后,完全消散,眸子完全垂下,看了看自己手中拎着的那个锦布口袋,神绪,一片暗沉。 祝雅自是将所有的情况都看在了眼中,今日一早,便是看墨风禾有些奇怪,此时此刻,见她更是冲着自己的朋友那般冷漠,瞥眼看了看卫絮略显落寞的神情,抿了抿唇,尝试唤了一声: “阿絮……?” 卫絮已是走了神,愣愣地看着那口袋,久久未动。 直至墨风禾的身形完全消散在眼中,司马言才缓缓收回了视线,看向了余下两人的方向。 “阿絮?” 相比较而言,祝雅明显更喜欢这个爽朗纯粹的女子,再次轻轻唤了一声。 “厄啊……师姐……”随着祝雅的手轻轻地触碰到了她的手臂,卫絮猛地一下子回了神,干笑了两声,应了话。 肉嘟嘟的脸上满是温暖的笑意,祝雅略显调皮地指了指卫絮手中的口袋:“你带的小食,很好吃。” 对于墨风禾,她自然不适合说什么,只能是说些别的来缓和下气氛。 不过一句话,卫絮的手已是猛地也一下子抬了起来,将锦布袋子递到了祝雅的跟前:“师姐若是不介意,便收下,虽然……原本是给风禾准备的……” 话语说到此处,明显黯然了下去。 祝雅却是没有丝毫的在意,出手一把将那口袋拿在了手中:“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末了,眉头轻巧地挑了挑,祝雅肉肉的脸上笑起来,有着两个分外明显的小酒窝。 司马言则是一直未曾开口说话,却也是未曾走开,余光,一直注意着远处那依旧吵闹闹的人群。 “走吧,去吃午膳~” 祝雅清甜的声音很快便扬了起来,眼眸冲着卫絮眨了眨,旋即又看过了司马言,率先迈了脚步往广场外头走去。 卫絮的眸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直都没有怎么说话的司马言,抿了抿唇,跟上了祝雅的脚步。 司马言则是也未曾多有停顿,再次深深地望一眼那吵闹的人群,转身同样跟了上去。 “阿絮我同你讲,东殿的膳食,极为可口,准保你吃了一次便忘不掉~” 祝雅的声音轻快且带着浓笑,随着脚步的走远,声音也是逐渐缥缈了起来。 很快,三人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广场上。 然,三个人皆没有看到的是,便是墨风禾离去的那条小道上,本该早早离开的女子,身形竟是再次出现,一双寒恨十足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三人离开的方向。 “卫絮!!!” 恨恨的话语极低地出口,墨风禾似是失了所有的理智,满腔的怒火,悉数都归咎在了卫絮的身上。 —————————————— 长恨阁西殿,万般寂寥,仙气缥缈。 主殿前阶上,黑色的气息一阵流转,很快便从中幻化出了一道人形。 古不繁依旧是一身黑金袍,不同的是,今日的她,墨发全数高高束起,发髻处是一支同色系的玉簪,没有佩戴耳坠,一眼看去,便是生生的威风。 身形一幻化出来,古不繁的脚步便未停,径直往主殿内走去,眼眸间,带着凌厉的光。 主殿内主位处,君怀闻正悬空打着坐,灰色的仙气已是较之初来长恨阁时,浓郁了不少,此时此刻,那仙气正环着他的身子,不断流转着。 古不繁的脚步,在迈入主殿后便停住,双眸中带着深深的打量,看过了那个正在修习清心诀的弟子。 随着打量的时间越发长久,古不繁心头的笑意越发浓郁,这个弟子,当真是修炼成仙的好料子,不过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这主殿内的仙诀,竟已是被他修炼地所剩无几。 而接下去的这一个月,古不繁已是有了教授文怀高等仙诀的打算。 心头这般思量着,古不繁的嘴角陡然勾起一个深深邃的笑,没有丝毫的停顿,单手抬高,墨流瞬时凝结而起,没有任何的时间空隙,径直将墨流推了出去。 直冲君怀闻! 君怀闻的眼始终闭着,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没有动。 看似并不知道外界的事情,实则,古不繁的身形出现在主殿外的第一瞬,君怀闻便已是知晓。 甚至不用睁眼,君怀闻便能知道这古不繁在做什么打算,那般段位的人,他还未曾放在眼中过。 知晓这女子打算对自己出手测试,君怀闻的心头更是一声冷笑,身子动也未动,不过不动声色地从手中送出了一缕极为浅薄的妖气,混入了灰色的仙气中。 下一刻,墨流直冲而来,重重地撞上了君怀闻周身的灰色仙气屏障! 古不繁的眼自然一直注意着君怀闻,却是见墨流攻击的一瞬,他都是未曾出手,神色明显凝重了一瞬。 只是下一刻,让她心头略显惊讶的事情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出手墨流本就是测试,攻击性自是不会过于强劲,可也是不容小觑。 但此刻,墨流撞击上君怀闻的仙气后,却好似没有了攻击一般,穿过了灰色屏障,而后,悉数被君怀闻所吸收而去! 第六十二章、修仙诀 铺涌而去的墨流,悉数被君怀闻的灰色仙罩吸收,不过片刻间,所有的墨流皆是消散。 主殿上,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仙罩中,盘腿悬空而坐的君怀闻,终是缓缓睁开了眼,黑色的面具,依旧泛着沉沉的光。 眼眸睁开的一瞬,犀利刺骨的光一闪而过,而后迅速消散,恢复了一片黑暗沉光。 “不繁师叔。” 薄唇微微抿了抿,君怀闻再次深深地闭了闭眼,略显恭敬地称呼了一声。 见自己的墨流被文怀所吸收,古不繁并未恼火,反倒是勾起了一丝淡淡然的笑意,脚步悠悠然往主殿内走去,径直往右侧的仙架走去,眼眸打量着看过仙架上的仙册,声音轻轻然落下:“还有多少没有修习?” 眸光越发沉黯了下去,君怀闻身子依旧未动,瞥看了一眼查看着仙架的女子,沉了沉心,平下声音:“所剩,八卷。” 虽说君怀闻本是魔界之人,可修习之法,本就是互通互联,加之,这主殿的仙册也并非高深仙诀,对于功力同谷尘不相上下的君怀闻而言,这些,自然简单地宛若平日里吃饭休憩一般。 “八卷……”眼眸从上而下,快速地将那仙架上的仙册看过,古不繁口中低低地喃了一句,而后一个转眼,看向了主位上的男子,“剩下的八卷,不用修习了。” “下个月,我自会安排高等仙诀给你。” 心头冷笑更甚,君怀闻的面上依旧一片平静的模样,双手轻划出一道印诀,周身的灰色仙气缓缓消散。 男子的脚落了地,从主位上走出,神色分外冷静。 没有听到文怀的应声,古不繁侧过眼,瞥看了他一眼,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君怀闻的视线垂着,带着面具的左半边脸阴郁着,瞧不出丝毫其他的情绪。 末了,君怀闻抬了眼,似是斟酌了片刻的模样,低沉的声音出口:“剩下八卷,弟子今日便会修习完毕。” 眼底滑过一丝讶异,古不繁转过身子,看向了男子,不过片刻的功夫,了然放心的笑意便泛起:“这样也好,也没有什么缺漏。” 看着男子依旧沉默的模样,古不繁单手甩袖,步履已是要离开的模样。 “我去修习场那处看看,今日的习课,你自己安排便好。” 沉默地点了点头。君怀闻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没有发觉任何的异常,对于这个沉默寡言,却又暗暗带着桀骜气势的弟子,古不繁格外满意。 一贯凌厉的眸子最后深看过君怀闻一眼,长袖猛动,墨流旋即而起,迅速将女子所包裹,即刻,古不繁的身形已是消散不见。 始终垂着头的君怀闻终是在古不繁离开后,缓缓抬起了眼,望着先前古不繁所站的位置,本是平静的脸上,终是浮现而上一丝浅浅阴寒的笑意。 不枉自己在这西殿待了这么长时间,下个月,那些高等仙诀,才能算上是些有价值的东西。 笑意转瞬消散,君怀闻回过身,径直往主位走去,背对着主殿殿门方向,单手一个扬起,只看到一缕浓黑到极致的妖气从他的手中飘出,旋即飞向了殿门的方向。 不过眨眼的功夫,妖气已是将殿门封住,从外头向里看去,能看到的,便是君怀闻安安静静打坐修习的模样。 大步在主位上跨坐下,君怀闻的神色已是沉沉而落,斜着身子倚靠在软垫上,沉寂片刻,心中念头一动,左手拇指上已是幻化出了一枚黑色扳指。 食指摩挲着那通体漆黑的扳指,未戴面具的半面脸上,是阴沉着的寒意,片刻后,食指略略蜷起,轻轻地敲动了那个黑色的扳指。 浓郁的黑色妖气,凭空而生,瞬时幻化成人形的模样,一如在阴门前时那般,刚一出现人形,便对着君怀闻跪了下去: “影,见过君帝。” 便是靠着软垫坐下的一瞬,君怀闻周身的气息已是大变,如他在君凌宫一般,气息内敛沉沉。 眼眸依旧垂着看着自己手上的扳指,摩挲了片刻,男子黑色的瞳仁才缓缓抬起一丝,看向了那通体黑色的影子,径直开口询问: “凤鸣那处,如何。” 黑影保持着单膝跪着的姿势没有动,一只手撑在了膝盖上,没有五官的脸似是抬起的模样,沙哑到极近模糊的声音落下: “一切如常。” “对外,凤鸣称您在闭关修炼,每日规整君凌宫,未有其他。” 摩挲着扳指的手猛地一停,君怀闻的眉头微微蹙起了一丝,唇边勾起一抹几近漠然的笑意,重声沉沉落下: “未有其他?” 询问的语气,却是字字透着彻骨的寒意。 黑影明显顿了一顿,身形迅疾快速再次压下,沙哑的声音接着开口:“这两月,凤鸣去席居,比往常都要勤。” “几近每三日便会过去一趟。” 听着影的禀告,君怀闻面色上不怒反笑,并未有任何怒意的显现,也未有丝毫的诧异和惊讶,似是一开始就知晓会是这样的情况。 “每次,凤鸣皆是借着催促供奉的事情去往席居,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君怀闻的视线早就是重新垂了下来,不过这一次,却是拿起了腰间挂着的那块木头,不断在手中把玩着。 “席居处呢?” 淡淡然询问出口,君怀闻明显是了然一切的模样。 “席罄书嗜血的症状已是越发严重,每日必要饮血才得过生。” “先前,饮动物之血还得撑过。这些日,已是拿着席居内的一些下人下手了。” 禀告着这些话时,影的声音也染上了浅浅的厌恶之意。 把玩着木头的手动作愈发快了起来,末了,木头一个翻腾,从君怀闻手中一下子滑落了下去,掉在了地上。 男子眉头轻轻一蹙,一个转眸,看向了掉在地上的木头,单手腾起一缕妖气,流转着向着那木头而去。 下一瞬,妖气已是缠绕上木头。 君怀闻的眼不过凉凉地看了眼那木头,打算再询问影魔界一些别的情况。 只是,刹那间,似是有什么东西扎在了君怀闻的心头。 不等那妖气将木头带到自己的跟前。 君怀闻已是迅速弯下腰,快速出手一把将那木头拿起,黑气氤氲在他的眼中,沉沉浮浮。 他定没有看错,便是妖气缠绕上木块的一瞬,木块内部,明显有着一闪而过的蓝色光芒! 第六十三章、比试 “另外,樊居处近来似是同流杀殿……” “下去吧。” 影明显打算还要说些什么,却是不等他把话说完,君怀闻沉沉的声音已是出口,重重地打断了影的话。 黑影保持着单膝跪下的动作没有动,没有五官的面貌略略垂下,噤了声,未再开口。 左手死死地把住那长条状的木块,君怀闻的眉头蹙得极深,眸光格外犀利地凝在了木块上,久久都未再开口。 他定没有看错,方才,分明有一道水蓝色的光,自木块内部透出,虽只是眨眼而过,却是并未被君怀闻所错过。 通灵玉。 心头轻声念了一句让自己情绪久久都不得平息的三个字,君怀闻紧攥着木块的手缓缓松开了一些,眼中的黑色越发浓郁,末了,一个翻手,重新将木块挂回了腰间,氤氲着沉沉之气的眸子重又挑看向了跪在面前的影。 蹙着的眉头一个舒展开,君怀闻的眼眉处略略压下:“你刚刚……” 话音不过出口三个字,君怀闻的面色已是陡然一沉,双眸变得分外凌厉,单手快速拂袖而过,只见一道妖气从他的袖中铺涌而出,迅速拂过跪在地上的影的身形。 刹那间,影身形消散,毫无踪迹可寻。 白色衣袍一个翻腾,君怀闻已是重新落座在了主位上,不同的是,不过这眨眼的功夫,已是由斜靠着的姿势变为了端端打坐的模样。 封着殿门的浅薄妖气一阵波动,随着黑袍女子的迈入,瞬时消散。 入眼处,依旧是君怀闻静静盘坐着修炼的模样。 古不繁的眉眼处是一如既往的凌厉,脚步径直往左边的仙架而去,视线不过轻瞥过君怀闻一眼,继而便扬出一缕墨流,径直寻上了仙架的最顶层,旋即,一本看似格外普通的仙册已是随着那墨流,缓缓地飞到了古不繁的面前。 视线快速地瞥看过仙册册面上的几个字,确认自己并未拿错,古不繁的墨流迅速腾起,一个翻涌,将那仙册包裹在其中,旋即消散不见。 视线再未看向君怀闻的方向,径直转身便向外走去。 双手轻握空拳轻放于两膝之上,君怀闻未戴面具的右半边脸看似一片平静,未有异样。 古不繁的脚步显得有些匆忙的模样,急急地往殿外走去,单脚迈出殿门的一瞬,女子的余光轻瞥过殿门的侧边,本该离开的脚步,陡然间停了下来。 凌厉的眸光略略散开了些,女子的神色显得格外平静: “文怀。” 片刻后,男子低低应了声: “弟子在。” “方才,殿内有人吗?” “只弟子一人。” 背对着君怀闻,古不繁并未再转过眼,闻男子的话后不过停顿了一瞬,墨流一个翻腾,女子的身形已是快速消散。 阴寒的双眸,缓缓睁开,君怀闻的面上一片黯沉,望着古不繁消失的方向,嘴角,略略勾起了一个极富有深意的笑。 ————————————————————————————— 不过短短平静无常的三十日,转瞬的功夫,便迅速流逝。 时间之快,以至于,清晨时刻,当那鸣钟高响五下时,墨风禾整个人还窝在被窝中,沉沉而眠,丝毫不知外面的情况。 “咚——” 鸣钟最后一响,分外响亮,余音袅袅,几近有着绕梁三日不绝的趋势。 “风禾,可是醒了?”祝雅站在墨风禾舍殿的殿门前,犹豫再三,还是出手敲了门,声音明显压低了不少。 墨风禾正蒙着脸窝在被窝中睡觉,声响的缘故,眉头紧蹙着,眼眸却还是未睁开。 “风禾?”祝雅又抬手轻敲了敲殿门,再次轻声唤了一句。 先是鸣钟声,再是人声,纵然墨风禾再为困乏,却也是无心接着寝眠下去,出手一把掀开了被子,身子陡然坐了起来。 眼眸带着怒气,看向了殿门的方向,重重地抿了抿嘴,尽力平息下声音: “怎么了,祝雅师姐?” 听到了墨风禾的声音,祝雅的心头才缓缓落下了一些,斟酌了片刻,依旧轻声说着话: “今日是东西殿比试开始之日,你……” “我不去。” 不等祝雅后边的话出口,墨风禾的身子重又重重地倒了下去,面上是一闪而过的害怕之意,旋即转变为了不耐烦的情绪,径直打断了祝雅的话。 闻言,祝雅明显愣住了,神色呆了一瞬,脚步已是有了要离开的意思。 转身的一瞬,却是一下子对上了殿院另一端,身姿绰约的席绾灯。 妖媚身段的女子双手抱臂,轻轻歪着头,看向了祝雅。 纵然这距离不短,可祝雅依旧能够看到,席绾灯眼中,那深深的嘲讽之意。 嘴角斜斜一勾,席绾灯的眉头也是高高一挑,娇媚笑意从她的嘴角倾泻而出,却是满满的讽刺。 末了,女子抬起本抱臂的右手,竖起了食指,动作极其缓慢地从自己的脖颈处抹过,狂肆的嘲讽和冷刺倾泻而出,直直地冲向了祝雅。 再无停留,浅绿色的仙气一个托起,带着席绾灯,径直离开了舍殿。 祝雅的脚步似是被钉在了原地,久久不得动弹,直至席绾灯离开足足有半刻的功夫,才慢慢回过神。 心头深深叹了口气,闭了闭眼,袖中的手一把攥紧,似是打定了主意一般,而后再无犹豫,一个转身,猛地出手,重重地推开了墨风禾的舍殿殿门。 墨风禾本已是重新躺了下去,被子也是重新蒙住了头,猛然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明显被吓到,再次坐起了身,看向了来人。 “师姐……?你……你这是?” 墨风禾脾性本就如此,纵然心头有再多的怒意,却是从未显露过。 对于闯进来的祝雅,她心头分明极为不满,可却依旧是诺诺的声音开口说话。 “风禾,今日是比试之日,你当真不去?” 祝雅自然看懂席绾灯的意思,那嘲讽,分明就是在说风禾。 视线迅速垂下,避开了祝雅的目光,墨风禾下意识地拉了拉被子盖在腿上,声音变得很轻:“我……身子不适……便……不去了……” 第六十四章、我来了 祝雅的身形站在墨风禾床边足足十步远的地方,眉头微蹙,神色沉淀着,看着女子躲避开自己的目光,动作缩着,神绪明显更加沉了下去。 “你当真不适?” 性子随意,可不代表,祝雅不懂人心。 被祝雅再次追问了一句,墨风禾的头垂得更低了,被子中的双手死死地搅在一起,话语都有些结巴了:“是……我……我昨日葵水来了……所以……不便……” 只一眼,祝雅便看出了墨风禾在撒谎,眉头蹙起地越发加深,视线深邃着看着墨风禾,似是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东西殿比试一共五日,难不成这五日,你打算每日都窝在这舍殿内,不迈出一步?” “那……便……便不出去……” 声音一字比一字低,最后几近如蚊子声一般嗡嗡作响,墨风禾瘦弱的身子已是完全缩在了被子中,丝毫不敢抬起视线。 “不出去?!” 纵然祝雅的脾性再好,可听到墨风禾这般不着调的话,心头的怒意也是少有的显现了出来。 “你当真以为,躲在这舍殿中,便万事大吉了?!” 言语中,分明是祝雅怒墨风禾不争的情绪。 随着祝雅的声音猛地高扬,墨风禾明显被吓的不轻,身子一个轻颤,越发往后靠去,什么话都不愿再多说。 “所谓东西殿比试,说到底,便是西殿弟子为了东殿弟子的席位而向入门弟子发起的挑战。” “照着以往的规矩,若是西殿弟子指定东殿某个人,那个人,不论何种理由,都必须接受挑战。” 看着墨风禾的眼神逐渐黯然了下来,祝雅已是意识到,这个女子,怕是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听进去了。 随着祝雅的声音平息而下,墨风禾依旧缩着身子躲在被子中,头垂着,再未抬起视线。 祝雅站在原地,眸中的光越发黯下,看着女子久久都不愿开口说话的模样,末了,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向外走去。 “风禾,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你若不好好修习,最后……” 后面的话,祝雅并未接着说下去,再次深深叹了口气,迈步离开了墨风禾的舍殿。 直至门被重新关上,墨风禾一直闷在被子上的脸才缓缓抬了起来,神绪失落着,望着舍殿门的方向,失了神。 —————————————— 日头,已是高挂了不少,金光暖阳洒下,给整个长恨阁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柔软温暖。 东西殿屏障,落在了长恨阁内最大的一块广场地上,居中而落,将整片广场一分为二。 每当东西殿比试之日时,屏障便会消散,两侧重又合为一块广场。 而那时,也便是东西殿弟子之间比试开始的时候。 西殿半侧广场上,已是聚集了不少的弟子,正三两堆地站着,皆是看着那屏障的方向,都在低声地讨论着什么。 广场的后方,是一座三层楼高左右的复式殿宇,通体白色的墙壁配以木色的屋梁,加之长恨阁本就浓郁的仙气,倒是别有一番风骨的模样。 三楼廊上,戴着面具的男子正站在长廊正中央位置,挑眼看着远处屏障的方向,神色平静得宛若静止了一般。 身后的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古不繁依旧是黑金色的衣袍,长发束起一个高髻,一支墨玉簪别在其中,宽阔的衣袍松松地着在身上,迎面而来的风将她的发吹得高高扬起。 脚步没有丝毫的声音,停在了君怀闻身侧的位置,女子的面上依旧是桀骜冷静的神色,抬眼望了望日头,再垂下视线看向了那逐渐变弱的屏障: “可是记清楚了?” 男子瞳仁中满满的皆是黑色,良久才眨动一次,闻言后半晌,略略动了动身子,棱角分明的脸侧过,戴着面具的左侧脸向着古不繁的方向缓转过一丝: “记得,墨风禾。” 直至昨日,君怀闻才是知晓,为何这古不繁会挑自己,作为亲授弟子,原来是那东殿,有个让她极为不称心的弟子。 他自然,也是记住了那人的名字 墨风禾。 “记得便好。”古不繁的视线依旧望着屏障的方向,嘴角凌厉的笑意却是逐渐加深了,“文怀,你当真是我见过,最得心的弟子。” 自学也好,教授也罢,勤奋苦练,一点便通,且莫要人心忧。 这样的弟子,自然最为得心。 君怀闻未动声色,眼中的黑色越发晕染开来,末了,声音低沉出口:“弟子才疏学浅,承蒙不繁师叔谬赞了。” 古不繁眼角的笑意越发明丽了起来,倒也是未再多说什么,看着那已然是快要消散的仙屏,一个转身,径直离开了长廊。 门又重新关上,长廊上,瞬时只剩下了君怀闻一人。 良久后,左手缓缓抬起,轻轻把住了面上黑色的面具: “墨、风、禾。” 低沉醇厚的声音重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君怀闻的眼由仙屏处缓缓移动,向近些的人群看去,很快,便锁定了广场后方,一个人孤零零站着的高楚的身形。 收回摸着面具的手,君怀闻的嘴角勾起一个浅薄的弧度,没有丝毫的停顿,身形一个幻化,灰色的仙尘陡然而散,下一瞬,白袍身形重新凝结,已是出现在高楚的身后。 双手拢在袖中,高楚略略有些失神的模样,看着眼前那一簇又一簇的人群,末了,又瞧了瞧那仙屏,终是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 君怀闻的声音,极为适时地在他的身后响起,让还在叹气状态的高楚猛地吓了一跳,一个回眸,见是文怀,笑意瞬时扬起: “文怀兄!许久不见!” 眉头轻轻一挑,君怀闻的唇边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意,这傻小子,真是丝毫防人之心都没有。 “文怀兄,听闻这三个月你是在西殿主殿修习,那般好的地方,如今仙力定是大增了不少吧?” 话语出口,高楚的脚步自然而然向着君怀闻靠近,眉眼间的笑意满满的皆是真诚,未有丝毫的羡嫉之意。 闻言,君怀闻嘴角的笑意已是再次加深了不少,停顿了片刻,应了声:“所以今日,我来了。” 第六十五章、第二人 高楚神色上是连连的欢喜,看到文怀面上,是一如既往的了然桀骜之意,不仅未有任何的羡嫉之意,反倒是真心替文怀高兴,略显兴奋地搓了搓双手,高楚赞扬的话音落下: “看文怀兄这般,定是会成为这千百年来第一个由比试而入东殿的西殿弟子了!” 按捺不住的兴奋之意不断从心头冒上,高楚的脚步已是无意识地站在了君怀闻身后错开一步的位置。 远远看去,便觉得两人有着身份地位的差别。 眉眼间隐隐泛笑,君怀闻未戴面具的右半边脸上是浅淡的神绪,这样没有心计的男子,他作为魔界中人,还当真第一次见。 黑眸深深看了一眼那已是变得格外稀薄,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另一面的屏障,眉骨轻轻一挑,君怀闻视线中一片冷静,双手缓缓抬起抱臂: “还记得来时,我同你说的话吗?” 声音陡然变得很低,似是冬日里那流动极为缓慢的溪水,流淌进了高楚的耳中。 高楚神色一愣,一时间,并未明白文怀的意思。 没有听到高楚的声音,君怀闻却也是丝毫不在意,望着屏障的眼眸中,是愈发浓郁的黑色之气。 垂着眼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高楚才猛然记起了来长恨阁时,文怀所说过的那让自己久久都不得忘记的一句话。 彼时,这个男子神色上满满的低敛桀骜,嘴角重重勾出一个笃然的深邃笑意,对着自己沉沉道了一句: “那我,便带你登上这天!” 陡然反应过来文怀提及的是这一句,神绪明显有些紧张了起来,重重地咽了咽口水,脚步重新迈到了君怀闻的身旁,几番犹豫,应了声:“文怀兄,你说的是……” 天知晓,高楚问出这样的话,心头早就是紧张得不像样子。 “我是第一人,那你,便会是那第二人。” 高楚的话语略有些结巴着,还未完全说完,君怀闻的声音再次沉沉地落了下来,字字戳心,重重地砸在了高楚的心头。 第……第二人?! 那是何种意义?! 哪怕只是这第二人,便足以在整个仙界,留名千万年! 本说着话的唇口,顿时僵住,愣在原地许久,高楚才是真的意识到,文怀说的是什么话。 双眸中满满地皆是不可置信,脚步再次靠近了君怀闻,呼吸来来回回几个起伏,声音才出了口:“文怀兄,在下……在下仙为根本不及文怀兄的一半,哪里有那能力能比试过东殿弟……” “我说你是,你便是。” 凭着君怀闻那本就厉害的双眸,他已是足够看清东殿那边的情景。 对于身旁的这个男子,保他入得东殿,便足够两清了。 所有的话语从唇边消散,高楚的思绪被惊得一愣一愣,本就清秀的面庞,呆愣愣看着身旁男子傲视前方众人的模样,心头早就是被震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来了来了!!!” 半边广场上,已是聚集了越发多的西殿弟子,随着那屏障越发薄弱,众人的声音也是由那低声讨论逐渐高扬了起来。 “快看!” 屏障厚度逐渐变薄,终是只剩下了薄薄透明状的一层,西殿的弟子们,已是能清晰地看见东殿那处的样貌了。 屏障上腾起的阵阵仙气却是变得愈发浓郁,直至屏障最后消散的一瞬,白光大亮,几近可以灼痛人眼的光亮汹涌而起。 广场上,所有的弟子皆是瞬时晃了眼,下意识地闭紧了眸子。 被那大起的白光灼痛了眼,高楚同样是抬起了手,紧紧遮住了双眸。 众人中,唯独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神态分外自若,眸中一片平静,望着那白光大起的屏障,嘴角的笑意了然地勾起,在灼灼白光亮起的一瞬,男子的身形已是陡然幻化成仙尘,快速穿过人群,旋即向着东殿方向而去。 足足有半刻钟的功夫,西殿广场上的弟子,才是都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望看向了屏障的方向。 一望广阔。 广场,再不是先前那般大小,而是足足扩大了两倍。 那道隔开东西两殿的屏障,已然消散。 东殿的样貌,也是入了众西殿弟子的眼中。 磅礴恢弘,雄伟大气。 若说西殿已是仙界中少有的气派之处,那这东殿,便是比西殿还要再上乘高等的殿宇。 “文怀兄,这东殿,果真名不虚传。”高楚的视线自是同样看向了东殿的方向,直至目光触及到那高耸入云的长生塔,口中终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身旁,早就是空无一人了。 “文怀兄,你瞧那塔……” “文怀兄?” 高楚正说的高兴,视线无意识地侧过,却是见身旁那个男子,早就是不见了踪影。 “走啊走啊,去那东殿瞧瞧!” “倒要看看,那东殿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广场上的西殿弟子,带着那好奇同敬仰,皆是迈步向着东殿方向走去。 屏障消散时,便是东西两殿互通之时,若有西殿弟子向东殿弟子发起挑战,比试之地,便是这东西各占了一半的广场。 大量的人群已是向着东殿方向涌去,远远看去,情势很是壮观。 高楚依旧站在人群的最后头,下意识地转眸看了好几眼周遭,却是并未发现文怀的身形。 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高楚重重地抿了抿唇,刚要抬步跟着人群一同往东殿而去,只觉得一只手猛地搭上了他的肩头。 “文怀……” 声音欣喜出口,高楚猛地转过头,却是对上了一个陌生男子的视线。 男子面貌很是普通,放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此刻,正一只手搭在高楚的肩头,沉稳地压了压他的肩。 “你是……”高楚为人本就是温煦,纵然这男子动作有些越矩,却还是轻声问了一句,“哪位?” 男子的手未离开高楚的肩头,视线快速地瞥看了一眼那大批大批涌向东殿的弟子,回过眼,看向了高楚,轻摇了摇头:“你赢不了。” “什么?” “这第二人,你当不了。” 男子的气息平稳至极,言语直接了当。 正是那日,在西殿主殿前除尘的男子,尚修。 第六十六章、浅怒 尚修的声音不高不低,在那千人而动的背景下,男子的视线沉稳得不像他外貌所表现出来的年龄一般。 高楚的面色顿时煞白,呼吸都随之有了较大的起伏,脚步下意识地就要退离开男子的身边。 尚修的手依旧搭在高楚的肩头上并未离开,发觉男子要退步的动作,手中的仙气缓缓溢出,扣住了他。 “你……你是谁啊?”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脚步,见无法离开,高楚一个抬眼,鼓足了勇气反问出口。 这次,修长的手反倒是缓缓收回,尚修深深看了一眼面前明显有些局促不安的男子,安稳沉沉的声音落下:“我和你一样,同是西殿弟子。” 脱了尚修的禁锢,高楚的脚步顿时退开了不少,视线中有着胆怯和疑惑,上下打量了男子好几个来回,重重地咽了咽口水,斟酌着落了话:“若是没什么事,那我便走了……” 言语间,脚步已是向着东殿方向而去。 尚修面色未变,视线沉沉看着高处的动作,站在原地并未再次出手:“那人,并非善类。” 高楚已是退离了一段距离的脚步,在听到男子的话音后,生生停了下来,眸中所有的情绪消散,定定地望着男子没有动。 那人,说的自然便是,文怀。 广场上,依旧是嘈杂的人声、脚步声、议论声。 却又好似一瞬间,从高楚的脑海中完全摒弃,独留下了尚修的那句,并非善类。 “你资质上乘,只是还未发掘,若潜心修习,必定能有所大成。” 尚修的脚步似是钉在了原地,平静地望着高楚的面容,一字一句,清晰不已: “如今,沉心于西殿修习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是西殿的弟子吗?为何……为何同我说这些?”疑惑的情绪不断在高楚的心头翻腾而起,终是一个堆积而出,化成话语出口。 本垂在身旁的双手抬起,置于身前,拢在了袖中,尚修的神色有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变化,声音也似是在一瞬间有了变化: “我确实是西殿的弟子。” “只不过,我在西殿,已经修习,两千年了。” 高楚的眸子,在听到两千年这三字时,刹那睁大,愣愣地望着尚修,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 “沙沙——沙——” 狂猎的风,席卷着起漫天的黄沙尘土,大肆飞扬,张扬狂虐。 黄尘风暴中,卫絮白色的身形格外惹眼,衣袍烈烈,略显瘦弱的身形不断在那风暴中心翻腾着,格外灵巧地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袭击。 玉骨笛别在卫絮的发髻中,泛着一阵一阵的水蓝色光芒,卫絮的嘴角满满的皆是自信的笑意,眼神却是分外干净利落,耳朵也是格外细致地听着四周风暴的动静,判断着下一次攻击所来的方向。 “沙沙——沙沙——嘶嘶——” 风暴肆虐的速度愈发加快,环绕着卫絮的范围也是越发减小,砂砾尘土开始加快速度攻击卫絮。 耳旁陡然一动,卫絮的眼眸越发凌厉,左手拂袖,重重地避开了左侧所来的石块,下一瞬,身子快速向后翻去,躲开了正面而来的尘土。 同时刻,右手动作未曾停歇,仙气开始一簇一簇从她的手中蔓延开来,一个抬手,玉骨笛已是从发髻中飞出,落在了卫絮的手中。 墨发四扬,乌丝铺散。 黑发,白衣,女子飘逸的身形,更是越发显得灵巧了起来,随着速度的加快,只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形在那风暴中飞舞。 竟是生生翻涌出了出尘之意。 仙屏前的男人眼眸沉寂,望着女子的动作,一直拿在手上的仙册,已是许久,都未再翻过页。 玉骨笛入了手,浓郁的仙气从女子的体内泛出,悉数注入了笛中,卫絮依旧运着御飞,避开黄尘风暴速度越发加快的攻击,同时刻,心中默念起了流水诀。 不过便是这眨眼的功夫,流水诀所运念出的仙气已是从玉骨笛中铺涌而出。 卫絮的嘴角勾起一丝笃然的笑意,左手衣袖重重拂开从身侧攻击而来的沙尘。 眼眸挑看向正前方那风暴的攻击,再未避开。 而是径直抬起了手中的玉骨笛,直直地向着那风暴所攻击而来的方向狠狠推去。 瞬时,流水诀仙气从玉骨笛中涌现,同那黄尘重重相撞,一道猛烈灼目的强光已是从那撞击点处迸发而出! 卫絮本是极为笃定了然的眸子在看到那强光的一瞬,已然是瞬时扭头避开,倒抽了一口冷气,心头暗道一声,不好! 手中的动作,却是并未停下,依照着先前的判断,依旧将玉骨笛狠狠向前刺去。 两力相撞,必有重击。 白光越发强烈了起来,纵然撇开了眼,可便是那重力而出的一瞬,整个宫殿,恍若白昼一般,耀眼地不似仙界,已然是狠狠地灼伤了卫絮的眼。 双眸似是盲了一般,卫絮的眼失了所有的神,呆愣着望着那一片苍茫的白,思绪一时间未反应过来。 而手中,那攻击的动作,却是始终未曾停下。 握着仙册的手下意识地一紧,谷尘的双眸在看到仙屏上卫絮的情状时,眼底深处,明显有了一丝波动。 长袖浅扬,身形作势而起的一瞬,谷尘,却是生生地停在了原处。 一贯平静的眸子垂下,看向了自己起身的动作。 一丝浅怒,已是缓缓缠绕上了他的眸子。 怒的,是自己。 “啊!!!” 女子的尖叫,终于是在双眸泛起疼痛难忍的灼烫时,重重高扬而起。 声音入耳,揪心而泛。 这一次,男子再无停留,白袖顿时高扬,身形瞬时幻化为仙尘而散。 尖叫声出口不过短短眨眼的功夫便消散而去,自从知晓师祖会偶尔由仙屏看自己的修习进度,莫名地,卫絮便不愿让师祖看到自己娇弱的一面。 师祖喜欢的,是像师傅和不繁师叔那样,仙力深厚、修为高深的弟子吧。 如此想着,再不管已是无法看见东西的眼睛,卫絮的左手猛地摸上了玉骨笛,两手把着那已是滚烫的笛子,心头快速地念起流水诀,不管不顾,加重猛力,向前推去! 第六十七章、受伤 巨大的撞击仙力,已是将女子完全包裹在其中,丝毫看不见踪影。 纵然玉骨笛的温度已是滚烫到几近将女子的手灼穿,卫絮紧闭着早就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眸子,却依旧死死地把住笛子,再次用力向前推去。 下一瞬,白衣男子的身形已是出现在了女子的身后,骨节分明的手以着几近看不见的速度,快速而出,眨眼已是要触碰到女子的肩头。 动作,竟是再次生生停住。 纵然白光灼目刺眼依旧不减力道,却是对谷尘没有丝毫的影响。 修长的手便那般停在了女子身后一寸的位置,再未上前。 因为焦急而微微蹙起的眉上,挂起了一丝谷尘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沉沉情绪。 周遭的风尘依旧肆虐地狂舞着,眼底深处泛起一丝极为少见的烦躁情绪,谷尘再次瞥看过女子那因为疼痛而阵阵颤抖的身子。 再无停顿,抽手回身,身形快速翻腾,离开了风尘中,落在了攻击范围外的一块高处黄石上。 双手背在身后,任由狂风吹起自己的发、自己的白袍,脚似是钉在了黄石上,再未一动半步。 重重压下心头那一缕烦躁的情绪,清冷重又缠绕上他的眸子,周身气息变得愈发低敛,俊朗的面容上已然恢复了以往的神绪,静静地望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撞击之力还在继续,且卫絮不愿松手,只看到那白光愈发浓烈,已是到了女子无法支撑的地步。 谷尘的视线愈发清冷了下去,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一动,一绺浅淡的白色仙气已是灵巧地蹿入了风暴中,飞快地飞向了女子的方向。 瞳仁猛地一缩,谷尘右手动作停顿了一瞬,再次一动。 那绺仙气已是从女子的身后飞快流过,改变了本飞向女子的方向,重新流转向了那撞击仙力所在之处。 卫絮的眼紧闭着,丝毫未曾注意到身后的情状,只是意外地感觉到手中的玉骨笛,温度竟是慢慢地降了下来。 不等她完全反应过来,只感觉那本一直同自己抵抗的风尘力道竟是是迅速消散,手中动作陡然没了支撑,身形一晃,已然重重往下坠去。 男子立于高处黄石上,薄唇微微轻动,双眸凝在女子快速坠下的身形上,压下心头那最后一丝烦躁情绪,声音清寒响起: “我当日,是这般教你的吗?” 话音响起的一瞬,女子的身子重重坠地,狠狠地砸在了黄尘土中,扬起了一片的沙尘。 风暴,悉数消散。 广阔的地界上,唯独女子一人,白袍被染得一身黄土,身形侧卧着躺在地上,久久不得动弹。 自始至终,卫絮都未曾松开那支玉骨笛。 谷尘的声音泛着浓郁的寒意,字字清晰入了卫絮的耳,女子心头陡然一沉,再不管不顾身上那万般的疼,强忍着痛感压下左手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却是在手触碰到地面的一瞬,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卫絮的眼早已是睁开,却是久久都未能适应周遭的变化,眸中,依旧一片空白。 心头猛然一狠,将玉骨笛别回腰中,女子双手撑地,支起了身子,对着谷尘发声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弟子,见过师祖。” 那本是压下的烦躁再次一点一点蔓延上谷尘的心头,开口的话语越发清寒了下去:“我当日,是这般教你的?” 虽是同样的话语,卫絮却是明显感觉出来,师祖,生气了。 双眸中是无法看见东西的茫然,撑在地上的双手掌心是无法言说的剧烈疼痛,卫絮垂着头,死死地咬着唇,未敢再多言语。 那日向师祖请教玉骨笛和流水诀之间的不解,她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可现今…… “回话。” 谷尘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地握紧,脚步一个轻点,白袍烈烈而飞,已是由黄石上落下,站在了卫絮前方十步远的地方。 按压在黄土上的双手已是疼到女子无法开口说话,死死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卫絮颤着音开了口: “弟……弟子愚笨,未能参透师祖的教诲。” “我那日,说了什么。” “师祖……师祖教诲弟子……” “万事宗于心,以气踱仙,以仙渡力,以力支体……” 话语才不到过半的模样,卫絮的声音已是逐渐沙哑,强撑着的身子,也是逐渐泛起了颤:“气流于心,以有形化……化无形……” 痛感愈发明显,卫絮终是一个支撑不住,身子重重地趴了下去。 眉头轻动,望看着女子一身狼狈的模样,眼眸深深闭了一瞬,脚步再无停顿,径直走到了女子的身前,视线居高而落,久久未动。 女子的气息起伏变得格外之大,深深浅浅,重重地落在了谷尘的耳中,四下一片寂静,半晌后,女子的声音竟是出奇冷静地重新响起:“以无形化有心,以生心之力,抵外袭之势。” 只是,这句话过后,女子的声音便接着重重消散,再未响起。 视线无法看见,卫絮丝毫不知自己的双手伤到了何种程度,只觉得那钻心的疼痛几近要让她昏厥。 身子重重趴下的一瞬,女子的双掌也是下意识地向上翻去,避开了那细小石土的再次伤害。 本白净的双手,在翻起的一瞬,以着那血肉模糊的模样,映入了谷尘的眼。 掌心处,已是再无一块完好之处,手掌的边缘,更是因为灼烫的缘故,翻出了浓重的黑焦色。 男子本清冷的双眸陡然间有了波动,眉头极为细微地蹙起,心头一个深深沉下,脚步轻抬,走到了离卫絮极近的地方,停顿了片刻,终究还是蹲下了身子。 清浅的桐花香气,便那般毫无征兆地在卫絮的鼻前漾开,直教人心头,沉甸甸安下了不少。 知晓师祖靠近了自己,卫絮无神的眼愣了愣,下意识地脱口唤了一句:“师祖?” 身子依旧趴在地上,避开双手掌心,用双臂撑起了身子,卫絮睁着一双并看不见东西的眼,抬起头看向了自己所判断的师祖的方向。 第六十八章、关切 温润如玉的手,带着一丝浅浅的凉意,缓缓覆上了卫絮那睁大却无神的眸子。 浅薄的仙气,从谷尘骨节分明的手上缓缓流转而出,很快便将他的手环住,同时刻,也环住了卫絮眼眸的位置。 宫殿内通透的光亮似是瞬间柔和了起来,轻轻扬扬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谷尘单膝蹲下,单手覆在女子的眸上。白袍轻扬,风骨仙尘。 卫絮一身狼狈的黄尘土,双肘撑住自己趴着的身子,仰着头,望着男子的方向。 白色的仙气,从谷尘的手中流转开来,逐渐变得浓郁,瞬时将卫絮的眼眸所覆盖住。 卫絮的唇微微轻张着,神色呆愣着不敢动,感觉到师祖那柔软却又泛着丝凉意的手覆在自己的双眸上,心口处,不由自主便加快了跳动,好似连双手上的疼痛都不那般重要了。 谷尘的眼中一片平静,视线垂下,望着卫絮的面容,覆在女子眸上的手腾起阵阵的仙气。 女子小巧高挺的鼻梁下,是泛着苍白的薄唇,男子贯来平静的眸子在看到卫絮的瞬时,深深眨了一瞬,便移了开去。 仅仅不过半刻的功夫,温凉十足的手便离开了卫絮的眸子,男子的身形也是同时刻站了起来,清眸垂下,望着那个依旧趴在地上的女子。 “自作聪明揣度我的意思,今日的一切,便是给你的教训。” 白色的仙气依旧阵阵环绕着女子的眼眸,却是逐渐减淡,直至完全散开,卫絮的眸子很快便重新显现,一直失神的视线里,也是回过了神绪。 白光消散,卫絮已是能重新看见东西,第一入眼的,便是那一身白袍清雅不已的谷尘。 视线不过看过一瞬,卫絮的身子便重新撑起,而后跪了下来:“弟子知错。” 双手重新触碰到满是沙石尘土的地面,剧烈的疼痛陡然泛起,卫絮下意识地就要抬手,却是一瞬间顾及到师祖还在跟前,强压下疼痛,没有动弹。 “知错?” “你每每如此,便是知错二字。可是当真知晓错在何处?” 谷尘的声音,清晰纯粹,一字一句落在卫絮的耳中,却是越发泛起了寒意。 身子跪着,身形压下,卫絮强忍着疼痛,死死地咬着唇,再没有任何的乱动。 按压在沙石上的双手只感觉到那尖锐的石子重重地划伤自己的掌心,卫絮已是能重新看见事物的眸子满满的皆是痛苦。 没有听到女子的回声,谷尘垂下的眼眸里是越发寒冷下去的光,脚步轻抬,已是打算转身离开,视线轻动的一瞬,瞥看见了卫絮按压在黄尘土上那隐隐颤抖的手,眼底阴霾一阵而起。 浅怒和烦躁再次从心头翻腾而起,谷尘背在身后的双手已是紧紧地叩起,再无停顿,转身离去。 “把伤养好,再来宫殿修习。” 独留下一句冰寒到极致的话语,反反复复在卫絮的耳旁回荡。 直至感觉到那桐花香气完全消散,卫絮的身子才猛地一下,跌坐在了地上,下意识地抬起眼看向了师祖离开的方向,自愧的神色从眼中缓缓蔓延开来,女子这才想起自己受伤的双手。 掌心陡然翻起,女子的眼眸,却是陡然缩紧,旋即挑眸,再次看向了师祖消失的方向。 双手掌心处,分明有一道极为浅薄的仙气,护住了她那血肉模糊的伤口。 “师祖……” —————————————— 长生塔前,灰色的仙气凭空而生,很快便从中幻化出一道身形。 西殿的白袍弟子服,墨发高束,惹眼的,是男子左面上那戴着的漆黑的面具。 周身一片阴冷,男子站在长生塔前,抬起眸,看向了那高耸入云的高塔,嘴角,是一抹漠然诡谲的笑意。 “哟,你们瞧瞧看,那可是个西殿的弟子?” 一拨人,已是从远处走来,越发靠近了长生塔,只一眼,便注意到了此时此刻唯一一个站在长生塔前的君怀闻。 两边距离足足有一里,君怀闻的耳力却是极好,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看向长生塔的视线缓缓收回,看也未看向所来的那些东殿弟子,步子迈开,便要往长生塔中走去。 “喂,那个西殿的弟子!” 吵吵闹闹的人群终是越发靠近了长生塔位置,人群中,一个样貌略显丑陋的男子率先开口出了声,唤的,就是那迈步往长生塔而去的君怀闻。 面色未有丝毫的波动,君怀闻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往长生塔内而去。 “喂,那个西殿的,叫你呢没听到啊?”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是付典。 方若并不在人群中,为首的,自然是在方若跟前分外有势的付典。 君怀闻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脚步停也未停,直直地往长生塔而去。 付典的脸色陡然一变,口中重重地啐了一口,柔粉色的仙尘一个消散,已是快速掠过,落在了君怀闻的身旁,出手便狠狠地扣向了男子的肩头。 “一个西殿的小卒子,敢在东殿这么嚣张?!”话音同时落下,付典的手眼看就要碰到君怀闻的肩头。 只是下一瞬,让付典未能料到的是,眼前那个自己即将触碰到的男子身形竟是一瞬间消失,甚至连仙尘都未产生,恍若鬼魅一般,陡然消散。 “小卒子?你在说谁?” 口中一声轻笑,君怀闻的身形已是重新显露,出现在了付典的身后,单手扣住了付典的左肩靠近脖颈的地方,寒意十足。 “妈的!” 付典怒意顿时大增,本以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喽啰,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本事,那些个师兄弟还在边上看着,自己怎的能输了势? 粉色的仙流刹那而起,从付典的体内翻涌而出,径直缠上了君怀闻扣住付典的手臂。 “嗬嗬。”口中再一次轻声冷笑,君怀闻眼中没有丝毫的动容,不过冷冷地瞥看了这个不成气候的东殿弟子一眼,不等那粉色仙气触碰到自己,身形再次一个消散,消失在了付典的身后。 “西殿的东西,给老子好生看着,东殿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付典哪里知晓君怀闻的身形已是消散,仙流带着力道,重重地撞向了自己肩头的位置! 第六十九章、撞见 跟着付典来的那群人已是到了长生塔的前头,自然是看到了那诡异的一幕,先前的男子身形早就是消失得无隐无踪,反倒是付典,极为可怕地扬起了自己的仙流,向着自己的肩头袭去。 看着付典面色狰狞着向着自己攻击而去,所有人前进的脚步均是停下,更是集体倒抽了一口冷气。 下一瞬,众人的眼眸皆是带着了些惊吓,望着那被自己的仙流打趴下的付典。 付典攻击自己的力道十足,甚至都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叫喊,一个闷声,身子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本要上前的脚步均是钉在了原地,再不敢上前。 便成了此刻,极为诡异的画面。 付典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周遭未有一人,十步开外的距离,站着一群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东殿弟子。 下一瞬,君怀闻的身形以着鬼魅一般的姿态,陡然落在了倒在地上的付典身旁,目光浅浅地斜睨了付典一眼,旋即抬起,望看向了远处的人群。 冰寒的、泛着冷意的面具,也是一瞬间映入了众人的眼。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深邃阴寒的笑意,君怀闻双手抱臂,脚步顺势后退,极为自然地踩在了躺在地上的付典的手上。 “东殿,也不过如此嘛。” 轻挑的话音,清晰落下,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末了,再无停留,脚步重重地从付典的身上踩过,悠悠然走入了长生塔中。 余留下那些呆愣未有反应的东殿弟子傻傻地站在原地,久久都不敢多有动作。 身形刚入长生塔,扑面而来的浓郁仙气,顿时将君怀闻所包裹,体内始终压制住的妖气,明显有了一丝蠢蠢欲动。 单手轻拂过腰间挂着的木块,君怀闻眸中酝着的黑气缓缓散开,抬眼环视了一瞬塔内周遭的景象,片刻的功夫,已是在心头有了估量。 不过肉眼便能看出,这长生塔,看似越往高处越仙气越为浓郁,实则全是虚构,真正的仙气所来,分明是这塔下的土地,若说浓郁的仙气之力,明明便是这脚下所在。 眼眸深深眨了一瞬,君怀闻心头已是有了判断,停顿了片刻,径直往最东侧的一间极不起眼低等修炼室而去。 “别碰我!” 手触碰到修炼室门的一瞬,一道格外低的女声充斥着浓郁的厌恶之意,落入了君怀闻的耳中。 声音极低,若是旁人,定是无法听见,但他是君怀闻,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且在女声响起的一瞬,君怀闻垂下看向修炼室门的眼眸,陡然翻涌起了一丝阴寒的笑意。 转过眼,向着发声的高处修炼室投去了一个深邃的视线。 没有停顿,身形在原处消散。 长生塔底层,再次恢复了一片平静,恍若从未有人来过一般,万般寂寥。 “别碰我!!!” 单手带着浅浅的绿色仙气,狠狠用力将方若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打掉,席绾灯的面色上一片阴怒,声音沉沉而落。 长生塔五层东侧的修炼室内,一男一女两道身形正以着诡异亲密的姿势靠在一起。 席绾灯面上满满的皆是怒意,再一次将腰间方若的手打掉,眼眸一个狠意倾泻,斜看向方若,口中是森森的冷笑:“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 自那日于主殿广场上被方若威胁,这样的情况已是不止一次出现了,每每自己要修炼之时,这恬不知耻的男人便会跟着自己一道而来,而每每遇上若是修习室中只有他们二人时,方若便会对席绾灯动手动脚。 眼眉间全无平日里大方端雅的模样,方若唇边是一缕狠狠的不屑之意,瞥看了一眼被席绾灯打掉的手,眼眸重重一挑,大掌重新摸上了女子的纤纤细腰。 “我的好灯儿,近来你脾气可是大了不少啊?” 纵然声音里似是带着缕缕笑意,可是那笑意却是丝毫不及方若的眼中,连带着,连那话音中都是森冷之意。 随着话语的落下,方若的手更是极不老实地从席绾灯的腰间缓缓向上移去。 “方若,你就不怕,师尊来这长生塔吗?” 视线垂下,瞥看了一眼方若已是缓缓摸上自己胸口的手,席绾灯面上所有的神色消散,反倒是平静了下来,瞥过视线,投看向方若那满是恶心神色的面庞。 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方若嘴角重重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坐着的身子越发靠近了女子,令人作呕的气息从女子的耳旁吹过: “我从来都不曾怕过师尊,又为何要担心他会来这长生塔?” “噗呲——” 令人诧异的是,方若贴着席绾灯脱口而出的话不过才落下片刻的功夫,一道嗤笑的声音已是从修习室门口方向传了过来。 “什么人?!”方若的神色陡然一变,迅速松开圈住席绾灯的手,身形顿时站起,眉眼间凌厉了起来,紧盯住了修习室门的方向。 席绾灯依旧盘腿坐在原来的坐席,森森地斜看了方若一眼,垂下眼瞥了瞥自己被方若碰过的地方,一缕阴柔的笑意在面上越发深邃了起来。 “吱呀——” 一声轻响,修习室的门很快便被打开,男子一身清雅的白袍配以黑色的面具,却是未有丝毫的突兀之意,嘴角带着看不出情绪的笑意,迈入了室内: “我是否叨扰了二位?” 醇厚低沉的声音轻柔落下,醉心般动听。 方若的眼死死地盯住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并未注意到,身后那个垂着头盘坐着的女子,在听到男子声音的一瞬,身形顿时僵住,面色凝起,久久都没有动作。 “你是西殿的弟子?”快速瞥看了一眼君怀闻的衣服,方若心头很快有了判断,眉头高高一挑,面色很快恢复一片清雅,轻轻扬扬落了话。 心头冷笑更甚,君怀闻却是未在面上表现出来,勾起一个看似礼貌的笑:“确实,我是西殿弟子,文怀。” 文怀二字出口,声音极为缓慢,似是君怀闻有意而为,不知,是特意说给了谁听。 第七十章、无能 声音缓缓落下,低沉和缓不已,可落在席绾灯的耳中,只觉得越发心惊胆颤。 方若抬起手,自然而然拍了拍自己那明显和别的弟子不同的衣袍袖口,轻勾嘴角笑了笑:“险些忘了,今日是东西殿比试第一日。” 君怀闻的视线略略压下,不动声色地看向了一直垂着头没有动作的席绾灯。 话音一顿,方若的笑意略略沉下了一些,话锋猛地一转,声音浓郁了不少:“不过,这里是长生塔,可不是你一个西殿弟子可以随便入内的。” 言语落下,方若的脚步也是缓缓上前了一些,走近了君怀闻。 了然地点了点头,君怀闻的面依旧低垂着,看不分清脸上的神色,气息却是极为乖巧,点了点头,应了声:“原来是这样,倒是我鲁莽了。” “我还以为,这东殿随处都可以看上一看。” 笑意略显清雅,方若的头缓缓地摇了摇,似是在笑这西殿弟子这般不懂规矩:“东西殿比试期间,西殿弟子,自然是可以随意出入东殿。可这其中,并不包括,长生塔。” 视线压下,君怀闻嘴角的笑意几不可见,越发隐匿深邃了起来,末了,扬了扬眉头,一字一字落了声: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多叨扰,二位了。” 二位两字尤为缓慢,君怀闻抬起双手,略略行了一个浅礼,话音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方若的心绪,陡然一沉,这西殿弟子言语里,字里行间,分明提及的便是他入修习室前自己同席绾灯所做的事情。 面上的清雅散去了一些,方若的笑意不达眼底,重重地应了一声:“嗯。” 带着面具的左边眼泛起了一丝极为浓郁的黑色妖气,一闪而过,快速消散,君怀闻再无停留,转身便要离开。 “阿怀!” 手刚触碰到修习室的门,女子的声音,竟是带着颤抖和哭腔,高声扬起。 方若陡然愣住,只感觉到女子的身形如风一般,快速从自己身后而起,掠过身旁,直直地冲向了那个西殿弟子的方向。 君怀闻的手依旧把着修习室的门,听到女子的声音,动作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不少,压低的面庞上,是了然的深笑。 “阿怀!!!” 席绾灯脚步飞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冲到了君怀闻的身后,双手快速而出,一个用力抬起,重重地扣住了君怀闻的手臂,抬起眼,望看向男子,满目泪花: “阿怀,你终于来了!” 手中动作停下,君怀闻侧着脸,并未看向女子。 席绾灯站在男子身侧,自然是将君怀闻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君怀闻嘴角本勾起的了然的笑意,在席绾灯的手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陡然消散,紧抿的唇角,分明散发出了浓烈的阴寒之意。 席绾灯抓着君怀闻衣袖的手猛地一惊,险些就要松开。 她怎的忘了?!君帝,向来厌恶别人触碰到他,便是一丝一毫的衣角都不可以! 几番犹豫后,席绾灯的手却是更加用力地挽住了君怀闻,随后一个扭头,狠狠瞥看向了面色早就是沉沉的方若: “方若,阿怀是我的未婚夫,今日他既然来了,便不会再离开,以后,你我之间便再没有关系了!” 声音沉沉,却是又有着女儿家的隐忍娇俏,话音落下不过片刻的功夫,席绾灯的手挽住君怀闻,未有停顿,出手推开修习室的门,拉着君怀闻,径直离开。 全程,不过半刻不到的时间。 吱呀一声,门又重新关上。 方若的面色早就是沉在了一片阴暗中,双眸中泛着狠光,死死地盯住了两人离开的方向。 右臂被席绾灯挽住,君怀闻面色沉寂着,未言语,未停顿,不过随着席绾灯的动作一道向着长生塔外走去。 直至,寻到了一处宫殿后的无人处。 席绾灯的脚步才停了下来,挽住君怀闻的双手,也是格外小心地从他的臂环中,抽了出来。 君怀闻的脚步却是依旧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停下。 垂在身旁的手缓缓攥紧,半晌后,席绾灯抬手,单膝跪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魔界之礼: “席绾灯,见过君帝!” 背对着席绾灯,君怀闻的面色上一片沉寂,先前被席绾灯挽住的臂环未松开,酝满了黑气的眼重重眨了一瞬,极为缓慢地低垂而下,落在了被席绾灯先前所抓的地方。 阴寒至极的声音,伴着笑意,诡谲一般落下: “未婚夫?我怎的不知晓此事?” 话语落下的瞬间,君怀闻脚步缓缓转过,视线居高临下,冷冷地瞥看向了单膝跪下的女子。 抱拳的双手猛地攥紧,薄唇紧紧一抿,席绾灯的后背已是密密地渗出了冷汗。 “情况属急,属下不得已而为,冒犯君帝,还请君帝责罚。” 视线再次凉凉地瞥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停顿了许久,君怀闻嘴角的冷笑越发浓郁:“今日之事,可以不计较。” “……属下叩谢君帝!” “我且问你,你来这东殿已三月的功夫,我要的东西呢?” 这一次,席绾灯良久都未能开口说出话来,垂着的视线里是满满的紧张和惶恐。 她当然知晓,君帝心中向来有自己的标尺,任何人都不得越界,若是胆敢有丝毫违逆了他意思的事情发生,他定不会放过。 万般的寂静,君怀闻抬起手,模样极为慵懒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再未出声。 呼吸起伏不定,席绾灯的眉头狠狠蹙着,心头一横,还是出了声:“回禀君帝,属下无能,未能寻到通灵玉的踪迹。” 提及通灵玉,席绾灯心头的恨意便越发浓郁。 自己陪了那方若整整三个月的功夫,那令人作呕且又猖狂的男人,竟是未透露丝毫通灵玉的消息给自己! “啧。” “无能?” 君怀闻的声音带着笑,棱角分明的右侧脸庞上,俊美的面容露出了一丝鬼魅一般的笑意。 “既是无能,便回去吧。” 双眸陡然睁大,席绾灯再未顾及礼数,顿时抬起头,满眸的失措:“回……回去?” 白袍长袖猛然甩动到身后,君怀闻略略弯下腰,靠近了女子,嘴角的笑意越发妖娆阴寒: “无能之人,只会脏了我的眼。” 第七十一章、挑战 “西殿弟子中,有一人,名高楚,挑战之人,是你。” 君怀闻的身子依旧略略弯着,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向着席绾灯的面庞而去,眼中噙着捉摸不透的笑意,缓缓地摸上了女子耳旁的碎发。 动作轻柔,将席绾灯的碎发绾到了她的耳后。 “该怎么做,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君怀闻性情向来阴晴不定,纵然此刻带了笑,可席绾灯却是未听出一丝一毫真正的笑意。 单膝跪地,仰着头,看着男子那泛着阴寒神色的俊美面容,丝丝缕缕的千沉香流入席绾灯的鼻中,女子未有丝毫的动容,心头反倒是泛起深深的恐惧。 君帝的雷霆手段,她自然清楚。 感觉到男子冰凉的手指划过自己的左侧脸颊,席绾灯的薄唇泛起了一丝颤抖,因为惶恐,重重咽了咽口水,终是应了声:“是……属下知晓了。” 闻言,君怀闻泛着笑意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嘴角重重一勾,略显恶趣味地,手指尖缓缓而又用力地从席绾灯的眼眸下方划过,旋即快速收回手,身形甚至都未完全转过,只一眼,便消散在了原地。 独留下,席绾灯一人,满面的失措无神,依旧单膝跪在地上。 提及回去二字时,女子的心头第一瞬翻涌而上的,分明,是居然那淡雅温煦的笑颜。 ………… 西殿的弟子,很快便大批大批涌入了东殿中,悉数皆是带着了好奇的心绪,对这入门弟子居住修习的地方,分外新奇。 君怀闻倒也是并不着急,足足在这东殿晃悠了整整一天的光景,心里头将这东殿的地界记了个大概,抬眼瞥了瞥那缓缓沉下去的日头,眉头轻轻一挑,脚步悠悠然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迎面而来的,是三五个人的人群,看衣袍样式,便知晓是西殿的弟子。 “你说这第一日,会不会有人来挑战这东殿弟子啊?” “我看悬,东殿弟子的仙力是实打实的厉害,我们哪里能比得过。” “便是如此了,唉。” “能来看看这东殿的模样,我倒也是满足了。” “那可不一定!你们可是忘了,三月前,不是有个弟子,由不繁师叔亲自在西殿主殿教授?那人,怕是有那可能,成为这千百年来的第一人!” “据说,那人好似是戴着一个黑色的面具?” 人群中,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什么,并未注意到,一个略略低垂着头的男子,悄然从他们的身旁走了过去。 难以捉摸的笑意,缓缓涌上了君怀闻的嘴角。 日头落下了不少,西边天已是被染上了一层浓厚的黄橙色,同那还未完全暗下的蓝色天边相连,给整个长恨阁蒙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东西殿广场上,人群已是少了许多,三三两两散开着,来来往往,有往东殿而去的,也有往西殿而回的。 君怀闻的脚步依旧慢悠悠而行,直至到达了东西殿之间先前屏障所在的位置,才停下了脚步。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君怀闻的身形靠在了广场的边缘位置,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神色,低沉不已的眸子,却是挑看向了与他所站地点相对的,广场的另一端。 那里,放置着一张极为简单的木桌,木桌后,是悬挂着木牌的架子。 木牌上写着的,正是东殿所有弟子的姓名。 木桌前足足三十步的距离内,空无一人。 随着日头越发向西落下,广场上的人也是越发少了起来。 零星的,会有人在木桌前一段距离处停下,却又是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迈步离开。 单手背在身后,君怀闻的视线变得越发深邃,眼眸压下,紧紧地盯住了那木桌的方向。 足足,半晌。 君怀闻的脚步,终是缓缓向着木桌的方向而去。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唯独,君怀闻一人,横穿人群,分为独特。 足足走了广场一半的距离,男子特立独行的行走路线,终于是惹起了旁人的注意。 陆陆续续,西殿弟子中已是有不少人停下了脚步,看向了那唯一一个横穿人群的男子。 且在看清男子面上戴了一张半面黑色面具时,心头上满是震惊。 “那……是那个在主殿修习的弟子?” 停住脚步的人群中,还是有人诧异地开了口。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人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步履并不急促,远远的,君怀闻便看清了那所有木牌上的名字,一个转过,视线很快锁定在了右下角方向的木牌上。 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扣起空拳,身形,很快便靠近了木桌的地方。 人群中,已是有不少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从未在西殿修习场露过面的弟子,竟是真的要挑战东殿弟子?! 所有人心头皆是诧异和震惊,紧紧盯住君怀闻的动作丝毫不再移开。 君怀闻的脚步,很快在木桌前站定,始终沉稳压下的视线抬起,瞬时锁定了右下角方向的木牌。 背对着人群,一缕邪笑泛上君怀闻的嘴角,再未有丝毫的犹豫,单手抬起,深灰色的仙气从手中翻涌而出,顿时锁住了那块右下角的木牌。 下一瞬,木牌已是以着旁人看不清的速度,陡然冲向了君怀闻。 “啪——!” 木牌入手,在寂静的广场上,发出了极为清晰的声响。 “西殿弟子,文怀。” 君怀闻的声音,也是分外清楚地,落在了每个人的耳中。 随着君怀闻的话音落下,众人皆是看见,男子手中拿着的木牌,顿时从他手中脱开,泛起浓重的仙气,径直向着空中飞去。 “西殿弟子文怀,挑战——” “东殿弟子,墨风禾——” 空灵悠长的女声,恍若从云中而来,轻轻扬扬,落在整个长恨阁上空。 广场上,所有人看着那个挑战东殿的第一人,眼眸中,满是震惊和钦佩。 “文……他叫文怀?” 万般寂静的人群中,终是有人开口说了话。 看着那飘入空中的木牌缓缓消散,君怀闻的笑意逐渐散开,转过眼,气势凛然而落: “是啊,在下,西殿弟子,文怀。” 第七十二章、“仙球” 东殿修习场上,祝雅盘腿坐在了一个极为偏僻的角落位置,耳中,总是三三两两地会听入一些西殿弟子的话音。 东西殿相通,除却那长生塔,东殿所有地界,西殿弟子均是可以参看,这首要的地方,自然是弟子们皆是极为在意的修习场。 “这东殿的修习场果真不一样,构造都是这般大气。” “什么时候,我也能在这样的地方修习便好了!” 一波又一波的西殿弟子来到这修习场,各种议论声音轮流响起。 终于,在第五次被西殿弟子的声音打断修习后,祝雅一直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眉头轻蹙着,余光瞥看向了那些西殿弟子。 心头一声重叹,摇了摇头,已是打算起身离开修习场。 “西殿弟子文怀,挑战——” “东殿弟子,墨风禾——” 起身到一半的身形陡然顿住,祝雅的眼眸刹那间睁大,面色僵住,满心的震惊。 竟是……竟是真的有人……挑战了风禾!!! 身形僵住了不过片刻的功夫,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祝雅再无停顿,身形站起,一个腾空,径直向着修习场外处飞去。 飞出去不过短短一丈的距离,祝雅的身形陡然幻化成仙尘,消散不见。 “哎?刚刚,是不是有个仙球飞出去了?” 一个略微靠近祝雅位置的西殿弟子,感觉到了身旁一阵浅薄的仙气刮过,却是不等他看清是什么,便已是消散。 与他同行的一个西殿弟子,面上是不可抑制的笑意,抬手用力拍了拍小八的肩头: “仙球?哈哈哈,小八,你是不是被这东殿气势给震慑傻了?仙球?仙球是什么?” 男子的话音并不低,惹得同行的四五人,皆是发了笑,空气里,一阵轻快。 受众人善意的嘲笑,被唤作小八的男子面色涨得通红,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就是……就是球状的……仙气啊……” “我看到一个球状的仙气……飞了出去……”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而另一边,急速赶往舍殿的祝雅,一路上,不知怎的,已是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半刻的功夫,祝雅的脚步才停在了女子舍殿前,深深呼吸了一瞬,推开了舍殿的门,脚步急促,往墨风禾的卧房舍殿而去。 身形,很快便站在了墨风禾舍殿的跟前。 抬起手,刚要敲门的一瞬,妖娆的声线已是从远处响起: “这被挑战的第一人,竟然是墨风禾啊~” 双手抱臂,席绾灯背靠着廊下高柱而坐,侧面看去,席绾灯的身段凹凸有致,分外娆媚。 祝雅本是要抬起敲门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原本空口的虚拳,缓缓地攥了起来。 席绾灯的话语虽说字字带刺,满是嘲讽,可她心中格外清楚,挑战墨风禾的人,便是君帝。 墨风禾会是那东殿被换下弟子的第一人,而自己,便会是那第二人。 每每想至此,胸口处便是万般的疼痛,呼吸颤了一瞬,席绾灯抬起眼,森森地瞥看了祝雅一眼,一个跃身,身形在原地消散。 心头一团糟,祝雅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反反复复几次,这才打算重新敲门。 “吱呀——” 手刚要落下,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面色惨白着,墨风禾的身形,站在门内侧,神色恍惚,对着祝雅扯出了一抹很是难看的笑:“祝雅师姐。” 所有的犹豫和浅怒,在看到墨风禾的一瞬,悉数消散,祝雅的面色略略沉下:“你可是听到了?” 头缓缓垂下,墨风禾嘴角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是消失,无奈地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平日里说你,你也是不听人劝,若是平时多修习一些,此刻也不至于这般焦心。” 祝雅的眉头轻蹙着,轻微责备的话语落下,心头,却是几番思量,想着该是如何才能赢得这次的比试。 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却是发觉并没有什么好的法子,祝雅终是放弃,抬起手轻拍了拍墨风禾的肩头: “这般,也只能盼那挑战之人,仙艺不精了。” “明日的比试,你当要拼尽全力才是。” 墨风禾则是一直垂着头,面色敛在阴暗处,一句话都未说。 —————————————— 日头,终是完全落了下来,浅橙色的余晖还未完全散尽,靠近东边的天空中,一轮明月已是升起,银浅色的光丝丝缕缕地落下,同西边的夕阳相映照,万般流转的色彩,分外耀眼。 那些个在东殿参看的西殿弟子,也是陆陆续续从东殿往西殿而回,口中念叨的,更多的是今日那个发出挑战的面具男,文怀。 便是此时,卫絮纤瘦的身子一阵幻化,落在了东殿一处极为偏僻的殿宇后头。 状似伸懒腰一般从蓝色的仙气中显现,卫絮灵动的眸子一个睁开,本要扬起的笑意瞬时僵在了嘴角,灵动的眸子骨碌骨碌转了好几圈,确认自己是在这东殿内,这才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眸,重重地咽了咽口水。 宫殿内没有昼夜之分,卫絮并不知晓,自己来这东殿时,竟已是晚间。 周身的仙气完全消散,卫絮干净灵动的眼眸四下环视了一圈,脑海中思索了又思索,末了,终是判断此处是自己并不知晓的殿宇。 重重地抿了抿唇,卫絮心头倒也是并不着急,迈步便打算往外头走去。 今日来东殿,一是来看望师尊和不繁师叔,二是知晓今日是东西殿比试的开始,加之自己双手受伤,不便修习,便得了这空,来看风禾。 心绪一阵放开,卫絮倒也是放松了下来,缠绕着纱布的两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摆,迈开步子,往宫殿门口的小道上走去。 刚迈出宫殿一只脚,卫絮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本是轻松面色顿时一紧,眉头狠狠一蹙,垂着眼,停住了好一会儿,这才接着往外走去。 很快,便消失在了殿前小路。 足足又是一刻钟的功夫,这看似无人的殿宇,侧殿门陡然被打开了来,男子俊拔的身形,已是缓缓从中走出。 第七十三章、相遇 身形站于廊下的阴暗中,银灰色的月光不过照到了君怀闻一丝衣角。 面色同样隐匿在夜色中,看不分清神色,漆黑的幽瞳,望向了殿宇门前,女子消失的小道。 一片沉寂。 在原地足足站了半刻钟的功夫,男子始终幽黑的眸中滑过一丝厉光,敛下的面庞,缓缓向右侧转过,余光,瞥看向了自己身后的方向。 身后,五步远的地方。 卫絮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歪着头,眸中满是深邃的打量。 先前的离开不过是个幌子,迈步走出殿宇的一瞬,卫絮分明感觉到这殿中还有一人,不过顿住片刻,便有了假意离开的打算。 君怀闻未转身,不过侧过眼眸,静静地瞥看着身后的女子,脚步,丝毫未动。 他未曾注意到的是,转过眼眸的一瞬,他腰间所挂的木块中,那一闪而过的微弱蓝色光芒。 “你是,西殿弟子?” 男子的西殿弟子袍入了眼,卫絮心头的戒备已是松懈了不少,声音轻轻扬扬出口,落在这洒满了月色的寂静殿宇中,煞是清幽。 君怀闻依旧背对着卫絮,不过略略侧过了身子,纵然身处暗色中,右半边面庞却是依旧展露在了卫絮的眼中。 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几近完美的下颌弧线连至脖颈。长发高束而起,身姿格外挺拔绰约。 卫絮灵动的眸子顿时愣住,望着男子那泛着丝丝阴娆气息的侧脸,脑海中浮现而上的,是那日入门弟子选拔时,自己晕倒后,所做的梦。 梦里,分明有一个人,朦朦胧胧同眼前男子的侧脸相重叠。 眼中黑色一片氤氲,君怀闻沉沉压下眸中的阴狠,神色好似柔和了一些,鼻中轻轻发出一声:“嗯。” 瞬时回过神,卫絮重重地摇了摇头,甩掉了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扬了笑意,向君怀闻的方向走去,语气格外轻快: “既是西殿弟子,方才躲着做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说话间,卫絮的脚步已是走到了君怀闻的左侧靠近台阶的位置,一个转眼,刚想看向男子。 暗色中,只觉得一道漆黑到化不开的东西入了她的眼,卫絮心头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待她看清那是什么,未停下的步子已是踩在了高台台阶的边缘。 重心一个偏离,女子的身子已然向着台阶方向摔去。 卫絮向来轻巧灵动的双眸顿时睁大,瞬时充斥了惊慌失措,双手胡乱地挥动着,慌乱中,竟真的让她抓住了一样东西—— 君怀闻的,衣袖。 男子的神色始终未起波澜,看着女子因为看到自己的面具而受到惊吓的模样,眼中反而泛起了薄凉的嘲笑之意。 只是,他未料到的是,女子摔下去的一瞬间,竟是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眉头陡然一蹙,君怀闻的眸光落在了卫絮死死抓着自己衣袍的手,心底,泛起了一阵厌恶。 不等他腾起仙气避开卫絮的手,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是被女子向着台阶下的方向拖去。 若他站着不动,定是要被这女子给同样拽倒。 思绪不过一个流转,君怀闻已是做出了判断,脚步一个轻点,身形轻巧腾了空,右手而出,径直向着女子方向而去。 感觉到自己所拽的东西似是突然靠近了自己,卫絮哪里顾得上是什么,双手越发用力地抓了紧。 下一刻,层层叠叠的香气,在卫絮的鼻前铺散开来,瞬时沁入了女子的心脾。 强有力的手臂,已是从女子的身后绕过,环住了女子纤瘦的腰肢。 身形腾了空,君怀闻搂着女子,径直往台阶下方飞去。 卫絮本失措的眼陡然愣住,抬起眸,望看向了男子的面庞。 同师祖身上桐花香气的清雅不同,这男子身上的香气,格外沉厚,竟是莫名地,让卫絮慌乱的心头,安了下来。 风过,两人白色的衣袍重叠在一起,略显清冷的月光下,竟是出奇的和谐清美。 片刻的功夫,君怀闻带着卫絮,停在了台阶下,脚步落地的一瞬,男子的手瞬时收回,脚步退开,视线由上而下,略显漠然地看向了卫絮。 卫絮还未完全回过神,愣愣地看着男子,直至发觉男子漠然的视线深处,是一抹森森的厌恶之意,这才猛地回了思绪,脚步后退,好让自己的脖颈不用那般用力地后仰。 “长这么高做什么?!” 暗暗碎了一句,卫絮这才发觉,这男子竟是比自己高出了那般多,也是同时刻发现,自己先前所看到的黑色,是这男子面上所戴的面具。 君怀闻的眉头轻轻一挑,自是将女子的话音听得一清二楚,嘴角浅浅勾起一个斜笑,双手抱臂,神色好整以暇: “是你,长得太矮了。” 男子的声音极富磁性,字字低沉醇厚,传入了卫絮的耳中。 卫絮敛下视线陡然抬起,神色上是明显的恼怒,放在女子中,卫絮的个头绝对不矮,这男子,这是什么话?! “嗬。” 看着女子恼意满满的模样,君怀闻轻声一笑,眼中却依旧是一片深沉漠然,未有任何停留的打算,径直抬步,便意欲离开,并未打算同这个不谙世事模样的小丫头纠缠下去。 身形从卫絮的身旁经过,径直往殿宇门口的方向而去,浓郁深沉的千沉香,再次流转入了卫絮的鼻中。 思绪,似是一瞬间凝住了,那个模糊却又奇异的梦,竟是再一次浮现上了女子的脑海。 梦里,那个只能看清口唇部位的男子,好似也是如刚刚那人一般,有着孤傲却又深邃的笑。 “等等!” 没有任何思考和停顿,卫絮的声音脱口而出,身子猛地转过,看向了已是走到了殿宇门处的男子。 脚步未停顿,君怀闻并没有打算理睬这个看着便极为稚嫩的女子,径直往外头走去。 “等等!” 卫絮的瞳孔猛然缩紧,旋即,蓝色的仙气散开,身形在原地消散,径直向着男子的方向飞去。 第七十四章、夜色中 “我叫你呢!没听到吗?”卫絮动作出奇地快,水蓝色的仙气一阵流转,身形几个幻化,单手轻拍过男子的肩头,瞬时落在了君怀闻的身前。 抬起头,卫絮神色上是满满的不快,眼眸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挡住了君怀闻离开的脚步。 片刻后,似是发觉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卫絮嘴角重重一撇,脚步往后退了些,这才重新看向了君怀闻。 君怀闻的脚步,在卫絮的手触碰到自己肩头的一瞬,已然停下,眸中暗黑沉沉,视线敛下,瞥看了一眼女子碰过的地方,神色,愈发阴沉了下去。 “我说,面具男……”卫絮的话语略显急促,细细听去,清透的声音里似是还带着一丝紧张,“你是不是……” 下一瞬,话音却是陡然消散。 因为卫絮已是看见,男子那双漆黑的眼里,腾起了极其浓郁的漠然阴寒之气,那极近阴毒的眼神,让卫絮的心头顿时一紧。 黑气几近将君怀闻的眼眸全数吞没,男子的眼沉寂着盯住了女子略显茫然的眸子。 两两相望,一双眼漫漫沉寂,一双眼清透微涩。 足足半晌,男子眼底的漠然阴寒已是完全散开,再无遮掩,薄凉且深邃地望了卫絮最后一眼,步履迈开,从卫絮的身旁而过,径直离开。 卫絮的眼里交杂着万般的情绪,那缕沉厚的香气从身旁经过,而后散去。终是让女子的心完全平息了下来。 思绪重回脑中,女子的头略略垂下,双手抬起,陡然交十,声音变得清冷了然了起来:“你来东殿,什么目的?” 君怀闻本意欲离开的脚步,终是因为卫絮的这句话而停了下来,背对着卫絮,没有动。 两人相背而站,清冷的月光洒下,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风吹过,浅浅地扬起了两人的白色衣摆,远远看去,煞是清幽淡然。 然,两人间的气氛已是起了极为玄妙的变化。 对于这个看似极为稚嫩的女子,君怀闻心头已是起了些许的不同。 月光映照在君怀闻的面具上,折射出了更为冰寒的光芒,男子依旧未转过身,视线再次阴沉而下: “这话,当是我问你才是。” “你既非东西殿弟子,却是出现在这东殿,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子时,君怀闻便已是注意到,她穿的白袍,既不属东殿,也不属西殿,这样一个女子,却是在夜色中,出现在了东殿内,他自然,会心有怀疑。 话头被猛地一堵,卫絮心头一阵气结,重重地抿了抿唇,脚步快速而转,径直向着男子而去,动作之快,仙气扬起了半缕,她便又重新站在了君怀闻的身旁: “已是深夜,西殿弟子该是早就回去西殿了,为何你还在这里?!” 男子的视线略略垂下,瞥看向站在自己身旁格外小巧的女子,只一眼,便看到了女子身上那缓缓消散的蓝色仙气。 心头一紧,眉头重蹙,君怀闻的视线下意识地便向着自己腰间挂着的木块看去。 一片平静。 木块未有丝毫的反应,便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块木头的模样,静静地挂在了君怀闻的腰间。 怎么可能会在这么个小丫头身上。 心头暗自道了一句,君怀闻蹙起的眉头放缓,再度瞥看了一眼女子那气嘟嘟的面庞,心底越发自嘲地笑了笑,不知怎的,竟是鲜有的解释了一番: “小丫头,今日是东西殿比试,两殿相通,我参看的时间长了些,回去晚了罢了。” 末了,唇角略带嘲讽地勾了勾,君怀闻的脚步再无停留,这一次,灰色的仙气一个幻化,不等卫絮再开口,已然是彻底离开。 “哎……” 卫絮话音出口不过一字,便陡然消散开去,望着男子那离开时的深灰色的仙气,诧异和惊讶瞬时泛上。 她记得,梦里那人,分明运的是黑色的仙气。 呆在原地愣住了有好一会儿,直至感觉到洒在身上的月色变得越发清冷了起来,卫絮才回过了神。 双手抬起,重重地拍打了自己的脸颊好几下,又重重地呼吸了一瞬,低声喃喃自语道: “卫絮啊卫絮,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梦里那人,明明温柔不已,怎么可能会是刚刚那个冰块男!” 咬了咬唇,让自己的思绪完全回过,女子的脚步同样没有停留,沿着小道,径直离开,往东殿内有光亮的地方而去。 东殿内,早已是一片寂静,鲜有灯火,清冷明亮的月光洒下,几近照亮了大半个东殿。 卫絮的脚步并不急,虽说这东殿她来了有几次了,却是从未好好停下来看过,此刻又是无人,她倒是可以慢慢走上一路,看个仔细,且好好寻一番,风禾所住的地方。 “……,你别得寸进尺!” “浪蹄子,我看你是忘了在我身下承欢的样子了!” “……!!!” “滚开!” 万般寂静的深夜中,声音便显得分外清晰了起来,卫絮的脚步,在走过一条小道,转过一座宫殿后,陡然停了下来。 视线,凝了重光,看向了接下去本要经过的那座规格略小的宫殿。 殿内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是因为深夜太过于寂静的缘故,显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滚开!” 殿内女子的声音瞬时提高了不少,伴随着一道而来的,是一缕呼啸而过的声响。 下一瞬,只听到一声闷哼,椅子倒地的声音同时刻响起。 卫絮的眸光变得越发凌厉了起来,眉头微蹙,两手略略抓起了自己的衣摆,脚步放轻缓,向着那出声的宫殿而去, “妈的,席绾灯!你敢踹老子?!” 男子的声音再没有了遮掩,伴着痛苦不已的音调,狠狠落下。 卫絮本要靠近的脚步,顿时停住,凌厉的眸子猛地睁大,泛起了深深的不可置信。 这里面的女人,竟然是,席绾灯?! “嗬。” 只听到席绾灯一声冷笑,暗色中,女子的手上已是腾起了妖气,径直向着方若袭去。 “老子杀了你!” 方若的声音,伴着怒吼和浓厚的杀意,同时刻落下。 第七十五章、一晚 卫絮目瞪口呆。 抓着衣摆的手也是松了开来,愣愣地看着那未有丝毫光亮的宫殿,一时间竟是未反应过来。 “砰咔——” 木制东西落地的声音分外沉闷,方若重重喘息的声音越发粗了起来。 屋内,再无人声发出,不过几个闷声,竟是瞬时间,没了动静。 卫絮愣愣地站在原地,保持着略微弯腰的姿势没有动,双眸中皆是满满的不可置信,眼睛眨巴了好几下,这才缓缓反应了过来那殿里头所发生的事情。 气息倒抽,反应过来的一瞬,卫絮已是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殿中向着殿门的方向靠近。 神绪猛地回过,卫絮再无停顿,未动用仙气,一个回身,便要离开。 转过身,却是径直望入了男子的眼。 不知何时,君怀闻已是站在了卫絮身后十步远的地方。 心头更是一惊,重重地抿了抿唇,步履悄无声息却又是极为快速,对着那满眸漠然的男子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远处阴暗处,示意他赶紧躲起来。 动作极为流畅快速,女子已是从君怀闻的身旁经过,快速向着暗色中退去。 周遭,寂静地恍若没有一个人。 直至身形退到了殿转角处,卫絮回过身,灵动且诧异的眸子眨了好几下,这才发觉了问题所在。 再一个回眼,已是看见,那个戴着面具的冰块男,竟然依旧站在原地,动都未动! 从殿内向外走来的脚步声已是越发清晰了起来,卫絮内心只觉得一万只小马驹跑过,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的男子,心头恨恨不已。 摸索着门锁的声音已然响起! 心一横,卫絮再无犹豫,脚步迅速而出,快速跑向了君怀闻的方向,纤细的手臂很快便摸到了男子的衣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重重地拽过男子的手臂,往转角处而去。 右手手臂被女子圈住,男子心头极少见地地愣了一瞬,垂下眸子望了一眼女子干净素雅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眉头轻蹙,却是,并未甩开。 门锁打开时的咔哒声已是响起,殿门,在卫絮拉着君怀闻转过角落前的一瞬打开了来。 面色阴沉的席绾灯已然看到了两道快速离开的白色身形。 自然,也是对上了君帝那双满是警告意味的眸子。 本要出口的话音,在看到君帝的示意后,陡然消散,席绾灯双手还缠绕着浅浅的妖气,看着君帝被一个女子背影模样的人给拖走,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转过宫殿墙边,又足足走出了一小段路的距离,卫絮才停下了脚步,松开了抓着君怀闻的衣袖,不满地扬起眼: “你是不是傻?” “我刚刚不是示意你赶紧躲起来,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晓你听到了那些事?” 卫絮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不少,却是掩盖不了她心头的浅怒和焦急。 君怀闻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被女子抓过的衣袖,心头倒是没了先前那般浓烈的厌恶,反倒是泛起了一丝好笑的意味,便是这一个晚上,自己同这还未知晓姓名的小丫头,竟是触碰了这般多次。 罢了,等回去,将这衣服丢了便是。 心头这般想着,君怀闻眼里的漠然倒是散开了不少。 收了视线望向卫絮,神色上一阵好笑,嘴角邪笑扬起:“你这小丫头,倒是喜欢多管闲事。” “不知道多管闲事的人,基本没有好下场吗?” 带着些打趣的意味,君怀闻的步子向着卫絮走去,身高上的优势,高大的身形将女子完全笼住,逼迫着卫絮不得不用力向后仰头看向男子。 浓厚沉沉的香气再次传入女子的鼻中,卫絮心头却是再没有了先前的情绪,知晓面前的人并非自己梦中那人,卫絮的眉眼处明显灵动了起来,眉头高高一挑,瞳仁锁紧于男子的眸中。 “那又如何?!” 卫絮脾性向来如此,爽朗且又灵巧,自然也知晓多管闲事并不是好事,可此刻这情况,她作为女子,自然知晓什么东西对女子最为重要。 “嗬。”口中一声轻笑,君怀闻垂下的视线里是一抹化不开的嘲笑,旋即瞥开眼,目光越过女子的头顶,看向了周遭寂静的环境。 末了,视线重新落回女子的面庞上,双手抱臂,嘴角轻勾:“小丫头,你多大了?” 卫絮的头依旧格外有气势地仰着,望着男子那泛着打趣光芒的眸子,脑海中一个翻腾,陡然忆起了先前,师祖也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心下一个打量,并未回答男子的问题: “在你眼里看来,我许是多管闲事了。” “但在我心里,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事。” 心绪平静而下,卫絮仰着头,声音却是实实在在认真了起来: “嗬嗬。” 望着女子看着极为稚嫩、却又是分外认真的面庞,笑声越发醇厚地落了下来,笑意中,满是好笑。末了,缓缓地摇了摇头,早就是将卫絮的话,全盘否定。 看不懂君怀闻的意思,卫絮的眉头重重一蹙,跟这男子面对面极为靠近地站着,一时间,竟已是无话可说。 双手抱臂,君怀闻面上寒笑十足,并未注意到,自己腰间所挂的木块,竟是有一瞬,发出了一丝极为细微的蓝色光亮。 卫絮则是倔强着抬着头,清澈的双眸死死地瞪着君怀闻未移开。 宫殿转角处,席绾灯的身形恍若鬼魅一般,幻化而出,隐匿在一片黑暗中,望向了远处小道上站着的两人,眼里,陡然惊诧。 君帝,竟是在同卫絮说话? 距离不短,席绾灯并不能听见两人在说些什么,也不得动用妖气去听,脚步略略退回去了一些,席绾灯背靠在墙上,眉眼间沉沉一片,双手上依旧是流转而起的妖气。 视线一个回过,看向了殿内,早就是被她打得不省人事的方若,唇边的冷笑更甚。 方若,我说过,你对我做的的一切,我皆会讨要回来! 这一晚,低沉而又清冷的月光下,变化,已然是悄然发生。 第七十六章、我帮你 清晨,天光微明,暖阳丝丝缕缕从云间洒落而下,浅金色的光芒轻轻扬扬笼罩着整座长恨阁。 澎湃的云气下,是浓郁十足的仙气,伴着金色的浅阳,清幽至极。 东西殿间那偌大的广场上,满满的皆是人,且悉数基本是西殿弟子。 众人几近将整个广场所围满,惹人注目的是,广场中央位置,空出了格外大的一块地界。 里面,只站了一人—— 君怀闻。 昨日,便是在这广场上,君怀闻发出了挑战,而今日,便是那比试之日。 未有时间界定,整整一日皆是比试时间,但若是被挑战的东殿弟子直至晚间子时都未出现的话,那便是不用比试,径直算作西殿弟子胜出。 身形格外挺拔,君怀闻的视线略略垂着,黑色的面具一如既往地泛着些许的寒意,单手背在身后,白袍随风轻扬,也是极为飘逸。 围观的西殿弟子一片安静,个个心头都是好奇,推算着,这文怀,有几成胜算能打败那东殿弟子? 唇角略略勾起,君怀闻未有丝毫的动作,漆黑的瞳仁沉寂着,视线压着,停顿了许久,深深一个眨动后,瞥看向了自己右侧的衣袖位置。 女子清澈灵动却又有些稚嫩的眸子瞬时浮现上了君怀闻的脑海。 还从未有人,敢用那般恨恨的眼神看过自己。 昨晚,那小丫头,竟是生生瞪着自己瞪了一刻钟的功夫。 末了,终是收回视线,狠狠地揉了揉她那快要泛上泪水的眸子、以及因为后仰而酸痛的脖颈,重重地嘀咕了一句:“长得高了不起啊!” 眉眼间笑意散开,对这小丫头的情绪倒是完全没了先前的漠然和厌恶,反倒是觉得越发有趣了起来,君怀闻的脚步向前,更加靠近了女子: “在你这个小丫头面前,的确了不起。” “你!” 思至此处,君怀闻垂着的视线竟是鲜有地滑过了一丝由心而生的笑意,嘴角勾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广场通往东殿的方向。 日头,已然是升起了不少,云层中,逐渐扩大的金色徐徐而落,越发温暖了起来。 广场中央位置,依旧只有风骨端端的君怀闻一人。 被挑战的东殿弟子,墨风禾,却是久久都未出现。 ………… “阿絮……阿絮……求求你……就帮我一次吧……好不好……好不好……” 比试的另一主角,此刻正在自己的舍殿中,双手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抓住了卫絮的手臂,双膝险些就要跪下去。 “就这一次……就一次……” 泪水含在眼中,哭腔满满,墨风禾似是魔怔了一般,口中不断地在求着卫絮。 卫絮坐在桌前,面色沉寂着,视线垂下,未曾开口说话。 昨晚同那冰块男分开,自己寻寻觅觅又是看了一路,这才到了风禾所住的舍殿,担心会打扰到她休息,自己便是在舍殿内一间无人的偏殿休憩了片刻,直至天色微微亮起时,才寻去了风禾所住的地方。 而风禾,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瞬时,竟是下意识地闪躲。 直至墨风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死死地拉住了卫絮,开口求她,让卫絮幻化成她的模样,替她,去接受那挑战。 “阿絮,你修习天赋本就比我高,仙力也是向来比我深厚,你定是能赢得那挑战的……” “帮帮我……帮帮我好吗?” 所有期待和希冀的情绪,已是在看到墨风禾的一瞬,悉数消散。 卫絮未曾料到,同风禾不过这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未曾怎么见面,她对自己,竟已是这般陌生的模样。 甚至,还提出了让自己替她去完成挑战这样荒唐的要求。 “阿絮!阿絮!” 墨风禾几近疯魔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卫絮的名字,双手已是死死地掐入了她的手臂中,呼吸万般急促,泪水溢满了整个眼眶。 垂着的眼眸狠狠蹙了蹙眉头,视线瞥看了一瞬风禾死死扣住自己手臂的手,深深叹了一息,声音里满是无奈:“风禾,这是作假,做不得的。” “就只一次……就一次……阿絮……你知道的……” “我爹盼我进东殿盼了那么久,现在我进来了,可若是那比试我输了,那我……那我就再也进不来了……再也进不来了……” “求求你……帮帮我……” “我们不是好姐妹吗?你帮我啊!帮我啊!” “风禾!”音调陡然拔高,卫絮陡然站起了身,双眸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你想过后果吗?!若是师傅知晓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 “你忘了吗,在墨家时,我们不是经常幻化成对方的模样?你记得吗?便是连我爹都不曾分辨出来!” 墨风禾的手依旧死死的扣着卫絮的手臂,含着泪水的双眸带着浓重的疯狂,一句又一句,逼迫着卫絮! “风禾!!!” 卫絮的眼同样睁大,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疯了一般的女子,会是那个她记忆中温柔腼腆的墨风禾。 心头被搅地一团乱,加之手臂上被风禾扣地生疼,卫絮的不快终是泛起,一个用力,便要甩开墨风禾。 “阿絮……阿絮……” “墨家,养了你那么久,你难道,不该为墨家做些什么吗?!” 见卫絮要甩开自己的手,墨风禾的眼底陡然泛起阴狠,双手依旧死死地把着卫絮,头垂下,声音阴暗而出,一字一字落入了卫絮的耳中。 卫絮半侧过的身子、以及那要甩开的手,陡然停住,一阵寒意,霎时从心头而起,几近将她整个人所吞噬。 僵住的身子足足停住了半刻的功夫,卫絮才颤抖着眼中无法置信的光,转身看向了墨风禾。 自己确实是孤儿,也是因为墨家的养育才会有今日的自己,这份恩情,卫絮自然不会忘。 可此刻,风禾竟是以此,作为一个威胁自己的理由? 这个自己当做亲姐妹的人,竟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墨风禾眼中依旧泪水涟涟,但此刻,看向卫絮的视线里,明显有了一丝未有任何遮掩的警告威胁之意。 两两相望。 足足,半晌。 直至心头所有的情绪消散,卫絮的头缓缓垂下,一道满是失望的清哑声音才缓缓落了下来: “好。” “我帮你。” 第七十七章、是他 日头渐升,天光大亮。 朗日高挂于正空,暖意逐渐升腾了上来,照地人心头越显焦躁了起来。 已是,足足半天的功夫了。 整整一个早晨的时间,比试中被挑战的那个东殿弟子——墨风禾,自始至终,都未出现。 时至午时,广场上原本聚集着打算看那比试的西殿弟子,已是散开了不少,独剩一些心心切切想看比试的人还留在了广场上。 而高楚,便是站在了那离君怀闻最近的地方。 虽说是最近,却也是隔开了不短的距离,神色切切,高楚的面上,写满了担忧。 虽说他知晓文怀兄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可不知为何,他心头总是略有担忧。 垂在身旁的手微微握拳,高楚的脚步,自始至终未曾移开一步。 暖阳的光,变得愈发浓郁了起来。 君怀闻的身姿依旧挺拔,正对着广场通往东殿的道路,脚步动也未动。 尚修本是一直站在人群后的身形,在人群减了不少后,终是显现了出来,眉眼间一片平静,远远地望着君怀闻的方,良久后,视线转过,略略收回了一些,落在了高楚的身上。 广场上人群已是少了许多,且又是格外安静,便是如此,一个靠近东殿位置的弟子在看到远处来人时,话音瞬时脱口而出: “你们瞧,东殿是不是来人了?” 随着男子的声音落下,众多弟子的眼神顿时瞪大了望看向了东殿的方向。 来者,不过三人。 且为,三个女子。 为首的,便是“墨风禾”。 “墨风禾”的身后,是祝雅,同蒙着面纱的“卫絮”。 “那可不就是墨风禾吗?” “她身后的是东殿弟子吗?” “不愧是东殿弟子,只是三人,便这般有气势!” 卫絮的脚步有些细碎的模样,像极了平日里的墨风禾,一步一步,眼眸更是略有胆怯的模样,逐渐向着广场方向靠近。 她的身后,是一前一后跟着的,祝雅同墨风禾。 卫絮并非东西殿弟子,若是出现在这里,自然不妥,所以墨风禾幻化为卫絮模样时,佩戴了一块面巾,遮掩住了自己的面貌。 整片广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东殿所来的三人方向,心头,一片赞叹。 这便是,东殿弟子啊!真真是同西殿弟子有着极大的不同! 周遭的声音自然悉数落入了君怀闻的耳中,男子始终垂着的视线,依旧是浅浅的寒意,缓缓抬起了一丝,看向了来人的方向。 眼眸,瞬时落在了为首女子的身上。 卫絮的头未抬,不过垂着视线,模样略显胆怯,小心翼翼地迈着小步,向着广场中央位置,男子的方向靠近。 “风禾。” 祝雅在“墨风禾”身后不过三步远的地方,直至看到她走到了那比试的范围内,终究还是不放心的出了声。 “墨风禾”未能即刻应声,脚步又走出去约莫四五步的模样,这才意识到祝雅师姐是在叫自己,略显腼腆地回了身,看向了祝雅:“师姐?” 双手猛地一个攥紧,祝雅的视线略过“墨风禾”,看向了远处那个静默着却是敛着气息的西殿弟子: “尽力了便好,莫要让自己……” “风禾,加油啊,你一定可以的!” 不等祝雅的话音全部落下,戴着面纱的“卫絮”脚步一个上前,站到了祝雅的身旁,打断了她的话,冲着“墨风禾”落下了话语。露出的双眸,看向她,深意十足。 卫絮心头一颤,眉头轻蹙,看了一眼祝雅师姐,再转过视线看向了墨风禾,末了,勾起一抹羞涩的笑意:“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风禾。 心头极为无力地道了一句,卫絮重新转回身子,抬步接着向那比试场地而去。 也终是在快要靠近那挑战的西殿弟子时,抬起了眼,看了过去。 瞳仁,陡然缩紧! 卫絮的脚步顿时停住原地,双眸中,满满的惊诧。 眼前的人,白袍黑发,半面黑色面具,以及,挂在腰间的,那块极为普通却又是奇异的木块。 竟然……是昨晚的冰块男?! “是……你?” 距离君怀闻还有不过十步左右的距离,卫絮神色愣住,良久后,下意识脱口而出两字。 君怀闻的视线始终是稍为低垂的模样,眸光却是一直看着了逐渐走近的女子,直至看到她停下了脚步,还极为怪异地开口说了话。 黑色的瞳仁这才完全抬起,看向了“墨风禾”。 女子格外懦弱的气息铺面而来,君怀闻的面色漠然着,未有丝毫的神色波动,漆黑的双眸淡淡然看向女子,心头勾起了一阵了然的笑意。 本以为让古不繁极为不满的弟子会是个格外跋扈的人,却没料,竟是这么一个胆怯懦弱的女子。 抬步向前走去,在“墨风禾”身前五步的地方停下,君怀闻的眸子这才好好地看了一瞬女子的样貌。 略显清秀的样貌,格外小巧的个头,竟是比昨晚那个小丫头还要矮上大半个头。 卫絮心头满是震惊的情绪,甚至都未意识到男子已是靠近,依旧愣愣的模样失着神,末了,一个抬起头,声音脱口而出:“原来是你!” 君怀闻本已是打算抬起行礼的手顿时停住,重新收回了袖中,眼底闪过一道厉稔,眉头微微一紧,视线凝了重光,望向了女子的眼眸:“你认识我?” 男子的话语一出口,卫絮的身子陡然一僵,意识到自己竟是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眼底一阵细微的慌乱,因为紧张的手背在了身后,抓住了自己的衣袍后背部分。 思绪一个灵动的转过,卫絮敛下声音,轻轻道了一句:“原……原来……你就是文怀……” 那胆怯的模样,同墨风禾一模一样。 眼底是一阵深邃的寒意,君怀闻再次深深看过女子一眼,垂在身旁的手缓缓抬起,极为规矩地行了一礼: “西殿弟子,文怀。” 神绪回过,卫絮敛下的视线里分明是一道傲然灵动的光。 文怀是吧?让你昨晚那般欺负我,正正好,今日讨回来! 便是连卫絮自己都未意识到,心头这般想时,她的眼底最深处,分明是一抹浓郁的笑意。 垂着头,抬起手,卫絮同样行了一礼: “东殿弟子,墨风禾。” 第七十八章、较量 随着两人的话音落下,两人的脚步均是向后退去,同时刻,两股不同的仙气已是从他们各自身上腾起。 如卫絮昨晚所看到的相同,深灰色的仙气,从男子的双手掌心缓缓泛出。 动作不过停顿了片刻,随后,浅黄色却是极为不均匀的仙气,从卫絮的衣袍中浅浅的流转而出。 君怀闻的视线,不过轻轻瞥过了女子体内泛起仙气,唇角的笑意,若有若无一般,勾了起来。 仙气是否纯粹,是判断一个人仙力是否深厚的最最基本标准。 面前这个东殿弟子,竟是连最基本的仙气都这般不均匀,倒是真真出乎了君怀闻的意料。 看样子,今日这比试,太过于简单了。 祝雅的视线始终凝在“墨风禾”的身上,眉头紧锁,直至看到她出手时那极为不稳定的仙气,脚步下意识地便向前踏去,惊呼低低而出:“怎么会这样?!” “卫絮”站在祝雅身后位置,面纱下的神色沉沉,紧盯住了“墨风禾”的身形,在听到祝雅的声音后,抿了抿唇,没有应声。 “风禾的仙气怎么会这么不稳定?”目光再次凝看了一眼从“墨风禾”体内扬起的阵阵浅黄色仙气,祝雅垂在身旁的双手陡然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自然仙气不稳,因为那人,不是墨风禾,而是卫絮。 卫絮本身修习的是属水系的仙诀,且通体为蓝色。而墨风禾的天生仙气,则是隶属于金系。 为了不被旁人所发现,卫絮自然要运的是属于金系的仙诀,那仙诀,虽说不是她主修的仙诀,却是因为从小同墨风禾一起生活的缘故,多多少少还是知晓一些。 一直压着的眼眸看了一眼那从自己手中流转出去的金色仙气,卫絮的嘴角重重勾起一个笑意,抬起了视线,看向了对面的人。 灵动的眸子,挑了傲然的光,望向了君怀闻。 君怀闻的气息则是一直内敛着,浅灰色的仙气不过只在他的手中流转,神色上,一片平静。 不过一个瞬间,君怀闻已是看到了女子那双极为自信傲然的眸子,心头一顿,瞬时浮现上了昨晚,那个小丫头的面庞。 明明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竟是会有那般相像的眸子? 卫絮的嘴角陡然一勾,看到文怀似是走神的模样,没有任何的犹豫,脚下猛地一个轻点地,身形向前翻腾而去,径直越过了君怀闻的头顶,单手扬起那不稳定的金色仙气,袭向了君怀闻的肩头位置。 让你长这么高!看我不给你拍扁了! 心头恨恨地道了一句,卫絮的手已是要击到君怀闻的肩头。 眉眼间一阵讽笑,君怀闻动作不慌不乱,甚至头都未抬,右手以着旁人都未曾看见的速度,瞬时抬起,那灰色的仙气,便由手中而出,缠绕上了他的肩头。 刹那间,两力已然重重相撞! 男子的眼,在那两股力相撞的一瞬,才是缓缓抬起,看向了从天而落的女子。 女子泛着仙气的手,自然已是碰到了他的肩头。 四目相对,竟是一如昨晚那般,男子的眼眸深邃沉沉,女子的眼眸纯粹灵动。 君怀闻的嘴角,竟是缓缓地勾了起来! 卫絮一愣,望着文怀那双漆黑如夜色的眸子,差些就要陷进去! 而下一刻,手中的触感瞬时让卫絮回过了神。 好烫!!! 所有的冷静情绪刹那间回到了卫絮的脑海,那压在文怀肩头上的手瞬时收回,白色的衣袍一个掠起,女子的身子重又一个翻腾,落在了君怀闻的身后。 而后狠狠地回过眼,看向了男子那一步都未离开原地的身形。 灰色仙气,分明应该隶属于土系才是,可为何,那仙气里,竟是万般的滚烫灼热? 心下一个狠狠的思量,卫絮的视线里再无戏弄的意味,认真二字,从她的心底腾起,逐渐变得浓郁不已。 君怀闻依旧站在原地,灰色的仙气重又回到了他的双手上,白净修长的手指,自然而然的垂在了身两旁。 略略侧过脸,君怀闻的声音极为清晰慵懒地落了下来,话音里,笑意同讽刺并存,皆是极为十足: “东殿弟子,便只有这般水平了?” 整片广场上,全数沉寂了下来。 两人不过才过手一招,却已是在这一招内,看出了两人的高下。 加之君怀闻这般沉敛嚣张的气势,一时间,所有人心头除却震惊二字,再无其他。 祝雅的脚步,下意识地再一次往前踏去,周身怒意十足,死死地看着了那个面具男子的方向。 她身为东殿弟子,对于他这般不敬的话语,自然极为恼怒。 西殿弟子中,不知哪个角落的哪个人,在看到这样的情景后,终是没能抑制住心头的喜意,声音高高而出: “好!!!” 好字出口,一道鼓舞人心的气氛霎时在广场上散开,大片大片叫好的声音铺散开来,不断地在广场上空响起。 “好啊!!!” “文怀兄加油!” “将他东殿弟子打个屁滚尿流!” “……” 不断的叫好声高声扬起落下,原本寂静的广场似是陡然沸腾了起来,情绪越发高涨。 西殿弟子心头早就不满了许久,如今当真是有一个人可以打败那东殿弟子,岂不是给西殿长了脸? 他们的心头,自然是高兴不已。 侧过的面庞扬起一抹淡淡然的嘲讽笑意,君怀闻眉头一挑,余光看向了身后的“墨风禾”。 卫絮站在原地,周身依旧腾着不均匀的浅金色仙气,眉头沉沉锁着,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右侧面庞向着自己的男子。 思绪一个顿住,又想起了昨晚,初遇他时的模样。 耳边是响彻整个广场的叫好声,卫絮的眸光越发冷静了下来,脚步轻动,缓缓走近了男子。 声音,同时刻响起,而这一次,她的话音里,明显调动了自己的仙气,不过一句话,却是出奇地响亮,盖过了整个广场上的声响: “我不过,是东殿弟子里头最差的罢了。” 片刻诡异的安静,旋即,广场上又爆发出了浓烈的嘲笑声。 “可便是我这最差的东殿弟子,也定要你好看!”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卫絮的周身已是腾起了完全不同于先前的仙气,气势大开,向着君怀闻而去。 第七十九章、结束吧 金色仙流,依旧是不均匀的状态,却是同先前有了极大的不同,从卫絮的体中不断泛出,层层叠叠,铺涌而来。 动作比先前已是快上了不知多少,随着那金色的仙流一个溢开,卫絮那双灵动不已的眼眸刹那间便出现在了君怀闻的眼前。 君怀闻的神色依旧未起丝毫的波澜,眼眸凝了光,重重地看了一眼“墨风禾”那双太过于耀眼的眸子,灰色的仙气由手间流转而起,瞬时将他的身形所包裹,下一刻,消散不见。 卫絮那自信的笑容陡然一僵,袭去的手猛地扑了个空,下意识地便向自己身后看去。 男子的身形,果真瞬时凝结在了她的身后。 依旧是不变的深沉面色,依旧是那双漆黑到化不开的眸子。 却是,没有昨晚那样低低邪笑的模样。 心头一恨,卫絮硬生生转过扑空的身子,两手交十,心头重重暗念起自己所还记得的所属金系的仙诀。 第三番攻击,再次而起! 她还就不信了,自己怎么可能会碰都碰不到这男子?! 泛着浅寒的黑仁再次深深眨过一瞬,所戴的黑色面具也好似折射出了冷意,嘴角轻缓一勾,直直地看着女子袭来的身形,在她即将碰到自己的一瞬,灰色腾起,重新将他包裹,旋即再次消散。 不出所料,卫絮再次扑了个空,身形瞬时停在了原地,眉头紧锁着,余光瞥看到男子的身形,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前方位置。 丝丝缕缕的焦躁,已是从卫絮的心底泛起,刷地抬起视线,再次紧盯住了男子那淡然却又阴沉的面庞。 片刻后,话语泛上满满的嘲讽之意:“怎么,西殿的人,只知晓躲?” 自然是激将法,卫絮是看出来了,这男子的速度绝非自己所能及,但若是可以逼迫着这文怀同自己交手,说不定,倒是会有些胜算。 灰色的仙气重又凝结在了君怀闻的双手上,君怀闻自然一眼看穿了女子的计谋,望着“墨风禾”那双分外凌厉的眸子,眉头轻挑,话语依旧沉稳: “激我?” 卫絮面上陡然勾起张扬的笑意,重重地抿了抿唇: “那又如何?” 言语,口气,都像极了昨晚时的那个女子。 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愈发从女子的身上散出,直直地向着君怀闻方向而去。 一丝恰到好处的笑,缓缓挂上了嘴角,君怀闻的脚步却是后退了几步,本是一直流转在双手的灰色仙气以着极为缓慢的速度,开始从他的双手蔓延,逐渐缠绕上了他的双臂,直至将他的白袍完全覆盖。 “嗬。” 再未多有言语,不过轻轻一声浅笑,君怀闻身形霎时跃起,分明,是御飞仙诀。 腾了空,君怀闻依旧是如履平地的模样,单手挥出一道简单的仙流,径直冲向了卫絮。 出手了! 肆意的笑从卫絮的嘴角散开,女子眼中再无其他,只余留下了那道腾空的男子身形,未有犹豫,抬起手便是一道仙流,直冲向了君怀闻。 周遭,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眼皆是睁大,看着那交手的两人,心头满是震惊。 震惊于这东殿弟子的傲然,震惊于文怀的处变不惊。 众人中,唯独祝雅一人,在看到“墨风禾”身形腾空的一瞬,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那腾起的身形,分明运的是御飞仙诀,风禾,是何时习得的御飞? 真正的墨风禾,正站在祝雅的身后,面纱下的神色是满满得逞的意味,本是清透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卫絮,双手也是合十,紧紧地搅在一起。 她绝不能,也绝不想,离开这东殿!!! 一切,只为了那个,自己所倾心的男子! 桀骜凌厉的笑意从卫絮的嘴角大肆泛起,带着那浓烈却又不稳定的金色仙气,已是冲到了君怀闻的身前。 蓄满了仙力的掌,刹那间推出,重重地撞上了君怀闻出手的灰色仙气。 两力相撞,再次发出一道灼目的光芒,不同的是,这一次,卫絮的手再未收回,而是奋力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袭去! 眼眸微凛,变得越发黯沉,望着女子那奋力袭来的模样,君怀闻心头不过一阵冷笑,白袍烈烈而起,身子顿时向后翻去,同时刻,抬起了一直未动的左手,加重了仙流,向着女子双脚方向而去。 眼眸狠狠一动,眼看自己无处落脚,重重地抿了抿唇,卫絮不过一个晃神,再没有了任何思考的机会,御飞仙诀,已然出口,身形瞬时腾空,站在了同君怀闻面对面的空中。 “这两人,竟是都会御飞!” 广场上的西殿弟子,在看到“墨风禾”起身站定在空中的时候,终是有人忍不住开了口。 话音里,满是羡嫉。 于修习之人而言,对这高等仙力,自然是向往不已。 眼见着女子同样腾空而立,君怀闻心头倒是泛起了一丝讶异,没想到,这看着文文弱弱的女子,竟也是个迈入了高等队列的人。 余光,瞥看了一眼那格外明亮的日头,心头沉甸甸而落下,君怀闻再无犹豫,两手全数大开,一股分外浓烈的仙气从体内翻腾而出。 “终于动真格了?” 虽然还是以着墨风禾的面容,卫絮的脾性却已是再无遮掩,单手抬起,将落在自己胸前的发重重一拨,撩到了身后,嘴角斜斜一勾,竟也是万般风情的模样。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君怀闻的脸上本还浅浅勾起的笑意陡然完全消失,下一刻,不出一言,径直出手! 本还带着笑的眼里,顿时僵住,因为卫絮已是看见,那灰色的仙流,从男子的体内而出,竟是铺天盖地如万涌潮水一般,狠狠地向着自己袭来! 那般仙力,绝非她用这不熟悉的金系仙流可以抵抗的! 眼底一阵失措,有半瞬的功夫,卫絮僵在原地久久未有动作。 那铺天盖地袭来的仙流缝隙间,她已是看到了文怀那漠然轻动的嘴角,未发出声音落了三字: 结束吧。 不,不行!她还要帮风禾,赢得这场比试!!! 第八十章、反转 待卫絮完全反应过来之时,那灰色仙流,已是有不少,沾染到了女子的东殿弟子袍,霎时灼烧出了好几个黑色的焦洞。 猛地回过神,卫絮身形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眼眸同时刻垂下,滑动着,却是一瞬间对上了那站在广场上,稍远一些地方,幻化成自己模样的墨风禾。 那双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泛着沉沉的阴怒之意,瞪看向了自己。 心头狠狠一颤,卫絮眉头蹙起,重重地咬了咬自己的唇,旋即再无犹豫,金系的仙气从她的身上完全褪去! 君怀闻的身形依旧立于空中不动,凝看着女子的动作,以及她那瞬间消散的仙气,不过一个眨眼,心头自然而然地推算出,“墨风禾”认输了。 灰色仙流气势丝毫不减,君怀闻,并未打算收手放过这个西殿弟子。 铺天盖地的仙流以着张开而后逐渐收口的姿态,已是将卫絮,包裹了起来。 那场景,映入了广场上所有人的眼中,众人皆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这东殿弟子,竟是这般不堪一击?! “风禾!!!”祝雅的声音,终是重重脱口而出,脚步迈出,双臂绷直垂在身两旁,强忍住不去出手,万般担忧的声音荡在了整个广场的上空。 双眸始终未曾离开卫絮,直至看到那西殿弟子的仙流将卫絮整个吞噬,心头这才重重一颤,因为害怕,脚步重重向后退了一步,单手死死地揪住了襟领口,呼吸都好似窒住了。 胜负已定。 所有人的心头,皆是落下这样重重的四个字,旋即,一阵叹息。 这东殿弟子,竟是这般容易便被打败了。 祝雅的眼眸中已是泛起了清略的水光,望着已是被灰色仙流包裹到不见踪迹的“墨风禾”,嘴唇重重地颤了一瞬,再无犹豫,脚步径直上前:“风禾!!!” 便是下一刻,一幕足以让所有西殿弟子记在心头一辈子的场面,陡然出现! 灰色球状的仙流中,丝丝缕缕,竟是透出了水蓝色的仙气! 第一个注意到的,自然是那离卫絮最近的君怀闻。 蓝色仙气透出来的第一瞬,君怀闻的面色陡然一变,双眸泛了冷光,漠然盯住了那出现的变化。 竟然,是蓝色的仙气。 而那本要出手的祝雅,也是在看到蓝色仙气出现的一瞬间,停住了脚步,愣顿住许久,脑海中飞速转了起来,思绪终是一个猛烈地相撞,某个点似是被突然打通,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陡然贯通了起来。 一个回身,祝雅的视线冷冷地看向了那个蒙着面的女子,声音脱口而出:“墨风禾!” 墨风禾本是一直看着空中的情状,此刻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虽未应声,却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发声的人,顿时对上了祝雅那双冰寒至极的眸子,后背一个发凉,墨风禾再未多动。 不过一个眼神,祝雅便明白了今日所有的事情,此时此刻,在空中遭受着攻击的女子,并非墨风禾,而是,卫絮! “嗬。” 鼻中冷冷哼了一声,祝雅的视线已然完全沉下,森森地看了一眼那蒙着面的墨风禾,心头的嗤讽愈发明显。 本以为,这个丫头不过是不善言辞、不擅相处罢了。 可如今看来,根本是本性太为恶劣!竟是能做出这般欺世盗名的举动来! “看样子,你是不想在这东殿待下去了。” 凉凉地对着墨风禾落下这句话,祝雅衣袖大甩,转过身去,再不看向墨风禾,视线径直望向了空中,那个真正让她担忧的女子,卫絮。 墨风禾愣在原地,只感觉阵阵寒意冲上了脑海,再散不开。 水蓝色的仙气,似是真的如水流一般,开始从灰色仙流中不断涌出,腾起了阵阵浓郁的仙气之势。 双眸凝了重光,双手收回在身旁,君怀闻的心头已是完全沉下,望着那从自己的仙流中泛出的仙气,并未多有打压,反倒是停止了运功,静静地看向了那逐渐浓厚的蓝色仙气方向。 偌大的广场上空,所有人皆是看见,那高空,一个硕大灰色仙球中,如水流一般涌出的蓝色仙气,且有着越来越剧烈的趋势。 万般的寂静中,只余留下了那空中,两股不同仙力相撞时的灼灼声响。 不过,半刻的时间。 只听得一声剧烈炸开的声响,同时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周身缠绕着极为浓郁且纯粹蓝色仙气的女子。 便是“墨风禾”。 双臂展开,身形悬空,女子的眼闭着,白色衣袍猎猎而飘,万千青丝飞扬,煞是耀眼瞩目。 直至周身的仙气略略散开了一些,只余留了浅浅的一层包裹着女子的身子,“墨风禾”的眼才缓缓地睁了开来,眸中,一片沉寂和平静,一个跃神,看向了站在自己对面二十步远的文怀。 这算得上是她来长恨阁后,第一次同旁人的比试,若说先前是为了风禾才想要赢,那现在,便是为了她自己。 这个叫文怀的男子,当真是有真真儿的本事。倒是让卫絮心头的好胜欲望完全被激发了出来。 清眸看着文怀没有动,末了,眉头一个轻挑,卫絮唇边扯出一抹干净纯粹自信笑意,声音清透,一字一字落下: “真正的比试,这才开始。” 君怀闻依旧是单手背在身后的模样,漆黑的眼深深地看过女子周身泛起的蓝色仙气,余光快速瞥看过自己腰间的木块。 依旧,一片安静。 再抬眼时,深吸了一口气,君怀闻轻笑泛起,模样反倒是无谓了起来,扬了扬手,示意“墨风禾”出招。 嘴角重重一勾,卫絮再无犹豫,流水诀由心而起,刹那间,浓郁的蓝色仙气,由卫絮的体内而出,竟是也有着宛若先前君怀闻出手时的模样。 铺天盖地的蓝色仙气,从女子的体内源源不断而出,同样凝结成了一枚仙球的模样,依附在卫絮手前不过三寸的位置,愈发浓郁了起来。 “原来这东殿弟子,竟然还留了一手!” 广场上的众人,均是看呆了眼,本以为这比试不会有任何的悬念,却没料到,竟是几番的转折! 第八十一章、是她 身形立于原处没有动,眼中带着了然自信的笑意,直至周身的仙气不再翻涌,卫絮深深眨了眼眸一瞬,双手一个灵动翻起,那凝结于手前的蓝色仙球,瞬时扬起了重重的仙气,直直地冲着君怀闻冲去。 眼里逐渐泛起了一片冰寒,男子的动作在不似先前那般自若,眸中的黑气狠狠一个沉下,身形快速掠起,往更高的方向飞去。 险险地避开了那仙球,君怀闻神色再无犹豫的意味,一个转身,便想要向“墨风禾”袭去。 “你逃不掉的。” 女子的身形,却是同样快速上升,出现在了君怀闻的身前,笑着对文怀落下这么一句话,迅疾,双手竟是快到旁人无法看清的速度,再一次重重地向着男子推出了一个仙球。 面色变得认真了起来,快速瞥看过女子那傲然的笑意,为了避开那直直而来的仙球,生生转过了身子,君怀闻的脚步踏空而踩,白袍随之翻扬,瞬时落身在了女子身后极近的位置。 卫絮本是凌厉笑意十足的眼快速转过,不等文怀的身形入了视线,那股沉重的香气,已是靠近了她,传入她的鼻中,层层叠叠。 “太慢了。” 男子的声音几近是贴在她的耳旁落了下来,同昨晚的模样不同,未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不过冰冷着落下这样一句话。 不等卫絮完全反应过来,君怀闻的手猛地一个用力,带着浓郁仙力的掌,狠狠地拍在了卫絮的后背上。 “咳——” 口中气息一个不稳,重重地咳了出来,卫絮本就是转身的姿势,在君怀闻猛地拍动下,已然是脱了气力,重重地向着高空中飞去。 “你!” 气息一个凝住,卫絮的声音不过才出口一字,便觉得大片大片的风灌入了自己的喉咙,呛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给“墨风禾”任何可以喘息停顿的的机会,身形一个消失,旋即再次出现在了卫絮的身前,声音带着厚重的音调,再次出口: “太慢了。” 眸子陡然睁大,卫絮喉咙中满满的都是风,凝了沉沉的光,望看向了男子的视线里是深深的倔强,看着男子那再次出手的动作,周身仙气大增,再无犹豫,一个反手,一个格外通透的物件从袖中滑落了下来。 瞬时紧紧地握在了手中,便是,玉骨笛无疑。 “咳咳——” 两手陡然把住了玉骨笛,挡在了自己的身前,狠狠地向着文怀攻击自己的那道灰色仙流抵抗而击。 “砰————” 两力相撞,泛出了灼灼的光亮。 所有人都是看得惊呆和赞叹,丝毫未曾看出来,接下这一击,已是让卫絮格外吃力。 女子的身形略略向着下方,男子的身形则是停在了上处。 玉骨笛出现的一瞬间,君怀闻的眉头明显蹙了起来,视线刹那间凝在了“墨风禾”手中的笛子上。 那笛子,似是在哪里见过? 抵挡下文怀丝毫不留情的一击,卫絮略显艰难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形,玉骨笛灵巧地在手中打了一个转,一个翻身,仙气凝于玉骨笛中,反身向着文怀而去。 思绪不过一个顿住,君怀闻便再未多想,所有思绪抛于脑后,望着“墨风禾”那一次又一次向着自己发出的进攻,眼角的厉光沉沉而落。 所有的耐性在一瞬间消散不见,依旧是那浓郁的灰色仙气,所有人都未看到的不同是,君怀闻手中动作异常地迅速,往那仙气中,送入了一缕浓郁的黑色妖气。 似是瞬时灵活了起来,灰色仙气陡然变得更加深沉,张扬舞爪一般,由上而下,狠狠地向着卫絮拍去! 君怀闻已是无心再比试,这一掌,足以让这女子,受到极为严重的伤。 灰色的仙流,映入了卫絮的眼中,纵然她依旧拼尽全力出手,但那已然稀薄了不收的蓝色仙气已是让她再无力支撑。 先是那重重拍在了自己后背的一掌,而后是自己无法承受的袭击,最后,是这越发浓郁袭来的一击。 便是此刻,卫絮才是真的感觉到,先前文怀落在自己后背的那一掌,已是密密麻麻泛起了灼烫的气息。 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卫絮攥紧了手中的玉骨笛,拼尽了这最后一力,仙气铺涌而出,将她整个人所包裹住。 不过区区一掌。 君怀闻的身子立于空中,看着女子眉头紧蹙的模样,一个翻手,再次狠狠地压在了那已是落下的仙气上。 暖阳高照的广场上,竟是因为君怀闻的这一掌浓郁仙气,沉沉地黑了一大片。 纵然那一掌不是打在自己的身上,可却是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好似能够翻天覆地一般的仙力! “啊——!!!” 率先触碰到卫絮的,是那先行攻击而来的仙流。 包裹着卫絮的稀薄的仙流,瞬时被吞噬,所有的灰色仙气,再未有丝毫的阻碍,全数落在了卫絮的身上。 浑身像是被火焰所包裹,狠狠灼烧起来了一般,卫絮的声音,再未有掩盖,全数恢复了自己的音调。 “阿絮!!!” 心头所有的担忧崩塌,祝雅的声音怒吼而出,目眦尽裂,万般而怒! 祝雅怒吼出口的一瞬,君怀闻平静凝望着女子的双眸顿住了片刻,却是在下一瞬,心头陡然凉了下去。 随着灰色仙流灼烧着女子的周身,一道浅白色的仙流,已然快速从女子的身上,褪了下去。 “墨风禾”的面貌,极为快速地消散开,展露出了卫絮原本的面貌。 一切,皆是入了君怀闻的眼。 卫絮那满是痛苦的面容,以及那不断往下坠落、处处泛着黑色焦伤的身子。 脑海中的某根弦似是陡然断裂,君怀闻终是忆起,那支笛子,他确确实实见过。 便是昨晚,在那沉沉的月色下,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丫头,那支笛子,端端正正地别在了她的发间。 莫名,心头竟是狠狠纠了起来,眼眸片刻失神,望着那早就是没了知觉,沉沉往地面落去的女子,眼底依旧一片漆黑。 “阿絮!!!”再没有犹豫,祝雅的脚步径直往卫絮要落下的方向冲去,她不会御飞,只得是用过这般笨拙的法子,想用自己肥胖的身躯,接住那个女子。 第八十二章、逐出 西殿弟子人群中,已是有些人因为不忍看到那女子落地时的惨状而撇开了眼。 灰色仙流的浓烈灼烧,终是让女子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只觉得思绪越发模糊了起来,后背好似被火烤一般疼痛。 闭上眼前的最后一瞬,卫絮只看到那大片大片泛着金色光亮的天空中,一个看不清面庞的白袍男子,从空中飞快向着自己冲来。 “师祖……” 口中无意识地喃喃了两字,卫絮意识瞬时而失,全身再无气力,重重地向下坠去。 便是连她手中,那死死攥住的玉骨笛,也是瞬间从她松开的掌中,脱了开去。 君怀闻第二次落下的掌还未散开,随着灰色仙流的攻击而落下,已是要触碰到卫絮,造成再次的伤害。 “不!!!” 祝雅的声音尖叫出口,泪水已然泛上了她的眼。 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是看见,那本一直立于空中的男子,鬼魅一般的身形,瞬时消失在了原处,一个现身,凝结在了那坠下的女子身后。 白袍高扬,强有力的臂膀一把伸出,从卫絮的身后,一把重重地揽住了女子。 同时刻,右手抬起,仙流而出,径直撞上了本就是他自己所使出的那一掌。 “轰隆隆——” 两力相撞,已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君怀闻的眉头少有的轻蹙了起来,单臂搂着女子,右手中仙流不停,依旧抵挡着自己先前所压下的攻击, 漆黑的瞳仁垂下,看向了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女子,心头重重一顿,君怀闻才是意识到,自己,竟是未经任何的思考,便直接出手,救下了这个自己不过才见第二面的小丫头。 卫絮的眉头蹙得极深,倚靠在君怀闻的怀中,纵然没有了意识,可那疼痛,依旧死死地缠绕着她,口中,不断地发出着冷抽的声音。 “小丫头。”话音靠着卫絮耳旁落下,君怀闻丝毫未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小丫头的关心,已是格外异常了。 搂抱着卫絮落了地,一直抵挡着攻击的手也是收了回来,径直将卫絮打横抱在自己的怀中。 君怀闻垂着头,望着女子的面庞,竟是一时间出了神,未有任何的动作。 下一瞬,玉骨笛从空中落下,正正巧,掉落在了卫絮的腹部。 一闪而过的,是一道分外细微的蓝色光芒。 祝雅眼中依旧含着满满的泪水,见卫絮被那西殿弟子抱着落了地,快步向着两人的方向跑去:“阿絮!!!” 只是,不等祝雅跑近两人,一道分外淡雅的声音,已是缓缓地由空中而落,飘扬着散开,轻轻缓缓,落在了整片广场上。 “祝雅。” 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抬起,看向了空中,那发声的方向。 凌空踏步而来的,正是,居然。 脚步一僵,祝雅停了下来,抬起眼,看向了师尊的方向,愣了片刻,才是垂下了头,应了声:“师尊。” “见过师傅。” 西殿所有弟子,这才好似陡然反应了过来,齐齐行礼应声。 这其中,唯独,抱着卫絮的君怀闻,以及那早就是被吓得瘫软在地上的墨风禾。 脚步轻缓,从空中漫步而踏来,居然的面上,噙着淡淡然清雅的笑意,不过片刻的功夫,身形落地,站在了,君怀闻的身前。 视线,却是第一瞬望看向了他怀中所抱着的卫絮,停顿了片刻,抬了眼,笑意清浅:“恭喜你,现在,你已经是东殿弟子了。” 面色沉沉,一如君怀闻先前在西殿时的模样,漆黑的眸子并未躲开居然的视线,不过深深望了居然一眼,片刻后,落了声: “弟子文怀,见过师尊。” 目的,终是达成。 “祝雅,带卫絮去养疗。”笑意翩然而落,居然的眼眸余光重又看了那状态极为不好的卫絮一眼,吩咐的话语迅速落下。 祝雅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得了师尊的令,径直往君怀闻的方向走去。 最后深深看了卫絮一眼,君怀闻倒也是未有多停顿,径直将怀中的女子,托送到了那壮实的女子怀中。 旋即快速地收了眼,敛下神绪,不再多开口言语。 居然面上,始终是淡然的神色,直至看着祝雅将卫絮往东殿方向带去,这才缓缓转过了身子,看向了整片广场上,此时此刻,那唯一一个跪坐在地上的墨风禾。 怕是所有人都已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卫絮恢复自己的面貌那一瞬间,墨风禾已然是重重地跪了下去,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知晓的,她,完了。 “墨风禾。” 居然转过身子,对着墨风禾的方向落了声,轻轻扬扬,温柔不已。 墨风禾呆坐在地上,眼中一片恍惚。 嘴角一声轻笑,也不在意墨风禾是否回应自己,居然的脚步缓缓向着墨风禾走去: “欺上罔下,望用他人之力来赢得比试,你可知错?” 话语未有丝毫的遮掩,径直便是询问。 不过从居然那温柔的话音中而说出,却是显得更加儒雅有礼。 墨风禾呆坐着,面色愣着,眸中失着神,好似根本未听到居然的声音,一句话都未说。 “墨风禾,你可知错?” 居然却是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恼意,依旧儒雅地问着话。 这一次,墨风禾似是有了反应,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居然的方向,良久后,才愣愣地开口出了声:“师……尊……” 闻言,居然面上轻轻然勾起了笑意,似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话音轻细道:“我已不是你的师尊了。” 闻言,墨风禾陡然间有了反应,本是瘫坐在地上的身子顿时跪着走到了居然的身前,仰着头,满面仓皇地看着居然: “师尊……你不要赶我离开东殿……你不要赶我离开东殿……我不要离开东殿……我不要……” “我自是不会赶你离开东殿,”居然的视线略路垂下,望着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子,眼底深处,寒光尽显,话音,却是依旧满满的轻柔: “因为从今日起,你已被,逐出长恨阁。” 第八十三章、变化 “啊——!!!” “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嘻嘻……” 西殿修习场上,一群西殿弟子正围着一个表情极为丰富、手舞足蹈的男子嘻嘻哈哈地闹着。 “真是这样的啊?” 哄闹中,一个男子笑着拍了拍那个男子的肩,询问出口。 便是中间的男子,发出了最开始的那一声尖叫,听到旁人对自己的质疑,神色陡然一变,故作神秘的模样,重重地点了点头:“可不就是!” “那个东殿弟子,就跟疯了似的,那尖叫,比我这夸张多了!” 笑着,闹着,一群人所说的,正是七天前,在那第一日的东西殿比试中,被逐出长恨阁的,墨风禾。 开口说话,且不断模仿的,正是当日在场的一个男子,周遭的人,因为比试时并不在场,此刻正听那男子的描述,听得津津有味。 阵阵哄笑,不断从人群中发出,气氛里,一阵愉悦。 人群外,并未有人看见,高楚正背着一个极为简单的行囊,穿过整个修习场,脚步略显沉重地往东边方向而去。 “不过真是没有料到,高楚竟然也赢得了比试?” 人群中依旧哄闹不已,也不知是谁,陡然间冒出了这样一句,那本是闹哄哄的人群,竟是一瞬间平息了下来,谁也未再发出声音。 “那不是……高楚吗……” 又一个人,站在人群靠外的位置,余光略略一瞥,话语一下子脱口而出。 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转过,看向了高楚的方向。 高楚本是垂着头,想要悄悄离开的脚步陡然一顿,抬起了视线,看了一眼众人,略显尴尬地勾了勾唇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未说话。 末了,不作停留,径直迈步,接着往东边方向走去。今日,是他要去东殿的日子。 不知为何,整片修炼场上,良久的寂静,再无其他声响,似是所有人的视线都看着了高楚的背影,万般清冷。 “就他那样,也能入得东殿?反正我是不信!” 又不知是谁,声音不高,却是足以让高楚听得一清二楚,这一次,脚步彻底停住站在了原地,头依旧垂着,并未转过身,那背影,阵阵寂寥。 “我看啊,八成是作弊了!” 站在人群中,那个一直手舞足蹈演示着的男子,更是一片肆无忌惮的模样,声音高高而扬,脱口而出。 刹那间,人群好似又一次活络了起来,杂言杂语,嘈杂不已,却是足以听清楚,说的,皆是高楚。 高楚的身形,越发显得落寞了起来,头垂着,一言不发,行囊背在身后,似是变得越发沉重了一般,将他的身形压下了不少。 下一瞬,一阵灰色的仙气凝结而起,一道人形已是从那仙气中幻化而出,出现在了高楚的身旁位置: “走吧。” 君怀闻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是足以,让整个修习场上的人都听见。 高楚一直隐忍着的沉沉情绪,在听到君怀闻的声音后,陡然裂开,一个抬眸,看向了那同样白袍、气息却是沉稳不已的男子。 比试的最后一日,君怀闻找到了他,告知他,他所要挑战的东殿弟子名为席绾灯,而在那场比试中,不过短短三刻钟的时间,那个女子便已是落败。 至今,高楚都无法相信,那短短的时间内,那东殿弟子,竟是败在了自己的手中? 眼眸略略侧过,君怀闻的余光瞥看了一眼身后那重新又安静下来的众人,再无停留,径直迈步,往东边方向而去。 声音却是沉沉地扬起,落在了整片修炼场上: “连入东殿的资格都没有,你们竟还有脸这般嘲笑别人?” 话音,分明是对着那西殿所有弟子而言。 高楚的眼眸里满是震惊,猛地抬起了头,看向已是走远了的文怀,心中,万般滋味。 对于文怀那样自信沉稳,却又有着桀骜的人而言,他的心中,终归是羡慕不已。 深深吸了口气,一个笃定的笑意翻涌在嘴角,高楚的视线再无先前那般落寞的情绪,高高扬起了头,再未看向身后的人,跟着文怀的方向,同样往东边方向而去。 无论如何,如今他入了东殿,自是要对得起这个身份! 谁也未看到,修炼场最角落的位置,席绾灯大半个面庞隐在了阴暗中,周身泛着阴寒的气息,一双寒意十足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高楚离开的方向。 满眼里,是赤裸裸的不甘心。 因为君怀闻的一句话,自己便在那比试中,败给了这个白痴小子,也是因此,再也无法时时刻刻看见居然。 那个,对谁都是温柔不已的,居然。 —————————————— 东殿内,居然和古不繁所住的简雅居所,清雅淡然,一片幽然寂静。 院内未有一人,不过偏房内,躺着到今日依旧未醒来的卫絮。 面色早就是恢复了一片正常,女子缠裹着纱布的手放在了腹部,眼睛紧闭,沉沉睡着。 足足半晌的功夫,院外,终是传来了声音: “她怎么样了?” “还未醒。” “不会……” “不会的。” “这个文怀,当真是下手没轻没重的!等明日他正式入了东殿,你定要说他不可!” “嗯,好。” 询问且焦躁的,自然是古不繁。 沉稳且温柔的,自然是居然。 脚步不停,古不繁已是径直往偏房而去,手刚触碰到偏房门的一瞬,却是又停了下来,一个回眸,看向了居然。 眉头轻蹙着,尝试着落了声: “师兄。” 私下里,古不繁依旧喜欢唤居然师兄。 身形已是转过,向着主屋方向走去的居然顿时停住了身子,回过眸,看向了古不繁,眉头温润的挑了挑,视线里满是温柔的询问。 “师兄,将卫絮留下来吧。” 斟酌再三,古不繁依旧落了话,声音压得极低,却是字字,都泛着触目惊心的意味。 居然面上的笑意,陡然消散,眼眸凝望了古不繁许久,终是缓缓地转回了视线,脚步抬起,向着主屋方向走去。 “不繁,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可我实在不忍心看那孩子……” “没有可是。” 第八十四章、求情 清眸,霎时黯然了下去,古不繁本要推门的手也是缓缓垂下,望着居然逐渐走远的身形,几次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几次,都没能再说出口。 “不繁,你记住,那个孩子,是师尊的,我们改变不了,更是碰不得。” 脚步即将迈入屋内的一瞬,居然少有的完全沉下了面色,背对着古不繁的方向,轻幽的声音,缓缓落下,一字一字,却是带着了足够的分量。 碰不得。 古不繁当然知晓,无论自己有多喜欢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卫絮,终归是师尊看中的人。 总归,是那碰不得的人。 一个转手,古不繁再未犹豫,推开了偏殿的门,径直往里走去。 碰不得,便碰不得吧。 心头一声深叹,古不繁反手,将偏房门,缓缓重新关上。 居然本该迈入主屋的另一只脚,却是没有动,撤回了已是迈入屋内的脚步,站在屋门前良久,向来清雅的眸子里,是深深的无奈。 他如何不知晓,卫絮那个孩子,有怎样的修炼天赋,又如何不知晓,她若是修成,会成为仙界怎样的传奇所在。 他自然知晓,可师尊,同样知晓。 “醒了?” 古不繁的视线刚投看向卫絮所躺着的方向,便对上了她略显茫然的眸子。 心头一紧,古不繁眼底流过一缕暗沉,她不知晓,自己同居然的对话,这孩子听到了多少。 “师叔……”卫絮本是躺着,看见古不繁进来,伸手想要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古不繁眉头一紧,脚步略略走上前,声音里是一贯的冷然:“不用,躺着吧。” 动作一顿,卫絮倒也并未再多执意,收回了动作,撑起身子半坐了起来。 动作幅度并不大,卫絮却是一下子顿住了,垂下眼,望了一眼自己依旧裹着纱布的双手,脑海中一个凝神,浮现而上的,是谷尘那清冷的面容。 “觉得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适?”迈步在床榻边坐下,古不繁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却是明显透出了关切之意。 望着双手的视线陡然抬起,卫絮笑意一个漾开,重重地点了点头,眼里满是绽开的光亮:“嗯!没事了,多谢不繁师叔关切!” 缓慢且重重地点了点头,古不繁的视线快速略过卫絮的面庞,旋即移开看向了别处:“无事就好。” 顿住了片刻,声音依旧清冷而落:“等多休息两日,身子养好了,再回去忘尘屿。” 私心里,古不繁自然是希望这孩子可以在东殿待久一些。 眉眼带笑,卫絮唇角满是融融暖意,轻快地应了一声:“我身子已经好了,不繁师叔不用担心。” 双手端正地摆在腹部位置,古不繁的神绪略略沉着,没有即刻说话,心头斟酌着,该是说些什么才好。 “师叔……”不等古不繁开口,卫絮却是先落了声。 抬了眼,古不繁望向卫絮,本要开口的询问咽下:“嗯?” “这次的事情,同风禾没有关系,是我……是我想要参加那比试,所以替了她……” 覆在锦被上的手缓缓攥紧,卫絮还是开口落了声。 她当然清楚,比试落败,自己替了风禾的事,一定已是被师傅和师叔知晓。 闻言,古不繁的眉头陡然一沉,本是端正坐着的身子一个转过,清眸中厉光直直地看向了卫絮,神色瞬变,气息陡然而动,镇住了卫絮本要接着说下去的话。 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卫絮小心翼翼地瞥看了古不繁一眼,旋即垂下了视线,再不开口。 深深看过卫絮一眼,古不繁一直坐着的身形站起,脚步向着桌前方向走去,出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墨流缓缓流转,将那茶水缓缓腾热,端在了手中,这才转过身子,看向了卫絮。 “卫絮,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撒谎了?” 一针见血。 端着茶盏的手略略一紧,古不繁身子往后靠去,倚在了桌子边上,声音里是满满的严肃。 卫絮的头垂得越发厉害,攥着锦被的手越发用了力,却是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见卫絮没有开口出声,古不繁抿了一口茶水,深深看了卫絮一眼,并未打算再接着待下去,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瞬时转身,径直便要离开。 “师叔!” 卫絮略显担忧的声音再次出口,一个直身,望向了古不繁要离开的方向,“不繁师叔,弟子知晓错了,弟子不该替风禾去比试,若要惩罚,弟子愿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古不繁的怒意已然是大增,身子带着凌厉的风转过,视线凝了重光,狠狠地剜向卫絮,“你一力承担?!” “你可知道你此番犯了多大的错误?!” “你又拿什么来一力承担?!” 古不繁的声音并不高,话音却是足够有分量。 “我……” 话头一窒,卫絮出口一字,便再也未曾说下去。 屋内,气氛一片僵硬,古不繁的视线万般厉稔,卫絮的眸子则是垂着,切切的自责。 半晌,视线再次看过卫絮那伤戚的状态,古不繁心头终是不忍,虽然声音依旧严厉:“墨风禾,已经被,逐出长恨阁了。” 刹那间,卫絮的头猛地抬起,死死地盯住了古不繁的面盘,呼吸都好似停住,满眼的不敢相信。 直至对上了古不繁那双万分笃定的眼,这才陡然反应了过来,再无犹豫,一个起身,不顾自己双手上还泛着浅浅的疼痛,赤着脚,快步走到了古不繁的跟前。 “师叔!弟子才应该是这次事情的过错者,风禾她虽有错,但不至大错,您,您不要赶她走。不要赶她离开长恨阁……” 言语间,卫絮不过只着了一身素衣的身子竟已是重重地跪了下去:“求师叔,收回成命!” 神色一黯,古不繁的视线垂下,看着女子五体伏地的模样,紧蹙的眉头下,眸子里满是对卫絮不争气的怒意。 “求师叔,收回成命!” 没有听到师叔的声音,卫絮的头再次重重向下磕去,狠狠地撞在了青砖地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第八十五章、偏偏 “卫絮啊卫絮,你这孩子,教我说什么好?” 眼眸重重一闭,古不繁扭开头,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奈。 全身匍匐着趴在地上,卫絮死死地咬着唇,眉眼间,满满的皆是担忧。 那担忧,悉数都是对于墨风禾的关切而生。 “求师叔……收回成命……” 末了,卫絮的话音泛着略略的颤抖,却是第三次,落下了同样的一句话。 眉头重重一蹙,古不繁的手按在身旁的桌上,死死地扣住了那桌子的边缘,片刻后,才陡然睁开了眼,望向了跪在自己脚边的女子,眸中微光颤抖,抿了抿唇,声音越发严肃冰冷: “卫絮,你如此替墨风禾求情,她知晓吗?” 垂着头,按压在地面上的双手依旧死死的扣着地面,卫絮沉了片刻,清晰出声:“风禾于弟子而言,是姐妹之情,手足之亲。弟子所做,不需要她知晓。” “你可曾想过,若是位置互换,她是否会为了你,跪在我的面前求情?” “……” “你可曾想过,纵然她知晓了你做的一切,她是否会感激于你?” “……” “你可曾想过,她在被逐出长恨阁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连续的发问从古不繁口中个落下,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撞在了卫絮的心头。 所有的不确定,似是在一瞬间从卫絮的心头泛出。 思至风禾这几次见面时同自己的态度,第一次,卫絮对那个温柔腼腆不已的姐妹,有了深深的不安。 她竟是无法确定,不繁师叔的这些问题,是否真的会有一个暖人心的回答。 见卫絮良久都未开口说话,古不繁的脚步略略后退,视线正看向了卫絮,声音万般沉重清晰: “你的师傅,开口说要将墨风禾逐出长恨阁的时候,她说的话,所有在东西殿广场上的弟子,皆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 “卫絮,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 “啊——————!!!” 刺痛耳膜的尖叫声,几近响彻长恨阁整片云霄,广场上,寂静一片,所有人的视线均是看着了居然同墨风禾的方向。 耳中,是墨风禾那声极为刺耳的尖叫。 “不……不可以……不可以……” “师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沾染了尘土的双手,猛地用力往前扑去,想要一把抓住居然的衣摆,却是一瞬间,被脚步后退的居然所躲开。 白袍男子眼底是旁人所看不见的十足寒意,静静地望着女子疯魔一般的模样,听着她那万分刺耳的声音,始终温煦的面容未有变化,缓缓转过身子,便要离开。 “卫絮……” 下一刻,墨风禾所有胡搅蛮缠的声音瞬时消散,陡然阴冷冷地落下了卫絮的名字。 居然的脚步顿时,未有回身,不过略略侧过面庞,余光瞥看向墨风禾的方向。 君怀闻站在距离居然不过十步远的地方,眸光低低地压着,看着那个面纱早就是掉落在地上的、露出了原本样貌的弟子,眼中黑晕散开,却是莫名地落下了心。 原来那个小丫头,叫卫絮。 “卫絮……” “卫絮!!!!!!”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偏偏是你!!!!!” 女子的声音时小时大,对着面前空无一人的空气,疯了一般,拼命地叫喊着,却是只有这样一句话: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偏偏是你卫絮? 若是没有你被师尊注意,若是没有你入得东殿,若是没有你的席位被罢,若是没有你的优秀…… 若是…… 没有你…… 该多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双手疯了一般,死死地抠着地面,末了,墨风禾竟是发出了疯魔的狂笑,那一身白衣,早就是被地上的尘土,沾染得一身狼狈。 极为少见的,居然细微地叹了口气。 墨风禾天资不够,他是知晓的,但他总想着,若是她能够努力些,便还是能弥补上这段差距。 可没有料到的是,她非但没有努力的觉悟,更是,做出了这千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竟是让卫絮,替她去比试。 仙力不够,自是可以通过修炼来弥补,可是品行不端,便是那绝无法容忍的事! 收起瞥看向墨风禾的余光,居然再无停顿,脚步径直离开,从君怀闻身旁离开时,顿住了片刻,落了音:“你,跟我来。” 君怀闻的头垂着,未有多停顿,抬步,跟上了居然的步伐。 “卫絮……卫絮……” 墨风禾的口中,似是只剩下了这最后两个字——卫絮。 天色,已然是逐渐沉了下来,见比试结束,有不少西殿弟子,都是重新往西殿而回。 只留下了极少数的人,带着了满满看好戏的心情,依旧看着那个趴在地上,口中不停地低喃着,满身狼狈的女子。 到后来,便是那些离墨风禾近的一些人,也是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日头西落,暖阳缓沉,余晖似是温柔不已,轻轻地洒落在了长恨阁上。 同样,落在了东西殿间的广场上,落在了一身脏乱狼狈的墨风禾身上。 可却是,再无法照到她的心里。 还停留在广场上的弟子,终是开始三三两两往回走去,大致心头都在想着,今日回去,怕是又有了新的谈资了。 踏着那浅橙黄色的余晖,古不繁的脚步沉稳不已,走到了墨风禾身前,十步远的地方。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长,正正巧,遮挡住了墨风禾那趴在地上的无力身形。 眼底一阵凌厉,古不繁单手把住自己极少会系的腰间墨色腰带,声音里未有丝毫的容忍之意: “墨风禾,走吧。” 墨风禾垂着头,口中依旧低喃:“卫絮……卫絮……” 眼眸一凉,古不繁再未犹豫,将那腰带从腰间抽出,瞬时幻化成了一把软剑,向着墨风禾的方向袭去。 “卫絮……”墨风禾丝毫没有反应的模样,直至那墨色的软件缠上了她的身子,她才猛地抬起了眼,对着古不繁的方向,重重地高喊了一句, “卫絮!!!!!” 第八十六章、交换 古不繁的眉头狠狠一皱,视线凝了重光,紧紧地盯住了墨风禾。 双眸中一阵恍惚,墨风禾丝毫未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纵然已是神志不清,却依旧疯魔一般发着颤。 墨色软剑,缠绕着墨风禾逐渐收紧。 终了,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墨风禾陡然完全趴下,眼底,一阵失神。 “阿絮……” 声音逐渐压低,墨风禾的眼角,缓缓流出了一滴泪。 “我恨你……” 三个字,几近是吞咽在口中说完,那眼角的泪,也是一瞬间落在了地上,消失不见。 古不繁的神色万般沉切,视线落在墨风禾的身上,心头的怒意久久未散开。 这个女子,让卫絮替自己比试。 卫絮受了那般重的伤,她非但没有丝毫的关切,竟还责备于她,这般心思,已经是非常人所有之恶。 心机森切,品行不端。 这样的人自然再无留在长恨阁的可能! 怒意一个翻腾,手中动作再无停息,一把锁紧了那墨流软剑,幻化成了铁锁方笼的模样,将墨风禾关在了其中。 周遭,还有一些零星的西殿弟子,望着古不繁的动作,神色都是切切不已。 脚步轻点地,带着锁着墨风禾的笼子,径直腾了空,回眸的一瞬,厉声落下:“以后若再有弟子胆敢欺上瞒下,妄图不择手段以夺取任何的不正之胜,绝不轻饶!” “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众人做礼应声,丝毫不敢多有言语。 ………… 呆坐在床榻上,卫絮本是一直坐直的后背,陡然间重重松懈,视线垂着,久久未动。 古不繁依旧站在离床榻稍远的桌前位置,神色沉沉,望着不说话的卫絮,面色越发暗沉下。 “这便是,你当做手足的姐妹。” “便是你掏心掏肺所对待的人。” 不繁师叔的每一句话,都似毒针一般,狠狠地扎在了卫絮的心上。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一直垂着头的卫絮才缓缓出了声:“我知晓了。多谢不繁师叔。” 声音里,未有任何的波澜,出奇地平静。 重重地抿了抿唇,古不繁心底里是说不上的怒意,对卫絮再无言语可劝,一个转身,再无停留,径直离开,独留下一句话: “你自己斟酌,等身子好了再离开吧。” “是。多谢不繁师叔。” 卫絮的声音依旧是轻轻浅浅地落了下来,头未抬,一直攥着锦被的手却是没了气力,松松地垂着。 极为重力叹了口气,古不繁收回看着卫絮的视线,一个转身,大步离开了偏房。 吱呀两声,门打开又关上,房内,瞬时只剩下了卫絮一人。 身子重重地松懈了下来,完完全全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卫絮的面庞隐匿在了阴暗中,久久未有声响。 “为什么偏偏是你卫絮?!” 这一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卫絮脑海中盘旋,甚至,连风禾说出这句话时的模样,都已是勾勒在了她的心头。 “风禾……” 一直极为安静的偏房内,终是回荡起了卫絮的声音,低低深沉,万般悲戚。 ———————————— “文怀兄!这东殿当真是同西殿大不同!你看那楼宇!还有那长生塔!”脚步跟在君怀闻的身后,高楚的眼中满是新奇,不停地打量着这东殿各处殿宇的模样,口中赞誉不绝。 君怀闻自始至终都未开口说话,不过脚步稳重向着东殿长生塔方向走去。 “原来这就是长生塔!”随着两人逐渐靠近了长生塔,高楚的眼眸顿时一亮,惊喜的话语脱口而出。 君怀闻的脚步却是陡然顿住,一个侧眼,看向了身后男子的方向。 本还一直说着话的高楚,在回了眼看到君怀闻停下脚步望向自己视线的一瞬,顿时噤了声再未扬言。 气氛愈发沉默了下去,足足有半刻的时间,君怀闻的脚步才又重新迈开,向着长生塔方向走去。 高楚的脚步顿在原地,无奈地撇了撇嘴,轻叹了口气,这才跟上了君怀闻的脚步。 一前一后,倒也是并不急快,走了也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两个人这才来到了通往长生塔的主道上。 笔直的通道,不过一眼,便能望到那长生塔入口。 纵然这距离不短,却也是足够君怀闻看清,那个站在长生塔入口处的、身姿绰约曼妙的女子,便是席绾灯。 自然,高楚也是同样看见了。 脚步陡然顿住,高楚险些就要往后退步。那个女子的面容,他自然记得格外清楚,清雅同妖娆并存的绝色女子,他想要不记得也是难。 君怀闻的脚步不过顿住了一瞬,便又接着往前走去。 同时刻,席绾灯的身形也是缓缓而动。 相向而行,君怀闻的脚步未有任何的迟疑和停留,一身沉甸甸的气息,阵阵漾开。 不同的是,望着君怀闻的席绾灯,脚步却是逐渐缓慢了下来,直至停下。似是等着君怀闻向自己走来。 两人,终是在这主道上相遇。 薄凉至极的视线缓缓挑起,席绾灯的眉头微微一动,视线略过君怀闻,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方向,旋即抬起头,伸出手,撩了撩自己落在身前的发,嘴角笑意翩跹,冲着君怀闻而落: “阿怀。” 谁也未看到,席绾灯眼底最深处,那抹冰寒却又苦涩的光。 君怀闻本未有任何停留打算的步伐,在对上席绾灯的视线,听到了她的话语的一瞬,却是依旧没有停顿,径直往前走去。 越过席绾灯的身旁,丝毫未将她放在眼中。 陡然的慌乱无措从席绾灯的眼中划过,女子再次深深看过远处的人,一个回身,白袍旋转着扬起了一阵风,声音重重而出: “阿怀!” 这一次,君怀闻的脚步确实停住了,但一股名为阴寒漠然的气息也是同时刻从男子的身上升腾而起。 背对着席绾灯,君怀闻带着面具的面庞低低垂下,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却是并未应声。 嘴角略略一勾,席绾灯的声音却是越发轻柔了起来:“今日,我便离开东殿了。” 第八十七章、动怒 “嗯。” 良久后,君怀闻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在东殿,千万照顾好自己。”席绾灯的语气状似格外轻松的模样,笑着落了声。 “嗯。” “我回去等你,” 席绾灯的话音,一句比一句温柔,竟也是显示出了娇柔女子的一面。 这一次,君怀闻没有应声,脚步再无停留,径直往长生塔的方向走去。 女子的神色一顿,逐渐垂下了视线,旁人所看不到的眼神里,是沉沉浮浮的阴暗。 她自然是看到了那个,走在最后头的男子的身形,那个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方若。 而自己所说的话,悉数不过是为了说给那方若听。 很快,高楚的脚步也走到了席绾灯的身旁,略有停顿,高楚完全不敢看向席绾灯,双手猛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子,头都未抬,径直往长生塔那处走去。 很快,一前一后,君怀闻和高楚两个人已是走入了长生塔,再不见身影。 待女子再次一个转身时,席绾灯阴沉的眼眸中,已然映入了方若的身形。 不等她完全反应过来,男子已是极为粗暴地一把重重地扼住了席绾灯的脖颈,单手大掌狠狠地掐住,好似下一瞬就要将女子杀死。 随着方若动作中的狠意倾泻,女子的头也是随着他的手被迫抬起,视线直看向了男子那双满是杀意的眼,心底深处,却是森森的阴寒。 “怎么,那日的苦头,还没吃够?” 席绾灯脾性向来如此,对于自己厌恶的人,从未好言相向过,纵然此刻被方若扼在手中,却是依旧嚣张不已。 一句话,狠狠地戳到了方若的痛处,扼住席绾灯的手猛地一把用力,将女子重重地高吊而起,一双本是一直温润大方的眸子里怒火中烧,再没有丝毫的理智可言。 比试的前一晚,这女子非但不从,更是对自己大打出手,将自己打晕在那宫殿中。 原本以为着伤痛不重,过个一晚便好,可足足,过了七日,直至今日,方若才是真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自己,被席绾灯打伤后,竟是,不举了! 一想到这事情,方若的心头便是无法平息的怒意,大掌猛地用力,死死地扼住了席绾灯,狰狞的面庞几近靠上了女子的面: “席绾灯,你究竟对我做什么了?!” 字字咬牙切齿,方若那令人泛呕的气息落在席绾灯的面上,直教席绾灯心头恶心不已。 “咳咳……” “怎么,咳……” “我做了什么,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随着略显艰难的话音落下,席绾灯的眼带着万般的讽刺意味,一个垂下,狠狠地瞥看向了方若下身位置,末了,口中几近嘲讽的笑意落下:“像你这种色欲熏心的人,不能人事,才是最好的结果……咳咳咳咳……” “席绾灯,我杀了你!” 大掌顿时用力,拖拽着席绾灯的身子已然完全离开了地面,方若的眼中一片通红,死死用力扼住了席绾灯的脖颈,杀意倾泻而出,再无犹豫。 眼底一阵阴沉,对于方若这样的人,席绾灯若是动用妖力,他定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可她此刻要做的就是,赌! “咳咳咳……咳咳……” 口中不停地咳嗽着,身子被方若完全拽离了地面,席绾灯的身子不停地扭动着,双手也似是没有气力一般,毫无作用地拍打着方若的手。 “去死吧……去死吧!!!!” 方若所有的心绪早就是被吞噬地一干二净,从知晓自己不举开始,对于这个女子的恨意便再未停息过。 “方若……你倒是试试……在这长生塔前杀了我啊!” 拼尽力气从口中吐出这样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语,方若并未注意到,席绾灯嘴角,那一抹万般深邃的笑意。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方若!你在做什么?!” 下一刻,严厉不已的声音从方若的身后响起,带着了浓厚的厉稔之意。 随之一道而起的,是白袍男子猛然扬起的白色仙气,没有任何的心软,带着了浓重的力道,狠狠地撞击在了方若的手臂上。 瞬时间,形势大变。 身子没了支撑,卫絮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眼底里一片惊恐的模样,单手捂着自己喉咙的位置,惊慌失措地从方若身旁逃离,奔向了来人——居然的方向。 身形跃过,女子的双手,竟是真的如她所想的那般,抱住了居然的臂膀。 “师尊救我!” 出手的一瞬落下了话音,抱住了居然臂膀,是席绾灯完全没有料到的,心绪一愣,再未说其他。 被居然的仙气袭到,方若只觉得手臂顿时失了知觉,身上一道无形的力量重重压下,竟是逼迫着他重重地跪了下去。 “方若!”居然鲜少动怒,千百年都不见得会发一次火,但此刻,所有的严厉和怒意,皆是从面上表现而出,“你在做什么?!” 面对着居然的方向跪着,方若喘着粗气,丝毫没有了平日里大方端端的模样,眼中布满了血丝,瞪看着席绾灯,始终未开口说话。 “师尊……弟子不过同大师兄因为比试的事情争论了两句……他便对我……”双手紧紧地抱着居然的臂膀,席绾灯的眼中满满的皆是害怕,话音里是浓郁的哭腔。 是了,席绾灯赌对了。 她知晓的,今日是君帝和那男子的授礼仪式,师尊是定会来这长生塔的。 且她敢笃定的是,这方若为了面子,绝不会在师尊面前开口提及自己不举的事情。 极为明显,方若的神色,在听到席绾灯的话音后,更是因为怒火而涨得通红,死死地盯住女子,眼中是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师尊……”席绾灯的手紧紧地抱着居然的臂膀,口中哭腔一个倾泻而出,身子似是格外害怕地往后退去,躲到了居然的身后。 “方若,许是为师对你太过纵容了,如今,你竟是都敢在东殿撒野了?!” 居然的声音厉厉而出,少有的万般怒火。 第八十八章、罢黜 气息重重地喘着,方若跪在地上,两手垂在身旁,在居然面前,隐忍着心头冲天般的杀意,死死地看着席绾灯。 席绾灯两手死死地扣住居然的手臂,躲在了他的身后,在居然看不到的地方,女子漂亮的丹凤眼中,是翻腾的暗流。 “方若!”居然的怒意愈发高扬,见他久久未应声,声音高起,带着仙流,狠狠地撞在了方若的肩头。 一个闷声,方若的身子使不上丝毫的气力,重重地侧倒下去,眼眸,却是依旧死死地盯住了席绾灯。 居然身姿挺拔,白袍随着清风高扬而起,发髻上的水玉簪透着阵阵的仙气,向来温润的桃花眼里是冰寒的凌厉: “如今都是敢对同门弟子下以毒手,你这个大弟子之位,怕是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倒下的身子猛地一僵,方若的视线终是缓缓看向了居然,狰狞的面庞上,竟是出奇的隐忍之息。 “师尊。” “这个女人,来东殿,是为了窃取通灵玉的!” 事实上,方若在东殿几百年的时间,从未听过什么通灵玉,一开始,不过便是看席绾灯有几分姿色才作意骗她。 事到如今,自然再不用隐瞒。 眸色重重一顿,居然的脚步略略上前,脱开了席绾灯挽着自己的手,在方若的身前停住,视线居高而下,望看向了方若的面庞: “通灵玉?” “如今你不仅会伤及同门,更是会这胡编乱造了?!” 居然的怒意不减反增,眼底的寒意悉数泛上,漠然地看着方若的面容,声音里,厉稔同凉意并存。 “弟子所说句句属实!席绾灯她亲口告知弟子,她并非真心来东殿真心求学,她是来找东殿的通灵玉的!” 嗓音略显沙哑,方若满面不服的模样,纵然侧躺着,身子却是挺得笔直的模样,迎上居然的目光,未有丝毫的闪躲。 被居然的手臂脱开,席绾灯双手轻僵了一瞬,旋即很快恢复了正常,望着稍远些的地方,居然的那卿卿然宽厚的背影,瞳仁陡然缩紧,声音瞬时散开: “师尊明鉴!弟子根本不知晓大师兄在说些什么!” “弟子不过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东殿,大师兄拦住弟子谈及比试的事,对弟子万般嘲讽。” “弟子气不过,便冲撞了几句,大师兄便一把扼住了我的脖子……” “弟子……” 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席绾灯的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袖,重重地抽了抽鼻子,眼眶早就是泛了红,神色上,满满的皆是不安和害怕。 “席绾灯!!!” 方若怒目而睁,眼眶已然欲裂的模样,怒吼着喊出了席绾灯的名字。 动作和神色极为到位的缩紧了起来,席绾灯害怕地往后退去,哭声已是泛泛而出, 居然始终冰寒的眸子里,是森森的怒意,听着两人的话语,再无斟酌,一个抬手,仙流涌出,瞬时封住了方若的口鼻,让他再无法说出话来。 眸子陡然睁大,方若抬起眼,望着居然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再不顾礼仪,一个奋力便要起身,却是一瞬间,感受到了师尊十足厚重的仙力,旋即又重重地跪了下去。 “即日起,你的大弟子之位,罢黜!” 再未有任何的犹豫,居然神色冰寒地望着跪着的方若,手中快速扬起一道仙气,流转着覆在了方若的身上,不过便是眨眼的功夫,那本是着在方若身上,绣着浅金色莲花纹的大弟子袍瞬时消散,幻化为了最普通的东殿弟子袍。 “卒光居,禁闭一百年!” 垂着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袍消散成最简单的弟子袍模样,未待方若反应过来,居然的第二句话已然狠狠落下。 再抬起眼时,面前哪里还有师尊的身形,只剩下了席绾灯,那红着眼眶,却是有着阴暗神色的面庞。 口鼻处的仙气依旧未曾消散,身上的重压同样未退去,方若的眼中是满满的杀意,却还是只能跪在地上,望着席绾灯的神色由满满的柔软,逐渐变为阴暗。 “我说过的,有本事,你就在这长生塔前杀了我。”脚步缓缓踱到了方若的面前,席绾灯的动作极为快速,纤纤细手一把便扣住了方若的下巴,狠狠往上掰去,音调里一片阴寒。 “不过现在看,你是没那个机会了。” 终了,落下这最后一句话,席绾灯的手中腾起了一阵浓郁的妖气,恍若一条带着灵性的小蛇一般,蹿入了方若的耳中。 得逞的阴毒笑意挂上嘴角,席绾灯挑了挑眉头,略略弯下了腰,靠近了方若,吐气如兰,开口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方若,我说过的,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掰着方若下巴的手陡然一松,女子再无停留,转身,未有丝毫的留恋,径直往外离去。 独留下,方若一人,万般狼狈地跪在了长生塔前,再无往日风华。 长生塔内,高楚看着始终站在窗口未动的君怀闻,心头几番好奇,终是靠近了他,新奇地问了话:“文怀兄,你在看什么呢?” 君怀闻所站的窗口,正对着的,正是长生塔前他们来时的方向。 站在了君怀闻的身旁,高楚微微眯了眼,仔仔细细地看上了好久,却是什么都未看到,回过眼,皱着眉头再次看向了君怀闻。 君怀闻神色上一片漠然平静的模样,因为戴着面具的缘故,总是不得看出他的神绪来。 半晌后,君怀闻的眼才收了回眼,深深地闭了一瞬,余光瞥看向身旁的高楚,声音略略带了笑意: “没什么,不过是一条被欺负的狗罢了。” “狗?哪里有狗?我怎么没看见?” 高楚瞬时泛起了好奇,身子重新向着窗外探去,却依旧什么都未看见。 唇角难得地泛起了丝丝笑意,君怀闻的脚步转过往内走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未再多说什么。 高楚一脸茫然的模样,再次往外看去,眼睛睁大又眯起,眯起又睁大,末了,终是放弃了去探看,回身跟着君怀闻一道走去,口中却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喃喃道:“东殿内,可以养狗的吗……” 第八十九章、仙器 偌大的东殿内,依旧一片祥和安然的模样,天光清亮,暖阳轻扬。 没有人知晓,席绾灯的身形,已是从落霜殿而出,逐渐远离了长恨阁。 也没有人知晓,东殿大弟子方若,被关卒光居的禁闭足足一百年。 更是,未有人知晓,在新弟子的授礼仪式上,那个叫做文怀的弟子,成为了东殿中,第三个穿上了大弟子袍的人, 将衣服一件一件穿戴妥当,最后将靴子穿好,一道又一道,极为缓慢地将绑带绑好,卫絮的眼眸敛着,视线落在了自己绑着纱布的双手上。 气息,越发微薄了起来。 她还能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陪着不敢独自一人睡觉的墨风禾入睡,醒来时,帮着不会穿鞋的她系绑带。 再后来,墨风禾也会打趣一般,帮她系绑带。 深深的无奈泛上了卫絮的心头,本该很快系好的绑带竟是足足系了许久才是完全好,一个起身,白色衣袍飘然垂地。 卫絮回过身,开始认真仔细地折叠起了自己所盖的锦被。 “咕隆——” 笛子落地的声音格外清脆,卫絮一愣,眉头轻蹙着垂下了视线,看向了那从锦被中掉落在地上的玉骨笛,轻叹了一口气,捡了起来。 视线格外轻然的模样,玉骨笛入手,卫絮很是认真的望了一眼,笛子内,依旧是白色仙气腾绕的模样。 顿住了片刻,一个翻手,打算将笛子别入自己已是梳好的发髻中。 刹那间,一道极其细微的蓝色仙流,从玉骨笛中泛出,却又是瞬时消散不见。 但这一次,这道蓝色的仙流,并未被卫絮所错过,眉头轻轻一动,本要别回发间的动作停住,一个反手,重新将笛子端到了眼前,格外认真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自己并未动用仙流,这玉骨笛中,怎的会出现了蓝色的仙气? 疑惑泛上心头,卫絮的眼眸也是逐渐凝了神,望着玉骨笛久久未动,却是再未发觉那道快速流转的蓝色仙气。 玉骨笛,依旧是笛子最开始的模样,通透的笛身上,腾着极为浓郁的白色仙气。 半刻的功夫,再未看出什么奇异的东西,卫絮倒也是未再多想,将笛子插入了自己的发髻中,重新开始收拾床铺。 原本不过是趁着治疗双手伤势的功夫来这东殿看一看师傅师叔和风禾,可却没料,这一离开忘尘屿,便是足足七日的功夫。 不仅双手的伤未好,更是落了一身新的伤, 将锦被折叠好,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着床榻的方向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一个转身,却是一下子看到了居然的身形。 思绪慢了半拍,卫絮略略垂下了头,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的师傅,行了一个浅浅的礼数。 “弟子见过师傅。” 声音轻柔,完全没有了她往日的精神模样。 居然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面色略显低沉,望着卫絮垂着头行礼的模样,视线一瞬间凝结在了卫絮头顶发髻中所别的笛子上,久久未说话。 卫絮浅蹲着,没有听到师傅的声音,却也是依旧规矩着没有动。 背在身后的双手略略一动,居然的声音已是先于思绪落下: “你的仙器,可是先圣给你的?” 卫絮并未明白,为何师傅会问自己关于笛子的事情,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应了声:“是师祖赐于弟子的。” 随后,整个偏房内的寂静,足足蔓延了一刻钟的时间。 “身子都好了吗?” “回师傅的话,都好了,弟子无碍。” “打算直接回忘尘屿去了?” “是,弟子已是七日未回。师祖那处,难以复命。” “好。” 末了,应了最后一声,居然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反手一缕仙气飘出,将那偏房的门打开,再未多说什么。 明白了师傅的意思,卫絮也是不作多的停留,对着居然的方向很是规矩认真的行了一个礼:“弟子告退。” 而后才缓步向着屋外走去。 居然周身的气息依旧清雅,双手背在身后,金白色的袍子垂地,煞是卿卿然。 视线垂着,却是并未看向卫絮离开的背影。 卫絮的脚步倒也是不快,深深看了一眼庭院中摆放的翠绿草木,这才向着庭院门口方向而去。 “卫絮,”陡然抬了眼,居然的声音同时刻落下。 脚步一顿,卫絮的手紧紧地抓着衣袖,拼命忍住了向师傅求情风禾之事的话语,回了身,依旧一片恭敬:“师傅。” “无事,” “回了忘尘屿,替我同你师叔向先圣拜声礼。” “是,弟子记得了。” 接着,再无其他言语。 直至卫絮的身形消失在了庭院门前,又消失在了锦门前,古不繁的身形才从墨流中一阵幻化,出现在了庭院中。 看着早就是没有人影的院门方向,眉头紧蹙,一个重重地回眼,看向了背对着自己,正关着偏房门的居然。 “居然!” 每每这般直呼居然姓名的时候,便是古不繁生气的时候。 “嗯,我在。” 居然却是从来都未对古不繁动过怒,且对她,只会越发温柔。 “你为什么不留那孩子?!” “我说过的,那孩子是师尊的。” “可她的身子还未养好,这样回去,那五音殿的修炼,她哪里受得住?!” “既是师尊的人,便没有受住受不住这一说。” 已是将偏房的门关好,且落了仙锁,居然这才转过身子,缓步向着古不繁走去。 话头被狠狠堵住,古不繁的气得双手已是死死地攥住了衣袖,恨不得下一刻就好好同居然打上一架! 脚步在古不繁的身旁站定,比古不繁高出大半个头的居然伸出手,极为轻柔地将女子搂在了自己的怀中,声音轻轻而落: “莫要生气了。” 对于居然这样的温柔,古不繁向来没有抵抗,却还是狠狠地撇开头不去看居然。 居然眉眼带着丝清冷的笑意,倒也是并未多有停顿,径直落了话:“你可知晓,师尊给了那孩子什么仙器?” “嗯?”很显然,居然的话惹起了古不繁的注意,眉头一个轻挑,转过眼看向了居然。 缓慢且沉重地点了点头,居然的面色上,一片认真: “是玉骨笛。” 第九十章、说道 半晌,古不繁的眼眸凝了神,靠在居然的怀中,眉头轻凛,望着居然,久久未动。 居然自然是清楚,为何不繁会出现这样的神色,因为他们两人皆是知晓,那玉骨笛,所为何物。 “玉骨笛?” 不繁的神色少有的沉重了起来,足足片刻后,才低低地落了声,“你确认那是玉骨笛?” “我问过那孩子了,的的确确,是玉骨笛。” 刹那间,一道略显松懈的笑意,泛上了古不繁的嘴角,轻轻扬的笑意,似是完全放松了下来,对着居然灵巧地眨了眨眼,旋即漾开了笑意,一个转身,靠入了居然的怀中。 单手将女子拥住,居然的神色依旧温柔似水。 幽静的庭院中,清雅同浅暖缓缓散开,极为般配的两人静静相拥,恬然美好。 他们当然知晓玉骨笛的由来,然而,他们所知道的,不过是谷尘,想让他们知晓的罢了。 从锦门处走出,隐隐的金色仙门在卫絮身后消散,未转身,身形立于天上,宛若立于平地一般未有丝毫的不适。 垂下视线,看了一眼脚下那恢弘大气的东殿,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意终是泛上了她的嘴角。 落了一身的伤病,倒是将这御飞给彻底学会了。 并未多做停留,一个跃身,卫絮径直往下方东殿而落。 很快便落了地,卫絮停也未停,径直往东殿舍殿方向而去,她要知晓,风禾现在,究竟如何了? 身形几阵幻化,很快便到了长生塔前的位置,本未有任何停下打算的卫絮,却是在那个面具男子入眼时,顿时停住了略显匆忙的脚步。 君怀闻的脚步并不快,独自一人,走在了长生塔前的另一条小路上,并未看见同自己还有较远距离的卫絮。 脑海中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比试那日的场景再次浮现闪脑海,意识先于思绪,迫使卫絮的声音清脆出口: “文怀!” 下一刻,君怀闻的身形已是从那小路上拐过,再看不见踪影。 眉头狠狠一蹙,便是连卫絮都未曾明白,自己为何会没有任何思索,便追了出去。 “文怀!” 蓝色的仙气一闪而落,浅浅流转在了卫絮所经过的小路上,拐过弯,前方,男子的身影已是重新入了眼。 女子的声音并不高,却是足以让君怀闻听个清楚。 脚步顿住,面庞依旧是向由右侧转过,余光看向了身后,瞬时,女子的身形入了眼,霎时清晰。 一瞬间,君怀闻向来沉沉的面庞上,似是揉入了些许光亮,嘴角略略勾了起来,身子完全回过,看向了向自己跑来的女子。 随着君怀闻步子的停下,卫絮很快便站定在了君怀闻的面前,气息略有不平稳,愣了片刻,才是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好要同这自己才见过几面的男子说什么。 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君怀闻站在卫絮的面前,眼眸垂下,看着女子略显苍白的面庞。 卫絮则是抬着头,眉头轻蹙,望着君怀闻的半边面容,以及那泛着些许冰冷的黑色面具。 君怀闻的视线,很快便瞥看到了女子发中所别的那支笛子,眉头轻一挑,想起了比试那日的事情,一个回神,开了口: “你……” “你……” 未料到,卫絮的话音也是落下。 眼眸微动,君怀闻的视线再次垂下,对上了女子那双略略焦急的眼,缄了口,让卫絮先说。 和男子撞了声,卫絮的步子稍稍后退了一些,抿了抿唇,格外认真的模样:“你知晓,风禾去了哪里吗?” 风,恰巧吹来。 从卫絮的身后刮起,将卫絮的发吹到了身前,略显凌乱地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庞。 唯独,女子那双万般清澈的眼,显露了出来。 心头略略一动,君怀闻垂下了眼,眸中一片氤氲的黑色,再抬眼时,神色同样显得格外认真:“我并不知晓。” 格外明显的失望从卫絮的眼中划过,快速消散,女子勾了勾嘴角,扬起一个很是礼貌的笑意,心头却是万般的自嘲: 自己果真是心急则乱,这男子,怎的会知晓风禾的下落呢? “多谢。” 落下这最后一句话,卫絮点了点头,未打算多做停留,转身便重新向着舍殿而去。 漆黑的眸子中依旧是满满的低沉,看着女子转身离开的背影,以及,那双包裹着纱布的手,声音脱口而出: “你的伤,怎么样了?” 话音出口,便是连君怀闻自己都有些愣住,自己,何时会这般询问旁人的情况? 回过身,卫絮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冲着君怀闻扬起一个真诚的笑意:“无事了。” “我伤了你,你……” “既是比试,有赢必有输。况且,是我犯规在前,替风禾接下了你的挑战,这苦头,自然也要我自己吃。” 不等男子继续开口,卫絮已是重新转过了身子,对着君怀闻扬起了她如往常一般灵动的笑意。 神色一顿,君怀闻的视线变得越发浓郁了起来,望着女子的眸光里,是不可捉摸的情绪。 冲着君怀闻再次灵动的眨了眨眸子,转身离开,卫絮再无停留。 君怀闻立于原地,再没有开口说话,不过望着女子离开的背影,漆黑到化不开的眸子久久都未再离开。 卫絮。 心头,再一次深深地念过了女子的姓名。 眼眸重重眨过,君怀闻转过身,同卫絮相背,径直离开。 腰间,挂着的那平凡无奇的木块,竟是又一次极为隐晦地闪过了一道浅薄的蓝色幽光。 ………… 女子舍殿内,卫絮坐在桌前,手中紧紧地端着祝雅给自己倒的热茶,眼眸垂下,落在了那飘着零星茶叶沫的茶水上,久久未开口说话。 祝雅并未坐,而是站在了卫絮的对面,两手撑在桌上,肉嘟嘟的面庞因为怒意的缘故堆在了一起,眉头狠狠地皱在一起,看着一脸沉寂模样的卫絮,同样久久未说话。 率先开口的,倒是卫絮:“祝雅师姐,你说我吧。” “啪!” 难得生气的祝雅,怒意冲天,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上:“阿絮,什么时候你也会这般胡闹了?!” 第九十一章、阿絮 头垂得愈发低了下去,视线始终望着茶水没有动,卫絮抿着唇,一口未喝。 “替人比试?这千百年来,你卫絮,怕是真的成了这第一人!” 怒意十足,祝雅的手再次重重地拍了桌子,胖嘟嘟的身子在椅子上坐下,声音严厉不已。 头垂着,握着茶盏的手带着些许的力道,缓缓地加重了力,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应了声,头几近要完全埋入了臂膀中。 “阿絮,你教我说你什么好!”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当真以为,这是在帮墨风禾吗?!” “你这是在害她!害她不仅失去了长恨阁的弟子资格,更是会成为长恨阁以至整个仙界的笑柄!” 心切则怒深,祝雅所有的怒火,皆是出于对卫絮的担忧和关切。 作为东殿弟子,她格外清楚,若不是卫絮并非东殿弟子,这一次的事情,她同样也是要被逐出长恨阁的。 整个脸都是迈入了臂膀中,片刻后,才听到了卫絮闷闷的声音:“我知道。” “你知道?!既然知道你还这么做!你这是在……” “师姐,因为她是风禾啊。” 话头顿住,祝雅还想说下去的话陡然消散,周身气息都是沉了下去,望着卫絮闷着面庞发出的声音,缄了口。 “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是何人送我到了墨家。” “我只知晓,从我记事起,身边最为亲密的人,就是风禾。” ………… “噫?你是谁呀?” 还泛着一身奶水味儿的墨风禾单手死死地拉着自己爹爹的衣摆,望着那个被管家牵进门一身灰脏的女娃娃,一脸的好奇。 女娃死死地抿着唇没有说话,眼眸倔强地望着墨风禾,神色里的防备,极为明显。 “老爷,这女娃,一大早便躺在了府邸门前,我原先还以为是个……咳咳……后来见她倒也是有些机灵劲,想着小姐身边不是还缺个伴读,便留下了。您看,是不是……” “呀~这是给我找的伴读吗?” 不等管家的话说完,墨风禾已是松开了抓着爹爹衣摆的手,跑到了女娃的跟前,好奇的眼眸眨了又眨,满是欣喜之意,看着女娃许久,这才猛地一个回身,甜甜的声音扬起: “爹爹,风禾喜欢她~” 原本第一眼,在看到女娃那脏兮兮的模样时,墨家老爷已是打算开口将她逐走,可随着墨风禾的话音落下,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女娃,眉头轻轻一蹙,吩咐的话语出口: “既是风禾喜欢,便留着吧。” “以后,你就叫墨……” “卫絮。” 墨家老爷本要给女娃起的名字才出口一字,便被卫絮的声音重重打断。 虽同样是甜甜的童音,但从卫絮的口中说出,竟是透着了说不出的成熟之意。 墨家老爷神绪一顿,视线深邃了起来,垂下眼,看了一瞬那不过才两尺身高的孩子,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径直离开。 “卫絮,卫絮,卫絮。” “你的名字真好听!” 丝毫未顾及卫絮那小手满是脏兮兮的模样,墨风禾奶声奶气的声音甜甜落下,一把拉住了卫絮的手。 天生的戒备心理让一直平静着的卫絮陡然有了反应,下意识地便甩开了墨风禾的手。 管家站在一旁,未待他反应过来,便看见了那女娃甩开墨风禾的动作,心头一惊,匆忙上前,想要训斥卫絮。 “那我以后,叫你阿絮好不好?” 墨风禾却是丝毫未在意,双手一把拢住了卫絮的臂膀,甜糯的声音由心头而生,清脆落下。 卫絮的眼神中,依旧是一片沉寂,面色上是同年龄极为不相符的冷静成熟,瞥看了一眼墨风禾抓着自己臂膀的手,这一次,倒是并未甩开。 阿絮,好像是个不错的名字。 ………… “阿絮,你快下来,别摘了,小心摔了。” 豆蔻年华的墨风禾,已是出落地极为清秀漂亮,一身轻嫩的粉色衣裙,正站在墨家后园中的一棵枣树下,对着树上的女子,略显焦急地唤道。 “不打紧!还差一些我就能够到了!”卫絮一身极为简单的灰色衣袍,单手把着枣树粗壮的树干,另一只手中是一柄长长的竹竿,正极为费力地伸出,对着那坠满了枝头顶端的枣子狠狠打去。 墨风禾站在枣树下面,看着卫絮的动作,心头一阵着急:“阿絮,你下来,我不要吃枣了!你快下来!” 死死地咬着唇,纵然一身朴素的衣物,可依旧能看出倾城容颜的卫絮正奋力伸出竹竿,去够那挂满了枝头饱满的枣子。 “阿絮!你下来啊!” 眼神中一片紧张,墨风禾的手中早就密密地渗出了一阵细汗,死死地攥着衣袖,不断地喊着卫絮的名字。 “啪嗒——” 竹竿极为准确地打在了那枝条上,刹那间,枣子纷纷掉落。 心头一惊,墨风禾仰着的视线只觉得一阵密密的东西落下,吓得她连声音都未发出。 “风禾,你躲远些!”瞥看了墨风禾一眼,卫絮的面上满是自信的笑意,示意她走远一些。 “阿絮!”无奈却又轻柔地跺了跺脚,女儿家的娇柔怒意满满而出,见卫絮执意要打那枣子,只得是退开了身子,走得远了些,口中还在不停嘱咐道,“你可小心些啊!” “放心吧风禾,今日一定能让你吃上甜枣子!” 说话间,卫絮的手再次奋力抻出那竹竿,想要去打那再远一些枝头上又大又红的枣子。 “呲——” 一道极为细微的声音,在卫絮所把着的那块树皮处响起。 眉头紧紧蹙着,卫絮深深吸了口气,打算再出一次力,去打那枣子。 “呲——啦——” 身形刚用力出去一半,只听到一声煞是清晰的撕扯断裂的声音响起,本该把着树干的左手一个落空,只剩下了一块树皮还在手中。 身形猛地一歪,卫絮已然重重向树下跌去。 墨风禾的眼眸猛地睁大,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句话都未能来得及说出口,便已是看到了那重重落在了地上的卫絮的身形。 第九十二章、豆蔻时 不等卫絮反应过来,只觉得枣树的枝条不断地从自己眼中往前而去,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响。 “砰——!” 屁股率先着地,只听得重重的一声,卫絮的身子已是摔得四仰八叉,后背狠狠地磕在了泥土地上,钻心的疼痛。 墨风禾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神色上满是担忧和惊恐,看着从树上摔落在地上的卫絮,一时间,惊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晓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片茫然的模样。 “哎哟……嘶……” 后背痛的已是没有了知觉,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屁股疼得厉害,口中一阵阵倒抽着冷气,姿势异怪地躺在地上,卫絮歪着头,眼泪都是被疼了出来。 直至听到了卫絮那阵阵痛苦的声音,墨风禾才陡然反应了过来,不顾干净的靴子踩在那散落了一地的枣子上会沾染成何种模样,快速跑到了卫絮的身旁,伸出手,一把便要扶起卫絮。 “哎哟……” 抓住墨风禾的手,身子刚坐起了一半的模样,卫絮口中又是一阵冷抽,无奈、痛苦却又想发笑的表情交杂着出现在她的面上。 卫絮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墨风禾的手,阵阵苦笑。 “阿絮,你怎么样?!”墨风禾自然担心,清秀的眉头紧蹙着,抓着卫絮的手丝毫不敢松,“快告诉我,哪里摔痛了?” 面上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卫絮沁了泪水的眼眸里满是无奈,拉着墨风禾,面色略略一热,垂下了头,极为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我……我……” “你到底怎么样了?哪里痛?还能不能起身?” 越长大,墨风禾和小时候有了极大的不同,越发文静腼腆了起来,此刻说了这么多话,倒是显得稀奇了不少。 “我……我屁股痛……” 面色越发热了起来,卫絮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终是悄悄地说出了口。 墨风禾的面上依旧一片焦虑,望着卫絮许久,听到她所说的话,许久后,才猛地反应了过来,片刻的愣神后,再无掩饰,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面庞的热意更是加重,因为疼痛的缘故,卫絮的眼中还含着泪,可却又是因为摔痛的地方是屁股,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便成了此刻哭笑不得的表情。 抬袖掩面,墨风禾笑得很是清秀,不过那笑声里,却是遮掩不住的灵动,手依旧是死死地扣着卫絮的手。 眼眸里还含着泪,看着墨风禾那从心而出干净纯粹的笑意,似是一瞬间,连疼痛都好似轻柔了一些,卫絮抿了抿唇,随着墨风禾的笑意,同样笑了起来。 “小姐!” “小姐!” 远处的唤声,已是逐渐靠近,借着墨风禾扶着自己的力道,卫絮终是极为吃力地站起了身。 起了身才是有了感觉,那重重撞击在地面的后背上,已是隐隐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 “小姐!” 两个小厮模样的下仙,已是到了枣树的位置,视线未有任何的多看,率先行了礼,“小姐,老爷唤您过去呢。” 墨风禾一只手扶着卫絮的腰,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转眼看向了面前的两个下仙,略显责备的话音出口: “怎的都看不见吗?阿絮受了伤,都不知晓过来扶一扶的吗?” 闻言,两个小厮才是猛地反应过来的模样,抬起眼,这才发觉卫絮正被小姐扶着,一脸痛苦的模样。 动作丝毫没有拖沓,一个小厮上前,快速扶过了卫絮。 后背上的疼痛已是因为知觉慢慢的恢复而开始剧烈了起来,口中再次一声重重地倒抽冷气,一阵冷汗密密地从她的后背上泛出。 “阿絮!没事吧?!” 随着卫絮的声音响起,墨风禾心头一紧,匆忙抓紧了卫絮手。 火辣而又剧烈的疼痛,开始浓重地铺散开来,从卫絮的后背逐渐向着她的四肢百骸蔓延。 一个翻手,重重地推了墨风禾一下,卫絮死死地咬了自己的唇一瞬,笑着落了声: “老爷唤你呢,你快去吧,可别耽误了。” 身形被重重推出,墨风禾快走了几步,一个停下,瞬时转眼看向了卫絮:“阿絮你……” “别担心,我无事的。” 冲着墨风禾落下一个安心的笑意,卫絮略显惨白的面庞上,满是对墨风禾的关切。 抿了抿唇,墨风禾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卫絮,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才一个转身,离开了园子。 直至墨风禾的身影消失在了眼中,卫絮一直死撑着的状态终是一个崩裂,再无法支撑,重重的倒了下去。 “哎你……” 扶着她的下仙一阵惊吓,手中动作猛地一个用力,扶住了她,下一刻,已是看到了卫絮那苍白着,再也无意识的面庞。 ………… “嘀嗒——” “嘀嗒——” 水滴记器的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着,分外清晰。 整个身子都是被包裹着白色纱布的卫絮正躺在床上,眨巴着灵动的眸子,骨碌骨碌转了许久,嘴角上,是极为无奈且又尴尬的笑意。 醒来的第一瞬,卫絮便觉得极为口渴,一个起身,本是打算下床喝水,却没料,身子动起的一瞬,发觉自己竟是无法坐起,视线下意识地垂下,这才发觉,自己的全身,竟是都被白色的纱布所包裹了起来。 眼眸陡然睁大,嘴角开始隐隐抽搐,卫絮极为无奈地瞥了瞥嘴,挣扎了几次想要起身,却是发觉丝毫无用,终于是放弃,等着外头进来人。 向着床外侧转过头,卫絮的眼眸看向了远处桌子上放着的水壶,重重地抿了抿唇。 想喝水…… 片刻后,收回了视线,垂下眼,看了一眸自己被裹得像是粽子一般的身子,再次重重的抿了抿唇。 想如厕…… 肚子,很不是时候的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分外响亮。抿着的唇猛地一下子松懈下来,卫絮无奈地闭上了眼。 想吃东西…… 墨风禾,便是此时,端着了食盘,推门入了屋,轻柔的声音温润似水带着满满的惊喜之意: “阿絮,你醒了?” 第九十三章、墨堃 闻声,卫絮闭着的眼陡然睁开,看向了墨风禾的走来的方向,欣喜蔓延上嘴角:“风禾!” “饿了吧?我拿来了你最爱的酱豆干~”在卫絮的面前,墨风禾是最为放松的状态,音调都平日里要欢快了许多。 卫絮的眼底满是喜意,身子略略一弯,本是打算起身,却是因为包裹着的纱布的缘故,刚起半身,便又重重地倒了下去。 不过她却是未有丝毫的在意,眼眸中带着浓重的光亮,挑眉看向墨风禾的方向,鼻中传来了阵阵的豆干香气,煞是诱人。 “你怎么知晓我饿了?” “我在门外便听到了,你啊,肚子咕咕叫呢!” 将食盘放下,墨风禾的动作格外细致地将那豆干从温热的大碗盛到小碗中,又很是仔细地给小碗中浇了汤汁,这才笑着将碗端到了卫絮的床边。 “喏,我叫厨房新做的,还热着呢~” 落了音,墨风禾并未注意到什么异样,将碗送到了卫絮的面前。 酱豆干热腾腾的香气越发浓郁地传入了卫絮的鼻中,已是惹得她一阵嘴馋,刚要起身,却是又想起了自己这个模样,完全起不来身子。 清澈的水眸缓缓一眨,卫絮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风禾……我身子坐不起来……你能不能帮……”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怎么会坐不起来?” 不等卫絮的话完全说完,墨风禾一把将那小碗重重放在了床边矮柜上,跨步坐到了卫絮的床边,弯下腰靠近了卫絮,眼中满是担忧。 嘴角隐隐地抽搐着,卫絮的余光重重地瞥看了那盛着酱豆干的小碗,眼眸闪过一道略略不自在的光,出了声:“没……没……” “就是我……这全身裹的纱布……实在是太紧了……没法子起身……” 墨风禾本是凑近的担忧神色在听到卫絮的话音后,顿时僵住,愣了许久,不自在的神色反倒是出现在了墨风禾的面庞上,身形缓缓地撤了开去,逐渐远离的卫絮的床铺。 “那个……你身上的纱布……是我包的……” 斟酌了片刻,墨风禾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犹豫着开口落了声。 卫絮早就是饿得不行,眼眸又一次看过那个小碗,并未注意到墨风禾的话音,随口应了声:“嗯。” “……” “……” 一片寂静后,卫絮终于是反应了过来,眼睛一个亮起,再次重重地应了一声:“嗯?!” 嘴角缓缓一勾,墨风禾对上了卫絮那双哭笑不得的眼,抿唇笑了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们说你晕倒了,我不知晓你哪里受了伤,便给你都上了药,都包起来了……” 卫絮的面上满是无奈且轻柔的笑意,轻轻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饿了,想先吃些东西。” 实在是饿的打紧,卫絮只字未埋怨墨风禾,不过示意她帮自己坐起身子,好能吃上一些东西。 将那小碗端到了卫絮的跟前,墨风禾面上是抱歉却又憋不住的笑意,在喂卫絮吃下一口豆干后,还是忍不住笑着问了话: “我绑的是不是很好?” “咳咳……”卫絮正吃着东西,听到墨风禾的话,顿时被呛住一瞬,抬了眼,又好气又好笑的模样,“风禾,你这哪里是包扎伤口,分明是想把我裹成一个粽子!” “我分明是按照你上次替我系靴子绑带的法子给你绑的!你敢说不好!” 粉唇嘟了起来,墨风禾不甘示弱,顿时反击。 下一刻,屋内只留下了两个豆蔻年华女子清脆清扬的笑意。 ……………………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 似是不过眨眼的功夫,整整五十年,便已然流逝。 而墨风禾,也是到了可以许配人家的时候。 同人间不同,仙界的亲事,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 而其中一条,最为严格的便是,按照仙界中的等级划分来言,成亲的两方中,女子的仙级不得高于男子的仙级,且男子的仙级又不得高于女方三级。 在仙界中,墨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仙家,若照着这亲事的规矩,选择的余地,并不大。 “老爷,难不成你真打算让风禾嫁给何家那个傻子?!”墨家前厅,墨家夫人一脸的焦急,双手死死地搅着手中的帕子,声音略显尖锐。 墨家老爷坐在主位上,神色中一片阴沉,手臂搁置在桌上,久久未开口说话。 见男子久久没有说话,墨家夫人心头的焦急越发明显,单手猛地一拍桌子,浅金色的仙气瞬时从她的手掌心中而出,狠狠地向着墨家老爷方向而去。 “墨堃!” 唤的,自然是墨家老爷的姓名。 墨堃的面色上死气沉沉,不等墨家夫人的仙流攻击而来,单手衣袖高高挥起,狠狠地挡开了那仙流,一双沉色满满的眸子抬起,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墨堃!我话说在前头,我是绝不会让风禾嫁入何家的!想都别想!” 便是今日早些时候,那何家派来了人,向墨家求亲。 本就打算一口拒绝的墨堃却是在听到何家所开口的条件时,犹豫了。 如若风禾嫁入何家,何家定保证风禾可以在百年内,获得上仙的身份。 若当真如此,墨家自然也是会发扬光大。 万般思量,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被女子聒噪的声音吵得心烦,墨堃心头的怒意越发扩大,同样一个快速起身,棕色的仙气从体内翻涌而出:“闭嘴!” “我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的!!!” 墨家夫人的声音更是大了起来,对着墨堃重重地吼了回去。 刹那间,一个诡谲的想法,从墨堃的心头冒了出来。 未理会女子的怒意,思绪久久盘旋后,墨堃的声音才低沉着落了下来:“闭嘴!” “闭嘴?!墨堃,你现在怕是只会对着我……” “何家所求的,是墨家的女儿,可是,并未说是哪个女儿。” 所有的事情似是贯通了起来,墨堃的声音里泛起了阵阵的了然自信。 墨家夫人一愣,话音顿住,并未反应过来。 “若是我们认卫絮作女儿,让她嫁入何家呢?” 说这句话时,墨堃的面上充斥着极近阴狠的算计。 第九十四章、独谈 一时间,墨家夫人并未反应过来墨堃的意思,愣在原地,浅金色的仙气还缠绕着她的衣裙,眉头紧锁着,凝眸望着墨堃:“你说……什么?” “何家许诺,若是墨家的女儿嫁过去,不出百年便能得上仙的身份。” “可并未指名道姓说,求娶的就是风禾。” 墨家夫人的眼顿时亮了起来,同时刻也是明白了墨堃的意思,脚步上前,金色仙气缓缓消散,下意识地回过眼,看了一眼前厅外头,确认并未有人靠近,这才重新转过,压低了声音道: “你是说,让卫絮嫁到何家?” 眼中一片阴狠算计,缓慢且深沉地点了点头,墨堃单手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嘴角阴森一勾,声音落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前厅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独留下皆是泛着算计笑意的墨家夫妻二人,相对视着,阵阵阴寒。 转日,墨府内,如常运作,似是未有任何的波澜。 “阿絮,今日老师讲的东西,你可是都会了?” 从书房处往外走,墨风禾的视线低垂着,走了一路,琢磨了一路,终是在要迈步入所住的院子时出了声,叫住了一身轻快模样的卫絮。 口中哼着小调,卫絮脚步不停,已是要迈步走入院子,听到身后风禾的声音,一个顿步回头,笑意绵延:“会呀~怎么了?” 眉头轻轻一蹙,墨风禾没有及时应声,跟上了卫絮的步伐,斟酌了片刻,模样似是极为焦虑的模样:“怎么办?我都没有会……” “今日又是爹爹查课的日子,到时候,我背不上来那仙诀,定是又要被爹爹说道了……” 墨风禾小嘴略略嘟了起来,神色里满满的皆是忧虑。 灵动的眸子眨了一眨,心思灵巧地一转,卫絮的手一把抓住了墨风禾的手,冲着她重重地眨了眨眼,旋即凑到了她的耳边:“放心,还有我呢~” 墨风禾本是随口问了一句,本想着若是今日这查课不能通过,以后再努力便是,却没料,阿絮却是应了声,说要帮自己。 感觉到阿絮握着自己的手传来了阵阵暖意,墨风禾本还焦虑的心陡然一暖,沉甸甸地落了下去,再也没了害怕。 她们,谁也不知晓,便是那查课上,卫絮的命运,险些出了大变。 ………… “风禾,老师今日都讲了什么了?” 坐在主位上的墨堃,单手端着茶盏,却是端在手中一口都未饮下,口中的话语虽是对着墨风禾而问,但那藏着暗流的视线,却是不停地看向了那个站在一旁的卫絮。 卫絮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视线垂下,丝毫未曾乱看,并未发觉今日的前厅,与往常,有何不同。 “回爹爹的话,老师今日讲了銮金诀。” “嗯。可都习得了?” “……都……风禾都习得了。” “习得便好。以后每日的修习不得忘,要勤加苦练,早日修得仙诀,明白了吗?” “是,风禾明白。” 声音里带着隐隐的雀跃,听出来爹爹今日似是没有提问自己习课的打算,墨风禾的声音越发轻快了起来,末了,险些就要笑出声。 一口都未喝的茶盏终是被墨堃放下,男子的衣袖重重甩开,醇厚的声音落下:“早些回去吧,明日起,安排了老师给你上早课。” 心头一凉,墨风禾本要开口的话音一顿,刚想开口询问怎么会有早课这样的事,余光一个瞥过,正正巧看到了卫絮投看向自己的视线。 那眸光,分明在告诉自己,不要多问,直接退下便可。 所有的脾性消散,墨风禾再不多问,规规矩矩行了礼:“女儿告退。” 落了声,不等墨堃的声音响起,墨风禾径直起了身,等着身旁的阿絮行礼,便打算离开前厅。 “卫絮留下。风禾,你先回院子吧。” 然,卫絮告退的礼刚行到一半,便听到了那一直未说话的墨家夫人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里,竟是出乎意料地带了些她往日里对卫絮从未有过的温柔。 墨风禾的眼猛地睁大,向着自己的娘亲投去疑惑不解的视线。 “风禾乖,我和你爹,跟卫絮说两句话,只片刻便好。你先回去。” 风禾娘自然知晓风禾和这卫絮的关系极为要好,若是让她知晓卫絮要出嫁远门,心头自然是会不快,不若先不告知她最好。 “爹娘同阿絮讲什么是风禾不能听的吗?”在爹娘的面前,墨风禾明显要活泼了一些,可却是依旧有些胆怯,连带着这问出的话都是略显软糯。 “风禾听话。”很显然,墨家夫人直接避开了她的问题。 “可是……” “回去。” 风禾柔弱的声音再次出口不过两字,便被墨堃的声音重重打断,墨堃视线沉沉投看向墨风禾,是不允许质疑的光。 卫絮的头依旧垂着,听着这厅上几人的对话,始终缄默不已。 墨风禾本还要说些什么的话语终是消散,视线落寞地垂下,终是应了声:“是。” 眼眸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规矩模样的卫絮,一个转身,离开了前厅。 不过便是眨眼的功夫,前厅上,已是一片安静。 主位上,是墨堃和墨家夫人。 卫絮依旧站在靠边的位置,垂着头,规规矩矩,默不作声。 半晌后,墨堃的眼转过,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眼神一个交换,墨家夫人瞬时明白了墨堃的意思,袖中的手一个翻动,对着前厅门的方向送出一缕仙气,片刻间,那门已是被封住。 “阿絮。”率先开口的,是墨家夫人,随着声音的响起,她的脚步也是迈动,起身从主位走到了卫絮的身前。 卫絮的神色敛着,未应声,不过等着墨家夫人接下去要说的话。 面色敛着,旁人并不能看清卫絮的脸色。 “好孩子,怎么一直站着,快坐下。” 墨家夫人动作极为突然,一把拉住了卫絮的手,将她拉着坐到了椅上,同时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却是未松开。 天生的警惕,让卫絮的心头陡然一颤,下意识地便要甩开墨家夫人的手,动作刚扬起一丝,便又缓缓地垂了下来。 第九十五章、报恩 “阿絮啊,你来我们墨家,有多久了?” 墨家夫人拉着卫絮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拂着,声音里,似是慈母一般的笑意。 卫絮垂着头,视线快速地瞥看了墨家夫人拉着自己的手,心头上的警惕度越发提高,声音越显冷静:“卫絮来墨家,已有六十年光景。” 拂着卫絮的手没有停,看着卫絮垂着头的模样,墨家夫人的眼中是越发算计的光,顿住了片刻,声音越显慈祥:“好孩子,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眼底滑过一丝反感,卫絮的视线停住了片刻,而后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墨家夫人。 灵动的眸,高挺的鼻,小巧的唇,女子分外清幽雅美的样貌入了墨家夫人的眼,竟是惹得人有了一瞬的恍惚。 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太过靠近的距离,让墨家夫人竟是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未这般仔细看过卫絮,今日真的认真看上一眼,这孩子,竟是出落地如此绝美。 纵然一身极为朴素的衣袍,不仅未掩盖她的风貌,反而衬托得她越发干净纯粹。 和那绝美样貌不同的是,卫絮的眼中,是有别于外貌的一片平静,眼底的光敛着,并未被墨家夫人所看透。 视线顿住了有好一会儿,墨家夫人才是缓缓回过了神,一直抚着卫絮的手竟是有些慌乱地收了回来,抬起衣袖,遮掩住面庞,好能快速调整好自己的心绪神色。 全程,自然是被墨堃看在眼中。 神色里滑过一丝对自己妻子不争的沉怒,开口出声,打破了此刻略有些沉闷的气氛:“六十年,阿絮倒也是出落得这般大方了。” 墨堃的声音很是醇厚,沉沉地洒落而下,入了卫絮和墨家夫人的耳。 卫絮抬起看向墨家夫人的视线快速闪过一道凌厉的光,旋即快速垂下,再不多看,心头的警惕和防备,却是愈发浓郁了。 自己受墨家的庇护,能安安稳稳度过这六十年,她的心头自然是感激不已。 可也是从入墨家开始,卫絮对于这墨家老爷和夫人,便有着说不出的戒备之意。 见卫絮低着头没有说话,墨家夫人的眸子再次快速地看了一眼墨堃,视线重新落回卫絮身上时,那浓郁却又是虚假的慈爱话音一字一字落了下来: “老爷,这孩子我越看越是喜欢,不若,我们收她为养女,你看如何?” 最为关键重要的话,终是被墨家夫人说出了口。 墨堃袖中的手一下又一下无规律的敲着自己的膝盖位置,双眸沉沉地看向了垂着头的卫絮,刚要应声。 卫絮的身子竟是出乎意料地陡然站了起来: “卫絮为墨府下人,身份卑微,地位鄙陋。墨家养女之名,当不起。还请老爷夫人,收回成命。” 身子离开了座椅,卫絮站到了前厅的正中央位置,头依旧是垂着,话音却是透着万般的笃定,径直拒绝了墨家夫人的提议。 整整六十年都未曾注意关心过自己的两人,竟是在一夜间突然忆起自己且要认自己为干女儿? 你教她,如何不怀疑这其中的可信度? 万般沉寂。 随着卫絮拒绝的话语出口,墨堃和墨家夫人皆是再未开口,同时看着那个垂着头极为规矩模样的女子,久久未作声。 时间缓缓流逝,卫絮并未着急,同样沉寂了片刻,半晌后,才认真且规矩地开了口: “老爷夫人,若是无事,卫絮便退……” “卫絮,你在墨家,也有足足六十年了。” 墨堃的面色,早就是在一瞬间大变,声音同时刻沉下,缓慢且又阴寒地,打断了卫絮的话。 卫絮垂着的视线重重一凝,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攥紧,未应声。 “这六十年,墨家没有亏待你吧?” 墨堃的手再次摸上了放在桌上的茶盏,这一次,端了起来,送到了口边,模样很是自在地抿了一口。 听到墨堃的话音,墨家夫人自是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是,不用再演戏了。 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松懈了下来,起了身,重新坐回了墨堃的身旁的位置,墨家夫人的神色,再无慈爱。 卫絮垂着头,依旧没有应声。 “若是当初,墨家没有收留你,在这仙界,你怕是早就没了命了。” “如今墨家又是养你六十年,你不该,报恩吗?” 没有任何的遮掩,墨堃的声音很是直白,径直询问出口。 心头重重一顿,这一次,卫絮没有迟疑,声音沉稳出口:“墨家于卫絮的恩情,卫絮没齿难忘,自当报答。” “好,这便是你说的,自当报答。”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墨堃一个起身,走到了卫絮的面前,“现今,仙界何家向墨家求亲,便是你,报恩的最好时刻。” 刹那间,卫絮始终垂着的头猛地抬起,眼中是凝重且无法看透的光,对上了墨堃满是算计的眸子。 双手背在身后紧扣着,墨堃的嘴角是不容拒绝的浓厚且阴寒的笑意。 “我要你,以墨家女儿的身份,嫁入何家。” 一字一字,缓慢且厚重,落在了前厅上,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卫絮向来聪颖,一瞬间,已是明白了今日老爷和夫人将自己留下的目的,不过便是为了这最后的四个字。 嫁入,何家。 何家,她自然也是听闻过的,因为那家的儿子,是这片仙界中极为出名的,傻子。 看着墨堃的眼没有丝毫的退缩,卫絮袖中的手反倒是放松了下来,抿了抿唇,看着墨堃的眼,同样一字一字落下: “卫絮生性鲁莽,若是嫁去何家,老爷就不怕,将那何家得罪了吗?” 凌厉的光从眼中迸发而出,墨堃终是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孩子,完全不似他们所想的那般可控,反倒是有着极为玲珑的心思和判断。 只可惜,墨堃并未打算给卫絮任何的退路:“只消你嫁入何家便可,其余的,自是不用你多虑。” 气氛,刹那间紧绷起来,卫絮静静地望着墨堃,眼底的光捉摸不透。 “爹爹,不可以!” 墨风禾的声音,泛着颤抖和害怕,竟是一瞬间从前厅后窗的位置响起。 第九十六章、曾经 所有人都是愣在原地,视线同时刻抬起看向了后窗的位置。 墨风禾,双手正极为艰难地扒着窗沿,一双眸中满是焦急和水光,奋力向着屋内爬着,口中的声音不断:“爹爹,不可以!不可以让阿絮嫁到何家!” 卫絮站在离墨风禾最远的位置,眸光越发黯然了起来,看着风禾奋力的模样,一股酸意泛上鼻尖,泪水从眼底泛出。 墨堃哪里会料到风禾会从后窗的位置出现,下意识地转过眼,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墨家夫人也是愣住,本以为封住了那门便可,却是忘了这后窗的位置也是可以进来人。 不过眨眼的功夫,墨家夫人迅速便反应了过来,快步上前,走到了后窗的位置,声音略显严厉和紧张。 “风禾,你这……这是做什么?小姐家家的怎能做出这般不妥的事情……” “娘,不能!不能让阿絮嫁入何家!”墨风禾还在奋力想要翻过那窗沿,口中话语不停,“那何家的少爷,是个傻子!不能让阿絮嫁给他!” 猛地一个用力,墨风禾终是从外头翻了进来,身子未能站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粉色的衣裙上,刹那间沾染上了不少的尘土。 不管身子摔得生疼,也不顾衣袍上一片脏黑,墨风禾一个撑手,顿时起了身,双手一把死死地抓住了自己娘亲的手:“娘,不可以的!不能让阿絮去遭那个罪!不能!” 墨家夫人向来疼爱墨风禾,被她死死地抓紧了手,眸光失了措,应允的话语竟已是要出口。 “胡闹!!!” 棕色的仙流从墨堃的大掌中浓烈散出,猛地一个回身,墨堃的声音同样带着仙流,浑厚落下,其中的怒意,不言而喻。 墨风禾的眼中满满的焦虑和浅浅的水光,听到爹爹的怒声,身子被吓得僵住了一瞬,抬起眼,看向了此时此刻面色万般阴沉的墨堃。 抓着娘亲的手陡然一松,墨风禾少有的会有这般激烈的情绪,脚步快速跑到了墨堃的面前站定: “爹,不能让阿絮嫁过去!不能!” “胡闹!这件事,自是爹做主!何时轮到你来过问!” 棕色的仙流从墨堃的手中阵阵流转,越发浓郁。 “我不让!我不让!我不让!” 墨风禾的眼中满满的倔强,第一次,竟是出口冲撞了墨堃,“我不会让阿絮嫁过去的!” “啪!!!” 一个巴掌,带着浓烈的棕色仙气,狠狠地落在了墨风禾的脸上。 “混账!这种话也是你该说出口的吗?!” 墨堃的怒意已然爆发,那巴掌,带着了他自己都不知晓多大的力道,落在了墨风禾的脸上,将她重重地打跌坐在了椅子上。 “风禾!”墨家夫人的眼陡然睁大,快速奔到了墨风禾的身旁,一边搂住了墨风禾的肩头,一个回眼,狠狠地看向了墨堃,“墨堃!你疯了!” “滚出去!” 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墨堃周身棕色的仙流愈发浓郁,浓眉狠皱,双眸中满是厉稔之光。 墨风禾被打的情景自然是落在了卫絮的眼中,卫絮呆愣在原地,眸中是满满的不敢相信。 她知晓,知晓风禾对自己好,却是并未料到,她竟是为了自己,冲撞了自己从不敢忤逆的父亲。 “五日后,何家来娶!你卫絮,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怒火早就是将墨堃的理智吞噬,再没有商量的意思,命令的话语,重重地砸在了墨风禾和卫絮的心上。 墨风禾的头低垂着,被墨家夫人搂在怀中,长发披散着,遮挡住了她的面庞,看不见她的丝毫神色。 “爹。” 万般颤抖的哭腔中,墨风禾尽力平息下自己的心绪,低低地开口落了声。 “我,不会让阿絮嫁给何家的。” 纵然满满的哭腔,却是字字低沉,透着寒意和笃定。 “混账……” “爹!” 墨风禾的身子陡然站了起来,泪水含在眼中,死死地盯住了墨堃:“我不会让阿絮嫁给何家的。” “你!!!” 一双眸满是通红,墨堃身子被气得发颤,大掌带着更为浓郁的仙气,眼看就要再次狠狠地打在墨风禾的脸上。 “啪——” 同样,落下了声响,却并不是墨堃打在墨风禾脸上的声响。 一身灰袍的卫絮,竟是在那巴掌落下前的一瞬,幻化着落在墨风禾的身前,修长白皙的手,一把扼住了墨堃那带着灼烫仙流的大掌。 被卫絮扼住,墨堃的眼底滑过一丝浓烈的震惊,加重力再次压下,却是惊觉,自己竟是被这小丫头扼住,手掌再不能往下而去! 清透的眸中,是纯粹却又厉厉的光,卫絮抬着眼,静静地看着墨堃,手中力道却是逐渐加大,越发用力的捏住了墨堃的手。 随后,前厅上所有人皆是听见了卫絮那冷静得恍如冬日寒冰一般的声音。 “不就是嫁人吗?” “我嫁。” ………… 祝雅的神色完全愣住,听着从卫絮闷闷的话音中说出的一件又一件她同墨风禾的事情,所有的恼意,早就是慢慢平息而下。 话语至此,卫絮的头依旧埋在臂弯间,却是并未再接着说下去。 屋内,一片安静。 祝雅的视线略略黯下,看了一眼那闷着再未出声的卫絮。小心翼翼地问了话:“后来呢?” 却是半晌,都未听到卫絮的声音。 祝雅心头一紧,刚打算伸出手去触卫絮的肩头。 下一刻,卫絮的头已然从臂弯中抬了起来。 满面泪水。 祝雅愣住,看着卫絮的模样,鼻头竟也是不由自主酸了起来。 “没有后来。” 酸涩的话音,泛着颤抖,带着浓烈的悲戚落下。 卫絮拿着茶盏的手愈发用了力,满面泪水,却又是满脸笑意。 “没有后来。” “若是有,我今日,便不会出现在长恨阁了。” 眉头轻蹙,祝雅的神色也是随着卫絮的情绪低落了下去,看着她泪流满面,却又是倔强着不肯失了笑意的模样,心头,万般戚戚然。 第九十七章、替换 没有后来。 看似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殊不知,在卫絮的心里,却早就是勾勒出了她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 仙界成亲,纵然未有人间那般热闹,却也是,洋溢着浓烈的喜意。 墨家通往何家的仙道上,红帘长铺,流苏高挂。 远远看去,腾腾的仙气中,一条宛若通天一般的红色仙道,煞是惹眼注目。 不同于人间众人齐聚的热闹喜庆,仙界亲事,除却亲事两家,从不需要旁人出席。 也是因此,大红色的仙轿从墨家出来时,除却墨家护送的人,再未有其他。 仙轿下方,是腾腾而起的浓郁仙气,托着仙轿,径直行上了铺满了红帘的仙道。 仙轿前后,不过一共四人跟着。 墨堃的脚步停在墨府前的台阶上便停了下来,眼眸森森地看了一眼那个披着盖头坐在仙轿上的卫絮一眼,旋即神色陡然一变,扬起了丝丝缕缕的笑意,远远地落了声: “好孩子,嫁去何家后,可不要忘了爹娘啊。” 墨府中,没有人知晓那日前厅上所发生的事,所有人只知晓,不过一日的功夫,那本是小姐身旁的伴读,竟是就成了这墨家的第二位小姐。 且在不过五日后,竟是就要嫁入何家。 “若是得了空,便多回来看看爹娘。娘,可是记挂着你呢。”墨家夫人站在墨堃的右手边位置,看着坐在仙轿上,头略略垂着的女子,慈母的话音出口,煞是温柔。 一身大红衣袍的女子坐在轿上,听着盖头外的声音,顿住了片刻,没有说话,缓缓地点了点头。 墨堃的眼底,陡然滑过了一道算计的光,面色不改,依旧笑意十足,单手招了招,示意仙轿可以开始行进。 站在一旁的管家眼力见十足,看着老爷招手的一瞬,吹响了手中的仙埙。 披盖着红色薄纱的露顶仙架应声而动,沿着那仙道,缓缓而行,向着何家的方向而去。 收回视线,墨堃同自己的夫人对视着望了一眼,其中深邃深意,不言而喻。 “唔……” 卫絮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胸口处浓烈的气息泛上,喘不上气来,很是难受。 “咳……咳……” 单手抬起,手背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卫絮努力睁开眼,终是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粉色的帘帐,挂着纯白色的流苏,是卫絮,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这里,是风禾的卧房。 脑海中炸裂一般疼痛,卫絮的手背依旧搁在额头上,双眸中是不甚清晰的光。 她依稀能记得的是,今日,似是有什么大事才对。 今日,该是有什么大事才对。 不过便是一瞬间的功夫,所有的事情似是潮水一般,疯狂涌入了卫絮的脑海。 躺着的身子一下子坐了起来,双眸陡然睁大,卫絮的手死死地攥住了盖在身上的锦被,心头上一遍又一遍确认着昨日到今日所发生的事。 今日,本是自己要出嫁何家的日子。 而昨晚,风禾说是担忧自己以后再无人陪,便央求着自己陪着她再同睡一晚。 昨夜临睡前,风禾给自己喝下了一杯茶水后,自己便沉沉睡了过去。 所有的事情似是一瞬间贯通了起来,所有情绪翻涌而上,视线猛地一个转过,看向了远处的长榻。 一个让卫絮不愿相信的事情终是被印证。 昨晚,那还放在了长榻上的喜袍,已然不见。 风禾!!! 风禾,竟是替了自己要嫁入那何家?! 再不管只着了一身中衣,卫絮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向门口方向跑去。 “哗啦——” 门,竟是未被打开。 门外,一把仙锁早就是落下。 心头是剧烈的焦急,卫絮的手反反复复地拍着那无法打开的门,呼吸急促着,早就是失了所有的冷静。 “风禾……风禾……” 不该是你,不该是你来替我承担这一切,不该是你的! 所有的心绪消散,卫絮只知晓,若是再不出去,风禾的仙轿,怕是就要离开许远了! “来人啊!!!开门啊!!!来人啊!!!”两手狠狠地拍着屋门,卫絮的眼泪都是快被急了出来。 然而,卫絮不知晓的是,墨风禾,竟是动用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将那仙流,笼罩住了整个屋子,十个时辰后,才会消散。 “嘀嗒——” 水滴记器的声音,刚刚好,落入了卫絮的耳中。 眼神一个快速转过,瞥看过那水滴记器,只觉得恍若一只大掌狠狠扼住了自己的心,疼痛不已。 “不……不……不……” 再次狠狠地拍了拍那屋门,所有的心绪慌乱得不像样子,卫絮再无犹豫,反手凝出了一道自己第一次使用的仙诀,狠狠地推向了那屋门。 “砰——嗑——咔——” 只听到仙诀重重撞在了仙锁上的声音,随后木头裂开的声音从那仙锁处响起,猛地一下蔓延开来,爬满了整面门。 随着屋门的裂开,那笼罩着屋子的仙流也是散开,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也是同时刻,屋子真正的模样,入了正往这边走来的墨堃和墨家夫人的眼。 木门裂开,重重倒下,扬起了阵阵浓烈的尘土。 早就是停下步伐的墨堃和墨家夫人顿住,凝了眸,看着远处一片浓烈尘土的方向。 一道只着了一身中衣的女子满身狼狈模样,赤着脚从屋内走了出来。 瞳仁陡然缩紧,墨家夫人的手顿时抓紧了墨堃的衣袖,心头上,开始泛起了浓烈的害怕恐惧。 那从尘土中走来的人,竟是,卫絮?! 墨堃失声脱口:“卫絮?!” 赤着脚踩在地上,卫絮眼中满是阴冷的光,不过狠狠地瞥看了墨堃夫妻二人一眼,脚步再无停顿,径直往外跑去。 经过两人身旁时,沉怒的话音落下: “若是今日风禾回不来,我会让你们会后悔的!!!” 旋即,卫絮快步离开,再看不见身影。 攥着墨堃衣袖的手已然是开始泛抖,墨家夫人的声音更是颤抖得厉害:“老爷……她……她刚刚说什么……” “她说……风禾……回不来了……?” “是不是……是不是啊???!!!” 第九十八章、切护 身形快速消散,卫絮已是将仙力提到最高,脚下疯了一般往外赶去,她定要,定要截住风禾的喜轿! 墨府虽说不大,却也是里里外外五六道门的进深,卫絮心头焦急,赤着脚踩在地上,疯狂往外跑去。 墨府的大门,终是出现在了卫絮的眼中。 两个下仙正推着那门缓缓关上。 “让开!!!” 眼见着大门逐渐关闭,缝隙越发变小,卫絮早就沙哑的声音怒吼而出。 身形再一个快速消散,卫絮已是出现在了大门口的位置,没有停顿和犹豫,径直破开了快要关起的大门。 “哎你!” 一个关门的下仙神色一顿,瞬时出手就要拦住卫絮。 另一个下仙也是愣着没有反应,直至蓝色的仙流消失在眼中,那人才目瞪口呆地落了声:“刚刚……那是……卫絮?!” 开口拦人的下仙似是也反应了过来,愣愣地同另一人对视了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絮……不是应该坐在那喜轿上被送往何家了?怎么还会出现在墨家?! 那……坐在喜轿上的女子,又是谁?! 所有的仙气提到了最高,卫絮的脚步沿着那红色的仙道已是冲出去了许远的距离,却是依旧未能看见喜轿的踪影。 不会的!不会的! 心头生疼,卫絮越发着急,此时此刻,只怪自己平日里未有认真的修习,以至于现在自己的仙力这般浅薄。 仙道上,载着墨风禾的喜轿,已是走了大半的路程,估算着到何家,也不过是再有半刻钟的时间。 盖头下的墨风禾,神色沉沉,眼眸垂着,从那缝隙中看向了外头。 仙气托着喜轿而运,四平八稳。 眉头轻蹙着,墨风禾凝着神,注意着前后的动静,一共不过四人,若是自己拼一拼,该是有可能逃离的。 思绪定下片刻,墨风禾再无犹豫,隔着薄纱盖头,一个抬头,看向了前方两个步履沉稳的下仙,抿了抿唇,喉咙重重地咽了咽,声音悠悠然落下,分明同卫絮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轿子,我坐着不舒服,停下来歇会儿再走。” 很显然,前头走着的下仙并未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脚步一顿,相互看了一眼,却是依旧往前走去,片刻后,应了声:“路程还有小半,若是停下来,怕是赶不上吉时,你……小姐还是忍忍吧。” 这四人,自然是墨堃亲自安排的人选,为的便是要提防着卫絮。 视线沉沉一落,墨风禾并未有任何要商量的意思,薄唇重抿,想着阿絮平日里讲话的模样,重重落了声:“我说话听不懂是吗?” “我说这轿子我坐着不舒服,我要歇息!” 依旧是同卫絮一模一样的声音,且有着明显足足的气势,前后四个下仙,神色明显有了极大的变化,脚步却是匆匆没有丝毫的停顿,依旧沿着仙道往前走去。 不可遏制的怒意终是而出,单手重重地拍在了喜轿的扶手上,一道并不浓厚的蓝色仙流从她的手中飞出,径直袭向了前方右侧那个下仙的后背。 仙流力道不大,却也是重重的落在了那人的身后,让他本是稳重的步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喜轿,陡然而停。 前后四人,竟也是在一瞬间停了下来,相互间看了好几眼,被攻击的那人声音沉沉出口:“卫絮,别蹬鼻子上脸,还真把自己当做墨家小姐了?说了不停便是不停!” “起轿!” 随着这最后两字落下,喜轿下的仙流又一次翻涌,重又开始行进。 心头狠狠一落,墨风禾明显略显焦急了起来,手中的蓝色仙流一个不稳,竟是瞬时消散,再无法运出。 怎么办?!要怎么办?!若是阿絮在,她定是有办法的!若是阿絮在,她会如何? “风禾!!!” 卫絮的声音,恍若从空中飘散而来,厉厉狂傲的话音,传入墨风禾的耳中时,已是消散了许多。 墨风禾本是握着扶手的手陡然收回,一把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袍下摆,凝了神,连呼吸都好似窒住。 “风禾!!!” 卫絮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再无犹豫,墨风禾一个起身,不顾这喜轿为露顶的构造,径直站了起来,回身向着她来时的方向看去。 一身白色中衣赤着脚的女子,恍若疯了一般,向着喜轿的方向跑来。 周身蓝色的仙气腾腾而起,未束起的黑色长发也是烈烈而扬。 在看到喜轿的一瞬间,卫絮那紧紧揪起的心才是缓缓地落了下来。 幸好,幸好。 再没有任何的遮掩,墨风禾一把将自己的薄纱盖头掀开,眼底已是泛上了泪,看着卫絮向着自己跑来的模样,重重地唤了一声: “阿絮!” 笑容泛上卫絮的面庞,同时刻出现的,是她眼中的粼粼水光。 喜轿,自然是在墨风禾露出面庞的一瞬间便停了下来。 护送的四人早就是被吓得目瞪口呆,他们哪里会想到,老爷吩咐定要护送到何家的这人,竟是小姐?! 随着喜轿的停下,卫絮也是很快便赶了上来,未有任何的停顿,一个跃身,赤着脚落在了喜轿上,一把抓住了墨风禾的手。 “我来了。”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音,不过三字,我来了。 护送的四人在看清那一身喜袍的女子是小姐时,便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远远地,已是能看见,那急匆匆赶来的墨家人。 为首的,自然墨堃和墨家夫人。 单手拉着墨风禾的手,卫絮的笑意笃定且自信,深深地同墨风禾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一般,两人均是扬起了浓郁的笑意。 她们明白,这一次,她们赢了。 ………… 屋内,一片寂静,再无声音。 祝雅坐在卫絮的对面,听着卫絮深深切切的话语,几近每个字,都落在了她心头的最深处。 她终是明白,对于卫絮而言,墨风禾是怎样不可替代的存在。 “阿絮……”祝雅还是开了口,她总觉得,自己该是说些什么。 卫絮笑着摇了摇头,依旧满眼泪水:“师姐,纵然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还是会护着风禾。” 第九十九章、归回 忘尘屿内,依旧一片安然幽静的模样,以仙气凝结成的仙道依旧错综地连接着错落排列着的五音殿。 仙气浓烈腾腾,依旧如卫絮第一日所来的那般模样,安静幽然,清雅飘逸。 卫絮的步子略显缓慢,一步一步,缓缓向着忘尘殿的方向靠近。 已是足足八日,自己未回来这忘尘屿,可是这里,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幽模样,未有丝毫的不同。 心头明显黯然了下去,卫絮又一次想起了比试那日,自己从空中重重坠落时,那道从空中冲向自己的白袍身形。 嘴角略路泛起苦涩,卫絮轻轻叹了口气,那时的人,怎么会是师祖呢? 摒除掉心头略显糟乱的情绪,卫絮的步子也已是走到了忘尘殿外。 却是陡然间,停了下来。 八日的功夫,站在这忘尘殿前,卫絮的心头,竟是生出了阵阵的陌生和胆怯。 半刻的时间,卫絮垂着的头终是缓缓抬起,抿了抿唇,本是轻扣在身前的手缓缓松开,迈步入了忘尘殿。 她未能看到的是,自己发间所别的那支玉骨笛,闪过了一缕极为浓郁的幽幽蓝光。 忘尘殿内,一片幽静。未有丝毫的变化,一眼看去,仙气缭绕,腾腾而起,没过了卫絮的脚踝位置。 女子一身纯白的衣袍,随着步履的轻动,缓缓扬起了她的裙摆,带动那仙气,同样流动而起。 垂在身旁的双手依旧缠绕着纱布,匿在袖中,丝毫未显。 主殿内,幽静安然,丝丝缕缕的桐花香气清雅至极,轻然飘入卫絮的鼻中。 这香气,卫絮早就是记在了心底,不用抬头看,便能知晓,师祖,在主殿内。 缓步停在了主殿门外,卫絮并未向里看去,垂着头,恭恭敬敬的模样: “师祖,弟子回来了。” 案桌前,男子单手执着一个剔透的翠玉茶壶,略略高抬而起,干净清透的水从壶嘴中流出,落在了桌上一只分外小巧的茶盏中。 一片安静中,水流的声音煞是清晰。 清透安缓,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片刻后,执着茶壶的手缓缓一顿,谷尘计算地恰到好处,水刚刚巧及茶盏的边缘位置。 旋即,声音清冷而落:“回来了。” 除却冷然,卫絮再听不出其他的情绪,独有清冷二字,将那三字诠释地极为纯粹。 不知为何,心头莫名一酸,卫絮视线黯然而下,低低应了声:“是。” 眼眸丝毫未看卫絮,谷尘凝了眸落在茶水上:“这么些日子,手上的伤可是好完全了?” 闻言,匿在袖中的双手猛地一下攥紧,避开任何会从露出袖中的可能,卫絮的心头满是冷静,声音肯定道: “弟子的伤,已是完全好了。” “哦?” 谷尘的话音落得很快,随着卫絮的话响起,紧跟而落,同时刻,抬起了眼,看向了站在门外位置的卫絮。 刹那间,男子的视线里滑过一丝波动,凝在了卫絮发髻中,那别着的玉骨笛上。 终了,谷尘移开眼,重新落在了茶盏上:“既是好了,五音殿的修习便继续吧。” “是,弟子知晓。”头再次垂下了一些,卫絮轻咬了咬下唇,应了声。 忘尘殿内,又一次恢复了一片寂静。 谷尘单手腾着浅浅的仙气,流转着覆在了茶盏上,再未看向卫絮。 卫絮则是依旧站在忘尘殿主殿外的位置,脚步没有丝毫的移动。 足足半晌。 手中茶盏里的水终是缓缓腾起了热气,浅白色的热气同谷尘的仙气相融,腾了空,有一瞬,遮住了谷尘看向卫絮的眼。 “还有何事?” 薄凉的声音出口,谷尘放下茶盏,话音里,带着一丝极不易察觉的轻叹。 “回师祖,弟子此番去东殿,犯了大错,自愿请罚。” 没有任何的犹豫,随着师祖的询问,卫絮的头再次垂下一丝,话音里,一片平静。 她早就是做好了将所有事情告知师祖的打算。 “弟子擅自做主,替东殿弟子墨风禾参加了东西殿比试,坏了长恨阁的规矩。” “自愿请罚。” 声音里,除却平静,还带着一丝沉沉的黯然。 瞳仁略略缩紧,谷尘望着卫絮的视线里清冷不变,许久后,薄凉落声:“东殿的事情,同我何干。” 始终垂着的视线陡然一紧,卫絮下意识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了师祖的方向。 端坐在案桌后,男子一身白袍铺散开来,黑长发束起半绺披散在身后,清透的棱眼中凉意十足,静静地对上了卫絮看向自己的视线。 卫絮设想过太多种今日会出现的情况,或是师祖发怒,或是师祖惩罚。 可独独没有想到的是,师祖竟是,完全没有在意这件事。 “师祖,弟子犯了……” “那是东殿的事,和忘尘屿无关。” 谷尘自然知晓卫絮想说什么,清透寒凉的话音字字清晰而落,打断了卫絮所要说的话。 卫絮已是完全愣住,神色呆住,看着师祖,完全忘了作为弟子不该直视师傅师祖的规矩。 愣了神,卫絮一直攥紧的手也是缓缓松开,从袖口处露出了半截。 谷尘的眼很是纯粹平静,余光自然地瞥看过卫絮双手位置,心头略略一动,一声轻叹在心间落下。 “三日后,五音殿修习依旧。下去吧。” 尘埃落定的话落下,谷尘再无多言语的打算,收回视线,拿起茶盏,一口抿尽。 一本书册,也是从他身后的仙架上飞出,缓缓落在了他面前的案桌上。 卫絮满是震惊和不解的神绪这才缓缓从眼中退散开,再无多想的念头,眉头紧蹙着,忘了自己的手上还包着纱布,抬手交叠行礼:“是,弟子告退。” 再无停留,白色衣袍旋起转过,带了缕缕的仙气,随后,卫絮的身形缓缓消失在了浓郁的仙气中。 谷尘始终未能完全沉淀下来的视线,终还是抬起,望向了卫絮离开的背影。 心底深处那股异样的情绪已然是越发升腾而起,谷尘少有的紧蹙了眉头,拿着仙册的手同时刻攥紧。 直至卫絮的背影完全消散,谷尘的眼,才缓缓垂了下来。 却是,落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第一百章、是夜 是夜,万般寂静。 长恨阁内,一片幽静,沉沉的夜色中,暗月隐匿在深色的流云后,从云间透出了丝丝缕缕的光亮。 殿宇间,一片暗沉,唯独不同的,是那通体亮光的长生塔。 远远的,便能看见,那彻夜亮灯的长生塔。 君怀闻的步子并不着急,沿着舍殿通往长生塔的路,稳重着向着那唯一的光亮处走去。 “文怀兄!” 高楚的声音明显带了浓厚的惊喜之意,从舍殿中出来,一眼便看到了那才走出不远的文怀,心头一喜,声音低低抬高,唤出了声。 正式入了东殿,君怀闻自是没有忘记自己所来的目的,沉沉夜色,自然是好办事的。 随着高楚安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心头的寒意一阵腾起,步履没有丝毫的停下的打算,依旧往前走去,不同的是,在最近的拐角处,君怀闻拐了弯。 只看见文怀的背影快速闪现而过,瞬时消散不见。 高楚神绪一愣,脚步顿时加快跑上前去,在那拐角处停下,四下看去,却是再没有看见君怀闻的身形。 “奇怪了,文怀兄刚刚不是在这儿的吗……” 再三确认周遭没有文怀兄的身形,口中低低地嘟囔一声,高楚并未多做停留,沿着那小路,径直离开了。 小道上,很快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半刻过后,拐角的阴暗处,君怀闻的身形竟是如同一道流动的黑影一般,从那漆黑的阴暗处缓缓涌出,再次显现出了白色衣袍的模样。 漠然的眸子森森看过早就是没有了高楚身形的小道,心头意念一动,身形瞬时幻化,消散成黑色的妖尘粉末,逐渐消失。 长生塔前,同样一片寂静。 不过很快,这寂静便被打破,忽暗忽明的月色下,君怀闻的身形再次由黑色的妖尘幻化,出现在了长生塔前。 只是下一瞬,君怀闻连脚步都还未迈出去,已然听到了身后,那在他耳中听来阴魂不散的声音。 “文怀兄!” 这一次,高楚的声音更为高扬,脚步比上一次更快,匆忙跑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背对着高楚未回身,君怀闻的面上,嘴角隐隐抽搐着,眼底是愈发浓郁的无奈之光,刚侧过眼,便看见了冲着自己笑得格外灿烂的高楚。 “文怀兄!我就知晓,我这次定当没有看错!”两手交十略略搓了搓,高楚的面色因为狂跑的缘故泛起了一丝红晕,对着君怀闻笑了笑,“文怀兄,你也是来长生塔修习的吗?” 君怀闻侧着面庞,眼底是一阵又一阵无奈却又幽暗的光,末了,刚要开口应声。 “嘿嘿,我也是来长生塔修习的。遇上文怀兄当真是巧!”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高楚扯出一抹格外真诚的笑意。 于高楚而言,文怀是帮他入得东殿的人,是他心里头要感恩一辈子的人。 君怀闻侧着的面庞越发阴沉了下去,对于这说话拖拖拉拉的高楚,只余留了下了越发浓郁的无语。 余光瞥看了一眼还在傻笑着的高楚,君怀闻抿了抿唇,重重收回了视线,再未停下,径直往长生塔内走去。 神绪愣了一愣,高楚看了一眼已是快步走出许远的君怀闻,同样没有停留,径直跟上,一道入了长生塔。 塔内,灯火通明。 一如君怀闻第一次来时的模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视线,下意识地便投看向了一层那最为简单的修炼室门的位置,便是上一次他打算进入却是被席绾灯的声音打断行动的那扇门。 “文怀兄,我都打听过了,这长生塔是越往上仙气越为浓郁,你打算从哪一……” 高楚手眼同用,还在仔仔细细地数着这长生塔的层数,不等他口中的话语完全说完,只感觉到身旁的文怀气息陡然一沉,泛出了浓重的寒意。 话音一个消散,高楚再未敢说话,看了一眼沉默着冷下了气息的文怀,旋即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塔上的方向。 一个身着同文怀同样衣袍的男子正站在长生塔第八层的廊边,向着下方投来了视线。 漆黑的眸底滑过一道极为深邃的光,君怀闻抬着眼,对上了那人的眸。 站在长生塔第八层的人,正是司马言。 ………… 盘腿坐在榻上,双手置于膝上,卫絮闭着眼,身子坐得笔直,心头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静心诀,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气息。 卫絮身上只着了一件极为简单的里衣,除却前胸,整个后背皆是露了出来。 惹眼的,是她后背上,那还泛着血色的大片大片的伤口。 伤口由她的右肩上而起,蔓延开来,几近布满了她的整个后背。 随着静心诀轻念而落,只见浅薄的蓝色仙气流转着,将女子的身子所笼罩,一丝一丝地护住了她那受伤的后背。 仙气入肤,丝丝缕缕的疼痛泛起,卫絮却是连眉头都未蹙一下。 玉骨笛静静地躺在了卫絮身旁,随着女子的仙气愈发浓郁,其中的蓝色幽光也是越发明亮了起来。 再有两日,便又要重新去往宫殿修习,定是要在这之前将自己身上的伤所疗好才是。 想法落在心头,卫絮心底的静心诀再一次暗念了起来。 屋内没有光亮,暗色沉沉。 周遭,太过于寂静,卫絮闭着眼,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以至于门外传来声响的一瞬,卫絮都未即刻睁开眼,以为着是自己听错了。 “咔——哒——” 声音太过于细微,以至于直至第三声的时候,卫絮才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凌厉的视线瞬时看过门口的方向,手中动作极为快速,一把将那放置在榻上另一边的长袍扯过,一个高扬,瞬时披到了身上。 脚步轻巧从榻上跃下,卫絮手中动作不停,将长袍的扣子扣好,快速而又安静地走到了门口的位置。 眉头轻蹙,并未犹豫,双手一把摸上了门,动作幅度并不大,缓缓地向内拉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 一眼望去,依旧是腾着浓郁仙气的忘尘屿。 第一百零一章、安养 同东殿不同,夜色中的忘尘屿并未完全暗下,因为那浓郁仙气的缘故,反倒是泛着些许浅白。 打开门的一瞬,铺涌而来的寒气直冲卫絮的面庞,跪在忘尘殿前的记忆再次浮现上脑海,卫絮的眉头蹙得厉害,再次确认外头并未有人,抽回手,刚要将门重新关上。 视线一个垂下略过,已是看到了那端正放在门边地上的东西。 一盏灯,和一个白色的瓷瓶。 所有的记忆似是一瞬间活络了起来,卫絮瞬时记起了仙鹊离开时的那一晚,他留给自己的那盏灯,分明同眼前的这一盏一模一样。 随风而来的寒凉浓重不已,女子却好似完全忘记了一般,视线落在那灯盏上,久久未动。 呼吸重重地停顿了一瞬,末了,女子凝望着那灯盏,终是蹲下了身子,将那灯盏和白色瓷瓶拿在了手中。 瓷瓶很是简约的模样,瓶身上,未有一字,一个翻转,卫絮这才看到瓶底,刻有安养两字字样。 虽只有安养两字,卫絮却是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这是何物。 安养粉。疗养伤口的药粉。 一股暖意,分明涌上了心头,唇边勾出一抹浅浅的笑,紧紧抓着了那灯盏和瓷瓶起了身,眉眼笑弯,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方向,重重唤了一句: “小仙鹊,你回来了!” 声音里,是浓烈的欣喜之意。 回答卫絮的,却是只有那随着寒风落下的冰冷之气。 卫絮的声音,落下不过片刻的功夫,便瞬时消散在了烈烈的寒气中。 未有回应。 笑容愣住了片刻,卫絮眸中的光亮略显黯然了些,蹙着眉头,迈步出了屋子,站在了门口位置,挑眸四下看了许久,心头略有颤抖: “小仙鹊,是你吗?” 风,呼啸而过,直吹得那浓郁的仙气越发流转。 依旧没有回应,卫絮唇角的笑意已是完全消散,视线缓缓垂下,落在了被自己抱在怀中的灯盏上。 这灯盏,分明同小仙鹊当日送给自己的一模一样。 心头黯然沉下,卫絮这才惊觉屋外那浓烈的冰寒直冲自己而来,呼吸一窒,再无犹豫,径直转身入了屋子,反手将屋门重新关上。 卫絮并不知晓的是,在自己关上门的一瞬间,一身清冷白袍的谷尘,竟是缓缓从仙气中出现,站在了卫絮屋前不过十步远的地方。 一双菱眸中,是向来冷寂的光芒,静静地看着那屋子的方向,谷尘半晌都未挪动脚步。 灯和药,自然是他放在了卫絮的屋前。 可是听着卫絮口中,那一声又一声的小仙鹊,谷尘的心头,竟是少有的泛起了波澜。 屋内屋外,一门之隔。 却是两番心绪,无法言语。 周身的仙气缓缓消散而去,谷尘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屋门的方向,没有了仙气护体,那大片大片的冰寒之气也是随之卷向了谷尘的方向。 寒凉之气入心的一瞬,谷尘的心头第一次有了极大的波澜,心绪重重地沉了底。 原来,夜晚的忘尘屿,竟是这般寒凉。 ………… “文怀。” 对视不过片刻的功夫,站于八层的司马言终是率先开了口,声音轻轻扬扬,从那高处落下。 不等君怀闻开口应声,站在底层的两人已是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形,未有任何的犹豫,径直从那高处,腾身跃下。 下一刻,司马亚已是站在了君怀闻和高楚的面前。 神色一片沉稳,视线先是瞥看过一脸懵的高楚,旋即转过,看向了眼前,这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 这个在东西殿比试上一举成名的男子,文怀。 因为戴着面具的缘故,君怀闻的神色总是让人无法完全捉摸透,比司马言略高出一个头尖的君怀闻,视线略略低了下去,望向了司马言。 率先入眼的,是司马言胸口,那绣着浅金色莲花纹路的襟领。 东殿大弟子。 君怀闻当然知晓这是何物,因为自己,也是在那授礼上,得了这所谓的大弟子袍。 嘴角轻轻一勾,君怀闻的视线中一片沉稳:“司马言。” 准确无误地,便说出了司马言的名字。 眼底的光亮愈发浓郁,对于厉害的对手,司马言向来都是有着极大的兴趣。 “听闻文怀兄在东西殿比试上大展身手,一战成名。在下本还好奇是何样的人这般骁勇,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对于能力强劲的对手,司马言向来都不会吝啬自己的夸赞之意。 他自然知晓这东西殿比试上,是卫絮替了墨风禾去比试,而眼前的这个男子,竟是可以将仙力那般深厚的卫絮给打伤,其中能力,自是不容小觑。 口边一声轻笑,君怀闻并未打算多做停留,对着司马言一个轻点头,并没有应声的打算,径直转身,便冲着那最为简陋的修习室方向而去。 全程,高楚站在原地,先是看了看司马言,而后又看了看君怀闻,末了,咽了咽口水,一个抬步,已是打算跟上君怀闻。 “别跟着我。” 心头的寒意伴随着怒意一个腾起,不等高楚走近自己,君怀闻的声音已是泛着阴沉狠狠落下,瞬时止住了高楚本要迈向他的脚步。 “吱——呀——” 那修习室的门打开又关上,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君怀闻的身形已是消失在了余下两人的视线中。 高楚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若非极为熟悉,定是不知晓该说些什么好。 愣愣地看着君怀闻离开的方向,片刻后,才略有些不安地回过身,看了一眼司马言。 司马言的视线很是平静,看着君怀闻离开的方向,半晌后,才是缓缓回过了视线,视线投看向了那略有些无措的高楚。 很是浅薄的笑意从司马言的眼底散开,对着高楚轻勾了勾嘴角:“你便是高楚?” 没料到司马言会知晓自己的姓名,高楚心头一惊,脚步下意识地推开了一步,抬手行了礼:“在下高楚,见过……见过……” 话语说到一半,高楚却是猛地结巴了起来。分明文怀兄刚刚还提过这人的名字,怎的这会儿自己全给忘了? 轻笑落下,司马言并未在意,反倒是客客气气落了声:“司马言。” 第一百零二章、情未深 “嘿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高楚扬起一个纯粹的笑意。 “这么晚,你也是来长生塔修习的?”司马言面上是沉稳的神色,视线再次看过君怀闻消失的方向,回了眼,笑着落了声。 听到司马言的问话,高楚越发不好意思了起来,头略略垂了下去,点了点头。 “那我带你看看这长生塔吧?” 神色一片沉稳,司马言主动开了口。 头陡然一抬,高楚的眼中是清晰不已的光亮,脚步略略退开了一些,恭敬端正地行了一礼,郑重落了声:“那便多谢了。” 司马言也未有多停顿,一个扬手,示意高楚跟着自己,旋即转过了身子,率先走了出去。 高楚的眼底满是欣喜之意,想着自己是真真切切入了这东殿,也是真真切切在这长生塔中,一股子浓烈的傲然之感也是泛上了心头,脚步再无停顿,快步跟上了司马言。 长生塔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似是未有人出现过一般,万般平和。 君怀闻的身形靠在早就是关起的修习室门上,直至确认外头的人已是离开,神色猛然一沉,视线这才转过,带着浓烈的打量看向了这间极为普通的修习室, 修习室并不大,方方正正的模样,约莫不过共能容下十人的模样。修习的盘坐垫却是只放了六个,更为奇特的是,六个盘坐垫,环绕而放,竟是放成了一个圆形的模样。 万物有道,始既为末,末即为始。 环状而放,自然是有着其中的深意。 这一点,在西殿修习的这段日子,君怀闻已是参得极透。 眼眸深深眨动了一瞬,君怀闻本是靠着门而站的步子缓缓而动,逐渐走近了那修习室正中间的位置。 便还有一步,君怀闻的步子便要踏上那中央的位置。 “君帝。” 身未显,音先出。 影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带中沉沉略显局促的音调,止住了君怀闻本还要迈步的动作。 “君帝,这长生塔下是仙气之源,您若是踏上那中央,怕是会同您体内的妖气相克,引出妖流。” 影依旧未现身,声音似是从君怀闻身上而发出,却又好似天生就伴随着君怀闻而落。 君怀闻的视线略略垂着,眸中一片阴沉,看向了自己还有一步便踏入中央位置的靴子许久。 末了,眼角闪过一道黑色的妖气,薄唇缓缓一勾,一抹桀骜的笑意显现,再无犹豫,径直抬步踏入。 浓郁至极的仙气,似是被激发出来一般,浓烈而起,由那地面凝聚,径直包裹住了君怀闻的身子。 男子的面上是越发浓郁的笑意,感受着那不同于任何一次的浓烈仙气,体内的妖气压制得极好,未有任何的波动。 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从地面腾起的仙气已是将君怀闻完全包裹在其中,再一个消散,男子的身形已是随着那消失的仙气,同样消散不见。 修习室内,依旧是最为简单的模样。 六个盘坐垫环放着,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君怀闻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彻底底,在这修习室内,消失了。 ………… 面上噙着浅笑,卫絮手紧紧抓着那盏灯,缓步走到了屋内柜前,很是小心地将那灯盏放下,同先前仙鹊交给自己的那盏灯放在了一块,并未点亮。 眉眼间是温煦的笑意,纵然身上处处伤口且未好,纵然这深夜中的忘尘屿依旧一片寒冷,但卫絮的心头,终归是温暖不已。 重新将柜门关上,卫絮退开脚步,回到了榻上,调息沉气,新一轮的静心诀再次从心头泛起。 安养粉,似是被卫絮所遗忘,静静地躺在了远处的桌上,再未被动过。 屋外,天冷气寒,烈烈寒风一轮又一轮地向着谷尘袭去。 没有护体仙气的遮挡,谷尘的身子立于寒风中,很快便僵住,久久未再多有动作。 视线依旧落在了卫絮所在的屋子,半晌,都未看见屋中亮起灯火。 谷尘的心头,竟是少有的沉甸甸地落了下去。 耳旁,只余留下了寒风凌冽的声音。 片刻后,谷尘的眼终是沉沉地闭了起来,单手轻轻扬起,自己的身子由下而上,逐渐幻化为仙尘,消散不见。 便是到了最后,谷尘那双清冷的眼,看着的方向,依旧是卫絮所在的屋子。 仙尘终是消散,谷尘的身形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寒风再次浓烈的吹过,却是再没有了那白袍男子的身影。 卫絮的眼,缓缓睁了开来,眼底的疑惑愈发浓郁了起来,再次忆起的,是仙鹊离开时对自己所说的话。 心头万般不解,难以平静,便是连静心诀都是起了波澜。 终了,赤着脚下了榻,走到了门边,未有任何的犹豫,一把将门拉开。 莫名地,心头竟是有着些许的期待。 视线扬起,看向了屋外。 寒风凌冽,空无一人。 铺面而来的,依旧是那浓烈的寒风冷息。 愣住了片刻,卫絮赤着的脚明显因为寒冷略略蜷了起来,下意识地,她闭了眼。 鼻子略略用力嗅了嗅,干净不已,空气中未有任何其他的香气,不过是忘尘屿那交杂着的仙气和寒气罢了。 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卫絮抿了抿唇,心头轻道了一句: 卫絮,你在想什么呢? 末了,再无停留,转身关门,重新回到了屋内,开始了自己静心诀。 屋内屋外,前后不过眨眼的瞬间。 两人,已是生生错开。 未有情深,何谈缘浅? ………… 闭着眼,感受到周遭的气息逐渐变得滚烫,君怀闻倒是未有任何的慌乱,周身瞬时腾起了深灰色的仙气护体,挡住了那一阵一阵席卷而来的热浪。 心头默念着,约莫心口跳动三十下的模样,一直下降的身子才是陡然停住,周遭,已然是由先前滚烫的气息恢复了一片正常,同时刻,再没有了任何的声音,一片安静。 眉头轻轻一挑,君怀闻心头万般了然的心绪,漆黑的眼眸一个睁开,看向了自己所在地方。 第一百零三章、仙源地 周遭,茫茫一片白色。 再未有任何其他的色彩,头顶,周身,脚下,悉数皆是白色。 并非冰冷的白,而是那泛着些许温柔的白,透着阵阵温暖的白。 君怀闻的面色未有任何的变化,视线中带着冰寒,缓慢而后沉沉地扫视过四周,心头的寒意却是愈发沉沉压了下来。 这白茫茫的地界,怕就是仙源之地了。 通灵玉,会在此处? 在原地站了片刻,视线阴寒而落,单手背在身后,脚步这才缓缓地迈了出去。 视线中的白色,似是会流动一般,随着他脚步的迈动,如水波一般,缓缓漾开。 也是同时刻,君怀闻注意到,自己先前所站的地方的仙气竟是再无踪影,显露出来的,是黑色的地界。 唇边的笑意陡然一散,君怀闻的笑蔓延入了眼中,单手敲了敲手上的戒指,影的身形,很快便幻化了出来,如往常一般,静静地从黑气中显现,站在了君怀闻的身后。 “知晓该怎么做吧?” 背对着影,君怀闻作为君帝的气息已然全开,冰寒且阴冷的字眼一一落下。 “是,影明白。”影的身形略略一个颤抖,应了一声,全黑的身形而后塌陷消散,完全铺散在了上,瞬时将那周遭的白色驱散。 周遭黑色的样貌,开始一丝一丝显露了出来。 影的动作很快,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黑色的地界,已然是显露出了大半。 君怀闻倒是并未料到,这里的仙气纵然浓郁,却是对妖气,天生害怕,影不过掠过这片刻的功夫,便将那仙气,给完完全全驱散了开来。 同时刻,一道黑色的门,也是于远处,入了君怀闻的眼。 影向来了晓君帝,黑色额的身形很快又一次凝结在了君怀闻的身后,静待着君帝的下一句命令。 左手扶住了自己的黑色面具,君怀闻的头略略垂着,视线压低抬起,凝了重重的寒光看向了那道黑色的门,身形一阵幻化,已然落在了那本是三十步开外的黑色门前。 轻扶着面具的手略略一动,右手一个翻腾,瞬时摸上了那到黑色的门。 只是,未待他用力时。 门,竟是由里头,缓缓向外推了开来。 垂着的冰寒视线里是陡然浓烈的杀意,君怀闻触碰到门的手本已是要翻出一缕妖气! 同为白色的衣袍一角瞬时间入了君怀闻的眼,同时刻,女子带着浓烈笃定笑声也是落下: “文怀。” “你果真寻到了这处。” 本要出手的妖气,陡然一个消散,扶着面具的手缓缓垂了下来,脚步也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去了一些。 女子的声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古不繁, 压下的视线略略抬起了一丝,君怀闻的左手,极为缓慢地向后着身后背去,隐匿在黑暗中的影,瞬时消散。 黑色的门已是完全打开,君怀闻已然看见,古不繁身旁所站的,是长恨阁的阁主,居然。 眉头极为轻快地高高一挑,古不繁似是极为高兴的模样,转眸冲着居然灵动地眨了眨眼,再回眸看向君怀闻时,已是迅速恢复了一片正常。 “你比我想的,还要快。” 君怀闻垂着头,听着古不繁的话音,自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在说,自己比她想象中还要快寻到了这仙源之地。 步子再次退开了一些,君怀闻周身的气息已然完全敛下,沉寂了片刻,应了声:“弟子愚钝,误闯罢了。” 居然站在古不繁身后的位置,视线不过瞥看了君怀闻一眼,旋即对着古不繁点了点头,落了声:“跟我们来。” 这里,确确实实是长生塔的仙源之地,千百年来去,却是从未有人发现过。 众东殿弟子,皆是以着自己所认为的那般,越往高处仙气越浓,便总是想着往高处而去,能够修习到更为浓郁的仙气。却丝毫没有想过,这最最关键的地方,便是那个毫不起眼的底层修炼室中。 而在长恨阁内,也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有人,能发现这长生塔的秘密,这般心思,已然有了能够接替长恨阁阁主的资格。 君怀闻的头依旧略略垂着,压下心头的阴郁,视线略略抬起一丝,瞥看向了已是向着黑门另一边走去的两人。 心头一声重重嗤笑,再未有其他神色,步履停顿了片刻,迈步跟了上去。 末了,离开的最后一瞬,视线转过,深深看了一眼那依旧有着大片仙白的地界。 不急,时间还很充足。 一声冷笑落下,黑色的门已是随着君怀闻的迈入而重重地关了起来。 ………… 忘尘屿夜晚的时间并不长,不过短短三个时辰的功夫,天色已然是重新亮了起来。 卫絮依旧闭着眼坐在榻上,双手保持着交叠姿势放于胸口位置,静心诀的仙流已是不若一开始那般浓郁。 覆在后背伤口上的仙气也是缓缓消散了不少,独留下最后一缕浅浅地护着她的伤口之处。 值得高兴的是,后背上的伤口,经过一夜的疗养,明显已是好了不少。 天光,透过窗户浅浅地向着屋内投来,微微清亮。 卫絮的眼,终是在一夜过后,缓缓地睁了开来,第一瞬,便是看向了投来光亮的窗户位置。 笑意,浅浅地挂上了女子的嘴角。 双膝轻动,卫絮依旧是赤着脚的模样,走到了窗边,未有任何停顿,伸出手一把推开了窗户。 阳光,温暖,轻柔,浅润,一瞬间,似是能够照入心头的所有美好,都一一落在了卫絮的眼中。 屋外,依旧是大片大片浓郁不已的仙气,却是同夜晚有了极大的不同,这温暖,已然是重重地映照入了卫絮的心头。 视线抬起,径直挑看向了天空中暖阳的方向,阳光入眼,温暖却又略显刺眸。 下意识地,卫絮抬了手,挡在了眼前,却是一瞬间,看到了自己双手上那依旧包裹着的纱布。 眉心处,顿时一愣,卫絮收回了视线,落下了手,凝了神,望看向了自己那忘了疗养的双手。 下一刻,谷尘的声音,恍若天籁,徐徐落在了卫絮的耳旁: “卫絮。” 第一百零四章、轻快 师祖的声音出现的很是突然,卫絮心头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快速收回了手缩到了袖中,视线迅速垂下,脚步退开,恭敬地站好,声音里分外规矩:“弟子见过师祖。” 事实上,卫絮丝毫未看到师祖的身形在哪里,不过是在听到师祖的声音后,下意识地便行了礼。 “来忘尘殿。” 屋内仙屏上,谷尘眼眸一片平静,望着着屏幕前背对着自己垂着头的卫絮,眸光轻动了片刻,却又是很快恢复了一片清冷。 不等卫絮发现仙屏,大掌微动,仙屏已然消散。 卫絮依旧垂着头的模样,听到师祖这句话,依旧是乖巧规矩的模样,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而后,一片安静。 卫絮静静地站在窗口边,头垂着没有动,静等着师祖的下一句话。 金色的暖阳,透着足足的温柔和暖意,从窗口洒落而下,落在了卫絮的身上。 一夜未眠,加之这太过于温柔的暖意,照的卫絮身子心头略略发着痒,直让她犯了困。 足足两刻钟的功夫,卫絮的眼已是闭了起来,直至身子一个晃动,头重重地磕在了窗框上,这才猛地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就开了口:“对不起师祖,弟子错了。” 四周,自然是没有应声。 坏了,师祖定是生气了。 心头暗自道了一句,卫絮薄唇紧紧抿了起来,身子再次站的笔直,再不敢有丝毫的乱动。 又是一刻钟的时间,却是依旧没有听到师祖的声音。 卫絮努力缩在袖子里的手终是一个松开,忍不住抬起了一丝丝的视线,看向了窗外的方向。 只一眼,卫絮再无犹豫,垂着的视线一个抬起,大咧咧地看向了屋外的方向。 哪里有人?! 屋外,一如自己早时所看到的模样,是纯粹干净且又浓郁的仙气。 眉头重重一皱,卫絮抿着的唇略有些气恼的勾了勾,口中无意识地低低说出了口:“真是……走了也不知会一声……” 殊不知,女子低声抱怨却又是略显俏皮的模样,早就是入了谷尘的眼。 搁置在案桌上的手缓缓攥紧,看着卫絮干净白皙的侧脸,谷尘本是无意识勾起的浅薄笑意,又一瞬间消散了开去。 这潜移默化的影响,如今,似已是到了自己,不可控制的地步。 攥紧的手泛起了一丝浅浅的颤抖,闭了眼,再无犹豫,大掌一挥,仙屏消散。 静坐着不过约莫半刻钟的时间,卫絮毕恭毕敬的声音已是响起,从忘尘殿主殿的门前响起,干净不已。 谷尘闭着眼,身子倚靠着软枕,单手枕在脑后,棱角分明却又清冷薄凉的侧脸,落在了卫絮的眼中。 行着礼的身子也是因为这片刻的走神而松懈了下来,卫絮清澈的眸子中略有些疑惑和好奇,凝在了闭着眼状似休憩的师祖面上。 “师祖,弟子来了。”声音放得很轻,卫絮的脚步也是轻缓小心地迈入了殿内。 谷尘的眼,依旧闭着,并未有任何的回应。 “师祖……?”卫絮的脚步已是走到了案桌前五步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再次唤了一声。 心头愈发好奇起来,卫絮的步子并未停住,反倒是走近了案桌,略略弯下腰,沿着桌面的方向,一一看过案桌上的东西。最后,视线落在了谷尘的脸上。 一股子不知从何升起的喜悦,从卫絮的心头蔓延开来,缓缓爬上了她的嘴角,流入了她的眸底。 当真是没有见过比师祖还好看的人了。 眸子略有些痴痴地看着谷尘,卫絮的心头却是一个又一个翻涌出了自己在墨家时所学习到的学识。 仙姿佚貌,丰神飘洒,秀色可餐…… 一个又一个成语从卫絮的心底冒出来,卫絮丝毫未意识到,自己竟是将这些词都说出了口。 以至于下一瞬,谷尘终是没有忍住笑意,唇角翩然一勾,睁开了眼,看向了弯着腰看着自己的卫絮,失笑道: “秀色可餐?” 卫絮本意是想悄悄地看师祖看上两眼,并未未想到才不多一会儿,便一下子对上了师祖那双向来清雅的眸子。 “呼……” 鼻中气息重重一抽,卫絮心头一惊,慌忙往后退去,却是因为弯腰的缘故,重心一个不稳,猛然向跌去。 屁股和地面狠狠地来了一个亲吻,卫絮却是死死地憋住了没有出声,身形几近是从地上弹了起来,快速站好了身子,对着谷尘恭敬地唤了一声: “师祖。” 谷尘嘴角浅薄的笑意浅浅地加深了一些,侧躺着的身子缓缓坐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卫絮,本意欲开口说的话顿住了一瞬,旋即从口边消散了开去。 停住了片刻,所有的笑意从他的面上消散,声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冷:“来了。” 卫絮垂着头,未有多做回答,不过点了点头,规矩不已的模样。 视线从卫絮的身上略过,很快便落在了她垂着未缩起的手上:“手上的伤没有好,为何不说。” 呼吸一滞,卫絮的视线快速掠过自己那露在袖外,裹着纱布的手上,薄唇一抿,眉头轻蹙着,片刻后,心头的说辞已然构好:“回师祖,弟子的手伤已是好了,是弟子忘了将纱布取下……” “安养粉为何不用。” 随着谷尘的这句话出口,卫絮本就是泛了些迟钝的神绪再次愣住,脑海中再无其余思考,只想起了昨晚,那放在了自己屋子门口的,灯盏和安养粉。 原来,是师祖? 话音张口结了半天,卫絮才是有些迟钝地应了声:“弟子手伤确实已好。” “既是好了,今日便恢复五音殿的修习吧。” 谷尘音调里是一贯的清冷,拿起手边的茶盏,径直往口中送去,却是在冰凉的茶水入口的一瞬,凝眸顿住。 卫絮的头依旧是略略低着恭敬的模样,垂在身旁的双手倒是没有了再多的遮掩,行礼应声:“是。” 停顿了片刻,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卫絮轻抿了抿唇,低声道:“师祖,在东殿时,师傅和不繁师叔托我给您参礼。” 话音落,卫絮没有丝毫的含糊,双手交叠,身姿深弯,行了一个大礼。 第一百零五章、流逝 眸中光亮逐渐黯下,谷尘凝看着女子的动作,手中的茶盏缓缓由唇边放下,待卫絮礼毕后,手依旧攥着那茶盏没有松开。 话音越显清冷了起来:“居然有问你什么吗?” “回师祖,师傅询问了弟子的仙器。” 随着卫絮的回答落下,谷尘的视线略略一动,看向了卫絮发髻中所别着的那支玉骨笛,气息,愈发清寒了下去。 一时间,屋内一片安静。 “以后每月初一十五,去东殿给你师傅师叔拜礼。” 片刻后,谷尘落了话。 心头虽有不解和疑惑,卫絮的动作却是并不含糊,径直弯腰应声:“是。” 屋内,又一次恢复了一片寂静。 谷尘的眼中是清寒的眸光,淡淡然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弟子,心中所想,不得而知。 ………… 直至天光完全大亮,长生塔底层那间不起眼的修习室之门才被打开了来,君怀闻依旧是如来时的模样,推门从中走出,神色上一片沉稳平静。 随着门吱呀的声音响起,靠坐在门边位置的高楚陡然一下便醒了过来,抬眼看向了从修习室中走出来的人,话音里还有些朦朦胧胧:“文怀兄?” 君怀闻本是平静的嘴角,在听到高楚的声音后,已然是不由自主地隐隐抽搐。 眼眸狠狠地眨了一眨,旋即快速垂下了视线,看向了依旧坐在门边的高楚,眉头紧锁着,没有出声。 抬手揉了揉眼,高楚的脖颈早就是僵住的模样,奋力摇了摇头,快速一个起身,眼中虽然还不甚清醒,却是明显松了口气一般落了声:“文怀兄,你出来了!” 君怀闻眉头皱着,对于这个不过带着自己来这长恨阁的男子,他已是用将他带入东殿来回报,自认已是互不亏欠。 却没料,竟好似一块狗皮膏药一般,甩不掉了。 心绪沉下,声音同样沉沉而落:“你为何在这?” “在下在这里,自然是在等文怀兄!”一夜,以着这靠墙的姿势昏睡,高楚的面色明显有些苍白,却还是勾着分外真诚的笑意落了声。 君怀闻的眉头,却是因此皱得更加厉害了,噤声片刻后,声音里泛着满满的不确定之意:“你,等我?” “嗯嗯!”高楚的头宛若捣蒜一般,狠狠地点了好几下。 强忍住心头要翻白眼的冲动,君怀闻再无停留,一个甩袖,径直大步离开,声音沉沉而落:“我没有断袖之癖!别再跟着我了!” 声音落后,君怀闻的脚步明显加快了不少,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高楚自然是没有再跟上去的,本还有些朦胧的睡眼陡然一下子睁开,愣愣地看着君怀闻的身形从自己眼中逃走的模样,许久后,才是确认了自己刚刚所听的话。 断、袖、之、癖?! 待高楚将这四个字完全琢磨透,本就是苍白的面庞刷的一下越发惨白了起来,高楚的唇颤抖了好几下,这才意识到,文怀兄,这是完完全全误会自己了! 不等他再思量该如何是好时,行动快于思绪,一个迈步,便跟了出去:“文怀兄!你误会了!” “文怀兄……!” —————————————— 东西殿比试,似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很快便被东西殿间的弟子所略过。 长恨阁内,又恢复了一片正常的运作。 东殿弟子依旧按照课表,听着居然的讲授,认认真真地进行着修习。 西殿弟子也同样在西殿内进行着照旧的修习。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淘汰的人,终是被人们所遗忘。 譬如,墨风禾。 “风禾,吃饭了。”墨家夫人一身满绣牡丹的深紫色衣袍,黑发全束,手中端着食盘,站在了墨风禾的房门口位置,并未敲门,而是轻声细语落了音。 并非一片沉寂,墨风禾沙哑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我累了,不想出去。” “不想去前厅用膳无妨的,娘给你端来了,你便在屋里吃……” “我不吃。” “今日娘亲自下厨,做了你爱吃的糖醋豆角,还有桂花酒酿汤圆……” “我不吃!” 一声沙哑的怒吼伴着浅浅的哭腔从屋内传出,同时刻,屋门被墨风禾从里头猛地一把打开了来。 墨风禾一身白色中衣,长发杂乱披散着,眼眸中遍布着血丝,且带着丝狠毒的杀意,直直地看向了自己的娘亲。 声音一字一字,带着咬牙切齿的寒意从口中吐出:“我从来就不爱吃糖醋豆角,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桂花酒酿!” “风禾,你这……”墨家夫人眼中一片担忧,一手端着托盘,另一手本能地便要摸向自己的女儿。 脚步陡然上前,避开娘亲摸向自己的手,墨风禾的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可怖神色。 视线死死地盯住了墨家夫人手中托盘上的,旋即怒吼出声: “爱吃这些的,是卫絮!是卫絮!!!” “是我每次央求着你做,然后我再偷偷地拿给她吃!” “是卫絮!卫絮!!!!” 恍若疯魔了一般,卫絮两个字,似是狠狠地扎在了墨风禾的心头上,再无法拔出。 靠近娘亲的手,再无犹豫,一个抬起,将那食盘重重地掀翻! “啪哒哗啦——” 瓷盘碗碟落地,噼里啪啦,顿时裂成了碎片,同那还腾着热气的饭菜粘在了一起。 满地狼藉。 墨家夫人明显被墨风禾的举措所吓到,随着那托盘上的东西洒落一地,身子也是下意识地缩了一缩。 再抬眼时,已是看到自己的女儿那双通红了的眼。 “风禾!”纵然此刻墨风禾的状态几近是疯魔,可终归是自己的女儿,墨家夫人哪里会有害怕之意,只有着满满的心疼和关切。 鼻头一酸,墨家夫人再无犹豫,一步迈入了屋中,一把将女儿拥入了怀中,口中不断低低地念叨着:“不怕,娘在,娘亲在……” 被娘亲温暖的怀抱所拥着,墨风禾所有的思绪都似凝结停住,所有的动作顿住,许久后,两手才颤抖着,缓缓地抱住了自己的娘亲。 下颌搁在娘亲的肩头上,墨风禾满是通红的眼看向了屋外的方向,泪水伴着狠意,潸然而落: “娘,若是当初,我没有阻拦。“ “让卫絮嫁到何家,该多好……” “该多好啊!!!!!” 第一百零六章、变化 “乖风禾,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有娘在,一切都有娘,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单手抚着墨风禾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墨家夫人的面上未有任何别情绪,只有着对于自己女儿满满的心疼,将墨风禾紧紧拥在怀中,口中只有着万般的关切话语。 “……” 呼吸起起伏伏,墨风禾埋在娘亲的肩头,久久都未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温热的泪不断地从眼中落下,砸在了墨家夫人的肩头,热意很快散去,只余留下了冰冷的泪水。 眸中一片空洞,墨风禾眼中没有丝毫的光亮,冷冷地望着屋外的方向,不知看向了何处。 足足有半晌的时间,似是所有的泪都流干,墨风禾干涸的唇轻轻动了动,声音极轻地说了些什么。 只觉得阵阵热气从儿耳旁传来,墨家夫人并未听清自己的女儿说的什么,略略退开了身子,眉头紧皱着,焦急地询问道:“风禾,你……你说什么……” 被娘亲扼住自己肩头的手重重晃了一晃,墨风禾那双无神的眼终是缓缓收回,对上了自己娘亲的眸子。 呆愣着看了许久,一缕阴沉不已的光,终是从她的眼底泛出,刹那间将她的眸光所吞噬: “娘,长恨阁不要我,自是会有别处要我。” “我要证明,我墨风禾,是比得过卫絮的。” “我要她卫絮,被我比下去,被我,踩在脚下!!!!” 脑海中,早就是弃了自己同卫絮那所有的情意,只独留下对于卫絮那滔天的恨意。 若是没有当初她在试炼大会上被选中,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将是不复存在!!! 卫絮,卫絮,要怪,便只怪你当初在试炼大会上出手!!! 所有的轻柔腼腆,皆是从墨风禾的面上所消失,眼中只余下了阴毒和寒意,一双眸子虽说是看着了墨家夫人的方向,课眼中的视线,分明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墨家夫人只觉得心头一紧,万般的担忧泛出,双手一把紧紧扣住了墨风禾的手,声音里泛着颤:“风禾,你要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你告诉娘,娘帮你,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做傻事!” 涣散的眸光缓缓回归,墨风禾的眼重新看向了自己的娘亲,末了,垂下头,望向了娘亲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呵呵呵呵呵呵呵。” 泛着足足寒意的冷笑,从墨风禾的口中低低地响起,万般阴森。 墨家夫人自是清楚,长恨阁未云陌仙界中最大的一派势力,若说风禾是被长恨阁所逐出,那别处,是万万都不会接受风禾的。 “仙界无处要我,我可以去魔界啊。” 墨风禾声音一字一字出口,却恍若如鬼魅一般,沙哑着、虚扬着,带着阴毒,带着心死,重重出口。 眼眸彻底睁到最大,墨家夫人似是听到了什么不能听的事情一般,本是拉着墨风禾的手陡然抬起,一把狠狠地捂住了自己女儿的口,口中低低惊呼道:“风禾!胡说些什么?!” 眼中满是无谓的光,静静地看着自己娘亲,终了,单手抬起,动作极为缓慢却又是力道极重,将娘亲捂着自己口的手,一点一点地掰开。 “胡说?娘,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墨家夫人早就是被吓得不行,看着面前自己万般陌生的女儿,口唇轻颤,竟是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唇角轻勾,墨风禾的眼逐渐压低,眸光却是依旧望着自己的娘亲:“我要,去魔界。” “不!不行的!风禾,你不能去!!!” 所有的害怕和紧张从心头泛起,墨家夫人再不顾所有的礼仪,一把将女儿抱在了怀中,似是害怕下一瞬墨风禾就会消失。 “娘,你和爹,不是一直说女儿没出息,没本事吗?”沙哑至极的声音伴着从未有过的陌生感从墨风禾的口中轻轻落下,“女儿这是去给你和爹争光啊,好让你们也能为了女儿,骄傲一回。” 墨家夫人眼中一片惊慌失措,口中惊声尖叫:“不!!!” “嗬。”一声轻笑,墨风禾并未多有动作,任由娘亲死死地抱着自己,视线重又抬起,看向了屋外,那洒满了饭菜的一地狼藉。 —————————————— 宫殿内,依旧如往日一般,黄沙尘土,漫天风暴。 可又有着与以往不同地方,那个在风暴中来回翻腾的女子,身形分外灵巧,御飞的姿态灵动不已,躲避着尘土的攻击,几个翻腾,已是跃身到了风暴的上空。 黄沙风暴,似是有灵性一般,随着女子的身子腾了空,再次狂肆飞舞,向着女子的方向袭去。 余光重重瞥过身后跟随而来的风暴,卫絮的面上是一阵了然笃定的笑意,未有任何的停顿,身子于空中径直向后翻去,不仅未避开风暴,更有着直冲而去的打算。 “呼嚓——” 风暴烈烈的声响,恍若怒吼一般,一个向上腾起,张了口,瞬时将卫絮冲来的身形所吞噬。 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卫絮的身形瞬时消散,再不见踪迹。 忘尘殿内,谷尘少有的未坐在案桌后,而是站在仙架前,似是在寻着什么东西。 映照这卫絮模样的仙屏,就悬在案桌的前方,女子的一举一动,皆是被映照了出来。 谷尘的单手背在身后,脚步站在仙架前三步远的地方,略略抬着头,看着好似空无一物的仙架上方,眸光沉寂着。 “轰——咔——”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仙屏上,已然是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声响。 声音很是剧烈,却是并不绵长,而是急剧短促的模样,似就是眨眼的功夫,声响瞬时消散,旋即,一片寂静。 谷尘抬起看向仙架的视线,陡然凝住,久久未动。 片刻后才缓缓转过了身子,眸光中,有着他自己都未发觉一缕希冀。 仙屏上,卫絮那灿烂的笑容陡然便映入了谷尘的眼中。 女子一身白袍,未有任何的黄尘沾染,从心而出的笑容,扬起了深深的喜悦。 卫絮垂着头,正看着自己手心处,悬转着的球状的小小的黄尘风暴。 第一百零七章、商殿 风暴将卫絮吞噬的一瞬,卫絮的动作更是快速,一把将发中的玉骨笛抽出,灌入了浓郁的仙气。 刹那间,蓝色的仙气从笛子中翻涌而出,瞬时将女子所包裹住,护在了仙气中。 浓郁且均匀的仙气,将卫絮保护在其中,阵阵流转,却是丝毫不散。 眼中是凌厉且了然的光,身形立于风暴中没有动,环视了一眼四周那依旧不断攻击着自己仙罩的风暴。 视线逐渐凝了神,眼眸重重地眨了一瞬,旋即再无停顿,双手交十而握,一股同仙罩上仙气格外不同的仙流从她的手中,缓缓流动而出。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道浓郁到几近散不开的仙流已然从卫絮的手中飞扬而起,却好似凝在了卫絮的手中,并未有任何冲击的迹象。 清透的眸子再次看过四周的风暴,卫絮嘴角重重一勾,笑意十足。 刺眼的光亮,瞬时从卫絮的手中扬起,浓郁的仙流铺散开来,将那护住卫絮的仙罩破开,没有任何的停顿和阻碍,径直破开了那本还极为剧烈翻涌着的风暴。 没有任何剧烈的碰撞,似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所有的黄尘风暴已然息下,再无扬起之势。 脚下一个轻动,卫絮的身形很快落了地,一个回眼便打算收回自己的仙流,下一瞬,却是看见了那被仙流所包裹着的小小东西。 眸中一阵诧异,脚步略略上前,抬起手,接过了那小小的东西,包裹在外头的属于自己的仙流瞬时消散。 只见一个小小的球状流转的风暴球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依旧是翻腾的模样,却是明显同那攻击自己的剧烈风暴不同,模样极为乖巧安静。 笑意,陡然间便泛上了卫絮的嘴角,女子抬起手,将那风暴球靠近了自己,小心翼翼地出手戳了戳,风暴球缓缓地裂开了一条缝,却又是很快地合了起来。 “原来就是你这么个小东西~”话音带着笑意,卫絮的心情越发好了起来,灵动的眸子眨了好几下,再次出手,戳了戳那个小小的风暴球。 这一次,风暴球未有停顿,再次裂开,却是并未复原,而是陡然散开,沿着卫絮的手臂,缓缓流转,旋即融入了卫絮的首败,消散不见。 眉眼处一愣,卫絮还未并未这是怎么回事,转着手臂想要看清楚,耳旁,已然传来了谷尘清雅的声音。 “宫殿修习,结束了。” 卫絮本还低着头找着那个消散的风暴球,陡然听到了师祖的声音,下意识地猛地抬头,看向了黄石高处,白色衣袍烈烈而动的师祖。 “弟子见过师祖。”匆忙做礼,卫絮依旧很是恭敬。 单手背在身后,望着卫絮的视线里明显有了些复杂的情绪,沉吟了片刻,谷尘才重又落了声:“宫殿的修习,悟明白了吗?” 卫絮保持着行礼的状态没有动,听到师祖的询问,心头迟疑了一瞬,心中思绪几个翻转,笃定的声音落下:“事绝非用蛮力,若有四两拨千斤之力,以巧取胜。” 卫絮心思向来灵动,自己在这宫殿修习也是快有了近一年的时间,本以为着这宫殿的修习要有着足足百年的时间,却没料,今日运气这般好,就将这宫殿所攻克而下。 袖中的手指缓缓轻动了动,谷尘面色越发清冷了下去,薄唇轻动,声线分外刺耳,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自以为是,不知所云。” 自信的笑意,瞬时便僵硬在了卫絮的嘴角,久久未动,她并未料到,自己笃定未说错的东西,在师祖看来,竟是错得离谱! 眼眸缓缓一眨,谷尘没有任何多做停留的打算,长袖轻甩,已是打算离开。 “师祖!”卫絮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未有变化,眸子却是瞬时抬起,眉头轻蹙着,出声唤住了谷尘,“还请师祖教导,宫殿修习,道理何在?” 虽说是恭敬的询问话语,但明显那话语字眼里头,透着了女子那足足的不服气。 谷尘的身子已是转过本要离开,随着卫絮的声音出口,脚步顿住,眉眼略略侧过,看向了低处女子的方向,幽雅的神色不变:“怎么,宫殿的苦头没有吃够?” 谷尘并未回答卫絮的问题,而是径直挑开了这样一句话。 话头明显一窒,卫絮抬起看着谷尘的眸子也是瞬时黯然了不少,又暗戳戳地垂下了视线。 “明日,开始商殿的修习。”最后瞥看了女子那低低气恼的模样,谷尘落下了最后一句话,旋即离开。 “是……”无奈地撇了撇嘴,卫絮应了声,也是因此并未发觉,师祖落下的最后这句话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地低低笑意。 商殿,会是什么样的? ………… 夜色,很快落了下来。 墨府中,灯火略显通明。在这本就清冷的云陌仙界中,倒是透着了些许的温暖之意。 前厅内,餐桌上,只坐着了两人,墨堃和墨家夫人。 桌上,摆满了丰盛却早就是冷掉了的饭菜。 墨堃和墨家夫人两人坐着,却是没有一人动筷。 墨家夫人的脸色沉着,两道分外明显的泪痕,深深地印在了她的面上。 半晌的寂静后,墨家夫人哭腔满满的声音开了口:“老爷,风禾她……是绝不能去魔界的……不谈魔界有多危险,若是她去了魔界,被旁人所发现,墨家,是万万保不住的。” 墨堃单手放在桌上,剑眉狠狠紧蹙着,下颌因为死死咬住的缘故已是泛起了颤抖。 “老爷……不能放任风禾胡来……不能……” “够了!”墨堃的声音低沉不已,重重地打断了墨家夫人的声音,音调中的怒意,分明极为隐忍,“我自有分寸!” “爹,娘。” 厅上两人的对话不过才落下几句,下一刻,墨风禾温柔腼腆的声音,竟是从前厅门口方向传来。 墨家夫人率先有了反应,一个起身,对着墨风禾的方向脱口而出:“风禾!” 墨堃则是依旧坐着,眼中阴霾愈发浓重,望着远处自己的女儿。 第一百零八章、断发 墨风禾一身水粉色衣袍,工工整整,干干净净,丝毫未有先前的狼狈模样,长发束成高髻,垂下大半落在身后。 清秀的面庞上,噙着一抹浅淡腼腆的笑意,双手轻置于身前交叠,,随着脚步的迈动,裙摆略略扬起。 “爹,娘。” 声音轻柔温煦,是墨风禾往日里一贯的模样。 墨家夫人的眸光颤抖着,看着自己女儿走近的模样,再无犹豫,一步上前,拉住了墨风禾的手,声音中,是百感交集的情绪。 “风禾!” 细细听去,分明能听出那声音中的一抹松懈,风禾肯从卧房内走出来,便已是好转的迹象了。 “娘。”宛若一切如常,墨风禾的的手翻过,拉过了娘亲的手,煞是温柔的模样,带着笑意轻唤了一声。 自己的女儿,又回来了! 心头再无多余的情绪,只留下了欣慰,墨家夫人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握着墨风禾的手反反复复地轻捏着,眼中所有的光亮,皆是只看着了眼前自己的女儿身上。 笑容轻柔,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抬起眼,墨风禾看向了那个坐在了正位上,面色沉沉的,自己的父亲。 “爹。” 墨堃的面色阴沉着,一双眸中未有丝毫的光亮,静默着看着墨风禾,没有开口说话。 墨风禾的笑意依旧温柔着,并未在意墨堃是否应了自己的唤声,眉眼敛下,看向了那一桌丰盛的饭菜。 脱开了娘亲的手,走到了桌前,声音略显俏皮的模样:“今晚做了这般多的好菜~” 墨家夫人的眼中泛着柔意,看着墨风禾的动作,听着她口中如往常一般的话语,返身重新走回了桌边,站在了墨风禾的身边:“我们一家也是有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风禾,今日同爹娘一同用饭可好?” 墨堃的眼依旧是满是沉怒,静静地望着墨风禾,始终未有言语。 墨风禾的余光快速瞥看了自己的娘亲一眼,笑意不减,开口的话语,却是绵里藏针一般带着气势:“这一桌,虽是好菜,可都是冷了。” “爹娘现在对女儿,已是如此不关切,让女儿吃冷饭冷菜了吗?” 气氛,瞬时凝结。 墨家夫人本还靠着自己女儿的身子都陡然一颤,下意识地向着外侧退去了一些。 刚刚那样的话,竟是从风禾的口中说出来的?! “混账!这是你该同爹娘说的话吗?!”墨堃的怒意刹那间被点燃,大掌狠狠地拍向了桌面,声音怒怒而起。 墨风禾的眼依旧不过看着桌上那冷掉的饭菜,似是料到墨堃会如此之说,面色未有丝毫的波动,脚步一个转过,衣袍也是随之轻扬而起。 脚步一个跨过,墨风禾已是在桌前座位上坐了下来,也不多看爹娘二人,扬声向着外头喊道:“来人,将饭菜撤下去热了再送上来。” 旋即,外头已是有人落了声,片刻的功夫,两个下仙模样的人快速走进了前厅,将那桌上的菜一一收掉,又快速地退了下去。 眼见着桌上的菜很快全部被撤下,墨风禾的嘴角微微一勾,轻笑落声:“冷了的饭菜吃了对身子不好,以后女儿不在,爹娘可要多加注意才是。” 女儿不在四字出口,墨家夫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唇口僵住许久,才失声而出:“风禾,你说什么?!” 闻言,墨风禾的眉眼抬起,看向了自己的娘亲,笑得有些无奈:“女儿在提醒爹娘以后不要吃冷食啊。” “你说,你不在,是什么意思?!”身子前倾,靠近了墨风禾,墨家夫人的眼已是睁到最大。 这一次,墨风禾笑得越发无谓了。 “我不是说过的,我要去魔界。” “风禾!不能去!你不能去魔界!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墨家夫人的声音已是颤抖到不行,身子因为担忧的缘故,瞬时瘫软在了椅子上。 墨风禾依旧是无所谓的模样,无奈却又泛着笑意地耸了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那,哪里是我该去的地方?” “这云陌仙界,哪里还有我能去的地方?” 两句悠悠然的反问,将墨家夫人的话头全部堵住,让她再不知晓该开口说些什么。 “嘭咔——” 下一刻,墨堃手边的酒盏陡然裂开,碎成了零散的碎片,洒在桌上,墨堃的手边。 始终未开口说话的墨堃,手中是浓烈扬起的棕色仙气,阴沉的视线缓慢抬起,看向了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墨风禾。 “你若胆敢离开云陌仙界一步,我墨堃,再没有你这个女儿!!!” 严重至极的话音,被墨堃一字一字说出,狠意十足,重重地砸在了在场另两人的耳中。 呼吸一窒,墨家夫人只觉得胸腔位置再喘不上气来,单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胸口位置,再说不出一句话。 墨风禾唇角始终浅浅的笑意,却是缓缓地加深了不少,眼底滑过一道深邃无法捉摸透的光,片刻后,女子抬了眼,深深地看向了自己的爹。 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 “爹,娘。” “对不住了。” 随着这最后一句话落下,墨风禾的手中凝出一道仙流,没有丝毫的停顿犹豫,径直向自己落在了胸口的发割去。 “啪——” 一声极轻的声响,在厅上落下。 墨堃和墨家夫人皆是看见了那怎么都无法接受的一幕。 一绺黑色的发,在金色的仙流划动的一瞬间,似是带着了重重地力道,落在了桌上。 同时刻,压在了墨堃和墨家夫人的心头上。 “女儿自知,此去魔界,会给墨家带了什么样的后果。”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风禾今日自愿断发,便再与墨家,没了任何的关系。” “爹,娘。” “女儿不孝,留断发而离,此去,再无回归可能!”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一瞬,墨风禾再无犹豫,一个转身,径直向着屋外离去。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墨堃和墨家夫人都未能反应过来,前厅内,已是再无墨风禾的身形,独留下了那落在桌上的一绺黑发。 第一百零九章、没落 “啊——————!!!” 片刻后,墨家夫人的神绪才是反应了过来,一声尖锐的叫声从口中发出,脚下再没有了丝毫的气力,身形却还是猛地向着门口的方向扑去:“风禾!!!” 墨风禾走得太过决绝,身形刚离开前厅,金色的仙气几个幻化,已是到了墨府正门前的位置。 那个一开始便藏匿在大门口位置的包袱,瞬时便被魔墨风禾拿在了手中。 “小姐?” 已是夜晚,守门的下仙自是不明白小姐这是要出去做什么。 将包袱重重地往身后背去,墨风禾的脚步不停,径直向着外头走去:“我出去片刻,很快回来。” 言罢,再无多余的解释,大步迈出了墨府门。 守门的下仙依旧愣愣不已的模样,望着迈步离开的小姐,再未开口阻拦,不过站在原地,看着小姐离开的背影,莫名的,心头竟是有了些触动。 下意识地,守门的下仙就想要开口再次唤住小姐。 下一刻,墨风禾已是站在了门外的脚步竟是停了下来,背对着墨府内的方向,单手紧攥着包袱抽带,缓缓地侧过脸,视线瞥看向了墨府内那个愣愣的下仙。 “将我爹娘照顾好。” 这,便是墨风禾的最后一句话。 旋即,金色的仙流一阵幻化,墨风禾的身形已然消散不见。 守门的下仙已是完全愣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未能并未小姐这最后一句话是何种意思。 待他真的明白了小姐的意思是,墨府,已然如天塌了一般,混乱不堪。 随着墨风禾的离开,墨家夫人早就是瘫软在地上,久久未能起身,眼中满满的泪水肆意地往下落着,口中反反复复喊着的,皆是墨风禾的姓名。 “风禾……风禾……风禾……” 墨堃则是依旧坐在了正位上,身子僵住久久未动,那捏碎了酒盏的棕色仙气早就是消散得一干二净,大掌悄无声息地压在了那满满的酒盏瓷碎片上,任由瓷片将自己的手割破,鲜血汩汩而流出。 万般死寂,前厅上,除却墨家夫人那低低呜咽的唤声,再无其他声响。 一刻钟后,那将饭菜拿下去热的下仙已是端着了热好的饭菜重新入了前厅,却是在看到前厅内的景象时,惊呆在原地。 “老爷!夫人!” 口中一声惊呼,两个下仙迅速将手中的饭菜放下,蹲下身子便要去扶墨家夫人。 眼泪似是早就流尽了一般,墨家夫人眼中再无神绪,口中依旧反反复复地念叨了着墨风禾的名字。 “夫人!”两个下仙被吓得不轻,不知晓这厅上发生了什么去,只得是赶紧将夫人扶起来。 其中一个下仙,视线下意识地瞥看了那端坐着久久未有动作的老爷。 旋即,惊声高呼:“老爷!!!” 两个人这才看见,一直未有动作的老爷,唇边,一道浓烈的血迹,正缓缓地从口中流出,落在了他的衣袍上,沾染成了大片大片的血红之色。 再无法冷静,其中一个下仙已然匆忙向外跑去,口中尖叫惊呼道:“不好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墨风禾并不知晓,便是自己离去的那一日开始,墨家,已是注定为没落之势,再无扬起之可能。 不过一夜的功夫,墨家家主家母,双双轰然病倒。 —————————————— 云陌仙界的天色,却是很快便又亮了起来。 忘尘屿,卫絮的屋内。 女子的头正闷在被子里呼呼大睡,丝毫未感受从窗口所照入进来的光亮。 直至谷尘的声音,带着丝薄薄的浅怒之意在她的屋内响起。 “卫絮。” 谷尘向来极少唤人的姓名,便是对居然和古不繁,也是径直落了吩咐,几近从不出口姓名。 如今对着这卫絮,倒是破了例。 “嗯唔……” 口中低低地呢喃了一声,卫絮的身子动了动,头却是依旧闷在了被子中,双手从被子顶端伸出,揉了揉自己的落在了外头的发,继而又睡了过去。 薄唇轻抿,谷尘本是站在了屋门口的身形缓缓踱了步,走到了桌前坐下,视线却是始终看着稍远处床榻上的卫絮。 口中再次低低出口:“卫絮。” “嗯……”听闻自己的姓名,卫絮自然是下意识地应了声,却是再无其他动作。 声音里本带着的浅怒,在听到卫絮的呢喃软语后,竟是缓缓地消散了开去,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意从谷尘的眼底散开,男子竟是耐下了性子,唤了第三声: “卫絮。” “唔……再让我睡会儿……” 这一次,卫絮倒是多说了话,伸出被子的两手挥舞,照着空气的方向又拍打了好几下:“小仙鹊乖哈……让我再睡会儿……” 谷尘本含着笑意望着卫絮的眼,瞬时清冷了下去,搁置在桌上的单手无意识地攥紧,一股仙流陡然腾起,径直冲向了卫絮的床榻。 寒意,瞬时将卫絮所包裹,眉头狠狠一蹙,卫絮依旧闷在了被子中,不过却是下意识地滚动了身子,好让那被子将自己完全包裹住。 女子未料到的是,随着被子裹得越紧,那寒意竟也是越发浓郁起来,好似被冰块包住了一般,再无法入睡。 所有的思绪一个回过,双眸猛地睁开,卫絮的脑袋里瞬时恢复一片清醒。 再无犹豫,一个腾身坐了起来,双手将被子掀开,怒意十足的模样却又是十分灵动,看也未看远处的人,埋怨的话音出口: “小仙鹊!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哪成想,随着卫絮的这句话落下,整个屋内的气息都似是在一瞬间冰寒了下来。 身子打了一个重重的哆嗦,卫絮这才凝了神,看清了面前的人,是师祖。 完了! 心头重重暗道一声,卫絮也是反应迅速,不管不顾自己只着了一身里衣的模样,径直下了床行礼:“弟子见过师祖。冒犯师祖,多有过错,弟子自愿领罚。” 细细算来,自愿领罚这句话,自己在师祖跟前已是不知说了多少次,以至于自己这领罚的礼数做起来也是愈发迅速了。 第一百一十章、饮人血 眼底清光浅浅,谷尘单手置于桌上,看着弯腰行礼的卫絮,薄唇越发紧抿了起来。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卫絮赤着的脚上。 “几时了。” 声音很是沉稳平静,是谷尘一贯的语调。 而事实上,在忘尘屿这一年的时间里,卫絮也是熟悉了师祖的基本脾性。 没有笑意,只是简简单单地问了三个字,几时了。 卫絮的心头落下了不少,幸好,师祖还未生气。 轻咬了咬唇,余光瞥看了一眼水滴记器,卫絮缓声回了话:“回师祖,巳时了。” “穿戴整理,一刻钟后,去往商殿。”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视线从卫絮的脚上移开,沉稳落了话,单手一个轻动,身形消散在原地。 “是。”乖巧应了声,卫絮双手作礼,停顿了片刻后才缓缓抬了头,屋内,师祖的身形早已是消失不见。 眉头灵动地挑了挑,卫絮的心这才重重沉了下来,小小的雀跃涌上心头,再回身,一把扯过挂在衣架上的白色衣袍,穿戴了起来。 …………………… 五音殿,取自上古五音之名,分别以宫、商、角、徵、羽所命名。 受承于上古遗落仙力,其中试炼难度,自然不言而喻。 而相对的,魔界中,也有一方修习试炼之地,却是以着四魔魑魅魍魉所命名。 与五音殿相同的是,四魔宫其中的妖气,同为上古受承所得。 但不同的是,四魔宫中的妖气,却是比五音殿要足足高上三层都不止。 而更为可怕的,魔界中的四魔宫,便是常人,都是可以入内修习。前提是,你若能受得住四魔殿那绝对残暴的试炼环境。 魔界,席居,死一般的寂静。 主屋内,漆黑一片,纵然是白天,主屋四周所有可以透光的地方均是被蒙上了漆黑的布。 屋外,丝毫看不见屋内的情况,更是不知晓屋内的人,是怎样的状态。 “嗤——” 一道泛着水声绽开的声音,极为诡异地响起,一片漆黑中,一双血色的眼睛极为可怖地闪过一道浓烈的红光。 “嗤——嘶——” 血肉撕裂的声音越发响了起来,屋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小姐!老爷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入内!”一个一身黑袍的下人,面色分外凝重的模样,脚步快走跟在了席绾灯的身后,口中声音沉重且迅速。 席绾灯的面色上一片阴沉,步伐没有丝毫的停顿,直冲冲便向着席罄书所在的主屋方向而去。 “小姐!”眼见着席绾灯的脚步已是迈上了主屋的台阶,黑袍下人的神色陡然一沉,再无犹豫,一个大步转身,径直拦在了席绾灯的身前。 “小姐!老爷有令不得叨扰!还望小姐莫要为难小的!” “滚开。” 黑袍下人动也未动,依旧站在席绾灯的面前,脚步丝毫未移。 “滚开。”席绾灯的脚步略略撤开了一步,视线挑起,阴沉地看着面前的下人。 “小姐,莫要为难小的了。”黑袍男子的神色并未有变化,沉寂着,垂着头,并未看向小姐。 周身的黑色妖气逐渐腾起,席绾灯的眉眼里是逐渐浓郁起来的寒意:“怎么,现在已是不把我这个小姐放在眼中了是吧?”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遵照老爷的意思……” “嗬。”一声冷笑,席绾灯再不顾眼前人的阻拦,纤纤素手陡然扬起一道浓郁的妖气,狠狠向着男子袭去。 男子垂着的视线陡然一顿,身子下意识地便要躲开那道妖气,一个侧过身,已是让开了通往主屋的路。 脚步加快,径直而去。 “小姐!!!” 男子心头一惊,强用力扭过身子去阻拦席绾灯。 “若再敢拦我,我保证你再活不过今日。” 席绾灯主动停下了脚步,侧过脸,眼中一阵阴毒,手中的妖气已是幻化成一把利刃的模样,径直架在了那下人的脖颈上。 男子身子,顿时停住,再未多上前一步,抿了抿唇,抬眼望了席绾灯一眼,旋即,定在原地的脚,缓缓向后退去。 鼻中重重一声冷哼,妖气利刃从手中消散,席绾灯收回视线,径直向着主屋的门而去。 全数泛着黑色的屋子,光是靠近,便感觉到了阵阵浓烈的阴寒之意。 眼眸越发垂下,阵阵怒意从心头蔓延而上,席绾灯的呼吸都似是在一瞬停住。 双手摸上了主屋的门,掌心的妖气浓郁不断,终是猛然一下,将那主屋的门推开。 “哗啦——” 席绾灯的动作幅度极大,更是因为带了妖气的缘故,那屋门,似是被狠狠击打而开,而并非推开。 屋内打开的一瞬,一股令人心头深深作呕的浓烈血腥之气扑面而来,直冲向了席绾灯的鼻中。 大片大片的光亮,也是一瞬间从外头投入了屋内,将那本充斥着漆黑屋子刹那间照亮。 满地的鲜血,几近流满了整个屋子。 而那一地的鲜血中,分明已是躺着了两具早就是干枯的尸体。 视线完全愣住,眼眸里泛着颤抖的双光,眸光缓缓向着屋内深处方向看去。 沾染了一身血渍的黑袍早就是看不出变成了何种颜色,席罄书盘坐着坐在了地上,怀中,是先前那具刚死掉的尸体。 席罄书正埋头窝在了那尸体的脖颈间,不停地从那尸体上汲取着鲜血。 长发胡乱地披散着,席罄书头丝毫未抬,一双充斥着红色的眸子里,满满地皆是贪婪。 吮吸鲜血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直教人心头作呕。 席绾灯本是垂在身旁的袖中的手猛地一下攥紧,整个身子都泛着颤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这一地的狼藉,以及那最里头,似是野兽一般吮吸着鲜血的,自己的父亲。 一声略显无奈的轻叹,极为细微地从身旁传来,纵然声音很低,却还是被席绾灯所听见。 猛地一个回头,女子的声音格外低沉厉稔:“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黑袍的下人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抬头脱口:“什……什么……” “我问你,我爹,是什么时候开始,饮人血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更替 先前拦住席绾灯的气势悉数消散,男子的面色上瞬时闪过一道慌乱,本是打算后退的脚步猛地一下踩空,险些就要从台阶上摔倒。 “回答我!!!我爹是什么时候开始饮人血的!!!”席绾灯的声音已是再无压抑,猛地怒吼而出,周身的妖气已是比先前不知浓郁了多少倍。 匆忙地站稳了身子,下人的神色变得越发慌乱,脚步下意识地再次退开了一些,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涸的唇:“老爷他……饮人血已有……已有大半年的光景……” 大半年…… 大半年? 大半年??!! 自己的父亲,竟是饮人血大半年的时间?! 而这大半年,自己均是在那长恨阁! 席绾灯知晓,父亲修习的是嗜血诀,也知晓这种魔诀会让人妖力大增,同时刻也是知晓,修炼嗜血诀之人,必定离不开鲜血。 自己离开席居去往长恨阁前,父亲还只是会每日饮用少量的动物鲜血,这大半年的光景过去,竟是已到了饮用人血的地步?! 一阵又一阵的寒意从心底泛上,席绾灯身子颤抖地愈发厉害,薄唇泛着苍白,再转眸看向席罄书时,已然听到了他那沙哑到完全听不出原来音调的声音: “血……血……我要血……” “给我送人来!还不快给我送人来!!!” 面色上惨白地不似个人,唇边,沾满了那浓烈的鲜血,万般诡谲。 垂在身旁的手逐渐用了力,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深深地看过自己的父亲,深深地看过那流淌了一地已是泛起了黑色的血迹。 夹杂着怒意的吼叫声,从席绾灯的口中,凌厉而出: “席罄书!!!!!” 细细听去,席绾灯的声音明显泛起了一丝浓烈的害怕之意。 饮血过度的缘故,席罄书的嗅觉和味觉已是变得极为灵敏,听觉和视觉,在这长久的黑暗中,早就是退化了不少。 此刻听到了自己女儿的怒吼声,这才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埋在尸体中的脸这才透着恐怖之意缓缓抬起,看向了屋门的方向。 光亮,便是一瞬间,冲入了席罄书的眼。 “啊!!!不……不……不……”万般的灼痛,狠狠地刺入了席罄书的眼中。 不管不顾,席罄书一把将自己手中抱着的尸体重重甩开,身子跪坐在地上,狼狈地向后而去,想要重新躲入那光亮所照不到的地方。 心头狠狠一酸,看着那个一身狼藉,人不似人,妖不是妖的人,席绾灯眼中的水光霎时泛了起来。 气恼,不争,酸涩,悲愤,所有的情绪交杂在一起,狠狠地撞击这席绾灯的心头,再消散不开。 尸体离了手,没了鲜血,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席罄书的嗜血之症已然发作,口中不断地喊叫着:“血……快给我血!!!给我血!!!” 下意识地想要去抓先前手中的尸体,出手的一瞬,光亮落在他的手上,似是被灼伤到了一般,席罄书的手顿时收回,浑身颤抖着,开始胡乱地抓挠着自己的身子。 眼眸深深地闭了一瞬,再睁开时,席绾灯的眼中已然恢复了一片阴沉,再无犹豫,径直跨步,黑色的靴子,踩在了那满地黑色的血上。 没有抬眼,席罄书却是明显感觉到一个人影进了屋子,疯狂发癫的身子猛地站起,不顾那光亮,径直冲向了席绾灯。 口中依旧疯魔一般大喊着:“血……我要血……我的血……” 黑色的妖气,在席罄书的手还未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已是将席绾灯整个人所包围,女子的眼里,是向来充沛的冷静,凌厉且阴寒的光,死死地盯住了席罄书。 早就是枯瘦地不像样子的手,触碰到席绾灯妖气的一瞬,瞬时因为灼烫感而缩了回去,席罄书的眼中完全没有看到面前的人是自己女儿,只是不断地叫嚣着他要血。 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让自己的心绪完全狠了下来,冰冷的话音,从席绾灯的口中落了下来: “爹。” “女儿回来了。” 席绾灯想过很多种,自己回来时的景象,许是爹对自己的责罚,又或许是爹对自己放任。 可她从未想过的是,这是自己回来后的第十天,也是见到自己父亲的第一面,却是,这般让人恶心作呕的场面。 席罄书哪里还能听到外界的声音,眼中也是一片模糊,却是依旧不断地想伸手去摸眼前的那人。 周生的妖气变得愈发浓郁,席绾灯的脚步站在原地,丝毫未避开席罄书想抓住自己的手,声音缠绕上了一丝妖气,再次落下话音,径直传入了席罄书的耳中。 “爹,女儿回来了。” 手不断地伸出,却又是在碰到席绾灯周身的妖气时猛地撤开,直至耳中传来了席绾灯那清晰不已的声音。 动作陡然一僵,席罄书的步子因为害怕开始不断向后退去,口中低低自语道:“灯儿……?灯儿回来了?” 那一直伸出的双手,也是一瞬间猛地颤抖着说收了回去,席罄书的脚步先是因为惊吓而后退,继而却是变得更为疯狂,一步冲到了席绾灯的身前:“灯儿……快……快给爹去找血……” “不……不!找人来!我要人血!人血!” 脚步不退反进,席绾灯眼中寒意更甚,走到了席罄书的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干净整洁的衣服,同席罄书那一身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爹,没有人血。” “不!你骗我!你骗我!!!我要人血!!!我要人血!!!” “没有人血。” “不……不!人血!!!我要人血!!!” “我说了,没有人血。” “没有……没有人血……不……你就是人血!!!灯儿,你就是人血!!!” 席罄书的心性早就是疯魔,眼中再无他物,只留人血两字。 嘴角的寒意狠狠扬起,纤纤素手猛地扬起,一道妖气很快缠上了席罄书的身子,幻化为一条锁链,将他捆住。 薄唇微抿,席绾灯的视线随着被捆住倒地的席罄书而落下。 下一刻,女子一道高扬且毋庸置疑的笃定话音落下:“即日起,席居家主,正是更替为,席绾灯!” 第一百一十二章、非共存 白色衣袍干净利落地穿在身上,长发束成流云髻,玉骨笛插入于发髻中,腾着阵阵的白色仙气。 白袍垂于脚踝处,白色的低靴上是一缕简单的流水纹。 本是宽大的袖口由白色锦带整齐地扎好,衣袍摆轻轻而动,煞是轻巧灵动的模样。 笑眼弯弯,垂下眼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装扮,再无停顿,卫絮径直往屋外而去。 手中动作轻快,一把将屋门拉开,面上是乐呵呵的笑意,眼眸刚看向外头,谷尘白袍飘飘的身形霎时便入了她的眼。 男子背对着屋子,立于空中,双手背在身后,脚下,是如烟雾一般浓烈的仙气。 随着屋门打开发出的声响,脚下未动,身子略略转过,谷尘的眉眼间,清冷至极,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走吧。”话音同面色一样清冷,谷尘脚步先行而动,径直往远处走去。 卫絮丝毫没有料到师祖会在自己的屋门前等着,开门的一瞬便愣在了原地,双手把着门未松开。 直至看到师祖的身形远去了许远,这才猛地回过了神,一个跃身,匆忙跟了上去。 浓郁仙气笼罩下的忘尘屿,安静幽然,透着浓厚的清寒之意。 风轻扬而过,清浅的暖阳透过云层丝丝缕缕地落下,照在了一前一后皆是白袍的两人身上,清扬飘逸。 双手扣在身前,卫絮心头上是暖暖的喜悦之意,看着走在自己前面,那一身清傲风骨的男子。 谷尘的脚步不急不缓,步步都踏在了仙气之上,带起了脚边那浓郁的仙流。 金色的暖光,从云层中落下,似是给谷尘那本就纯粹的白袍披上了一层融融光芒。 暖阳,仙流,白袍,一切恍若梦境一般,就此印刻在了卫絮的脑海中。 一路而行,谷尘并未言语,直至绕过了先前宫殿的位置,始终缓慢而行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卫絮本就是一直看着谷尘的背影,见师祖停下了步子,自己的步伐同时刻停了下来,视线顿时乖巧地收了起来,略略垂着头,默不作声。 “你在害怕?”谷尘依旧是未转身,而是侧着脸庞,看向了卫絮。 卫絮抿着唇,本是静等着听师祖的话语,却没料,竟是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不等她明白过来师祖是什么意思,已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疑惑地望向了谷尘。 眼眸深深一眨,谷尘浅浅地收回了视线,脚步依旧往前走去,却是清冷落下一句话:“你的心跳很快。” 热意刷地一下泛上了卫絮的面庞,足足半刻的时间,卫絮站在原地没有动,脑海中,满是师祖的那句: 你的心跳很快。 是啊,她最清楚不过,胸口位置的加速跳动,是为了谁。 再约莫走了一刻钟的仙道,谷尘的脚步终是缓缓停下,视线中是沉寂的光,立于高空上,神色安然地看向了面前,那空无一物的空间。 站在谷尘身旁后侧的位置,卫絮抿了抿唇,视线看过师祖一眼,旋即顺着他的目光,同样看向了那丝毫看不出不同的地界。 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地方向,一道细微到几近看不见的仙流从谷尘的手中瞬时流出,径直流转着飘向了空中。 卫絮自然没有错过师祖的动作,视线凝在了那道仙流上,全神贯注。 神绪凝着,以至于,当那震天的声响落下时,卫絮整个人猛然一惊,迅速一个回眸,看向了身后远处,那发出声响的地方。 那里,是宫殿。 恢弘的宫殿,正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崩裂倒塌。 “师祖!”口中重重一声低呼,卫絮的眼陡然睁大,看着远处那已然迅速倒塌的宫殿,“师祖,宫殿那里……” “一殿平,一殿起。” “五音殿,向来不得共存。” 谷尘自然知晓卫絮想说什么,不等她那惊呼完全说出口,沉稳的声音已是落下,清晰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不过约莫十下心跳的时间,宫殿完全倒塌,再看不见丝毫先前那般恢弘的气势模样, 目瞪口呆,卫絮的身子僵在原地久久未能做出反应,直至看到那宫殿崩塌,便是连尘土都消散不见,这才回过眼,想要看向师祖。 下一刻,一座气势更为辉煌的殿宇已是出现在了卫絮的眼前。 足足三丈高的殿门,矗立于谷尘和卫絮的面前,恢宏的气势扑面而来,已是将卫絮所有的心绪都镇住。 震惊不已的情绪还未从那崩塌的宫殿中恢复过来,卫絮已是再度被面前那腾空而出的新的殿宇所震撼到。 谷尘的面色丝毫未变,不过略略抬起了眼眸,看了一眼那殿宇的门,末了,敛下了视线,声音轻轻出口:“去吧。” 卫絮还没有完全回过神,听到谷尘出口两字的瞬间,身子陡然一颤,下意识出口:“这是……?” 脚步略略侧过,视线完全沉寂而下,谷尘向来幽冷的声音清晰传入了卫絮的耳中:“商殿。” 商殿。 这里,由空阔之地变为高楼殿宇,便是商殿? 思绪开始一丝一丝回到卫絮的脑海中,薄唇重重地抿了抿,卫絮抬了头,格外认真的看了一眼那三丈高的殿门。 终了,一直站在谷尘身后的脚步缓缓迈去,向着殿门方向而去。 谷尘的眼眸悉数落在了卫絮的身上,看着她那纤瘦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向了商殿的方向,心底深处,泛起了一丝浅浅的波澜。 商殿的殿门紧闭着,却是依旧散发出了极为浓烈的仙气,那铺涌而来的浓烈气势,直教人心头泛起了森森的寒意。 脚步,陡然顿住,卫絮已然站在了殿门前的台阶上。 “商殿起,我便不再教授于你,万事,皆由你自己所悟。”单手背在身后,指头略略蜷起,谷尘的脚步缓缓向后退去。 卫絮没有回身,视线依旧抬着,望着那气势十足的殿门,重重地咬了咬自己下唇,心头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响亮的应了声:“是!” 眼底的波澜逐渐平息而下,转而泛起了一丝浅薄的笑意,单手轻动,谷尘身形幻化为仙尘,消散不见。 第一百一十三章、金系 商殿前,再无他人,独留下了卫絮一人。 抬起望着殿门的眼底滑过一丝笃然自信的笑意,卫絮唇边勾起的弧度愈发上扬。 通体浅金色的商殿殿门前,女子一身白袍,烈烈而扬,青丝同样随风而飘。 高大恢弘的殿宇前,女子的身形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是有着能与商殿相抗衡的气势。 发髻中的玉骨笛,也是同一时刻,发出了阵阵的幽蓝光芒。 抿唇重重一笑,卫絮的手再无犹豫,腾起了浓郁的蓝色仙流,径直摸上了那商殿的殿门。 “轰隆隆——” 随着隆隆作响的声音落下,高大的殿门被推开,并未费卫絮太多的气力。 推开门的一瞬间,浓烈的银色光芒闪过,瞬时刺入了卫絮的眼里。 眼眸重重一闭,卫絮手中动作也是格外迅速,一股蓝色仙流瞬时流出,覆上了卫絮的眼眸。 仙流气息清凉,将卫絮的眼眸完全覆盖住。 确认了自己的眼已是适应了过来,卫絮这才缓缓睁开了眼,轻缓迈步,向着商殿内走去。 一步一步,纤瘦的身形很快便完全入了商殿。 商殿殿门,带着了浓厚的仙力,重又重重地关了起来。 同宫殿有着极为明显的不同,商殿内,没有尘土,没有黄石,有的,只是一块又块或金色或银色的石头。 眉头蹙起,仙气护住卫絮的眸子,女子的脚步不停,终是走近了一块泛着银色光芒的约莫一人高的石块。 “啧……” 口中一声轻啧,卫絮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摸上了那好似没有任何异常的银色石块。 电光火石间,卫絮的手指还未触碰到那银色的石块,女子只觉得一道凌厉的气流从自己的背后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女子的动作先于意识而动,御飞仙诀快速于心头默念而起,脚下一个轻点,身形一个跃起,卫絮已是飞到了空中,视线猛地回过,看向了自己先前所站的地方。 一道银色的光芒闪过,似是撞到了那银色的石块,旋即再无动静。 心头涌起强烈的疑惑,身形立在空中许久,卫絮并未动,蓝色仙流更是将她通体护住。 立于空中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卫絮的视线却是越发凝重了。 同宫殿那明烈的风暴袭击不同,这诡谲的安静下,必定有着越发不可测的深意。 抬手将落在耳旁的碎发别到耳后,顺手拂过自己耳上所挂的水翠坠,眼眸再次深深一眨,没有犹豫,俯身径直往自己先前所站的位置而去。 整片商殿内,一片寂静。 不同于宫殿内那风呼啸而过后的寂静,商殿内的寂静,是死寂。 仙流护体,卫絮的眉眼凝了重光,先是看向了银色光芒所来的方向,那片,同样是堆满了银色和金色的石块。 回过眼,重新看向了那同自己一般高的银色石块,卫絮伸出手,很是小心的摸上了那石块。 刹那间,后背的杀意再次闪过! 这一次,卫絮并未再腾空,而是凭着声音判断着攻击所来的方向,一个猛地侧身,避开了那袭击,也是同时刻,看见了那银色的袭击,重重地没入了自己本要摸的那石块内,瞬时消散不见。 那是什么东西?! 心头狠狠道了一句,卫絮的眼眸中一阵凌厉,回身看过银色所来方向,死死盯住了许久,却是依旧未有发现。 脚步略略后退了一些,卫絮的面上满是沉寂,思绪一个沉淀,眼眸死死地看着了远处,单手却是侧过,没有任何的停顿,一把重重地摸上了她一直想要探寻的那块石头上。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的银色袭击已是从那远处而来,直冲向了卫絮。 也便是一瞬间,卫絮的心头已然是有了判断。 脚下重重点地,快速腾入空中,视线却是没有离开那袭击而来的银色。 耳中只听到“咻咻”的声响,快到只看到银色光芒的袭击,已是狠狠地都没入了她所摸的那石头内。 所有的一切都是贯通了起来,卫絮也终是知晓,那银色的东西,是银。 便是手摸上那自以为是石块的银石后,冰凉的触感已然是告诉着卫絮,这里的东西,绝非是普通的石头那般简单。 银色的,自然是银石,金色,若是没有判断错,便是金石无疑。 “商殿……” 口中低低地念叨了一声这殿宇的名字,卫絮的身形依旧立于空中,视线中是万般的凌厉,看着那终是停下的银石袭击,心头,猛然一沉。 随着另一块银石幻化为一道又一道的银色碎光袭击,没入的另一银石,竟是瞬时变为了先前的两倍大小。 这里,是隶属于金系的试炼之地! —————————————— “站住!什么人?” 阳门前,一个一身腾着浓烈仙气的上仙,手中把着一绺藤蔓,动作极为厉狠,重重地甩开,拦在了墨风禾的面前。 “阳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守着这阳门已有着几千年的光景,守门人也是由一开始的下仙,逐渐修炼到了如今的上仙,随着年岁的增长,此人也是看清了不少东西,倒是越发觉得,守着这阳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差事了。 墨风禾早就是幻化为了一个矮个男子的模样,一身最低等仙级模样的装扮,战战兢兢站在原地没有动。 视线垂下,看着那拦在自己面前的绿色藤蔓,片刻后,结结巴巴开了口:“上……上上……上仙……小的是……是……” “是……是……是……何……何家……的的……的人……” 包袱早就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松松垮垮地被墨风禾背在身后,极为不惹眼的模样。 “何家?哪个何家?”眉头狠狠一皱,上仙本是倚靠着那藤蔓树上的身子略略坐了起来,看着那个在树下站着的男子,言语中,皆是怀疑。 “何家……傻……傻……少爷……的……的何……何家……” 傻少爷三个字出口,守门上仙神色陡然一个转过,似是记起了什么。 手中的藤蔓却是并未松开,眉头高高一挑:“何家的人,出仙界作何?” 第一百一十四章、仙藤出 墨风禾的眼低敛着,并未直视看着那守门上仙,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袖,状似极为紧张的模样。 口中依旧结结巴巴:“何家……少……少爷……命……小……小的……出来……来寻药……治病……病……的……的药……” 守门上仙依旧坐在那通天一般的高树上,手中的藤蔓没有丝毫的松懈,依旧是腾着浓烈的仙气,挡在了墨风禾的跟前。 单脚支撑而起,男子的一只手搁在了膝盖上,眼眸看着树下那个畏畏缩缩的矮个男子,神色里满是打量。 “出仙界的文牒呢?”末了,打量的视线重重一顿,凝在墨风禾身后所背的包袱上。 心头陡然一紧,墨风禾垂着的视线里是翻涌而来的凌厉。 思绪却是翻腾地极快,话语脱口而出:“有……有……有的……小的……这就……就……” “别废话,找出来。”守门上仙并不吃这一套,不论眼前这人是装作结巴,还是真的结巴,自己关心的,只有那出仙界的文牒。 心头情绪越发沉下,墨风禾动作变得格外慢了下来,将背着的包袱放到了地上,身形遮掩住动作,假意开始翻找。 看着那矮个男子翻找的模样,守门上仙的身子反倒是缓缓地重新靠了回去。 他丝毫不在意这男子是否会使什么小诡计,他只要最后看,那文牒,是否为真便是了。 墨风禾哪里有那文牒,不过是沉了心绪,借着那翻找东西的由头开始寻找对策。 文牒,她没有,她也不知晓那真正的文牒是何种模样,更是不可能临时将那文牒幻化出来。 包袱中,放的不过是一些自己带的琐碎之物。 眼眸不过再次轻瞥了那男子一眼,守门上仙心头已是大致有了推断,这人,怕根本是想偷溜出仙界。 “你是找不到文牒,还是根本就没有啊?”手中紧握着藤蔓没有收回,守门仙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的笑意落了下来。 后背的冷汗已是密密地渗了出来,墨风禾没有起身,没有应声,依旧保持着翻找东西的姿势。 “哈。”口中轻笑泛出,守门上仙已是将这男子看得透透的,手腕轻轻一抖,从树上蔓延而下的藤蔓已是快速地收了回去,“孩子,没有出界文牒,我是不会让你离开云陌仙界的。” 手中翻东西的动作猛地僵住,墨风禾的视线看着自己的包袱许久,却是没了再假扮的想法。 身子一个直起,依旧是男子的样貌,但却没有了先前那般畏畏缩缩的模样。 “我的确是何家的人,不过,我是逃出来的。”不过便是直起身子的一瞬间,一个新的念头,陡然间泛入了墨风禾的脑海中。 因为她突然间便忆起了,卫絮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有些谎言固然漏洞百出,但若是用另一个谎言来掩盖,有些人,便根本分辨不清,何为真,何为假。” 背靠着枝繁叶茂、高耸入天的粗壮枝干而坐,守门上仙的眉头高高一挑,不置可否的模样。 “何家待人残恶,我身为一个下人,受不住那虐待,便跑了出来。” “所以,那又如何?你离了何家便可,何故要离开仙界?” “莫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守门仙人在这阳门前已是守了上千年的时间,见识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对于男子说的话,他自然一瞬间便能指出其中的破绽。 略显寒酸破旧的袖子里头,墨风禾的手下意识攥了起来,抬了眼,盯住树上那个神色了然一切的守门仙人。 声音沉沉,就如男子一般,万般低沉:“我要的,不仅仅是离开何家。” “我要,离开云陌仙界!” “没有文牒,我是不会让你从阳门走出去的。” “没有文牒,我也要离开这里!” 墨风禾笃定的话音落下,双手死死地攥住衣袖,一双眸子依旧盯着那树上的人没有移开。 半晌的寂静,一高一低,两两相看。 足足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守门仙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波澜,音调沉下:“没有文牒,你若是离开了仙界,便再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离开,自是有这个可能,但没有文牒,便意味着放弃了仙界中人的身份。 守门仙人的声音不低不高,却是足够墨风禾听一个明白。 心头狠狠地缩了一瞬,似是有着一根看不见的针,重重地刺穿了她的心脏。 再没有回仙界的可能。 意味着,她再不能回墨家,再不能,唤一声自己的爹娘。 只要今日,迈出这道阳门,从此以后,她便永远失去了仙界神仙的资格。 “孩子,你可是要想好了。” 看出了男子的犹豫,守门上仙手腕轻动,繁茂的的枝叶哗哗作响,移动到了那上仙头顶的位置,遮住了那略有些刺眼的暖阳。 良久,墨风禾始终攥紧的手陡然松开,一直紧紧抿住的唇也是松懈了下来,看着那上仙的视线却是愈发笃定: “是,我要离开。” 切切肯定的话音出口,墨风禾只觉得好似有一只大掌捏住了自己的心脏,烈痛不已。 “好,便让你离开。”对于男子的话音,守门仙人并未有任何的劝阻之意,干脆利落的话语径直扬起,身形一个跃起,从那参天高树上落了下来,站在了墨风禾的身前。 眼底迅速划过一道诧异,守门上仙的嘴角很快勾起了一丝弧度,了然幽幽的话语少有的再一次落了下来:“小丫头,你可是想清楚了?” 先前在树上没能仔细看清,此刻靠近了男子,守门上仙倒是一眼看了个仔细,原来这矮个男子,是个女子。 墨风禾再次愣住,神色窘迫了片刻,眼眸再次垂下,没有说话。 没有得到这女子的回应,守门仙人嘴角朗然一勾,再无犹豫,单手一缕仙气涌出,幻化为一枝藤蔓,缓缓向着阳门方向而去。 “小丫头,仙藤一出,便再无后悔的可能了。” 随着守门上仙话音出口,墨风禾已是看见,那仙藤瞬时嵌入了阳门正中央的纹路内。 第一百一十五章、非凡人 刹那间,墨风禾只觉得自己的心颤抖得不像样子,张了张口明显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是什么字眼都说不出口。 滴翠的仙藤缠绕流转的模样,带着浓厚的仙气,重重地印入了阳门中央位置那浅刻的凹陷位置。 “轰隆隆——” 本是一体的阳门,在仙藤没入的一瞬,顿时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隙,恍若破晓一般的光亮从那缝隙中倾洒而出,重重刺入了墨风禾的眼中。 双眸微微眯起,守门上仙的眉头高高一挑,望了一眼那缓缓打开的阳门,带着些许轻叹的声音落了下来:“小丫头,去吧。” 他是不知晓这女子遇上了什么样的事情,竟是让她下定了要离开仙界的决心。 她既是这般做了决定,自己一个事外人,本就是不得过问,更是不会多言语什么。 将那后果给她说清楚了便是。 略显惋惜地看了这女子一眼,守门仙人未多做停留,脚步退开,一个跃身,重新回到了高树之上,视线一个收回敛下,看向了那站在原地未动的女子身上。 “唉,现在的孩子们哟……” 见墨风禾久久未动,守门仙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身子重新靠回了枝干上,闭了眼,再无动作。 阳门开,只得一人进或出,待这小丫头走了出去,阳门便会自动关起,他自然是不用担心。 闭了眼,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下,细细碎碎地洒在了守门仙人的面上,浅淡的温暖。 “这些孩子啊……” 口中,又一次低低地落了声,守门仙人再无言语,已然浅浅睡了过去。 阳门前,墨风禾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发出浓郁白色光亮的阳门,脚步久久未动。 跨过这道门,自己便再也回不了仙界了。 守门上仙的话依旧字字清晰地回响在她的耳边,抓着包袱的手越发用了力,女子的头低垂着,神色隐忍不发,愈发沉寂下去。 眼眸陡然间闭了起来,长恨阁发生的所有事情,似是还发生在昨日一般。 选拔大会,东殿授礼,东西殿比试。 卫絮,祝雅,方若,司马言…… 墨风禾,你甘于这样吗? 心头间,狠狠地问了自己这样一句,墨风禾一直闭着的眼终是猛地一下睁开,再无犹豫不决的情绪。 此去,再无回头路! 心绪变得笃然,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靠在高树上似是已经睡着了的守门仙人,抬起手,浅浅行了一礼,声音清丽道了一句: “多谢上仙。” 旋即,也不管那上仙是否会应自己的声,一个转身,迈步向着阳门外方向走去。 刺眼夺目的光亮中,墨风禾的身形显得格外瘦小,一身略显破烂的衣袍在光亮的映照下,竟也是显得耀眼了不少。 再无停顿,墨风禾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往向着阳门外走去。 前后不过也就是半刻钟的时间,随着墨风禾的身形走出了阳门,夺目的光亮陡然消散,大开的阳门也是缓缓地关了起来。 本嵌入了阳门正中央的那绿色的藤蔓再次从阳门上流转而出,缓缓地流转向了守门仙人的方向。 守门仙人倒是真的睡了过去,那藤蔓满是灵性的模样,悠悠然,幻化为一道浅绿色的仙流,没入了守门仙人的体内。 阳门前,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似是从未有人来过一般,煞是幽然的模样。 墨风禾没有想过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她只想着,自己能够大有修炼之为,将卫絮比下去。 卫絮,此去无别,他日再见,我定要你知晓,我墨风禾,绝不是那甘心受你所护的人! —————————————— 商殿内,卫絮依旧腾着仙气立于空中,一直凝神看着那金银石的心绪,竟是一瞬间,有了极大的波动。 好似一只手,瞬时扼住了她的心,让她久久都未能喘上气来。 墨风禾温煦腼腆的脸庞,一瞬间便浮现上了卫絮的心头。 “风禾!” 失声脱口,卫絮的身子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眼眸陡然转过,看向了商殿殿门的方向。 “风禾……” “你究竟……怎么样了……” 本还凌厉的眸子,在思及墨风禾时,顿时黯然了下去。 时至今日,卫絮的心头皆是满满的自责,自责于若是自己的修习再认真一些,自己的仙力再深厚一些,便不会在那比试中输给文怀,便不会让风禾因此而离开东殿。 胸口处,是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卫絮周身的气息明显落寞了下去,站在金银石之间,小小的身子越发低落了下去。 然,便是这一个走神间,那一直未动的金银石,陡然有了动作,稍稍靠近卫絮的一块金石,瞬时从中扬起了一道金色的光芒,狠狠地向着卫絮的肩头袭去。 卫絮本就是因为思及墨风禾而有些走神,直至那金光呼啸着即将袭到自己肩头的一瞬,这才猛地回了神,一个狠厉的侧身,想要躲开那金光的袭击。 为时已晚,纵然卫絮提高了自己的仙流,避开了那金光的大部分攻击,可那袭击,还是擦着卫絮的后背,狠狠地掠了过去。 灼热滚烫的气息,刹那间落在了卫絮的后背上,划开了一道灼黑的印记。 “嘶——” 口中倒抽了一口冷气,卫絮脚步加快,猛地向后退去,同时刻,浓郁的蓝色仙流铺涌而出,顿时护住了她的身子。 抛开脑海中所有的杂念,卫絮的气息逐渐变得凌厉,清眸厉厉不已,呼吸屏住,开始细细地观察起了这金银石的袭击规律。 后背本就是在那东西殿比试中被文怀的仙流所灼伤还未完全好,此刻又是被这金银石袭击重新划开了新的口子,其中疼痛,不言而喻。 仙屏前,谷尘的眸中一片清冷,看着商殿内女子的模样,看着随着她身子转过而暴露出来受伤的后背,心头的情绪极为罕见的窒了一瞬,旋即迅速回复了平静。 望着女子那变得分外警惕的气息,谷尘的眼,再次凝了神,落在了卫絮头顶发髻中,那支已然泛起了浓烈蓝色的玉骨笛上。 从看见卫絮的第一眼起,谷尘便知晓,这个孩子,绝非凡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无解地 商殿内,一片寂静,蓝色的仙流将卫絮周身全数护住。 女子一身凌厉的气息,站在了商殿的正中央位置,眼眸中满是纯粹厉厉的神色,视线反反复复环视着四周,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动势。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商殿内,平静不已,未有任何的动静。 从未有过的高度警惕,在卫絮的心头浓烈而起,双手状似自然而然地垂在了身旁,实则暗暗蓄满了仙力。 金银石,似是安逸了下来,再未有丝毫的攻击之势。 眉眼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蓝色的仙气依旧包裹着卫絮将她护在其中,女子的眼略略垂下了一丝,一道极为细微的情绪从她的眼底滑过。 旋即,本环绕着卫絮的仙流,缓缓地散了开去。 在谷尘面前仙屏中所看不见的地方,卫絮的嘴角,已然略略勾起了一个深邃不可捉摸的弧度。 随着护体的蓝色仙流散开,卫絮的垂着头缓缓扭动了一瞬,而后抬起,面上,是分外轻松的笑意,一直紧绷的脚步也是松懈下来,一个迈出,向着一块略显小块的银石而去。 口中低低地嘟囔了一句:“瞪得我眼睛都酸了……” 言罢,卫絮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嘴角是一抹格外松懈的笑意。 步子在那银石前停下,卫絮的眼中满是浅浅的灵动之意,摸上了那块银石,嘴角笑得很是真诚,抿了抿唇,似是在说悄悄话一般,对着那银石轻声道了一句: “乖,不要攻击我喽~我困了,想要睡会儿~” 落下这最后一句话,卫絮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竟是真的一下子坐了下去,背靠在那银石上,闭了眼,睡了过去。 谷尘本是悬着写字的手腕在看到卫絮的动作后陡然一顿,双眸凝在了女子闭着眼休憩的面上,呼吸陡然窒了一瞬。 便是这片刻间,那和在毛笔上的墨水落下了浓重的一滴,落在了谷尘面前那已然写好了大半的白色宣纸上。 浓墨滴下,落在宣纸上,瞬时便晕染了开来,染上了不少谷尘已是写好的字,再也无法看清。 视线看着卫絮,神绪久久未动,直至那浓墨的香气重重地泛入了谷尘的鼻中,男子的眼这才陡然回了神,垂了下来,看向了那再无法写下去的宣纸。 这一次,谷尘的眉头重重地皱了起来,薄唇紧抿着,视线看着那已然晕开一大块的墨渍,面上虽依旧未起波澜,可心底深处,已然是有了起伏。 握着毛笔的手,竟是不由自主地泛了颤抖,谷尘的向来冷静的眸子里,竟是掠起了一抹深深的不甘之意。 在将卫絮带回忘尘屿的第一日时,他便给这个自己和孩子算了天卦。 天卦向来不言深预,不过显示的是,卫絮,会是他谷尘命中的一劫。 且此劫,不得化解,唯有渡。 若劫渡,谷尘,将会大成。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谷尘终是意识到一个甚是可怕的事情。 卫絮,许是自己的情劫。 情劫。 自己活了这万年的时间,清心寡欲足足万年,却是在现在,碰上了自己的情劫。 握着毛笔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谷尘的眼终是一个狠意闭了起来,逼迫着自己再不去想当时所算的那一卦,可却是,怎么都无法挥去眼前,那女子如花的笑靥。 “咻——咻——” 一片寂静间,仙屏上,终是响起了声音,厉厉的风声一般,带着足够的力道。 手中的笔,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重重地压在了宣纸上,将那余下的空白之处,沾染得一片狼藉。 谷尘的眼依旧闭着,并未去看那仙屏上的女子。 休憩睡觉,本就是卫絮假意而为,假装放松了警惕,为的便是逼着这商殿内,对看似没有防备的自己发出袭击。 果不其然,闭眼不过才短短片刻的功夫,一道快速从空气中略过声响,已然迅速落入了卫絮的耳中。 闭着的眼顿时睁大,蓝色的仙流以着所想象不到的速度陡然流转而出,迅速包裹住了卫絮的身子,且有一缕从卫絮的手中快速掠出,重重地撞向了那袭来的金色光芒。 “砰——” 碰撞时的声响并不大,一道小小的爆裂声响在空中落下,蓝色仙气同那金色光芒同时刻消散不见。 卫絮的眼中哪里有半丝的困倦之意,满满的皆是凌厉,身形腾了空,旋即一个用力,竟是冲飞向了那袭击自己的金石方向: “就是你!” 在忘尘屿呆久了,卫絮也是对许多稀奇东西习以为常了,在这忘尘屿浓郁的仙气熏陶下,有些东西,自然是会生出灵性。 身形冲着那金石而去,卫絮的嘴角上是笃然的笑意,冲向那金石的同时刻,手中的仙流浓厚铺涌而出,不等身子靠近那金石,已然狠狠地袭了过去。 “砰——!!!” 声响巨大,仙流由流水诀而运出,带着浓厚的水气和仙力,重重地撞上了那金石。 浓烈的仙气腾起,几近将那金石完全笼住。 嘴角是一抹兴奋的笑意,卫絮身形落了地,站在了金石前头,歪着头,眼中是打趣的光,等着看那仙流消散时金石会是何种模样。 很快,仙流已然消散,蓝色的仙气逐渐散开,丝丝缕缕重又回到了卫絮的身上。 金石,重又显现在了卫絮的眼中。 女子面上的笑意,却是陡然僵住,双眸中的温度陡然降下,看着那金石的方向,许久都未动。 这一击,她运了足足六成的流水诀功力,纵然这金石再坚硬,也该是会有些许的变化。 但此刻,展现在卫絮眼中,却是那没有丝毫变化的金石。 一如一开始卫絮所看到的模样,金石静静地立在原地,没有受到丝毫流水诀的影响。 神色僵住,瞳仁却是几番缩紧,望着那没有变化的金石,卫絮的心头已是重重的沉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震惊、疑惑和不解,交杂着泛上了她的心头,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好似滞住了。 这商殿,竟是一方无解之地?! 第一百一十七章、剔仙骨 忘尘殿内,谷尘依旧坐在了案桌后,仙屏早就是消散,男子垂着头,视线落在那沾染了大片墨渍的宣纸上,双手拢在袖中,气息,沉寂不已。 “师尊,弟子回来了。” 男子的声音,低沉细微得不像话,从忘尘殿的殿门前传来,越过整座殿宇,传入了坐在主殿上的谷尘的耳中。 沉默了许久的面庞,终是缓缓有了一丝动作,头却是依旧没有抬起,袖中的手却是在犹豫了片刻后,极为缓慢地有了动作,一个轻轻滑动,案桌上那已然狼藉一片的宣纸和毛笔,瞬时消散。 “进来吧。” 谷尘,恍若依旧还是那个谷尘。 得了令,白袍的男子恭敬地先行了一礼,这才迈开步子,稳健地向着殿内走去。 男子略显风尘仆仆的模样,白色的衣袍连着宽大的帽子,戴在了头上,这个人的面容隐匿在了帽子下,并不能看清神色。 脚步,很快便在忘尘殿主殿的门前停了下来,男子的头低垂着,对着殿内再次行了一礼:“师尊。” 垂着头终是缓缓抬了起来,谷尘的眼中重又恢复了一片漠然冷寂,看着来人恭敬的模样,鼻中轻轻应了一声:“嗯。” 男子自然是了解谷尘的,得了他的应声,脚步这才再次向着屋中迈了进去。 模样,依旧无法看分清,这一次,男子双膝跪下,对着谷尘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弟子尊阅,见过师尊。” 案桌上,不知何时,重又出现了茶壶和茶盏。 谷尘不过瞥看了尊阅一眼,单手拿起了那茶壶,仙流阵阵涌出,覆在了那茶壶上,不过片刻,茶壶口处,已然腾起了阵阵浓郁的热气。 “起来说话。” “是。” 得了令,尊阅的身子这才缓缓站了起来,两手动作恭敬地拍了拍双袖,而后抬起手,将那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给掀开,露出了他那略显沧桑的面容。 是了,便是略显沧桑。 尊阅的面上,竟是同那些仙界中其他的仙年轻的面容不同,苍老和皱纹,皆是在他的脸上出现。 茶壶中的水早就是热了起来,谷尘反倒是放下了茶壶,视线中一片凉薄,看着面前站着的,自己的弟子。 一字一字,从口中落下,清晰不已:“这装扮,倒是同你格外相适。” 尊阅面色上未有丝毫的波澜,眼帘垂下,遮住了眼中的光亮,也让谷尘,无法看清他眸中的情绪。 重又将茶壶拿在了手中,谷尘的余光瞥看了一眼稍远处的仙树,继而转过眼:“那处如何?” “徒有表象,暗流肆涌。”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是足以将尊阅想要说的事情全数概括。 “那人如何?” 这一次,尊阅没有及时应声。 水流从茶壶中汩汩流出,落在了那玉白茶盏中,传出了阵阵清雅的幽香,谷尘倒也是不急,抿了口茶水,再次落了两字:“如何。” 敛着的眼闭了一瞬,尊阅的心绪沉寂了片刻:“未有接触。” 谷尘拿着茶盏的手很是细微地停顿了一瞬,继而依旧是一副幽幽然的模样,将那茶盏送到了口边:“哦?” 虽只一字,却是透着了足足的气势。 “足足五百年,你从未接触过君怀闻?” 谷尘的气息向来薄凉,纵然此刻说的话中好似带着足足的不满,却又是因为他的语调的缘故,根本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快。 那问话,便好似同老友交流一般,轻轻扬扬。 尊阅的头保持着略略垂着的模样,看着地面的方向:“弟子无能,还未能接触到君凌宫。” “理由。”将手中茶盏中的茶一口抿尽,将茶盏搁置而下,谷尘不过清寒着又落下了两字。 “入君凌宫之人,不论仙魔人,皆要剔身骨,重塑妖身。” “弟子担忧,若是仙骨被剔,此番,再不得回往忘尘屿。” 旋即,主殿内,再无声响。 谷尘依旧是端坐着的模样,视线落在眼前的茶盏中,并未呼应尊阅的话。 尊阅的头垂着,自是不敢有丝毫越矩的动作。 太过于寂静的主殿内,只能听到那水滴记器上,不断落下的水滴声响。 “那便,”谷尘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已是透出了森森的寒凉之意,“剔除仙骨。” 敛下的视线陡然缩紧,尊阅袖中的手也是下意识攥了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是一阵又一阵的浅薄震惊之意。 “师尊,弟子……” 下一刻,尊阅再无犹豫,一个抬头,看向了谷尘的方向,正正好,对上了他的眼。 那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冰寒风暴。 所有要说出口的话,皆是一瞬间在尊阅的口边消散,身子因为寒意不由自主地泛起了颤抖,尊阅看了师尊许久,而后才猛地一个低头,狠狠地咬了咬了自己的唇,应了声:“弟子,遵命。” 谷尘向来少言,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尊阅,旋即收回了视线,手中轻弹了弹那茶盏:“商殿有个在修习的孩子,走之前去看看。” 这一次,尊阅心头的震惊更盛,终是没能忍住心头的不解:“师尊……又收了死士?” 便是,那个又字。 从一开始,从在五音殿这般浑然天成的修炼之地修习开始,尊阅就已是明白,自己,是隶属于长恨阁的死士。 不论仙力有多高深,不论本领有多强大,自己,终究是个死士,是一个,随时都要为长恨阁牺牲的棋子。 手中的动作,在听到尊阅的这句话时,陡然一下子停住,眼眸凝了片刻的神,卫絮那双灵动的眸子再次浮现上他的眼前。 耳旁,女子的声音清灵动听:“弟子见过师祖~” 末了,谷尘的眼中的冰寒似是都化开了一些,抬起了视线,望向了尊阅,声音却依旧冰寒薄凉:“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 尊阅没有说话,良久后,才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弟子了晓。弟子,告退。” 言罢,脚步稳稳当当,径直向后退去。 拿着茶盏的手完全松开,似是习惯了一般,旋即缓缓地一个挥动,仙屏,已然瞬时间出现在了谷尘的眼前。 第一百一十八章、尊阅 尊阅的脚步已是退到了殿外,头丝毫未抬起,身子转过,依旧垂着头,向外离开。 恍惚间,尊阅似是听到了殿内,传来了一声格外细微的叹息。 脚步陡然停住了一瞬,眼底凝了神,尊阅似是想听清自己所听到声响,却是在停下后,反倒是再未听到声响。 轻轻摇了摇头,尊阅的嘴角泛起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意,师尊那样的人,怎会有让他叹息的事情? 脚步再无停留,径直往外头走去,尊阅要去看的,是现今在五音殿修习的弟子。 仙屏上,女子分外凌厉的神色里,交杂着丝丝缕缕的不解和疑惑,站在了偌大的商殿正中央位置,视线中满是打量,看着了这周遭的情况。 清冷至极的面上,谷尘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无奈的弧度,望着女子认真且浅暖的面庞。 左边胸膛内,一阵又一阵波澜的情绪在流淌,垂了视线,谷尘看向了自己的心口位置。 那里,冷暖交杂。 片刻后,谷尘望着自己心口位置的眸子终是缓缓一闭,手中动作再无犹豫,一个轻挥,仙屏瞬时消散。 估计分明的手,动作极为缓慢地捂住了自己心口位置,谷尘的视线看向了面前空无一物的案桌。 “卫絮……” 冷寂,却又透着万般无奈的声音,极为低沉地唤了一声女子的姓名。 眉头紧皱着,卫絮盘腿在商殿的正中央坐了下来,气息保持着警惕的状态,眼眸余光皆是注意着四周看似没有动静的金银石。 手中动作不停,将袖口的绑带解开,重新用力绑了起来。 动作干净利落,心头上的推算却也是没有停,仔仔细细的回想着自己来这商殿后所遇到的所有事情,认真地想着,自己该是如何能抵挡住那金银石的袭击。 “你……”尊阅的手便是在这时,格外小心地伸出,碰了碰卫絮的肩头。 卫絮本就是一直沉在自己的思绪里,这般被人叫喊了一声,心神一个惊吓,手中动作快于思绪,猛地一下出手,仙流从掌心而出,不假思索径直往身后人的方向袭去。 尊阅唤卫絮已是有了五六声,却是见着女子一直沉寂着不做理睬,这才犹豫着轻点了点她的肩头。 并未料到,这女子的反应竟是如此之大,一个转身,便出手攻击向了自己。 眼眸中陡然一惊,尊阅的动作却是更加快速,身子迅速侧过,险险地避开了卫絮手中扬起的仙流。 而下一刻,卫絮也是看清了身后的,是一人并非是金银石的袭击,脚步迅速退开,同尊阅保持了一段距离。 声音带着疑惑厉厉出口:“你是谁?” 避开卫絮的攻击,尊阅的眸子下意识地便看向了女子出手的那缕仙流,眼底滑过一丝讶异,而后才转过了眸,看向了卫絮。 轻点了头,落了声:“在下尊阅,是忘尘屿的弟子。” 在看到卫絮的第一眼,尊阅的心头便满满的皆是惊讶,他并未想到,师尊所收的这个死士,竟是个,女子。 卫絮眼底打量的光越发明显了起来,深深地看了尊阅好几眼,口中深深重复道了一句:“忘尘屿的弟子?” “若往仔细了说,我是,先圣的弟子。”态度谨慎,这一点,已是让尊阅对这个女子有了些许的好感。 “你是师祖的弟子?”眼底一阵光亮滑过,卫絮的头略略抬高了一些,望着尊阅,略显讶异地再次落了声。 这一次,尊阅的心头也是泛起了一丝诧异,他自然是注意到了女子口中的称呼,她称呼先圣,为师祖。 不等尊阅再开口说些什么,卫絮的声音明显已是变得恭敬了许多,却还是带着些疑问的语调:“师叔?” 一声师叔出口,尊阅明显完全反应了过来,这孩子,竟是居然的弟子。 因为在魔界的缘故,尊阅的面容并未如仙界中仙人一般保持着年轻不老的面貌,反倒是一脸的皱纹,格外苍老的模样。 “师叔……?”不确定的语气再次从卫絮的口中流出,女子明显不能确定,面前这个格外苍老的人,会是同师傅不繁师叔一般年龄的另一位师叔。 见此景,尊阅的眉眼处是一抹略显无奈的笑意,周身一道并不均匀的仙气流转而出,将他的身子完全覆住,旋即又快速消散。 男子的面容,已然在这一瞬间,重回了年轻的模样。 尊阅的面容并不出众,却是让人看着格外安稳沉厚,看着稍远些地方站着卫絮,唇边一缕笑意落下:“你是从长恨阁来这忘尘屿的吧?” “没见过我,自是正常。” 见男子并未有什么太多的举动,卫絮的心绪也是缓缓地落了下来,却是依旧站在了远处没有多动,略略低了低头:“弟子卫絮,见过师叔。” 眉头略略一动,尊阅一眼便看见了卫絮头顶发髻中别着的那玉骨笛。 尊阅的心绪陡然一个波澜,一时间,竟是没能说出话来。 卫絮倒也是并未一直傻站着,不等听到了尊阅的声音,一个直身,视线快速且小心地瞥看了一眼尊阅,旋即落了声:“师叔此番而来,可是有指教弟子之处。” 在忘尘屿待久了,卫絮自然也是懂了不少的东西,尤其,是师祖的脾性。 向来,师祖不会安排无用之事。 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师叔会来到五音殿,自然是师祖所安排的。 女子的话音,瞬时便唤回了尊阅的思绪,眼眸一个凝光,重新看向了女子的面容。 只一句话,便指出了自己所来的目的,这个弟子,不是一般的聪慧。 清雅的笑意一个扬起,尊阅本已是打算开口的话语,在看到卫絮发髻中的玉骨笛时已然全数消散,步子倒是略显自在地原地踱了几步,声音越显爽朗: “我的修习,也是出自五音殿。” 刹那间,卫絮平静的眸子里滑过一道浓烈的亮光,瞬时看向了尊阅。 尊阅的步子早就踏开,走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块银石跟前,出了手,轻轻地摸了那石头一瞬。 第一百一十九章、万寒诀 双手猛地一把抱拳,对着尊阅的方向恭敬行了一礼,卫絮的声音中带着了谆谆醇厚:“还望师叔,能对弟子多加指教!” 摸着那银石的手不过几下轻轻的划动,银石,竟是有了灵性一般,不但没有丝毫攻击人的势头,反倒是因为尊阅的抚摸,缓缓地腾起了一丝丝的银色仙气。 卫絮满是光亮的眼中陡然泛起了浓烈的好奇之意,脚步顿时上前,再次对着尊阅行了一个大礼:“还未师叔多加指导!” 低头的一瞬,尊阅的视线再一次看向了卫絮头上,那支缭绕着白色仙气的玉骨笛。 笑意浅浅出口:“好。” 心头一阵喜意,卫絮的嘴角重重一勾:“多谢师叔!” —————————————— “万寒之气,有万寒诀而生,沉落于心底,凝于四肢,流转而出,气分三成,一成为冰,而成为水,三成为息。” “达三成者,万寒诀成者。” “都听明白了吗?” 双手背在身后,居然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对着修习场上众人落了话。 “弟子明白。” 众人自是齐齐应声。 “万寒诀并非难修之诀,便定三日后,为考核之日。” 浅笑依旧,居然的眉头轻轻一个挑起,看着场上每一个都坐的极为端正的弟子,落下了这最后一句话。 同西殿的每日安排修习课程不同,东殿的修习课程,安排的并不紧密。 每次皆是居然教授一种仙诀,而后再无其他教授,径直定下考核的时间。 而每次的考核,不论通过或是不通过,不过是将那姓名记下,继续下一次的修习课程。 没有人知晓,师尊最后,会对那些未通过考核的弟子,有怎么样的处理。 “可还有问题?”居然的音调向来温柔,对着众人发了问,他习性如此,每次新的仙诀教授时,必定是让弟子们将所有的疑惑讲出来,若是过了时候,是定不会再多讲半句的。 人群中,一片寂静。 “既然没有,今日的……” “师尊,弟子有惑。”祝雅的声音,便是在居然的话语未完全落下的时候,响了起来。 居然的话语停住,笑意浓郁了一些,看向了发声的祝雅,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身子站了起来,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祝雅的头垂下,很是认真的模样:“弟子有惑,万寒诀若达三成,同旁人交手之时,可否冻结对手仙流之气?” 万寒诀,本就是隶属于寒流之气,若是当真可以在交手中冻结住对手的仙流,这比试,怕已是胜了大半。 嘴角的笑意缓缓而起,居然眼底的笑也是逐渐加深,望着祝雅行礼的模样,本是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收回了一只,置于身前轻摆了摆: “问的好。” 众人依旧一片安静,静听着居然的话音。 “只消你们有人修习到三成,便能知晓,这万寒诀,是否可以冻结仙流了。” 本是等着听到答案的众人均是讶异了片刻,并未想到师尊竟是并未直接告诉他们答案,而是让他们自行修习到三成。 笑意凝聚在眼中,末了,落在了那个在最前头位置上的文怀身上,居然唇角略略一勾,稳重的声音再次落下: “散了吧。” “文怀,跟我过来。” 刹那间,所有的人视线再一次凝起,却是都看向了文怀的方向。 君怀闻的头低垂着,听到了居然的声音,能被旁人所看到的右侧脸上,是分外平静的神色:“是,师尊。” 脚步一个转过,居然再无停留,径直离开了修习场。 随着居然的离开,修习场上,气氛很快便轻松了起来。 众人三三两两打了散,或许抱怨着又有了新的仙诀要修习,或许在商议着一起去往那长生塔修炼。 高楚的神色上,满带着些期许,却又是带着了些害怕,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文怀……”最有一个兄字还未出口,高楚便一下子对上了君怀闻那双凌厉泛泛的眸子,重重地咽了咽口水,高楚再未说下去。 见高楚收敛了不少,君怀闻并未打算多做理睬,一个转身,本意欲往居然离开的方向走去。 司马言的声音,便是此时,温煦醇厚地从远处逐渐靠近:“文怀兄。” 一同走来的,还有如今这长生塔中唯一一个女子,祝雅。 脚步顿住,君怀闻并未躲开,而是转了身,看向了唤自己的司马言。 “有事?” 司马言的面上是坦然不已的笑意,对上了君怀闻那双略显阴寒的眸子,笑意浅薄的耸了耸肩,已示自己并未有对他的敌意。 “近来文怀兄总是早出晚归,除却修习,也难得碰上一次。” “如何?”冷冰冰的二字出口,君怀闻面上的黑色面具也好似泛着了冰冷的光。 “在下有一请求,不知晓文怀兄可否应允?”司马言的视线中清光粼粼,丝毫没有躲闪,对上了君怀闻那双冰寒不已的眸子。 右侧剑眉轻轻一挑,君怀闻的神色满是不置可否。 “司马言,望能通文怀兄,切磋一番,比试仙力。” 从君怀闻入得东殿开始,这个想法便已是在司马言的心头滋生,于他而言,同一个强大对手的比试,要比那千百次的修习,要来得更有效。 站在司马言身旁的祝雅明显未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对于面前这个将阿絮打伤的文怀,祝雅的心头明显有些抵触,此刻听到司马言的提议,倒也是有了些许期待。 眼眸,深深地眨了一瞬,右侧的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满含着嘲讽意味的笑意刺眼而落,直直地向着远处三人冲去。 “没兴趣。” 低低的三字从口中沉沉而落,君怀闻的脚步猛地撤开一步,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恼意瞬时从祝雅的心头泛起,看到男子那抹讽刺意味十足的笑意,祝雅气愤更是不打一处来,身形一阵幻化,宽厚的身子顿时挡在了君怀闻的身前: “你打伤了卫絮,这笔账,我来讨回来!我祝雅,来挑战你文怀!” 第一百二十章、不愿 格外清晰却又显重要的字眼落了下来,瞬时被君怀闻所捕捉到,眼眸垂下,男子的视线看向了拦在自己面前的胖胖的女子,声音格外低沉地重复了两个字: “卫絮?” 心头略有些诧异这文怀竟是说出了卫絮的姓名,心头的气恼却是丝毫不减,祝雅双臂依旧展开,拦在了君怀闻的面前:“到今日,你还不知晓你所伤那人的姓名?!” 恼火越显浓郁,一想到那身子上处处伤口的阿絮,祝雅的心头便越发不平了起来。 “她在哪儿?” 君怀闻并未理睬祝雅的话语,却是罕见地耐下了心,沉沉询问了一句。 那个被自己所伤的女子,自己在这长恨阁,竟是再未见过。 警惕的心绪陡然拔到最高,祝雅的脚步略略后撤了一步看,声音厉厉出口:“你问阿絮做什么?!” 眉眼轻轻一抬,君怀闻终于是正眼看向了祝雅,声音略显打趣落下:“阿絮?” 因为面上太过于肥胖的关系,祝雅的眼被挤地极小,紧盯住君怀闻,丝毫未放松。 “好。” “我接受你的挑战。” 嘴角扯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君怀闻的步子略略往前,靠近了祝雅,落下了后半句话:“不过,比试之时,我要看到那个女子。” 仰着头,眉头紧皱着看着君怀闻,祝雅神色中略过一抹诧异,女子? 笑意反倒是漾开了不少,君怀闻的眸中黑色越显深邃:“卫、絮。” 旋即,脚步再无停留,径直离开,往居然离开的方向而去。 祝雅站在原地,感受到男子从自己身旁离开经过时,那掠起的阵阵寒意,并未再回眼看向男子离开的方向,反倒是抬了视线,疑惑不解地看向了对面的人。 司马言同高楚并排而站,两人皆是看向了君怀闻离开的方向,气氛,沉寂了许久。 脚步略略加快,君怀闻的身形很快便出现在了长生塔内,脚步未有多的迟疑,径直往那底层最不起眼的修习室而去。 “文怀。” 出手推门的一瞬,古不繁的声音已是从高处落下,“上来。” 抬了眼,君怀闻看向了那塔顶层方向对着自己说话的古不繁,面上似是没有神色变化,余光暗自瞥看了那修习室一瞬,君怀闻再未多停留,一个跃身,灰色仙气流转着落在了他的脚下,径直托着他往塔顶层而去。 眼底含着浅笑,深深看过君怀闻一眼,古不繁丝毫未有多的言语,径直转身往最大的那间修习室而去。 门关,门开。 长生塔顶层,已是再看不到人影。 屋内,是无形却又是极为浓烈的仙气。 心头略略一沉,将体内那瞬时有了波动的妖气压下,反手将修习室的门关上,君怀闻的视线这才看向了屋内,那早就是坐着的人,居然。 居然的头略略垂着,视线并未抬起,而是落在了自己面前案桌上,那放置着的空的茶盏。 古不繁的身形,很快便在居然的身旁坐了下来,眼眸一个回过,望看了君怀闻,点头示意:“坐吧。” 带着面具的面庞上,是一贯的寒意,君怀闻的脚步轻动,在案桌的前方坐下,坐在了居然和古不繁的对面。 片刻的寂静。 三人皆是没有开口说话。 居然的视线依旧垂着,望着那空空如也的茶盏,白袍因为盘坐的关系,懒懒散开的模样。 古不繁身上是一如既往的黑金袍,长发高束,眼中满是斟酌和凌厉,同样未开口说话。 君怀闻则是规规矩矩的模样,双手交十,置于身前,气息收敛得恰到好处。既未给居然和古不繁压抑之感,却又是丝丝缕缕透露出了他那浑厚的仙气。 眉眼间是一缕斟酌过后的深邃情绪,古不繁一个抬手,已然是要拿起那桌上的茶盏之时,居然的声音恰到好处响了起来: “可是思虑清楚了?” 同时刻,一缕浅金色的仙气凭空出现,落在了那空的茶盏中,缓缓沉淀而下,旋即幻化成了腾着热气的茶水。 居然的眼中,是少有的沉淀之息,抬起眼,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古不繁的神色陡然凝住,快速侧过眼看向了居然,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是在看到居然那格外认真的侧脸时,缄了口。 合十的手依旧是松懈的状态,君怀闻的唇微微抿了抿,并未开口应声。 “已有几千年的光景,长恨阁由我统领。”居然的并未多做停顿,接着开口说了下去,“这几千年,我作为长恨阁阁主,一直在寻那接任之人。” “如今,自然是你最适合。” 落下这最后一句话,居然手中动作很是缓慢,将那依旧腾着热气的茶水,推到了君怀闻的面前。 古不繁的神色则是完全凝住,薄唇紧紧抿着,视线看着坐在对面的文怀,余光却是一直注意着居然的神绪。 君怀闻的头依旧垂着,因为戴着面具的缘故,并不能将他的神色看个明白。 心头的阴郁一阵比一阵浓烈,视线不过抬起了一丝,看了看那由仙气幻化而出的热气腾腾的茶水,片刻后,君怀闻的声音清晰无比: “弟子,不愿。” 古不繁袖中的手,在听到君怀闻的回答后,猛然攥了个紧,刚要开口说话。 “为何?”居然一声轻笑,已是落了声。 “弟子来长恨阁修学,不过是为了能习得一身本事,阁主之位,并没有想法。” 垂着的头终是抬起,君怀闻眼中的黑色分外浓郁,视线未有闪躲,对上了居然的眸子。 事实上,君怀闻并未料到的是,面前这个,谷尘的亲传弟子,长恨阁阁主,竟是会这般放心,挑中自己这样一个才来此处不过一年不到时间的人,作为阁主的承继者。 心头,冷笑泛泛。 君怀闻更为清楚的是,自己,许是可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长恨阁收为己有。 “无妨,时间还很充裕,你多斟酌便是。”居然也并未接着劝下去,手中轻轻一挥,只见那茶盏中热茶水,瞬时便已消散。 望着居然那双看似格外坦然却是含着深光的眸子,君怀闻的眼同样缓缓柔软了下来,状似格外规矩的模样,缓慢却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再遇 让君怀闻未料到的是,不过三日后,他已是再次见到了那个已然在他的心上留下了极为深刻印象的女子,卫絮。 三日后的早晨,天光大亮,暖阳躲于云层中,并未浓烈地洒下阳光,隔着云层,却也是一片大好晴光的模样。 自从东西殿比试后,这女子舍殿内,便又是只剩下了祝雅一人。 睁着眼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祝雅才伸手,揉了揉自己略显干涩的眼,一个直身坐了起来。 她自然没有忘记,今日是万寒诀的考核之日。 万寒诀,果真如师尊所说,并非什么难修的仙诀,不知晓旁人如何,祝雅花了两日的功夫,已是将你万寒诀,修习到了三成。 将宽大不已的衣袍往身上套去,穿戴妥当,祝雅对着铜镜中的自己扬起一个笑意,看了看自己那依旧胖嘟嘟不已的身子,末了,快速转过身子向外走去。 若是再看下去,她怕就是又要对自己的身子再次发出叹息了。 动作很快,双手摸上了殿门,哗啦一声拉开,大片的光亮投入了祝雅的眼中。 卫絮的身形,也是随着那光亮,映入了祝雅的眸子中。 拉门的手的动作顿时停住,祝雅愣住了好一会儿,呆呆地望着远处女子那浓浓笑意的面庞。 卫絮的眼中是格外清澈的光亮,远远地看着祝雅,看着她那呆住的面庞,末了,还是笑着落了声:“祝雅师姐。” 自从那日听卫絮诉说过她和墨风禾的事情后,祝雅便再未见过卫絮,这一不见,便已是足足三个月的时间。 愣住了许久的神色终是缓缓裂开,一道名为欣喜情绪从心底浓烈泛起,祝雅眼都不敢眨,生怕下一瞬卫絮就会消失不见,脚步加快,径直向着卫絮跑去。 “阿絮!”声音里笑意绵延,祝雅不管不顾,一把狠狠地抱住了卫絮。 卫絮眼中陡然一亮,看着祝雅冲自己跑来的身形,旋即笑意在眸中漾开,格外自然地张开了双臂,抱住了祝雅。 “祝雅师姐!” 又一声重唤出口,卫絮的心底,除却欣喜,更是泛起了一丝感动。 肥胖的身子抱住卫絮的一瞬因为不稳定的缘故重重地晃了一晃,双臂狠狠一个用力,将卫絮重重抱了抱,脚步略略退开了一些。 祝雅双手把住卫絮的双臂,视线上下来回打量,望着卫絮的身子看了好几个来回,这才安心地落了话:“身上的伤可都是好了?” “自然是都好了。”事实上,卫絮后背的上还并未好完全,尤其是在商殿修习时,若是那金银石的攻击恰巧落在她的后背上,便是使得那伤口再次裂了开来。 情绪太过于高兴,祝雅不住的点着头:“好了便好,好了便好,好了便好……” 卫絮的个头比祝雅要高上半个头都不止,视线略低垂着,望着祝雅师姐那开心不已的模样,心头也是百感万千,沉了沉心绪:“以后,我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来东殿,拜礼师傅和师叔,也正好,来看看师姐~” “那敢情好!”祝雅的手依旧把着卫絮的胳膊,听到她的话音,心上早就是乐开了花的模样。 似是天生便有着惹人喜爱的吸引力,许是卫絮面上那纯粹真诚的笑意,那些同卫絮接触过的人,总是对这个女子,有着或深或浅的好感。 “今日是东殿弟子的考核日,既然你来了,便同我一道去,正好可以看看,这东殿弟子的修习,同你在的那处,有何不同。” 单手一个用力,拉过了卫絮的手,祝雅肉嘟嘟的脸上是分外浓郁的笑意,径直拉着卫絮往舍殿外走去。 “哎?师姐……我去会不会不太适合……” 不等卫絮反应过来,脚步已是随着祝雅的动作向着外头走去。 “哪有不合适!很合适!” 拉着卫絮径直往外走去,祝雅的声音里满是揶揄的笑意。 “哎哎……师姐……” 拗不过祝雅的动作,卫絮身子被祝雅拉着快步跟着往外头走去,很快便离开了女子舍殿,穿过舍殿群,径直往舍殿最外头而去。 面色带着些许的惊讶和失笑,卫絮依旧是被祝雅拉着往前走的模样。 下一刻,已是被祝雅拉着从小道的岔路口走过。 不过,便是一个错身的动作,卫絮的眼,已然一下子对上了那岔路口处另一条小道上男子万般深邃的眸子。 那人,她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黑色泛寒的半面面具,以及,那沉厚得让人心安的香气。 “唔……” 双眸相对,卫絮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因为祝雅拉着自己,很快便从那岔路口而过,再看不见男子的身形。 君怀闻的脚步,在看到卫絮的一瞬便陡然停了下来,眸中黑色万般深邃,看着女子从自己面前一经而过的模样,心头浅浅地起了些波澜。 “文化兄。”高楚本是跟在了君怀闻身后约莫二十步远的位置,知晓刚刚有人从另一条小道上经过,却是并未看清是何人,脚步已是跟到了君怀闻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不知为何,如今他对文怀兄,却是越发有些胆怯了起来。 深邃的眼眸一个深深眨动,君怀闻敛下视线没有应声,余光瞥看了高楚一眼,再无停留,径直往外头走去。 有些害怕地重重地咽了咽口水,高楚的眉头皱得也是厉害,望着文怀离开的背影,咬了好几下自己的唇,斟酌了又斟酌,才好似打定了主意一般,猛地快步跟了上去:“文怀兄!” 上次被文怀说断袖之癖后,高楚几次想要同君怀闻解释清楚,却是每次都不得机会。 君怀闻的脚步,却是在听到身后高楚的声音后,陡然加快。 “文怀兄!等等我!”这一次,高楚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同文怀兄解释清楚的。 嘴角再次无语地抽搐了起来,眼底一阵浓烈的不耐烦之光,君怀闻的脚步再次加快,身形更是几个幻化,顿时蹿出好远。 看着君怀闻的动作,高楚心头一阵浅怒,再无犹豫,同样几个幻身,快速跟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误会” 君怀闻脚步极快,明显有着要躲开高楚的意思。 却没想,高楚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同君怀闻解释清楚,仙力提到最高,就想要跟上君怀闻的步子。 不过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君怀闻的眼中已然映入了卫絮的身形。 被祝雅拉着沿着小道急匆匆往前走去,卫絮的手被祝雅紧紧地扣在手中。 卫絮的面上,是略显无奈却又温润的笑意,跟在祝雅的身后,倒也是再不多问什么,只管跟着她往前走去。 脑海中,浮现而上的,是方才从那岔路口经过时,所对上了的那男子的眼。 心头上是说不出的感受,心下第一反应,卫絮忆起的是文怀身上那浓郁地让人安心的香气。 千沉香,便是在卫絮忆起的同时刻,飘入了她的鼻中。 略略走神的思绪陡然一顿,下意识地,卫絮转过了头,只一眼,便望入了男子的眼中。 君怀闻,已然是走在了她的身旁。 瞳仁里依旧是浓郁漆黑到化不开的光,脚步已然放缓到和卫絮同步,君怀闻看着卫絮,并未开口说话。 反倒是卫絮,望着男子那从未琢磨透的眼,片刻后,扬起了笑,落了声:“文怀。” 对于这个将自己打伤,仙力极为深厚的男子,卫絮并未有任何的埋怨之意,反而是念着,若是能交上一个朋友,定是幸事。 祝雅拉着卫絮,走在前头,并未看到身后的男子,却是清晰地听到了女子的声音,神色猛地一沉,话音已然落下:“你提那人做什……” 话音起,视线恰巧回过,祝雅本是要看向卫絮的眼,顿时看见了那跟卫絮同排而走的君怀闻。 不等卫絮再开口说话,祝雅的动作幅度陡然加大,一把扯过了卫絮的身子,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神色厉厉迎上了君怀闻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儿?!” 步子陡然一顿,君怀闻的眸里依旧是深邃不已的光,丝毫未看祝雅,全程,视线皆是凝在了卫絮的身上。 高楚,也是因为君怀闻脚步停下的缘故,终是赶了上来,略显气喘吁吁的模样,先是唤了一声文怀兄,而后才恭敬地喊了一句:“祝雅师姐。” 末了,视线望向了那个站在了祝雅身后的女子。 那女子,似是分外眼熟,但一时间,高楚并未记起她是何人。 见文怀的视线大刺刺没有丝毫遮掩看着卫絮,祝雅心头的恼意陡然而生,拉着卫絮往后退去了好几步,声音厉厉出口:“文怀,你想要做什么?!” 高楚一脸懵懂的状态,愣愣地看了看祝雅师姐一眼,旋即又看向了文怀,格外识趣地没有多说话。 君怀闻漆黑的瞳仁通过面具看着卫絮,久久都未动。 卫絮的个头本就是比祝雅高出了不少,越过祝雅的肩头,同样看着了君怀闻,没有丝毫的躲闪,眼中,是一片坦然灵动的光。 片刻后,君怀闻的视线终是收回,依旧是一眼都未看向祝雅,迈了步子,接着往前头走去。 “比试照旧。” 四个字,自然是对着祝雅所说。 拉着卫絮的手猛地再一个用力,祝雅已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狠狠地盯住了君怀闻离开的背影。 感觉到祝雅拉着自己的手陡然用了力,卫絮不明是何事,却是格外细心地并未径直在此刻开口询问。 “文怀!!!”倒是高楚,在看到君怀闻又一次不顾自己径直离开的背影时,怒气不打一处来,心头上满是勇气,格外大声地出了口: “我没有龙阳之好!!!更不是什么断袖!!!” 声音之大,饶是稍远些那舍殿内的人都听得了些许。 祝雅同卫絮的眸子,在听到高楚的言语后,皆是猛地睁大,动作格外同步,看向了那走出不过才十步远的君怀闻。 而君怀闻的步子,在高楚口中说出龙阳二字时,已然陡然停住,周身的气息,腾起了极为浓烈的阴寒之意。 周遭的气氛,也是随着高楚那不遮拦的话语出口,陡然冷冷地沉了下来。 高楚的眼还在狠狠地瞪着君怀闻的背影方向,丝毫未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怎样严重的话。 他本就是想同君怀闻解释清楚自己并非断袖,可是这话语出口,明显让在场的另两人,误会了。 祝雅那肉嘟嘟的面上,本是小小的眼中,泛起了浓烈的惊恐之意,口唇因为震惊的缘故半张着久久未动。 卫絮则是同样满眸的诧异,望着君怀闻的背影,话音已是无意识地低低出了口:“断袖……?” 怎能不让人误会? 高楚什么都未多说,不过就是再直白不过的两句话,说他并非断袖。 可这话,由他冲着那君怀闻而说,分明,就好似在说: “我不是断袖,你别再缠着我了!” 君怀闻不傻,自然第一瞬便听了个明白,漆黑的眸子中,是瞬时腾起的浓烈阴寒之光,片刻后,未转身,而是一字一字,冰冷落下: “你说什么。” 高楚丝毫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听到君怀闻询问了自己,没有丝毫的犹豫,再次高声落下话音:“我!说!” “我!不!是!断!袖!” 下一刻,这越显诡谲冰冷诡谲的气氛中,竟是听到了一声不高不低的轻笑。 那些笑声,虽已是尽力放低声音,可还是被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笑声中,透着了足足的灵气。 君怀闻,祝雅,高楚的视线,已然同一时刻,看向了那发出笑声的人,卫絮。 卫絮的头略略垂着,并未看向任何人,单手挡着自己那忍不住勾起的嘴角,灵动的笑声,便是从她的口中发出。 直至感觉到周遭看向自己的视线,女子才尽力压下了自己的嘴角,抬起眼,看向了另三人。 祝雅眼中的惊讶,高楚眼中的莫名,以及,君怀闻眼中你的隐忍不发的阴寒。 清澈的水眸用力眨了眨,卫絮的脚步轻轻一动,走到了祝雅的身旁,神色忽然间变得认真了许多,看了看高楚,而后才看向了那侧着面庞看向自己的文怀。 脑中绞了好一会儿,卫絮才斟酌着落了话:“唔……有自己的追求,挺好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戏弄 天知晓,在看到文怀冲着自己掠来时,卫絮的心头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自己的话音不过才落下眨眼的功夫,卫絮只觉得眼前一道白色快速向着自己冲来。 不等她做出反应,只感觉自己的手快速从祝雅的手中脱开,且腰上多了一只大掌,那浓烈却让人心安的香气瞬时缠绕上了卫絮的鼻尖。 “这个丫头,先借我一会儿。” 君怀闻低沉醇厚的嗓音,对着祝雅低低地吐出几字,旋即未有丝毫的停顿,大掌搂住卫絮那纤细的腰肢,径直一个跃身,将她带离了原地。 只感觉到掌中阿絮的手猛地一滑,不等祝雅做出反应,君怀闻已是带着卫絮,消失在了原地。 “哎?!”等祝雅反应过来时,眼中,哪里还能看到君怀闻和卫絮的身形! 口中憋着的大段的话语一个噎住,旋即快速消散,恨恨地甩了甩衣袖,看了看那站在一旁愣愣的高楚,祝雅无奈的抿了抿唇,没有停留,径直往远处走去。 高楚愣在原地,却是依旧没能反应过来,只是依稀觉得这气氛,似是在自己开口之后才有了变化,凝神想了片刻,还是未能发现不妥的地方,终是一个放弃,跟着祝雅的方向,往修习场的方向赶去。 浓郁的香气缠绕着卫絮的鼻子散开落下,卫絮被君怀闻搂住腰肢,身子腾了空,望了一眼脚下,回了眼,这才看向了君怀闻那侧着的未戴有面具的右边面庞。 余光分外深邃,君怀闻自然是感觉到了卫絮的目光,鼻中轻声一哼,嘴角略略一扯:“怎么,沉浸在我的容貌中了?” 君怀闻的右侧面庞,卫絮倒也并非第一次看见,不得不说的是,若是仅仅去看他的侧颜,也是俊逸不已,棱角分明的侧脸,透着同师祖不同的,朗然却又漠然的气息。 神色本是有些许的愣住,听到君怀闻这样一句话,卫絮倒是回了思绪,一个撇开眼,鼻中同样轻哼一声:“一个断袖,有什么好看的!” 却没料,下一刻,男子搂住她腰肢的大掌猛地一个用力,纵然两人还腾身在空中,卫絮的身子却是在君怀闻大掌的动作下,白色衣摆一个扬起,转出一朵花的模样。 便是眨眼的功夫,卫絮已是被君怀闻的动作带着,整个人以着趴着的姿势,窝在了君怀闻怀中位置。 旋即,两人的身形款款触地,落在了一处没有人的殿宇拐角处。 “我是断袖?” 落地的一瞬,君怀闻的掌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扬起,一把将卫絮锁在了自己的臂膀和墙壁圈起的范围内。 阴寒落落的声音,一字一字清晰不已落在了卫絮的耳旁。 全程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容卫絮有任何的反应时间。 让人安心的千沉香入鼻,除却安然,已然让卫絮的心头生出了一丝想要依赖的念头。 抬了眼,卫絮没有丝毫的害怕,眸中带笑,坦然迎上了君怀闻的眼,眉头轻轻一挑,鼻中轻哼一声,满是不置可否的模样。 卫絮容貌本就是惊人不已,但平日里,她总是不喜打扮,总喜最为简单的装扮,所以也总是被旁人所忽视。 此刻这般近距离地望着卫絮,君怀闻眼底的黑色不动声色地泛起了一丝波澜,视线终是落入了卫絮那双带着狡黠笑意的眼中。 始终漠然阴寒着的面色上,嘴角似是陡然松开了一般,勾起一个重重的弧度,脚步轻迈,君怀闻的身子已然越发靠近了卫絮。 卫絮的眼依旧抬着,望着那愈发靠近自己的男子,眸中清光依旧,看着君怀闻面上那漆黑一片的面具。 下意识地,竟是抬起了手,摸上了君怀闻面上的面具。 柔软的手指,触碰到面具的一瞬,君怀闻陡然停下了越发靠近卫絮的脚步,唇边的笑意缓缓消散,眼中,重又恢复了一片清冷漠然。 画面,好似定格了一般。 卫絮背靠在墙上,被君怀闻的双臂圈在其中,头略略仰着,看着男子,右手抬起,摸着男子的面具,再未有其他动作。 君怀闻的视线垂着,看着那几近是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卫絮,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望着她摸着自己面具的手,同样一片沉寂。 片刻后,卫絮的头歪了歪,眼眸轻眨了眨,本是摸着君怀闻面具的手收了回去,视线同样收回,笑意显得真诚了不少: “你放心,今日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也会嘱咐祝雅师姐,不会说出去的。” 眉头重重一蹙,看着面前丫头越发诚恳的面容,君怀闻的心头却是越发沉了下去。 “你放心,你是……那个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我保证!” 末了,卫絮竖起了手指头,状似发誓的模样,视线却是落在了君怀闻襟领口那浅金色的莲花纹上。 果然! 面色瞬时黑了下去,君怀闻的眉头狠狠一蹙,本是停住的身子扬起了浓厚的仙流,一个近身,已然是要将卫絮完全抱在怀中。 视线居高临下一般,由上而下,落在了卫絮发髻中那支玉骨笛上,声音万般沉沉:“小丫头,你听好了。” “我不是断袖,也绝没有龙阳之好。” “若让我再从你口中听到那两字。” “我不介意让你感受一下,我究竟是不是断袖。” 凌厉深沉却又霸道的话音分外清晰地落在了卫絮的耳边,如此近的距离,已是让君怀闻嗅到了女子身上那格外浅薄的体香。 卫絮垂着头,依旧还是没有抬眼,视线敛着,还是望着了男子襟领处那花纹处。 片刻的寂静后,让君怀闻未料到的是,这小丫头本是靠着墙壁的身子竟是一个前倾,凑到了自己的身前,脚步轻踮,温润的话音带着阵阵热意径直落在了他的耳旁: “我知晓啊。” “我不过,是逗你呢~” 话语带着略显湿润的热气,几近贴着君怀闻的耳边落下,女子的体香太过于清淡,如此近的距离,明显让君怀闻的心头波动了一瞬。 第一百二十四章、一道往 下一刻,不等君怀闻做出反应。 男子只感觉到怀中人瞬时幻化成一缕蓝色的仙气,消散不见。 再听到女子的声音时,卫絮的身形已是落在了君怀闻的背后,俏皮且灵动的话音一字一字落入了君怀闻的耳中: “谁叫你戏弄我来着?” 卫絮年岁虽只有短短的八十六岁,但早已是过了嫁娶的年纪,对于男女之事,也绝非丝毫不懂。 这文怀,仗着自己为男子身强力壮,锁住且不断靠近自己,这其中的戏弄,卫絮当然是清楚的。 背对着卫絮没有转身,君怀闻的眼眸微微敛下,嘴角是一缕不自觉勾起的笑意,:“戏弄?” “分明是你说我断袖在前,又何来我戏弄你?” “你这小丫头,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不小。” 最后一句话出口时,君怀闻的眉眼略略侧过,看向了站在身后位置的卫絮。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没有丝毫的掩饰,从未卫絮的口中扬起,女子双手交十握在身前,眼底里是一片温煦的光亮。 笑声入了君怀闻的耳,男子嘴角的弧度已是不自觉地再次上扬。 “今日不是东殿弟子的考核之日?你若再不赶去,迟到了,师傅可定是不会饶过你的的。” 清亮的眸子骨碌一转,卫絮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且带着了丝丝的揶揄之意,末了,又是一声低低的轻笑。 眉头一挑,君怀闻倒也是不做多停顿,一个回身大步往远处走去,经过卫絮身旁时,沉沉气息伴着那深沉的千沉香,再次萦绕上了卫絮的鼻尖。 卫絮立于原地片刻,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同样未多做停留,步子一个迈开,跟上了君怀闻。 然,他们还是迟了一步。 不等他们两人迈入修习场,里头已然传来了居然那清幽的声音:“可都是到了?” 师傅的声音,卫絮听得格外清楚,心头暗自道了一句:坏了! 悄咪咪地转过一丝眸光,卫絮看向了身旁的男子,想要看清他的神色。 却没料,文怀脚步不过停了一瞬,继而接着往修习场内的方向走去。 “哎……?” 卫絮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叫住了君怀闻。 步履一顿,君怀闻侧过眼,挑眉看向了卫絮。 “你、来、迟、了、诶。”一字一字,用着气声出口,卫絮的眉头略略蹙着,似是有些担忧的模样。 嘴角的笑意再次泛上,心情略显轻快,大幅度地转过了半个身子,君怀闻同样压低了声音:“是啊,不就是因为你?” “你!”话头一滞,卫絮的眸子顿时睁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等她再开口说些什么,君怀闻的脚步已是快速迈出,走进了修习场。 卫絮顿时傻愣在了原地,原本她还想着,若是可能,能跟着一道入了那修习室。 这下好了,她本就不是东殿弟子,又是迟来,自是完全不可能载入得那修习室了。 心下泛起一阵恨恨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就是瞬时的功夫,卫絮已然是看开的模样,最后望了一眼那没了声音的修习场,转过身子,往远处走去。 既是无法进去,那自己,便在外头等着好了。 转身的脚步刚从台阶上走下,一直都再未有响声的修习场内,竟是传出了一道越发清晰的声音:“卫絮。” “进来吧。” 卫絮当然了晓那是谁的声音,脚步停住,神色中是万般的不可置信,猛地一个回身,口中无意识地低低地喃喃了一句:“师傅……” 下一刻,笑意一个泛起,再无犹豫,卫絮的脚步加快,径直往修习场门处而去。 身形出现在门前的一瞬,修习场上几十号人的目光,均是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祝雅眼眸里是满满的光亮,心头上是攒满的喜意。 高楚则是盘腿坐在了祝雅的身旁,同样看着卫絮,终是在听到师尊唤了她的名字后陡然忆了起来,那个女子,便是东西殿比试时,被文怀兄所伤的女子。 居然立于修习场的最前头,单手背在身后,眸中光亮清透,看着那个眼底满是笑意的孩子,唇角浅浅一勾:“坐下吧。” 唇边的笑意越发弄浓郁,双手抬起,对着居然行了一个礼,卫絮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丝毫未在意那些自己不认识的东殿弟子诧异的视线,卫絮脚下一个快步,径直往祝雅的身旁而去。 眼中含着浓郁的笑意,祝雅的唇抿着,直至看到卫絮在自己身旁坐下,声音放低,轻唤了一声:“阿絮。” 卫絮心头早就是雀跃不已,压下那抑制不住的兴奋,冲着祝雅重重地点了点头。 全程,唯一一个未看卫絮的,便是那坐在了最前头的,君怀闻。 一身白袍,盘膝而坐,男子的气息极为低敛。 他的身旁,是同样一身大弟子袍的司马言。 眼眸很快扫过坐在了前头的众人,疑惑的神色略一沉下,卫絮略略侧过了身子,凑到了祝雅的身旁:“师姐……” “嗯?” 口中应着声,祝雅同卫絮的视线却是同时刻,都看着前方居然的方向。 “以前那个气焰嚣张的弟子呢?” 卫絮询问的,正是方若。 眉眼略略一沉,祝雅的唇轻抿了抿,嘴角勾起一丝不屑之意:“被关了禁闭了。” “那……为何最坐在最前面的文怀和司马言,弟子袍同你们的有所不同?” 先前被君怀闻所戏弄时,卫絮便已是发觉,同为东殿弟子,文怀的弟子袍,同祝雅师姐的有所不同,而此刻,等入了这修习场时,卫絮已然发觉,文怀的衣袍,同司马言的衣袍,竟是一模一样。 襟领处,均是绣着金色莲花纹路的绣痕。 “那个啊,是大弟子袍,东殿里头,只有仙力极为上乘的弟子,才有可能得……” 不过瞥看了那文怀和司马言的背影,祝雅的声音便低低地落了下来,只是,不等她的话说完,居然的声音,已然泛着了浅金色的仙气,从前方飘落了下来: “祝雅。” 祝雅的身子猛地一僵,不等她完全反应过来,身体已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弟子在。” 第一百二十五章、对立面 “万寒诀,修到几成了?”居然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望着行礼的卫絮,浅浅地落了话, 无人看见,居然背在身后的手,极为缓慢地蜷成了拳头,拇指轻扣在食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敲着。 “回师尊的话,弟子已是修成三成。”这一次,祝雅底气十足,声音里尽显洪亮。 唇角略略一勾,一双含着柔光的桃花眼望着祝雅,脚下步子一个缓动,身子已然侧开,站在了靠边的位置。 “既如此,那便先开始你的考核。” 悠悠然的话音,一字一字清晰扬起,落在了所有人的耳中,自然,也是被卫絮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直望着居然的视线迅速敛下,再不多看,卫絮天生心思聪颖,哪里看不出,师傅挑了祝雅师姐,分明就是在隐晦地告诉自己同师姐,方才两人的举动,皆是被师傅看在了眼中。 “是!”响亮地应了声,祝雅面上是隐隐的笑意,一个跃身,身形几阵幻化,很快便落在了最前头,居然的身边位置。 眼底一阵浓郁深邃之意,转过身,居然正对上了祝雅,面庞侧着,余光看向了那所有坐着的东殿弟子,切切的声音落下:“都看好了。” 话音落下不过眨眼的功夫,桃花眼猛地一个眨动,居然周身瞬时腾起了金色的仙气,流转缭绕着,瞬时将居然的周身所护住。 东殿的考核向来如此,每个人皆需上场,而比试的对象,便是师尊居然。 且有着一个不成文却是众人知晓的规矩。 师尊,从不会出手。不过是仙气护体,而东殿弟子所要做的,便是用那所修习的仙诀,打破师尊所护体的仙气。 眼底闪过一阵紧张,祝雅抿了抿唇,略显蠢笨的身子往后撤开了一步,旋即,白色仙流从祝雅的身上缓缓扬起。 最后深看过面前的师尊一眼,祝雅的眼,竟是缓缓地闭了起来。 居然的眼中依旧是温柔绵绵的光,单手背在身后,神色凝着,望着祝雅的动作。 万寒诀,由心底而生,一字一字,分外清晰地浮现在了祝雅的心头。 万寒之气,沉于心底,凝于四肢,破势而出,则达一成。 闭着眼,仙诀由心底字字而生,祝雅的手也是随着仙诀的指引,开始在身前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仙诀令。 卫絮本是敛下的眼,在祝雅念动仙诀的时候,已是缓缓抬起,看向了祝雅的方向。 白色的仙流由掌心而出,祝雅极为快速地划出了让人眼花缭乱的仙诀令。 卫絮的视线,便是在那一瞬间凝了神,全神贯注落在了祝雅所划的仙诀上。 居然那不动声色的余光微微一动,自然,已是注意到了卫絮的动作。 冰,很快便从祝雅的手中凝结而出,没有犹豫,祝雅的眸子猛然睁开,双手中是如尖刺一般的冰块,径直向着居然的方向刺去。 修习场上,一片寂静。 没有人开口说话,所有人的视线皆是凝在了高台上那两人的身形处。 万寒诀第一层,可以说祝雅已是修炼成功。 纵然如此,可她所面对的人,终究是师尊,祝雅下手自然是不敢多有重力,不过是就着那万寒诀的力道,刺向了居然周身的仙气。 一直看着祝雅的视线,却是一瞬间落了下来,居然面上噙着浅浅的笑意,头垂下,轻缓地摇了摇头。 背在身后的手一个轻动,只见居然周身的仙气陡然大增,不等祝雅的攻击近身,瞬时已是将她那第一成所运的万寒诀吞噬。 来不解做任何的反应手中的冰被吞噬,祝雅顿时愣在了原处,甚至双手都来不及收回,那所有划动的万寒诀,已是被居然的仙流所吞噬的一干二净。 下一刻,只见高台之上,金色仙流陡然散开,旋即,消失地无影无踪。 再定睛看去时,依旧是那金白袍的居然,还有那愣在原地、胖嘟嘟的祝雅。 居然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气息,不同的是,祝雅那本还万分笃定的神色已是完全不见了踪影,独剩下呆愣和不解。 卫絮袖中的手猛地一把攥紧,眉头紧蹙,一直压着的视线陡然抬起,再无遮掩,挑了视线,高高地看向了远处的两人。 足足有半刻钟的时间,祝雅才是回过了神,迅速垂下了视线,双手交叠行礼,声音略显颤抖地开了口:“师尊……” “方才,你运万寒诀袭我时,心头是什么想法。”双手皆是背在了身后,居然的步子很是缓慢,行到了祝雅身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发了话。 祝雅心中早就是一片慌乱,不知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是让师祖甚至都未测试自己这二三成万寒诀,便已然结束了这考核。 “我教授你们的,都是忘了?” 一阵温柔不已的反问,从居然的口中悠悠然落下。 祝雅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动,心中乱糟糟一片,根本不知晓要说些什么才是。 “不论是谁,一旦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位置,便是敌人。” “方才,你的万寒诀攻击,根本未出尽全力。” “若是我刚刚的反击用上五成的仙力,此刻,你就不是还能站在我面前行礼这般简单了。” 温柔的话音,一字一字从居然的口中落下,却是每个字,都带着了能敲醒人心的气势。 祝雅依旧站在原地,身子僵住久久未动。 师尊说的话,她自然是知晓的。 对立面的人,便是敌人。 这是所有入东殿的弟子第一日来时便听过的一句话。 可是,面前的人是师尊,这叫她如何能出尽全力恭攻击? 对立面位置的人,便是敌人。 简单明了的话语,重重地落在了卫絮的心头,狠狠地在她的脑海中撞击着。 “你们,可都还记得?” 转过身,再未看向祝雅,居然转过身子,似是面对着众人落了话,实则,桃花眼中的光亮,全数落在了那盘坐在最后位置上的卫絮。 眸光陡然一顿,卫絮的唇下意识地抿紧,对上师傅的视线,便是连呼吸都好似停住了。 师傅的这句话,分明,是对自己说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未记得 修习场内,万般沉寂。 居然立于高处,视线温润不已,缓缓扫视过台下的众人,末了,眸光再次凝在了卫絮的身上。 那个孩子,才是真的值得教授的孩子。 眉心处是深深的不解,卫絮神色略有些发愣地看着师傅,耳旁回荡的,依旧是方才居然所说的话。 “可是记得了?”回了眸,居然声音依旧,对保持着行礼姿势未动的祝雅落了话。 “弟子,谨记师尊之言。” 饶是如此,祝雅却是格外,此番考核,自己已是不过关了。 “下去吧。” 浅笑着落了眼,居然的脚步缓缓转过,重新面向了东殿弟子。 身形再次弯下,因为肥胖的缘故,祝雅的动作看起来总是有那么一丝搞笑的意味。 “是。” 应了声,祝雅的步子略略撤开,再未动用仙气,而是规规矩矩从台上走下,走向了卫絮的身旁,自己的位置。 眸中是浅浅的担忧,卫絮看着那逐渐走近的祝雅,口中明显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因为师傅的缘故,还是缄了口,未有多言。 面上噙着暖笑,居然的眉头细微一动,薄唇轻启:“还有人,愿意上来考核吗?” 祝雅的事情一过,居然自然清楚,这台下,怕是无人会主动愿上台考核了。 卫絮的眼依旧看着台上居然的方向,余光却是注意着自己身旁,那气息明显不对的祝雅。 略有些心不在焉,卫絮的脑中,除却放下师傅所说的话,更多的,是对于祝雅的关切。 双手背在身后,依旧是蜷着手指的模样,视线一样扫视过面前众人,末了,视线终是收回,终是凝在了卫絮的面上。 “卫絮。” 卫絮的心绪始终担忧的是自己身旁的祝雅,她本就不是东殿弟子,卫絮自然想着,师傅不会唤自己的姓名。 可便是,随着居然那一声略显沉沉的声音出口,卫絮的心,似是猛然停了一拍,愣了一瞬,随之依旧看着师傅,却是并未即刻有动作。 同时刻,心下有了反应的,是那坐在了最前头的,君怀闻。 身形端坐着,视线微敛,自始至终,君怀闻的心头未有丝毫的波澜,直至,居然唤了卫絮的名字。 心跳足足有十下的时间,卫絮才是猛地一下子站起了身,站在原地,对着居然的方向行了礼:“弟子在。” “方才,祝雅运诀时,你可都是看清了?” 行礼的双手顿时一僵,卫絮心头愣了片刻,未有应声。 仙诀,本就是口诀之令需要仙人们记住,而后在运诀时,由双手打出仙诀印,从而让自己的仙力,由仙诀发挥到最大。 “嗯?”鼻腔中轻轻扬起一音,居然不过接着轻声追问了一句。 “回师傅的话,弟子,看清了。”片刻后,卫絮沉下心绪,应了声。 若是没有判断错,卫絮的心头已然腾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可都是,记住了?” 下一瞬,卫絮已然听到了那句自己并不想听到的话。 居然的声音略显低沉,双眸凝着光,未错过一丝一毫卫絮的动作。 垂着头,卫絮的面庞上神色凝重了一丝,心间的情绪,却是万般流转,几番斟酌。 “弟子……愚笨,未能记住。” 卫絮天赋聪慧,虽然方才祝雅不过才打出了万寒诀的第一成,卫絮却早就是记在了心间。 对于师傅所问的第一句话,卫絮心头不过一个流转,瞬时便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以至于在听到师傅下一个问题后,卫絮回答的语速陡然快了起来,虽有片刻的停顿,却还是迅速落下了话音。 修习场上,在卫絮的话音落下后,再次一片安静。 口唇在话语出口后已然迅速抿起,卫絮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动,气息格外沉稳。 居然的面色,却是在听到卫絮那后一句回答时,缓缓勾起了笑意:“未能记住。” “甚好。” “来,上来。” 所有人心头皆是满满的震惊,他们丝毫未料到,师尊竟是,让这非东殿弟子,参加考核?! 祝雅就坐在卫絮的身旁位置,听闻师尊的话音,神色明显浮上了不解,再一个抬眼时,已然看见了高台上,师尊那双满是了然笑意的眼。 再一个回头看向卫絮并不能看见的面庞,心头上,一个怎么都无法相信的念头浮现而上。 难不成,阿絮其实已是将自己所打的仙诀印完全记了下来?! “师傅,弟子不才,并未……” “上来。” 未给卫絮任何停顿拒绝的时间,居然的声音悠悠然,径直打断了卫絮的话。 也是因这般,惹得前方的人,皆是好奇地回了头,看向了这个坐在了最后的女子,均是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是会被师尊如此看重。 而最前头,那一直未有动作的司马言,也是动作极缓地回了头,视线越过坐着的众人,看向了那垂着头再未应声的卫絮。 唯一未动的,独有君怀闻一人,双手拢在袖中,坐姿格外端正,视线略路垂着,从未多看。 居然本一直蜷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旋即收回,自然而然地垂在了身旁,沉吟了片刻,已然打算再次开口。 他当然清楚,若是卫絮并未完全记住万寒诀,那她开口应声的话语,便该是未曾完全记住才是,而并非她那径直开口的未能记住四字。 只是这次,不等居然再次落声,卫絮的垂着头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下一刻,蓝色的仙流缓缓而起,身形瞬时消散成仙尘,流转着向着台上方向而去。 眼眸中一片漆黑,鼻中丝丝缕缕传来了先前靠近卫絮时所嗅到的她身上的体香,眼眸一个低低侧过,君怀闻的余光中已然瞥看到了卫絮幻化的仙尘从自己身旁流转而过。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卫絮的身形已是重新凝化,出现在了台上。 “弟子,拜见师傅。”从小在墨家受训的缘故,对于礼仪,卫絮向来都格外自律。 面庞依旧是看向台下的众人,唇角略略一勾,居然的下一句话已然重重地落在了众人的心头。 第一百二十七章、你是谁 “可有人,愿上台来,以你所修炼的万寒诀,来对她的万寒诀?” 左手浅浅扬起,指向了站在自己左侧保持着行礼姿势未动的卫絮。 “弟子愿一试。” 居然的话音不过落下才眨眼的时间,所有人皆是看见了,那第一个开口应声的人,正是坐在了最前头的,司马言。 桃花眼中的笑意愈显浓郁,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居然垂着视线,对上了司马言的视线。 末了,轻轻然落了声:“晚了一步。” 下一刻,另一道声音已然从居然背后的位置响起:“弟子,愿一试。” 那声音,低沉浓厚,带着了低低的磁性,分明,就是君怀闻。 卫絮一直保持着行礼姿势的手在嗅到那深沉的仙气时,格外细微地颤抖了一瞬,旋即快速恢复了一片平静。 方才,便是居然询问出口后的一瞬,君怀闻的身形,未有任何的犹豫,径直掠起,旋即落在了台上,卫絮的对面位置。 而司马言,不过只是从原本的位置上站起了身,落了话。 居然的那句晚了一步,自然是对着司马言而言。 眼眸中滑过一丝浅浅的失望,司马却也是一句话未多说,浅浅地行了一礼,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全程,君怀闻的视线再未移开,悉数落在了对面,卫絮的身上。 卫絮依旧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未动,交叠抬起的双手素净白皙,款款落在了君怀闻的眼中。 没有回头看一眼,居然的脚步已是向着侧边撤开,口中话音徐徐而落:“开始吧。” 旋即,台上只剩下了卫絮,同君怀闻两人。 卫絮的头低着,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神色,行礼的手,却是缓缓地放了下去,垂在了身旁。 没有人看见,在手缩回袖中的一瞬,卫絮的双掌,已然死死地攥紧了起来。 这、个、坏、家、伙!!! 心头狠狠地道了这样一句话,卫絮的眸已是在下一瞬,狠狠地抬了起来,死死地盯住了对面的男子。 君怀闻的气息则是全程敛着,望着卫絮的,依旧是平静漆黑的眸子,不过却是在对上了卫絮那双带着师祖恼意的眸子时,心头泛起了丝丝的笑意。 这小丫头,倒是真的有意思。 “这家伙,分明在那东西殿比试上将我打败了,此刻却还冒头,想要同自己比试,难不成,非要再看我失败一次才高兴?!心头暗自重重地念叨了一声,卫絮的眸子依旧死死地盯住君怀闻没有动。 男子的嘴角,难得的勾起了一丝弧度,对着卫絮轻挑了挑眉,声音低低出口:“出手吧。” 说时迟那时快,卫絮心头的恼意越发明显,手中动作未有丝毫的停顿,闭了眼,心头开始回想祝雅打出的万寒诀印诀。 君怀闻却是未有丝毫的动作,依旧是双手拢在袖中,眸中一片平静,眸底,却是明显有着一丝笑意。 卫絮手中动作极快,较之方才祝雅打出的印诀,更是快上了三成都不止。 台下一干人,皆是目瞪口呆的模样,望着台上,那水袖翩然,仙流翻然流转的女子,心头上,皆是满满的震惊。 这女子,竟是在只看过一遍后,将那万寒诀第一成给运了出来! 居然的身形早就是落在台下边缘位置,单手背在身后,白袍垂地,男子身姿分外挺拔,静静地看着卫絮那打出的仙诀,煞是舒心一般地点了点头。 面上虽未温煦,但心头的犀利丝毫不减,居然早就是看了出来,卫絮所运的万寒诀,绝非是第一成那般简单。 同样的,站在离卫絮更近位置君怀闻,自然也是看了个通透,漆黑的瞳仁里滑过一丝波动,唇边的笑意凝起了不少,看着女子那翻腾的越发快速的双手,心头上略过一缕赞叹。 没看出来,这小丫头,倒是真的有些本事。 面具下的面容上滑过一丝笃然的笑意,君怀闻一直未动的手也是缓缓抬起,却只是简简单单地划出了一道印诀,灰色的仙流流转着,铺散开来,随着那仙诀印的落下,挡在了君怀闻的身前。 卫絮的眼依然闭着,双手动作翻腾地愈发迅速,足足半刻的时间,卫絮一向光亮的眼陡然睁了开来,眸中凌厉满满,看向了对面位置的君怀闻。 “站在你对立面位置的,便是敌人。” 居然的话音似是带着魔力一般,再次回响在卫絮的耳旁,唇边狠意刹那间散开,卫絮的身形已然一个跃起,径直冲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台下,寂静到恍若无人一般,便是连呼吸声都好似消散,所有人的眸中皆是无法言说的震惊。 因为,他们皆是看见了台上,卫絮攻击向君怀闻的双手中,并非万寒诀第一成的冰,而是那属于第三成的,息。 竟是……竟是第三成?! 便是连祝雅,都是在看到卫絮手中的动作时陡然愣住,方才自己不过才运了第一成的万寒诀,但阿絮,却是紧紧凭那第一成的仙诀印,运出了第三成的仙诀。 也便是那一瞬,祝雅真真切切地知晓了,卫絮那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修炼天赋! 蓝色的仙流,由万寒诀运作而出,丝丝缕缕幻化为了更为细薄的仙息,从卫絮掌心流出,冲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男子的视线,在触碰到女子手中那颜色格外熟悉的仙息时,明显有了一丝波动。 因为下一瞬,君怀闻已是看见,那别在了女子发间始终腾着白色仙气的玉骨笛,竟是有一瞬,闪过了蓝色的幽光。 心头陡然一紧,余光快速垂下,君怀闻看向了自己腰间那始终未离身的木块。 蓝光!!! 所有的笑意悉数消散,君怀闻的眸子已是在瞬间凝了狠光,视线再抬起时,刹那间便对上了卫絮那双已然极为靠近的眼。 是她?! 心头重重一沉,君怀闻手中的灰色仙流下意识地便凝聚而起,一个高扬,狠狠地挡住了卫絮那袭击而来的万寒诀仙息。 下一刻,君怀闻已然向着卫絮的耳中送去了一缕妖气,低沉到不可想象的声音只被卫絮一人所听到: “你是谁?!” 第一百二十八章、朋友 话音入耳,卫絮对上君怀闻的眼中是一瞬间的错愕,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下,蓝色的仙息,源源不断从她的掌心流出,一层又一层,向着君怀闻袭去。 君怀闻手中的灰色仙流在抵挡开卫絮的一波攻击后,明显开始减弱,眉头却是蹙得极深,死死地盯住了卫絮的眸子,不错过丝毫她眼中的神绪。 感觉到对面人手中的抵挡力道明显减小,卫絮的眼底依旧泛着一片诧异,不过却是很快沉下了心绪,笑意勾起,径直忽略了君怀闻落在自己耳中的那句话,手中再次快速翻出一个仙诀,用尽全力,重重地推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君怀闻的思绪早就是不在这比试上,一双通黑的眸子盯住了卫絮头顶那支泛起愈发浓郁蓝色仙气的玉骨笛上。 似是丝毫未在意卫絮那狠意满满的仙息袭击,君怀闻的动作,竟是全数停了下来,周身所有的仙气悉数散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手中的纤仙息距离君怀闻不过还有三寸的距离,男子所有的动作,自然全部落在了卫絮的眼中。 君怀闻的眼眸中,几近被黑色所吞噬,身形立于原处,没有仙流抵挡,更是未有丝毫的闪躲,直直的迎上了卫絮的仙息攻击。 眼中,刹那间的错愕和慌乱。 卫絮没有料到,自己的袭击已然到了这般近的位置,文怀,却是依旧丝毫未有动作。 收手?还是攻击? 犹豫不决,在卫絮手中仙流即将袭到君怀闻的一瞬,重重地泛上了心头。 漆黑的瞳仁,就那般静静地望着女子,此时此刻,对于卫絮,君怀闻的心头已然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电光火石间,蓝色仙流已是丝丝缕缕触碰到了君怀闻的衣角,卫絮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生生一扭转,所有的仙流,一瞬间被她收回,脚步,便停在了君怀闻的面前。 停在了君怀闻面前,不过一步距离的地方。 眉心处是不解和疑惑的光,眼眸中水光浅浅,卫絮双手垂在身两旁,抬了眸,静静地对上了君怀闻的那双漆黑宛若黑夜一般的眼。 只一眼,卫絮便落入了君怀闻的深邃眼眸中。 她看懂了他眼中的那句话。 你是谁。 我是谁?卫絮蹙起的眉心处是依旧深深切切的不解,深深地看着君怀闻,看着他左侧脸庞上那浓烈黑色的面具。 鼻中,是她已是深深记在了心头的低沉香气。 “师傅。”下一瞬,女子转过了眼,看向了台下侧边位置,居然所在的地方,“弟子愚见,站于对立面上的人,是敌人,也可以是朋友。” 朋友。 心头重复了一遍卫絮话中的最后两字,君怀闻垂着的视线落在了女生的墨发上,久久未动。 居然立于台下未动,神色浅淡不已,挑眸看了君怀闻一眼,旋即又看向了卫絮,唇边的笑意,越发淡薄了下去。 末了,居然移开了视线,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向着修习场外方向走去。 “万寒诀考核,独文怀一人通过。” 声音中依旧带着浅笑,头且未回,一字一字落下,直至最后一字时,居然的身形已是从修习场内消失。 修习场内,一片寂静,众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看着师尊离开,独留下一干人面面相觑。 祝雅的视线则是全数落在了台上的女子身上,若是她没有看错,台上两人方才交手的时候,文怀,分明对卫絮说了什么。 卫絮的视线立时浅浅的水光,保持着侧着脸看着居然先前所站方位,脚步,依旧站在君怀闻面前一步的位置。 浓烈的千沉香,翻涌着入了她的鼻中,非但未让她不适,反而是让她更为安心了下来。 足足半刻的时间,修习场上的众人那万分不解疑惑的心绪才加渐渐沉寂了下来,气氛,逐渐活络了起来。 众人皆是暗道,这又一次的考核,竟是这般简单便结束了。 眼眸深深地眨了一瞬,卫絮的眼再次抬起,看向了一直望着自己君怀闻,声音清脆轻落:“方才,你问我什么?” 便是到了此刻,卫絮心头依旧是大片大片的不确定,文怀,刚刚竟是在问我,是谁? 单手抬起,极其自然地整了整自己的襟领,右侧的眉头高高一挑,一个念头,已然于卫絮开口说朋友二字时在君怀闻的脑海中成了形。 唇角大幅度的勾起一个略显邪魅的笑意,君怀闻的步子,陡然往前,靴前已是同卫絮的靴子相碰。 高大挺拔的身子,站在了离卫絮格外近的位置,笑意勾起的一瞬,君怀闻的身子也是略略弯了下去,凑近了卫絮的耳旁: “我从来,便没有朋友。” “不过,” 停顿了片刻,君怀闻身上那浓烈的香气,越发靠近了卫絮。 “你除外。” 下颌几近搁在了君怀闻的肩头上,听着男子低沉醇厚的嗓音,视线看向了不知名的方向,眉心处轻锁着,明显有了不知错所的慕言。 不过就是这两三句话的功夫,君怀闻的步子已然迅速撤开,退到了卫絮面前五步远的位置,随后对着卫絮的方向,伸出了手:“文怀,请多指教。” 情况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卫絮的神色还愣在原地,水光粼粼的眸子下意识地眨巴了好几下,看了君怀闻一眼,而后又看向了他对着自己伸出的骨节分明的大掌。 脑子中一片空白,卫絮愣了好一会儿,再次抬了眼,看向了君怀闻的面庞。 不知为何,纵然男子带了漆黑的面具,卫絮却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君怀闻面容上那深邃切切的笑意。 停顿了片刻,卫絮压下心头的犹豫,抬了手,已然要握住君怀闻向着自己伸出的手。 “阿絮!!!”祝雅的声音,便是在那一瞬间,陡然从卫絮的身后响了起来。 祝雅的身形太靠近卫絮,以至于声音响起的一瞬,卫絮本要触碰到君怀闻大掌的手猛地一下缩了回来,一个回头,略有埋怨地嗔了一句:“祝雅师姐!” 第一百二十九章、絮儿 单手一把拽过了卫絮,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后,祝雅的视线中没有丝毫的胆怯之意,径直迎上了君怀闻那始终捉摸不透的眸光:“文怀!你对阿絮说什么了?!” 君怀闻的手保持着伸在半空中的姿势没有动,修长的手指,极为缓慢地一个一个收了回来,嘴角含笑,眸中却是十足的寒意,轻瞥看过祝雅,旋即再次看向了卫絮,且最后一眸,深深地看过了她头顶发髻内的玉骨笛。 “我同絮儿说什么,怕是,不方便告诉师姐。” 卫絮和祝雅的眸子,在听到君怀闻口中絮儿二字时,皆是陡然睁大。 尤其是卫絮,站在祝雅的身后,视线越过祝雅的肩头,惊呆了一般看着君怀闻那格外认真的神色,薄唇微张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成了朋友……这文怀……对自己的称呼都有了这般大的变化……? 祝雅也是愣在原地,小小的眼睛努力睁到最大,神色上满是不可置信,望着君怀闻许久,才是努力消化了男子口中的絮儿二字,旋即一个重声,拔高出口: “你叫阿絮什么??!!” 君怀闻的眼角是一缕越发深邃的光,眉头再次高高一挑,眼底的柔软竟是少有的铺散而出,菱唇缓缓张开,轻吐出两字: “絮儿。” 唤口这一声时,君怀闻的视线,分明再次深深地看向了卫絮。 卫絮早就是惊呆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愣愣地望着君怀闻,耳旁,是男子那过分磁性的声音说出口的絮儿二字。 第一次,竟有人会唤自己这般亲昵的名字。 倒抽了一口冷气,祝雅狠狠地瞪了君怀闻一眼,一个回身,再次拉过了卫絮,话音中满是着急:“阿絮,你同这文怀,什么关系?!” 因为东西殿比试的缘故,祝雅对这伤害了阿絮的文怀,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更是疏离感十足,每每看到文怀想要靠近卫絮,总是会在护在卫絮的身前。 可不过就是这一个考核的时间,这文怀,竟然已是叫上了絮儿这样的亲昵称呼?! 叫祝雅心头,如何不添堵? 只感觉祝雅拉着自己的手越发用了力,卫絮明显有些失笑的模样,安抚性地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说没关系。 “肌肤之亲。” 四个字,从君怀闻的口中悠悠吐出,男子的脚步已然再次后退了一些。双手抱臂,抱着了看好戏的姿态。 肌、肤、之、亲?! 四个字恍若在祝雅的耳旁炸开了一般,久久不得平息,拉着卫絮的手猛地一下子松了开来,祝雅的脚步也同样重重撤开,肉嘟嘟的面盘上,满是心痛之意。 “阿絮……你……你竟然……” “不是的!师姐,你别听他胡说!”被祝雅的视线看得心慌,卫絮已然有些不自信地开口辩驳。 “我有胡说?不若,为何我们俩,会来迟这修习场?”看着卫絮面色有些微醺的模样,君怀闻心头的笑意越发浓郁,这个小丫头,果真比想象中要有趣的多。 一字一句,由君怀闻的口中平静说出,却是越发沉重地落在了卫絮和祝雅的心头之上。 眉头格外无奈地蹙着,卫絮看着祝雅面上那委屈地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头也是越发焦急了起来,脚步上前就要拉住祝雅的手:“不是的师姐,你听我解释……” 卫絮当然知晓祝雅在意的是什么,她关切自己,所以在这君怀闻面前,总是护着自己。 可此刻却是告诉她,原来,自己护的人,竟是同她防着的人关系密切,你叫她,心头如何不堵得慌? 眉头打着皱,祝雅的唇死死地咬着,看着卫絮想要拉自己的手,堵了气一般,狠狠地转过了头,再不去看卫絮。 重重地叹了口气,卫絮的眼里满是失笑的神色,伸出去的手瞬时一转,便想要去揽祝雅的肩头:“师姐,真的不是他说的那样,其实是……” “不是哪样?”君怀闻的眼底深处含着浓烈的笑意,“恰到好处”地再次落了一句话,“难不成,你想说不是肌肤之亲?” “你!”话语都还未说完,便被君怀闻所打断,卫絮心头的不快陡然涌上,一个扭头,望向了男子,“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虽说话音间皆是恼意,可那每一个字眼落在祝雅的耳中,听来却是更似女儿家的娇嗔之意。 笑意依旧,看着冲着自己狠狠瞪眼的女子,君怀闻无谓地耸了耸肩,抬起了一只手,对着自己的面庞送去了一缕浅灰色的仙气,封住了唇口,而后冲着卫絮眨了眨眼,满脸无辜的神色。 卫絮只觉得自己的五官险些没被这文怀给气歪了,再次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回过了眼,重新看向了祝雅。 这一次,祝雅语调更为柔软了下去,对着那气嘟嘟模样的祝雅,情绪里已是带了抱歉:“师姐,你别生气,你听我给你解释。” 单手已是拉住了祝雅的手,卫絮靠近了祝雅的面庞,面上是笑意和歉意皆是十足的模样:“师姐,方才我和他来晚了,是因为……” 语调至此,却是再次陡然消散。 因为,卫絮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上,一只大掌已是格外亲昵地揽住了自己,熟悉的香气,再次浓郁地流入了她的鼻中。 温热的身子带着男子独有的气息,靠近了卫絮。 卫絮本拉着祝雅的手陡然一僵,动作停住了足足有半刻的功夫,而后才缓缓转过了头,看向了站在自己左侧,右手揽着自己的文怀。 神色上的平静寒意早就是消失地一干二净,似是只有着略显打趣的笑意,君怀闻右手落在卫絮的肩头上,对上了卫絮那双隐隐要爆发的眼,左手抬起,指了指自己被封住的唇口,眉头轻轻一皱,模样极为无辜。 “文!怀!”咬牙切齿一般,两个字从卫絮的牙缝间狠狠吐出。 不等她接着开口说下去,卫絮只觉得自己拉着祝雅的手被挣脱开,再转过眼时,只看到了祝雅跑着离开修习场的背影。 第一百三十章、嫌隙 “师……姐……”眼底一阵无措,卫絮看着祝雅离开的背影,口中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眼中,祝雅的身形却是瞬时已然消失。 大掌搂着卫絮没有松开,君怀闻恶趣味的将她往自己的怀中紧了紧,女子的肩头,一下子便重重地撞入了君怀闻胸口位置。 女子身上那幽幽的体香,瞬时流转入了君怀闻的鼻中。 此时此刻,君怀闻似是将自己不喜旁人触碰这一点,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想干嘛?!”男子的气息几近将卫絮完全包裹,女子未转头,不过斜睨着君怀闻,咬牙切齿一般重重落下话音。 纵然是生气的模样,卫絮的表情却是依旧满满的灵动,落在了君怀闻的眼中,竟是有一瞬,似是晃了他的眼。 心头上似是有一处地界,裂开了一缕极为细小的裂缝,一股君怀闻并未发觉的情绪,极为缓慢地流淌了出来。 眉头一挑,君怀闻的手并未松开,依旧搂着卫絮,高大的身形略略弯下,封住唇口的仙流消散,再次靠近了卫絮的耳旁:“不是说,要做朋友?” 两人的身形靠得太近,以至于卫絮明显感觉到,自己若是一个转头,唇口便能碰及男子的面庞。 视线中是愈发恼火的光,卫絮的眼斜看着君怀闻,嘴角已然有了隐隐抽搐的意味:“做朋友……便做朋友。你搂着我干嘛?!” “我不是说了,我从来都没有朋友。”一声轻笑伴着话音出口,男子温热的气息,悉数落在了卫絮的耳旁。 “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你若是要做我的朋友,便默许了,是我……文怀的女人。” 君怀闻的声音格外低沉,透着浓烈的磁性,一字一字,清晰落在了卫絮的耳旁,也独有卫絮一人才能听见。 在听到君怀闻的话音中的最后几个时,卫絮的瞳仁已是陡然缩紧,愣愣地看着了自己前方位置,久久未能反应过来。 君怀闻似是很满意卫絮的反应,唇角略略一勾,漆黑的瞳仁里是深深切切的笑意,可眼底深处,分明,有着丝丝缕缕的算计。 片刻后,卫絮终是将君怀闻的话完全理解透,一个扭头,刚要出声,只感觉到自己的唇,险险地擦过了男子的侧脸。 未有一丝一毫的在意,卫絮肩头猛地一个用力,狠狠地甩开了君怀闻的手,重重地翻了一个白眼,看着男子那低沉笑意的模样,半晌后,落了一句: “你有病吧?” 旋即再无停顿,卫絮带着足足的火气,甩手径直往修习场外走去。 君怀闻的手陡然一空,剑眉带着邪魅之意轻轻一挑,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单手抬起,食指指腹缓缓抚过女子的唇所擦过的地方,心底的笑意,愈发浓郁了。 脚步不停,从修习场出来,卫絮一刻没有停歇,直冲冲地便往长生塔方向赶去。 卫絮断定,祝雅定没有回去舍殿,而是去了,长生塔。 直至卫絮的身形在眼中消失,君怀闻的的眼才缓缓地垂了下来,落在了自己腰间所挂的那块木头上。 木头安静如常,再没有闪现丝毫的蓝光。 脚下动作迅速,身形快速幻化,长生塔终是在一刻钟后,出现在了卫絮的眼中。 薄唇重重一抿,卫絮动作顿时加快,之间蓝色的仙流幻化,径直往那长生塔奔去。 仙流所到之处,是阵阵余留而下的蓝色之息。 卫絮并未发觉的是,自己的身后,跟着的,是一道极其浅薄的淡灰色仙流。 “师姐!”脚步刚迈入长生塔,卫絮的眼眸便陡然一凛,再无犹豫,心头一个暗念,脚下仙流腾起,御飞诀高起,娇瘦的身形腾了空,开始寻觅着祝雅的身形。 便是她腾空的一瞬,君怀闻的身形从那灰色的仙流中一阵幻化,出现在了先前卫絮所站的位置,仰起头,看着女子极为焦急的模样,君怀闻默不作声,不过是静静地看着她寻觅的模样。 “师姐!”心头焦急,卫絮自然而然便高声唤出了口,她是将祝雅当做朋友的,她自然不愿,同师姐产生嫌隙。 君怀闻不过静默着站在了长生塔底层中央位置,抬头看着卫絮寻人的动作,眸中是深深切切的神色,余光,却是落在了自己所发现仙源地的修习室方向。 “师姐!我知晓你在这里!你别躲着了,听我给你解释!”眉头越蹙越深,卫絮心头的担忧越发扩大,设身处地地去想一想,若是自己作为祝雅师姐,自然也是不快的。 这般想着,卫絮袖中的手愈发攥紧,眼神不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有人的修习室。 足足半刻钟,卫絮的身形已然掠到了塔中的最顶端位置,却是丝毫未找到祝雅的身形。 反倒是惹得一些考核后就来长生塔修习的东殿弟子纷纷走出了修习室,疑惑地看向了这个非东殿弟子。 唇角的笑意略略泛开,君怀闻抬着的视线里是一缕失笑的光,看着女子立于空中,却又是急切无用的模样,心头那裂开的细缝中,透出的气息,却是愈发浓郁了。 脚下一个轻踮地,只见君怀闻的身子已是离开了原地,只留下那阵阵流转的灰色仙流,从底层,一路向上,径直停在了卫絮的身旁。 卫絮本还在看着周遭的修习室,没料到身旁会陡然出现一个人,转过头,黑色的面具映入眼帘,不等女子做出反应,君怀闻的大掌已然再一次搂住了卫絮的纤瘦的腰肢,反身一个俯冲,径直往底层而去。 待卫絮反应过来之时,恼意已是一阵又一阵地泛上了卫絮的心头,狠狠地瞪了君怀闻一眼:“怎么又是你?!” 男子不为所动,甚至都未看卫絮一眼,搂抱着女子,重新落回了长生塔底层位置, 身形落地,这一次,君怀闻的手倒是松的很快,脚步也是退开了一些,眉眼含笑,面色却又是略略的漠然:“因为你蠢。” 闻言,卫絮的眼眸再次睁大,一时间,被气得已是不知晓要说些什么才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推断 似是难得见到入卫絮这般有趣的人儿,君怀闻眼眸中的笑意愈发浓郁,见女子气得焦急,且又是泛着些许微红的面庞,心头恶趣而起,斟酌了片刻,不等卫絮开口,又落了声: “是,的确是蠢。” “文怀!!!”怒吼终是从口中蹦出,只觉得有两簇火苗在眼中燃烧,卫絮死死地看着面前那笑得格外欠揍的男子。 不管不顾这长生塔内还有着别的弟子在修习,卫絮双手上的蓝色仙流顿时流出,似是下一刻就要袭向君怀闻。 君怀闻的不怒反笑,脚步往前一步,身子略略弯下:“说你蠢,你果真蠢。”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没有犹豫,卫絮手中动作猛然一起,拳头狠狠地就要打向君怀闻。 “啪!” 准确无误地,君怀闻的大掌已然一把扣住了女子纤瘦的手腕,眉眼含着笑,男子再次瞥看了一眼那角落处不起眼的修习室,旋即落了声:“你不是要寻祝雅?” 手腕被男子扼住,蓝色的仙流不断地在卫絮的手上流转,女子的眼依旧死死地瞪着君怀闻,在听到他提及祝雅二字时,终是缄了口,等着君怀闻接着说下去。 “她,不就在这里吗?”一句反问出口,君怀闻握着卫絮手腕的大掌中缓缓腾起了丝丝缕缕的灰色仙流,瞬时将卫絮手中的仙流所包裹,旋即缓缓消散。 白眼重重翻过,一声嗤笑从口中发出,手中一个用力,挣脱开了君怀闻的扼制,卫絮的音调里满是不屑之意:“这还用你说?我当然知晓师姐在这里。” 笑声终是从口中低低地泛出,君怀闻的神色倒是越显无谓坦然了不少,轻轻地耸了耸肩:“既然如此,那你便慢慢找咯?” 言罢,也不论女子会有什么样的神色,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卫絮心思剔透,念头在脑海中不过一个翻过,已是瞬时反应了过来,“你知道师姐在哪里?” 卫絮口中的在哪里,指的自然是,在这长生塔中的具体位置。 背对着卫絮,君怀闻的视线略略低下,自然而然地再次看向了自己腰间所挂的木头,再回身时,单手抬起了一丝,已是指向了卫絮身后的方向。 这一次,君怀闻再未卖什么关子,爽快地落了声:“便是在你身后。” 眼里陡然一惊,卫絮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个回身,却是依旧,空无一人。 只有,一间看起来格外不起眼的修习室。 “这里?”诧异地指了指那修习室的方向,卫絮满眼的疑惑。 嘴角重重一勾,君怀闻不置可否。 眼底深处是浓烈的怀疑之意,卫絮倒也是并未完全否决君怀闻的意思,步子上前,已然要推开那间修习室的门。 “吱呀——” 便是卫絮的双手还未触碰到那门之时,门,竟是从里头,缓缓打开了来。 迈步而出,正是身形格外壮实的祝雅。 卫絮的眸子里是陡然泛起的讶异,下意识地回过了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稍远处的男子,对上了君怀闻那双,已然沉寂下来,默默含笑的眸子。 师姐,竟是真的在这里! “师姐!”语气里含着万般的抱歉,卫絮脚步上前,却是并未出手,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祝雅的面前,神色上满满的抱歉之意。 “师姐,都是卫絮的不是,我给你道歉……” 祝雅的头略略低垂着,看不分清神色,只不过在卫絮的话还未说完之时,陡然抬了头,看向了远处站着的君怀闻,万般突兀地落了声: “想要追阿絮,必须要过我这关!” 卫絮的话音顿时停住,眉头随着睁大的眼睛高高一挑,愣愣地看着了祝雅,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倒是那站在原处的君怀闻,在听到祝雅的言语后,唇角泛起了一个了然的笑意,格外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里也是一如既往地低沉:“自然,一切都要经师姐同意才是。” 肉嘟嘟的面庞,直至此时才是挂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看着那终是称呼自己一声师姐的君怀闻,极为浅薄地点了点头,一个扬手,祝雅已是拉住了卫絮,径直往长生塔高处而去:“阿絮,师姐带你看看这长生塔。” 卫絮还沉在祝雅的上一句话没能反应过来,待她真的理解了祝雅所说的话后,身形早就是跟着祝雅,上到了长生塔高处。 面色陡然一热,卫絮口中终是惊呼了一声,略显娇嗔的模样:“师姐!你……乱说什么呢……” 旋即,声音愈发泛远,终是逐渐消散。 君怀闻依旧站在了原地,本是看着两个女子离开的视线缓缓敛下,落在了自己腰间所挂的木头上,片刻后,眼眸中的笑意悉数消散,独留下了一片漠寒。 若是他没有推断错,那通灵玉,便是卫絮发髻中所别的那支,玉骨笛! —————————————— 于东殿内,已然是足足待上了一整日的功夫,终是在西边最后一缕残阳消散的一瞬,卫絮离开了东殿,重新回到了忘尘屿。 忘尘屿内,天色,早已是暗下,寒凉,在卫絮出现在忘尘屿的一刻,瞬时将女子所包裹。 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眉头狠狠一蹙,卫絮的脚步已然快速转过,向着自己所住的屋子飞去。 脚步,却是在行出约莫一里路的地方,陡然停了下来,蓝色的仙流阵阵包裹着卫絮,让她免于受着寒凉之苦。 视线抬起,望了一眼那已是落在了视线中自己殿屋的方向,心头斟酌了片刻,末了,重重一个抿唇,步子一个侧开,已然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那个方向,只有一座殿宇————商殿。 脚下步子不停,随着夜色逐渐沉下,寒凉一阵一阵席卷而来,卫絮已然是被冻得有些不适,身形几个幻化,径直往商殿快速赶去。 夜色中,忘尘殿主殿内的灯,便是在卫絮回到忘尘屿的一瞬,陡然间亮了起来。 灯火立于案桌之上,光亮微弱,浅淡不已。 谷尘的身子半靠在软垫上,外袍早就是脱下盖在了身上,墨发未束,披散在身后。 浅薄的光亮下,他的视线显得格外清冷,看向了主殿外的方向。 第一百三十二章、心绪 手臂将身子半撑而起,谷尘的视线中寒光沉沉,恍恍惚惚的灯火落在了他向来清冷的面上,却是怎么都无法温暖他眼底的寒气。 主殿外,是一如既往的寒凉,一人都未有。 谷尘的目光,却是寒凉着,望着窗外的方向,久久未动。 尊阅,一早便是离开了长恨阁,离开了仙界,重新回到了那个他待了足足有五百年的,魔界。 便是在离开前,谷尘已然亲自动手,将尊阅的仙骨,剔除。 寒凉,因为窗口仙气封住的缘故,并不得入内,谷尘依旧保持着身子半撑着的模样,静静地看着窗外,一片沉寂。 灯火不甚明亮,半晌后,谷尘的视线才是缓缓地收了回来,落在了自己身旁的案桌上。 案桌上,如常摆放着茶壶茶盏。 一片清寒,再无他物。 眼眸闭了闭,谷尘的身子重靠回了软垫上,单手枕在了脑后,盖在身上的外袍也是因为动作的缘故缓缓滑下了一些。露出了谷尘所着的一袭中衣。 心绪,便是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闭着的眼睁开些许,视线缓缓地瞥看了一眼最里侧的仙架,唇边的寒凉终是减少了一些,旋即,谷尘再无犹豫,一个抬手。 仙架上,瞬时飞出了一本仙册,徐徐落在了谷尘的手中。 足足一日的功夫,谷尘的心思,始终未能沉淀而下,也无法将那仙册看进。 却是,在卫絮回到忘尘屿的一瞬,所有的情绪都平稳落了下来。 薄唇微勾,修长的手指已是缓缓地翻开了手中的仙册。 一室温润安静。 脚下步履飞快,卫絮身形一路幻化,却也是足足一刻钟的功夫,才到达了商殿的位置。 没有丝毫的犹豫,双手顿时推开了商殿的门,同忘尘屿中那沉沉的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光亮,略略有些刺眼地,落在了卫絮的眼中。 大步迈入,卫絮的身形很快便入了商殿内,径直往那金银石群的中央位置而去。 商殿的门,已然在卫絮入到殿中时,缓慢而又沉重地关了起来,将忘尘屿中寒凉,也是一并隔绝在了外头。 包裹着身子的蓝色仙流,已然逐渐散开了不少,卫絮的身形很快便显现了出来,模样,略显狼狈。 四周,是满满的金银石群,静悄悄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卫絮知晓的,五音殿,没有天黑。 平息下那略显快速的心跳,卫絮的眼眸逐渐变得凌厉了起来,沉寂了片刻,双袖猛然扬起,右手翻动,瞬时从自己的发髻处划过。 玉骨笛入手,卫絮脚下的动作更是迅速,近地猛然滑动,白色的衣袍陡然旋转,旋即重重地在原地坐了下来。 两掌合拢,虎口处,是已腾满了卫絮蓝色仙流的玉骨笛。 “五音殿的修习,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却也是不简单。” 那一日尊阅所说的话,又一次回响在了卫絮的耳旁。 “说简单,便是这五音殿的修习,归根究底,不过两步。” “一步,为抵抗。” “一步,为还击。” “五音殿乃是上古遗落而成,其中的仙流之息,自是你所无法想象的力量。” “抵抗,便是你,需要将五音殿内所有对你的攻击,全数承受下来。” “还击,是在你抵抗的基础上,对五音殿的仙流,作出还击。” 抵抗……还击…… 心头上暗念一遍这两个词,薄唇重重一抿,摒除了心中所有的杂念,双手置于身前,蓝色的仙流缓缓从手中的玉骨笛中流出,很快便将卫絮的身子所环住。 既是如此,那便,来吧! 在这商殿也是有了两个月的时间,卫絮自然明白,商殿内金银石的攻击,是何种模样。 蓝色的仙流护住自己的身子,闭了眼,流水诀暗暗在心头流转,卫絮的唇角略略勾起一丝笃然的笑意,再无其他念头,一心,全数落在了修习之上。 不过一夜,却是几处心思。 商殿内,卫絮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修习,受着那金银石不断的攻击。 忘尘殿中,谷尘面上是浅浅的笑意,静心看着手中的仙册,心绪沉淀。 长恨阁长生塔内,那最底层不起眼的修习室内,君怀闻独自一人盘腿修习,良久后,却是缓缓睁开了阴寒漆黑的眼。 眼前,浮现而上的,是今日拥住卫絮时,她那灵动却又清澈的眸子。 万物,终归是在时间的流逝中,开始了一点一点的改变。 —————————————— “小子,长没长眼?!撞到老子了没看到吗?!”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被一个瘦小的男子撞到后,猛地停住了脚步,声音中万般怒意,对着那个男子狠狠地催了声。 小个男子的脚步略略撤开了几步,抬起眼,看了一瞬这个满面络腮胡的男子,心头上一阵厌恶,很快又是低下了视线,忍下心头的不快,规规矩矩地应了声:“对不住,小的刚刚没有看到。” 小个男子,正是幻化为男子模样的,墨风禾。 而如今,她所在的地方,正是那仙魔两界中的第四界,两仪谷。 往日里,她在墨家时,对着两仪谷也是略有听闻,知晓这里是混杂大恶之地。 可当她真的切身入了这两仪谷后,她才是真的明白,这两仪谷,同自己所想的相比,根本就是万恶之源。 来这两仪谷,已然是足足有两月的时间,在这寻往阴门的路上,墨风禾已然是由一开始看见杀人噬血时的慌张害怕,变为了如今的习惯漠然。 现今的墨风禾,为了在这两仪谷生存下去,手上,早已是沾染了鲜血。 两个月的时间,许是无法改变一个人,但若是放在两仪谷,却是没有什么不可能之说。 “对不住?!对不住有用?你把老子撞伤了你不知道吗?!!”很明显,五大三粗的男子并未打算放过面前的这个瘦小男子。 口中又是重重的啐了一声,一滩口水已是狠狠地落在了墨风禾破旧的衣袍上。 墨风禾的头垂着,背上的包袱绑带被她攥地紧紧的,视线看了一眼衣袍上那令人作呕的口水,半晌,没有再应声。 第一百三十三章、带回 “臭小子,听不见老子说话吗?!”络腮胡不快明显越发浓郁了起来,满是算计的视线看过墨风禾那死死紧攥着的包袱上,眼底滑过一丝贪婪。 “小子,你赔偿老子,老子就放过你。”看出来墨风禾对那包袱格外上心的模样,络腮胡没有丝毫的客气,径直开口便要了赔偿。 周遭,已是因为这络腮胡怒吼一般的声响而围上来了不少人。 却是,全数都是带着了看好戏的心情,甚至,有那么两三个人已是吹起了口哨开始起哄。 墨风禾的头依旧垂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妈的!”见墨风禾半晌都没有说话,络腮胡心头明显愈发不快了起来,大掌猛地抬起,狠狠地向着墨风禾推去,“你他妈有没有听到老子的话??!!” “哟吼~~~” 看着那络腮胡动了手,周遭,起哄的声音顿时响起,热闹不已的模样。 而像这般混乱的场景令人恶寒的场景,墨风禾已不是第一次看见,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如今的漠然,她终是看清,这两仪谷,是如何的大恶。 攥着包袱的左手依旧灭没有松开,薄唇略略一抿,视线略略压低抬起,看向了络腮胡推向自己的大掌。 没有仙力,也没有妖流,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掌。 唇角寒意十足,眼底滑过一阵浓郁的杀意,便是络腮胡的大掌即将触碰到自己的一瞬,一道浅金色的仙流从墨风禾的手中流淌而出,甚至连手都未抬,那仙流已然瞬时缠绕上了络腮胡的手。 冰寒的刺痛眨眼便扎进了络腮胡的手中,剧烈疼痛。 起哄的声音,早就是在墨风禾仙流出现的一瞬,全数消散,围成一圈的众人,更是在看到墨风禾出手的招式时,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了一步。 仙流出手,死死地锁住了络腮胡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眼底滑过一阵震惊,络腮胡明显没有料到这瘦小的男子竟是会有这般能力,只感觉自己的手似是被东西狠狠地刺入了一般,半晌都动弹不得。 墨风禾的头依旧垂着,视线不过是快速地掠过了络腮胡被自己锁住的手,依旧,一声不吭。 周遭的人群,早就是没有了声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议论,异常安静。 络腮胡便是以着单手推掌的诡异模样,宛若定在了空中,再无法收回,那金色的仙流,便一直锁在了他的手上。 “狗东西!你对老子做了什么?!” 尝试着动了动手,络腮胡终是发觉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小子不知使的什么力量,自己竟是无法挣脱开?! “狗东西?” “你在说你自己吗?” 墨风禾的头,终是缓缓地抬了起来,眼眸中,是过去的她所从未出现过的阴暗狠毒。 “妈的!给老子松开!!!” 感受到周遭人群那明显格外讽刺的视线,络腮胡明显有些气急败坏了起来,再次狠狠一个用力甩手,却是依旧没能挣脱开墨风禾的金色仙流。 “一口一个老子的,你怕是,有娘生没娘教吧?”墨风禾阴暗的眸子环视了四周一圈,末了,重新落在了络腮胡的面上,寒寒地落下了这样一句话。 “你他妈的!!!” 络腮胡的怒意早就是冲天,再不管自己的右手已是被锁住,没有丝毫的犹豫,左手一个抬起,直冲冲便冲着墨风禾而去。 “嗬。”一声冷笑出口,墨风禾的脚步甚至往前走了一步,金色的仙流再次一个翻涌,瞬时间,已是锁住了络腮胡的另一只手。 “找死。” 冰寒至极的话音低低出口,墨风禾的神色上已是全数的漠然,冰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依旧骂骂咧咧的络腮胡。 脚步一个回转,视线看向了围住的众人,步履迈开,已然是要离开的模样。 “狗东西,你他妈……” 络腮胡口中还在不断地吐着难以入耳的字眼,只是这一次,不等他的话完全说完,他的话音已是陡然停住,双眸睁大,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的双手位置,似是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自己的手,竟是,被那金色的东西,给生生地割了下来!!! “啪嗒——” 有着血肉模糊的断面的双手,迅速掉落在了地上,瞬时沾染上了地上的尘土,万般令人作呕。 周遭围观的人群见此景,已是有不少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两仪谷中,杀人的事情太过于常见,但这般断人手掌却不取其性命的,他们却是第一次见。 断人掌,比杀了他,更要让人心头泛寒。 “啊啊啊啊啊!!!!!” 尖叫怒吼,终是在络腮胡完全反应过来后高扬而起,双膝扑通一声狠狠地跪在了地上:“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 墨风禾的身形,却是在转过身后,再未回头,一步一步,缓缓地向着远处走去。 人群,早已是给墨风禾让开一条小道,众人看向墨风禾的眸中,皆是多了一分胆怯。 神色依旧一片阴狠,迈出的步子都是带着了一丝漠然,一步一步,沉淀不已,径直往远处走去。 独留下那狼狈不堪断了双手的络腮胡,以及那一干不敢多有动作的众人。 长街转角处,两道黑色的身形,早就是将这发生的一切看在了眼中。 稍在前的黑影蒙着面,透过黑色的薄纱,看向了墨风禾离开的方向,森森的眸子看过了小个男子的背影,末了,清冷的话音出口: “将她带回去。” 开口说话的,分明,是个女子! 站在女子身后的,是一个模样极为普通的男子,得了令,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个点头,脚步快速略起,径直跟上了墨风禾离开的方向。 很快,转角处,便只剩下了那蒙着面的女子。 远处那围观的人群早已是散开,独留下那断了双手,跪在地上,疯了一般用嘴去咬断手的络腮胡。 双眸中一片漠然,女子森森地瞥看过男子的动作,口中低低地吐了一句:“一群没用的渣滓。” 旋即扬了手,身形幻化,已然消散。 第一百三十四章、无章法 脚步沉稳且迅速,墨风禾走得很快,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已然走出那发生事故的地方足足十里地的距离。 而之所以墨风禾的步子格外迅速,便是因为,刚从那事故处走出不过三里,她已然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 在这两仪谷两月的时间,墨风禾的感知力,也是较之前有了极大的进步,知晓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墨风禾也是没有了过去会有的慌乱,不过是沉下来了心,推算着跟着自己的,是何人。 络腮胡的人? 不,不对,若是络腮胡的人,大可不必跟在自己身后走了足足十里地。 那围观的人? 也不对,瞧刚才人群的反应,围观的人定是不敢跟上来才是。 推断未能清晰,墨风禾索性也不再去多想,沉寂了片刻,脚步却是缓缓慢了下来,视线扫过面前的主路,终是落在了一处人烟稍显稀少的拐角路口,慢下的脚步陡然加快,快速向着那个路口而去。 脚步的陡然加快,让跟在她身后的黑衣男子神色明显凝了一瞬,脚下步子同样极快,跟了上去。 身形刚入到那巷子,一个转身,一股凌厉的金色仙流顿时而起,带着冰寒的气息,狠狠地横在了男子的脖颈处。 墨风禾的声音里依旧是男子的模样,眼眸压低抬起,死死地盯住了男子,粗厚的声音一字一字吐出:“跟着我做什么?” “……” 男子并未多动,不过是垂了眼,看向了这个男子模样,但他却早知晓是女子的人。 沉寂了片刻,男子的喉咙缓缓一动,已是打算开口说话。 “好好说,若有一句假话,我手里的仙流,定要了你的命。” 在这两仪谷的时间越久,墨风禾也是了晓,若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必定要狠! 男子的气息完全敛下,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息流是隶属于哪处,一双浅灰色的眼静静地垂下,看着男相的女子。 末了,唇角缓缓一撇,声音低低出口:“姑娘出手当真果断。” 短短的一句话,却已是瞬时搅地墨风禾的心头一阵大乱。 姑娘二字,说明这男子看穿了自己的幻化,而果断两字,分明,指的是先前断人手掌的事情。 手中的仙流大盛,已是丝丝缕缕触碰到了男子的脖颈,男音瞬时消散,凌厉的女音狠狠出口,再没有墨风禾过去那柔弱的模样。 “你是什么人?!” “奉家主之命,请姑娘到府上走一趟。” “什么家主?!” “姑娘去了,便能知晓我府上,是哪位家主了。” “不去。” 男子的皆是简单而又明了,不过简简单单几个字,便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随着不去两个字出口,墨风禾手中的仙流也是陡然消散,一个转身,脚下动作极快,径直往巷子深处走去。 神色沉沉,男子并未有任何的停顿,脚下一阵幻化,身形重新落在了墨风禾的前头,挡住了她要离开的方向。 “去不去,怕是由不得姑娘了。” 男子奉命行事,自然不愿多有拖沓,面色沉沉,却是能够让墨风禾感觉到,那话音中的不可违抗。 “可笑,这里可不是三界,是两仪谷。” “是最无章法的地方,你以为,你能拦住我?” 身上早就是没有了在仙界时的清雅气息,女子的周身似是只余下了血腥之气,眼底是森森的杀意,看着男子,口中万般嗤笑。 金色的仙流从她的手中阵阵流出,且愈发浓烈,唇角狠意十足,脚步不停,径直绕开了男子打算离开。 “姑娘觉得,在这两仪谷,能活多久?”背对着女子离开的方向,男子的声音依旧沉稳,没有丝毫的拖沓,清扬而起,缓缓出口。 脚步陡然一顿,一个念头陡然泛上了墨风禾的心头,瞬时回过了身,眼眸中一片凌厉,看向了男子的背影,话音,一字一字出口: “你家家主,是哪里人。” 脚步缓动,男子回过身,依旧平稳的模样看向了女子:“自是,魔界中人。” “我跟你走。” 魔界二字出口的一瞬,墨风禾的声音脱口而出,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本已是走远了一些的脚步更是往回走了两步,在男子的面前停住,抬起眼,对上了男子的眸子,重复了一遍: “我跟你走。” 魔界,那是她离开仙界的目的,是她万般想要去的地方。 她寻觅了整整两个月,都是未能走到那阴门处,却是因为今日断手一事,竟是让她误打正着,被魔界的人所看中了? 男子沉寂的眸子中,在听到女子重复了两遍的话音后,倒是泛起了一丝诧异。 本以为,还要跟这女子再好好说上两句,甚至可能需要出手,却没料,自己不过道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这女子,便是同意了? 走神也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男子再次迅速凝了神,一个回身,脚步径直往巷外走去:“还请姑娘,跟紧了。” 从巷口出去的一瞬,男子的脚步已然陡然加快,灰色的妖气从他的身后阵阵流转落下,转瞬,男子已是行到了极远的地方。 心头重重一沉,墨风禾的眼底是一阵比一阵浓烈的光,视线落在了男子流转落下的妖气上,唇角已然重重一勾。 这便是,妖气了! 在男子的带领下,不过便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到了阴门前的位置。 阴门立于天地之间,通体泛着黑色的妖气,还未完全接近之时,墨风禾已是感觉到了那阵阵的阴寒之息。 “这便是阴门?”墨风禾话语虽带着询问,话音却是明显的感慨之意。 从那阳门而出,如今又要入得这阴门,虽看似只有两道门的距离,却已是两番天地。 男子走在墨风禾的前头,听到女子重新恢复的男子嗓音,一个侧眸回过,没有说话,却是抬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墨风禾不要再多言语。 唇角冷冷一勾,墨风禾虽有不满,却也是并未再多有言语,一个抬手,示意男子接着带路。 第一百三十五章、遇碍 “站住,腰牌呢?” 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不过才迈到阴门前一里地的范围内,一道阴柔至极的声音已然从阴门的方向缓缓道出。 声音太过于阴柔,以至于一时间,墨风禾未能分辨出来那人是男是女。 抬了眼,看向了阴门方向,墨风禾极为好奇,这开口说话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女娃娃,你在瞧什么呢?” 打量的视线不过才半瞬的功夫,那道阴柔的声音已然是再次响了起来,且较之上一句,似是更近了。 愣了一瞬,墨风禾脖颈停住,再未动,视线略略压下,却是依旧在不停地环视着四周。 “你是在,瞧我吗?” 下一瞬,阴柔的声音竟是一瞬间落在了墨风禾的耳旁,同时刻,一张满面漆黑伤疤的脸从天而降,倒挂着出现在了墨风禾的眼前。 “啊!!!”被那诡异可怖的面庞给重重地吓了一跳,墨风禾的脚步顿时向后退去,更是因为惊吓,声音没能把控住,恢复了女子的音调。 “嘿嘿。”似是很满意女子的反应,那守门人阴柔的声音越发不可捉摸地低低笑了两声,一个翻身,脚步落了地,站在了两人的面前。 带着墨风禾来的男子明显对墨风禾的表现极为不满,眉头轻轻一蹙,侧过眼瞥了墨风禾一瞬,旋即落了声,声音里,是浅浅的恭敬之意:“君凌宫席居,见过木老。” 被称为木老的人,一身黑白相间的衣袍,略显邋遢地穿在身上,面上,通体都是黑色的伤疤,几近将他的五官都是遮掩住。 心头上一阵惊吓,墨风禾重重地咽了咽口水,脚步重又站回了男子的身后,强迫着自己不去看向那满面伤疤的人。 “怎的又是君凌宫的人?”眼眸微微一蹙,木老似是格外不满的模样,口中重重地道了一句,背着手,往阴门方向走回。 “木老,这是腰牌。”男子分明知晓木老要的是什么,迅速从腰中掏出了腰牌,小步跟上了木老,双手恭敬地将腰牌递了出去。 眼眸一个斜睨,看了一眼那腰牌,木老倒也是未多言语什么,一个扬手,黑色的妖气瞬时从掌中飞出,一把将男子手中的腰牌卷到了自己的手中,行走的步子依旧不停: “过吧。” 阴柔两字出口,木老并未打算多做为难,再一个扬手,那巨大的、腾着妖气的阴门,已然缓缓地打开了来。 心底狠狠松了口气,男子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木老。” 作为这看守了阴门上万年的守门人,木老的地位不言而喻,纵然他不隶属于魔界,却依旧是被魔界的人所忌惮。 回眸看了一眼那似是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墨风禾,男子的心头一沉,话音厉厉出口:“怎么还愣着?” 被男子的声音一唤,墨风禾自是不由自主抬了眼,看向了远处方向,却又是一眼,看见那满面伤疤的木老,心头一惊,视线再次迅速收回。 墨风禾的脚步已然快速跟上了男子,头垂着,再不愿抬起。 “多谢木老,我们便……”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木老的声音依旧阴柔着,缓缓落了下来:“谢?” “你怕是弄错了,我说的过,是让你过,可没说这个女娃娃,也能去到魔界。” 本已是都打算带着墨风禾离开的男子,神色顿时凝住,话头窒住,久久未能出言。 墨风禾的心头也是陡然一惊,头却是丝毫没有抬起,不过静静地站在男子的身后,奋力平息下自己的心绪。 自己方才,惹到这老头了? “木老,这孩子,是君帝从两仪谷中选中的,此番,我正是要带她回君凌宫。还望木老,通融通融。” 挑中墨风禾的,自然不是君怀闻,但男子清楚的是,此时此刻,君帝的名头比什么腰牌都要管用。 “嘿嘿嘿。”谁能料,在听了男子的话后,木老却是陡然一下笑出了声。 “君帝?你说这女娃娃,是君帝看中的?” 心头几近沉到了底,男子的声音里已是有了不确定性,片刻后,还是应了声:“正是。” 墨风禾静静地站在了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自然,是注意到了他们口中所出现的那名字。 君帝? 是谁? “嘿嘿嘿,小子,以后要说谎啊,先做点功课吧!” 几近每开口说一句话,木老皆是要低低地先笑上两声。 “君帝,何时会挑一个浑身纯正仙骨的人入往君凌宫了?” 最为关键的话音,从木老的口中低低落下,却是轰然炸开一般,落在了男子的耳中。 他怎的会忘了?! 所有入往君凌宫的人,皆是要剔除身骨。 更不要说,这明显一身仙骨的墨风禾了! 口中冷笑更甚,木老的脚步走得格外缥缈,晃晃悠悠又是落在阴门前的位置,回了身,瞥看了已是有些距离的一男一女两人: “退一万步来讲,纵然君帝挑中了这个女娃娃,可我这阴门,是断断然不会让她通过的。” “若想过,便剔除仙骨。” 剔除仙骨!!! 四个字,顿时在墨风禾的耳旁炸开,女子的眸子陡然睁大,视线抬起,看向了木老的方向,心绪沉到了谷底。 入得魔界,竟是要,剔除仙骨!!! 先前,自己总是想着,出阳门时,没有文牒,自己也是定可以想办法偷摸着再回到仙界。 可若是,没了仙骨,那云陌仙界,便再无一丝一毫回去的可能了!!! “不……” 一声极为轻微的不字,已是被墨风禾无意识地低低地说出了口。 她当然不愿剔除仙骨!!! “啧啧啧。”口中轻啧了两声,木老似是料到了这女子会有这样的反应,耸了耸肩,再不多说什么。 他不知晓这女娃娃是什么原因,从那仙界流落到了两仪谷中,但他清楚的是,让这女娃娃剔除仙骨,她自是不会愿意的。 男子的神色完全沉下,他同样听到了墨风禾口中的那声不字,所有的心绪,刹那间森森然了起来。 照家主的意思,自己是定要将这女子带回去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妄回头 一身邋遢模样的木老一派自在的模样,步履晃悠着,重新回到了阴门脚下,自己一直躺着的地方,身子悠悠然倚靠着躺在了拿一团看不清是布是草的黑色东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闭了眼,木老的手抬起,极为随意地扬了扬,一缕黑色妖气顿时从掌中流出,向着阴门方向飞去,阴柔的声音格外随意地落了下来: “不过阴门,那我就睡觉咯。” 刹那间,那本还在缓缓打开的阴门,已是顿时停住,而后开始缓缓地向着相反的方向关闭。 男子一直垂着未动的视线,再听到那阴门关起的声音时,瞬时抬起,眸中厉光一闪而过,而后迅速地回过了头,声音阴沉落下:“剔仙骨!” 墨风禾站在男子的身后,垂着头,动也未动,直至听见了男子的声音,猛地一个抬头,视线里是满满的惊诧和恐惧。 当真要自己剔仙骨?! 惊恐翻涌而来,墨风禾的脚步瞬时向后退去,口中径直拒绝:“不!” 料到女子会有这般的反应,男子的眼神愈发深邃了起来,垂在身旁的双手猛地一个抬起,一股浓烈纯黑到极致的黑色妖气陡然出手,幻化成锁链的模样,瞬时锁住了墨风禾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心头猛地惊住,阵阵恐惧席卷上墨风禾脑海,手中动作再无停顿,鎏金诀刹那间出口,金色的仙流瞬时从她的体内翻涌而出,冲击向了那锁住她的妖气锁链。 只是,下一瞬,所有的情状已是让墨风禾完全愣住,后背上,是寒意十足的冷汗。 自己的金色仙流,对那妖气锁链,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 仙流从手中而出,不过触碰到那锁链一丝,便瞬时消散,再无踪迹。 瞳仁睁大,死死地盯住了那锁着自己的锁链,名为绝望的情绪,已然迅速将墨风禾的心头包裹。 男子的神色看似一片平静,眼底,早就是一片风暴,妖锁随着他手中的动作逐渐收紧:“不过解决了几个渣滓,便当真把自己当做高手了?” “今日这仙骨,你剔也得剔,不剔,也得剔!” 已是到了这阴门前,他自然不会再给这女子任何想要逃脱的机会。 随着那妖锁的越发锁紧,墨风禾眸中的惊恐再无掩饰,身子泛着颤,看着那已然要勒进自己皮肤的妖锁,唇口颤抖着,失声尖叫:“不!不!不!!!” “不要!!!” 是,到了此刻,站在这阴门前,到了要让她剔除仙骨的时刻,她墨风禾,后悔了。 什么将卫絮踩在脚下,什么让所有人重新正眼看自己,都不重要了! 她什么都不要了,她要回去,回到仙界,回到墨府,她只想做一个安安分分一辈子待在墨府的小姐!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剔仙骨!!!我不要去魔界!!!” “你放开我!我不去魔界了!我不去了!!!” 男子的面色早已是完全沉了下来,死死地盯住了女子那害怕恐惧的面庞,手中的黑色锁链,已然越发收紧。 远一些地方的阴门前,倚靠着躺下的木老,眼睛早已是闭上,手指头极其有节奏地敲着自己的肚子,似是根本未听到那两人的对话。 “由不得你!”沉声重重地落下了一句话,男子的手已然猛地收紧,右手张开大掌,对着墨风禾的方向伸出。 “不要!!!”看着那逐渐靠近自己的手,墨风禾的眼底的恐惧一览无遗,瞳仁缩紧,死死地看着那袭来的大掌。 脑海中一片空白,那袭来的一掌,只让墨风禾的心头,陷入了森森的绝望。 “苦诉离别尽遗忘……”木老依旧躺着,闭着眼,随着手指的动作,口中竟如唱戏一般,悠长绵柔地拉了一句。 下一刻,男子的大掌狠狠地打在了墨风禾的肩头上。 “砰————!” 声响几近震天,男子的面色中没有丝毫的犹豫,掌中仙流逐渐加重。 刹那间,墨风禾蓄满了泪水的眸子猛地一下子卸了力,身子失了力,视线极为缓慢地垂下,看向了男子按在自己肩头的手。 那大掌中,黑色的妖气翻腾着,源源不断注入了她的体内,而同时刻,墨风禾体内的仙力,幻化成仙尘,从她的体内逐渐流失。 “不!!!!” 声音已是沙哑,墨风禾的眼疯了一般开始往外流,看着自己的体内的仙流逐渐流失,所有的信念似是在一瞬间,完全崩塌了。 不…… 不该是这样的…… 爹……娘…… “数红尘,道不清,入渊深处深几许……”木老依旧是先前的姿势没有动,口中低低唱着,沉缓悠长。 当所有仙力,从墨风禾的体内消失的一瞬。 墨风禾,便再也不是墨风禾了。 那个笑时总爱抿唇的女子,那个不喜说话总是腼腆着微红着脸的女子,那个总爱拉着卫絮的手喊着阿絮的女子。 至此,不复存在。 “啪啦————” 不过就是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男子猛地收回了掌,随之一动落在地上的,是墨风禾那早就是失了力的身子。 身子重重地瘫软在地上,再没有了气力。 只觉得自己的体内没有了丝毫的仙力,女子侧身躺在地上,双眸中一片空洞,无神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 “枯桐岂有凰憩停,妄回头。妄回头啊……”木老的眼,在男子收手的一瞬,已然缓缓睁了开来,眸中一片平静,看向了那倒在地上的墨风禾。 “妄回头啊!”末了,口中重重地道了一声。 虽是倒在了地上,墨风禾意识却是还在,自然是听到了木老口中那意味深长的三个字。 妄、回、头。 是啊,如此,便再不能回头了。 森森地看了墨风禾一眼,一个回身,男子的声音依旧平静笃然,对着木老的方向行了礼:“木老,仙骨已剔。” 木老保持着躺着的姿势没有动,眼神斜睨了男子一眼,满是黑色伤疤的脸上看不出神色,不过极为细微地摇了摇头,扬了扬手:“过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回墨府 “风禾!” 一声惊叫,卫絮猛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后背上,一阵冷汗。 单手死死地攥紧了自己的襟领,卫絮大口大口呼吸着,侧身靠着一块银石,心绪久久不得平静。 方才,自己做了一个不甚清晰的梦。 梦里,风禾似是被什么东西捆住,而后被攻击,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而后似是被一个黑色衣袍的人带走,带进了一扇,通体黑色的门。 “不!!!” 梦中的风禾,被那男人拖着带进了那扇黑色的门,那最后一眼,满目血红,泪水四溢而出。 心口位置,砰砰直跳,久久不得平息,闭了眼,两手撑住自己的头,卫絮的唇角因为用力,已是死死地地扯出了一个弧度。 “风禾……你到底……怎么样了……” 口中低低喃喃了一句,卫絮的眉头蹙得极深,那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最后一瞬,卫絮都已是狂奔向了墨风禾的方向,却是在伸出手的一瞬,陡然惊醒了过来。 周遭,一片安静。 依旧是林林立立大小不一的金银石,石群中,卫絮靠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处,身形蜷缩着,头埋在了双膝上,久久未动。 “风禾。” 末了,口中是一声更为轻微的呢喃。 她想,她定要回墨府看一看才是了。 翌日,忘尘屿天光大亮,云层之上,是一如既往浓郁的仙息。 仙气构成的仙道,依旧将忘尘屿中的各处殿宇连接在了一起。 不同的是,今日的忘尘殿,空无一人。 步伐显得格外小心,卫絮在忘尘殿外徘徊了许久,思索着若是见了师祖该是如何说话。 心头构想着,师祖会询问自己什么样的问题,自己又是该如何去回答。 终了,卫絮却终是放弃了思索,轻叹了口气,迈步入了忘尘殿。 忘尘殿内,依旧是仙流浓郁的模样,仙气伴着云气缠绕在卫絮的脚边,煞是清幽。 一路小心翼翼,身形终是在主殿外停下,未上台阶,不过站在了阶下,卫絮抿了抿唇,抬了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弟子,拜见师祖。” 悄然无声。 殿内,未有丝毫的回声。 心绪顿了顿,卫絮并未多有着急,足足又是站了一刻钟的光景,行礼的双手没有丝毫的乱动,口中却是再次落了声: “弟子,拜见师祖。” 一如先前一般,依旧未有回声。 这一次,神绪顿住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卫絮的手终是缓缓地收了回来,抬了头,立于阶下,看向了殿内的方向。 下意识地,女子轻皱了鼻子嗅了嗅,空气里,并未有那淡淡然的桐花香。 心绪略显失落,卫絮垂了头,眉心处的情绪缓缓散开了一些,垂了眼,再未多有动作。 再等上一刻吧。 心头这般告诉着自己,卫絮已然下意识地再次皱了皱鼻子,依旧,什么香气都没有。 蓦地,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男子的面庞,陡然浮上了卫絮的脑海。 同时刻流入她心头的,是男子身上那沉厚地让人安心的香气。 师祖,文怀。 这两人,有着极为鲜明的对比,一个清冷寒薄,一个内敛深沉。 内敛? 心头上浮现上这个词的一瞬,便是连卫絮自己都是愣住了,那个调戏自己的男子,怎的会是内敛的? 如此想着,卫絮的嘴角重重一扯,狠狠地将内敛这个词从自己的心头划去。 殊不知,她的身后,早就是立着了白袍男子的身形。 也是只有谷尘自己心里清楚,在知晓卫絮来了忘尘屿后,他的心头没有任何的犹豫,放下了手中本该做的事情,径直回了这里。 事态,似是越发朝着自己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何事。” 站定不过片刻的功夫,谷尘的视线瞥看过卫絮头顶那支笛子,清冷着落了声。 同时刻,脚步不停,缓步向着前头走去,从卫絮的身旁经过,迈上了台阶,迈入了殿内。 卫絮早就是有些走神了,直至听到了师祖的声音,神绪这才猛地一个回过,本要回头的一瞬,已是感觉到了师祖从自己的身旁经过。 “弟子,拜见师祖。” 狠狠压下心绪,卫絮快速地回了身,抬手做礼。 白色的衣袍陡然飘起,谷尘的身子,已是悠悠然落在了案桌后头,伸出手,男子修长的手瞬时便握住了桌上的茶壶:“进来吧。” 得了令,卫絮暗暗勾了勾唇角,脚步没有停顿,径直往殿内而去, 那熟悉的桐花香气,已然再次飘入了卫絮的鼻中。 菱眸中寒光微动,谷尘的手握住那茶壶,腾起了阵阵仙气,视线,却是静静地看向了卫絮的方向,足足等那茶壶中的水腾起了热气,男子的声音才如一贯凉薄模样落了下来: “何事。” 谷尘向来少言,再过复杂的事情,到了他的口中,也是能够极为简单的概括而出。 声音太过于清冷,似是颤颤流水一般,滴滴答答落在了卫絮的心头。 一时间,本已是准备好要说的话,悉数从卫絮的脑海中消散。 “嗯?”见卫絮良久都未出声,谷尘的声音略略低下,再次询问了一遍。 两手交叠垂在身前,卫絮低着头,薄唇略略张了张,片刻后,落了声:“回师祖,弟子……有所求。” 握着茶壶的手极为细微地紧了紧,谷尘的眼始终未离开卫絮,看着她略显紧张的模样:“所求何事。” 而后,又是长久的寂静。 垂在身前的两手略略用了力,似是斟酌了许久,卫絮的眼终是猛地一下抬起,看向了谷尘。 谷尘并未料到卫絮会抬眼看向自己,一双含着深邃情绪的眸子躲闪不及,正正巧,同卫絮的眸光撞上。 男子置在案桌下的左手,竟是一瞬间攥紧了衣袖。 卫絮并未注意到师祖的动作,看向谷尘的眼眸里是满满的笃然和恳切: “弟子所求为,回一次墨府。” 心绪不过起了一丝的波澜,谷尘的眼很快恢复了一片平静,垂眼看了一瞬手中腾了热气的茶壶,干净的声音徐徐落下: “墨风禾在的那个墨府?” 第一百三十八章、了断 眸底浮上一缕极为浅薄诧异的光,卫絮没有想到,师祖,竟是知晓风禾的姓名。 张着的口声音哑了一瞬,卫絮本是看着谷尘的视线缓缓敛下了些许:“回师祖的话,是。” 继而,又是良久的寂静。 谷尘垂着眼,看着手中的茶壶,半晌都未开口说话。 卫絮敛着神色,低垂着头,看不见面上的表情。 “去多久。” 良久的寂静,便是卫絮以为自己的请求已然无法达成之时,谷尘的声音,轻轻然落了下来。 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笑意已是不由自主泛上了卫絮的嘴角: “回师祖的话,来去,约莫三月的光景。” 看着茶壶的视线微微一凛,望着那腾起的热气,谷尘的眉眼滑过一丝略略泛着寒意的光,顿了片刻,抬起眼,清冷的眸子看向了卫絮: “两个月。” 自然,是谷尘应允卫絮的时间。 话音落下才不过片刻的功夫,卫絮低着的头瞬时间抬起,眼底是压制不住的笑意,重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师祖!” 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勾起,卫絮清澈的眸子里,是纯粹干净的水光,落在谷尘的眼中,恍若星辰一般,清清浅浅。 似是受到了卫絮情绪的感染,谷尘面色虽依旧清冷,却是眼底带着柔光,温煦不已。 欣喜克制不住泛上,卫絮抿唇笑了笑,再次重声道了谢:“多谢师祖。” 顿住了片刻,恭敬地行了一礼,笑声如脆铃一般,从她的口中飞扬了出来:“弟子择日启程。先行告退。” 言罢,弯腰行礼,碎步退开,向着殿外退去。 直至走到了殿门边,即将转身离去的一瞬。 “早去早归。” 四个字,清冷着,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女子转身的脚步顿时停住,薄唇因为讶异的缘故微张,心口处,分明因为师祖的这句话而加快了跳动。 一直交叠在身前的手猛地一下攥紧,卫絮回过身,唇角笑得格外灿烂:“是,师祖!” 茶壶中的水,早就是被谷尘倒入了茶盏中,骨节分明的手轻把住茶盏,男子对上了卫絮那满是欣喜的眸子,一直浅淡的唇角,终是勾起了一个几近看不见的弧度。 —————————————— “什么?!你要回墨府?!” 一把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搁下,温热的茶水随着祝雅的动作从杯中溅开了不少,落在了石桌上。 卫絮双手撑着下巴,唇角重重地撇着,眼神斜睨着,看着那情绪万般激动的祝雅,眼睛眨了好几下,末了,移开视线,看向了坐在自己左手边的人。 嘴角,更是冷冷地抽搐了好几下。 左手边坐着的人,正是,君怀闻。 男子神色格外悠闲的模样,大掌正端着那茶盏往自己的口中送去,眸子低敛着,看着自己的茶盏。 略显哀怨的眸子深深地看了君怀闻一眼,卫絮的眸子,才重新转过,看向了狠狠搁置下茶盏,站起了身,叉着那并不存在的腰,死死盯住自己的祝雅。 末了,唇角抽搐地更加厉害,卫絮撇了撇嘴,左手手指伸出,指了指君怀闻的方向,灵动的眉头高高一挑: “师姐,你是不是……该说明一下……为什么这个人……在这里?” 指向君怀闻的时候,卫絮已然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眼眸中更是满满的嫌弃之意。 距离上次自己来才不过几日的功夫,怎的师姐就和这文怀,这般要好了?竟是还能坐在同一张桌上?! 祝雅还在生气卫絮要回墨府的决定,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接话。 “我作为晚辈,多向师姐请教,有什么不对吗?絮儿?” 君怀闻的声音如他此刻的神色一般,悠悠然落了话,视线从那茶盏上移开,看向了卫絮,眸光的第一眼,极为快速地掠过了女子发髻中的笛子。 “絮儿?!” 卫絮已是许久都未发作的暴脾气终是一个发作,身子狠狠一个转过,向着那君怀闻的方向倾去,“我什么时候准许你这么叫我了?!” 君怀闻的身子坐得笔直,看着女子倾身凑过来的模样,未戴面具的右侧面庞扬起一丝极富有深意的笑,垂了眼,看向了女子那狠狠瞪着自己的眸子,依旧悠悠然开口落了话: “嘴长在我身上,我自然想说便说什么。” “你!!!” 卫絮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男子,竟是又一次的语滞。 卫絮向来觉得自己算是口齿伶俐的人,可不知为何,每每在这文怀面前,总是会被他给气到语滞。 话头停顿了有片刻的功夫,卫絮刚想明白该如何去反驳文怀,下一刻,只觉得自己右边手臂被人狠狠拽住,而后一个拉扯,自己的身子已然向着右侧而去。 “阿絮!你还没有说清楚!做什么要回去墨府?!”祝雅的心头,与其说是气愤,倒不如说是忿忿来得更为恰当。 墨堃夫妇也好,墨风禾也罢,时至今日,他们对卫絮,早就是没有了感情,卫絮却还想着要回去看一看,谁能保证,那墨府的人,不会为难卫絮? 随着身子被祝雅拽住,卫絮的视线下意识地转动,看向了祝雅,对上了她那双很是严厉的眸子。 心绪陡然一软,卫絮起了身,反手拉住了祝雅的衣袖,话音里是满满的解释:“师姐,我只是回去看上一眼,很快就会回来了。不用担心的。” “你这丫头,总让人不省心,我何苦还要担心你!”口中很是不快地道了一句,祝雅极为轻力地甩了甩手,似是不愿卫絮拉着自己。 “我的好师姐~~~莫要生气了~~~” “我这番回去,除却是想看看风禾的状况,也是……想和墨家,做个了断。” 略显撒娇的语气落下,逐渐变得平稳,卫絮的眼底,滑过一道黯然的情绪,而后缄了口,再无声音。 原本,她总想着,自己和风禾的关系放在那里,自己便永远和墨家有着关联。 可如今,风禾再不是以前的风禾,卫絮竟是真的到了要和墨家做个了断的地步。 第一百三十九章、同行 一时间,石亭内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下来,无人说话,万般寂静。 君怀闻依旧是垂着视线,大掌把着那茶盏,神色沉寂着,看着自己手中茶盏的方向。 祝雅则是站在桌前,缄了口,看着卫絮重新坐了回去而又失落的面庞,不知晓该说些什么才好。 私心里,她是不希望卫絮再回去那墨府的,但卫絮说的又是极对的,她终归,要同那墨府做出另一个了断。 视线同样垂下,卫絮抿了抿唇,看着自己面前那冷掉的茶水,一丝寒意,从心间泛起,却是足足将她整个人所包笼。 “既然如如此,我们便陪你一起走这一趟。” “师姐,你看如何?” 半晌的寂静后,君怀闻抬了眼,伸出手,将自己手中始终没有断开热气的茶盏推到了卫絮的面前,格外自然地将她那杯冷掉的茶水收到了自己的跟前。 卫絮和祝雅的眸子,同时刻抬起看向了君怀闻。 祝雅惊的,是君怀闻的说的话,卫絮惊的,却是君怀闻的动作。 视线快速地看了君怀闻一眼,再收回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杯热意腾腾的茶水,眉心轻轻打了个蹙,卫絮伸出手,轻握住了那茶盏。 刹那间,略显丝丝灼烫的热意传入她的掌心,格外温暖。 祝雅的神绪不过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双手猛地一把拍在了石桌上,肉嘟嘟的面庞上陡然泛了亮光,一双小小的眼睛里头,满是喜意:“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法子!” 格外明显,对于君怀闻的这个提议,祝雅格外满意。 唇角略略一勾,君怀闻倒是并未再接话,不过轻点了点头,转过眼,再次看向了那个垂着头的女子。 单手拍在了卫絮的肩头上,祝雅的声音里满是欣喜:“阿絮,文怀说得对,我们陪你走这一趟,有我们在,谅他墨府的人也不敢动你!” 握着茶盏的双手逐渐用了力,卫絮依旧垂着头没有抬起,低低地落了声:“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可以……” “你受恩于墨家的抚养,纵然墨家的长辈对你不好,你却还是抱着感激之意。” “此番这一趟,你又能如何确保和墨家完全了断?” 君怀闻的声音,沉稳响起,字字清晰,入了卫絮的耳。 女子垂着的视线中明显有着迷茫,听闻君怀闻的话,终是抬起了头,看向了男子那安然沉稳的面庞。 男子身上的香气浓厚沉重,萦绕在卫絮的鼻尖,让人安心不已。 口中语音结了片刻,卫絮的眼眸光沉了沉,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妥,你们是东殿弟子,怎能随意离开这里?” “哪有什么不妥!我们同师尊请示便是了!”祝雅的话语音调已然高扬了不少,按在卫絮肩头上的手一个用力,将女子搂在了臂膀中,“就这么说定了,此番你回去,我们定是会护好你的。” 祝雅的声音很是轻快,似是这瞬时的功夫,便将这事情敲定了下来。 卫絮似是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却是在视线看过祝雅,又对上了君怀闻那双沉寂漆黑的眸子后,终是噤了声。 自己,失了风禾,却又好似,多了些别的陪伴。 事情顺利地出乎卫絮的意料,启程的时间,定于明日。 同行之人,除却卫絮,祝雅,君怀闻,还多了一人,高楚。 在东殿一日的功夫,参拜了师傅和师叔,又是陪着祝雅修习,期间伴着和文怀的拌嘴。 拖着一身的疲惫,卫絮终是在天未完全黑下前,回到了忘尘屿。 视线斟酌着,看了一眼远处的商殿,旋即闭了闭眼,卫絮唇角扯出一抹淡淡却又无奈的笑意,转过身,向着自己所住的屋子而去。 脚步,却是在快要到达自己所住的殿宇前,陡然停了下来。 屋前,那道早就是映入了卫絮心头的白袍男子,正是谷尘。 此时此刻,谷尘背对着卫絮的方向而站,单手背在身后,指腹轻压住衣袖口,一身清雅,似是根本不该被旁人所打扰。 卫絮站在原处,脚步再也未动,不过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那个男子,心上的情意,恍若潺潺流水一般,从心尖上流出,将她整个人所包裹。 可是,又能如何? 这个男子,是长恨阁的先圣,是足以睥睨整个云陌仙界的人,也是,卫絮的师祖。 纵然卫絮的心头有着再为浓郁的欢喜,可终究,不可吐露。 思至此,卫絮的眸中已然蓄了浅薄的水光,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指尖掐入掌心,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疼痛。 下一瞬,谷尘的身子已然缓缓转过,视线未有任何的多余的投看,只一眼,便望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落日余晖,将忘尘屿西边的天空染成了一片浓烈的黄橙色,霞光万道,给整个忘尘屿都好似披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卫絮,便是站在了那浓烈的余晖前,眉心轻蹙的模样,落在了谷尘的眼中。 本是背在身后紧压衣袖的手缓缓松了力,自然而然垂在了身旁,谷尘的面色没有丝毫的波澜,依旧平静如初,但开口的话音,却是对着卫絮,显得格外轻柔: “回来了。” 不过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是陡然间让卫絮平息下来的心再次砰砰直跳。 这三个字,上一个对自己说过的人,是风禾。 在卫絮的心里,这三个字,是只有着最最亲密的人,才能够说出口的。 薄唇轻动,卫絮心头慌乱一阵,刚要应声。 “明日走,是吗?”薄唇轻动,谷尘再次落音。 “是。”咬了咬自己的唇,卫絮依旧是乖巧规矩的模样。 “进来吧,有些东西要给你。”得了回答,谷尘的脚步已然缓缓转过,大掌推开了卫絮住的屋子门,迈步而入。 回了神,卫絮垂了视线,下意识地仔细瞧了瞧自己所穿的衣袍是否整洁,旋即加快了步子往屋内而去。 屋内,早就是灯火通明。 步子奔到屋门前,卫絮格外注意地慢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迈入了屋内。 视线,望向屋内。 神绪,陡然愣住。 屋内的桌上,摆了一桌的饭菜。 第一百四十章、启程 不解浮上心头,卫絮看了一眼那饭菜,很快便收回了视线,规矩地收回了视线,站在靠近屋门口的位置,再不乱看。 在师祖面前,卫絮一直都是格外规矩。 眼底是一片捉摸不透的光,一个转身,谷尘在桌前坐下,望了望那桌上的饭菜,落了声:“坐吧。” “师祖……照规矩,弟子不得同先圣共餐。” “那是长恨阁的规矩,不是忘尘屿的。” 视线未抬,谷尘拿起了手边的酒盏,悠悠然落了声。 薄唇抿了抿,卫絮倒也并未再多说,低着头,走到了桌前,坐在了离谷尘最远的一个位置上。 把着酒盏的手缓缓松了力,谷尘抬了眼,看向了卫絮,片刻后,落了话:“坐近些。” 卫絮垂着头,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似是完全没有听到谷尘的话音。 男子神色依旧,看着卫絮,沉声片刻:“坐近些。” 谷尘声音略显重了些,卫絮的眼极为快速抬起瞥了男子一眼,抿唇点了点头,起了身,坐到了谷尘身边最近的那个位置。 桌上的饭菜很是丰盛,纵然已是有了些时间,却是依旧腾着浅浅的热气。 袖中的手死死地攥紧,卫絮只觉得自己心口的位置,跳地愈发厉害了。 抬手拿了筷子,谷尘的眼收了回来,看向了桌山的菜,先动了筷。 卫絮的心绪却是依旧有些紧张不安,这是第一次,自己同师祖同桌进食。 “等从墨府回来,每日的膳食,你同我共进。” 夹了一小块送到了自己的碗中,谷尘的声音平静地似是在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动作终于因为紧张的缘故而猛地有了大的幅度,卫絮抬了眼,直直地看着谷尘,再未移开。 “师祖……?” 声音里,有着太多的疑惑和不解,师祖,为何会突然这般要求。 “不方便吗?” 将菜送到嘴中直至咽下,谷尘才重又看向了卫絮。 对上了谷尘那双太过于清寒的眼,卫絮的面上已然腾起了热意,口中忙不迭应了声:“不、不是的。” 望了卫絮一眼,谷尘手中的筷子又夹了一块送到了自己的碗中,末了,落下了一句:“吃饭吧。” 旋即,再无他言。 眉眼间的喜意逐渐沉淀了下来,抿了抿唇,卫絮斟酌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若是……师祖不介意,弟子以后,可以给师祖做膳食……” 话语尾音还未收回,女子的眼已然又对上了谷尘的眸子。 便是卫絮以为着是自己说错了话时,却是听到了谷尘下一刻略略上扬的话语:“好。” 终有一些情愫,会时间的流逝中,缓缓绽开。 —————————————— 落霜殿,殿前阶下。 卫絮,祝雅,君怀闻,高楚,早已是换下了长恨阁弟子袍,四人皆是着了一身干净素雅的衣袍,规规矩矩地站成了一排。 他们的面前,是黑金修炼袍的古不繁。 女子墨发全数束起,袖口处用以金色的锦带所绑,分外干净利落。 面上的凌厉和笑意并存,两手交叠在身前,视线含着厉光,一一看过面前的四个人,古不繁声音中的笑意并未有遮掩: “在长恨阁也有许久的修习时间了。” “此番远去,也是对你们的一次考验。” “卫絮。” “弟子在。”双手抱拳行礼,卫絮干脆利落地落了声。 “既是要去解决事情,便是你归来之时,我可是要听到好消息才是。”古不繁的脾性向来朗然,对于自己的弟子,严厉,却也是有着自己所关切的另一面。 抿唇重重一笑,卫絮抬了眼,眸中笃然的光和古不繁的视线所碰撞,自信的笑意从嘴角扬起:“是!” 交叠的双手松开,背在了身后,古不繁的视线再次带着打量,看向了面前的四人,末了,眸光落在了站在最靠边位置的君怀闻身上。 “希望你们,能带回来好消息。”古不繁的声音清晰不已,视线看着君怀闻,深意十足。 自始至终,君怀闻的视线皆是垂着,并未抬起,但他心头却是格外清楚,古不繁的这最后一句话,是对自己所说。 好消息?不过就是希望自己能答应接管长恨阁一事。 末了,君怀闻的视线终是抬起,看向了古不繁。眸底,一片漆黑。 唇角重重一勾,古不繁再未有多停顿,背在身后的手陡然高扬:“上路吧!” “弟子,拜别师叔!” 四人异口同声,齐齐抱拳行礼。旋即转身,踏步上了马车。 前后不过短短半刻的功夫,四个人,全数坐上了马车,驶离了落霜殿,离长恨阁越发远去。 阶上,落霜殿前,老二和小五正并排站着,看着阶下的发生的事情。 “二哥,我也想出去看看……” “啪!” 老二手中的动作格外迅速,一个狠狠用力打在了小五的后背上,侧眼重重地瞪了小五一瞬,声音压低道:“胡说什么!” 后背被二哥的手打得生疼,小五重重地撇了撇嘴,别扭地扭开了头,口中极为低声地嘟囔了一句:“我现在连话都不能说了……” “是这种胡话不能再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久还是不懂事!”老二的语气明显有了些气恼。 撇开眼再不看去看二哥,小五的情绪明显也是上来了。 马车,很快走出了许远,直至消失在那好似绵延到天边的正道上。 古不繁一个转身,身形在原地消散,瞬时间已然幻化出现在了老二和小五的面前。 两人动作没有拖沓,迅速侧身,弯腰行礼。 眸光深邃不已,看过眼前的两人,迈了步子,古不繁已然向着殿内而走去。 老二和小五站在原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动。 很快,古不繁的身形已然消失,全程,一句话都未言语。 小五的视线,却是猛地抬起,恨恨地看向了古不繁消失的方向,刚要抬步离开这落霜殿。 一道黑色的仙流竟是再次出现,幻化着重新落在了小五和老二的面前。 老二本是要唤住小五的声音陡然消散,小五打算要离开的脚步也是顿时停住。 再次出现的,便是前一刻,刚离开的,古不繁。 第一百四十一章、行路上 古不繁这般返身地极为突然,老二和小五两人皆是未能反应过来,都是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神色越显深沉,古不繁的视线别具深意地看了一眼靠自己较近些的小五,旋即转过,挑眸看向了稍远地方站着的老二。 似是沉吟了片刻,古不繁抬了手,不过指了远处的老二一瞬,而后转身,再次迈步离开。 “你,明日来西殿入课。” 你,说的正是老二。 没有愣神,老二不过眉头轻轻蹙了一瞬,抢在古不繁脚步离开前迅疾开了口:“不繁师叔,弟子愚笨,习课怕是不得学精。弟子愿一直在这落霜殿而劳。” “我的话,向来不说第二遍。”脚步停也未停,古不繁径直落了这样一句带着不可置疑语气的话语。 下一刻,老二和小五哪里还能看见古不繁的身形。 落霜殿前的气氛,瞬时间,冷寂了不少。 老二的视线从古不繁消失的方向收回,眉头蹙得极深。 停顿不过眨眼的功夫,心绪陡然一惊,老二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眼看向了小五的方向,话语脱口而出:“小五你听我……” 话音,顿时消散。 老二已是看见了小五眼中,那恨恨的目光。 如今的小五,疯了一般想要离开这落霜殿,去到长恨阁西殿修习。 每每他提及此事,自己总会教导他,让他莫要胡说。 可如今,他没有离开这落霜殿,自己却是被不繁师叔给调去了西殿,小五心头,定是会有多想! 目光中满是不满和怒意,狠狠地瞪了二哥一眼,小五再无停顿,一个转身,径直离开了落霜殿前。 “小……” 老二还想出口唤小五,口中声音刚出口,便瞬时又咽了回去。 一声重叹。 —————————————— “嘚嘚嘚嘚——” 马车行得平稳,一路疾驰,沿着既定的道路,逐渐远离了长恨阁。 从外看去,似是不过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 但事实上,马车内的氛围,极为诡异。 一上车,君怀闻便自动自觉地坐在了中间的位置。 他的右手边,是祝雅和卫絮,左手边,则是高楚。 车内,没有声响,一片寂静。 坐在靠侧位置的三人,已是几次看过了那中央位置上的君怀闻,似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是觉得并未有不对劲的地方。 末了,只能是收回视线,各自敛着心神。 高楚坐得极为端正,双脚并拢,双膝相靠,双手置于双膝之上,眸光敛下,一副格外认真规矩的模样。 高楚的对面,坐着的是壮实模样的祝雅。 此时此刻,卫絮正闭着眼,双手环住祝雅的手臂,靠在了祝雅的肩头上,浅寐着。 昨晚,同师祖共食,竟是足足吃了一个时辰之久,而后睡了不过短短三个时辰不到,便匆忙从忘尘屿那处赶来了东殿。 祝雅的身子坐得笔直,视线略略垂下,看了卫絮一眼,抿唇轻笑了笑,闭了眼,似是打算同样休憩。 君怀闻的手,便是在祝雅闭眼的前一瞬,扬了起来,从祝雅的眼前划过,瞬时惹得祝雅看向了他。 唇角是一抹很是浅薄的笑意,君怀闻的手指了指祝雅,而后又指了指自己,随后手指头捻过,末了,对着祝雅恭敬地笑了笑。 祝雅并不笨,一瞬间便明白了君怀闻的意思,细长的眸子眨了眨,看了看整个人靠着自己的卫絮,再抬起视线看了看君怀闻,皱了皱眉,似是表示有些无奈。 唇角的笑意略带深意的勾了勾,君怀闻并未多有其他言语,大掌抬起,搭在了祝雅的肩头上。 下一瞬,只见灰色的仙流从君怀闻的掌心流出,刹那间将两人所包裹,便是眨眼的功夫,灰色的仙流已然快速消散。 高楚就坐在那对面,看着两人的动作,心头上满是诧异,直至看到那仙流消散后,高楚的眸子顿时睁到了最大。 文怀兄和祝雅师姐,竟是这眨眼的功夫,便换了个位置! 此时此刻,卫絮所靠着的人,便是君怀闻! 愣愣地看着两人的这般行云流水一般的交换,高楚心头惊讶满满,诧异地长大了嘴,望着两人,没能回过神。 祝雅的心头也是不少的诧异,心态却是比高楚要好上了许多,心绪很快沉下,一个转眼,便看见了高楚那愣神的模样。 薄唇一抿,抬了手,巧劲拍了一瞬高楚的下巴:“怎么,看傻了?” 被祝雅这么一拍,高楚自然瞬时回过了神,一个回眼,看向了祝雅,听到祝雅那句略带戏谑的话语。 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纯粹质朴的笑意扬了扬,高楚垂了眼,再未多看。 丝丝缕缕的笑意缠上祝雅的眸子,女子回了眼,余光瞥了一眼右手边那相倚靠,却又是有着说不出般配之意的两人,而后重重向后靠去,同样闭了眼,开始休息。 车上,那本还有些奇怪的气氛,在这一片安静中,竟是缓缓地沉淀了下来。 卫絮向来浅眠,可不知为何,今日上了这马车,便直犯困,靠着祝雅便休息了起来,不过片刻,便是真的沉沉睡去了。 沉眠片刻的功夫,周遭,一股让她分外安心的气氛已然瞬时将她包裹,让她本还有些清明的意识,渐渐沉下,终是陷入了深眠中。 四人皆是闭了眼休憩,但真正闭眼入睡的,却是只有三个。 耳中细听着周围的声响,在马车行出约莫又有了十里地的时候,君怀闻漆黑的眸子,刹那间睁了开来,漆黑一片。 视线里一片平静,看过坐在左手侧的祝雅,再看过坐在对面的高楚,终了,眸光落下,看向了正拥着自己的手臂,靠在自己肩头处深眠的女子。 卫絮身上没有任何的熏香之气,有的,只是那靠得极近时才能嗅到的她独有的体香。 两手紧紧地扣住了君怀闻的手臂,卫絮的头侧靠在君怀闻的肩窝里,面容安详而又温柔。 君怀闻的眼则是在深深看过了卫絮的面庞后,再次移开了视线,看向了他最为在意的东西。 卫絮发中的,玉骨笛。 第一百四十二章、久之 马车内,万般沉寂,三个人皆是熟睡的模样,唯独君怀闻,神色甚是清明,视线在看过另两人后,便始终落在了女子发中那支笛子上。 仙驹极赋灵性,驾着的马车也是格外平稳。 足足又是行出了约莫三里地的距离,君怀闻已然是由一开始被卫絮倚靠着的姿势,变为了将卫絮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女子睡得沉,一双眸子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右手紧紧地抓着君怀闻的衣袍,模样安静恬然。 片刻后,君怀闻眼底滑过一片寒意,左手缓缓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无声地摸上了女子发髻中的玉骨笛。 眉头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神色一片平静,手中动作并不快,一点一点,将那笛子,从卫絮的发中抽出。 “唔……” 攥着君怀闻衣袍的手猛地用了力,卫絮的眉头重重一蹙,口中叮咛了一声,瞬时低低开了口:“不要!” 刹那间,女子的双眸陡然睁开,里面,已然是大片大片的水光。 呼吸低声且急促,女子的手依旧紧攥着君怀闻的衣袖,眸中没有光亮,却是满满一片的紧张和恐惧。 君怀闻取笛子的手,早便是在卫絮发出那第一声低喃时,迅速地收回,漆黑的眸子下意识地看向了卫絮,直至望见了她眼里,那满满的清泪。 搂住女子的手停顿了片刻,下一瞬,缓慢而有力地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卫絮的神绪依旧模糊一片。 她又做了那个梦,梦里,那个只能看见唇口位置的男子,对着自己露出一个万般温柔的笑意,末了,坠入了深渊。 气息格外急促地喘着,心口位置,阵阵生疼,梦里那个男子坠落的一瞬,卫絮只觉得自己世界都好似崩塌了下来。 君怀闻的视线略略低垂着,看着女子那万般惶恐害怕的模样,神色沉了片刻,低低地落了声:“没事了。” 看样子,这小丫头,是做了噩梦了。 卫絮依旧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直至听到男子的声音,这才猛地抬了蓄满了泪水的眼,望向了君怀闻。 思绪回到脑海中,君怀闻身上那浓烈的千沉香传入了卫絮的鼻中,让女子的心绪也是缓缓地沉淀了下来。 对上了君怀闻那双漆黑到深不可测的眸子,卫絮眼中的泪水也是逐渐散开,思绪,一点一点地回到了脑海中。 视线,也是随之一点一点移下,看向了此时此刻,自己和君怀闻那紧紧靠在一起的姿势。 瞳仁陡然放大,嘴角猛地抽搐了一瞬,卫絮狠狠地撇了撇嘴,余光瞥看了一眼已然睡着的另两人,声音放低,却是有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文、怀!” “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为、什、么、你、会、搂、着、我?!” 柔弱含泪的模样不过出现了片刻的时间,卫絮便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灵动的模样,恨恨地瞪看着君怀闻。 黑色的眸子闪过了一道玩味的光,君怀闻的头略略低下,靠近了卫絮的面庞,眉头高高一挑,示意卫絮往她自己手的方向看去: “絮儿,你可是看清楚了,是你,紧抓着我的衣袍。” 视线随着君怀闻的示意向着自己手的方向看去,卫絮的眼睛眨巴了好几下,这才确认了,那紧紧攥着君怀闻衣袍的手,是自己的。 “嗬!”倒抽了一口冷气,卫絮猛地一把收回了手,末了,又一次重重地瞪了君怀闻一眼,匆忙坐直了身子,离开了君怀闻的臂弯中。 收回了搂着卫絮的臂膀,君怀闻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看过了卫絮的头顶那支自己未能成功抽出的笛子,随后又看向了那恼意分外明显的卫絮。 唇角略略一勾,君怀闻的心情竟是难得的轻快了起来。 从君怀闻的怀抱中脱开,卫絮的面庞明显因为靠在了君怀闻怀中而腾起了丝丝的热意,身子移开了不少,坐在了离君怀闻稍远的地方。 马车内,依旧一片安静。 卫絮垂着头,谁也未看,两袖中的手缓缓攥紧,神绪,逐渐沉下。 君怀闻则是同样敛着视线,看着自己置于膝上的手。 女子那柔软身体的触感似是还留在他的手上,让君怀闻向来平静的心,少有的有了丝波动。 一路平静,马车依旧平稳向着目的地,墨府方向行去。 —————————————— 魔界,席居,主厅内。 席绾灯一身漆黑的衣袍坐于案桌后,褪去那长恨阁的白衣弟子袍,如今恢复了她惯有的打扮,席绾灯越发觉得自在了起来。 墨发束起半面,右侧鬓发上,是一朵折射着银光的阿芙蓉状的发饰。 面前的案桌上,是这大半年来,席居所堆积的大大小小的事务册本。 由于嗜血诀症状越发严重,席罄书已是太久的时间没能处理席居的事务。 如今,席绾灯成了席居的家主,这些事,自然是需要她来一一处理。 “家主。”男子的声音响起时,席绾灯正拿着手中那本从君凌宫送来的册本仔细地看着。 听闻男子的声响,席绾灯抿了抿唇,眉头狠狠一皱,泛着浅黑色的唇吐出话音:“进来。” 带着浓郁的黑色之气,男子脚步迈入了厅内,正是那日,将墨风禾带到魔界的人。 “家主,那女子身子已是恢复,是否召见?” 双手抬起行礼,男子普通的面庞上,是恭敬的神色。 “嗯,带来吧。”视线依旧落在册本上,席绾灯没有任何的思索,径直落了话。 “是。”应声回身,男子已是打算离开。 “久之。”席绾灯的声音,又一次落了下来。 男子规矩地停下脚步:“属下在。” “近来,君凌宫有派人过来吗?” “凤鸣姑姑来过几次,其他再无。” “嗯,知晓了。” 再次行礼,久之转身离去,准备将墨风禾带来这厅上。 视线看着手中的册本,席绾灯的视线反反复复,落在了那册本内的供奉二字上,口中低低念了一声:“凤鸣……” 唇角的阴寒笑意,越发泛起,席绾灯眸中狠毒之意愈发明显。 第一百四十三章、原是她 再次看过手中的册本,停顿了片刻,旋即猛地用力合上,席绾灯起了身,回步将手中的册本送到书架上。 背对着厅门方向的一瞬,久之已然带着墨风禾,站在了厅门外。 “家主,人已带到。”久之站在靠前一些的位置,恭敬落了话。 “进来吧。” 席绾灯未回身,不过抬着头,将手中的册本放进了书架中,而后略略退开了步子,抬眼看向了书架高处方向。 闻言,久之动作没有停顿犹豫,侧过眼示意墨风禾跟着自己,而后迈步,入了厅内。 墨风禾神色上一片漠然,面色中,透着丝丝缕缕的绝望,看了久之一眼,心头早就是一片死寂,再无丝毫波澜,跟在男子的身后,入了厅内。 主厅内,通体皆是黑色,墙壁,亦若是桌椅,未有例外。 久之站在案桌前十步远的位置,墨风禾则是站在他的身后,目光里是满满的无谓之意,环视一圈四周,视线终是落在了久之口中称呼为家主的,那个女子的身形上。 浅薄无谓的光不过略过了一眼那女子,墨风禾本已是打算收回的视线,竟是一瞬间停住,便是连呼吸,都好似窒住。 死死地盯住了那个黑袍女子的背影未移开,墨风禾的心头已然有一个声音在高声喊道:这个人……这个家主……怎么这么熟悉?! 从那两仪谷被带到魔界的时候,墨风禾已然恢复了她原本的样貌,此时此刻,着了一身席居下人都会穿的最为简单的黑色衣袍。 双眸在触到了那书架前的女子背影时,顿时僵住,眸光凝重,死死地盯住那女子,再不离开。 久之则是垂着眼站在原处,等着家主的吩咐。 一番搜寻,席绾灯的视线终是看见了那最高处自己所寻的一本册子,抬了手,一缕妖气飘出,缠绕上了那本册子,下一瞬,册子从书架上飘出,缓缓地落在了席绾灯的手中。 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席绾灯轻拍了拍那册子,一个回身,并未抬头,已然打算重新坐回案桌前。 墨风禾的眼,在看到那女子转过的一瞬,陡然睁大,薄唇因为惊吓的缘故而微微张开,一股复杂到已是分辨不出是害怕还是震惊的情绪,浓烈地泛上了她的心头。 远远地看着那女子的面容,墨风禾已然惊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声音里泛着颤抖,下意识地开了口:“席……绾……灯……?” 久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在墨风禾落声的第一瞬,他已是猛地回头,狠狠地瞪看向了墨风禾,口中狠狠呵斥道:“大胆!竟敢直呼家主的姓名!” 只是下一瞬,久之似是也意识到了什么,本还要呵斥的话陡然停住,再未说下去。 将这女子带来魔界也是有了五日的功夫,他从未跟这女子提及过家主,更是不可能告知她家主的姓名。 可是,此刻,她竟是……?! 席绾灯早就是在案桌前坐了下来,一直未抬头,不过垂着眼看着那册子。 本要打开册子的手,在听到案桌前,那女子格外低声的话音,陡然顿住,旋即挑眉抬眼,看向了发声的方向。 视线触及墨风禾的一瞬,席绾灯明显也是愣住,不过却是短短的眨眼的功夫,席绾灯便回了神,眉头高高一挑,眼眸里满是打趣的意味。 那日,席绾灯一眼便看出来那断人手的是个女子,但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那个看着格外狠毒的女子,竟然会是墨风禾。 四目相对,一双满是惊恐,一双,则是满满的算计。 将手中的册子缓缓放下,席绾灯起了身,踱着步子,走到了墨风禾的身前,视线上下打量着看了她好几个来回,末了,轻笑出了声: “没成想,这黑色衣袍穿在你身上,到也是这般合适。” 话音虽是带着笑,但分明,字字皆是讽刺。 讽刺的,是墨风禾从那仙界长恨阁东殿,竟是落到了如今魔界席居中一个小小的下人。 口张着许久,墨风禾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阴寒黑色,同长恨阁中模样大相径庭的卫絮。 最后的最后,终是颤抖着落了一句: “你……你竟然……是魔界的人……” 话音里惊恐至极,是墨风禾从未有过的害怕。 浅黑色的唇再次勾起一个深深的弧度,席绾灯的眼略显调皮地眨了眨,凑到了墨风禾的跟前,声音里的笑意没有丝毫的温度:“放宽心,如今,你也是魔界中人了。” 你也是魔界中人了。 一句话,似是一记重拳,狠狠地锤在了墨风禾的心头。 垂在身旁的双手颤抖地越发厉害,阴门前,那被剔除仙骨情景再次浮现上她的眼前,恐惧和羞怒,重又翻腾着将她的心头包裹。 “拜你所赐,如今我确确实实回不去了。”纵然滔天的恼意将墨风禾的心头包裹,可是在两仪谷中两个月的折磨,她也是明白了如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脚步略略撤开,席绾灯向后退去,很快便靠在了案桌上,笑意始终带着一丝阴寒,手指从那案桌上轻轻滑过,侧着面,目光阴毒阵阵:“你该感谢我把你从那两仪谷救出来才是。” “嗬。剔我仙骨,绑我入魔界,还要让我谢你?” “墨风禾,你我同门一场,就你的仙力,我会不知晓?”单手将落在胸前的发撩到了身后,席绾灯面上的嘲笑意味更是十足,“能在两仪谷活过两月,不过是你命大,你还真当自己仙力超群了?” “那东西殿比试,你不还是让你那个好姐妹替你上场了。” “被赶出长恨阁,也是你自作自受……” “席绾灯!!!”怒意狠狠一个翻腾,终是冲破了墨风禾所有的控制,口中话音狠狠高声唤出,墨风禾的眼里是十足的恨意。 她席绾灯说什么不好,偏生字字提及的都是她的痛楚,教她如何不怒?! 唇角的笑意陡然消散,席绾灯的脚步一个转过,重新走到了案桌后坐下,抿了抿唇,声音冰冷出口:“久之,将她送回两仪谷。” 第一百四十四章、交涉 “是。”久之向来遵循家主的意思,得了席绾灯的吩咐,没有犹豫,径直应声,一个回步便打算将墨风禾带走。 心头猛然一颤,羞怒更甚,墨风禾脚步上前,不顾久之要拦着自己,一步跃到了案桌前,两手重重地拍在了案桌上,视线居高临下,狠狠地瞪看向席绾灯。 “席绾灯,你什么意思?!” 席绾灯的手已是再次摸上了那本通体黑色的册本,已是打开到一半的动作,随着墨风禾那声怒吼,缓慢停住,漠然的嘴角勾起一个格外浅薄的弧度,席绾灯抬了眼,眼中厉光泛泛: “看样子,两仪谷的这两个月,你没有白待啊。” “如今,都是敢这般高声说话了。” 声音里满是阴寒之意,席绾灯的眸光同样阴毒不已,看着那个早就没有了单纯之意的墨风禾,音调邪邪出口。 “啪!” 两书狠狠地拍在了案桌上,墨风禾眼中已是满满的恨意:“玩我?” 眉头高高一挑,席绾灯的面色上满是不置可否。 唇角的笑意寒意和恨意交杂着,墨风禾死死地盯住了席绾灯的眸子,不错过一丝一毫她眼中的情绪。 剔去她的仙骨,将她绑来魔界中这自己不知晓的地方,却又是一句话都不多言语,就要让让人将她重新送回两仪谷。 她席绾灯,把自己当做什么了?! 席绾灯没有丝毫的动作,不过抬着眼,静静地看着墨风禾那恼羞成怒的模样。 “大胆!!!”久之的神绪,终是在墨风禾拍那第二下桌子的时候回过,一个迈步,手中妖气狠狠流出,直直的袭向了墨风禾的后背。 席绾灯的视线则是一直看着墨风禾没有动,余光瞥看到久之的动作,单手抬起,示意久之收手。 眼眸惊了一瞬,久之自是会了席绾灯的意思,迅速收回了那即将触碰到墨风禾的妖气,脚步规矩地退开了一些。 “下去吧。”眸子依旧冷冷地看着墨风禾,席绾灯眉头轻轻一挑,吩咐的话音落了下来。 得了令,久之的视线略显焦灼地看了墨风禾一眼,末了,恭敬做礼:“是。” 旋即再无停顿,转身离开。 离开厅门的时候,久之心头斟酌了一瞬,还是反手,将那厅门关了起来。 厅内,瞬时间变得一片安静。 墨风禾依旧双手撑着案桌,眸中的恨意一览无遗,死死的盯着席绾灯,似是要将她看穿。 席绾灯反倒是变得气定神闲了起来,面色上一片淡然,除却那双黑色瞳仁中,依旧是浓烈的阴毒。 相视足足半晌的功夫,墨风禾的声音终是率先出口:“绑我入魔界前,你并不知晓是我,便是说,于你而言,我是有价值的。” 两仪谷中,太多大恶的事情,墨风禾不是没有看见过,几近每时每刻、两仪谷中的每个地方,皆是会有人死去。 墨风禾自然也格外清楚,若是再在两仪谷待下去,自己根本不知晓还能活多久。 在这席居的两日,墨风禾早就是做好了打算。 如今没了仙骨,仙界自然是回不去了,若是真的在这魔界待下去,好好修习妖术,倒也不失为一种法子。 眼眸里一阵失笑,凝神看了墨风禾一瞬,席绾灯缓缓站起了身子,视线高出墨风禾足足半个头,女子一声轻笑,万般轻娆的模样: “墨风禾,你慌了。” 笃定的话音带着热意,拂过墨风禾的面,席绾灯笑了笑,一片悠然的模样。 纵然在两仪谷有两个月的功夫,可墨风禾的磨练,终究是不够,不过一句话,便已是让席绾灯看了个通透。 话头一窒,墨风禾的身子也是随着席绾灯的起身而直了起来,步子下意识撤开了一步,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 “如今你没了仙骨,那仙界,已没了你的容身之地。” “两仪谷那样的地方,又只会把你吞地连渣都不剩。” “除了魔界,你还能去哪儿?” 脚下一步一步,缓缓从案桌后走出,直至墨风禾的身前,席绾灯浅黑色的唇略略一勾,笑意妖媚十足。 停顿了片刻,席绾灯似是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接着轻笑道:“没了你,我还可以挑旁人,你觉得你能有多少价值?” 一句反问悠悠然落下,席绾灯的身子越发靠近了墨风禾,冲着她,扬起一缕极为深意的笑。 寒凉和绝望,一瞬间将墨风禾的心头所包裹,先前所有的气势全数消散,女子的脚步不断向后退去,眸中,满满的都是惊恐。 看着墨风禾逐渐退开的脚步,席绾灯的心头倒是泛起了一丝莫名的玩味,脚步越发靠近了墨风禾,逼迫着她不断地向后退去,直至脚下一软,重重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身子前倾,双手一把按在了那椅子的扶手上,席绾灯将墨风禾锁死在了自己的手臂和那椅子间。 视线由高而下,紧紧地看向了墨风禾那双惊恐害怕的眸子,吐息如兰,浅浅的热意落在了墨风禾的面上。 “我好奇的是,你是怎么沦落到两仪谷的?” 袖中的双手死死紧扣在一起,墨风禾的眼泪早就是在眼中打着转,颤抖着,看着这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另一个模样的席绾灯,所有的镇定都是不复存在。 哭腔满满,墨风禾的声音颤抖地厉害,看着气势满满的席绾灯,愣了许久,这才落了声:“你……会留我吗……” “嗬。”一声轻笑出口,席绾灯眼底越发想要发笑,末了,撤开了脚步,目光移开,看向了厅门方向位置,“那便看,你的故事,精不精彩了。” —————————————— “阿絮,你当真不吃点东西?” 祝雅站在马车外头,一把撩起了车帘,向着里头探去一个肉嘟嘟的脑袋,冲着卫絮笑落了声。 卫絮正靠在软垫上侧躺着,闻声,睁开眼,看向了祝雅的方向,轻摇了摇头,轻落了话:“不了师姐,我有些困,想再多睡会儿。” 一日不到的功夫,四人所乘坐的马车已是行到了一处镇子模样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五章、酒酿糕 镇子不大,马车行上半个时辰便能整个逛下来。 几人也是觉得行了这一路有些许闷了,皆是提议下马车走走,顺带能吃上些东西。 卫絮却是因为先前同君怀闻那事,神绪一直紧绷着,以至于到了这一路的后半段,才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我给你带些好吃的回来?”见卫絮精神头不是很好,祝雅抿了抿唇,语调高高扬起。 唇角轻勾,低低笑了笑,卫絮清透的眸子看了祝雅一眼,末了,点了点头:“嗯,谢谢师姐。” “跟我说什么谢。马车已是被仙流封住了,你安心好好歇着。”冲着卫絮轻轻地摆了摆手,祝雅一个回身,已是松开自己所挑起的车帘,转身便要离开。 卫絮眼中水光清透,看着祝雅离开的方向,笑意不减,视线,却是在那车帘落下的最后一瞬,从那缝隙中,对上了君怀闻那极为惹眼的漆黑的眸子。 旋即,车帘落下,隔开了两人相望的视线。 “走吧,去看看有些什么好吃的……” 祝雅的声音格外轻快,而后渐渐远去,消散不见。 卫絮侧躺在软垫上,看着车帘的方向许久都没有动,终了,疲惫和困意终是袭上了她的身心,一双眸子缓缓地闭起,开始了安安心心的休憩。 知晓马车已是被仙气所封住,卫絮再没了丝毫的担忧,沉沉地睡了过去。 镇子并不大,居住的人也是很少,不过主道上,却是实实在在有不少的人在卖着些吃食。 祝雅走在最前头,视线四下打量着看着,寻着自己所想要吃的东西。 高楚全程未说话,不过规规矩矩地跟在了祝雅的身后,分外听话的样子。 君怀闻则是远远地跟着了两人,视线同时打量着看向了四周,但他看的却是一路上所卖的各式各样的仙器。 脚步在一个卖酒酿糕的摊子前停下,祝雅的眼眸刹那间亮了起来,视线看着热腾腾的糕点,一个侧过头,冲着离自己最近的高楚笑了起来:“酒酿糕!我都已是几百年没吃到了!” 高楚性子本就是慢热,没有料到祝雅师姐会回头同自己说话,愣了片刻后,格外无措地点了点头。 “三位上仙,要来点酒酿糕吗?我这酒酿糕,可是千年祖传~”卖酒酿糕的,是一个模样格外年轻的小神仙,一双眸里,是实实在在的真诚之意。 抬手将那盖在酒酿糕上的白纱布拿开,刹那间,极其浓烈的酒酿香气已然飘出。 祝雅嘴角的弧度深深勾起,视线里泛着光亮,看过那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酒酿糕,轻快的声音高高扬起:“给我包五块!” “好咧~” 卖糕点的小神仙口中应了声,手中动作也是不停,拿起了另一块干净的白纱布,开始往里头装那热气腾腾的酒酿糕。 君怀闻的身形依旧站在离摊位稍远的地方,单手背在身后,看着那小神仙装酒酿糕熟练的动作,旋即转过了视线,再次打量着看向了四周方向。 末了,收回视线,看着那个已是将酒酿糕都装好的小神仙,落了话:“这里,离墨府还有多远?” 询问的话语出口的一瞬,君怀闻的脚步略略上前,站到了高楚的身旁,先出手,将袖中的银子递了出去。 格外明显的是,君怀闻递出去的银子,分明是祝雅所买酒酿糕价格的好几倍。 听到墨府两个字,小神仙明显愣了一瞬,视线落下看到君怀闻手中的银子时,明显再次愣了一下。 余光瞥看了君怀闻一眼,祝雅伸出手,接过了那酒酿糕,笑着对那小神仙又道了一句:“小哥,我们此行正是要去往那墨府的。” 见买自己酒酿糕的上仙开口说了话,小神仙的思绪才缓缓地回过了一些,眉头轻蹙着,似是有些为难的模样。 君怀闻递出银子的手并未收回,看了一眼那小神仙,而后将银子放在摊位上,口中重重落了一句:“这些糕,我都要了。” 心头一惊,小神仙终是明白过来,这戴着面具的男子,才是气势最为沉厚的那一人,口中因为讶异而结巴了一瞬,小神仙看着那放在了摊位上的银子,终是略有些无奈地开了口: “几位上仙,不是小仙不说,是那墨府,近来对着方圆百里的神仙们,皆是有着不满,我们这些小神仙,根本不敢多言语啊!”说这话时,那小神仙的头低着,手中装酒酿糕的动作不停,将那热腾腾的糕点,全部装到了一个大的白纱布中。 “那墨府,发生什么事了?”疑问出口,祝雅小小的眸子里凝了光,看着小神仙的动作未移开。 哪知道,这一次,那小神仙竟是一句话都不肯再多说,将那所有的酒酿糕装到了篮子里头,一个抬手,瞬时递给了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高楚手上。 “额……”高楚本是一直安安静静听着几人对话的模样,突然多了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篮子在自己手中,他明显愣了一瞬。 “几位上仙,这酒酿糕也是卖完了,小仙也是要回去了,若是有缘,几位再来买小仙的酒酿糕哈~” 口中语速陡然加快,手中动作更是快到让祝雅和高楚震惊,不过几下的功夫,那小厮已然推着那个小小的摊子,走出了约莫半百步的模样。 君怀闻神色沉沉,视线敛着,余光瞥看了那小厮离开的背影一眼,旋即伸出了手,从那篮子中拿起了一块酒酿糕。 “文怀兄,你买这么多酒酿糕……” “唔……阻神鹅(做什么)……啊……” 视线看了看装糕点的篮子,又看了看君怀闻,高楚的话语才说到一半,口中的话音已然一片模糊。 君怀闻拿着酒酿糕的手早就是迅速抬起,一把将那酒酿糕塞到了高楚的口中。 “唔……?”眉头疑惑地皱起,高楚眼中一片茫然。 唇角泛起一丝极为浅薄的笑意,君怀闻挑眸问道:“好吃吗?” 眼睛眨好几下,高楚咬了咬口中的酒酿糕,片刻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告诉着君怀闻,这酒酿糕,确实好吃。 第一百四十六章、小戏弄 闻言,君怀闻嘴角的笑意陡然散开,眉头轻一动,大掌动作极为自然,一把从高楚手中将那装着酒酿糕的篮子拿过,而后一句话都未说,径直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眸子一下子睁大,高楚嘴里的酒酿糕还未完全咽下,愣愣地看着君怀闻离开的方向,下意识地开了口:“稳坏熊(文怀兄),你去……” “啪!”不等高楚的话说完,祝雅的手却是猛地一下拍在了高楚的肩头。 神绪一惊,高楚一个侧头,疑惑的眸子看向了祝雅。 祝雅没有说话,冲着高楚意味深长地呶了呶嘴,眉头高高一挑,一个反手,拉着高楚的衣袖,将他往远处拽去。 “唔嗯?丝姐(师姐)……?” 口中的酒酿糕依旧没有吃完,高楚脑海中一片混乱,最后再看了眼那远去的君怀闻,而后被祝雅给大力拖拽走远。 白袍垂于脚面,君怀闻的步子走得很是平稳,黑色的面具和白袍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比。 那个原本显得格外朴素、装着酒酿糕的篮子,被他提在手中,竟也是融入地极为融洽,未有丝毫的突兀。 一路走过,倒也是惹得这镇子上不少人纷纷投去了打量的视线。 很快,脚步便在马车前停下,单手轻轻扬起,一缕极为浅薄的黑色妖气从手中流转而出,径直流转向了马车方向。 很快,封住马车的那道无形仙流已然缓缓消散。 脚步在原地站了片刻,眼眸中的光四下散开,注意了一瞬四周的动静,旋即一个跃身,上了马车挑了车帘,入了内。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马车周遭,已然恢复了一片安静。 马车内,同样一片寂静。 卫絮侧躺在软垫上,身子略略蜷缩着,双手交叉在胸前,面色安然,一片熟睡的模样。 君怀闻坐在马车最靠门帘处的位置上,将手中的篮子放下,漆黑的眸子中掠过一道格外深邃的光,远远地看着那个蜷缩着睡着的女子,久久,没有动作。 视线落在卫絮那白皙温煦的睡颜上,君怀闻眸中的黑色愈发深邃了起来,末了,眸光逐渐移动,又一次落在了卫絮发髻中,那支腾着白色仙气的笛子上。 菱唇泛着一丝寒意,君怀闻垂了视线,看向了自己腰间所挂的那块木头上,半晌,再未多有动作。 酒酿糕包得极为严实,只有丝丝缕缕的热意往外散出,阵阵飘入了卫絮的鼻中,让她的神绪缓缓苏醒了过来。 眼睛依旧闭着,卫絮的鼻子却是下意识地用力嗅了嗅,向着那香气的方向探去了头。 见此景,君怀闻的嘴角不由自主泛起一缕笑意,看着女子那略显俏皮的动作,心头一时间生了玩味,出手将那包着酒酿糕的白纱布扯开,却是将那篮子,拿得又远了一些。 纱布被拿开,浓郁的酒酿香气瞬时飘出,惹得依旧闭着眼的卫絮鼻子越发用力地嗅了好几下,末了,眼睛一下睁开,口中更是带着惊喜笑意扬了一句:“酒酿!” 下一刻,眼眸陡然落入了君怀闻的眼中。 惊喜笑意,便生生僵在了嘴边,卫絮看着君怀闻足足有好一会儿,下一刻,变脸动作极为迅速,笑意瞬时消散,躺着的身子重新往里头缩了缩,眼眸敛下,口中低低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是你。” 眉眼舒展开,对于卫絮这样嫌弃的话,竟是没有恼怒,向来低沉醇厚的声音柔软落了一句:“买了些酒酿糕,起来吃点吧。” 耳旁被这磁性的声音所环绕,卫絮的心头略略紧了一瞬,下一刻,却是出手将那盖在身上的宽大袍子拉了拉,闷在了袍子中,一声不吭。 料到卫絮会是这样的反应,君怀闻眼底的笑意更甚,身子靠着软枕略略松懈下来,单手将那篮子往车门口方向推了推:“不吃,那我就扔了。” 话音刚落,君怀闻眼角余光已然瞥看到了卫絮那下意识紧锁起来的眉头以及那几不可见扯起的嘴角。 “可惜了,这热腾腾的酒酿糕。” 低沉的嗓音恍若暗夜中徐徐吹来的风拂过卫絮的耳畔,卫絮闭着眼,单手紧攥着自己的襟领口,低低闷声道了一句:“不吃,扔了吧!” 一耳听去,便能听出其中赌气的成分。 “嗬。”一声醇厚的低笑,君怀闻眸中越发翻涌起了打趣的光,“好,絮儿说扔掉便扔掉。” 言语落下,手中动作没有犹豫,径直将那篮子推到了车门帘边,下一瞬,就要被推出马车内。 “咕……咕……” 一道极为清晰的声音,便是此刻,极为不适时宜地在马车内响了起来。 寂静的马车中,纵然卫絮的身子已然完全蜷缩了起来,可还是无法掩盖掉那太过于清晰的肚子叫的声响。 君怀闻手中动作一停,笑意终是没有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闷头在白袍中的卫絮面色陡然一热,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方向,单手重重揉了揉肚子,心头恨恨道了一句:什么时候叫不好!偏偏这个时候! 余光轻瞥看过卫絮的方向,看着女子整个身子皆是埋入了宽大的袍子中,君怀闻的眉头轻轻一动,大掌一个扬起,那装着酒酿糕的篮子,已然瞬时被他拿了回来。 “还热着,起来吃点吧。” 这一次,君怀闻的声音明显沉稳了许多。 卫絮的身子依旧缩在那白色衣袍中,不吭声,也没有动作。 半晌,见女子不出声,君怀闻转过眼,看向来女子那只露出的半个头,沉了片刻:“絮儿?” 依旧,未有声响。 眼底一阵精光闪过,君怀闻看了看自己已是拿在手上的一块糕点,无奈的声音落下:“本还打听了一些墨府的消息,既然你睡了,那便……” “等等!”不等君怀闻的话说完,卫絮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到一般,一个跃身而起,冲着马车车门方向喊道。 下一刻,却是极为尴尬地对上了君怀闻那双满是深邃打趣的眼。 以及,看见了君怀闻手中已然拿到了自己面前的那块酒酿糕。 第一百四十七章、反驳 面上带着浅笑,便是君怀闻自己都未意识到,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柔软了多少。 双手撑着软垫做起来,卫絮看着君怀闻拿着递到了自己面前还腾着热气的酒酿糕,顿住了片刻,旋即一个抬手,一把从君怀闻的手中将那酒酿糕拿了过去,二话没说径直送到了口中。 满口浓郁的酒酿香气,伴随着糕点的松软,在卫絮的口中铺散开来,醇香和软糯瞬时包裹了卫絮的舌尖。 眼中的光亮陡然而起,卫絮自然而然地抬起头,冲着君怀闻重重地点了点。 君怀闻并未说话,不过静看着卫絮的模样,眼中光亮玩味十足。 吃了热腾腾的糕点,卫絮的身子和思绪皆是活络了起来,从软枕上坐了起来,眉眼间灵气十足,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将那篮子拖到了自己的面前,重又拿了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对君怀闻问了话: “你刚刚说,打听到关于墨府的消息了?” 将那宽大白袍披到了身上,卫絮嚼着口中的酒酿糕,疑惑的视线投看向了君怀闻。 君怀闻的面色,略显沉寂了下来,眉眼轻轻一动,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袖口,顺手整理妥当:“不太好。” 拿着酒酿糕的手猛地一顿,卫絮的身子瞬时倾斜向了君怀闻的方向,眉头紧锁着:“什么不太好?!” “自然,是墨府。” “墨府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卫絮心头担心得紧,不管不顾,一把将那酒酿糕重新扔回了篮子中,下意识地再次凑近了君怀闻的方向。 女子身上恍若清水幽兰一般的香气,因为靠近的缘故,同君怀闻身上的千沉香相交融,流入了君怀闻的鼻中,深邃却又幽幽。 君怀闻本就是清寒的眸子略略垂下,看向了女子那双焦急的眼,片刻后,稳稳落了声:“这里距离墨府,该是还要行上一天的时间。” 眉头蹙着,卫絮并未多言语,不过静静听着君怀闻接下去说的话。 “这般远的距离,可这镇子上的人,却是对那墨府有着明显的忌惮。” “怎么会?墨家老爷虽说为人刻薄自私了些,可是对于这仙界中各处的关系,皆是求和不求裂。” “怎么可能会为难这仙界中别的府邸,更不用说距离墨府还有足足一天路程的这里了!” 开口便是反驳,卫絮自己都未料到,在听到君怀闻说那些话后,自己第一反应,竟是去反驳。 薄唇微抿,君怀闻静静地看着卫絮,没有说话。 原本还较为轻松的气氛,一瞬间,已然缓缓沉寂了下来。 卫絮的眸中,是一些难以捉摸的情绪,望着君怀闻良久,才是缓缓收回了视线,眸子垂下,看着自己身下坐着的软垫,袖中的手缓缓攥紧。 瞳仁泛起了一丝寒凉,看着垂着视线的女子,君怀闻的眸子又一次落在了女子发髻中的笛子上。 片刻后,君怀闻张了口,似是想说些什么。 马车外,祝雅的声音格外轻快地传了进来:“阿絮~我们回来了~” 伴随着声音一道入内的,是祝雅和高楚的身形。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马车,手中皆是拿着了由油纸包好的吃食。 君怀闻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动也未动,他的右手边,是装着酒酿糕的篮子,篮子的右边,则是垂着视线,神色略显低落的卫絮。 气氛,沉沉一片。 祝雅笑意满满的眼在看到马车内的情状后,顿时凝了光,先是看了卫絮一眼,而后又望向了那闭口不言的君怀闻。 神色上一片平静,看见祝雅投看向自己的视线,君怀闻反倒是格外坦然,迎上了她打量自己的视线。 祝雅小小的眼睛里明显有着对君怀闻的不满,一个回手将手中的吃食塞到了高楚的怀中,身形一个转过,祝雅已然坐在了卫絮的身旁。 “阿絮,怎么?不舒服吗?”关切的话音出口,祝雅一把抓住了卫絮的衣袖。 眼眸顿时抬起,墨发随着卫絮的动作也是轻轻扬起了一些,卫絮重重地抿了抿自己的薄唇,神色中更是万般的笃定:“师姐,我们上路吧。” 拉着卫絮的手松了一瞬的劲,祝雅看着卫絮那双看似笃然,实则分外焦急的眸子,顿住了片刻,再一个转眼,清扬婉转的声音带着些许力道落了下来: “启程!” 得了令,仙驹很快便有了反应,前蹄一个高扬,迅速向着镇子外的方向奔去。 高楚本是弯着腰跟着祝雅一道入的马车,身子还未坐下,不过短短的瞬间,马车已然快速奔了起来。 脚步丝毫未站稳,随着马车的迅速行走,高楚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身子重重地向前冲去,再没有停顿,双膝狠狠地便跪了下去。 跪在了马车正中央的位置,发出了极为清晰的声响。 “高楚!你做什么呢?”祝雅的声音带着埋怨和不满,厉厉出口。 “师姐……我……这个……是马车……” 马车越行越远,车上的声音,也是渐渐地远去消散,再听不见。 —————————————— 手中握着茶壶,缠绕着玉蝉璎珞手环的手腕轻轻一个抖动,清透的茶水从壶嘴中流出,准确无误地流入了茶盏中。 席绾灯的面色上一片阴寒妖娆,看着那腾着热意的茶水,涂抹着浓艳红色蔻丹的手缓缓拂过那茶盏,而后端了起来,送到了自己的口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坐在她对面的,是充斥恼怒、愤恨和惊恐情绪的墨风禾。垂在案桌下方的手死死地攥紧在了一起,眼眸死死地盯住了席绾灯的动作没有移开。 “这么说,你是想打败你的那个好姐妹咯?”温烫的茶水入喉,席绾灯很是轻缓地将手中空了的茶盏放下,冲着对面的墨风禾勾起一个浓厚的邪笑。 除却她心仪于司马言这件事她未提及,墨风禾已是几近将所有的事情告知了席绾灯。 她十分清楚,如今的她,已然没有了任何的退路,除却面前这个自己曾经一度极为害怕的女子,她再没有了任何的依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心绪沉下,墨风禾的眼底也是逐渐旋起重光,阴寒地落了话。 第一百四十八章、凌迟泉 直至此刻,墨风禾的心头,纵然满满的皆是对于卫絮的恨意,可是心底最深处,依旧有着对于卫絮的一份情谊。 眉眼重重一眨,席绾灯笑容里的邪魅愈发浓郁了起来:“若是,那我们便是同一路的人。” “但若不是,我又何必帮一个跟我没有丝毫关系的人?” 反问悠悠然出口,已全然不似在长恨阁那般有所收敛,席绾灯气势全开,手中握着那空茶盏没有松开,松松地把住那茶盏,模样,分外自在。 话头顿住,墨风禾的眸光略显黯然下来,虽依旧看着席绾灯,但神色上,明显有了一丝犹豫。 不过一眼,席绾灯便看出来了墨风禾的心绪,黑唇抿了抿:“若不是因为卫絮,你恐怕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般模样吧?” 针刺一般的话音,狠狠地扎在了墨风禾的心头,扎在了心上那道越发扩大,散发着名为憎恨的缝隙上。 这一次,足足停顿了有半晌的功夫,墨风禾望着席绾灯的视线这才缓缓地重新聚了光,心绪完全沉下,看着自己对面极为自在模样的席绾灯:“我倒是好奇,卫絮,又是哪里惹到你了?” “嗬嗬。”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席绾灯的黑唇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墨风禾,你究竟有没有脑子?” 羞辱的话音字字清晰,落入了墨风禾的耳中,案桌下的手已然越发用力扣在了一起,墨风禾死死地看着席绾灯没有移开眼。 “我是魔界之人,仙界中人于我而言,自然皆是敌人。” “这一点,在你剔除仙骨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了。” 放下手中的茶盏,席绾灯抬起了手,垂了眼,看向了自己指头上那艳红的蔻丹,耐心已然一点一点被消磨殆尽。 末了,抬了右手,细细地摸了摸左手食指上的蔻丹,声音越显慵懒:“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在这跟你继续耗下去,若是没有想好,那便请你,重新回去那两仪谷。” 两仪谷三字一入耳,墨风禾的心头已然重重地沉了下去,看着席绾灯许久,一瞬间,眼前浮现而上的,是卫絮那万般灿烂的笑颜。 “风禾。” “风禾~” “风禾!” “风禾……” 沉着冷静的卫絮,俏皮灵动的卫絮,关切自己的卫絮,以及,对自己抱以歉意的卫絮。 短短几瞬,卫絮所有的模样,皆是在墨风禾的眼前滑过。 终了,墨风禾重重地咬了咬自己的唇,眼眸一个转过,再看向席绾灯时,已然一片阴沉:“好,我决定好了。” 摩挲着蔻丹的手陡然一顿,席绾灯抬了眼,妖媚地看向了墨风禾。 “我要在魔界待下去。” 墨风禾的话说得极为笃定,一字一字,分外清晰。 本就妖媚的笑意愈发浓烈,眉头重重一挑,手中翻腾出一缕妖气,席绾灯将那茶盏重新把在了手中,眼眸轻挑一转,清脆的声音高扬而落: “久之,带她去凌迟泉。” 一直候在厅外的久之声音很快落下:“是。” 本以为一切都已是说好,在听到席绾灯那慵懒却又阴寒的话音后,墨风禾身形陡然站了起来,高扬的声音里是满满的质问:“凌迟泉是什么地方?!” 便是听名字,墨风禾都知晓,那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抬起眼,看了一瞬墨风禾,席绾灯的耐心已然快要消失:“既然要在魔界待下去,自然要在你身上做些印记,谁能保,你哪天不变心后悔,想要脱离这魔界呢?” 羞辱感愈发浓烈,墨风禾站在案桌前,看着依旧坐着未动的席绾灯,那无法抑制的愤恨重重出口:“我现在已是没了仙骨!你还不信我?!” “你去了,我便信你。”面色上早就是没了笑意,冷冷地看着墨风禾,席绾灯手中的妖气陡然泛起,将手中的茶盏包裹住,眨眼炸裂,碎成了粉末,飘在了空气中。 “家主。”外头,极为适时地传来了另一个男子的声响,“凤鸣姑姑来访。” 冰寒的眼眸一个转过,投看向了那紧闭着的厅门,末了,最后再看了一眼那满面羞怒的墨风禾,扬声落道:“请来前厅。” “久之,把她带去凌迟泉。” 两句吩咐落下,厅门打开,久之入内,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走到了墨风禾的身旁,伸手扬起,示意她跟着自己一道。 “席绾灯,你……” “今日过后,你再没有资格唤我的名讳,要称呼我,家、主。” “记住了吗?” 寒意十足的话音从席绾灯的口中一字一字吐出,女子眉头重重一沉,手中的妖气阵阵腾转。 “走吧。”不等墨风禾再开口说些什么,久之先落了声,手静静地扬起在空中,等着墨风禾动步。 纵然此时此刻,墨风禾站着,席绾灯坐着,可墨风禾却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席绾灯所散发出的冷傲气势,那将自己生生压下的气势。 神色陡然恍惚了起来,这个几个月前还同自己一道在长恨阁东殿的女子,如今,竟是成了自己的,家主? 一时间,似是有什么东西从墨风禾的心头滑过,却又是被她生生错过。 眼眸终是完全黯下,一直紧攥着的手缓缓松开,墨风禾转了身,已然抬步要离去。 刹那间,一道疑惑从心头升腾而起,墨风禾迈出的步子停住了一瞬,而后一个转身,视线直直地看向了垂下了视线的席绾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长恨阁?” 墨风禾终是发现了问题所在,席绾灯既是魔界中人,且视仙界之人为敌人,又为何,会去那长恨阁修习? 垂下的头再未抬起,席绾灯已是打开了手中那本先前从书架上取下的册本,音调低寒不已:“日后,你自会知晓的。” 而后再无言语,墨风禾愣愣地望着席绾灯,竟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久之的神色早就是沉下了许多,对着女子再无好言好语:“还不快走!” 随后手中一个用力,重重地推了墨风禾的后背一下,使得女子脚下一个踉跄,旋即向着厅门方向走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到了 步子迈出厅门的一瞬,墨风禾的眼已然对上了那迎面走来的女子眼眸。 女子一身火红的衣袍,长发束起半绺,全数散在了身后,左侧面庞上,是一面木制的深色面具。 脚步略显匆忙,凤鸣丝毫未注意到那从厅内走出的墨风禾,身形带风,径直往厅内而去。 身形从凤鸣的身旁错过,墨风禾神色顿时凝住,那一身火红衣袍的女子,气势极为不凡,虽说同是魔界中人,却是同那席绾灯又有着极大的不同。 转过眼,墨风禾向着主厅内方向看去,似是想要在看上一眼那气息极为沉稳的女子,转身的一瞬,却是只看到了那缓缓关上的厅门。 为何,看那女子,竟是有着一丝浅浅的熟悉之感? 不等墨风禾完完全全想个明白,她身侧的久之便狠狠落了声:“看什么?!还不快走!” 对这女子早就是极为不满,久之虽不明白为何家主会在知晓这女子是先前同她一样是在仙界长恨阁修习的人,却还是选择了留下她,但久之清楚的却是,今日过后,自己便要教这女子,席居的规矩了。 “吱呀——”一声,厅门重新关上,厅内的声音,再听不见。 墨风禾抿了抿唇,最后看了一眼这席居的主厅,而后转过身,迈步离开。 她并未料到的是,今日是她第一次来这席居的主厅,却也是,最后一次。 —————————————— 马车行得飞快,比第一日的时候足足快上了两番都不止,纵然行得极快,马车内,却是依旧极为平稳。 天色逐渐暗下,祝雅和高楚已然又一次沉沉睡了过去。 卫絮坐在靠窗的位置,车窗帘早就是卷起,女子单手撑着头,视线一片清冷,投看向了外头那泛着深深蓝色的天空,许久,眼眸才会浅浅地眨动一次。 君怀闻坐在卫絮的对面位置,双手抱臂,头略略垂下,漆黑的面具下,是一双同样漆黑的眸子。 眸色未有任何的遮掩,静静地看着卫絮对着自己的侧脸,气息一片沉稳。 眼中光亮早就是黯然了不少,卫絮安静地看着外头的那越发浓厚沉沉的天空颜色,末了,许久未有变化的神色上,眉头终是缓缓一皱,旋即,撑着头的手收起,头缓缓低下,靠在了车壁上。 风禾…… 心头轻念了一声墨风禾的姓名,卫絮格外轻微地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很轻,似是从心尖流出一般,流到君怀闻的耳中时,只余留下了那叹息的尾调。 暗色的天空中,是格外浓烈的深邃蓝色,光亮透着些许的寒凉,从窗口投入,正正巧落在了卫絮的身上,也正正巧,凝在了她发中的玉骨笛上。 眼眸越发深邃了一瞬,男子瞥看过女子的面庞,半晌后,低沉醇厚的嗓音落下:“明日就能到了。” 君怀闻难得认认真真地落了话而没有带着戏弄,卫絮的身子没有动,似是完全没有听到君怀闻的话,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女子的视线才缓缓转过,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 夜色中,一双眸子透着极为干净的光,看着君怀闻足足有半刻的功夫,卫絮的声音很轻很轻地落了下来:“文怀。” “嗯。”男子抬眼,直看向卫絮。 “若是比试那日,我赢了你,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是不是,比试替代的事情就不会被发现。 是不是,风禾就不会被逐出长恨阁。 是不是,自己就不会再这般,每夜都无法沉沉入睡。 黑眸中一片深沉,男子松开了抱臂的双手,单手抚上了自己腰间挂着的那木块,声音低沉却同样清晰:“我不会让你赢的。” 直白却也是简单的几个字,我不会让你赢的。 直直地刺入了卫絮的心头,刺得她心头生疼。 愣着神绪看了君怀闻许久,卫絮的笑意反倒是舒展开来,且渐渐泛起一丝自嘲:“也是,你仙力比我高出太多,我自是无法赢你的。” 而后,再无声响。 埋头入双膝中,闭了眼,卫絮整个身子靠在了车壁上,已然要沉沉入睡的模样。 自始至终,君怀闻的神色没有波澜,静静地看着卫絮又好一会儿,而后抬了眼,看向了卫絮身旁,那大开着的车窗口。 摸着木块的手中很快便扬起了一缕妖气,飞向了车窗口的位置,一个无声用力,车窗已然关上。 隔开了那深夜的寒凉,同时刻,也隔开了那一片薄凉的夜色。 一夜沉寂,三人熟睡,一人清醒。 直至天色大亮,君怀闻的思绪皆是保持着一片清醒。 卫絮不知晓的是,坐在对面的那个男子,看着自己,竟是看了整整一夜的时间。 率先醒来的,是高楚。 眸子中还不甚清醒,高楚睁了眼,似是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自己所在是何处,眼睛又眨巴了好几下,看到了自己趴着的那个小小的软枕,这才猛地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愣在原处许久,直至对上了君怀闻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文怀兄?”一夜睡眠,出口的言语是满满的沙哑,高楚看着君怀闻落了声。 看了高楚一眼,君怀闻的头深深地点了点,并未说话。 抬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思绪这才缓缓地回到了高楚的脑海中,再看过身旁两个睡得正熟的女子,斟酌了片刻,高楚起了身,坐到了君怀闻的身旁,压低声音道了一句:“文怀兄,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啊?” 明显对这刚醒就来同自己说话的高楚有着嫌弃,君怀闻深深看了他一眼,撇开了视线,并未开口说话。 “文怀兄?”没有听到应声,高楚皱着眉头,再次靠近了君怀闻。 眉头微微一蹙,君怀闻眼眸一个沉下,再次瞥看了高楚一眼,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情绪:“到了。” 高楚本就是一直看着君怀闻,盼着他能应自己一句,却是在听到君怀闻出口的这句话后,又是愣住了。 “到……了……?” 消化了许久,高楚这才想起要向外看去才是,一个转手,掀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扇车窗帘。 光亮大起,大片大片,恍若清透天光一般,铺涌着入了高楚的眼。 第一百五十章、护你 马车外,光亮大起,一瞬间翻涌入高楚的眼中,适应了好一阵,高楚这才看清了外头的模样。 仙气已然不若来时一路那浓郁的模样,不过清清透透地散着,再往远处看去,视线中约莫一里远的地方,一处略显恢弘的宅邸,已然出现在了高楚的眼中。 宅邸通体古色古香,青砖白瓦,木色缭缭。 高楚眼里一片惊诧,看着那气势满满的府邸,末了,视线落在了那笔走龙蛇一般的黑色两字上———— 墨府。 字眼入眼,高楚更是不由自主低声赞叹了一句:“这就是墨府啊!” 君怀闻的身子动也未动,静静地坐着,余光瞥看了高楚一眼,旋即快速收回,没有应声。 见识过长恨阁的恢弘磅礴,这墨府自然是算不上什么,高楚惊叹的是,一个府邸,竟是能够建成如此模样,自当是赞叹不已。 最后再深深地看过那墨府一眼,高楚收回视线,将那窗帘重新放下,回了眼,望向了君怀闻:“文怀兄,我们怎么不进去?” 疑惑问出口,高楚的话音里是深深切切的请教之意。 君怀闻的嘴角,已然隐隐有了些抽搐地意味,眼眸格外森寒地看了高楚一眼,冰寒的声音落下:“没看见吗?” 神绪愣住,高楚的眼睛眨巴了好几下,略显尴尬地重新向马车外头看了几眼,而后小心翼翼地落了声:“看见什么……”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君怀闻的心头,直教他脑仁生疼,末了,一个回眼,狠狠地瞪看向了高楚:“没看到还有人在睡觉吗?” 语气里,是满满的不争之意。 高楚的眼眸本还投看着外头的方向,直至听到了君怀闻那深深寒意的一句话,这才尴尬地回了头,讪讪地笑了笑,看向了依旧睡着的两个女子,末了,垂了头,不再说话。 整整,又是一个时辰的光景。 便是高楚头不停地点着,眼见着又一次要睡着的时候,卫絮,醒了过来。 双眼略显朦胧,卫絮抬手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盖在自己身上的白色衣袍,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男子的眼低垂着,并未看着卫絮。 反倒是高楚,听到了声响后,看向了她,旋即扬起了笑意,轻轻地唤了一声:“你醒了!” 高楚的声音并不高,却是同时刻,将那一直睡着的祝雅给唤醒了。 对着高楚的方向点了点头,卫絮的视线却是依旧下意识地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而后又一次深深地看过了身上所盖着的白色衣袍,久久未有动作。 昨夜,男子低沉的话语似是又一次萦绕在了她的耳畔。 “到哪里了?”祝雅揉着依旧不甚清醒的眸子,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腔。 高楚的话头停顿了一瞬,旋即声音高扬而落,似是带着浓厚的欣喜一般:“师姐,我们已经到了!” 揉着眼睛的动作顿时停住,祝雅顿时抬了眼,先是看了一眼一直未说话的卫絮,而后才看向了高楚:“到了?” 声音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是呀!到了!”高楚的声音格外轻快,一个回手,将靠近自己的那扇窗户的窗帘掀起。 瞬时间,大片的光亮铺涌入了马车内,入了卫絮和祝雅的眼。 墨府二字,便那般毫无预兆地直直地映入了卫絮的眼中。 心头生生疼了一瞬,卫絮的眼眸凝了光,看着墨府两个字,许久都未有动作。 祝雅则是在看到墨府两字的一瞬,身形顿时往那窗口处凑去,末了,一个回头:“阿絮,是这里吗?” 心头上却是感叹着,这长恨阁的车马果真上乘至极,行走或是停下,竟是都这般平稳,他们坐在里头,竟是都未感觉到车马早就是停了下来 回眼看向卫絮,祝雅的面上是浅浅的疑惑,一个回眸,却是在看到卫絮那抿唇不说话的模样时,心陡然沉下。 马车内,足足片刻的时间,一片安静。 直至君怀闻的声音率先出口:“下车吧。” 说这话时,君怀闻一直垂着的眼终是抬起,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感觉到男子看向自己的眸光,卫絮同样抬了眼,望入了君怀闻漆黑的眸子里。 祝雅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含糊,一个出手将自己的包袱拿过,背在了身后,而后不管不顾,一把拎着高楚的后衣领,径直往马车外而去。 “诶诶……师姐……我的包袱……”高楚被祝雅的动作一惊,双手胡乱地舞了舞,终是在被拖出马车的最后一瞬,抓住了自己的包袱。 车窗帘落下,隔开了卫絮看向墨府的视线,也隔开了她那一瞬间紧张的情绪。 君怀闻坐在她的对面,将女子眼中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双手抱臂,眼眸重重一睨:“说要来此处的是你,如今真的到了,你却是怕了?” 心绪被君怀闻说中,卫絮的眼中光亮一滞,抿了抿唇,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 只是那反驳的声音,太过于低声,以至于说到最后一字时,卫絮自己都有些失了声。 唇边扬起一缕邪笑,君怀闻的动作极快,脚步一动,身子一个前倾,已然覆到了卫絮的身前,单手抬起,一把握住了卫絮那纤瘦的手腕,旋即径直往马车外带去。 “文怀!你做什么?”卫絮一惊,声音低低脱口而出。 “怕什么。我护着你。” 君怀闻的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低沉醇厚,细细听去,似是还带着了缕浅浅的笑意。 被君怀闻所说的话惊到,卫絮本还略有些挣扎的动作顿时消散,任由君怀闻将自己带出了马车。 我护着你。 四个字恍若一道光亮,重重地坠入了卫絮的心头。 女子跟在君怀闻的身后,看着他拉着自己的大掌,看着他那带着半面面具的侧脸,一时间,竟是恍惚了思绪。 祝雅和高楚早就是等在了马车外头不远处,看到两人下了马车,且是牵着手的模样,祝雅的眼底明显略过一道极为深邃的笑意。 高楚则是愣愣地看着那两人,慢了足足一拍,才是注意到两人拉着的手。 第一百五十一章、杀意 直至走到了祝雅和高楚的面前,卫絮这才回过了神,意识到了此刻和君怀闻之间极为不妥的动作,眉头轻皱,手腕一个浅用力,未费多大力气,便从君怀闻的手中挣脱开来。 脚下步子加快,卫絮很快便走到了祝雅的身旁站定。 祝雅眼中含笑,看着卫絮的反应,全当她是因为害羞才如此,并未有多想,对着君怀闻点了点头。 再一个回手,拉住了卫絮:“阿絮,这里是你……以前的家,你去敲门,更为合适。” 这一路上的嬉笑也好,沉默也罢,如今到了这墨府前,自然是到了做正事的时候了。 随着祝雅的声音落下,三个人的视线,皆是凝在了卫絮的身上。 卫絮的头略略低垂着,谁也未看。 片刻后,一个抬眼,却是直直地看向了那大门紧闭的墨府方向。 这里,她待了足足有八十年的地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是她曾经坐着喜轿离开的地方。 眼眸重重闭了一瞬,随后迈开脚步,卫絮向着墨府门前阶上而去。 她的身后,是并排而站的三人。 三人的视线中泛着不同情绪的光亮,却是都凝在了远处那个女子的身上。 “叩叩叩————” 单手把住那门环许久,卫絮才抬了手腕,不重不缓的敲门声,沉沉落下。 敲门声落下不过才短短眨眼的功夫,门内,已然传来了一道男子的声音:“什么人?” 声音里,格外明显能听出其中的警惕之意。 卫絮轻握着门环的手顿了一瞬,这个声音,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一时间,卫絮并未应声。 很快,一缕仙气已然从那门缝中缓缓飘出,同时刻落下的,是一句更为清晰的询问:“什么人?!” 眼眸重重地眨了眨,卫絮松开了手,脚步撤开,退到了阶上中间位置,抿了抿唇,而后扬起了头,看着那墨府高大的府门,而后,声音清晰不已,一字一字落下: “我,卫絮。” 声音同样伴着了一缕仙气,从那门缝中流转着飘入了府内。 旋即,再没了声响,先前那道询问的声音早就是消失地一干二净,再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卫絮站在原地,脚步丝毫未动,神色上一片平静,看着墨府门的方向,心头上格外清楚,下一瞬会发生什么。 看着那没了动静的墨府,祝雅一个皱眉,脚步瞬时就要上前。 君怀闻神色不变,余光注意到祝雅的动作,声音沉沉了落下:“再等等。” 脚步应声而顿,祝雅侧过面庞,向着君怀闻投去了不解的视线。 下一刻,祝雅已然明白了君怀闻的意思。 因为那墨府的门,竟是轰然大开,门内翻涌而出的,是浓烈不已的棕色仙流。 仙流太过于浓郁,以至于远处的三人,第一瞬间,并未看见人影。 卫絮,却是再清楚不已。 这棕色的仙流,在墨家,唯有墨家家主,墨堃所有。 “卫絮!你还胆敢回来!!!”沉厚浓烈的声音恍若狮吼一般,响彻在了这墨府上方的一片天空。 眼眸中一片了然,卫絮冷冷地看着那从棕色仙气中走出来的男子,以及,跟在他身后同出的一干人等。 为首的,自然是卫絮再熟悉不过的,墨堃。 唇角的冷笑,生生泛出了寒意。卫絮的眸子快速看过那一干人,心绪却是重重沉下了不少,人群中,没有风禾。 随着人群从那棕色仙流中显现,墨堃的面上带着浓烈的狠意,死死地盯住了那站在门前阶上的卫絮,周身仙流大起,攻击性十足。 “卫絮,你这个逆子!你竟还敢回来!!!” “看我不要了你的命!!!” 滔天的愤恨和怒意充斥着墨堃的心,风禾离开家,已然是足足有了两月的时间,墨府动用了一切可能的关系,去寻墨风禾的下落,却是不得而终。 墨堃夫妇终是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女儿,真的离开了仙界这样一个事实。 而这一切的一切,他们全数都归咎在了卫絮的身上。 随着那声怒吼出口,墨堃手中的仙流没有任何的停顿,凝成了一道浓烈的光亮,带着十足的杀意,狠狠向着卫絮的方向袭击而去。 卫絮则是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墨堃说的话,静静地看着他那张因为怒火而扭曲的面庞。 蓝色的仙流自然而然从她的体内涌出,瞬时将她整个人所包笼,护在了其中。 君怀闻的视线,则是在蓝色仙流涌出的一瞬,下意识地看向了女子发中的那笛子上。 “轰隆————” 仙流撞击仙罩,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卫絮立于仙罩中,面色未起任何的波澜,看着墨堃那万般扭曲可怖的脸,声音清晰落下: “风禾在哪里。” 纵使这两股仙流撞击发出了剧烈的声响,可卫絮的声音看,依旧伴着仙流,格外清晰地落在了那从墨府中出来的众人耳中。 “风禾在哪里。” 同样的话语,卫絮问出了第二遍。 但其中的寒意,已然浓烈泛上。 “卫絮……卫絮!!!我杀了你!!!杀了你!!!” 下一刻,墨家夫人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哭腔和杀意,高高扬起。 卫絮看见,一道她格外熟悉的金色仙流包裹着一个人形,快速地向着自己冲来。 蓝色仙罩依旧抵挡着墨堃的仙流攻击,卫絮的眼,却是在看到那金色的仙气后,呼吸窒住,久久未移开视线,声音格外轻微地喃了一句:“风禾……” 君怀闻的心头陡然一沉,眼眸中的黑色瞬时浓郁,看着女子那略显单薄的背影,加之她口中低声唤的那一句,他知晓,卫絮,分明是将那墨家夫人错看作了墨风禾! 眨眼的功夫,墨家夫人的身形已然到了卫絮的身前,带着金色仙流的手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径直穿过了那蓝色仙罩,袭向了我卫絮的左胸口位置。 情况入眼,远处的祝雅心头大惊,口中高声喊出口:“阿絮!!!” 担忧翻涌,不等祝雅反应过来出手,她已然感觉到身旁一道灰色的仙流飘起,迅速向着卫絮的方向飞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煞星 电光火石间,灰色的仙气已然瞬时落在了卫絮的身旁,没有一个人看见,那灰色的仙流中一道快到好似残影一般的人,猛然出手,狠狠地袭向了墨府夫人攻击向卫絮的手。 “啊!!!” 众人皆是眼都未来得及眨动一瞬,便已然听到了墨家夫人发出的痛苦尖叫! 目眦尽裂,墨堃眸子中满是滔天的怒火,看着在那道灰色仙流出现后万般痛苦的自己的夫人,身子早已是因为怒意而泛起了重重的颤抖,一声咆哮狠狠出口,墨堃手中的棕色仙流越发浑厚带着杀意向卫絮袭去。 “去死吧!卫絮!!!” 灰色仙流中,君怀闻单手送出一股几不可见的妖气,重重地缠绕上了墨家夫人的手,灼烫的气息几近将墨家夫人的整个手所烧伤。 整个动作极为流畅,没有丝毫的慌乱之意,视线略略低下,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似是完全没了神绪一般的卫絮,君怀闻的声音低沉不已: “看清楚了吗?” 字字清晰,却是只传入了卫絮的耳中。 蓝色的仙罩依旧笼着卫絮,但不同的是,此时此刻,君怀闻的灰色仙流已是笼在了最外层,将两人同时护在了其中。 卫絮依旧静静地站着,一双眸子黯然无光,透过那仙罩,看向了外头那工攻击着自己和文怀的、面目狰狞的墨堃夫妇二人。 “看清楚眼前是什么人了吗?看清楚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吗?” 君怀闻侧着的视线淡淡然落在了女子的身上,沉稳平静的话语出口,单手中的仙流依旧格外轻松地抵挡着外界的攻击。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小丫头,便是到了此时,心头都还有着恻隐之意。 “卫絮!!!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还我女儿!!!” “你这个白眼狼!!!你这个煞星!!!” 仙界外头,墨堃夫妇二人的话音不堪入耳,咒骂,侮辱,每一个字都带着足够浓烈的恨意,似是下一瞬就要将卫絮碎尸万段。 卫絮早就是出了神,面色上一片黯然,墨堃夫妇两人谩骂的嘴脸依旧没有停下,可那声音,却是逐渐恍惚了起来,直至卫絮再听不见。 漆黑的眸子陡然凝了重光,君怀闻的嘴角略略扯出一丝寒意,再转过眼时,已然没有了要同墨堃夫妇纠缠下去的意思,一缕妖气送入那灰色的仙流中。 陡然间,光芒四起,灼目刺眼,瞬时间便将墨堃夫妇二人的仙流所吞噬。 仙罩中,君怀闻大掌猛然一出,一把从卫絮的身后绕过,搂住了女子纤细的腰肢。 下一瞬身子腾了空,带着卫絮一道,离开了墨府门前阶上的范围。 两方仙流,均是同时刻消散。 不同的是,阶上的墨堃夫妇二人,被君怀闻的仙流反噬了不少,身子几个踉跄,向着后方跌去,若不是被墨府的下仙扶着,怕早就是跌坐在地上了。 随着灰色仙流的散开,搂抱着卫絮君怀闻也是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远处,祝雅和高楚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快速跑到了两人的身旁。 看了一眼那远处的墨府众人,祝雅的眼中滑过一丝重重的狠意,而后快速收回,拉住了卫絮的手臂:“阿絮,你怎么样?” 有君怀闻所护,祝雅自是不担心卫絮是否受了伤,她担心的,是卫絮的心绪。 拉住卫絮的一瞬间,祝雅已然明显感觉到了女子情绪的不对劲。 不等听到卫絮的话音响起,祝雅一个眼刀狠狠地向着墨府门前那群人投看而去。 “你们还是不是人?!”祝雅虽平日里脾气好,可对于大是大非,向来都是爱憎分明,此刻看到那气焰极为嚣张的墨府中人,恼意顿时而起。 也是同一时刻,明白了为何,墨风禾会是那样心头摆满了小心思的人。 被身后的下仙扶着重新站定,墨堃的脸上是阴毒不已的神色,一一看过阶下所站的那四人,末了,唇角勾起一丝重重嘲弄的笑意:“如今在那长恨阁长本事了?都是敢带着人杀回家里了!” 一把重重甩开了扶着自己的下仙,墨堃丝毫未去看那双手受了伤的自己的夫人,反倒是一步一步,从那阶下走下,对着卫絮的方向落了话。 墨家夫人则是被下仙扶着,半倚靠着一个小丫头身上,双手僵硬着悬在空中,久久不得动作。 听闻墨堃的话,似是突然反应过来,状似泼妇一般,尖叫出口:“老爷!!!杀了她!!!杀了她!!!” 一步一步,直至在卫絮面前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墨堃的面色没有丝毫的遮掩,悉数皆是对卫絮的恨意和杀气: “你竟是还敢回来墨家,是主动送命来了是吗?” 眼中的光亮逐渐回过,所有的冷静和平稳,重新回到了卫絮的脑海中,抬眼看着那面庞万般狰狞的墨堃,而后视线挑起,越过墨堃的肩头,看向他身后那个同样一片狠毒的墨家夫人。 片刻后,一句略显奇怪的话语低低落下:“看清楚了。” 拉着卫絮手臂的祝雅和那站在一旁的高楚皆是愣了一愣,没有明白卫絮的意思。 唯独,那沉着神色的君怀闻,他自是清楚卫絮话语的意思,余光瞥看了女子一眼,依旧沉寂不已。 旋即,脚步迈出,卫絮脱开了祝雅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墨堃的面前。 这里,本就不是她的家,自始至终,她在意的,只有墨风禾那一人。 如今他们同自己撕破脸皮,落言要杀了自己,自己,何故还要对他们恭敬客气? 脚步上前,纵然未有仙气流出,卫絮的气势却是十足,往日一双干净的眸子,此刻充斥着的,是满满的寒意:“风禾在哪儿。” 此刻,卫絮只想知晓墨风禾在哪里。 一句话平平出口,却是一瞬间在墨家夫人的耳旁所炸开,再不顾自己那被灼伤的手,墨家夫人猛然从那阶上狂奔而下,径直冲向了卫絮,没有任何的停顿,两手一把死死地紧抓着卫絮的襟领口不放: “是你!!!是你逼走了风禾!!!你这个煞星!!!还我女儿!!!” 第一百五十三章、在哪里 几近刺痛耳膜的尖叫从墨家夫人的口中传入,一双早就是因为灼伤通红的手死死地攥着卫絮的领口,通红的双眸含着泪,恨意十足,墨家夫人死死地盯看着着卫絮,似是要将眼前的女子从内到外看个透彻。 “你还我女儿!!!啊啊啊!!!!” 嗓音里,除却有着对卫絮的恨,更多的,是作为一个母亲的痛悲之意。 卫絮站在原地,手抬也未抬,一双眸中满满的冷静,看着面前这个发狂一般的女子,看着她发狂足足有半刻的时间,声音,一字一字清晰吐出: “风禾,在哪里。” 哭腔的缘故,墨家夫人的呼吸显得格外急促,那紧攥着卫絮领口的手颤抖的愈发厉害。 “风禾……你问我?你问我?啊?!” “卫絮,你装什么好人!不是你,风禾怎么会走,怎么会走!!!” “你这个煞星!!!从一开始,墨家就不该收养你!” 身子被墨家夫人不住地摇晃着,卫絮的面色没有丝毫的波澜,看着疯了一般吼叫的墨家夫人,一时间,过往在墨家时的所有画面又一次浮现在了卫絮的眼前。 对自己到来的不屑,对自己和墨风禾一起玩耍学习时的不满,命令自己嫁入何家时的丑陋嘴脸。 所有的一切,在卫絮的心上凝结成了一道重重的创口,却是在今日,被墨堃夫妇,狠狠地撕裂开来。 一直未有动作的手,终是猛地一下提起,一个用力,扼住了墨家夫人抓着自己领口的手,而后猛然一个狠劲,将她的手掰开,卫絮的声音,越显冰冷了下去:“我问你,风禾在哪儿?” “你这个煞星……煞星!煞……” “风禾在哪儿??!!”一直压制着的怒意终是泛出,卫絮紧扣着墨家夫人的手已然逐渐发了力。 双手本就是被君怀闻的仙流灼烧得不像样子,此刻再被卫絮所反向折去,更是生不如死的疼痛,口中又一声尖叫。 一直站着没有动作的墨堃,终是猛地一下反应了过来,脚步顿时上前,棕色仙流出手,一把狠狠地打开了卫絮的手,而后单手一个划过,搂住了墨家夫人的腰,将她带离了卫絮周身范围。 心绪一片沉冷,卫絮倒是并未再多有动作,双手重新缓缓垂在了身旁:“我再问一遍,墨风禾,在哪里?” 声音空洞泛寒,风吹得衣袍紧紧地贴在了卫絮的身上,越发显得她的身子纤瘦,只是那双眸子里,却是怎么都无法忽略的寒冷彻骨的光。 “你还有脸来——” 墨堃的怒吼,戛然而止。 卫絮的速度极快,身后已然出现了残影,单手幻化出一缕浓烈的蓝色仙流,准确无误地束住了墨堃的脖颈。 “我只问这最后一遍,墨风禾,在哪儿?”女子的声音冰寒之意,似是下一个瞬间,手中一个用力,便会将墨堃扼杀。 气氛,越显紧迫凝重。 远处,墨府门前阶上的人早已是看呆,均是呆愣在原地,看着这让他们不知所措的一幕,他们如何能想到,这个往日在墨府极为欢腾可亲的女子,竟是会有如此冰寒漠然的一面。 唇边冷冷一勾,卫絮的手已然缓缓收紧,视线依旧冷漠,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夫妻二人。 “不要啊!”眼见着事态越发不可控制,身后远处的墨府门前,一个略显苍老的身形终是踉跄着走了出来,从阶上奔下,“卫絮姑娘,手下留情啊!” 开口说话的,正是墨府的老管家。 老管家在墨府已然有了上千年时间,墨府的老家主在时,他便一直在墨府服侍着,如今到了墨风禾这一代,也是有了不短的年份。 他的名字,早就是无人知晓,因为是在墨府服侍,长久的时间下来,不论年龄或大或小,众人都已然习惯地称呼他一声,老墨。 而当初的卫絮,便是由他牵着,迈入了墨府的大门。 声音里是窸窸窣窣的不安和惶恐,老墨的脚步踉踉跄跄,终于是停在了卫絮的面前,眉头蹙得极深,看了看卫絮,又看了看墨堃,身形佝偻着,低低地开了口: “卫絮姑娘,看在墨府收留你,养了你那么久的份上,你……你放过老爷夫人吧……” “他们……他们也是爱女心切……担忧小姐才……” “风禾在哪里?” 一个转眼,卫絮手中动作并未收回,冰冷的视线侧过一丝,看向了明显手足无措的老墨。 “你……你放过老爷夫人……我说……我说……” “老墨!你敢!”怒意滔天,对于卫絮,墨堃只有着满腔的恨意,可自己手下的人竟是对卫絮服了软,墨堃的恼意自然越发加重。 “闭嘴!”声音入耳,卫絮冷冰冰地喝出声,单手猛然用力扣紧,那锁住墨堃的仙流,陡然间便发了力。 惶恐和不安袭上了老墨的心头,看着老爷夫人此刻分外狼狈的模样,心头终是一个不忍,对着卫絮的方向弯下了腰:“卫絮姑娘,小姐她……” “老墨!!!”墨堃已然目眦尽裂。 “小姐她,离开仙界,去往魔界了!”话语说到最后,老墨紧紧闭了眼,心一横,终是将所有的话说出了口。 魔界两字出口时,整个墨府前,足足寂静了有半刻的光景。 所有人的眸子里,或是震惊,或是惊恐,或是,久久无法散去的阴霾。 陡然间,卫絮扼住墨堃夫妇二人的手陡然收回,仙流瞬时消散而去。 墨堃夫妇好似也被戳到了伤痛之处,双眸敛下,久久没有动作。 一瞬间,他们好似并不是先前那出口恶语的人,而是一双,失了女儿的普通父母。 心跳似是停住了一样,卫絮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耳旁回荡着的,是老墨的最后一句话:去往魔界了。 风禾,竟是去往魔界了? 那个最害怕同旁人接触,最不善同外人交流的女子,竟是,去了魔界? 周遭一片寂静中,唯独一人,保持着沉寂冷静的情绪,丝毫未起波澜。 漆黑的眸底滑过一道深邃的光芒,君怀闻双手抱臂,看着不远处,卫絮的背影,面具下极具玩味的神色,并未有人发觉。 第一百五十四章、结束 便是祝雅和高楚两人,都是满目的震惊,看着那说话的老墨,皆是久久未有动作。 一时间,气氛凝结,众人均是一片沉寂,再无人开口说话。 卫絮早就是出了神,眼底一片黯然,脑海中浮现而上,是那晚,自己所做的关于风禾的噩梦。 梦里那道门,难道真的是通往魔界的门? 万般寂静中,一直垂着头,看似没有任何动作的墨堃,一双狠毒的眸子早就是低低抬起,眯成了一条缝,暗暗地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卫絮就站在离墨堃不过五步不到的距离,周身气息早就是沉寂而下,再无先前凌厉的模样,甚至,一双眸子早就是没了光亮。 所有人的情绪皆是略显低落,唯独,那一直凝着心绪的君怀闻。 墨堃的眼不过才抬起一瞬,君怀闻漆黑的眸子瞬时便凝在了他的身上,菱形唇角极为隐晦地勾起了一个浅薄的弧度,袖中的手心已然腾起了一丝妖气。 下一瞬,墨堃手中以着旁人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腾起了先前从未有过的浓郁仙流,带着一击毙命的恶势,狠狠向着卫絮的头部方向位置袭去。 “卫絮,死吧!!!” 话语咬牙切齿一般从口中狠狠吐出,墨堃的声音并不高,却是充斥着十足的杀意。 所有人都是惊住,便是站在墨堃身旁的墨家夫人都是愣住,没有料到老爷会做出如此举动。 闻声,一直走神的卫絮终是猛然抬起了视线,看向了那直冲着自己头部而来的棕色仙流,却是未能即刻做出反应。 便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墨堃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在众人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那仙流已然落在了卫絮头顶不过一寸的位置。 声音甚至都未从口中发出,祝雅已是看着那远处的情景,极为恐惧地闭了眼。 “可笑。” 电光火石间,一道带着浅浅冷笑的话音,低低出口,却是足够响亮,落在了这方天地中下所有人的耳中。 下一瞬,比往日要浓郁了几倍的灰色仙流翻涌而出,瞬时将这一方天地整个遮掩住。 墨堃的眼本是一直压低盯着卫絮,丝毫未想到,这般近的距离,自己这般快的速度,那站在远处的男子,竟是可以恍若鬼魅一般径直冲到了自己的面前。 动用了妖气,君怀闻的速度自然不是旁人所能比拟,一手快速搂住了卫絮的腰肢,另一只手张开,直直向上,随后,再无犹豫,单手高高抬起,而后狠狠向下压去。 浓重的灰色仙流,恍若天降之力,随着君怀闻的动作,狠狠压下,没有给墨堃夫妇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刺得每个人的耳膜生疼,除却那被君怀闻护在怀中的卫絮,所有人都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直至看到眼前那一片浓烈的灰色仙流,卫絮的神绪才猛然惊住,一个回眼,看向了搂着自己的男子:“文怀?” 震惊和不解并存,卫絮重重唤了一声君怀闻的名字,而后垂下了眼,看向了远处,那被灰色压下,再看不见身形的墨堃夫妇。 “文怀!”失声脱口而出,卫絮的眼中一片恍惚,呆滞了一般,看着那再看不见人形的方向,“你……” “你既下不了手,我便帮你。”君怀闻依旧搂抱着卫絮没有松开,视线斜睨了卫絮一眼,冰冷出口。 这个小丫头,还是太过于稚嫩,对于这样的事情,优柔寡断,并不是什么好事。 灰色仙流轰然而下的一瞬,卫絮心头所思及的,并非是的对于墨堃夫妇的同情,而是,对于墨风禾的歉意。 若是今日,墨堃夫妇死了,纵然不是死于她之手,可终究,是因她而起,那从此以后,自己同风禾,便再没有了情意可现。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想杀他们……我没有!”卫絮,终究是不过百年的孩子,眼里瞬时漫上了眼泪,一个回手便要狠狠打开君怀闻的手。 眼底的厉光重重划过,君怀闻没有给卫絮任何脱开自己的机会,搂住她的大掌一个用力,将女子重重拽过来,顺势将她拥入了自己的怀中,大掌猛然用力,将卫絮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中。 下一刻,男子低沉至极的声音,恍若从地狱中传来的天籁一般,落在了卫絮的耳旁:“小丫头,这些,是你该经历的。” 说话的时候,君怀闻的大掌一直带着安抚的意味,抚着卫絮的头发,视线,却是一瞬不移地落在了她头顶的笛子上。 那笛子,正隐隐地散出幽蓝色的光芒。 厚重的香气,瞬时将女子所包裹,竟是出奇地让她慌乱不已的心平静了下来。 眼眸泛了愣,靠在君怀闻胸口位置,卫絮眉头蹙着,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视线从那笛子上滑过,缓缓移开,君怀闻的眸子越发泛了冷意,看向了那灰色仙流压下的地方,嘴角邪笑重重一勾,薄唇无声地动了动,做了一个口型。 “砰————!!!” 灰色仙流的地方,陡然炸开,再次发出了刺耳的巨大声响。 瞳仁陡然缩紧,靠在君怀闻怀中的卫絮浑身瞬时泛起了颤抖,呼吸低低急促着,下意识就要回头看去。 君怀闻的大掌,又一次按住了卫絮的头,让她不得转过,磁性的声音低低而落:“都结束了。” 解决这嚣张的夫妇两人,本就是君怀闻临时起意,他一直不是什么心善之人,杀人的念头,不过是在看到卫絮那纤瘦却又硬撑着的背影时陡然而起。 他是魔界中人,能在这仙界弄出些动静,又有何不可? 身子颤抖的愈发厉害,卫絮本还一直急促的呼吸,竟是一瞬间停了下来,头被君怀闻按在了他的胸口位置,此时此刻,纵然嗅着他身上让人心安的香气,却是再无法平息下心绪。 墨堃夫妇……竟是……死了。 心头上,那最后一丝和墨风禾有关联的情意,生生而断。 第一百五十五章、断恩 轰隆的声响过后,灰色的仙流已然开始逐渐消散,墨府众人早就是傻了眼,看着那一道声响都未发出老爷夫人,恐惧袭上他们的心头,让他们生生都不敢再多有动作。 唯独,老墨。 老墨本就是站在了离墨堃夫妇二人最近的位置,可君怀闻仙流攻击,却是未有一丝一毫,落在他的身上。 眼角泛着层层的皱纹,老墨站在原地,久久未有反应。 直至那灰色仙流完全消散,两道人形,静静地躺在了地上,再没有丝毫的动作。 老墨距离墨堃夫妇二人的位置不过短短十步远,一双老眼垂下,看着老爷夫人足足有半晌的功夫,这才好似反应了过来。 脚下一个重重的踉跄,双膝径直跪了下去,老墨的面色一片惨白,干裂的唇颤抖了许久,沙哑的声音极为艰难地吼了出来:“老爷!夫人!” 声音沙哑至极,却是每一个字,都是针刺一般,狠狠地扎在了卫絮的心上。 双膝跪地,双手撑地,向着墨堃夫妇二人方向爬去,老墨那早就干涸地没有一丝水光的眸子,竟是在看到倒下的两人时,泛出了一丝泪水。 “老爷……夫人……老爷……夫人……” 趴着爬到了两人的身旁,老墨的眼底,一阵惊慌无措,颤抖着手去触碰那看不出一丝一毫伤口的两人,老墨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重重地唤着两人。 那声音里,带着浓烈的害怕惊恐,带着深深的肝肠寸断。 卫絮依旧被君怀闻搂在怀中,听到身后那沙哑无力的声音,整个身子颤抖地越发厉害。 墨堃和墨家夫人两人,正并排躺在地上,闭着眼,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受伤之地,静静地躺着,就好似睡着了一般。 没有了凌厉的气息和神色,安详不已。 直至双手触碰到两人的身子,老墨本就是跪着的身子终是一个无力,重重地跌坐了下去。 老爷和夫人……真的死了。 布满了皱纹的双手颤抖得厉害,死死地抠住了自己身下的地面,老墨眼中一片水光,老泪纵横,足足半刻的时间,终是想起了什么,一个扭头,投向了卫絮和君怀闻的方向。 沙哑的声音怒吼而出:“卫絮!墨家好说养了你足足八十年不止!你便是这么回报老爷夫人的吗??!!” 那声音太过于沙哑,以至于一时间,卫絮因为惊恐,下意识地抬了手,一把死死地扣住了君怀闻的衣摆。 “老爷夫人……养育了你那么久……小姐对你……又是那么好……” “小姐对你……那么那么好……你就是这么回报的吗??!!” “日后……若是小姐回府……你拿什么脸面对小姐??!!!” 老墨向来老实忠厚,今日这般大怒火说出了这么多话,已是极为罕见。 老墨的声音落下足足有半刻的时间,君怀闻的手极具安抚性地轻拍着卫絮的头,薄唇重重一勾,一缕冷笑泛起:“养育?” “我看到的,只有那口口声声喊着要杀死絮儿的两人。” “你告诉我,谈何养育?” 感受到君怀闻的大掌一下又一下,抚着自己的头,卫絮的眼中,一片不解和茫然,她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的地步,她无意杀掉墨堃夫妇二人,她要做的,不过是同他们做一个了断罢了。 “卫絮她本就是孤儿!!!” “若不是老爷夫人好心收留她,她早就是要死在这仙界中了!!!” 老墨心头直泛颤,话音沙哑且带着浓烈的哭意。 一直轻拍着卫絮头的手陡然一顿,君怀闻的眸子越显漆黑深邃了起来,凝了光,聚在了老墨的身上,搂住卫絮腰肢的手一个用力,将女子带到了自己的身后,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卫絮所有的视线。 “若我不出手,你口中的老爷,就要把絮儿杀死了。” 一字一字,阴冷清晰,从君怀闻的口中落下。 “我这人,向来脾气不好,但凡有人伤及我身边人,” “杀、无、赦。” 杀无赦。 一瞬间,君怀闻周身的气息凌厉而起,那作为君帝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浓烈散开,席卷了这墨府周遭整片地界。 杀无赦三个字,似是一把利剑,狠狠地插在了每个墨府中的人心头。 卫絮的手腕被君怀闻紧紧地扣着,女子站在他的身后,抬着那双依旧茫然的眼,看着男子宽厚的背影,心头上,是说不出的震惊和恍惚。 这个男子竟是全心全意,在护我? 被君怀闻的气势所震到,老墨瘫坐在地上,口中一片空白,再说不出一字一句。 转了身,握着卫絮手腕的手一个用力,君怀闻再未看向墨府方向一眼,径直拉着卫絮,往祝雅和高楚方向而去。 祝雅和高楚站在稍远些的地方,早就是被面前的这一幕所震惊到。 直至君怀闻和卫絮重新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祝雅这才猛地回了神,迎了上去:“你们……” 话语出口半句,再没能说下去。 祝雅当然知晓,这两人,并未有事,缄了口,再不多言语。 卫絮的脑海中,早就是一片混乱,到达这墨府不过才三刻钟不到的时间,墨府,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视线略过祝雅和高楚两人,君怀闻一句未言语,拉着卫絮径直往马车方向走去。 被君怀闻拉着,卫絮的步子极快,从祝雅和高楚的身旁经过,直直地对上了祝雅那双分外担忧的眸子。 心头一凉,似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坠入了卫絮的脑海,女子的脚步,极为用力的停了下来,手腕也是一个用力,脱开了君怀闻的扼制。 君怀闻的脚步停住了一瞬,依旧头也未回,往马车方向走去。 站在原地片刻,看着男子上了马车的背影,卫絮抿了抿唇,终是一个回身,看向了她一直我未看到的墨堃夫妇躺在地上的场面。 时间似是在那一瞬间停下,卫絮的眉头重重蹙起,片刻后,再无犹豫,左手举起,右手一缕凌厉的仙气,狠狠地割向了自己的左袖方向。 灰色的袖布,应声而落,随着那一直未曾停歇的风,飘扬上了天空。 “今日,我卫絮,割袍断恩,同墨府,再无任何瓜葛!” 第一百五十六章、无愧 卫絮声音不高,却是足以让整个墨府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墨府门前阶上,所有人早就是被眼前的一幕给惊恐到无话可说。此刻又是听到了卫絮的声音,更是无人敢发话。 老墨呆愣着坐在墨堃和墨家夫人的尸体边,一双老眼中,是满满的浑浊的泪。 一片寂静。 灰色的袖布,恍若失了方向的孩子一般,被那凌冽的风吹着,飞扬在一片空荡荡的天空中。 末了,终是失了力,从空中摇摇坠下。 正正好,落在了瘫坐在地上的、老墨的手边。 灰色的袖布,本是平淡无奇的模样,可是此刻,落在老墨的身旁,折射出的,只有万般讽刺的光。 左手依旧高扬着,卫絮薄唇轻抿,面色,一片冰寒。 直至那袖布落地,卫絮的眼底依旧一片寒光,末了,视线收回,一个踏步转身,已是意欲离开。 “卫絮!!!” 视线落在那落地的袖布上,老墨眼里浑浊的泪水刷的一下便落了下来,苍老沙哑的声音冲破天际,“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就不怕,遭那天谴吗??!!” 头也未回,卫絮的步子走得极为平稳,背对着墨府的方向,声音平平出口:“我卫絮对墨家,向来无愧。” “过去是这样,以后,依旧是。” 最后三字出口,卫絮的眉头微微一凛,再无停顿,径直往马车方向走去。 独留下祝雅和高楚两人愣在原地许久,而后才猛地反应了过来,两人皆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已然垮掉的众人,这才转身,跟上了卫絮的方向。 老墨本就是瘫坐在地上的身子陡然一个无力,重重地侧倒,躺在了墨堃和墨家夫人的身旁,老泪纵横的模样,看着卫絮离开的背影,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爷死了,夫人死了,小姐,不知所踪。 这墨家啊,终是……垮了。 两个本是亲密无间的女子,便是在今日,彻彻底底,陌路了。 一路无言,马车一如来时一样行的极为平稳,但不同的是,车上的气氛,一片沉寂。 卫絮独自一人坐在了车窗口的位置,双手抱臂搁在了蜷起的双膝之上,一双眸子里没有丝毫的光亮,身子靠在马车壁上,良久,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祝雅就坐在卫絮的背后,看着女子那沉寂不说话的模样,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在目光触及到女子那略显冷寒的后背时,缓缓缄了口。 君怀闻和高楚坐在了对面的位置,高楚的眼眸,同为深深的担心,纵然这一趟,自己未能做些什么,可对于和自己一道而行的他们,自然是有着关切之意。 唯独君怀闻,背靠着车壁而坐,闭着眼,双手抱臂,似是休憩,久久都没有声响。 整整一日的功夫,马车从白日行到了夜色,却是依旧,一路无言。 祝雅担忧满满,几次想要开口关切卫絮,却是几次,都化成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天色沉下,高楚是第一个,沉沉入睡的人。 马车内,终是扬起了一丝浅浅的入睡声。 卫絮保持侧身靠着马车的姿势没有动,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神色。 窗外,夜色越发沉了下去,困意终是席卷上了祝雅的心头,最后一次看过卫絮那清冷的背影,眼眸重重地眨了一瞬,祝雅抿了抿唇,再没有多言语,闭了眼,靠着自己的软枕,沉沉地入了睡。 仙驹拉着马车,沿着来时的路,一路飞驰,格外平稳地向着长恨阁的方向而去。 眼底,没有丝毫的光亮,往日总是灵动的眼眸,此时此刻一片黯然,更是因为清冷的缘故,似是深深沉下了好几个度。 侧身靠在那马车上,卫絮双臂抱住自己的腿,黯然的眸子一直看着窗外的天色,看着它从白天变成了黑夜。 今晚的云陌仙界,可真是冷。 静静地看着窗外,卫絮似是完全没有感觉到那从窗口吹来的寒风,只是一直抱着自己的腿,动也未动。 马车行出又是足足一刻钟的时间,从上车便闭眼休憩的君怀闻,终是缓缓地睁开了他漆黑的眸子。 纵然为深夜,纵然君怀闻戴着半面黑色的面具,但不知为何,他的眸子,却是更为清晰。 视线抬起,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卫絮,君怀闻的面色上,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惺忪之意,抱臂的双手缓缓松开,声音低低而落:“怨我?” 声音很是清晰,语调也是足够清楚,并非肯定句,而是一句询问。 卫絮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动,也并未应声。 单手拂过自己腰间挂的那木块,君怀闻的面色上的寒冷越发浓郁。 半晌,都未听到卫絮的应声,君怀闻的眸子重重地眨了一瞬,倒是并未再多言语,一个侧眼,同样看向了窗外的方向。 一左一右,一男一女,皆是看着了窗外。 寒风一阵而过,吹入了窗口,拂过了君怀闻的面,似是吹得那漆黑的面具越发冰冷了起来。 “是啊,怨你。” 一道带着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笑意的话语,片刻后,从卫絮的口中低低而落。 君怀闻的视线竟是鲜有地愣了一瞬,旋即转过眼,投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卫絮的眼却是依旧看着窗外,动也未动。 只听得女子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缓缓吐出:“若不是你,我定做不出割袍断恩之事。” 气息沉沉敛下,君怀闻的眸光越发深邃,看着女子的侧颜,再未移开。 “原本的墨家于我而言,除却风禾,再没有可挂念之人。” “如今,便是连风禾,都不见了。” 夜风灌入马车,吹得人身上一阵泛寒, 祝雅和高楚皆是在风吹入的一瞬,于沉睡中打了一个浅浅的寒颤。 卫絮的声音已然变得缥缈了起来,声音空灵出口,那话音,不知是说给了君怀闻听,还是说给了自己听。 “我同风禾,整整八十年的情意,都没了。” 君怀闻的眸子,却是在听到卫絮的话语后,越发不快了起来,本是轻握着木块的手也是愈发用了力。 第一百五十七章、动手 寒光从眼底一闪而过,唇边扯出一抹极为浅薄的讽刺之意,君怀闻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客气,极为沉沉地落了话:“一个将你利用到极致的人,也谈得上情意二字?” 随着君怀闻的声音出口,马车内,瞬时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卫絮缄了口,再未出声。 君怀闻脾性原本便是阴晴不定,身为魔界中人,且又是君凌宫的君帝,对人对事,自然有着自己的阴狠手段。 听闻卫絮那悲戚戚的话音,来仙界这么久以来的情绪,终是泛出了一丝极其浓重的不快,看着女子面庞的视线,一个压下,已然要收回。 下一瞬,君怀闻的神色却是陡然顿住,本意欲垂下的视线也是停住。 因为卫絮的面,已然转过,面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那双眸子,是君怀闻从未见过的一双眸子。 也从未有人,用这样的视线,直直地看过他。 眸子里,是始终都未肯落下的泪,清透的泪几近盈满了卫絮的整个眼眶。 眼眸中的情绪,交杂着悲愤、失望以及那沉沉的恍惚。 薄唇紧紧抿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卫絮格外清楚,若是自己再开口说一句话话,那泪,定是会止不住往下落。 君怀闻的心绪,在看到卫絮那双太过于复杂的眼眸时,竟是鲜有地凝了神,心底深处,似是有一处地方缓缓漾开,滋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柔软情绪。 神绪停住不过片刻的功夫,是陡然反应了过来,君怀闻猛然撤回了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木块上,口中低沉重声道了一句:“女子之见。” 话语听似抱怨,却是明显对卫絮有了退让之意,落下这最后一句,君怀闻的眼已然重新闭了起来,再未有开口的打算。 看着男子的动作,卫絮的泪,却是猛然不由自主地顺着面庞滚落了下来,末了,女子带着浅浅笑意的哭腔低低落了下来:“没怨你。” 君怀闻闭着的眼微微一个轻动,并未睁开,那握着木块的手却是缓缓松了开来。 再无多言。 —————————————— 魔界中,同是夜色沉沉。 席居内主厅处,席绾灯正半倚靠着坐在长榻上,手中正拿着一本模样极为奇特的黑色册子看着。 直至久之的的声音在门口位置响起:“家主。” “报。”女子的声音,阵阵妖娆。 “禀告家主,老爷的嗜血症,越发严重了。”久之的话音没有停顿,直直出口。 老爷二字入耳的一瞬,席绾灯那拿着册子的手明显重重顿了一瞬。 “老爷已是咬坏了地牢的第三把锁,现今,已是无人敢靠近老爷的那间牢房了。” 说这些话时,久之的声音平静地好似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般。 “锁坏了,便换。” “锁不够了,便加。” 拿捏着册子的手越发用力,席绾灯的视线却是抬也未抬,声音越显清冷妖娆。 “他要血,便送些动物血进去。” 这一次,久之的话音停顿了好一会儿,似是斟酌了片刻,而后才低声缓缓通报道:“家主,老爷现今,完全不将那些动物血放在眼中,而是……” 寂静,持续了有半刻的时间。 “而是什么?”席绾灯的视线终是从册子上移开,看向了久之。 久之的眉头略略蹙起,还是落了声:“而是咬破自己的手臂,喝自己的血。” 刹那间,席绾灯的瞳孔都顿时缩紧,拿着册子的手极为隐晦地发了力。 “家主……”久之明显带着询问的声音斟酌着出口,“请家主示意。” 席绾灯本是侧躺着的身子,终是缓缓地坐了起来,瞳仁中寒光厉厉,看着远处不知名的地方许久,拿着册子的手由深力到无力,再由无力到重力,末了,册子终是被她狠狠地扔掷在了地上。 白日里,凤鸣和自己说的话还在她的耳旁阵阵回响,所有的一切都好似穿插在了一起,构成了一副看不到边际的画面, 半晌后,席绾灯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沉沉落下: “动手吧。” 三个字,冰冷至极,恍若根本不是从人口中说出,而是冬日里的寒冰所凝结。 久之一直蹙着的眉头,下意识地皱得越发厉害,家主的意思,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但久之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家主,竟是真的能够狠下心来,去做那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弑父。 见久之久久都没有应声,更是没有动作,席绾灯的眸子越发阴柔了起来,挑了眉,坐着的身子站起,往门口方向走去: “嗯?” 鼻中重重冷哼了一声,席绾灯的怒火已然不动声色地落了下来。 “……是!” 心头狠狠一颤,久之行礼的双手猛然松开,而后再次行礼,口中话音同样重重落下,旋即再无停顿,黑色的衣袍摆重重一旋,已然打算退身离开。 “等等。”转身的一瞬,席绾灯的声音出奇冷静地再次出口。 久之的脚步顿时停住,心头上竟是浅浅的泛起了一丝希冀,似是期望着家主能说些什么。 “你跟着我爹,跟了多久了?”脚步悠悠然跨出厅门,席绾灯的声音阴柔且妖媚。 心头重重一颤,久之那张再普通不过的面庞上,少有的泛起了一丝惶恐,垂了视线,规规矩矩地应了声:“久之跟着老爷,已有四百年。” “啧。” 口中一声轻啧,席绾灯的步子一个回过,手中动作瞬时扬起,纤手一把勾住了久之的腰带,径直将他厅内带去。 心头顿时沉了下去,久之不知晓,这席绾灯打算做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并非好事。 “四百年呐,这么久。”女子气若吐兰,悠悠然散开。 久之丝毫不敢多有动作,只得是跟着席绾灯的动作往厅内走去。 蓦地,席绾灯手指猛地用力,一把狠狠拽过了久之的腰带,同时刻,身子前倾,女子的身形瞬时便同男子靠在了一起,下巴也是搁在了久之的肩头上。 下一刻,久之已然听到了席绾灯那绝对阴狠的声音:“那你现在可是要记清楚了,我,席绾灯,才是你的主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小白 浑身一个寒颤,随着席绾灯的靠近,久之丝毫都不敢多有动作,双眸瞳仁陡然锁紧,看着最远处的案桌方向,分明感受到了女子身上那自内而散的十足寒意。 “若让我发现你有一丝一毫的二心……”席绾灯的话语依旧妖娆阴媚,却是只说到一半,再未接着说下去。 身子僵住,久之只觉得自己的心绪中是从未有过的恐惧,便是先前跟着老爷的时候,都从未出现过这般的情况. 感觉到久之那极为僵硬的身子,席绾灯的媚笑越发浓烈,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不等久之开口说话,又一句阴柔的话语款款落下: “手脚干净点,可别让人看出来了。” 旋即,和久之紧贴在一起的身子一个撤步,向后退去,森森然看了男子一眼,席绾灯面上笑意不减,回了身,重新往哪长榻方向走去。 “去吧。别让我失望。” 一句慵懒的吩咐话音落下,这最后一句出口,席绾灯的身子已是重新在那长榻上躺下,那造型奇特的册子,已然重新落在了她的手中。 久之的身子僵在原处,半晌都不得动作,瞳仁锁紧,看着那案桌的方向,丝毫都未移开。 席绾灯动作格外自在,并未有任何的不适,自顾自在那长榻上躺下,侧手撑着头,视线重新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册子。 本就是宽大的外套因为女子侧身的缘故,已然从她的肩上滑下,露出了她白皙光滑的肩头,煞是妖娆美艳。 一直未曾平稳的呼吸终是缓缓稳定了下来,久之紧锁着的瞳仁也是缓缓回过了神,再次看向席绾灯时,久之的眼底已然明显出现了一缕恐惧。 这个女人,绝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薄唇颤抖了一瞬,久之开口应了声:“是,属下遵命。” 女子没有应声,不过一声轻笑,拿着册子的手中扬起一缕黑色的妖气,将自己从肩头滑落的衣衫重新穿好。 没有停顿,久之很快便离开了主厅。 席居中,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今夜的席居,发生了什么样令人心惊胆颤的事情。 —————————————— 天亮之时,行了整整一日的马车,终是停了下来,依旧是先前他们所停留的小镇子。 这个镇子距离墨府并不远,但距离长恨阁,却是足足要行上半个月时间,若是这般算来,他们实则一个月便可以回到长恨阁。 马车依旧停在了来时所停的那个位置,不同的是,这一次,卫絮跟着另三人,一道下了马车。 回了眼,对于卫絮祝雅明显极为担忧,看着女子始终黯然的神色,祝雅终是不忍心,轻声开了口:“阿絮。” 卫絮是最后一个从马车上走下的,听到祝雅的声音,迅速一个回身,看向了她:“怎么了?师姐。” 开口说话时,卫絮动作格外自然,向着马车送去了一缕仙气,封住了车门。 神色虽是黯然,卫絮的话音却是并未低落,反倒是音调扬起,向着祝雅问了话。 祝雅的眼眸愣了一瞬,似是惊讶于卫絮的情绪已然恢复,愣神不过片刻的功夫,祝雅的笑意已然扬起:“没,想问你上次的酒酿糕好不好吃。” 祝雅心思本就细腻,见卫絮自己都已是调整了过来,也不多言语,径直问了别的话。 眼角扬起笑意,卫絮迈了步子,往祝雅的方向走去,手中动作没有犹豫,一把挽住了祝雅的手臂,笑容灿烂,一片温煦:“那酒酿糕,我可是记挂着呢~师姐说,能不好吃吗?” 声音清扬,便是连一直未曾怎么说话的高楚皆是被感染着情绪轻松了不少。 挽住祝雅的手臂,卫絮的神色上是满满的笑意,径直拉着祝雅沿着那主道向前走去。 祝雅和高楚两人神色皆是放松了下来,随着卫絮的步子,一道往前头走去。 唯独君怀闻一人,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漆黑深邃的眸子看着远去的三人,心头,沉沉不已。 他自然是看出来的,纵然面上笑意十足,可那笑意,却是丝毫都未达卫絮的眼中。 停顿了好一会儿的功夫,君怀闻的视线浅浅地瞥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木块,旋即迈开了沉稳的步子,跟上了三人离开的方向。 心思过于集中,皆是落在了卫絮的身上,以至于向来警惕性极高的君怀闻都未能注意到,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形,从一旁的小巷子中偷摸着跟上了他们。 “老板,来十块酒酿糕~”远远地,祝雅便看见了上次那个卖酒酿糕的小贩。 不等走近那摊子,祝雅的声音已然高高扬起落下,惹得四周不少小贩都看向了四人的方向。 卖酒酿糕的小贩正低着头,手中动作平稳有力,揉着手中的面团,闻言,抬了头,看向了那扬声的方向。 只一个抬眼,小神仙的眼里便扬起了浓郁的笑意,看过那一道同行而来的几人,正是前一日买了自己酒酿糕的几人,心头便是浓烈的欣喜,视线一一看过那走来的人,却是在看到那挽着祝雅的女子时,陡然愣住了。 本是揉着面团的手顿时一停,小神仙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人,抬起手,不顾那沾了一手的面粉,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盯住了卫絮,久久没有移开眼。 第一瞬,君怀闻便注意到了小神仙的视线,漆黑的眸子陡然一沉,脚步加快了一丝,走到了卫絮的身旁。 不等四人完全走近那摊子,只听得那小神仙格外欣喜地高声唤了一句:“卫絮姑娘!” 卫絮本是挽着祝雅往摊子处走,丝毫没有料到那小贩会叫出自己的名字。 眼眸一抬,疑惑的视线看向了小神仙的方向,却是只看到了一张沾满了面粉花白的脸。 祝雅也是明显愣住,看了看卫絮,又看了看那小贩,脚步已然行到了摊子跟前停了下来。 小贩的眼中满是希冀的光亮,紧紧盯着卫絮,视线丝瞬不移,直至看到女子走近,这才肯定自己并未看错,声音越发欣喜了起来:“卫絮姑娘,是我,小白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回忆 卫絮愣了一愣,看着那满脸面粉根本看不出样貌的小神仙,略显尴尬地撇开视线,看了一眼祝雅,再看了一眼高楚,最后又看了一眼君怀闻,这才重新转回了视线,再次看向了那小神仙。 略显无奈地抬起手,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小神仙格外激动的模样,狠狠地点了好几下头,一把将手中的面团扔下,不顾自己的脸上和手上都是面粉,绕过了那酒酿糕的摊子,径直跑到了卫絮的面前。 “我是小白啊!你还记得我吗?我之所以在卖酒酿糕,是因为你跟我说的,你喜欢吃呀~” 男子的面上满是雀跃之意,一双眼睛在白色面粉的衬托下越显璀璨。 见卫絮一脸茫然无措,并未想起自己的模样,不仅没有任何的恼意,反倒是抬起手,胡乱地在脸上擦了又擦,却是将脸擦得更加花乱:“我的名字,还是你给起的呢~” “小白!” 卫絮的视线一直落在男子的面上,脑海中搜索不停,眉头轻皱着,格外努力地想着,这个男子究竟是谁。 只是,不待卫絮想起这男子是谁时,一道分外宽阔的男子身形已然挡在了卫絮的身前,声音沉沉而落:“这些酒酿糕,我都包了。” 小白本是一脸希冀的目光看着卫絮,此刻却是凭空多了一道人影挡在了眼前,自然是极为可以不快,甩了甩头,随口应了一声:“知道了。” 而后一个侧身,越过了君怀闻,重新看向了卫絮。 脚步移动的一瞬间,君怀闻眼中寒光重重一沉,没有任何的停顿,径直出手,单臂猛然抬起,挡住了小白要走向卫絮的脚步: “我现在就要。” 声音沉沉,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站在一旁的祝雅本是同样愣住,此刻看到君怀闻的反应,似是陡然反应了过来,眼眸骨碌一转,脚步略略撤开了些,更是一把拉住了要上前的高楚。 卖酒酿糕也是有几百年的时间,小白见识过太多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这男子的意思,这是在阻拦自己同卫絮说话呢! 眼角略过一缕略显深邃的光,小白的步子撤开,视线直直地看向了男子。 这个男子他自然是有印象的,便是前一日,将自己所有酒酿糕都买下,询问自己关于墨家事情的人。 停顿了一瞬,小白压下了心头的不快,尽力平息下声音:“我知晓,只是现在,那酒酿糕刚蒸上,还没熟,等熟了,我自然是会给上仙装好。” 一句话,得体不已,也是解释地清清楚楚。 祝雅就站在离三人不远的地方,听着这小贩的话语,看着君怀闻那明显吃瘪,却依旧不得不保持冷漠神色的面庞,心头已然偷偷泛了笑。 高楚则是一副关切的模样,听到那小贩的话,出声劝道:“文怀兄,既是如此,便再等上一会儿……” “刷——!” 若是眼神能够带上声响,那此时此刻,君怀闻的视线必定如同刀子一般,狠狠地投掷向了高楚的方向。 瞬时接受到了君怀闻眼眸中的凌厉意味,高楚的话音逐渐减小,直至完全消散,而后讪讪地扯出一抹笑意,旋即,再次被祝雅给拉着到了一旁。 看着面前这样的情况,祝雅倒是腾起了好奇之意,她还真想看看这样的情况下,文怀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见这男子没有再说话,小白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绕开了君怀闻,重新望向了卫絮。 全程,卫絮解释没有开口说话,而是轻皱着眉头看着小白,依旧在脑海中搜索着有关于这男子的记忆。 双眸中是满满的希冀,小白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看着卫絮,一双眸子中是满满的光亮,纵然是满面的面粉,却是依旧诚恳不已。 眉头紧锁着许久,卫絮的眸子丝毫未离开小白的脸,旋即,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过眼,看向了那摊子上的酒酿糕,瞬时间,一个小男孩的身形已然映入了卫絮的脑海中。 ……………… “阿絮,我们出来这么远,要是被爹娘知道了,一定要挨骂的,我们……我们赶紧回去吧……” 时至豆蔻年华的卫絮和墨风禾,便是某一个晴好的下午,性子本就是略显调皮的卫絮,终是拉着墨风禾,偷偷地流出了墨府,挑了一匹小马驹,两人并骑,往离墨府最近的一处镇子而去。 一路飞驰,小马驹带着两人行得极快,很快,那镇子便远远地出现在了她们两人的眼中,彼时的她们,并不知晓,那出现在她们眼中的镇子,骑着马驹,要足足走上一日的功夫才能够到达。 卫絮驾着马,风禾坐在了她的身后,马匹的速度极快,风禾早就是因为害怕而死死地抱住了卫絮的腰肢,头埋在卫絮的后背上,丝毫不敢抬起眼。 迎面而来的风,将卫絮的墨发吹得高高扬起,女子才长开一些的精致面容,透着深深的舒切之意,笑意从眼中蔓延开来,挑眸,看着了远处那整片恢弘的天空。 “风禾,快看呐!那天空!”声音高高扬起,透着足足的喜意,卫絮的声音出口,而后重重地散开在空中,落入了墨风禾的耳中。 墨风禾心头一片胆怯,死死地抱着卫絮不敢放手,头埋在她的后背上,依旧丝毫不敢抬起:“阿……阿絮……我们……我们回去吧……” 墨风禾的性子本就是十分软弱,且向来都十分听爹娘的话,这次偷偷摸摸从府中跑出来,她早就是极为害怕,更不用说还骑了自己从来不敢骑的马驹。 笑容里泛起一丝关切,卫絮抿了抿唇,垂眼看向了墨风禾紧抱着自己腰肢的双手,动作格外迅速,单手执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是一把抓住了墨风禾的手: “不怕,你抱着我,我护着你!” 恳切笃定的话音出口,卫絮的眼中的笑意更甚:“你快瞧瞧这天,真美!” 闻言,墨风禾的头这才缓缓抬了一丝,视线小心翼翼地从卫絮的肩头越过,看向了前方。 第一百六十章、那时 视线刚从卫絮的肩头处抬起一丝,看向了马驹前方的方向。 下一刻,女子的惊呼尖叫而起:“阿絮小心啊!!!” 卫絮本就是侧着脸,看着坐在身后的墨风禾,视线全然没有看自己的前方,直至听到风禾的惊呼,这才反应过来,向着前方看去。 她们所骑的小马驹,本就是还未完全长成,性格未定,灵性更是没有大通,饶是如此,没有卫絮的命令,自然是不会停下。 于是乎,小马驹快奔的身子直直冲上前,狠狠地撞上了前方道路上一道小小的身形。 “啊!”口中一句话都未来得及说出口,只听得卫絮口中低低一声重呼。 下一刻,眼前那一片娆美的景色已是在卫絮的眼中剧烈晃动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坐在马匹上的身子一轻,下一瞬,重重地飞了出去。 “扑腾——” “扑腾——” “哎哟……” 前两声,自然是从马上跌落的卫絮和墨风禾发出,而这最后一声…… 屁股落地,摔得卫絮四仰八叉,只觉得屁股磕在了坚硬的地面上,生疼不已,口中重重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卫絮死死地咬了咬唇,瞬时便起了身,张望着,口中惊呼道墨风禾的名字:“风禾你怎么样?……” 只是,不等卫絮口中的话完全说完,女子一边起身,一边揉着自己屁股的模样已是陡然停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离自己摔倒地方的不远处,墨风禾这趴着,这一摔,也是摔得她不轻,不同的却是,墨风禾并未径直摔在地上,而是趴在了一袭灰色衣袍的男孩身上。 那声极为痛苦的哎哟,便是从他的口中发出。 愣住了足足有三四次眨眼的功夫,卫絮这才猛地反应了过来,再不顾自己那摔得生疼的屁股,一步上前,迅速出手便拉住了墨风禾,瞬时便将她拉起,关切出口:“风禾,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随着墨风禾的起身,那被墨风禾压在身下的男孩也是缓缓有了动作,听到卫絮的话语,恼火一时间从心头而起,男孩不顾自己整个后背都泛着疼痛,迅速起了身,对着开口说话的卫絮落了音:“她哪里会疼?!我可是在下面给她垫着呢!!!” 恼意十足,男孩只觉得自己的后背整个后背由上到下都疼痛不已,可是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只想着同面前的这两个女孩讨个说法。 卫絮的手反反复复在墨风禾的后背和手臂上摸着,确定着她没有受伤,这才猛然松了口气。 墨风禾则是一直垂着头,极为怯懦的模样,不敢抬头多言语一句。 确认了墨风禾没有受伤,卫絮眼眸中一个灵动滑过,抬起眼,看向了那道路的远处,两指头打圈放入了口中,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旋即,只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那匹欢腾不已的小马驹,已然从远处跑回,向着三人的方向而来。 男孩的瞳仁顿时缩紧,看着那越发靠近却是没有丝毫停下来一丝的马驹,缩紧的瞳仁里滑过一阵害怕,脚步下意识的后退,口中结结巴巴道了一句:“你……你们想干嘛?!” 本就是被那马驹给撞倒在地,此刻见那马驹又一次跑向自己的方向,心头自然一阵慌乱。 视线看向那跑来的小马驹,卫絮的余光瞥看了那男孩一眼,嘴角勾起,小心思泛上心头,卫絮并未应那男孩的话,反倒是口中重新吹了一声口哨。 墨风禾则是站在卫絮的身旁,低着眸,看了一眼那男孩,又看了一眼一副机灵模样的卫絮,略显小心地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 她跟卫絮在一起生活这么久,卫絮一个眼神一个笑意,她便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此刻看到她露出的笑意,略有抱歉地看过那男孩。 视线一个侧过,卫絮看向了拉着自己的墨风禾。 咬着唇,墨风禾没有说话,而是眨了眨眼,轻摇了摇头。 只一眼,卫絮便明白了墨风禾的意思,唇角的笑意更是上扬,眉头一挑,神色了然的模样。 很快,那小马驹已然跑到了距离三人极近的位置。 感觉到那铺涌而来的风,男孩口中一声高扬,下意识地跑到了卫絮和墨风禾的身后:“你们到底……想……想干嘛……” 不过就是这一句话的功夫,马驹已是跑到了三人所站的位置,男孩缩着身子,躲在卫絮和墨风禾的身后,模样极为小心。 余光侧过,重重地瞥了那男孩一眼,卫絮口中又一次扬起了一声口哨,小马驹很是欢腾的模样,直冲着卫絮的方向而来,下一瞬,竟是生生地绕开了卫絮和墨风禾二人,往那男孩的方向跑去。 “啊!!!” 口中惊呼一声,男孩被吓得不轻,二话不说,径直绕着卫絮和墨风禾两人跑了起来。 眼底笑意一个浓郁而起,卫絮看着那被马驹追着模样极为狼狈的男孩,心头越发发了笑,险些就要笑出声来。 墨风禾的头则是低垂着,视线却是同样看向了那不停绕着自己和阿絮跑着的男孩,唇角发自内心轻抿了抿,末了,墨风禾再次轻拉了拉卫絮的衣袖:“阿絮……” 卫絮自然是知晓风禾的意思,见她开了口,倒也是没有多有停顿,这戏弄,若是失了度,便算不得戏弄了。 抬手吹了口哨,卫絮另一只手伸出,向着那马驹勾了勾手指头。 得了令,小马驹明显转移了目标,再不去追那男孩,一个抬蹄,转而跑向了卫絮。 将那头蹭入了卫絮的手掌中,更是呼哧呼哧发出了重重的呼吸声,小马驹明显格外欢悦的模样。 随着小马驹不再追逐,男孩的脚步也是停了下来,腰略略弯着,大口大口喘着气,视线几次看过卫絮和墨风禾,几次想说什么,却是因为呼吸太过于急促,几次都不得出口。 在小马驹的下巴处重重地摸了摸,卫絮的神色这才恢复了正常,眉眼带着冷静,转眸正眼看向了男孩:“小马驹仙性未定,不懂事,你可别记在心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犹记 “你们……!”本以为会等到一句道歉的男孩明显愣住了,脱口而出两字后,竟是再不知晓要说些什么才好。 这个小丫头,竟是这般伶牙俐齿,戏弄了自己一番,非但没有道歉,反倒是借着那马驹的由头,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先前被马驹追的时候还未在意,这会停了下来,男孩越发觉得自己的后背疼的厉害。 口中郁结了好一会儿,男孩的思绪终是转了过来,先是看了一眼那鼻中喷着热气的小马驹,而后脚步下意识撤开了一些,眉眼变得认真了起来: “你们,你们的马,撞到我了!” 卫絮的眼则是完全转过,先是将墨风禾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护好,视线几番打量看过那白白净净却是又是极为普通长相的男孩,旋即落了一句:“我不是解释过了?小马驹仙性未定,自然欢腾了些。” “你们,你们要给我,给我道歉!” “你们把我的,我的酒酿糕都撞坏了!” 男孩明显被两人的举动给吓得不轻,此刻开口说话,更是结巴了不少,完全没有了平时里他那机灵的模样。 墨风禾和卫絮皆是愣了一瞬,视线同时刻看向了男孩所指的方向,这才发现,先前他们摔落的地方,明显散开掉落了不少的白色糕点。 见两人视线有了变化,男孩的底气明显足了起来,脚步上前一小步,却还是下意识避开了那小马驹:“你们害我今日的酒酿糕都没法卖出去了!” 说这话时,男孩的声音明显颤抖了一瞬,一想到回去之后,没了糕点,又没有钱,爹会如何责备自己,他明显有些难受了起来。 糕点散落了一地,有些更是沾染上了些尘土,自然是不能吃了,孤零零地散落在那地上,看着确实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凄惨。 墨风禾一直垂着眼终是抬起了一丝,抿了抿唇,歉意涌上心头,女子的脚步已是缓缓迈出,手往自己的腰间摸去,已然有了一些打算。 卫絮的眼快速地从那糕点上掠过,而后看了眼墨风禾,动作迅速而笃定,一步上前,在男孩的面前站定,同时刻,左手拂过自己的右手手腕,将那手腕上的银制手镯给褪了下来。 “喏,这镯子给你,换你今日的酒酿糕钱足够了。”虽说卫絮性子略显顽皮,可终归有着自己的纯良本性,犯了错,自然是补偿的。 墨风禾就站在卫絮的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将自己的镯子褪下,拿给了那男孩,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了前:“阿絮,我这儿还有些碎钱,你……” 侧过眼,轻摇了摇头,卫絮冲着墨风禾笑了笑:“本就是我闯的祸,自然要我自己来承担。” 说这话时,男孩的视线正垂下,落在了卫絮拿到自己面前的那手镯上,听着卫絮的话,竟是一时间失了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拿着呀,你可别告诉我,这镯子还抵不上你的糕点钱。”纵然是赔东西给那男孩,可卫絮的口中还是带着些了肆意的意味。 男孩依旧垂着眼,看着那镯子,一时间没了话音。 眉头轻轻一挑,卫絮倒也是没有再开口说些别的话,一把拉过了男孩的手,将那镯子塞到了他的手里,末了,还是不放心地说了一句:“我可是赔给你镯子了哦,你可别再赖我们了。” 言罢,也不顾那男孩有话说无话说,卫絮一个转身,已然径直往那散落一地的糕点而去。 这下,不仅是那男孩,便是连墨风禾都愣住了。 卫絮根本没有顾身后两人的目光,蹲下身子,先是将那飘落在地上的方布拿起来掸了掸,而后再无犹豫,径直将那落在地上,早已是冷掉的酒酿糕一一拾起来,放到了方布中。 手镯被那男孩拿在手中,看着卫絮的动作,手中的力道,也是逐渐攥紧。 墨风禾则是在发愣过后,薄唇逐渐抿紧,看着卫絮的动作,眉头轻蹙着,并未开口阻拦。 动作很快,不出片刻,卫絮便将那些酒酿糕重新拾好包扎妥当,旋即快速转过脚步,向着墨风禾的方向走去。 男孩的视线则是一直看着卫絮,眉眼里头,是不解和疑惑。 冲着墨风禾笑了笑,卫絮扬了扬手中包着酒酿糕的布包,眉眼亮了亮,已是打算离开。 “你……” 男孩的声音,便是在卫絮打算离开的时候,低低响起。 步子一顿,卫絮重重地侧过眼,眉头凛住,看向了男孩:“又干嘛?我不是赔了东西给你了?怎么,这掉在地上的糕点,我还不能拾了?” 话语略显咄咄之势,说得那男孩话头又一次窒住,停顿了片刻,直至见卫絮又要离开,声音才又低低出口:“那酒酿糕都落在地上了,不能吃了……” 这一次,倒是轮到卫絮的话头窒住了,本是侧着看向男孩的视线,停住了好一会儿,末了,一阵失笑,伸手从那布包中拿出了一块酒酿糕,不过轻微地掸了掸,便径直往自己的口中送去。 “阿絮!……”墨风禾一惊,话语刚出口,便看到卫絮咬了一大块酒酿糕。 纵然那糕点沾染了尘土,纵然糕点早就是凉了个透,卫絮却还是嚼地津津有味的模样。 “没听过一句老话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言语极为轻快,冲着那看傻了一般的男孩挑了挑眉头,卫絮很快便将那一大口酒酿糕咽了下去,末了,眼中似是陡然亮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你这酒酿糕,倒是真的不错。” 将手中剩下的酒酿糕全部塞到口中,卫絮也是没有再停留,余光注意到那沉下了大片的天色,一个扬手,已是示意那小马驹上前而来。 先是将风禾扶上马,而后一个越身,卫絮也是同上马而去。 手中仙流一个流转,仙驹顿时向着她们来时的路奔去。 男孩愣了许久,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抬眼,高声而唤:“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卫絮一个侧眼,面上是笃然自信的笑意,声音随着马驹的走远而徐徐落下:“卫絮。” “我,我叫……” “小白,你便叫小白好了~”末了,卫絮还不忘揶揄那男孩一下,看他长得太过于白净,小白的名字已然脱口而出。 第一百六十二章、忆起 气氛,似是一瞬间活络了起来,卫絮的眸子也由一开始的茫然逐渐变得凝了重光,那转过看向酒酿糕的视线,猛然一个转过,投看向了小白的方向,灵气十足的笑意从那眼中漾开。 下一瞬,女子的声音清脆扬起:“原来是你!” 卫絮自然是记得那个同自己和风禾所撞的男孩,那日回到墨府后,自己因为私自带着风禾离府的缘故而被墨堃重重惩罚,且在那晚,自己又是因为吃了落在地上的酒酿糕而闹了肚子。 那一晚,两重疼痛搅地卫絮整夜都没能睡着。 那样记忆深刻的一晚,卫絮又怎么不会记得那个男孩。 只是时隔了这几十年的光景,当时那个怯懦和倔强并存的男孩,早就是长成了如今这般开朗活泼的大男孩模样的人。 见卫絮终是想起了自己,小白的神色明显雀跃了起来,步履上前,越发靠近了卫絮,似是想要再说上些什么话。 “酒酿糕好了,给我装起来。”君怀闻的声音,便是在此时,极为突兀地落了下来,横插在了卫絮和小白的中间。 站在稍远些地方的祝雅,终是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高楚站在祝雅的一旁,并未看明白那三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反倒是在听到祝雅师姐的笑声后,傻愣愣地跟在后头也笑了两声。 祝雅的笑声,陡然停了下来,侧过眼看向了高楚,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在笑什么?” 本还傻呵呵模样的高楚顿时愣住,笑意极为尴尬地僵硬在嘴边,冲着祝雅眨了眨眼:“我……我不知道……我是看师姐笑所以才……” 祝雅的笑意同样僵住,细细的眼睛望着高楚好一会儿,而后才极不遮掩地大笑了起来。 面上陡然一热,高楚垂了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再不开口说话。 稍远些的地方,小白本要开口说的大段大段的话,被君怀闻陡然打断,这一次,恼意越发腾起,小白猛地一个侧身,看向了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的男子:“糕点好没好,我比你知道!” 君怀闻的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漆黑的眼眸垂下了一丝,看着分明一脸恼火的小白,声音依旧平稳不变:“不管那糕点好没好,我现在就要。” 两个男子,面对面而站,卫絮便站在两人身旁中间位置,看着两人那表面平静,实则暗暗碰撞的火花,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我说……” “闭嘴。” “别说话!” 不过刚出口两字,卫絮的声音已然被两人同时打断。 一片漠然的闭嘴两字,自然是君怀闻所说,而那带着明显恼意的别说话,则是由小白吐出。 卫絮本还想要说些什么的神色顿时僵住,下一瞬,面色陡然黑了起来,这两人,竟是在吼自己?! 重重地撇了撇嘴,卫絮再次深深看过面前那对视的两人,旋即快速地转过了身,再不顾那两人会有什么动作,一步走到了祝雅的身旁,挽住了祝雅的手臂便往前走去:“师姐,我们走!” 祝雅看得心头一阵发笑,直至被卫絮拖着沿着那主道向前走去,这才安抚性地拍了拍卫絮的后背,跟着她一道离开了酒酿糕摊子前。 高楚则是全程二丈摸不着头的模样,看着祝雅和卫絮离开的方向,本是要跟上,却见那是两个女子的缘故,迈开的步子停了下来,依旧站在原地,等着君怀闻。 而所有人皆是没有注意到的是,便是两个女子离开摊子的一瞬,一旁的巷子里,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形,已是跟上了卫絮和祝雅的方向。 “你是什么人?”判断着卫絮和祝雅已是走开了一段距离,小白脚步后退一些,上下打量了君怀闻一眼,末了,视线停在了他那漆黑的半面面具上。 便是连君怀闻自己都意识到了问题,为何在知晓这男子和那小丫头有什么关联之时,自己所有的话语和行为,竟好似不可控一般,不经任何的思考便做了出来。 漆黑的眸子眨了一瞬,君怀闻薄唇轻抿了抿,视线中光芒越发漆黑深邃了起来,半晌后,君怀闻的身子略路向前倾去,声音压得越发低了下去:“我是和絮儿,有过肌肤之亲的人。” 声音低沉,话语被君怀闻拉的极为缓慢,一字一字清晰落在了小白的耳中。 开口前的一瞬,君怀闻还尤为斟酌地在心头转了一转,那小丫头,在自己怀中睡过觉,也算得上是有肌肤之亲了吧? 殊不知,随着君怀闻话语出口的一瞬,小白的脸色已然猛地刷白,愣愣地看着君怀闻那泛着丝丝寒意的眸子,久久都再没有说话。 垂下的眸子自是将小白的反应都看在了眼中,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弧度,君怀闻的心情竟是一瞬间大好了起来,眉头高高一挑,神色悠然不已。 肌肤之亲四个字入耳,小白的心头已然重重地沉了下去,脸色泛着白,嘴唇颤抖了许久,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君怀闻极为满意此刻小白的神色,笑意越显浓郁,撇开眼,看向了那已然腾起了浓浓热气的摊子方向,神色上虽依旧一片平静,却又分明,带着了一丝寒笑: “现在,可以给我装酒酿糕了吧?” 心绪沉沉,小白失神的眼抬起,看了君怀闻一瞬,旋即又重重沉下,低了头,周身是说不出的失落之气,脚步迈动,向着摊子后的方向走去。 高楚本就是站在一旁等着君怀闻的,见两人都是不再说话,自动自觉地上了前,打算从小白手中将那即将包好的酒酿糕给接过来。 便是在小白出手将东西递过来的一瞬,远处,一道极为有辨识度的女声已然高高响起,不同的是,那声音并非害怕而起,反倒是带着浓烈的杀意。 刹那间,酒酿糕摊子前所有人的视线皆是看向了那发声的地方。 那道辨识度极高的声音,正是有着极为温柔嗓音的,祝雅。 第一百六十三章、麻烦 卫絮拉着祝雅,脚下步子不停,沿着那主道直直地走去,直至寻了一处炸糖糕的摊子,才停下了脚步,打算买上几块尝尝鲜。 意外,便是下一刻,发生了。 便是两人正在那摊子前,等着那摊主炸那新的糖糕时,两道身形,出现在了她们的身旁。 惹人注意的是,两个男子,竟是一左一右,站在了两个女子的两侧位置。 祝雅的体型本就厚实,几近占了整个摊子前大半的地方,随着两个男子的靠近,炸糖糕的摊子前,一时间,竟是显得拥挤不已。 余光瞥看了一眼那靠近的男子,卫絮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脚步下意识地向着祝雅的方向靠近。 祝雅则是大大方方地看了自己右侧的男子一眼,脚步轻动了动,不仅没有让开,反倒是向着那男子的方向挤去,口中极为自然地落了声:“不好意思,小仙壮实了些,劳烦您稍稍往外头去去,这边不方便站。” 祝雅心思本就细腻,男子靠过来的一瞬间,她的心头已是有了打量,借着自己身子壮实的由头,让那男子退开一些。 卫絮的视线低垂着,落在那炸糖糕的小神仙的动作上,余光却是分外警惕,注意着自己左侧的男子。 炸糖糕的小神仙手中动作不停,抬眼快速看了眼那两个男子,而后重新看向手中的炸糕,口中招呼不断:“两位上仙要多少炸糖糕?” 话音落下,两个男子却是并未应声。 小神仙心头一阵诧异,重又抬了眼,一一看过两个男子,刚要重新开口询问。 “和她们一样。”站在祝雅身旁的男子,落了声。 卫絮的眼凛了凛,薄唇紧抿,越发注意着自己身旁男子的动作。 小神仙自然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权当是这两男子不乐意再多有询问,将锅中的糖糕捞起,顺手将一旁刚裹好糯米的糖糕丢入了锅内。 卫絮和祝雅买的炸糖糕已是做好,便等着小神仙装好两人便能离开。 心头的不安越发扩大,卫絮袖中的手已然下意识地凝结出了一缕仙流。 “喏,两位上仙,你们的炸糖糕~”快速将那炸好的糖糕包好,小神仙出手,递了出去。 意外,陡生。 祝雅面上带着笑意,伸手去接那炸糖糕,却没料,便是手刚要碰到那糖糕是,站在自己左侧的男子竟是陡然伸了手,一把接过了糖糕。 不,与其说是接过,倒不若说是抢过。 刹那间,气氛一阵凝结。 便是那卖糖糕的小贩都是愣住了。 眼底一阵厉光泛起,卫絮的余光依旧注意着自己右侧的男子,视线却是转过,看向了祝雅的方向。 祝雅本是伸出去的手停在了空中,久久未动,末了,扯了扯嘴角,转眼看向了那个男子:“这位仁兄,这份炸糖糕,是我们买的。” 话语客客气气,听不出任何的恼火之意。 “你们买的?上面写你们的名字了?”站在祝雅一侧的男子生的高大,一把将那炸糖糕紧紧攥在了手中,眉眼重重一横,语气极为恶狠的模样。 卫絮的脾性向来好,不到万般无奈的地步定是不会发火,听到男子的话语,一个扬手,指了指那个同样发愣的摊主:“不若,你们问问摊主,是不是我们先来的。” 祝雅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便是说,她一早便知晓,这两个凑上来的男子是一伙的。 魁梧的男子似是丝毫未在意祝雅的话,大掌一把将那糖糕捏扁,身形再次凑近了祝雅,声音越发恶狠狠起来:“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怎么,不服气?” 刹那间,卫絮一直垂着的眼猛然抬起,一个眼刀甩过,死死地盯住了那男子。 也便是卫絮抬眼的一瞬,那男子也是看清了这身形纤瘦的姑娘竟是生的如此好看。 嘴角猛然扯起一抹色意之笑,魁梧的男子向着卫絮那侧的男子投去一个视线,大掌猛然一抬,将那早就是捏扁了的炸糖糕送到了祝雅的面前。 声音已然由方才的恶狠狠,变得越发让人恶心了起来:“两位姑娘,这炸糖糕有什么好吃的,前面有个酒馆,大爷请你们吃酒去!” 说话间,男子的身子已是缓缓贴上了祝雅的方向。 眉头狠狠一皱,卫絮的怒火已然泛上,一把拉住祝雅的衣袖便要出手。 祝雅神色同样一凛,同样出手,却是一瞬间把住了卫絮的动作。 下一刻,祝雅的眸子狠狠地瞪过男子,拉着卫絮便要离开炸糖糕摊子前:“阿絮,我们走!” 祝雅向来不愿意多生事端,若是能带着卫絮脱身自然是最好。 只是,她们不愿多有停留,却是有人,非要拦住她们。 “哟?这是什么意思啊?”依旧是魁梧的那个男子开了口,粗壮的手臂猛然一抬,一把拦住了两人离开的方向。 这一次,站在卫絮左手边男子也是抬了手,拦住了卫絮的那一侧。 一时间,两个人女子已是被两个男人拦住,不得脱身。 卫絮的眼凛起,眸中早就是一片厉稔寒光,视线压低,死死地盯住了那个魁梧男子的方向。 祝雅的手一直拉着卫絮,自然是感受到了她周身散发出的浓烈的杀意。 手中用力,死死地把住了卫絮的手臂,祝雅的视线转过,先是看了一眼卫絮身旁那个精瘦的男子,而后这才转过,重又看向了壮实的男子。 不过,祝雅的视线却是转的极快,以着旁人丝毫看不见的速度,快速掠过了那远处,君怀闻几人所站的地方。 “你们想做什么?”祝雅的声音沉稳落下,对着那魁梧的男子落了话。 男子明显没有料到这个肥胖不已的女子丝毫没有害怕,居然还能冷静下来询问自己,心头轻啧了一声,越发凑近了祝雅: “让你那个不说话的小姐妹,陪我们哥俩喝两杯啊!” 说话间,男子眼中色意大起,垂涎的眸子从上到下,几近将卫絮看了个遍。 祝雅眉头狠狠一蹙,视线中的凌厉瞬时而起。这些个渣滓,竟是肖想阿絮?! 第一百六十四章、挖苦 这一次,不等卫絮先做出反应,祝雅口中一口唾沫已然狠狠地啐到了那男子的脸上:“滚。” 声音不高,却是厉厉出口,那唾沫,极为明显地挂在了男子的眼睑上。 卫絮左侧的精瘦男子明显没有料到那胖女子会有这样的举动,拦着卫絮的手明显因此顿了一瞬。 卫絮眼疾手快,余光快速地扫过精瘦男子的动作,眉眼间一个凌厉,再无犹豫,迅速出手,并未动用仙力,而是一把狠狠地打开了男子拦着自己的手臂,拉着祝雅,往远处跑去。 虎背熊腰的男子明显更为精明,便是卫絮动作而起的第一瞬,他的脚步迅速迈开,长臂一个舒展,径直拦在了两人的面前,语气陡然大变:“想走?!” “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只要我们哥俩开口说话,这条街上,有没有人敢不听的?!” 随着那个壮实男子的话音落下,那精瘦的男子似是也陡然反应了过来,步子迈开,站在了壮实男子的身旁,口中结结巴巴地落了声:“对,对,对,没有,没,没有人敢,敢,敢……” 不等精瘦男子口中的话说完,祝雅已然率先出了手,手中一股仙流而起,直冲向了那个魁梧的男子。 壮实的男子并不傻,自然是看到了祝雅的动作,唇角勾起一抹狠毒又恶心的笑意,大掌一把抓住了精瘦男子,不等祝雅的仙力攻击而来,那精瘦男子已然被他重重地拖到了自己的面前。 脚下步子陡然一退,壮实男子的身形竟也是以着极快的速度,落在了卫絮的身后,且手中力道极大,一把将卫絮锁在了怀中,手中,顿时出现了一把匕首,抵在了卫絮的脖颈处。 “嘭——”祝雅的仙流,很快便重重地打在了那精瘦男子的腹部,只看到那男子似是没有任何的重量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低低的弧线,而后坠了地。 下一刻,祝雅的眸子迅速转过,手中的仙流重新凝结,径直往那壮实男子方向而去:“放开!!!” 男子丝毫不以为意,手中的匕首更是玩弄一般,在卫絮的脖颈处来来回回拂过。 “啊————!!!”向来鲜少生气祝雅,温柔的嗓音猛然高扬。 也便是这一声,落入了远处,那酒酿糕摊前几人的耳中。 声音响起的一瞬,小白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旋即,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一把扔下手中还未包好的酒酿糕,快步往那发声的地方跑去。 君怀闻的视线,同样在声音响起的一瞬看向了远处,薄唇微抿,眉头轻皱了片刻,继而没有停顿,身形几个幻化,同往卫絮和祝雅的方向而去。 高楚思绪愣了一瞬,同样未有停顿,跟着君怀闻,一道而往。 “卫絮姑娘!”脚步在那几人的面前停下,小白的眸子瞬时便凝在了卫絮的身上,看着她被那大汉扼住的模样,口中失声惊呼。 自始至终,卫絮的神绪皆是没有任何的波动,便是被男子用匕首扼住,她也未有丝毫的害怕之意。 倒是小白出现唤声的一瞬,她的面色,极为无语地黑了一瞬。 “你放开她!”小白的脸上依旧是一片白花花的面粉,单手抬起,指着那魁梧男子,声音中满是正气之意。 殊不知,他这般模样,落在了周遭众人的眼中,只教人觉得越发好笑了起来。 祝雅手中的仙流并未消散,满是肉的脸上紧绷着,死死地盯住了男子的动作,脚步,却是下意识地一步一步退了开来。 她自然,看到了卫絮那极为淡然的眸子,心头这才落了下来。 “臭小子,别多管闲事!”围观的人明显已是多了起来,男子的恼意明显也是堆聚了起来,视线扫过众人,而后对着那开口说话的小白怒吼道。 被吼了一声,小白举起的手明显迟疑了一瞬,不过很快,脚步便再一次靠了过去:“你放开她!!!” 口边重重一声嗤笑,男子的笑意越发恶毒,口中重重啐了一口:“小子,就你这小白脸的样子还想英雄救美?” “你放开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小白的心头越发慌乱了起来,可是出于心底深处对卫絮的关切,他依旧硬撑着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 很快,君怀闻和高楚的身形也是出现在了这一处。 卫絮面上依旧平静,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薄唇微微一抿,没有说话。 漆黑如深夜一般的眸子,极为淡然的看过了那锁着卫絮的男子,片刻后,君怀闻的嘴角竟是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更是极为低声地轻笑了起来。 气氛已然极为紧张,偏生这个时候,君怀闻笑了起来,便显得尤为突兀。 那魁梧的男子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个带着黑色面具的奇怪男子,手中动作一个松懈,再不管那满脸面粉的小白,反而是挑眸,看向了君怀闻:“那边那个小子,你笑什么呢?!” 莫名地,男子对于君怀闻的笑声,极为不满。 卫絮的视线依旧平平地看着君怀闻,莫名地,心头腾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唇角弧度依旧不变,对着那男子的方向挑了挑眉头,君怀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深邃,轻吐了一口气,声音慢悠悠出口: “笑,你这模样可真是丑。” 刹那间,卫絮的后背猛地一僵,嘴角的无语程度越发加深。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君怀闻那双漆黑不已的眼,根本不是看向男子,而是,看着自己。 而那句话,也绝非对男子所说,分明,是在说自己。 竟是,说我丑?! 平静的面上腾起一丝恼意,卫絮的面色明显黑了好几个度,这男子,不挖苦我不舒服是吧?! “臭小子,你给老子再说一遍试试?!”魁梧男子明显没能明白君怀闻的真正一丝,眼眸瞪起,厉声刹那间落下。 小白还站在最靠近男子的地方,一心只想着救卫絮的他再次扬起了声音:“你放开……” 第一百六十五章、教训 “闭嘴!” “闭嘴!” 下一瞬,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直直地落了下来,狠狠地打断了小白的话语。 一直举着的手也是陡然没了气势,颤颤地收了回来,小白眉心紧蹙着,愣愣地看着卫絮的方向。 两声闭嘴,一声是魁梧男子所说,另一声,竟是卫絮所言。 除却君怀闻,在场所有人都是愣住,包括那个锁住卫絮的男子。 一时间,寂静不已。 卫絮早就是蕴满了怒火的眼,依旧死死地看着了君怀闻的方向,末了,薄唇轻动,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一般突兀地落了话: “再丑,也、比、你、好、看!” 众人一阵懵,并未明白这女子是什么意思。 唯独君怀闻,眉眼含笑,眉头轻挑,看着女子那略有些气急的模样,心头却是越发柔软了起来。 “师姐,小白,你们站远些。”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卫絮快速地重新落了这样一句话,祝雅心头自然是清楚卫絮什么打算,眉眼一顿,首手中仙流顿时收起,一个回身,身形便要撤开。 转身的一瞬,看到那愣愣站在原地的小白,祝雅二话没说,一个伸手,已是拽着他的衣袖,将他拖到了远处。 不过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魁梧男子和卫絮的四周近些的地方,已是一个人都没有。 壮实男子眉头狠狠一蹙,再次看过四周的人群,末了,重新垂眼望向了卫絮,匕首越发逼近了卫絮的脖颈,口中恶狠狠道了一句:“你要做什么?!” 原本,他们只是看那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人器宇不凡的模样,便想着能“借”几个钱来花花,可是在看貌美惊人的卫絮后,便动了歪脑筋。 此刻将女子锁在自己的手臂中,男子非但未曾有任何的愉悦之意,反而愈发觉得怀中这个女子,竟好似有着难以言说的一股寒意。 脸略略侧过,卫絮薄唇微抿,眼神微凛,看向了自己身后的男子,紧抿的唇角斜斜一勾,一直平静的神色反而在此刻扬起了一缕笑意。 那笑容里,是丝丝缕缕的深邃魅意,眉头高高一挑,卫絮向着男子丢去一个极具深意的眼神。 卫絮丝毫未意识到,自己的神色、眼眸、红唇,此时此刻,有多么撩人。 一直平静带笑的君怀闻,面色竟是一瞬间沉了下来,看着卫絮那撩人心弦的神色,动作顺应了心绪,一个腾身,已然上前。 只是,未待君怀闻的身子完全落在那两人的身前,卫絮已是以着旁人都未曾看清的速度出了手! 君怀闻的脚步,陡然止住。 下一瞬,所有人看见的,只有那狠狠摔掷在地上的魁梧男子。 而凑巧的是,那男子的头,正正好,摔在了今君怀闻止住的脚边。 男子的脚,则是恰巧倒在了卫絮的身前位置。 便形成了此刻,略显诡谲的画面。 身形高大的男子因为疼痛的缘故,身子平躺在地上,整个人早就是没法动弹,且横在了一男一女两人中间。 君怀闻和卫絮,似是根本未在意外界的事情,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对方。 气氛,越发凝固了起来。 周遭的人皆是没有开口说话,静静地看着那泛着寒意却又诡异的画面。 小白被祝雅拖着站在了远处,此刻看到卫絮同那面具男子相对视的画面,呼吸一窒,久久都未有反应。 一种画面,落在众人的眼中,却是有着百种的意味。 殊不知,此刻看着君怀闻的卫絮,只有一种情绪,便是恼火无疑了。 看到女子眸中腾起的簇簇火焰,君怀闻的心绪也是一瞬间大好了起来,眸底带着笑意,面上却是依旧寒意淡淡,眉头轻挑着,对着女子勾起了嘴角。 挑衅我! 看到君怀闻那缕笑意,卫絮的怒意越发高扬,眼眸狠狠地瞪了君怀闻一眼。 躺在两人中间的男子早就是因为疼痛丝毫动弹不得,费力了许久,身子才稍稍能动了些,龇牙咧嘴的模样,刚开口说话:“你们……” “嘶——” 话刚出口两字,男子已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再说不出话来。 因为,卫絮的脚,已然狠狠地踩上了他的脚踝位置。 “你什么意思?” 卫絮丝毫没有看向男子的意思,全程,视线皆是看着了站在自己对面位置的君怀闻,眉眼狠狠一斜,对着君怀闻发了话。 肩头轻耸了耸,君怀闻的脚步同样迈开,模样悠悠然,踩在了男子的肩头位置:“没什么意思。” “嘶——”男子又是一声冷气倒抽。 “没有意思是什么意思?”卫絮脚步不停,已然是踩着男子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走去。 君怀闻的步子同样不停,踩在男子的身上,向着卫絮方向而去,口中的话语依旧淡然不已:“没有意思,便是没有意思。” 一时间,两人的眼中似是只有着对方,丝毫未在意自己脚下,还踩着一个人。 便是因此,两人每迈出一步,那被他们踩在身下的男子便极为悲惨艰难地发出一丝痛苦的声响。 “唔——” “嘶——” “呕——” “咳——” 越往后,男子的声音已是越发小了下去,末了,男子终是翻起了一个痛苦不已的白眼,看向了此时此刻,悠哉悠哉踩在自己身上的两个人。 “两位……上仙……小的错了……放过……” “放过小的吧……” 男子的声音极为细微,几近听不见,却又是极为艰难地从口中吐了出来。 相对视的两人,却是丝毫未曾听到男子的话,依旧踩在男子的身上没有任何移开的意思。 周遭的人早就是看呆了一般,看着那两人,惊呆不已。 唯有祝雅,早就是看了个明白,阿絮和文怀两人,哪里是直接踩在了那男子的身上,不过是由仙力撑着,低低地悬于低空,仙流的力道却是丝毫不减,悉数落在了那男子的身上。 “你刚刚,说我丑?”卫絮的眼中凝着重光,步子终是在男子的膝盖处停了下来。 “我说的,是事实。”眉眼带着些戏弄的笑意,君怀闻的步子同样停下,却是,停在了男子下半身关键的位置。 第一百六十六章、拜谢 “咳————” 被两人踩着的男子猛然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闷声叫喊,旋即声音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打断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珠几近要瞪出眼眶,男子的脖颈极为艰难昂起,向着那踩在自己身上的君怀闻看去。 只觉得自己的下半身那处疼得失了知觉,男子的眼眸中是满满的痛苦和惊恐,口中一口气卡住许久,看着那悠然的两个人,眼眸瞪得极大:“你……” 末了,一直紧绷着的身子一个松懈,人已然是重重地晕死了过去。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久久都未曾反应过来。 本以为,那女子是娇弱女子,却没料,身手了得,只一个出手,便瞬时将那男子打趴在地上。 本以为,这女子同那面具男子是相互担心关切的两个人,却没想,竟是拌嘴互嘲的两人。 本以为,两个人是真的在轻吵,事实上,那个被他们踩在脚下的男子,才是真正的受伤之人。 祝雅早就是看透了这一切,看着那个无谓挣扎过后的终是晕过去的男子,唇角的笑意忍不住高高扬起,这卫絮和文怀,果真是绝了。 站在一旁的高楚,思绪虽是慢了一拍,却还是看出来问题所在,末了,转过眼,看向了祝雅,极其小声地道了一句:“师姐……他们这是……故意的吗……” 祝雅那细成了一条缝的眼满是笑意,听到高楚的话,面庞一个侧过,极为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并未多说话。 随着那男子晕过去,卫絮眼中的怒意似是散开了一些,眼眸快速垂下看了脚下男子一眼,末了,身形在原地一个幻化,下一瞬,已然出现在了那个精瘦男子的身旁。 精瘦男子被祝雅先前的仙流攻击倒在地上,竟是被吓得丝毫不敢起身,不过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感觉到女子的靠近,吓得身子抖了好几抖。 脚步在精瘦男子面前停下,卫絮的眸光居高临下,落在了男子的身上,向来清透的眼中是散不开的凌厉,余光瞥看过四周围观的人群:“你们,做这事多久了?” 不过一个扬眼,卫絮已然看了出来周遭的人群,分明对这两个男子有所顾忌。 女子的话音沉稳厉厉,清晰不已,一双眸子,紧盯着那蜷缩在地上的精瘦男子。 男子明显极为害怕的模样,听到卫絮的声音,吓得身子蜷缩着往后退去,口中含糊不清道:“不是我……别杀我……别杀我……” 魁梧男子晕过去的一幕自然是入了这精瘦男子的眼,心底没有任何的思索,直觉得他已是死了,精瘦男子自然是越发恐惧了起来。 “抬头说话!”狠劲出口,卫絮的声音越发厉稔,对于这种没有丝毫勇气软弱的男子,她向来都极为厌恶。 女子的声音太过于严厉,以至于周遭的人在看到女子的神色后,皆是心头颤了一瞬。 精瘦男子单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另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女子越发靠近的脚步,口中喃喃自语一般,反反复复低声道:“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你们做这个事多久了?”看着男子越发躲避的模样,卫絮再无犹豫,手中一缕蓝色仙流涌出,一把狠狠地锁在了男子的脖颈处,逼迫着他抬起了头。 男子极为普通的面容上,是害怕和惊恐,身子瑟瑟发抖,看着一片寒意的女子,口中声音依旧反复:“别……别……别杀我……” 锁着男子脖颈的仙流猛然一个用力,卫絮明显动了怒:“不说,便杀了你。” 十足的寒意从卫絮的口中缓缓流出,第一次,卫絮开口说了杀这个字。 君怀闻的身形早就是从那男子身上退了下来,看着女子说出杀了你这三个字时,一直含笑的眉眼,已然缓缓沉淀了下来。 那一瞬,君怀闻眼前生出一阵恍惚,卫絮的身上,竟是生出了一丝自己的影子。 “别杀我……我……我说……我们在这街上……有……有一百多年了……” “没……没……没动过什么……歪念头……就是……就是讨些钱……来花花……” “啪——!”不等那精瘦男子的话语说完,卫絮快速出手,仙流狠狠地打在了男子的脸上,让他本就泛抖的身子猛地倒在了地上。 卫絮自然是看出来了,这精瘦的男子分明就是个跟班,关键的人,在那个壮实的男子。 一个回身,卫絮手中的仙流腾起,径直往那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子而去。 却是,在转身的一瞬,卫絮停下了动作。 因为她看见,站在自己身后侧方的君怀闻,已是对那男子扬起了灰色的仙流。 灰色仙流将男子整个包裹住,很快,便将他体内的仙力,吸得一干二净。 卫絮的眉眼顿了一瞬,凝了眸,看着君怀闻的侧脸,心头似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刚要开口说话,便被一道声音所打断。 “上仙,你们真是好人啊……” 说话的,是一个模样极为苍老的老妇人,身子佝偻着,脚步都有些产颤颤巍巍的模样,布满了皱纹的手格外小心地拽住了卫絮衣袖的小小一角。 卫絮本是看着君怀闻的视线猛地落下,看向了才及自己肩头位置不到的妇人,一直寒冷的眉头顿时一松,没有任何的犹豫,一把扶住了老妇人的手。 “阿婆……” 卫絮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周遭,已然响起了一片低低的碎语: “都是好人啊……” “得多亏了这些上仙……” “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被这两个家伙欺负到何时……” 声音层层叠叠,在卫絮几人的周遭响起。 祝雅高楚都是愣住,四下看了看众人的反应,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 “还不知晓上仙的姓名……”老妇人轻手拽了拽卫絮的衣袖,苍老的声音出口。 抿唇轻笑了笑,卫絮格外贴心地弯下了腰,声音含笑:“阿婆,我叫卫絮。” “上仙尊称卫絮,大家,可都要记住了啊!”老妇人似是格外激动,一个回头,一直低低的声音竟是高扬了起来,激动地落了声。 卫絮愣住,丝毫未反映过来,便已是听到了周遭那齐刷刷的声音:“多谢卫絮上仙!” 第一百六十七章、清竹 离开镇子的时候,卫絮的心绪明显要比来之前要好上了太多,再不似刚离开墨府时那般沉默,和祝雅几人,也是能好好地说上几句话了。 依旧如来时那般,卫絮和祝雅坐在一侧,她们的对面,是君怀闻和高楚。 不同的是,桌上,摆着整整一大包油纸布包的酒酿糕。 虽然只开了小小的一条缝,却是透着了阵阵热腾腾的香气。 四个人相对而坐,没有一个人说话,视线,却都是落在了那包得妥妥的酒酿糕上。 而这其中,唯一一个沉着脸的,便是君怀闻了。 卫絮坐在君怀闻的对面位置,眉眼间,明显是阵阵的嘚瑟之意。 祝雅的神色倒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视线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余光却是注意着自己身边坐着的卫絮,一想到上马车前发生的事情,越发觉得这文怀和卫絮般配得紧。 解决了那两个男子后,卫絮几人并未有所停留,对于镇子上那些个小神仙的感谢,卫絮也是心头有愧,便是如此,几人离开地越发迅速。 偏僻的巷子口,马车安安静静地停着,送他们四个人的,便是小白一人。 “卫絮姑娘,这些个酒酿糕,你带着路上吃吧。”话语斟酌了许久,小白终是将手中抱着的那一大包酒酿糕递了出去,声音略显诺诺。 卫絮本就是走在了四人中的最后面,听到小白的声音,脚步顿时停下,回了身,看向了这个个头和自己差不多一般高的男子。 他手上抱着的,正是包得极为妥当的酒酿糕。 浅笑从唇边散开,卫絮略有些讶异的模样:“这么多酒酿糕,我得吃多久~” 小白紧攥着油纸包的手顿时用了力,眉头轻蹙着,抬了眼,看着卫絮,口中话语极快,似是害怕卫絮下一瞬就要拒绝自己:“没,没事,我做的酒酿糕,可以放上好久,你……卫絮姑娘不用担心……” 小白面上的面粉早就是清理了个干净,露出了他原本的面貌,一如卫絮初见他时那般,依旧是白白净净的模样,不同的是,彼时的他,有着孩提时那独有的倔强,可此时,在卫絮的面前,他似乎只剩下了不安和失落。 笑意越显轻快,卫絮的眉眼越显轻扬,看着面前的男子,越发觉得他跟孩童那次见面时没有两样,依旧是那少年模样。 轻轻点了点头,卫絮伸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油纸包:“好,我知晓了。” 只是,手刚伸出去,还未碰到那油纸包,卫絮便觉得自己的左侧迎上了一道身形,一把压下了自己的手,而后推开了小白本要递过来的酒酿糕。 “这种东西,不吃也罢。” 男子的声音分外低沉,一手推开了那油纸包,另一边压下卫絮的手掌动作也是不停,竟是攥住了女子那纤瘦的手,落下了一句话,而后径直拉着她往马车方向走去。 本还充斥着希冀的眸光,在看到那被君怀闻推回来的油纸包后,明显黯然了下去,小白的头垂下,拿着油纸包的手也是缓缓低了下去,周身,是说不出的落寞气息。 眼底一阵诧异,卫絮的眉头轻蹙着,看着男子拉着自己的背影,未有任何的犹豫,一丝仙流从手中流出,带着略显灼烫的气息,涌入了君怀闻的掌心中。 男子眉头轻蹙,掌心中一阵灼痛,反应一个迟疑,只觉得手中那柔荑已然滑开,再回首,女子的身形已然向后退去。 灵动的眉眼高高一挑,极为挑衅的模样,卫絮咬字分外清晰:“你管我!” 言罢,回过身,重新走向了小白的方向:“小白,给我吧。这么好吃的酒酿糕,我定是要带回去的。” 本已是失落到极点的小白在听到卫絮的话音后,瞬时抬起了眼,抑制不住的笑意从他的嘴角泛出。 这一次,他再没有犹豫,两手抬起,将那油纸包递到了卫絮的面前。 笑意由眼中而生,卫絮抿了抿唇,同样伸出了双手,接过那油纸包。 偏生,君怀闻的身形,又一次迎了上来,这一次,他倒是没有伸手去阻拦,而是站在了女子的身边极近的位置,视线由高处而落,看向了女子: “几块酒酿糕,就把你高兴成这样?” 虽说君怀闻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深沉,可若是细细听去,分明能够听到其中几缕不一样的情绪。 这情绪,落在了旁人的眼中,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分明,便是醋意二字。 卫絮拿着油纸包的手分明在君怀闻出口的一瞬颤抖了一下,面庞黑了半面,女子的眼斜斜而抬,带着些许浓重的寒意望向了君怀闻: “你、管、我!” 依旧是三个字,卫絮咬牙切齿的程度明显加重了。 这个男人,还真是喜欢多事! 卫絮腹诽了一句,直至感觉自己的脖子极为不舒服,这才注意到,这个男子竟是又靠自己如此之近,让自己不得不将头仰得好高才能看到他的面庞。 眉头轻挑,未戴面具的右侧面庞,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君怀闻的面色上满是玩味的笑意。 恨恨地收回了视线,卫絮的步子上前,再次靠近了小白。 这一次,君怀闻倒是再没有多有阻拦,一直带着深邃笑意的眼逐渐沉下,变得漆黑一片,深深看过了女子背影一眼,转过身,向着马车方向走去。 是时候,和这个男孩道个别了。 单手轻拍了拍手中的油纸包,卫絮眼中的光亮越发清透,冲着小白笑了笑:“谢谢你的酒酿糕。” 小白的眼眸越发闪烁了起来,似是不敢和卫絮对视,拘谨地点了点头:“没事,你喜欢就好。” 而后,便是半刻的沉寂,一时间,卫絮竟是不知道还要再说些什么好。 末了,卫絮抬手拢了拢自己耳旁的碎发,温煦地落了话:“那……我走了?” “嗯……嗯。”双手拢在袖中,小白的眉眼里滑过一丝难受的情绪。 “有机会的话,再见面咯?” “嗯……好。” 旋即,女子的脚步再无停留,转身径直离开。 小白的眼瞬时抬起看向了卫絮的背影,口张了张,却是依旧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噢,险些忘了,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一瞬间,卫絮转眸,轻快地落了话。 喜意泛上眼角,小白的声音扬起:“我叫……” “阿絮,快些~”马车的方向,祝雅的声音高高响起,瞬时打断了小白的话。 卫絮一愣,很快回了神,冲着小白笑了笑,不等他再开口,已然小跑着离开了。 “我叫……清竹……” 小白的声音,终是彻彻底底,黯然而散。 第一百六十八章、回程 此时此刻,马车内正一片寂静,四人皆是静默着,极为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 君怀闻的面色沉着,视线落在那桌上的酒酿糕上,心绪越发不快了起来。 卫絮自然是注意到了男子的目光神色,心情大好,顿住了片刻,已然上手,一把将那包着酒酿糕的油纸包打开,霎时,腾腾的香气散开,入了每个人的鼻中。 “还热着呢,大家快吃呀。”卫絮声音清灵,将那油纸包拿起,端着一一在祝雅和高楚面前拿过,却是唯独,没有递给君怀闻。 祝雅和高楚自然是未有多客气,皆是拿起了酒酿糕。 酒酿糕,自然是热腾腾地吃才是最好吃。 还带着些灼烫的糕点入手,高楚的眼都亮起了一丝,急乎乎地就要把酒酿糕往口中送去。 糕点刚到嘴边,还未碰到唇,高楚的动作,已然猛地顿住,一双本是带着笑意的眼,明显同样僵住。 便是在将糕点送到口边的一瞬,高楚分明感受到了来自自己身旁的男子所散发的十足寒意。 拿着酒酿糕的手极为细微地颤抖了一瞬,高楚抿了抿唇,重重咽了咽口水,动作格外小心地收了收,将身子稍稍侧过,背对着君怀闻的方向,重新将那酒酿糕往口中送去。 只是这一次,那酒酿糕刚到嘴边,高楚的动作又一次停住了,因为他已然感觉到了君怀闻如麦芒一般尖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灼灼不已。 寂静依旧,高楚终是没有抗下君怀闻的冰寒视线,本转过的身子重新转回,看向了君怀闻。 君怀闻的眸子,自然是漆黑冰冷一片,漠然地看着高楚,久久未动。 马车内,太过于安静,以至于高楚因为紧张而咽口水的声音,都被另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末了,高楚的眼睛眨巴了一瞬,随后将手中的酒酿糕递到了君怀闻的面前,声音颤颤巍巍:“文怀兄……你……吃吗……” “扑哧哈哈哈……”祝雅一直强忍着的笑意终是一个没憋住,放声高笑了起来,本还嚼着的酒酿糕都险些从口中滑出。 便是连卫絮,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来,一边吃着酒酿糕,一边带着看好戏的心情看向了对面的两人。 话语小心翼翼出口,高楚丝毫未意识到问题所在,手中依旧将那酒酿糕端在君怀闻的面前,神色格外小心,再次小声地道了一句:“要不……我给文怀兄重新拿一块……” 高楚私以为,君怀闻是嫌弃这块酒酿糕是被自己所碰过所以才不愿吃,只得是多言语了一句。 却没料,高楚的这句话一出口,君怀闻的面色更是黑了一个度,看着高楚的眸光越发阴寒了下去。 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高楚眉头轻皱着,依旧未能明白君怀闻的意思,看着他越发沉下去的眉头,求助的目光终是投看向了对面两个女子的方向。 纵然满脸的肉,可祝雅依旧笑得极为开心啊,肉嘟嘟的脸上似是开花了一般灿烂。 卫絮则是依旧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眉头轻挑着看着两人,心头越发觉得好笑了起来。 末了,见两个女子皆是不打算帮自己一把,高楚的脸越发皱了起来,转过眼,硬着头皮,又道了一句:“那……我把我这块给你好了……” 不知怎的,纵然如今的君怀闻对高楚的态度极为漠然,可高楚心里头,依旧把他当做是自己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对于他那漠然冷淡的态度,高楚也从来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随着高楚这句极为不解风情的话音落下,便是连一直憋着笑的卫絮都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君怀闻心头气急,眉头狠狠一皱,话音已是要出口。 说时迟那时快,卫絮的身形顿时上前,纤细的手一把将高楚手中的酒酿糕拿过,而后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重重地塞入了君怀闻的口中。 下一瞬,女子的眉头灵动一挑,冲着高楚笑了笑:“他吃呢~” 旋即,快速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坐着比站着的自己矮半个头的君怀闻,笑意越发浓郁。 第一次,君怀闻以着文怀的身份,面色竟是失了控,一直漠然的面庞似是裂开了一条缝,泻出阵阵名为恼火的情绪。 口中被那酒酿糕塞满,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君怀闻的眸子满满的不可置信,看着女子的动作,竟是一时间没能做出反应。 女子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冲着君怀闻眨了眨眼睛,竟是极为挑衅地又落了一句:“酒酿糕好吃吧?” 气氛,明显一瞬间活络了起来。 马车平稳地向着长恨阁的方向而去,足足半晌后,君怀闻的第一次怒吼,终是冲着卫絮落下,远远地从马车中传来: “卫絮!!!” —————————————— “报————” 君凌宫梧桐殿内,凤鸣正坐在案桌后,手中是一支极为细长的毛笔,可那狼毫须上,却是并未有少的墨渍,轻握毛笔,手腕轻悬,女子的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册本上,神色一片平静。 女子一身火红的衣裳,宽场的腰带将她的腰束得不堪一握,胸口处是略略敞开的样貌,那半露的酥胸隐隐约约,透着阵阵妖娆。 一个小妖模样的男子正站在殿门外的位置,看似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实则视线中带着浓浓的色意,盯着那殿内正中央位置女子的胸口位置。 凤鸣的头低着,看着案桌上的册子,向来平静稳重的话语落下:“说。” 见女子没有抬头,男子的视线越发贪婪了起来,头抬起了不少,死死地盯住了女子的方向,口中的话语却是听着依旧恭敬:“凤鸣姑姑,君帝书房内,发现了席居家主,席罄书的尸首。” 声音平平恭敬,男子似是还未意识到,这将是如何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 凤鸣一直垂着的头在听到男子的话音后,猛地一下子抬了起来,眼中凝着重重的光,声音厉厉出口:“你说什么?!” 女子的头抬起的极快,以至于男子那色意十足的视线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便落在了凤鸣的眼中。 第一百六十九章、剜眼 眼底滑过一道浓重不易发觉的凌厉,凤鸣好似并未对自己的胸口位置多有遮掩,一双眸中是满满的震惊,眉头重重皱着,盯着了男子的方向。 小妖的眼垂下,再不敢多有乱看,口中规规矩矩地回了话:“下午去打扫书房时发现的。” 于魔界而言,死人太过于平常,所以这小妖也是并未在意,只想着,这席居的家主死了,怕是又要有新的席居家主了。 凤鸣的脸色明显已是完全黑了下来,本是轻握着毛笔的手也是陡然间用了力,视线凌厉,盯着了男子的方向,片刻后,落了声:“传令下去,封锁消息,席罄书之死,不得传出君凌宫一丝一毫!” 小妖分明没有料到凤鸣会有如此严肃的吩咐,心绪也是愣了片刻,而后才做礼应声:“是,属下明白。” 言罢,小妖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 凤鸣的声音,似是天生便带着妖娆,等等二字出口,入心的酥软。 男子心头猛然一颤,脚步顿时停下,身子重新回过,对着凤鸣的方向弯了腰:“姑姑还有什么吩咐。” 面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凤鸣的声音依旧略显妖娆,红唇轻抿了抿:“你进来。” 三个字,竟是透着入骨的魅意。 心头大惊,小妖根本未料到,凤鸣竟是会对着自己说这样的话,要知晓,凤鸣的这间梧桐殿,可是向来不准许下人进入。 已然沉寂下来的色心再次扬起,脚步未有任何的迟疑,径直向着殿内去。 凤鸣依旧坐在案桌后,身子前倾,靠在了案桌边缘,胸口的大好风光,未加任何的遮掩。 见那小妖脚步加快入了屋子,女子的唇角这才轻轻一勾,单手一个轻扬,妖气出手,那殿门,瞬时便被关了起来。 木制的面具紧紧地锁在了女子的左侧面庞上,纯木的颜色,非但没有和凤鸣周身的妖娆之气格格不入,反倒是显得女子越发有韵味了起来。 随着男子走进殿内,凤鸣的身子也是缓缓站起,身形一个幻化,已然绕开了那案桌,缓步向着男子的方向走去。 心头虽有着色心,男子却是依旧不敢抬头,垂着眼,规规矩矩地在殿中央位置停下,手心里密密地出了手汗。 心头上,男子已是想着和凤鸣的云雨之意,想着走出这殿门后,自己在这君凌宫也是有了可以吹嘘的东西。 下一刻,未待小妖脑海中的污秽之绪沉淀下,他的眼中,已然映入了一片白花花的柔软。 心头猛然大跳,小妖猛地一下抬了头,看向了那已是走到了离自己极近位置的凤鸣。 女子的个头比男子低了一个头左右,胸口处的大好风景便是这般,没有任何的遮拦,映入了男子的眼中。 体内的血液都好似凝住,男子的视线在看过凤鸣那妖娆的笑意,又一次垂下,看向了她胸口位置。 只是,小妖并未发觉,凤鸣虽面上带笑,眼里,却是大片大片的寒意。 见小妖看呆的模样,凤鸣的唇角更是重重一勾,单手翘起一个妖娆的兰花指,冲着男子虚勾了勾:“美吗?” 凤鸣问的,自然是男子所看的地方。 男子已然是看呆的模样,到了此时此刻,已然再没有了任何的的遮掩,口中重重道了一句:“美!” 而后动作极快,已然要伸手去搂凤鸣的腰肢。 凤鸣动作迅速,兰花指猛然一动,手指迅速抵在了男子的额头上让他再不得靠近自己。 同时刻,口中声音带笑低低落下:“急什么~” “既然美,便再好好看看。” 言语间,凤鸣的另一只手,已然拉住了自己的襟领的位置,让胸口的那片柔软,越发多地露了出来。 男子的色心明显再遮掩不住,色心色意皆是大起,看着凤鸣那妖媚勾引的动作,一双眼迅速凑近,几近要贴在了凤鸣的胸前位置。 眸子距离女子的柔软处越发近了起来,便是在快要触碰到的一瞬间。 凤鸣面上的笑意陡然消散,手中的黑色妖气陡然大起,两指上带着浓烈的力道,狠狠地向着小妖的两眼插去。 “啊!!!!!!!” 尖叫声陡然而起,小妖哪里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阵剧烈的红色翻涌而起,旋即,便是大片大片铺涌而来的黑暗以及疼痛。 双眼处的疼痛入骨,好似要了小妖的命一般,身子猛地后退,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两手捂着自己的眼睛,男子口中是慌乱无措的大叫。 “啊!!!” “啊!!!” “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 “啊!!!!” 尖锐到刺耳的叫声,在整个梧桐殿上落下。 凤鸣站在原先的位置没有动,单手扬起一缕仙气,缓缓地擦拭着自己另一只手上所沾染的血渍。 女子的面色,再没有任何的妖媚之意,不过只剩下一片平静和漠然,缓慢而仔细地擦着手上的血,冷漠地看着那个不断尖叫的男子。 关门的一瞬,整个梧桐殿便被她用妖气封住了,任他再怎么叫,外头都是不可能听到的。 女子所站的地方同那男子瘫坐的位置之间,分明,有一双沾染着满满血迹和黑色妖气的眼眸,落在了地上。 因为刚从眼眶中被挖出的缘故,还腾着丝丝缕缕的热意。 那双眼,似是依旧还带着些色意一般,静静地落在地上,好似还是看着了凤鸣的方向。 手上的血迹终是被擦拭干净,凤鸣的眼缓缓垂下,看了一眼那双眼珠,心头厌恶大起,没有任何的犹豫,又是一缕妖气扬起,向着那双眼珠子而起,瞬时将其包裹,而后快速吞噬。 “我的眼……我的眼!!!” 小妖两手捂着自己那空旷旷的眼眶位置,血迹汩汩流下,没有任何停下的趋势,在摸到那没有眼珠的眼眶时,小妖似是已然意识到了什么,如死一般的惊恐从他心头漾开,不管不顾,向着前头爬去: “凤鸣姑姑,姑姑,小的错了,小的错了!您饶了小的!饶了小的吧!” 凤鸣的身子早就是一个幻化,重新坐回了案桌后,面色冰冷,声音依旧略显妖娆,眼神微眯了眯,看了看男子:“既然喜欢,便让你一直看下去。” 第一百七十章、归来 “姑姑,姑姑,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便是到了此刻,小妖才真的意识到,凤鸣究竟是怎样一个恐怖的人。 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两手上满是鲜血,小妖胡乱地在地上摸着,似是想要摸到凤鸣的衣摆,却是怎么都无法触碰到。 “姑姑,我错了,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小妖眼睛处只剩下了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汩汩往外流着血,模样极为可怖。 女子的神色依旧漠然,看着男子一声狼狈血渍的模样,声音幽幽然出口:“不过就是一双眼,放心,死不了。” “门在你身后,出去,别脏了我的殿。” 话音清冷平稳,是凤鸣一贯的模样。 视线轻扫了扫那已是染上了不少血迹的地面,凤鸣的眉头极轻地皱了皱,心头上的厌恶,愈发严重。 不等那小妖再说出什么求情的话语,一阵妖气从手中而起,径直流转向男子的方向,将那小妖狠狠地扔掷出了殿外。 一时间,梧桐殿内,重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凤鸣坐在案桌后,单手重新拿起了那狼毫笔,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就要往那册本上写去。 却又是突然间,停下了动作。 下一瞬,女子的视线抬起,看向了殿外的方向:“来人!” 不出片刻,一道身形已然出现在了梧桐殿外,不同的是,这个小妖的衣着,分明同先前那个小妖所着格外不同。 虽同为黑色,但明显这个小妖的衣着更为高等一些。 “凤鸣姑姑,属下在。” “方才我的吩咐,可都是听清了?”未沾丝毫墨水的狼毫笔在凤鸣的手上漂亮地转了一个圈,凤鸣抬了眼,看向了此刻应声的小妖。 从一开始,凤鸣便没有打算让先前的那个小妖完好地走出梧桐殿,之前落下的吩咐,皆是对此刻的男子所说。 男子的头垂着,神色万般沉稳,重重地点了点头:“属下听清楚了。” “若是让我在君凌宫外任何一个地方听到这个消息,你自己斟酌。”落下这最后一句,凤鸣的身形已然在原处一个幻化,旋即消失。 独留下那个保持着行礼姿势未动的小妖,片刻后,才缓缓收回了自己行礼的手,缓缓回过视线,看向了那个瘫倒在殿外阶下不省人事的男子。 男子早就是没了意识,死一般躺在地上,唯有那双黑黢黢的空洞的眼眶中,依旧往外流着血。 小妖的眉眼沉沉一垂,斟酌了片刻,迈开了脚步,却是径直绕开了那个男子,离开了梧桐殿前。 幻化消失的凤鸣,很快便在书房前现了身。 却是并未露面,而是在一处树荫下停住了脚步,视线投看向了那气势格外磅礴的书房。 此处,是君怀闻的书房,也是君怀闻所待时间最长的地方,这里,除却是书房,更是在那地下,有一间宽阔无比的修炼之地。 单手抬起,拂过自己面上那木制的面具,一股异样的情绪瞬时浮上了她的心头。 那日痛苦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了凤鸣的眼前。 眼底一阵凌厉滑过,凤鸣的气息已然完全沉下,看向了书房门口的位置。 书房门前,已是有两个小妖守着,除此之外,便再无他人。 默默等了片刻,确认了再没有别的下人来过,凤鸣的唇角略略一勾,没有犹豫,脚步迈开,从树荫处现了身。 直至走到了那书房正对着的方向,两个守门的下人这才看到了凤鸣,二话没说,弯腰行礼,两人异口同声: “属下,见过凤鸣姑姑。” 凤鸣的神色一片平静,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一步一步,不急不缓,走到了书房前的阶下,抬了眼,看向了阶上的两人:“里面怎么样。” “回姑姑的话,属下打扫时发现席家主死在了里面,未有任何的动作,立马便出来了。” “里面的东西,一样未动。” 很明显,这个小妖很是懂规矩。 神色凉凉,凤鸣停下的脚步终是沿着台阶缓缓向上而去,一边走一边落了话:“做的不错。” 言罢,身形已是到了书房门前,视线投看向那关着门的书房,停顿了片刻,冰寒的话音落下:“事关重大,不得胡乱言语,知晓了吗?” “是!”两个小妖又是异口同声。 抬手推门,凤鸣没有再多言语,径直迈步入了内,一个反手,又快速将门关上。 在门后足足站了有半刻的功夫,凤鸣侧着眼,注意着外头的动静,片刻后,这才重新迈开了步子,向着书房内走去。 一直藏于袖中的手猛地一下出现,女子的手中,赫然是先前在梧桐殿时所拿的那支未沾丝毫墨水的狼毫笔。 书房内外,皆是一片寂静。 没有人注意到,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先前凤鸣所站的那片树荫下,那地面上,缓缓泛涌出了一丝浅浅的黑色影子。 —————————————— 半个月的时间,虽说看着极长,却又是并不长,一路上畅谈,这半个月,很快便过去了。 以至于马车停在长恨阁的落霜殿前时,四个人皆是没有意识到,已是回到了长恨阁。 直至马车外响起了一道声音:“你们回来了?” 说话的,正是在落霜殿当值的小五。 这通体木色配以雪白马匹的马车,他自然是眼熟的。 见那马车停下,却是没有让人走出来,小五心头一阵诧异,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生怕这马车内,会出什么意外。 停顿了有好一会儿,小五这才看到那靠近自己一侧的车窗帘猛地一下挑起,女子灵动的眸光一个转过,已然对上了小五那双略显紧张的眸子。 “是啊,我们回来了。” 便是在听到小五声音的一瞬,卫絮的眸子已是陡然亮起,一股从心底流淌而出的欢喜泛起,停顿了片刻,这才挑起了窗帘,看向了马车外,喜悦的声音清灵落下。 君怀闻依旧是坐在卫絮的对面,视线从她头顶的笛子上滑过,而后落在了女子那带着明丽笑意的侧脸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拒绝 那一瞬间,君怀闻竟是恍惚着从女子的面庞上看到了一缕女子由心头而生的雀跃。 那丝喜悦,是这一路上,君怀闻从未在女子面容上所看过的,莫名地,这一路一直未有波动的心绪,逐渐沉了下去。 见已是回到了长恨阁,祝雅和高楚已然快速下了马车。 这一路虽平稳,却也是吃睡地并不踏实,如今回到了长恨阁,他们的心绪才是真正地放了下来。 卫絮自然是欢喜的,看到那巨大无比的落霜殿三个字,心头上第一瞬想起的,是师祖那清冷的面容。 想到离开前的那一晚,师祖同自己共桌进食,更是准许了自己以后可以跟师祖一同用膳,这般,心头泛起了丝丝的雀跃和急切,一个转身,便要下马车。 君怀闻的眉眼重重一顿,声音沉了片刻,还是在卫絮离开马车前的一瞬出了声:“小丫头。” 脚步一顿,卫絮转了眼,似是并未发觉君怀闻唤自己的称呼有什么不妥,灵动的眉头高高一挑:“怎么了?” 女子的眼睛太过于清透,以至于君怀闻的心绪又一次顿住,看着卫絮,久久未开口说话。 眼眸睁大了一丝,卫絮抿了抿唇,再次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君怀闻的神绪,瞬时回过,心头沉了沉,漆黑的眸子看过女子,嗓音清了清:“没什么。” 格外郑重地落下了三个字,男子的动作格外优雅,脚步迈开,从卫絮的身旁而过,旋即出了马车。 直至脚步落了地,男子的视线这才悠悠然转过,看向了身形停在马车车门位置一脸茫然的卫絮,一缕极为惹卫絮恼意的笑意勾起: “只是想在你前面出来而已。” 几个字幽幽然落下,末了,男子的笑意再一个重重勾起,旋即,收回了视线,大步向着落霜殿方向而去。 将君怀闻的话足足在心头消化了好一瞬,卫絮一直犯愣的神绪这才猛然回过,再扬起视线时,已然看到了那悠然自在走出极远的君怀闻的背影。 心头恨恨不已,把着车门的手狠狠一个用力拍向了马车车壁,卫絮口中重重低声啐了一句:“文怀!!!” 君怀闻的脚步很快,并未回身去看那马车上的女子,极好的耳力却是将女子口中那恨恨的话音听了个清楚。 愉悦的心情顿时泛上了男子的心头,君怀闻甚至都未看那早就是等在一旁的祝雅和高楚,径直迈步,入了落霜殿,而后往长恨阁内走去。 高楚的视线略显小心地看了君怀闻一眼,抿了抿唇,似是斟酌了片刻,刚要抬腿跟上,只觉得手边一道重力拉住了自己。 转了眼,高楚疑惑地看向了拽着自己的祝雅。 祝雅肉嘟嘟的面上是一贯的乐呵模样,却是在看过那走入了落霜殿的君怀闻背影后,声音劝道:“还跟着?他又不愿理你,岂不是自讨没趣?” 眉头重重皱着,高楚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又看了一眼君怀闻离开的方向,终是放弃了跟上去的打算。 小五站在马车旁,看着从马车上走下的几人,面上虽未有表现,心里头,却是羡嫉不已。 他当然知晓这四人皆是东殿弟子,东殿,那是怎样的地方,如今,他根本不奢求自己能够入得那东殿,只希望,自己还能有机会去的那西殿修习。 一个跃身,从马车上跳下,卫絮向来懂礼,对着小五笑了笑,笑容里,满是麻烦了的歉意,旋即就要抬步,去赶祝雅和高楚的身形。 “那个……” 小五的手已是摸到了那马匹上的缰绳,斟酌了许久的话语还是落了下来。 卫絮的步子顿住,视线还未完全回过时,心头暗自嘀咕了一句:怎的今日老有人叫我。 一个扭头,一道温煦的话语已是随之落下:“怎么了?” 卫絮本就生的好看,且越看越觉得舒心,此刻一个回眼,笑意蔓延,顿时让小五本要开口说出的话凝在了口边。 愣了足足有三次眨眼的功夫,小五这才从卫絮的笑意中回过神,似是被女子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了眼,避开了同卫絮的对视,声音略显腼腆了起来: “我……” 我字出口,而后是良久的沉寂,在这出尘的女子面前,小五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清透的眸子眨巴了两下,卫絮抿唇笑了笑:“可是这马车不知晓该送到何处?既是如此,那还是我来……” “不……不是的……” 小五口中结巴了两下,终还是决意要说出口:“我看不繁师叔……” “不繁师叔?”卫絮眉头轻皱。 “我看不繁师叔好似很喜欢你,不知能否,能否麻烦你,在师叔跟前美言几句,让我……让我……离了这落霜殿……回到西殿修习……” 话语说的结结巴巴,似是在这美好的人儿面前,小五这本极为普通的要求都有些难以启齿了。 卫絮面上的笑意,却是在听到男子的话语后,缓缓地消散了开去,眉头微凛,看着男子因为不好意思而垂下的头,片刻后,声音轻然却又笃定地落下: “抱歉,恕我无能为力。” 小五因为不好意思而垂下的眼,在听到卫絮的话后,顿时抬起,震惊和疑惑并存,声音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三个字从小五的口中脱口而出,卫絮的眉头越发凛起,沉了沉心,单手拂过自己落在耳旁的碎发:“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长恨阁本就有自己的规矩,能否入得西殿修习,岂是我一人的言语所能决定?” “我只是想……”小五声音急促,明显想要辩解。 “抱歉。” 卫絮的声音又一次扬起拒绝,对着小五重重地点了点头,再没有停顿,一个转身,衣袍摆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旋即离开,向着祝雅的方向离去。 独留下那手中拉着缰绳,深深看着卫絮离开背影的小五。 深深的不甘从心尖汩汩泛出,几近将小五的整个心头包裹。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都可以!凭什么我不行! 这般想着,小五的面色已然越发狠毒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仙魔 一路脚步不停,带着卫絮独有的雀跃。 同祝雅和高楚短暂的道别,女子带着这一路的好心情,往忘尘屿而归。 一想到,隔了这整整一个月,马上就要见到师祖,卫絮的心头便是洋溢而起的喜悦。 忘尘屿内,依旧是如往的平静安逸。 一阵蓝色的仙气幻化,卫絮的身形很快便出现在了忘尘屿中。 熟悉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眼前,浓郁的仙气,又一次将女子所包裹,卫絮一直雀跃的心,在回到忘尘屿的第一瞬,便沉甸甸地落了下来。 身形站在原地,卫絮眼中含笑,眉头带着浅浅的光亮,将那忘尘屿的模样足足看了个十成,末了,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着周遭熟悉的气息,旋即迈开了脚步,脚步分外轻快,往忘尘殿的方向走去。 纵然风禾的事情在她的心上留下了一道重重的疤痕,可不知为何,一想到马上就能够见到师祖,卫絮只觉得整个人都安下了心。 步履极快,急切切地往忘尘殿的方向而去,卫絮的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欢喜笑意。 忘尘殿,是一如既往的清幽模样,晕开的仙气垂落在卫絮的脚踝位置,随着女子每走出的一步,都缓缓漾了开来。 很快,卫絮的脚步便站在了忘尘殿主殿的外头,并未抬头去看殿内是否有人,卫絮抿了抿唇,身形站得格外恭敬: “师祖,弟子回来了。” 声音已然尽力平静下来,只有卫絮自己知晓,心头的欢悦,有多么浓烈。 半晌,皆是寂静,没有丝毫的声响,沉寂中,卫絮似是越发能听到自己那砰砰直响的心跳。 片刻后,依旧没有听到回声,卫絮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终是缓缓沉淀了下来,所有的冷静都是回到了脑海中,片刻后深深呼吸一瞬,而后平静下心绪,重重地嗅了一口气息。 空气中,清爽干净,没有丝毫香气。 心下情绪竟是略略有了失望,将那嗅入鼻中的空气从口中缓缓吐出,卫絮抬了头,向着殿内方向看去。 干净宽阔的案桌,青葱翠绿的仙树,以及那隐隐约约在案桌后的仙架。 这里,依旧是以往的模样,未有丝毫的改变。 眉眼含笑,卫絮就站在门口位置,看过殿内的每一样东西,末了,一个转身,脚步从阶上蹦蹦跳跳而下,而后再无犹豫,在台阶上坐下。 往日,自己每次来找师祖时,师祖仿佛总是在等着她一般,清冷儒雅。 那今日,便换自己来等师祖吧。 暖阳挂于空中,暖意四下散开,将女子整个人所包裹,更是照得她的心头,越发温暖了起来。 两手撑在膝盖上,卫絮的眉眼几近发亮,望着远处不知名的地方,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 女子并不知晓的是,便是自己的脚步踏入忘尘屿的那一刻,自己的所有举措,便通通落在了谷尘的眼中。 男子的身形盘坐在一片水气腾腾的石屋内,视线里是鲜有的沉沉浮浮,看着女子那一片温暖笑意脸庞,盘坐着本是修习的身子久久未动,视线里一片深邃,凝看着卫絮,许久都未移开眼。 便是这一个恍惚间,身后,那腾腾的水气竟是猛烈地蹿上,狠狠地撞在了谷尘赤裸着的上半身后背上。 男子白皙精实的后背,很快便出现了一道重重的红色印记。 眉头顿时微微一蹙,谷尘抿了抿唇,再次看过仙屏上那欢喜灵动的女子,末了,重重地闭了闭眼,手中划过一道仙流,那仙屏,瞬时便已是消散。 “继续吧。” 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细细听去,更是有着对自己的一丝狠意。 旋即,那腾腾的水气,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越发腾起了滚烫的温度,而后重重向着他的后背袭去。 台阶上,卫絮依旧乖巧地坐着,视线看过远处那前殿的方向,薄唇轻抿了抿,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一个低头,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油纸布包的东西。 正是他们从那镇子上带回来的酒酿糕。 小白说的果然没错,这酒酿糕,经历这半个月的时间,竟是一丝一毫都未坏掉。 此刻手中的这两块,还是自己偷偷摸摸藏下来的。 垂下的视线看了看那包的极为妥当的酒酿糕,女子再也坐不住,一个起身,脚步回过,再没有顾忌,径直往主殿内走去。 将这糕点放到案桌上,师祖若是看到了,该是会有些高兴的吧? 心头这般想着,卫絮的脚步已是走到了案桌前,乌黑的眉眼骨碌一转,已是将手中的油纸包给放了下来。 却也是同时刻,女子注意到了那案桌上,摆放的一本造型格外不同的圆形册本。 而卫絮也是看到了那册本上用小篆所写的两个字: 仙。 魔。 两个字,一左一右,落在了册本的最上头一页,更为奇特的是,仙魔两字,竟是隐隐散发着金色的光。 心头猛地砰砰直跳,此刻心跳的加快,又和先前她以为着要见到师祖的那份雀跃不同,是一种极为紧张的心跳。 仙,魔。 只消两个字,却已是将卫絮的好奇心足足地勾起。 若是放在从前,她定是不会去碰师祖的东西,可如今,在她知晓了风禾已是离开仙界去往了魔界这件事后,她便再不能去无视那个字——魔。 仙,魔,究竟有什么关联,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视线凝在那册本上许久都未动,卫絮重重地咽了咽口水,脚步站在案桌前久久未动,半晌后,卫絮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唇,一个转身,已是要迈步离开。 卫絮,你在想什么?!这是师祖的东西,怎能乱碰! 心头狠狠地数落了自己一句,卫絮的脚步迈动,已是要离开殿上。 只是,步子迈出不出五步,卫絮的眼重重一闭,身形顿时停了下来。 我就看了一眼,绝对不多看,师祖……应该不会知晓吧? 仙魔二字,似是有着让人着魔的巨大吸引力,引得卫絮的心绪浮浮沉沉。 片刻后,女子终是打定了主意,一个转身,重新向着案桌方向走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惊觉 很久很久之后,卫絮再忆起今日的情景时,她总是会想,若是今日的自己,并未因为好奇而去打开那册本,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脚步重新站在了案桌前,卫絮的眉头轻皱着,看着那本似是要将自己吸进去的册本,久久未动。 就看一眼,一眼就好。 心头暗暗道了一句,卫絮重重地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略略侧过眼,看了一眼殿门处方向,并未发现有人靠近的气息,终是猛地一个出手,一把将那册本拿在了手中。 册本入手的一瞬间,只见册本上的仙魔二字闪过一道重重的金光,瞬时刺入了卫絮的眼,逼着卫絮的眼下意识地闭了起来。 停顿了片刻,卫絮的眼缓缓睁开,视线一个垂下,便落在了手中的册本上。 册本上,仙魔二字已然没有了光亮,好似只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小篆墨字,印在了那册本上。 卫絮的眉头始终蹙着,视线凝看着那仙魔二字,久久未动。 足足半刻的时间,才好似猛地反应了过来,目光又一次紧张地看向了殿门的方向,再三确认了并未有人后,深吸了一口气,心头才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般,伸出手去打开那册本。 册本模样极为特别,圆形且极薄,摸在手中,竟好似没有丝毫的触感一般。 手指触碰到那册本的边缘,卫絮再次深深吸了口气,终是猛然一下,翻开了那册本。 瞬时间,灼目的金光大起,从那册本中浓烈地折射而出,却是不似先前仙魔二字发出的光亮那般刺眼。 卫絮的眼下意识地眯了起来,视线却是紧紧地凝在了那金光上,因为她已是看见,随着那大起的金光,那薄薄的书册中,已然凝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深金色字,随着那光亮,似是形成了一道仙屏一般,悬在了卫絮的眼前。 而那字,也是一个又一个,映入了卫絮的眼帘。 随着那字的入眼,卫絮抓着册本的手,陡然一下已是攥了紧,视线死死地盯住了面前那悬起的字,再移不开眼。 “上古圣光而裂,凝正邪两力,衡于三界中,不得而倾覆。” “然,久之而长,邪力甚浓而起,缓吞仙之流派,首难于,长恨阁中。” “万事皆有定数,故仙流甚缓而散,且切切不可抵。” “故断论,若万千年后,仙派,不复而存。” 金色的字并不多,却是每个字都带着狠意,重重地落在了卫絮的眼中。 仙派,不复而存。 最后的七个字,像是带着一道浓烈的光,狠狠地刺入卫絮的眼中。 “仙派,不、复、而、存?” 心头上的震惊难以言喻,卫絮的视线凝在那最后的七个字上,攥着册本的手不知是因为用力的缘故还是什么,竟是开始有了丝丝缕缕的颤抖。 女子的视线和心绪全数都落在了册本所显示的字上,丝毫未注意到,一道白色的身形,已然悄无声息地从外头走入了殿内,继而停在了她的身后。 “你看到了。” 四个字,依旧是谷尘清冷的语气,不过这一次,却是带着了笃定的音调。 卫絮猛地大惊,听到男子声音的一瞬,身子陡然一个颤抖,手中的册本顿时便掉落在了地上,重重地合了起来,而那本是悬在她面前的金光字,也是随着册本的合起,而同时刻消失。 背对着谷尘,一时间,卫絮竟是没了转身的勇气。 谷尘倒是依旧波澜不惊的模样,脚步迈开,从女子的身旁绕过,径直在案桌后坐下。 白色衣袍的飘然落地,那落在地上的册本也是随着飞起,重新落在了案桌上,静静地躺在了谷尘的手边。 随着谷尘坐在了案桌后,卫絮一直背对着男子的姿势,也是由此变成了正对着 眼中满是惊恐,卫絮的头丝毫不敢抬,脚步站在离案桌极近的位置,此时此刻,却是因为害怕的缘故,一步都动弹不得。 男子的身上,依旧散开着那清幽的桐花香气,随着香气落入卫絮的鼻中,谷尘同样清冷的话语再次落下: “都看到了。” 依旧是万般笃定的音调,不疾不徐,清晰而落。 卫絮的头垂着,重重地抿了抿唇,依旧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听着师祖那清幽的话语,心头上,乱糟糟一片。 视线凝看着女子那因为害怕而泛白的面庞,谷尘的眉眼间依旧未有任何的波澜起伏,单手拿过桌上的茶盏,腾起仙流热起了茶水,声音依旧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说话。” 两个字,似是平静,可落在卫絮的耳中,却是有着十足的力道。 卫絮一直垂着的视线,终是缓缓抬了起来,一双本是灵动的眸子里,此时此刻,是满满的不安。 “师祖,弟子……无意……” “都看到了?” 卫絮的话还未说完,谷尘的声音已是第三次重复了这样一句话。 看着师祖的眉头陡然便蹙了起来,卫絮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再不敢开口。 卫絮心头自然明白,若是普通的册子,自己看了便看了,被师祖知晓了,领罚便是。 可如今,自己看的册本,竟是关乎到仙界命运,长恨阁命运的册本,这叫她,如何不害怕。 两双眼,一双平静,一双不安,两两相望。 一时间,整个忘尘殿中,寂静地好似没有一个人在。 末了,先移开视线,是谷尘。 手中的仙流已是将茶盏中的水热好,男子的视线缓缓垂下,看向了手中腾着热气的茶盏,伸手将茶盏送到口边,男子的声音里似是透着一些无奈: “看到,便看到了。” “原本,就是该让你知晓的。” 末了,谷尘的声音极为轻微地叹了一声。 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卫絮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看着师祖的眼中,已是由不安缓缓变为了不解,卫絮的眉头依旧轻蹙着,望着谷尘的动作,依旧没有言语。 “长恨阁,本就已是难以保住了。” 抿了一口茶水,谷尘的话音里是少有的沧桑之感,看着那茶盏中沉在底部的茶叶,平静地又道出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四章、唯一 卫絮的唇,因为不安的缘故,已然泛起了苍白,眉头紧紧锁着,看着谷尘如往常一般悠然自在的动作,心头上的震惊,根本找不到任何言语去表述。 长恨阁,竟是,保不住了? 一口将那茶盏中的茶水喝光,将茶盏放下,骨节分明的手却是并未松开茶盏,谷尘的眼低敛着,情绪里,是从未有过的低落之意。 “师祖……弟子……” 卫絮觉得自己该是说些什么,却是在张口出声四字后,再说不出一句话。 自己,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什么也做不了, 无能为力。 自己不过是长恨阁芸芸弟子中的一个,既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更没有能护住整个长恨阁的资格。 “弟子……定当为长恨阁,赴汤蹈火,全力而拼。” 卫絮不知晓要说些什么,看着师祖那微微轻蹙的眉头,苍白的唇动了动,开了口,说了一句极为无力的话。 长恨阁,哪日会散,她哪里知晓,此时此刻的她,只能是如此之说,好让自己能心安一些,也望,能让师祖,心安一些。 女子的声音落下才不过眨眼的功夫,谷尘的声音已然是轻唤出声,却是,十足的自嘲之意:“嗬。” 声音入耳,卫絮的心随着那满满讽刺的声音,重重的颤了一颤,视线看着透着一身无奈萧瑟之意的师祖,手足无措。 握着茶盏的手越发用了力,谷尘的目光落在了那茶盏中的茶水上,呼吸重重沉了一瞬,旋即抬起了头,望向了卫絮。 卫絮的视线本就是看着谷尘,旋即,对上了男子那氤氲着雾气一般的眼。 呼吸顿时一滞,卫絮的眉头竟是缓缓舒展了开来,看着谷尘的视线,久久未动。 明知晓,师祖是长恨阁中地位高高在上的先圣,可为何,此刻的她,竟是有了对他的怜惜之意? 望着男子那腾起了浅浅雾气的眼,卫絮苍白的唇重重一抿,开了口:“师祖……” 谷尘的眼中,未有丝毫的变化,不过静静地望着女子,虽没有说话,可那眼中,却是有着满满的话语一般要诉说一般,一片清冷。 “师祖……”卫絮的唇再次抿了抿,“弟子……会陪着师祖的……” 这一次,卫絮的话音很是清晰有力,缓缓地流入了谷尘的耳中。 也是第一次,卫絮说出了自己心中真正所想。 她早就是明白,自己对于师祖,早就是有了超出尊敬之外的感情。她并不奢求这本就不该出现的感情会有回应,但她愿意去做的,是守在师祖的身旁。 谷尘氤氲这雾气的眼中滑过一缕不易察觉的情绪,看着卫絮足足又是半刻的时间,谷尘的声音才悠悠然,却是带了一丝不确定落下:“陪着,我?” 袖中的手猛然攥紧,卫絮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再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谷尘,眼中,是她独有的一丝倔强。 下一瞬,一缕极为干净纯粹的笑意从谷尘的嘴角缓缓扬起,男子眼中的雾气似是散开了一些,看着卫絮那倔强却又不安的模样,终是一个轻声笑了出来:“嗬嗬。” 卫絮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有动,她并不明白师祖为何会笑,她知晓,若是长恨阁真的不复存在,她是一定,会陪着师祖一道。 “你知道,为何我会挑选你,来忘尘屿,入得五音殿修习吗?”笑声过后,谷尘渐渐正色了起来,恢复了他往日清冷的模样。 卫絮死死咬着唇的动作猛地一松,视线望着师祖,依旧缄默不言。 脚步轻动,飘逸的白色外袍随着男子的动作而散散而落,衣袍摆垂于男子的脚面,步伐浅浅,谷尘从案桌后,缓缓地走向了卫絮。 呼吸猛地滞住,卫絮本是看着谷尘的眼在注意到男子越发走近了自己之时,下意识地便垂了下去,本是扣在身前的手顿时放开,规规矩矩地垂在了身旁,却是因为紧张而僵直不已。 “弟子愚笨……不知……” 本是淡然的桐花香气逐渐泛了浓,谷尘的脚步已是在卫絮的面前所停下,那本就是萦绕着卫絮鼻头的香气,让卫絮的心绪,越发慌乱了起来。 “因为,你是我这千万年来,见过资质最好的弟子。” 男子气息温热,泛着丝丝缕缕的清冷,幽幽然落在了女子身前,纵然那声音里一片平静,似是在诉说着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情一般。 可这般近的距离,落在卫絮的耳中,终是让女子的心绪,久久不得平静。 “也只有你,有着能阻挡魔界吞噬仙界的能力。” 谷尘的第二句话出口,卫絮只觉得的自己的脑中轰然炸开,整个身子因为震惊的缘故,险些就要站不住往后倒去。 垂着的视线落在谷尘那绣着桐花纹路的白色衣袍上,卫絮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语。 下一刻,卫絮一直垂着的目光里,竟是映入了谷尘那清冷俊朗的模样。 “你,是唯一。” 谷尘弯了腰,清透的眸子看向了女子那双因为震惊而久久不得恢复呆愣在原地的眼。 “你是唯一一个,可以阻止长恨阁覆灭的人。” “便看你,愿不愿意了。” 谷尘的声音太过于冷静,以至于落在卫絮的耳中时,女子非但没有因为紧张而没有听进去,反倒是字字清晰,落在了卫絮的心头之上。 谷尘的腰弯着,单手背在身后,白色的衣袍悠然坠地,长发随着男子的动作而散落了一些在他的身前。 卫絮的心绪久久未能恢复,袖中的双手早就是因为那翻天覆地的震惊而失了知觉一般冰冷了下去。 “卫絮,告诉师祖。” “你愿不愿意?” 谷尘眉眼中未有丝毫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卫絮那双久久未能回神的眼,缓缓出口。 “我……”卫絮轻轻开口,却是再未能说下去。 这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了,先是自己错看到了那本记录着仙魔两界情状的册本,继而又是长恨阁会覆灭的消息,而现在,师祖却又告诉自己,自己,是那能阻拦住一切的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愿意 怎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饶是卫絮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可此时此刻,依旧没有办法将所有的事情都弄个明白。 “我……”卫絮根本没有回过神,一双眸子里,是满满的茫然和无措。 为何,便是片刻的功夫,她竟是,成了那要担负起整个长恨阁命运的人? 她,不过是一个长恨阁的一个小小的弟子,不过,是一个想好好修习的弟子。 怎的,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她害怕。 一直茫然无措的眸子,终是在谷尘的注视下,一丝一缕地回过了神,没了茫然无措,却是被惊恐不安所替代。 “师祖……”张口半晌,卫絮的眼里已是不受控制腾起了水气,“弟子……” 白色衣袍缓缓飘起,男子的动作没有丝毫的预警,身形一个上前,长臂猛然而动,从女子的肩头越过,一把将卫絮拥在了自己的怀中。 卫絮的下巴,正正好搁在了谷尘的肩头,眼中再盛不住的泪,啪嗒落在了谷尘的肩头,融入了男子的白色衣袍中。 一手拢在女子肩头的位置,一手轻轻将女子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中,谷尘的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但此时此刻,拥着女子而落下,竟是透着了他身上从未出现的轻柔之意: “既是怕,便不做。” 那轻按着卫絮头的大掌,沿着女子的后颈滑下,落在了她的肩头位置,传了阵阵的温热之意。 身形被师祖拥入怀中的一瞬,卫絮的脑海中已然是一片空白,直至鼻尖传来了那清幽不断的桐花香,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师祖,竟是抱着自己?! 慌乱无措泛上卫絮的心头,这怀抱,太过于清冷,却又是让卫絮万般眷恋,让她不愿离开。 身子僵住不敢多有动作,目光看向了案桌后那隐隐的仙架方向,卫絮的唇几次抿起想要退出谷尘的怀抱,却是几次都没有勇气。 她对师祖的感情,本就是违背了伦理。 既是没有任何的可能,便让她,再多贪恋一会儿,一会儿便好。 谷尘的神色未有任何的波澜变化,轻放在女子肩头的大掌,格外轻力的拍了拍卫絮的后背,旋即撤开了步子,放开了卫絮,话音平稳:“刚回来,休整两日。五音殿的修习,不得懈怠。” 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虚幻一般,一切,随着谷尘的清冷声音而消散。 卫絮的眸中一片茫然无措,看着放开了自己的师祖,听着他那一如既往平静的吩咐话语,望着他重新坐回了案桌后的身形。 一瞬间,似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在了卫絮的心头,眉头紧蹙着,双手死死攥紧,身子因为紧张而钉在原地没有动。 片刻后,卫絮看着那垂眼未看自己的师祖,笃定的话音清晰地落下了每一个字: “师祖,弟子愿意。” “弟子本就是长恨阁之人,为长恨阁而战,自是愿意。” 便是连卫絮自己都不知晓,她的声音虽然笃定,却是透着了十足的颤抖。 谷尘垂着视线,看着手中那本圆形的册本,本是斟酌的神绪顿住,旋即抬了眼,看向了卫絮。 下一瞬,笑意,恍若春日里的暖阳,从谷尘的嘴角缓缓散开,清幽且不浓郁,不过淡淡然从他勾起的嘴角扬起。 看见师祖面上那从未出现过的笑意,卫絮的心头重重地落了下来,一瞬间,似是连声音里的颤抖都消散了。 抿了抿唇,卫絮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抬起行礼,恭敬不已:“弟子愿为长恨阁,赴火蹈刃!” 谷尘面上的笑意更甚,看着行礼的女子,轻声落下一字: “好。” 然,卫絮并未看到的是,那满面的温煦笑意,丝毫未达谷尘的眼中。 —————————————— 是夜,长恨阁内,一片寂静。 整整一个月的奔波,祝雅和高楚便是连下午的习课都未去,和居然告了假,便窝在了舍殿中,做着休整。 唯独君怀闻,归于长恨阁后,没有丝毫的停顿,依旧照着安排好的习课,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一切,恍若没有任何的不妥。 唯独,入了夜,那看似平静的东殿舍殿中,终是泛起了浅浅的波动。 舍殿内,未有光亮,一片漆黑。 君怀闻盘腿坐在长榻上,双眸闭着,双手置于膝上,手中丝丝缕缕腾起,是黑色的妖气。 门外,一道浓烈融于黑暗的影子从整个舍殿外的方向凝聚,而后从君怀闻所住舍殿的殿门下涌入了殿内。 很快,便凝成了一道人形。 依旧是无眼无口无面容的影。 从幻化成人形的一瞬开始,影便站在了这个舍殿最外间的地方,周身阵阵黑色妖气流转,将影整个包裹。 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君怀闻腾着妖气的双手才打出一个印诀,而后缓缓收回。 闭着的眼未睁开,此时此刻,君怀闻并未佩戴面具。 整张脸便是展露了出来。 阴柔和厉稔的神色交杂着同时在他的面庞上出现,君怀闻的左侧面庞上,哪里还能寻到他刚来长恨阁事给古不繁和高楚所见到的可怖伤痕模样。 有的,是一张棱角分明,阴狠气息十足的面庞。 漆黑的面具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所坐的长榻上,黑暗中,那似是比黑暗还要更为深沉的面具,竟好似折射出了越发冰冷的光。 “说。” 口中浅浅的呼了一口气,君怀闻的眼闭着,冰冷的声音出口。 得了令,影的身子恭敬地略略弯下,却是并未抬步走去君怀闻所在的里间,:“影见过君帝。” 先是行了一礼,影这才缓缓站直了身子,周身流转的妖气越显低沉。 “回禀君帝,席罄书,死了。” 话语简短,却是足以将事情说个明白。 似是并未出乎君怀闻的意料,男子依旧盘腿坐在榻上,不过停顿了片刻,而后睁开了那双泛着浓烈漆黑光亮的眼,一个侧过,看向了外头影的方向: “席绾灯做的。” 并非疑问,而是实实在在的肯定语气。 影向来了晓君帝的性格,也是知晓君帝的心思非一般人可比,未有多惊讶,而是沉稳回了话:“是。” 第一百七十六章、牵绊 嘴角笑意轻巧泛起一丝冰寒的笑意,漆黑到无法看清其中神绪的双眸平静地望着影的方向,片刻后,笑声从嘴角响起,在这一片寂静的舍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影立于暗色中,本是无面无体的他,却是依旧可以看到君怀闻的面容,在原地静静地站了片刻,似是在等着君帝落话,却是许久,都未能等到君帝开口。 片刻后,影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开口:“君帝。” “席罄书,” 第一次,影的声音有了犹豫,没有长久的不安,却也是在一瞬间迸发出了一丝担忧的情绪。 君怀闻的视线早就是收回敛下,两手轻扣于身前,阵阵流转的妖气似是带着灵性一般,在他的手指尖流转。 “嗯?” 对于影那一闪而过的犹豫,君怀闻明显极为不满,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余光森森地瞥了影一眼。 影的身形未动,依旧望着君怀闻的方向,口中的话语再无犹豫:“回禀君帝,席罄书死在了君凌宫,” “您的书房内。” 话语出口,影只觉得整个舍殿内的温度越发冰寒了下去,周遭的气息里,明显泛上了一丝浓烈的阴毒之意。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君怀闻敛下的视线酝起了十足的冰寒风暴,声音里是彻骨的寒意:“凤鸣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影缄默着没有说话,一身的妖气似是也随着这周遭冷下的气息而收敛了不少。 “现今有多少人知晓。”君怀闻的神色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语调依旧冰冷不已。 “凤鸣落了令,消息,还未从传出君凌宫外。”影再次规规矩矩回了话。 继而,舍殿内又是大片的寂静。 影那根本看不见的视线,依旧静静地望着君怀闻的方向,沉了许久,开了口: “若不然,由影留于长恨阁寻那通灵玉,君帝,可早日回宫。” 影跟在君怀闻身后,已然足足上千年的时间,对于君帝的脾性已然极为了解,也是会在平日里,鲜有提议。 但值得注意的是,影那极少提出的建议,却是每一次都被君怀闻所采用,从无例外。 席罄书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判官,可却也算得上是十八处判官居中的大头,如今竟是这般突兀地死在了君凌宫中,更是蹊跷地死在了君帝向来待得最久的地方。 若是这消息传出去,怕是这十八处判官居,定然是要大乱。 此时此刻,若是君帝能够归宫,自然是再好不过。 影的提议落下,本以为不出片刻的功夫,便能听到君帝应允的声音。 可这一次,却是久久未能听到君怀闻落声。 君怀闻的一直敛着的视线缓缓抬起,看向了不远处那案桌的方向,一直未有波澜的神色凝住,久久未动。 影的提议,自然是当下再合适不过的解决办法。 可便是君怀闻本要出口应声的一瞬,眼前浮现而上的,却是那双,清透灵动的眼。 那双,属于一个叫卫絮女子的眼。 口边,竟是少有的轻叹一口气。 那叹息太过于轻微,却是依旧被影听了个清楚。心头猛然一沉,影看着君帝,疑惑和一丝不安泛上了思绪中。 “再等等吧。” 四个字,没有了丝毫的阴狠之意,反倒是透着了些许松懈而下的无奈,君怀闻望着远处不知名地方的眼终是缓缓地闭了起来。 他向来自诩控制力极好,便是到了这长恨阁也是一样,一心为寻的,便是那通灵玉。 可如今,好似有什么极为特别的东西,从他的心底最深处泛上,再无法控制。 话语音调的变化极为明显,落在影的耳中,顿时让影一片震惊。 那语气,分明清清楚楚地告诉着影,长恨阁,有什么事或是人,牵绊住了君帝。 心头虽有疑惑,影却是知趣地没有多问,而是动了动那漆黑的身形,规矩地应了声:“是。属下告退。” 他自然是看到那君帝那重又运功的动作,落下最后一句话,周身妖气大起,径直将他重新吞噬,旋即,一阵飘散,身形已然消失。 舍殿内,重又恢复了一片平静,似是从未有人出现过一般。 君怀闻的眼闭着,大掌搁于膝盖之上,周身,是越发浓烈而起的妖气。 通灵玉。 卫絮。 卫絮。 通灵玉。 君怀闻闭着眼,菱唇,竟是越发少有的扯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 翌日,天光大亮,风轻云淡。 整个长恨阁内,依旧运作如旧,没有丝毫的异常。 习课照旧,修习照旧。 不同的是,只这一夜的功夫,卫絮已是背上了一道重重的责任。 这责任,关乎长恨阁,更是关乎于,整个仙界。 一身白色的衣袍,袖口以灰色绑带束起,卫絮立于商殿正中央位置,神色清明,眸光沉沉,久久未动。 周遭,依旧是那堆砌着的泛着些许冰寒之意的金银石。 此时此刻,石头群一片安静,未有任何的动静。 卫絮站在中央位置,眉眼平平看着正前方方向,周身气息越发沉稳落下。 于这商殿中的修习时间并不长,对于这金银石群的攻击势态,卫絮还未完全了解,本想着,这五音殿的修习,能够在一千年中完全修习完毕便可算妥当。 可昨晚一事而出,这其中的急切,也是随之落在了卫絮的心头,成了一块久久无法挥之而去的心病。 谷尘告知卫絮,如今的仙界虽看之平静,,实则已是渗透了太多魔界的势力。 长恨阁能撑下去的时间,也是并不长,百年,便极有可能遇灾。 “百年……”卫絮的声音带着丝由心而生的不安,默念了两字,站于金银石群众的她,越发觉得肩头的担子,重了起来。 师祖说,他算过自己的命理,自己,便是那能救长恨阁的人。 “我吗……”视线定定地看着正前方的一块金石,长久的时间,卫絮眸光却是越发涣散。 “怎么……就是我了呢……” 口中自言自语落了话,片刻后,卫絮的头缓缓垂下,看了眼自己今日刚拿出来穿的那双新的靴子,良久后,垂着的眼猛地一个抬起。 那视线里,已然没有了不安和慌乱,有的,只有那万般的笃定。 第一百七十七章、最恐 抬眼的一瞬间,卫絮周身蓝色仙流大起,没有任何的遮掩,心头流水诀默念,仙流从她的手中猛然而出。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停顿,仙流缠绕着卫絮的手,女子眉眼中一片凌厉,双手猛地翻过,蓝色的仙流从手中狠狠而出,径直向着离她最近的一块金石而袭去。 凌厉的眸子微微眯起,卫絮心中的计算恰到好处,便是在仙流袭上那金石的一瞬间,女子轻巧的身形瞬时而起,陡然腾空,只留下一道纤瘦的残影在原地。 也便是卫絮身形腾空的一瞬间,那金石中顿时闪出了一道极为细微却又快速的金光,狠狠地冲击向了先前卫絮所站的那个位置。 双眸越发眯起,卫絮的身形腾起立于空中,气息大起,盯住那金石袭击的一瞬所发出的光,心头的推断却是不断。 这商殿的金银石,究竟该如何降下? 思索间,卫絮手中的动作却是未停下,没有丝毫的犹豫停顿,再次出手,一缕蓝色的仙流袭向了脚下方向一块银石上。 仙流出手的一瞬间,卫絮死死地抿了唇,反手动作一个迅速,一把将发中的玉骨笛抽了出来。 这一次,卫絮没有任何的闪躲,两手灌注了十足的仙流于玉骨笛上,下一刻,蓝色的仙流将整个笛子所包裹住,而后流转而出,在卫絮的周身,形成了一道轻薄的屏障。 她倒要看看,这金银石的攻击,究竟是如何的力道! 如意料中一般,仙流攻击上银石,那银石中迅速闪出一道银色的光,依旧是带着狠狠的力道,冲向了卫絮的方向。 蓝色半透明的屏障护在了卫絮的面前,卫絮双眸凝了神,单手将那笛子横在了身前,死死地盯住了那袭来的银光。 银光的速度极快,从卫絮看到它袭来,到它落在卫絮的眼前位置,不过是一个呼吸的瞬间。 卫絮的眸子陡然睁大,身形动作已然快于思绪,一个侧身,便要躲开那袭击,手中的笛子,却是下意识地迎上了那道银光。 卫絮根本未料到,那道银光,竟是完完全全没有受到自己流水诀仙罩的影响,没有丝毫阻拦的,径直穿过了那道半透明的屏障,袭向了卫絮胸口位置。 若不是卫絮那下意识地快速侧身,以及手中的笛子的格挡,卫絮根本难以料想,那银光的袭击落在自己的身上,会是何种后果。 玉骨笛格挡开那道银光,蓝色的屏障也是随之消失,一切,重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卫絮的身形从空中落下,站回了地面上,眉头紧蹙着,思索着刚刚的一幕,内心的震惊久久不得平息。 流水诀,竟是对这里的攻击,没有丝毫的抵挡效果?! 若方才不是玉骨笛替自己拦下了那银光袭击,自己,又该如何去做?! 脚步落了地,卫絮的唇紧紧抿着,视线下意识地扫看向了那自己攻击两块金银石,凝了思绪,站在原地,久久,都再未有动作。 玉骨笛,腾着浓烈的蓝色仙气,静静地躺在了卫絮的手中,未有任何的奇异之处。 仙屏前,谷尘的视线看着女子的动作,一直清寒的眸子里是逐渐散开的温煦,修长的手本是轻握着册本,却是在方才,卫絮即将被袭击到的一瞬,他的手,竟是无意识地死死地握紧了那册本。 直至看到女子安然无恙地落了地,谷尘的眼,才是缓缓垂下,落在了自己那攥紧着册本的手上。 眉头,越发轻皱了起来。 眼中的温煦已然完全散开,谷尘的眼轻闭了闭,用力的手缓缓松了劲,而后将那册本丢了下来。 如今他的心绪,明显已是受到卫絮太多的影响了。 所有过往他从未出现过的情绪,近来,竟是越发浓烈了起来。 商殿内,女子的眼扫看过面前的金银石,旋即没有任何的停顿,一缕仙气从笛子中流出,再次袭向了一块金石。 谷尘的眉头轻皱,重又睁开的眼看着女子那再度扬起的动作,大掌轻轻一个挥动,眼前的仙屏,陡然消散。 若是细细看去,男子一贯清寒的眸子中,竟是带着一丝极为浅薄的挣扎。 旋即,谷尘闭了眼,大掌抬起,撑住了自己的额头位置,再未有动作。 最恐,情不知从何起,一往不得情深。 —————————————— 席居主殿内,席绾灯绰约的身姿正侧躺在长榻上,手中轻握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茶盏,清透的浅黄色茶水粼粼泛光,煞是好看。 不出片刻的功夫,久之的身形已然出现在了主殿殿门口位置,恭敬行了一礼,声音徐徐而落:“家主,墨风禾来了。” 带着些许凌厉的剑眉高高一挑,却是带着了十足的妖娆之意,将那含在口中有片刻功夫的茶水咽下,声音轻柔而落:“让她进来吧。” 言下之意,久之自然明白,这是让墨风禾进去,让自己守在外头。 一个回身,久之看了一眼那早就是换了一身黑色衣袍的墨风禾,落了话:“进去吧。” 墨风禾的头低垂着,看不见面上的神色,只是在听到久之的话后,轻缓地点了点头,旋即迈开了步子,往主殿内走去。 久之站在原地,看着墨风禾那明显带着阵阵妖气的背影,神色,一片沉寂。 那日在凌迟泉,为了让这女子能印上魔界的印记,可是没少费他的功夫。 随着墨风禾进入了殿内,那主殿的门,也是一瞬间关了起来。 旋即,妖气将整座主殿所封锁。 墨风禾的步子很慢,似是足足走了有好一会儿,才在那主殿中央位置停下,停住也是有了许久的功夫,连头都未抬,双手抬起行礼,声音极为缓慢地落下:“属下,见过家主。” 下一刻,席绾灯那一贯妖娆的笑声已是落下:“墨风禾,你也不瞧瞧我在哪儿就行礼?” 话音响起,墨风禾的眼这才抬起,看向了自己右侧方向,那个并未坐在案桌后,而是在长榻上躺着的席绾灯。 行礼的手明显因为席绾灯的话语而用了力,墨风禾依旧缓慢地收回了自己看向席绾灯的视线,侧过身子,重新行了一礼:“属下,见过家主。” 第一百七十八章、杀器 嘴角妖媚一勾,席绾灯的神色越显妖娆,眼眸斜斜睨了墨风禾一眼,笑意翻涌而起,越发浓郁,拿着茶盏的手轻轻一个抖动,那茶盏瞬时飞落在了长榻前的矮桌上。 席绾灯的眉眼处是越发浓烈的光,本是撑着头侧躺着的身子缓缓地躺下,周身气息一片慵懒,席绾灯的眼闭了起来,声音懒懒而落:“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行礼的手一直未动,墨风禾站在原地,听着席绾灯那明显故意刁难的话音,交叠在一起的手死死用力攥了起来,头垂着,视线强压着没有去看那个一派自得的女子,神绪停住许久,终是猛地一个沉声,重新落了一句: “属下墨风禾,见过家主。” “啧。” 席绾灯闭着眼,单手枕在脑下,另一只手轻抚过自己的襟领口,唇边一缕轻笑出声,话音幽然而落:“墨风禾,我总算知道,为何你比不过那个所谓的挚友卫絮了。” 言语出口,墨风禾的眼终是猛地一瞬抬了起来,不管不顾,狠狠地望向了席绾灯的方向。 席绾灯却是因为闭着眼的缘故,并未看到墨风禾的表情,口中依旧幽幽然而言语:“实力和脑子,有一样都是足够。” “可惜啊,你却是两样都没有。” 言语并不急促,而是缓缓落下,席绾灯的眼也是随之缓缓睁开了来,投看向了墨风禾的方向。 恰恰好,对上了墨风禾那双忿忿不甘的眼。 愣了一瞬,席绾灯似是觉得越发好笑,口中没有犹豫,毫不掩饰地开口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墨风禾,看到没,这就是你,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叫人啊,一眼便把你看了个通透。” “这样的你,又拿什么去同卫絮比?” “席绾灯!”墨风禾的恼意终是被激发出来,如今,卫絮两个字,已然成了她心头永远拔不掉的一根刺。 “你说够了没有!!!” 行礼的双手早就是狠狠甩开,墨风禾依旧站在原地,神色上是遮掩不住的一片恼火,死死地盯住那慵懒慕言的席绾灯,强忍着不去出手。 席绾灯依旧懒懒散散的模样躺在那长榻上,听闻墨风禾那咬牙切齿一般的话语,眉眼上的笑意反倒是越发浓烈,抚着襟领口的手轻轻一扬,将自己落在胸口的发撩到了身后,眼眸深深地眨了一瞬,似是未有任何的恼意: “墨风禾,你搞清楚,你现在,在和谁讲话。” 只觉得后背猛地僵住,墨风禾那双带着怒火的眼,在看过席绾灯那自得的模样后,终是一个松懈,而后重重地垂了下来。 唇口颤抖了一瞬,墨风禾本都是垂下的手才又重新交叠,抬于身前,口中,是万般的不甘:“属下,知错。” 如今,不是在仙界,更是不比在墨家,没有人可以宽容自己,更不会有人能够纵然自己,有的,只有那陌生且又让人痛苦的环境。 审时度势。 便是在这一刻,墨风禾才是真的明白,这个词的意义。 见墨风禾收起了气恼的模样,恭恭敬敬地给自己重新行了礼,席绾灯的眉头轻轻一挑,嘴角重重一扯。 这个墨风禾,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 如此想着,席绾灯的身子已是从那长榻上坐了起来,不再躺着,却是懒懒地依靠在了那软枕之上。 “过来。” 闻言,墨风禾缓缓垂下自己的行礼的双手,向着长榻方向走去,直至在长榻前的矮桌边停下。 席绾灯玲珑有致的身子侧躺着靠在软枕上,媚眼如丝,眯着眸看了墨风禾一眼:“跪下。” 陡然间,墨风禾的眼又一次抬起,看向了席绾灯,这一次,却是忍住了并未多有动作和言语。 “跪下。”席绾灯的面色依旧不变,静静地看了墨风禾一眼,旋即黑唇轻启,再次落了声。 墨风禾死咬着下唇,并未有动作,同样静看着席绾灯有好一会儿,强忍着怒意的声音响起:“为何要跪。” “现今,我是你的主子,我让你跪,你、就、得、跪。”青葱玉手缓缓拂过自己的面庞,感受着自己面庞的柔软,席绾灯的声音越显阴寒。 抿了抿唇,墨风禾的声音同样寒冷了下去:“我不跪。” “你拿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这话?” “忍不了辱负不了重,你又有什么能力,去把你的好姐妹比下去?” 席绾灯声音里的耐心已是快被此刻的墨风禾消磨殆尽,眉眼越显慵懒,整个人似是又要重新躺下去。 话音落下,不出半刻的功夫,席绾灯只看到墨风禾的神色上是满满的挣扎和不安,终了,双膝缓缓地跪了下去。 跪在了席绾灯的面前。 滔天的恨意,早就是将墨风禾的整颗心所吞噬。 卫絮,卫絮,卫絮,卫絮!!! 从前最为亲密的这两个字,如今,已然成了深深印在墨风禾心头那属于恨意的那一处。 所有,自己所有的痛楚,若不是卫絮……若不是卫絮!!! 墨风禾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已然是要咬出血来。 席绾灯侧靠在榻上,自然是将那跪在自己面前的席绾灯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向来冰冷无情的心绪沉了一沉,眉头轻轻一皱,再未多言其他,一个扬手,妖气流转,环绕在了墨风禾的身上。 语气,竟好似柔软了一些:“在魔界好好修习,我自是不会亏待你。” 墨风禾的头垂着,并未多有言语。垂着的视线看着那绕着自己流转的妖气,眼眸中的光亮,越发黯然了下去。 席绾灯视线中打量不停,看着那流转在墨风禾周身的妖气变得愈发浓郁,眉眼里光芒也是愈发深邃了起来,末了,单手再次轻扬,将那缕妖气,收了回来。 “起来吧。”心头有了数,席绾灯倒也是并未再多为难墨风禾。 只是未料到,墨风禾却是跪在地上,没有动作。 诧异从眼中划过,席绾灯抿了抿唇,看着墨风禾身两侧那愈发攥紧的双手,旋即,似是明白了什么,薄唇勾了勾,一字一字落下: “放心,你一定会成为,能制住卫絮,最厉害的杀器。” 第一百七十九章、三个月 仙界中,每天都许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许是有着不同的人或物发生着改变。 但唯一一个向前径直而去,从不会回头的,便是时间无疑。 转瞬间,已然三个月过去。 三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说短,是于君怀闻而言,不过便是这三个月的时间,他已然是将这东殿的仙诀,笼统地学习了一个完全,且既未应下居然让他接管长恨阁一事,却也是并未回绝死。 说长,便是于卫絮而言,足足三个月时间,除却去拜见师祖,其余的时间,她没日没夜地待在了商殿,却是,未有丝毫的进展。 商殿的攻击,依旧凌厉不已,每日,都会将卫絮伤得不轻。 除却那越发熟练的流水诀,其余,竟是未有丝毫的改变。 腾空的身形猛地落了地,卫絮站在了商殿靠近殿门的位置,身子略显无力地靠在了殿门柱上,眼眸中是满满的无奈之意,看着面前那大片大片依旧未有丝毫改变的金银石,心下一阵叹息。 究竟,该怎么做? 如今的她,在这商殿的攻击之下,御飞和流水诀都是运得行云流水,可却是,拿这商店中的金银石没有丝毫的办法。 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背靠着那殿门柱,卫絮的身子缓缓地滑下,靠着柱子,径直坐在了地上,眉头紧蹙着,望着眼前那大片大片的金银石,久久未动。 末了,眼神一个垂下,看向了自己手中把着的玉骨笛。 在这商殿三个月,这玉骨笛的变化,也是一点一点地落在了卫絮的眼中。 从刚开始入手时的纯白仙流,到如今的那已是快将笛子完全包裹的蓝色仙流,对于这笛子的好奇,自然是越发浓郁。 凝神看了笛子片刻,卫絮倒也是并再多想,一个抬手,将那腾着浓烈蓝色仙气的玉骨笛插入了发中,旋即一个起身,往商殿外走去。 已是有两个月未去东殿了,今日本就是打算去看看师傅师叔和师姐,卫絮的唇边是浅浅的笑意,一个迈步,径直离开了商殿。 东殿内,一片沉寂。 今日的天色并不好,云朵层层叠叠,将整片天空所铺满,往日里的暖阳,今日丝毫不见踪影。 修习场上,居然正盘腿坐在台上,神色温煦柔软,看着台下自己的弟子,落下了最后一句话:“可还有疑惑之处?” 台下,一片寂静,并未有人提出异议。 今日教授的,不过是极为简单的化物仙诀,本就不难,众弟子修习起来也是容易,自是未有多加提问。 卫絮猫着身子,站在了修习场入口的地方,一双灵巧的眸子骨碌骨碌转了好几圈,小心翼翼地偷看向修习场内。 居然修为高,便是卫絮刚靠近修习场时,他便已是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视线依旧浅浅地看着台下的众人,居然的余光却是看向了那门口的方向,心下,是一阵浅薄的笑意。 这个卫絮。 心头虽轻笑,思绪却是并未断,停顿了有片刻的功夫,居然重又落了话:“既是没有疑惑,今日的习课,便散了吧。” “明天休息一日,后日,测试化物仙诀。” 居然对东殿弟子向来大度,若非大是大非的问题,向来都不会有责罚,平日里的习课,也从不紧逼众人。 “是,师尊。” 众人起身行礼,恭送居然。 站在休息场外的卫絮猛然一愣,并未料到自己这才刚来不出半刻的功夫,习课竟已是散了? 心头一慌,下意识地便要往角落处躲去。 只是,卫絮的动作哪里能快过居然的动作,身形刚转过,便已是听到了身后师傅那温煦带着些好笑的声音:“卫絮。” 急匆匆转身的动作显得极为异怪,卫絮便停在了那个动作久久未动,片刻后,才是反应了过来,回了身,恭敬地向着居然行了礼,声音闷闷不已:“弟子卫絮,见过师傅。” 不是刚刚还在里头的嘛?怎的这么快就到我身后了? 心头暗自道了一句,卫絮垂着头,眉头紧紧蹙着,却是未敢在言语中有任何的表示。 原本偷摸着来这修习场,本就是想躲着在教授的师傅,害怕又出现上次让自己进去的情况,却没料,今日又是被师傅所发现了。 居然的眸子中带着丝好笑的意味,听着卫絮那闷闷的声音,望着她发髻中的玉骨笛,声音越显温柔:“两个月未来东殿,你不繁师叔,可是在我耳边念叨了许久了。” 居然最为了解古不繁,每每听到她有意无意地询问卫絮的消息,他便越发了晓,不繁,该是有多喜欢这个孩子。 如今知晓,师尊将那极其重要的玉骨笛也是给了这孩子,他们两人心头,更是愈发安心了。 抿了抿唇,卫絮的头垂着,却是调皮地歪了歪,口中的声音倒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弟子正打算去不繁师叔那处的。” 闻言,居然险些没有笑出声,看着这个调皮的弟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迈开步子,率先向前头走去:“走吧,带你去见不繁师叔。” 一想到不繁看到这孩子时的欣喜,居然的心头也是跟着越发柔软了起来。 余光看到师傅离开的脚步,卫絮暗自吐了吐舌头,并未犹豫,径直跟了上去。 她并未看到的是,便是自己迈步离开的一瞬,那从修习场内出来,气息凛然,那最为特别的,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 卫絮的身形不过从君怀闻的眼中一闪而过,男子漆黑的眸子明显滑过了一道光亮,纵然那身形离开得太过迅速,可他依旧能够肯定的是,那个白色衣袍的人,正是卫絮。 一直波澜未惊的情绪,在看到女子的一瞬,终是有了起伏。 且,不是那浅浅的波动。 足足两个月未见到女子,君怀闻本都以为,自己已是将情绪所控住。 可今日,当真的再次看到卫絮时,他的心,依旧有了波澜。 漆黑的眸光越显深邃,男子站于原地,久久未动。 甚至,连高楚唤他的声音,他似是都未听见。 第一百八十章、惊喜 “文怀兄,你今日可是去长生塔修习?我跟你一道……” “不去。” 寒寒地瞥看了高楚一眼,君怀闻面色沉了一沉,未有任何的犹豫,径直大步离开。 “诶……”高楚似是还想说些什么,眉头一皱,本事的打算跟上去。 只觉得肩头被什么人重重一拍,脚步顿住,一个回头,正是祝雅司马言。 细长的眉毛高高一挑,祝雅眯了眯本就狭长的眸子,看了一眼那已是远去的君怀闻的背影,旋即笑着落了声:“你总跟着文怀做什么?” “莫不是……看上他了?” 许是卫絮总喜欢在自己跟前开玩笑的缘故,连带着祝雅本是温润的性格也是明显活泼了许多。 次数多了,祝雅这般细心的人自是发觉了,这高楚,似是总喜欢跟在文怀的身后? 本要跟上去的脚步因为祝雅的话语猛地停住,高楚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口结了许久,望着那满脸打趣神色的祝雅师姐,而后又看了看她身后面色一片平静的司马言,无奈挠了挠头,末了终是重重地言语了一声: “师姐!我……我不是……” 肉嘟嘟的手重重地拍了拍高楚的后背,祝雅细长的眼里是亮晶晶的光,大大咧咧地扯了扯嘴角:“开玩笑呢!还当真了?” 站在祝雅身后司马言则是一直未多有动作,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眼中噙着浅浅的光亮。 “不是说要去长生塔,走啊,一起?”祝雅的声音本就是清润好听,这般高扬而起,更是清脆入耳。 迈开步子,祝雅率先向着长生塔方向而去。 高楚的面色依旧有些窘迫,看着祝雅离开的背影,而后又看了一眼那明显噙着些许笑意的司马言,旋即再无停顿,同样跟了上去。 脚步轻快跟在师傅的身后,卫絮灵动的眼四下看着,两个月未来东殿,她觉得东殿似是有了些不一样,却又似乎并未有什么不同。 居然的步子很是沉稳,不急不快,径直向着那离长生塔最近的一处宫殿而去。 看着师傅的动作,卫絮的眼泛上了一丝疑惑,眨巴了好几下,旋即跟紧了居然:“师傅,今日,不去小院子吗?” 小院子,说的自然是那个简约质朴宛若人间人家一般的那个小院子。 眉眼始终噙着温润的笑意,居然步子不停,依旧往前走去,视线略略侧过,看向了身后的卫絮,轻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卫絮的模样甚是乖巧,未再多问,看着师傅重新转过了头往前头走去,暗自吐了吐舌头,脚步明显要沉稳了一些。 很快,两个人一前一后,已是入了那宫殿中。 两人未注意到的是,他们的身后,那远远跟着的男子,君怀闻。 刚入到殿上,卫絮的眼还未抬起,便已是嗅到了一阵浓郁的香气,眉眼一亮,重重的皱了皱鼻子。 这是,盐酥鸡的香气! 脚步入门,卫絮已然听到了不繁师叔的声音。 “今日习课结束得这么早?” 言语里,是古不繁平日里从未有过都未轻柔。 卫絮本就是站在了居然的身后,加之古不繁并未抬头,自然便是未看到卫絮。 心头暗自惊叹了一句,原来平日里那般严厉的不繁师叔,在师傅面前,竟是如此的温柔! 眼眸望看向那个坐在案桌后的女子,居然眉头上的笑意越显浓郁,脚步站在原地未动:“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处宫殿,因为离着长生塔最近,原本是作为膳食殿向东殿弟子们开放的,如今东殿新起了一处膳食殿,这处旧的自然是做了关闭处理,而古不繁,便实实在在将这里利用了起来。 饭菜早就是做好摆得整整齐齐在案桌上,古不繁坐在案桌后,视线依旧未抬,不过看着自己手中的一本仙诀册本。 “做了什么,你看了便知晓了。”古不繁的声音带着浓郁的笑意,对于居然这般浓烈的温柔,纵然过了这几千年,她却是依旧极为欢喜。 居然唇边笑意越显温柔似水:“你做什么都好。” 余光浅浅地睨了居然一眼,古不繁的面色上一阵好笑,口中略显娇嗔的埋怨出口:“贫嘴!” 饶是古不繁口中这般说,可跟居然在一起这般久,她自然最了解他,这个男子在自己的面前,从来都是最为温柔的模样。 卫絮站在居然身后三步远的位置,听着师傅师叔两人的对话,整个人几近惊在了原地,格外震惊,原来,师傅和师叔之间,竟是这般和谐温柔的相处。 笑声轻轻出口,居然抬了手,轻轻颠了颠自己的衣袖:“那你也瞧瞧,我带来的这人,可能让你开心点?” 闻言,古不繁一直垂着的眼终是带着一丝诧异抬了起来,手中的册本也是缓缓松开了一些。 居然眼中似是明星一般闪着光,柔情似水地看着古不繁,笑意扬了扬,旋即,缓缓向着一旁撤开了步子。 下一刻,卫絮略显窘迫的面色便直直地映入了古不繁的眼里。 卫絮心头一阵紧张,两手紧紧地攥着依旧未动,听到师傅师叔这样亲密无间的对话,卫絮越发觉得自己不该在这儿才是。 更是因此,忘了行礼。 古不繁的眉眼不过愣了一瞬,而后凝了神,看着卫絮停顿了片刻,笑意,瞬时从伴着话音落下:“卫絮?” 言语里,满是惊喜之意。 不知为何,这几千年来,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弟子,让古不繁这样牵挂过。 居然的视线,一直未离开古不繁,看到她那如花一般的笑靥,连带着他的心绪,也是愈发温柔了起来。 “弟,弟子见过不繁师叔。”卫絮脑海中乱糟糟一片,直至听到了古不繁的声音,这才慌乱出声行礼。 嘴角本是浓郁的笑意,在看到卫絮行礼的一瞬,缓缓地沉淀了下来,古不繁的身子从案桌后站起,一步一步向着卫絮走去,口中的话音也是明显有了变化,似是恢复了她平日里的模样: “两个月不来东殿拜见你师傅师叔,是不把我们放心上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共桌 闻言,一直站在一旁的居然,竟是浅浅的笑出了声。 古不繁本都是收敛好的情绪,顿时因为居然的这一声轻笑而破了功,一个侧眼,狠狠地瞪了居然一瞬。 得了古不繁的意思,居然敛下神色,笑意散开些,眉头轻动了动,示意古不繁接着说下去。 再次狠狠地瞪了居然一眼,古不繁重新转过眸子,看向了自己面前保持着行礼姿势未动的卫絮。 卫絮低着头,心绪还未调整过来,便听到了不繁师叔那重又变得严厉的话语。 重重地咽了咽口水,卫絮抿了抿唇,出了声:“弟子不敢。” “不敢?那为何来两个月未来?”古不繁的性子本就是如此,纵然内心对卫絮有着再多的关切,可面上,却是从不表现出来。 “弟子……忙于修习……所以……”心下一阵疑惑,卫絮斟酌了片刻,未能读懂不繁师叔话中的意思,还是规规矩矩地回了话。 听着卫絮那略显拘谨的话,古不繁的心头却是越发柔软了起来,看到女子发中那腾着蓝色仙流的玉骨笛,心下笑意更甚,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居然同样带笑的声音款款落下:“你啊,就爱刀子嘴豆腐心。” 闻言,古不繁心头一惊,迅速抬眼看向了居然的方向,口中浓重的埋怨之意:“居然!!!” 似是在责怪他怎的将自己的心思都戳穿了。 居然眉眼含笑,看着不繁略显焦急和羞稔的模样,越发觉得心头轻柔不已,一个迈步,向着案桌方向走去:“不是做了盐酥鸡?再不吃,可就冷了。” 言语间,一片悠然自得。 抿了抿唇,古不繁倒也是再未有遮掩,对着卫絮道了一句:“来坐吧。” 直至感觉到眼前的身形转步离开,卫絮的眼这才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远处案桌的方向。 居然和古不繁已是在案桌后坐下,居然更是分外体贴的将那桌上的饭菜上所盖的仙纱揭开,露出了下面那还腾着热气极为丰盛的饭菜。 热气腾起,虽是稍远的距离,一瞬间,却好似模糊了卫絮的眼。 眼前的一幕,太过于温柔,分外般配的居然和古不繁两人,不过做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落在卫絮的眼中,却是惹得她眼里,腾起了一丝雾气。 卫絮本是压着抬起的视线,在看到案桌那处的一幕后,再无压抑,而是抬起,愣愣地望着。 眼中,是极为温馨的一幕,卫絮的脑海中,忆起的,却是自己在忘尘屿的这三个月。 这三个月,自己确确实实每日都会给师祖做饭做菜,也是会同师祖一道用膳,可却是,一桌的清寒。 纵然每次自己做的饭菜都是腾着热气,可同师祖共一桌进食,却是从未有过一句话语。 而卫絮的心绪,也是从一开始的希冀,到后来的小心翼翼。 甚至,于某一日,卫絮故意将那饭菜做的咸口了些,可却是依旧,没能换来师祖多一句的话语。 谷尘没有任何的反应,照旧将那一日咸口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那日后,卫絮的心绪便是连小心翼翼,都消散了。 只留下,满心的清寒。 “卫絮,过来坐。” 将饭盛好放到了古不繁的面前,居然抬了眼,笑落了声,先堵了卫絮要说的话:“若不过来,你师叔可又是要发怒了。” 眼中腾起了阵阵寥寥的雾气,卫絮抿了抿唇,望着案桌后的两人,脚步依旧未动。 眼中噙着光亮,不过看着卫絮片刻的功夫,男子便发觉了卫絮不对劲的地方,眉头轻锁,没有再开口,而是转眸看向了古不繁。 感觉到居然的视线,古不繁挑了眉,看向了卫絮,略显严厉的声音同时落下:“卫絮,过来。” 随着古不繁的声音响起,卫絮的神绪才好似回过了一些,匆忙收回了视线,重新行礼:“弟子身份卑微,不得同师傅师叔共膳。” “那你便是要违背师傅师叔的命令了?”知晓这孩子在自己面前向来乖巧,古不繁的声音越显严厉了一些,她自然知晓什么法子,能让卫絮听进去。 果不其然,古不繁的声音落下才不过片刻,卫絮的步子已是迈开,在案桌的侧边坐了下来。 谁成想,卫絮的身形刚坐下,居然的声音略一高扬,话音里带着些好笑的意味:“进来吧,文怀。” 心头一惊,卫絮的眼下意识地便看向了殿门方向。 不出片刻的功夫,殿门已是被缓缓推开,白色的靴子,迈入了殿内,随着那入内的白袍,男子带着面具的面容,也是出现在了殿上的三人眼中。 “弟子见过师尊,见过不繁师叔。” 礼数这种最为虚渺的东西,君怀闻自是不会多有吝啬。 也便是居然在案桌后坐下的时候,他才是感觉到,原来君怀闻,便在殿外。 两个都是不繁喜欢的弟子,居然索性落了声,让君怀闻同样入了殿。 卫絮的眼中满是惊讶,看着款款行礼,一身清冷气息的君怀闻,倒是觉得有些新奇起来。 原来在师傅师叔跟前,他竟是这般恭敬的模样,与同自己在一起时的邪气倒是有着极大的不同。 “过来坐。”感觉到不繁那掩盖得极好的欢喜,居然的声音同样唤了君怀闻过来案桌这处坐下。 君怀闻同卫絮不同,未有丝毫的犹豫,得了令,只消应了一声:“是。” 旋即便迈开步子,往案桌方向走去,正正好,坐在了卫絮对面位置。 卫絮的视线,从君怀闻进入殿内时便一直落在了他的身上,直至他坐在了自己的对面,那熟悉的香气再次浓烈地传入了她的鼻中。 直至,君怀闻漆黑的眼,带着丝浅薄的笑意,看向了卫絮。 心头再次一惊,卫絮猛然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对上君怀闻视线的一瞬,已然迅速收回了眼,乖巧地看向了自己面前的饭菜。 君怀闻的视线倒是未有任何的遮拦,自在案桌边坐下,便凝在了卫絮的身上久久未动。 倒是居然和古不繁,似是发现了两人间略显奇怪的气氛,一一看了看,而后相视一笑,却也是并未多说什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重视 见两个弟子皆是有些拘谨的模样,古不繁眉眼一转,面色虽依旧严厉的模样,却是率先动了筷子。 筷子刚碰到那今日的主菜盐酥鸡的时候,古不繁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手中动作一顿,一个扭头,语气忿忿的模样:“你知晓今日什么饭菜还问我?!” 说的,便是先前居然询问自己今日做的什么饭菜的事。 眉眼间笑意更甚,冲着古不繁悠悠然眨了眨眼,居然的面色上,分外无辜的模样。 纵然过了这几千年,居然对古不繁却是越发上心,且越发喜欢看见女子略有些气急败坏的调皮模样。 两人间本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可落在卫絮的耳中,却是直教她听着羞稔不已。 君怀闻坐在卫絮的对面,看着女子那虽是垂着却微醺的面庞,眼底,心里,皆是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柔软,只是面上,丝毫未有变化,沉寂了片刻,拿起了筷子,同样开始吃起了东西。 一直未抬手动筷的卫絮,终是缓缓伸出了手,摸上了自己面前的筷子,略显小心地吃了起来。 四个人,四番心绪,在这同一桌上,却也是显得并不突兀。 君怀闻始终少言的模样,却也是能时不时跟居然和古不繁说上两句,且颇有些点睛之笔的言辞风范。 倒是卫絮,自始至终都没有怎么讲话,若是师傅师叔询问,才会开口说上那么两句。 不知怎的,平日里十分活泼的她,在这膳食桌上,竟是觉得格外的不自在。 谈天吃菜,四个人倒也是吃了有快近半个时辰的模样。 全程,卫絮的眼垂着,几乎都未曾抬起过。 君怀闻则是略显淡然的模样,视线坦然看着居然和古不繁,却是,只有君怀闻自己一人知晓,自己的眸光,总是会下意识看向卫絮的方向。 视线轻扫了扫案桌上那所剩不多的饭菜上,居然的余光轻看了古不繁一眼,一直轻笑的眉眼散开了一些光,目光转过,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卫絮。” 卫絮的头低着,听到师傅的声音,瞬时抬了头,看向了居然:“弟子在。” 沉吟了片刻,居然的声音越显轻柔:“如今在先圣那处,修习的如何?” 从知晓了师尊将那玉骨笛给了卫絮开始,居然和古不繁,对于卫絮的关切,明显要比先前更为深切了。 他们都格外清楚,那玉骨笛,于师尊而言,有多重要。 卫絮的视线明显愣了一瞬,下意识地低头,抿了抿唇,并未即刻应声。 脑海中浮现而上的是,是那日师祖告诉自己的,关于仙魔两界的事情。 以及那最后嘱咐的那句:此事事关重大,居然身为长恨阁阁主,万不可让其分心而忧虑。 垂着的视线中浮现上一缕挣扎,片刻后,卫絮抬了眼,轻扬了扬笑意:“弟子在忘尘屿,一切都好。” 坐在卫絮对面的君怀闻,却是在听到忘尘屿三字后,瞬时沉了面色,薄唇轻抿着,漆黑的眸子望着对面女子那明显不自在的面色,再未移开视线。 忘尘屿。 这个名字,他自然不会不熟悉。 而他最熟悉的,是那在忘尘屿的人。 他们口中的先圣—— 谷尘。 君怀闻一直知晓卫絮不属于东西殿中的任一一处,但总是以为着,她依旧是长恨阁的人,也便从未询问过,可今日,在听到那三个字后,他终是知晓了。 原来,卫絮一直所在的地方,是忘尘屿。 安稳收在袖中置于膝上的手缓缓攥了起来,君怀闻的眸光一动不动,看着卫絮的面庞,心头上,是一丝他自己未能弄清楚的情绪。 古不繁的视线同样看向了卫絮,片刻的功夫后,却是移过,看向了卫絮发中的玉骨笛。 同上次他们见到的时已然有了极大的不同,那笛子中原先的白色仙流,如今已是退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代表着卫絮的、那独有的蓝色仙流。 眼眸中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意,古不繁的手抬起,覆在了卫絮搁在案桌上的手上:“先圣……对你可好?” 带着些温热的掌心触碰到自己的手,卫絮愣了片刻,对于这般温柔模样的不繁师叔,她明显还有些不能适应。 视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繁师叔的手,眉心微蹙,却还是规矩地应了声:“师祖,对弟子很是照顾,一切都好。” 唇角的笑意越发散开,古不繁的手轻拍了拍卫絮的手,眼眸带了光亮,缓慢却又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卫絮明显感觉到了师傅师叔两人那一瞬间变化的情绪,两人的气息,分明一瞬间变得欣慰舒展了起来。 饶是卫絮心思玲珑,心头却是一头雾水,弄不明白。 眸子眨巴了好几下,卫絮看了看师叔,又看了看师傅,最后,转过了眸子,看向了自己对面方向,那个从方才开始便冷下了气息的君怀闻。 薄唇轻抿,古不繁眼又一次看过卫絮发中的玉骨笛,口中的声音带着欣慰之意,终是清晰落下:“可定要收好那笛子,知道吗?” 卫絮的眼本还看着君怀闻,听闻不繁师叔的话语,视线一个撤回,口中下意识地问出口:“额?” 居然的眉头轻蹙了一瞬,大掌从案桌上拿下,似是轻碰了碰古不繁的衣摆。 古不繁却是完全未在意居然那隐隐的示意,声音中满是欣慰的笑意:“你发中的笛子,是先圣,最为重视的东西。” “如今给了你,你自然是收好才是。” 听到古不繁的话语,居然碰着她衣摆的手已是缓缓松开撤了回来,轻蹙的眉心舒展了开来。 是啊,他们都知晓,所有师尊的亲传弟子都是知晓。 那玉骨笛,是上古三分之时,天降圣物,且独独,落在了谷尘的手中。 伴着那玉骨笛的出现,同时刻而落的那传说便是,玉骨笛,乃谷尘心贴之物,若非挚爱挚守之人,万不可赠与。 居然和古不繁都还是记得,当时的师尊,还是长恨阁的阁主,某日同他们闲聊此事时,还轻叹了一声,不知这玉骨笛,何时才能真的赠出。 第一百八十三章、动情 从殿宇中走出来时,卫絮的脑海中,是满满的一片恍惚,便是连脚下,都觉得一阵绵软。 足足走出来一条小道的距离,卫絮脑海中,依旧是不繁师叔刚刚说的话。 这玉骨笛,是师祖最为重视的东西? 可师祖,如今将这东西,赠给了我做仙器? 万种思绪从脑中泛起,却是一一都被卫絮所推翻,直至最后一种可能,展示在了卫絮的面前。 思绪扬起,卫絮丝毫未注意到那个跟着自己一道走出殿宇的面具男子,正要去细想那最后一种可能时。 身后,浓烈的香气传来,同时刻,一阵风随之而来,女子只觉得自己束起的长发猛地一下松开,而后铺散开来,被风吹起,肆意高扬。 心头一惊,卫絮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人,青丝肆意而扬,轻微惊讶却又明显带着喜意的面庞,瞬时映入了君怀闻的眼中。 只刹那,女子的模样,便足以深深刻在君怀闻的心头上。 愣神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卫絮的眉头狠狠一皱,扬起手便一把撩开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旋即重重地瞪了君怀闻一眼:“你做什么?!” 从在殿宇内听见忘尘屿三个字开始,君怀闻的心绪便沉沉不已,此刻看着女子气急的模样,周身气息越发冷下,大掌猛地一把攥紧了从卫絮发中抽出的玉骨笛,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齐及自己胸口的女子,口中话语似是带笑,却又是十足的寒意: “在殿内听不繁师叔所提的这笛子,一时好奇,拿来看看。” 卫絮本并未反应过来君怀闻拿了自己发中的笛子,听到他开口落下的话,撩着头发的手下意识向着自己头顶摸去,瞬时间,已然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谁让你拿我东西了!还给我!” 心下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卫絮一阵焦急,转眸一眼便看见了君怀闻左手上拿攥着的笛子,未有任何犹豫,一个倾身便要去夺那笛子。 男子的眸光,越显浓烈深邃,一道狠狠的寒意从眼底滑过,攥着笛子的手越发用了力,看着女子倾身而来的动作,手臂猛然高高抬,避开了女子向着自己扬起的手。 “还给我!!!”身形扑了个空,卫絮的心绪越发着急,看着那被男子举高的笛子,口中声音更是焦急,“文怀!你快还给我!!!” 若是放在今天以前,卫絮许是还不会如此刻这般急切,可是在听不繁师叔说这笛子是师祖的挚爱之物后,这玉骨笛的意义,似是一瞬间,变得不同了起来。 青丝四散,风吹得卫絮的发高扬而起,飘逸肆意,卫絮面上的焦急不安悉数落在了君怀闻的眼中,却是恍若一只大掌,狠狠地扼住了男子的心。 终是此刻,君怀闻才看清,面前的这个女子,自己是真的上心了。 作为魔界的君帝,他自然是不缺女人。 他也并不知晓,对于卫絮的这情意,究竟能延续多久。 可当下,他只知道,自己对她,动情了。 在看到她面上那因为玉骨笛而出现的从未有过的紧张时,他只觉得恼意和疼痛,一阵一阵从他的心底泛上。 直教他生出了浓厚不已的杀意,恨不能此时立刻冲去忘尘屿,质问谷尘,将这通灵玉所化的玉骨笛给卫絮,究竟是何意?! “文怀!!!”君怀闻本就比卫絮高出了不少,看着男子那漆黑的眼,感受着他周身不同于往常的阴冷气息,卫絮的脚步撤开了一些,昂起的头略略收回了一些,“你要看,我给你看便是,你怎么能随便拿我的东西!!!” “嗬。” “你的东西?” 下一刻,冷笑从男子似是未张开的口中发出,大步上前,带着凌厉的气息靠近了卫絮,声音几近是从女子的头顶落下: “这分明,是我的东西!!!” 这分明,就是他所寻的通灵玉!!! 此时此刻,君怀闻的心绪早就是一片沉沉怒意,根本分不清是在意那玉骨笛,还是在意,眼前的这个女子。 “你疯了??!!”卫絮口中一声低呼,再没有和君怀闻纠缠下去的心情,一个扬手,便要去抢回玉骨笛。 “这是师祖给我的东西!给我!!!” 君怀闻的手依旧高举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卫絮,心头上的痛感越明显,看着女子想要抢过笛子的动作,听着她口中那万般维护的师祖二字,怒意终是不可遏制铺涌而出。 右手一把狠狠扼住了女子的手,怒目瞪看着卫絮,阴冷的气息完全重重沉下,丝毫没有他往日里的邪趣模样。 卫絮本还是伸手去抢回自己的笛子,却是在感受到男子扼住自己的手越发狠重的力道后,动作陡然顿住,气息同样凛然,眉头紧皱着,毫不畏惧地对上了君怀闻的眼。 足足有半刻的时间,君怀闻的话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意识到紧张落下: “你喜欢谷尘?” 饶是他心头已是有了计算,可君怀闻,还是以着疑问的语气出口。 这一次,卫絮是彻底地僵住了,往日清澈的眸子,在看过君怀闻那阴狠却又紧张的视线后,猛地一下转过,避开了同君怀闻的对视,连带着话语也是弱了下去: “你把笛子还给我。” “你是不是喜欢谷尘?!”扼住卫絮的大掌再次猛地用力,君怀闻动作扬起,逼迫着卫絮直视向了自己的眸子。 “你管我做什么?!把笛子还给我!”卫絮原本的焦急也是随着君怀闻这一串的动作而转变为了恼火,口中狠狠地高声反驳。 “告诉我,是不是。” 越发阴冷的话语从君怀闻的口中而出,一只手扼住了卫絮的手腕,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那玉骨笛,君怀闻从未想过,竟是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女子,竟是搅得自己的心生疼不已。 “文怀,你是不是疯了?!”心思被男子说中,卫絮心头一阵慌乱,却又是没有勇气出口反驳,只得是一再避开君怀闻的问题。 卫絮的反应被君怀闻看在眼中,男子周身气息越发寒冷,怒意和阴寒并存,已是将他整个人所包裹,一字一顿,清晰出口:“是、不、是。” 第一百八十四章、无人说 一时间,气氛完完全全地沉了下来,空气中,似是被一种名为阴寒的气息所充斥。 卫絮的眼里是满满的羞怒,同君怀闻对视着,未有任何的退让。 君怀闻的视线则是一片阴沉,紧紧盯着卫絮的眸子,不错过她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似是足足有半晌的功夫,直至卫絮觉得自己的手腕被男子捏得生疼,终是冷静下来的心绪让卫絮的话音变得同样沉沉不已: “文怀,你过问的太多了。” 左侧面庞的面具泛着冰冷的气息,君怀闻漆黑的眸中是丝毫不减的寒凉,看着卫絮许久的功夫,攥着玉骨笛的手愈发用力。 男子的气息太过于阴冷,一双漆黑的恍若黑夜一般的眸子死死地望着卫絮。 太久太久,以至于卫絮以为下一瞬男子就要狠狠地拽过自己的手时。 君怀闻的手,却是猛地,松开了。 始终阴沉着的面色也是逐渐平静,君怀闻的眸光越显深邃,静静地看着卫絮有好一会儿,末了,眼眸重重闭了一闭,旋即再无停顿,径直迈步,从卫絮身旁错开,往远处走去。 卫絮整个人愣在原地,久久未能有反应,不过在君怀闻从自己身旁错开的一瞬,伴随着那熟悉的千沉香入鼻,卫絮分明感受到了男子周身那浓烈的气息。 那是,悲愤的气息? 那气息,太过于浓厚,以至于卫絮整个心竟是猛地颤了颤,久久未能做出反应。 愣在原地半晌,卫絮的眼垂着,下意识地看着自己胸口的位置。 为什么会有些难过? 不待卫絮寻到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绪,女子的似是猛地回了神,一个转身,脚步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赶去: “把笛子还我!” 言语间,女子的脚步已是赶上了君怀闻。 这一次,卫絮没有任何犹豫,手中凝了仙流,直直向着君怀闻左手中的笛子而去。 只是,便是她手中的仙流便要触碰到哪笛子的一瞬,君怀闻的声音,以着从未在卫絮面前有过的阴冷情绪,沉沉道出: “你若碰一下,我便将这笛子摔个粉碎。” 卫絮的动作,刹那间生生止住,蓝色的仙气还在她的手上流转,却已是格外小心地模样,再不敢上前一丝。 腾着仙流的手,顿在原处,风吹得女子的发越发肆意飞舞,更是有不少,遮在了卫絮的面上,刺地她的眼睛一阵生疼,腾起了阵阵的雾气。 背对着卫絮没有回头,君怀闻的面色上一片沉寂。眸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漠然不已。 知晓女子听到了自己所说的话,脚步停顿了片刻,心头上竟是生出了一丝丝的期盼,可终究,未能听到卫絮再开口说话。 菱唇重重地抿了抿,扯出了一抹极为浅薄的自嘲笑意,君怀闻再无停留,攥紧了手中的玉骨笛,大步迈出,径直离开。 独留下,一头青丝飞扬,深深看着君怀闻离开时的背影久久未动的卫絮。 垂在身旁的手缓缓用力攥紧,卫絮的眉头蹙起又展开,展开又蹙起,末了,终是一声重叹,垂下了头。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天光,终是沉下。 长恨阁内,一片平静,同忘尘屿有着极大的不同,每每到了夜里,虽不如白日里有暖阳时那般温热,却也是暖风徐徐,阵阵而过。 卫絮坐在第一次同君怀闻所遇见的那所殿宇的一处角落围栏上,一双眸子中满是落寞,背靠着立柱,望着这殿宇最远的方向,久久未动。 “唉……” 良久的寂静后,卫絮的叹息声在整个空荡荡的殿宇中落下,幽然回响。 长发披散在身后,被那夜晚的暖风吹得阵阵扬起,片刻后,卫絮抿了抿唇,垂下了头。 “唉……” 又一声长叹。 叹的是,今日被文怀给夺走了玉骨笛。 叹的是,若是师祖问起来,该如何是好? 心头虽有难受,但一想到不繁师叔说的话,那玉骨笛,是师祖的挚爱之物。 每每想到这里,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心头都暖了起来。 这般向想着,卫絮一直落寞的眼更是泛出了坚定的光,定要,将那玉骨笛给拿回来! 重重地抿了抿唇,卫絮起了身,两手伸向了自己后颈处,拢起自己的墨发,旋即从自己的袖中抽出一根极为简单的白色锦布,快速而后干练地将自己的头发束成了一束马尾的模样,唇边扬起一抹利落的笑意,一个扬手,蓝色仙流翻涌而出,瞬时将她所包裹。 卫絮不知晓的是,自己以为是无人的这处殿宇,分明,有着那面具男子的身形。 男子站在殿宇拐角的阴暗处,面具和眼眸几近隐在了黑暗中,君怀闻的视线带着浓烈却又无法捉摸透的情绪,看着女子由落寞变为笃然,而后再离开,心底,却是越发沉寂了下去。 直至卫絮所扬起的蓝色仙流完全消失,君怀闻的眼,才是缓缓地收回,低低垂下,看向了自己手中所拿的,那支泛着通透蓝色的玉骨笛。 心有万般滋味,却无人与说。 —————————————— 回到忘尘屿的时候,天色已是完全暗了下来。 卫絮站在每次自己都会出现在忘尘屿的位置,眉头轻皱着,视线看着整个忘尘屿的场景,思索着自己该是去往哪处。 顿了足足有半刻的功夫,卫絮腾起了身子,径直往自己所住的殿宇飞去。 只是,身形刚出去不过一半的路程,卫絮御飞的身子便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因为她的眼前,已然幻化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同时刻出现的,是那道清幽的桐花香。 瞳仁陡然缩紧,卫絮的身形停在半空中,迅速垂头抬手行礼:“弟子,见过师祖。” 谷尘向来不喜多言语,看着行礼的女子,神色淡淡然的模样,轻点了点头,口中话语自然落下:“用膳吧。” 旋即转过脚步,往忘尘殿方向而去。 卫絮垂下的视线里是满满的讶异,天色已是大暗,师祖竟是还未用晚膳? 心头不解,卫絮的步子便也未及时跟上。 直至听到谷尘又一次落下的清冷话语:“再不快些,膳食就要凉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询问 陡然反应过来,卫絮因为这忘尘屿的寒凉而有些泛白的唇猛地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纵然每次共桌用膳时,师祖总是没有言语,可卫絮的心头,终究是欢喜的。 带着笑意应了声,卫絮的脚步瞬时上前,跟上了谷尘的身形。 一前一后,两人脚步一致,逐渐远去。 夜色中,白袍的两人,竟是真的生出了端端的般配之意。 忘尘殿的案桌上,摆着少少的三盘饭菜,量虽少,却都是格外精致的模样。 卫絮坐在案桌的侧边位置,垂着头,专心地吃着碗中的饭,视线丝毫未抬。 整个殿内,一片安静。 一如往常一般,谷尘同样安安静静地吃着饭菜,未有多言。 眼看着那盘中的菜已然少了大半,卫絮的余光偷偷瞥看了一眼师祖的方向,格外知趣地放慢了自己吃饭的速度。 谷尘吃饭向来细嚼慢咽,几近每一口都要细细咀嚼好几下,才缓缓咽下肚。 筷头又挑起了一小块饭送到了口中,慢嚼着咽下,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瞬,而后向着菜盘的方向伸去: “玉骨笛呢?” 声音清冷出口,突兀地让卫絮未能即刻反应过来,口中的饭还未咽下,女子瞬时抬了眼,看向了谷尘的方向。 谷尘则是依旧端坐着没有动,侧脸望去,一片清冷,薄唇轻动着,将刚刚夹的菜送到了口中,儒雅不已。 口中一阵结住,卫絮并未料到,师祖竟是注意到了玉骨笛不在自己的发髻中。 顿住了有半刻的功夫,卫絮才收回了看向谷尘的视线,薄唇抿了抿,刚要开口,这才意识到自己口中还未吃完,匆匆忙忙开始嚼饭菜,想要干净回师祖的话。 却是一个没注意,重重地呛到:“咳咳……咳咳……” 下意识掩住面,不想被师祖看到,女子侧过头,避开了对着案桌的方向。 谷尘端着碗筷的手极为细微地顿了一瞬,下一刻,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取过了平日便在那桌上放着的茶盏,自然而然地递到了卫絮的面前。 “咳咳……咳咳……”卫絮还在咳嗽着,并未注意到师祖的动作。 谷尘的视线凝着浅浅的光,看着卫絮掩面的模样,拿着茶盏的手再次一顿,下一刻,身子略略侧过,骨节分明的手将那茶盏递到了卫絮的眼前位置。 这一次,卫絮终是看见了那腾着浅浅热气的茶盏,眉眼一愣,抬起眸看向了谷尘。 谷尘的薄唇动也未动,不过静静地看着卫絮。 随着那拿着茶盏的大掌靠近,桐花香气变得浓郁了起来,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陡然停住了,一双眸子里满是纯粹干净的光,看着谷尘。 旋即垂下眼,又看向了茶盏。 这才发觉,自己以为着似是停下的心跳,竟是跳动的更快了。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了谷尘手中的茶盏,指尖,格外细微地擦过了谷尘的手指,纵然只是一块小小的地方,却是透着了阵阵的温热。 垂下的眼里,顿时泛起了笑意,卫絮的唇角也是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师祖一贯清冷,可那手,却是依旧温热。 “咳咳……”又是重重地咳了两声,卫絮抬起茶盏,往自己的口边送去。 直至那带着清香的茶水入喉,卫絮的后背却是猛地僵住,那喝光的茶盏也是置于手中没有送回案桌上。 这茶盏……好似……是师祖平日里惯用的那个? 不待卫絮思索个明白时,谷尘白色的身形竟是一个倾身,靠近了卫絮的方向。 大掌再次伸出,触碰到卫絮的手,将那茶盏从她的手中拿回,同时刻,如清雅桐花一般的声音落下:“这便是我的茶盏。” 了然如谷尘,怎的会不知晓卫絮在想些什么。 脸上轰地一下热了起来,卫絮的头埋得更低,再不敢抬眼看。 谷尘倒是并未有任何的不自在,将那茶盏收回,重又倒了一杯茶水,却是再一次,放在了卫絮的面前:“玉骨笛呢?” 同样的问题,再次出口,却是不同于上次带给卫絮紧张,反倒是让她从此刻的窘迫中解放了出来。 垂着眼,卫絮生生扯了扯嘴角,好让自己的心绪恢复正常:“回师祖的话,玉骨笛,留在东殿了。” 未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谷尘重又拿起了碗筷,细细地吃起了东西:“留给谁了。” 才一个问题过去,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嘴角重重僵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谷尘倒也是不着急,依旧慢慢地吃着口中的东西,修长的手中轻握着那碗筷,煞有俊朗清幽之意。 视线几次暗暗抬起看向了师祖,卫絮心头深叹了一口气,所有的情绪尽散,坐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地回了话: “回师祖,玉骨笛,留在东殿一弟子处。” “他只言想看上一晚,明日,弟子便去取回。” “姓名。”将碗中的最后一块米饭挑到口中,谷尘格外温柔地放下了碗。 眉头轻皱,卫絮行礼的手也是不由自主扣紧:“那弟子,名,文怀。” 卫絮的眼一直垂着,格外恭敬的模样,并未看见,便是文怀两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时,谷尘那陡然凝了重光的视线。 眸子看着面前已是吃得差不多的菜,谷尘口中似是喃喃自语一般,幽幽然念了一声:“文怀……” 卫絮心头不解,却是知趣地并未多说话,听着师祖那奇怪地念了一声文怀的姓名,顿了片刻,再次笃然出口:“弟子明日一早便去东殿取回玉骨笛。” “嗯。” 鼻中一声低哼,谷尘单手松松空扣起拳头,目光似是散开,不知看向了何处。 见师祖不再开口说话,卫絮的眸子再次偷偷抬起看了谷尘一眼,斟酌了片刻,起身便将案桌上的碗筷收起。 “若是得功夫,将那弟子,带来忘尘屿。” 卫絮不过才起身一半,下一瞬,谷尘的声音已是幽幽散开,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女子顿时抬眸,看向了谷尘,却只看见了师祖走向仙架的背影。 眉头微蹙,卫絮应了声:“是,弟子知晓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非灵玉 师祖,要见文怀做什么? 心头虽有不惑,卫絮却是格外自知,该有的规矩从不会忘记,任何越矩的行为,从不会在卫絮的身上所看到。 应声过后,卫絮站在原地顿住了片刻,见师祖已是抬手从那仙架上拿出了东西,这才抬了手,开始收案桌上的东西。 谷尘的视线一片清冷,视线抬起,挑看向了仙架最上端的位置,手中仙流阵阵,从那仙架上拿出一本又一本的仙册,状似在寻着什么东西。 实则,只有他自己知晓,他的心绪,并未沉淀。 卫絮收拾东西的动作干净利落,只消片刻的功夫已是都收拾妥当,将碗筷都端端正正叠好,一个转步,卫絮已是打算离开忘尘殿。 “今日的……” 谷尘的声音,竟是略显突兀地响了起来。 步伐顿住,卫絮转身,手中端着碗筷,视线一片规矩,看向师祖的背影,顿住片刻,垂下了视线,等着师祖将后面的话说完。 “今日的饭菜,可还行?”谷尘的声音明显停顿了许久,旋即带着些浓厚的深意落下。 卫絮丝毫未想到师祖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下意识地抬眼想要看向谷尘的背影,却是在抬眼的一瞬间,对上了男子那比往日深邃了许多的眼。 心头一阵悸动,卫絮瞬时垂了下头,唇边是不可抑止的笑意:“师祖做的饭,弟子很喜欢。” 眸光轻缓闪烁,谷尘深深地眨了眨眼,应了声:“喜欢便好。” 心头砰砰直跳,唇角不自觉往上扬起,端着碗筷的手逐渐用力,卫絮声音轻轻落下:“弟子告退。” 天知晓,若是再在这忘尘殿待下去,她怕是就要笑出声了。 转身的一瞬,卫絮的嘴角再无压抑,重重扬起。脚步都显得轻快了许多,径直向外头走去。 她从来都未曾回过头,便也从来未看到过,谷尘那双迅速沉下,透着冰寒的眼。 —————————————— 东殿舍殿内,君怀闻一身冷寂站在窗口位置,望着窗外,那一片寂静的长恨阁东殿。 漆黑的眸子中是无法琢磨透的光,好似死一般的寂静一般,平静地望着窗外的景。 他的身后不远处,是静静站着未动的影,一身黑色的妖气阵阵流转将他包裹,整个屋内,一片漆黑,同时,一片阴冷。 内殿的正中央,硕大的圆形案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茶壶茶盏,以及,那静静躺在上头的,玉骨笛。 玉骨笛中的仙流依旧是同卫絮所用一般的蓝色,不同的是,此刻的笛子周身,一片沉寂,完全不似在卫絮身上时的模样。 影站在原地,没有面庞,也没有人知晓,他那实实在在存在的视线,究竟看向了何处。 只觉得殿内的气氛越发沉寂了下去,影的视线再一次看过那桌上的玉骨笛,而后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已是打算开口:“……” 下一刻,君怀闻的身形一个转过,旋即,那窗户也是随着他的动作关了起来,脚步不停,径直走向了案桌的方向。 影本要开口的所有话语,终是一个消散。 脚步在案桌前停住,君怀闻周身的气息越发沉下,透着浓烈而又痛楚的气息。 每每想到今日那个小丫头的反应,君怀闻只觉得心头恍若窒息了一般,再不得挣扎。 上古圣力散裂之时,遗通灵玉于三界中,然,众人独知晓有通灵一玉,不知晓的却是,伴那通灵玉同时落下的,有两样护玉之物,其中一件,便是君怀闻一直佩戴着未曾离身的腰间的那块木块。 视线在玉骨笛是凝住了许久,君怀闻的视线太过于应冷和深邃,以至于影一度以为,君帝心软了。 这笛子,是那名为卫絮的女子的,如今看,君帝,似是对那女子,有了别样的情意。 影知晓的,得灵玉者得天下,但这灵玉,是需要同那护玉之物相融,才能真正激发出灵玉中的那上古神力。 足足一刻钟的功夫,影还是未能等到君帝的动作,心头一阵紧锁,再无犹豫,沙哑声音出口:“君帝……” 为了寻这通灵玉,他们耗尽了足足上千年的光景和精力,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君帝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因为一个才认识一年不过的女子而放弃? 只是,不待影的声音接着往下说去,便已是戛然止住。 便是那一刹那,影已是看见了君帝望向自己,那阴冷至极的眼。 那并不存在的身子打了一个重重的寒颤,影周身的妖气,瞬时消散了一些。 影看的很是清楚,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分明滑过了一绺浓烈的杀意。 足足又是半刻的功夫,君怀闻的眼终是移开,而后缓缓垂下,看向了自己腰间所挂着的长条状木块。 薄唇轻抿,带着阵阵妖气的大掌缓缓摸上了那木块,摩挲了许久的功夫,视线中滑过一道厉光,君怀闻再无犹豫,一把狠狠地将那木块扯下,同时刻,另一只手扬起,将那玉骨笛,拿在了手中。 两物于手中,却似两种心绪,狠狠地在君怀闻的心头缠绕。 卫絮的眼,竟是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君怀闻的面前。 呼吸陡然一顿,气恼和疼痛,再一次狠狠地涌上了君怀闻的心头。 旋即,手中动作再无停顿,将两个物件,快速地靠在了一起。 若无意外,木块是会融入那通灵玉中的。 然,误便误在了那个,若,字。 意外,竟是真真切切出现了。 君怀闻的眼闭都未闭,平静地盯着了手中的两个物件上,在看到两个物件未有任何的反应,甚至,那往日会泛起蓝光的木块,也过一片安静,未起任何的光亮的时候,心头,竟是意外地松了口气。 影心头大惊,视线看着那没有起任何反应的两个物件,周身的气息,竟是生生地又沉下去了好几个度:“君帝,这……” 将那玉骨笛重新放回案桌上,木块重新挂回腰间,君怀闻的眉心处,明显舒展了开来,声音依旧冰寒:“不是。” 是了,这玉骨笛,并非他们所要寻找的通灵玉。 第一百八十七章、寻他 “可先前,分明是在靠近那女子时,木块泛了光亮,怎的会不是……” “不是,便不是吧。” “君帝!” “再寻便是了。” “可……” 视线抬起,君怀闻的眼中一片阴沉冰冷,只是一道眸光,便让影的话语,生生止住。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心头狠狠一颤,影的声音终是完全缄默,周身的妖气越显微弱,几近不再流转。 话音落下不过片刻的功夫,君怀闻已是将那木块重新挂好在腰间,视线沉沉掠过那凝着蓝色仙流的玉骨笛,一个转身,径直往床榻方向走去。 “你的任务,就是看好凤鸣。” “若再多言,便不用跟着我了。” 随着这最后一句话落下,君怀闻的身形已是往床榻上而去,帐帘落下,隔开了影看向他的视线。 影的心头是一片浓烈的震惊,看着那并看不清人模样的床榻方向,一瞬间,竟是以为着是自己听错了。 自己跟在君帝身后足足千年的时间,不论什么时候,自己都是化作一道影子融在君帝的影子中。 三千年的时间,从未有过变数。 可今日,君帝竟是,说出了让自己不再跟着他的话。 这让他,如何不震惊? “出去。”阴沉的话音,带着浓烈的不满,再次从口中说出,君怀闻早就是闭了眼,再未看向影的方向。 震惊的心头再次狠狠一颤,漆黑的身形一个敛下,影恭敬地弯了弯身子,旋即,黑色的妖气在原地缓缓消散,而后再看不见影的身形。 随着影身形的消失,君怀闻的舍殿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似是从未出现过人一般,沉沉不已。 无人知晓,这一夜,君怀闻彻夜未眠。 满心满脑,竟都是那个,灵动不已的女子。 …………………… 一整夜未眠,以至于翌日的早习课,君怀闻同样未去。 纵然高楚在去习课前特意来寻了他,他却是丝毫未应声,只让高楚觉得,他的舍殿内,并没有人。 直至巳时。 敲门声,在君怀闻的舍殿外响起,轻巧却又厚重。 君怀闻早就是起了身,盘腿端端坐在了长榻上,一双眼闭着,两手置于双膝上,面具早就是被他卸下放在一旁,俊逸却又凌厉的面容,完全展露了出来。 黑发束起半绺,柔软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纵然那敲门声已是响了有片刻的功夫,可君怀闻,并未打算应声。 周身妖气一阵流转,一道格外浓黑的妖气从他的掌心而出,径直往君怀闻的心口位置流去。 “文怀,你在吗?” 清亮的声音,恍若冬日里绽放在冰湖面上的细碎绒花,瞬时将君怀闻心头的寒冰重重敲开。 敲门落声的,正是卫絮。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君怀闻置于膝上的双手,陡然用力攥紧,同时刻,眸子顿时睁开,眼眸中,是阵阵复杂的心绪。 饶是这未眠的一夜,君怀闻却是依旧未能想明白,对于这个名为卫絮的女子,自己究竟该是怎样的态度。 卫絮站在君怀闻的舍殿门前,纤纤素手轻扣成拳,轻巧地敲在了殿门上,眉心未蹙着,眼眸里,是一阵疑惑。 一大早,自己便又来了这东殿,卫絮知晓东殿弟子们有早习课,急急地便寻去了修习场,却是被告知,今日的早习课,文怀并未到场。 思来想去,卫絮还是来了文怀的舍殿前,想要看一看,文怀究竟去了哪里。 “叩叩叩————” “文怀?” 询问的声音再次轻扬出口,卫絮的眉头越发皱起,似是在思索着,若是舍殿这处没有文怀,那他,又会去哪里? 舍殿内,一片平静,未有任何的声响。 卫絮敲门的手终是缓缓地垂了下去,抿唇抬眼,细细地看了看这舍殿殿门,卫絮的唇角泛起一丝无奈,旋即完全收回了手,一个转身,并未有任何的停留的打算,便打算离开。 脚步走到阶下,卫絮依旧是未有任何回头的打算,若非,听到了身后那响起的开门声。 身形快于思绪猛地转过,卫絮的面上是自己都未料到的一阵笑意,带着些许喜意的声音出口:“文怀?!” 君怀闻依旧是昨日的衣袍,不同的是,一夜未眠的缘故,加之思绪沉重,君怀闻那露出的右边脸上,是一丝从未在卫絮面前出现过的疲惫。 面具,早就是在打开门的前一瞬,被君怀闻重新戴到了面上。 “嗯。”鼻中重重地应了一声,君怀闻两手将那殿门完全打开,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在自己脑中出现了整整一夜的女子,旋即转过脚步,往殿内走去。 舒心的笑意从脸上舒展开,卫絮的眼眸垂下看了看自己脚下,旋即迈开步子,往君怀闻的舍殿内走去。 东殿弟子的舍殿格局大致相同,不过便是各个人的东西摆设不同罢了。 脚步刚迈入君怀闻的舍殿,卫絮便嗅到了一阵沉沉浓烈的香气,一如往常她从君怀闻身上所嗅到的香味。 这香气,分外浓郁,绵厚烈烈,缠绕着卫絮的鼻尖,却是并未让女子有任何的不适。 反倒是在这香气里,卫絮越发觉得自己心安了下去。 若说师祖身上的桐花香是让人清醒纯粹的香气,那文怀身上的香气,便是格外不同的,能够让人心头完完全全沉寂而下的香气。 脚步跟着君怀闻往里头走去,卫絮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话语也是脱口而出:“文怀,你身上,熏的是什么香?” 君怀闻的身形本就是一直背对着卫絮,此刻听了她的话,一直往里走去的步子停住,未回头,不过沉寂着声音,缓缓落了话:“千沉香。” “千沉香……?”在墨家上习课时,卫絮也是学了不少的香,可这千沉香,她却也是第一次听说。 再次重重地嗅了嗅,卫絮的声音里伴着笑意落下:“这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呢。” 君怀闻的步子早就是重新迈开,而后在案桌前坐下,视线依旧未看向卫絮,甚至,再未应卫絮的话。 饶是昨日,两人间发生了那般的不愉快,可于卫絮而言,却是丝毫未放在心上。 第一百八十八章、落吻 双手拢在袖中,君怀闻眉眼一片沉寂,眸光落下,落在了那放在桌上的玉骨笛上,心绪完全沉下,一句未言。 他以为,自己定是不会去开那殿门。 可偏生,他的动作,依旧随着他的心绪,而走到了门前。 便是打开门的一瞬间,君怀闻终是彻彻底底地意识到,这个名为卫絮的女子,早就是融入了他的心头,再挥之不去。 薄唇重重抿了抿,卫絮没有接着往下说去,看着男子那侧面对着自己的黑色面具,眉头间的神绪逐渐沉下,直至完全将卫絮的心包裹,再寻不到一丝轻快的情绪。 视线很快从君怀闻的面上滑落,旋即,女子一眼便看见了那桌上放着的玉骨笛,心头一阵焦急,却是极为了然地未多有动作,斟酌了片刻,缓步上前,在坐着的君怀闻身旁站定,轻声唤了君怀闻的姓名:“文怀……” 头抬也未抬,甚至,没有给卫絮一个眼神。 “昨日的事,我同你道歉,我不该那么……” 不待卫絮的话语落下,女子只觉得眼中一道白色狠狠滑过,下一瞬,卫絮已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一双大掌给狠狠扼住。 男子的气息,融着浓烈的悲壮之意,瞬时将女子周身所包裹:“你是不是喜欢谷尘。” 一如昨日的话语,从男子的口中低沉而出,却是比昨日,越发让人心生不安。 本就娇瘦的身子被男子猛地扼住,卫絮的眉头重重一蹙,迅速抬眼看向了君怀闻,刹那间,便落入了君怀闻那双太过于深邃的眼。 那深邃里,有着卫絮从未看见过且看不懂的情绪。 不过对上了君怀闻视线一瞬的功夫,卫絮便格外慌乱地侧开了眼,避开了君怀闻的视线。 他的话,早就是狠狠地戳在了她的心头。 喜欢师祖,乃是不韪之事,本就是有违伦理,这样的事,自然是被卫絮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如今,却是被眼前的男子一句话戳穿,让她如何不去慌乱。 大掌越发用力,却是被君怀闻恰到好处地控制在女子并不会感觉到疼痛的状态,狠狠地捏住女子的肩头,君怀闻向来低沉醇厚的声音明显被蒙上了一层喑哑的色彩: “看着我。” 纵然男子距离自己的距离不过三寸的距离,可卫絮的眼,依旧死死地撇向另一旁,强迫着自己不去听从君怀闻的话。 “看着我。” 掌中发力,带着女子的肩头同样受了力道,卫絮的眼终是被迫着,望向了那越发靠近自己的君怀闻。 卫絮眸眼中带着不安和不满,才稍稍转过看向君怀闻。 下一瞬,女子眸子中的所有情绪皆是消散,变为了一片空白。 男子的大掌,便是在卫絮转过的一瞬间,一把从她的肩头滑下,落在了她的腰间,旋即一个重力,将卫絮重重地往自己的怀中拢去。 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唇上,是一片凉意的柔软。 君怀闻的唇向来凉意十足,如今触碰到女子那柔软入心一般的嫩唇,向来冰冷的心头,竟是深深地温柔了起来。 搂着女子腰肢的手也是逐渐重力,使得卫絮的身子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 竟是,出奇的契合。 君怀闻的头不过一个小弧度的垂下,便吻住了女子那泛着温热的唇。 那一瞬,君怀闻的整个心已是沉沦,轻吮着卫絮的唇,心尖泛着笑意冒出一个念头: 这丫头,果真不矮。 凉意十足的柔软落在卫絮的唇上,女子的眼中,脑海中,均是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那和自己贴在一起的君怀闻的面庞。入眼处,除却男子那紧闭着的眼,便是,那浓黑一片的面具。 被君怀闻吻住的缘故,卫絮的头仰着,也是她第一次,同一个男子这般靠近,近到,她甚至能够数清他那浓密的睫毛。 直至感觉到男子轻轻舔舐着自己唇的动作,卫絮一片空白的脑海才是缓缓回过了思绪。 轰隆——!!! 只觉得自己的面庞陡然滚烫了起来,卫絮终是反应了过来,自己,竟是被文怀给亲了?! 再无犹豫,一个抬手,重重抵在了君怀闻的胸口位置,想要将男子推开。 君怀闻早就算到了女子的动作,搂住女子的大掌再次用力,另一只手则是抬起,温柔却同样带着力道地捧住了女子的后脑勺,将女子整个人锁在了自己的怀中,让她再逃脱不得。 卫絮的两手抵在男子的胸口位置,一双眸中满满的惊恐,感受着男子那有力的动作,双手再次猛然用力,想要将男子推开。 君怀闻自然不会给卫絮任何逃开的机会,女子的唇太过于柔软和温暖,在吻上的一瞬间,君怀闻只知晓,自己已是彻彻底底陷入了卫絮这两个字,再不愿离开。 随着君怀闻扣在卫絮腰上的手逐渐用了力,卫絮终是意识到此刻那极为不对的氛围,纵然她还未经历过男女之事,可她当然清楚,文怀此刻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不可能! 她心里的人,是师祖。 师祖两字入心,卫絮只觉得眼前浮现而上的是谷尘那双向来清寒的眼。 刹那间,抵在君怀闻胸口的手陡然腾起了浓烈的仙流,而同时刻,那距离两人不过几步远距离的桌上,那玉骨笛,已然感知到了卫絮的存在。 随着女子的仙流腾起,笛子中静止的仙流瞬时而起,带着笛子一个腾空,狠狠地向着君怀闻的后背袭去。 君怀闻全心都在卫絮的身上,知晓她动用了仙流,却是并未料到那玉骨笛竟是随着女子而有了反应。 不待君怀闻的手将女子控住,玉骨笛便狠狠地敲在了君怀闻的后脖颈处。 冲击之大,竟是让妖力足以镇住整个魔界的君怀闻脚步一个踉跄,一把松开了卫絮,向着后头退去,继而重重地跌坐在了案桌旁的椅子上。 君怀闻不是没有同卫絮教过手,也不是没有同那玉骨笛交过手,可在这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玉骨笛重重袭中,其中疼痛,不言而喻。 第一百八十九章、他是谁 袭击落下,玉骨笛明显带着灵性一般,飞到了卫絮的面前。 卫絮单手抬起,一把将那笛子握在了手中,另一只手,则是用手背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唇口,脚步径直向后退去,直至后背贴上了隔开内外殿的门。 手背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唇,卫絮的面上早就是因为滚烫而红地泛出了血色一般,一双眸中,是重重的羞怒和恼火: “你当真是疯了!” 再没有了待下去的心思,卫絮擦拭着唇口的动作依旧不停,一个回身,便要离开。 却是在转身的一瞬,听到了从自己衣服上所掉落东西的声音,垂眼向着自己的脚步看去。 一块长条状的木头,正静静地躺在了她的脚边。 木块? 恼火之意还未消散,卫絮眼中划过一道疑惑,凝眸看着那木块片刻,终是忆起,这木块,不就是文怀平日里总不得离身的那块? 唇边一阵冷笑,没有犹豫,弯腰将那木块捡起,冷笑已是从唇边重重泛出,将那木块攥紧在手中,卫絮的眼眸充斥着浓烈的狠意,死死地盯住了君怀闻的方向: “你不是问我,喜不喜欢师祖吗?” 饶是卫絮先前从未对旁人生过男女之情,可对于君怀闻方才的动作,她还是能明白其中意味。 后脖颈被玉骨笛的袭击敲地生疼,停歇了许久,君怀闻的视线才缓缓转过,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只一眼,君怀闻的呼吸都好似窒住,不过便是望了女子一眼,他的视线,已然迅速地凝在了卫絮手中所拿的那本属于自己的木块上。 木块,在卫絮的手中,竟是生生泛出了蓝色的光。 不似往日那般一闪而过,而是长久闪耀着,从那木块深处透了出来。 不顾脖颈处的疼痛,君怀闻的身形顿时从站起,盯住了卫絮两手上的物件,再移不开眼。 卫絮的两手上,分别拿捏着的,是玉骨笛和木块。 而这两样物件,竟是在卫絮的手上,生出了阵阵浓烈的蓝色光芒,且流转着,缓缓向着另一个物件的方向交融。 君怀闻的呼吸已然完全停住,甚至,他已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那在心头盘旋,下一瞬就要脱口而出的怒吼。 不!不!不! 怎么会?!怎么会?! 只是,不待君怀闻的声音脱口而出,男子已然听到了卫絮那带着沉沉怒意的声音: “是啊,我的确喜欢师祖,不是一星半点的喜欢,是深深的、入心的喜欢。” 话音,一字一句,从卫絮的口中说出,那一刻,卫絮的心绪,竟是比任何的时候都清醒。 纵然她一直知晓自己同师祖绝无可能,可当她真的将这话说出来时,心情,竟是无比的轻松。 拿着木块和玉骨笛的两手垂在身旁,卫絮并未看到两个物件皆是泛着蓝光,且两物中的仙流,已然向着对方缓缓靠近。 卫絮的话出口,虽冷静,虽平稳,虽清晰,可落在君怀闻的耳中,却是一把利刃,重重地扎在了他的心头。 一下又一下,扎得他的心,千疮百孔。 心口疼痛万般,君怀闻漆黑的瞳仁已是要泛出浓烈的杀意,可视线里,看到那即将触碰到一起的两物的仙流,男子的眉头狠狠一皱,再无犹豫,脚步顿时上前,想要阻拦下那两物的仙流交融。 下一刻,整个舍殿内毫无预兆地流入了一阵寒凉。 不等卫絮扭头去看身后是何种情况,女子只觉得一道白色的身形从自己的身旁掠过,清凉的掌轻轻地拂过她的手,旋即,落在了她的身前位置。 白色的衣袍,白色的玉簪,白色的锦带。 一切柔软的白色落在了卫絮的眼中,构成了一道,那早就是深深映在了她眼中的身影—— 谷尘。 单手背在身后,谷尘的眼底不含一丝笑意,平静地望着站在自己对面十步远距离的君怀闻,唇角轻动,清透寒凉的声音落下: “君怀闻,你可是演够了?” 格外清晰的三个字,君怀闻。 垂在袖中的手缓缓攥紧,望着谷尘的眸子中是越发浓烈的杀意,面色在看到谷尘出现的一瞬间,再没有了任何的伪装,周身的气息陡然大起,黑色的妖气瞬时将他的身子所包裹。 鼻中气息重重一哼,随着那妖气的腾起,君怀闻身上的白色仙袍顿时灼烧尽散,出现在君怀闻身上的衣袍,已然是一片浓烈的黑色。 一黑一白,两两相对。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顿时相撞,似是在这舍殿中,构成了一道无形的抗衡之势。 “嗬嗬嗬。” 阴沉的笑意从口边泛出,唇角重重邪勾而起,君怀闻的眸子中是森森切切的阴寒,视线极为细微快速地看过谷尘身后卫絮的方向,旋即再无停顿,重又对上了谷尘那双清冷的眼: “谷尘,好久不见呐。” 话音,再不似平日里君怀闻的模样,气息再无遮掩,大开的一瞬间,他便再不是文怀,而是那魔界君帝——君怀闻。 卫絮站在谷尘的身后,一双眸子里是深深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望着站在对面方向,一身漆黑衣袍的男子,呼吸停住,久久不得反应。 他……是谁? 君怀闻……又是谁? 为何……为何师祖会认识他? 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向来听闻魔界君帝阴晴不定,喜好不凡。” “长恨阁,也是容了你大半年的光景,如今,君帝也是该离开了吧?” 谷尘向来清冷,对于身边人如此,对于敌人,自然更甚。 清透的眸子看着君怀闻,未有任何的退让之意。 唇角扯出一抹重重的冷笑,妖气将先前被玉骨笛袭击的地方所包裹护住,君怀闻的脚步迈出,缓缓向着谷尘的方向而去,直至,在谷尘面前最近的地方停下,眉眼不怒反笑: “你这长恨阁,当真是使不得了。” “我在此大半年的时间,到头来,竟还是要你这先圣现身才能发觉。” “可当真,是衰落了啊。” 君怀闻从来都是性情阴狠,对于身边人皆是不会手软,更莫说此刻面前的人,是他足足“记挂”几千年的人。 第一百九十章、骗子 气息一贯清冷,并未因为君怀闻的话音产生任何的波动,谷尘静静地看着已是靠自己极近的君怀闻,眼眸眨了眨,压下了一些,目光更显深邃。 “若真要算起来,君帝设计进入东殿,才算得上是真的居心叵测之人吧。” “能准许你待上大半年,是我长恨阁大度,但绝不是你魔界中人寻衅滋事的理由。” “如今,还想着伤我长恨阁弟子,我断然,不会准许。” 声音清晰冷然,似是同平日里的谷尘相同,却又是有着些许的不同。 卫絮的视线被谷尘遮挡着,并不能看见君怀闻的面色,甚至,在听到师祖口中那魔界二字时,卫絮整个人的心似是沉入了谷底,再没有了光亮。 字里行间,谷尘并未提及卫絮二字,却又是字字,都在说着那个女子。 许是不提还好,偏生,如今卫絮两字,已然深深刻在了君怀闻的心头,每提及一次,便往君怀闻的心头刺去一寸,入心疼痛。 周身的妖气越显浓烈,君怀闻漆黑的眸子越发冷冽,一字一字,似是压着唇狠狠出口: “谷尘,你当真是演的一手好戏。” 视线未有任何的闪躲,直直地同君怀闻相对,谷尘的唇角,竟是鲜有地勾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度,对着君怀闻扬了扬眉头,似笑非笑一般: “我不明白君帝的意思。” “我只知晓,君怀闻,你该离开长恨阁了。” 声音寥寥然,似是透着清寒,又似是泛着厉稔。 卫絮的脚步,早就是在听到两人的对话后,不断地向后退去,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直至后背撞上了那隔开内外殿的门框,脚步才生生止住。 心如坠冰。 当你知晓,你所看到的,不过是旁人所给你织造的一场梦,你如何能分清,何为梦里,何是梦外? 同君怀闻相处的这大半年,便是再普通不已的相处,自然也会生出情义。 可如今,一切都是崩塌,事实告诉着她,过去的大半年,这个名为文怀的男子,一切皆是假的,便是连文怀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视线中,依旧是谷尘宽阔的后背,女子始终都未看见君怀闻的神色,视线缓缓垂下,久久不得动作,耳中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漆黑恍如深夜的眸子带着浓烈的狠意盯住了谷尘的眸子,君怀闻的声音几近咬牙切齿一般从唇边吐出:“你别妄想伤害她。” 口中的她,两人自然明白是谁。 眉头轻轻一挑,谷尘没有说话,始终平淡的神色终是有了小小的波澜,嘴角,分明勾起了一抹极具深意的笑。 心头怒意浓重泛起,君怀闻的步子一个撤开,再无犹豫,大步从谷尘的身旁迈过,口中的声音是万般的笃定和深沉:“我会带她走。” 唇角的越显浓郁,谷尘未回头,不过侧过眼,看向了君怀闻的动作,声音依旧清冷而出:“你试试?” 对身后的声音再不予理睬,君怀闻周身带着黑色的妖气,大步走到了卫絮的身旁,大掌带着凌厉的风而出,一把抓住卫絮的手腕,径直便往外头走去。 卫絮一直愣着的神绪在君怀闻的手抓着自己手腕的一瞬间陡然回过,一个抬眼,望着君怀闻的眸子中满是不安和恍惚。 下一刻,女子再无犹豫,手中仙流腾起,以着自己最大的力道,一把狠狠地将君怀闻的手甩开: “你做什么?!” 手掌被狠狠甩开,君怀闻本已是迈出的步子陡然顿住,僵在原地,久久未能回过。 “你是……魔界的人?” 谷尘和君怀闻两人的对话,依旧在卫絮的耳旁回荡着,女子的心头终是一点一点将那所有的话语理解透彻。 本是拉着卫絮的手中早已是空荡荡不已,却是依旧悬在空中,君怀闻的依旧没有回头,甚至,都未回过视线。 “你不叫什么文怀,你叫,君、怀、闻。” 卫絮本就聪慧,所有的东西自然一点就透,方才师祖的话,已是说的那般清楚,叫她,如何不能明白? 女子的声音分明已是带着了些许的颤抖,一瞬间,所有关于魔界这个两个字的所有事情皆是涌入了她的心头。 去往魔界的墨风禾,于长恨阁有着浓重威胁的,魔界。 所有的一切涌入卫絮的心头,只教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我没有!” 恼意终是再无任何遮掩,猛地一个回头,君怀闻一直醇厚的声音高扬而起,重重地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袖中的手死死攥紧,卫絮眸中是浅浅的雾气,看着君怀闻那一身卓尔的黑色衣袍,以及戴在他左面上的黑色面具。 如今她所看到的,这般模样的君怀闻,才是真正的君怀闻,果然,一身黑,才是真正和他所般配。 “你有!” “你不仅骗了我,还骗了师姐,骗了高楚!!!” “骗了我们长恨阁所有人!!!” “好,那你说,我骗了你什么?!”女子的眼太过于灼目,以至于君怀闻在看到她眸中那满满的不信任时,愈发觉得心头一阵绞痛。 这痛,同她告诉自己她喜欢的人是谷尘时丝毫不同,分明,是那蚀骨一般的疼痛。 “仙魔,本就不同一道。” “从你进入仙界,进入长恨阁的那一瞬起,你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随着女子的声音浓烈出口,卫絮周身的仙流也是越发腾涌,袖中的两手越发用力,狠狠地攥紧了手中的东西,旋即再无犹豫,一把将手中那紧握着的木块,狠狠地扔掷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君怀闻的心头猛然一惊,而后重重凉下,大掌下意识地接住了那木块。 木块上一直翻涌而出的蓝光,随着女子的动作,刹那间消失,又恢复了一块简简单单木块的模样,落在了君怀闻的手中。 怎么心头越来越痛了? 蚀骨的疼浓烈到化不开,狠狠地将君怀闻的整个心所包裹。 她可以不喜欢他,但却不能,不信任他。 如今,君怀闻终是知晓了所有的事情,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卫絮,再呆在这样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一章、小心 脚步上前,君怀闻再未开口解释,而是伸出手,想要去抓卫絮的手,想要带她,离开这里,离开长恨阁。 君怀闻的身形刚上前,卫絮眸中一片冷凌,平静地望着君怀闻的动作,径直向后退去,避开了他向着自己扬起的动作。 本只是想要避开君怀闻的动作,可便是向后退去的一瞬间,卫絮分明感受到了一只略显冰凉的手,轻而有力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扭头一个侧眼,师祖的身子已是站在了自己的身旁,拉着自己的手,将自己往他的身后带去。 “君怀闻,你若想动手,我不介意陪你。” 整个身子皆是将卫絮护在了身后,谷尘的手有力地扣住了她的手,让她整个人都站在了自己所保护的范围内。 卫絮先前的情绪还未完全消散,此刻被师祖护在身后,视线下意识地望看向了他拉着自己的手,眼眸中,一片难以置信。 “嗬嗬。”从未有过的恼意将君怀闻的整个心所吞噬,往日里的所有冷静,似早就是消散不见,只剩下了那满满的怒火,从头至尾,他在意的,便只有那个女子。 便是在看到玉骨笛和木块在卫絮的手中皆是扬散着蓝光的一瞬,君怀闻才是彻底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卫絮,他在利用你。”视线再不看向谷尘,君怀闻尽力平息下自己的心绪,平平出口。 视线猛地抬起,刚要去看向君怀闻,卫絮便看到了身前,师祖的身子缓缓一动,遮挡住了她的目光。 扣住卫絮手腕的手越发用了力,却是并未让卫絮觉得疼痛,未来得及细想君怀闻话中的意思,女子便已是听到了师祖的声音高扬而起,沉沉落下: “来人!” 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君怀闻舍殿的门被陡然打开,迈入屋中的,正是居然和古不繁。 两人的视线极为深邃,深深地看过那一身黑衣的君怀闻,两人的面上,都泛着一丝看不出的情绪,旋即移开眼,看向了谷尘的方向:“弟子,见过师尊。” “来,请魔界君帝,离开长恨阁。” 魔界君帝四字落下,饶是在门口守了片刻的居然和古不繁,心头依旧是狠狠地颤了一瞬。 这个,他们曾经所看中能够接任长恨阁的弟子,竟是,魔界的君帝,君怀闻。 文怀,君怀闻。 原来,从一开始,他便已是告诉了众人,他的真正身份。 得了令,古不繁那的步子率先上前,望着君怀闻的视线分明有一丝挣扎,深深地看过那一身黑袍,再不同于以往的君怀闻,挣扎过后,是满满的无奈之意: “君帝,请吧。” 手中墨流扬起,随着古不繁的动作而重重涌出,女子的视线再无任何的情义可言,客气地出口,让君怀闻离开。 居然站在离古不繁不远处的地方,纵然古不繁是背对着他,可他知晓的,此刻的不繁,心头定是深深的自责和惋叹。 自责的是,她作为筛选入长恨阁西殿的长老,竟是未能看出来,这个名为文怀的弟子,是魔界君帝所假扮。 惋叹的是,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这般有能力的人,到最后却是告知她,这个人,并非仙界众人,而是那带着目的从魔界而来的君帝。 这让她的心头,如何能够接受? 君怀闻立于原地,视线森森地望着谷尘,薄唇紧抿,再未开口说话。 漆黑的视线压低,一一看过谷尘,古不繁和居然,末了,看向了那并看不见的卫絮的方向。 若是只有居然和古不繁,他自然是有足够的能力,将卫絮带走。 可现刻,谷尘在场,这个仙力高深莫测的人在。 自然,未有定数。 若他出手赢了,一切自是好说。 可若是他败了,非但带不走卫絮,更是会落了话柄在仙界,一个不妥,这仙界便能寻到足够的理由对魔界发起进攻。 加之,谷尘的手上,有着那通灵玉。 眼眸深深地眨了一瞬,君怀闻眸中的漆黑越显轻散开,静静地看过谷尘片刻,旋即,低沉磁性的嗓音再次落下,那话语,分明是对卫絮所说。 “小丫头,小心谷尘。” 再无其他的言语,而是让卫絮,小心谷尘。 卫絮站在谷尘的身后,依旧未能看到君怀闻的面容,入眼的,是谷尘那宽阔地让人心安的后背。 视线几次垂下,望看向了师祖那紧握着自己的手。 那一大一小两只手,从一开始被师祖紧握,不知何时,竟是演变为了两手十指相扣。 没有听到卫絮的声音,君怀闻的心越发沉了下去,他不知晓,卫絮究竟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浓烈的眸子最后森森地看了谷尘一眼,继而再无停留,转身径直离去。 不过便是片刻的功夫,整个舍殿内,已然恢复了一片安静。 方才,君怀闻似是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可卫絮的心,早就是凝在了师祖拉着自己的手上,再听不进任何的东西。 眸底是深深切切的打量,看着君怀闻离开的方向,谷尘的眉眼上是捉摸不透的寒凉之气,下一瞬,一个转身,已是看向了卫絮。 卫絮的眼本就是一直落在了师祖拉着自己的手上,看到师祖没有任何预兆地回了身,心头一惊,已然下意识要收回自己的手。 不待她抽回自己的手,卫絮只觉得师祖的手却是越发用了力,大掌和自己十指紧扣,一个用力,将自己拽到了他的面前,险些就要落到他的怀中。 “师祖……”周身的蓝色仙流,早就是消散不见,卫絮的声音也显得低了下去。 谷尘眼里满是清冷,望着女子那垂首的模样,手中动作越显用力,轻轻地拽过女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拢住了女子的肩头。 桐花香,瞬时将卫絮的鼻尖充满。 “你方才说……” “师祖!” 男子的话音不过才出口四个字,卫絮只觉得心头大惊,再没有犹豫,一个抬眼,望向了谷尘的眼,重重地打断了男子的话。 莫名地,卫絮意识到,师祖要问的,是先前说的,喜欢师祖的那件事。 第一百九十二章、不放过 卫絮丝毫未曾看到,便是师祖将自己的身子拢住的一瞬,那已是迈步到舍殿门前位置的君怀闻,脚步陡然顿住,一个侧眸,深深地望向了内殿的方向。 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握着木块的手力道逐渐加重,阴霾将君怀闻的整个心头所覆盖,再无光亮。 菱唇重重地抿起,君怀闻本就是漆黑一片的眸子里是深深浅浅的沉寂,末了,所有光亮消散,再无任何的情绪,迈了步子,径直离开了舍殿。 屋外,居然同古不繁早就是站在了阶下,望着君怀闻一步一步从那舍殿中走去,两个人的面上,皆是不可捉摸的深邃之意。 他们自然是不会离开的,他们的任务,便是要将君怀闻,亲自送出长恨阁去。 君怀闻周身的气息越显阴寒,冰寒的气息阵阵而出,竟是使得居然和古不繁有一瞬产生了心凉之意,一时间,未能及时靠近君怀闻。 君怀闻的神色则是完全沉寂着,视线丝毫未看向两人,脚步略显缓慢,径直从两人的身旁走过,往远处走去。 从居然身旁经过的一瞬,居然分明感受到了男子身上所散发而出的凌冽气息。 脚步竟是生生地钉在原地片刻,旋即反应了过来,脚步迅速跟上,随着君怀闻一道离去。 倒是古不繁,站在原地许久的功夫,脑海中,久久的混乱。 这个自己所看重的男子,竟然,是魔界中人,更令人愤怒的是,他不仅是魔界中人,更是那魔界中的,君帝。 这让古不繁的心头,如何不怒? 自己亲自看中的人,自己非但没有看出来他真实的身份,竟是还想着挑选他作为长恨阁的接手人,而如今,所有的事情被师尊所揭开,这让她的心头,只有着深深的羞辱感,而所有的而一切,皆是因为君怀闻这个人! 恼意和羞怒瞬时将古不繁的心头所包裹,一直垂下的视线猛地抬起,凝在了远处那稳步走着的男子背影上,袖中的手猛地一把死死攥紧,墨流将她的整个身子所笼住,再无停顿犹豫,迅速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而去: “君怀闻!!!” 居然本就是一直跟在君怀闻身后不远处,此番听到了古不繁那明显恼怒的声音,眉头迅速皱起,一个侧眼,眸中已是满满的担忧,他向来了晓不繁,她定是觉得,自己被这君怀闻所骗,更是险些将长恨阁丢到,心头大怒,再不得容忍。 瞳仁紧缩了一瞬,居然的手下意识地便要去抓向着自己跑来的古不繁的手。 古不繁的面上满是凌冽的恼意,一个侧手,瞬时避开了居然的动作,脚步径直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跑去。 手中猛地一空,居然只觉得心头一惊,再没有停顿,同样上前。 君怀闻是什么人? 他是魔界人人闻风丧胆的君帝,是妖力足以同师尊相抗衡的人,若是不繁惹到了他,纵然此刻还在长恨阁中,他也不能保证这个本就阴晴不定的男子,是否会对不繁下手。 心绪流转地很快,居然的步子一瞬迅速赶了上去。 自始至终,君怀闻的步子都未停下,纵然古不繁的声音充斥着凌厉高扬而起,却是并未让他的脚步停下。 直至,古不繁的脚步快速上前,拦在了君怀闻的身前:“君怀闻!” 墨色的靴子停下,君怀闻的视线中是满满的阴寒,投看向远处许久之后,才缓缓压下了视线,看向了拦在自己面前的古不繁。 视线触及她周身那墨流,神色未有任何的变化。 绕开了古不繁的身形,君怀闻依旧径直往远处走去。 居然的脚步,瞬时已是赶上了古不繁,大掌一个扬起,一把扣住了古不繁的手腕:“不繁!” 君怀闻是什么样人?居然自然是不能让古不繁去冒险的! 恼意当头,古不繁哪里能明白居然的意思,手中的墨流一个翻涌,瞬时将居然的手甩开,脚步再次上前,又一次拦在了君怀闻的面前。 这一次,古不繁周身的墨流,越发浓烈了起来。 “君怀闻,师尊说放过你,我可没有说。” 居然哪里料到不繁的恼意这般浓烈,这般不管不顾便拦在了君怀闻的面前,让他根本来不及阻拦。 君怀闻的眸子本就是沉寂着,没有丝毫的光亮,此番垂眼看着古不繁,足足有半刻的时间,继而薄唇轻动,阴寒凌冽的吐出一字: “滚。” 今日之前,他是文怀,是这长恨阁的弟子,对于居然和古不繁,自然是有着他该有的恭敬。 可便是同谷尘相遇的一瞬,他便,再不是文怀,而是那个向来阴冷狠毒的魔界君帝,君怀闻。 既是恢复了身份,他自然不必在演下去,对于面前这个自己曾经唤过师叔的女子,他的心头,只剩下了嗤笑之意。 一个滚字出口,君怀闻再无犹豫,这一次,更是未有错身,而是径直向着前方走去。 若是有人敢拦他,处理了便是。 居然的视线焦灼着,始终注意着君怀闻的动作,看他没有任何停顿上前,脚步陡然加快,一步迈到了古不繁的身旁,一把将她拉开。 不过就是同时刻,君怀闻的身形已是经过了古不繁先前所站的地方,一阵冰寒的气息,依旧向前走去。 这一次,居然动用了自己的仙流,金色的仙力一把扣住了古不繁的手腕,生怕她再一个不快赶上去。 手腕被居然扣住,古不繁明显越发恼火,一个厉稔声音出口:“君怀闻!!!” 却是再怎么用力,都没能挣脱开居然的紧扣。 眼见着君怀闻越发走远,口中狠狠言语道:“君怀闻,你给长恨阁蒙的羞辱,我会讨回来的!我古不繁,不会放过你的!!! ” 君怀闻一直未停下的步子,在听到古不繁这句话后,竟是陡然一瞬停了下来,依旧未回头。 居然眸中越显不安,一个用力将古不繁拉到自己的身后护好,视线紧盯着君怀闻的动作。 “嗬。” “嗬。” “嗬。” 三声冷笑,一声比一声冰寒。 第一百九十三章、情露 “古不繁,今日。” “是我放过了你。” 依旧头未回,君怀闻的声音,似是凝聚了周遭所有的寒凉,森森地落在了居然和古不繁的耳中。 瞳仁陡然缩紧,居然的步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着古不繁的手也是下意识地紧了起来。 末了,君怀闻的口中一声重重的嗤笑,再无任何的话语落下,黑色的妖气从体内铺涌而出,瞬时将君怀闻整个人所包裹住,旋即黑色的妖气大肆流转,君怀闻的身形,再消失不见。 身子被气得直发抖,若不是居然拉着她,古不繁定是要上前,同君怀闻交手的。 眼见着君怀闻的黑色身形完全消散,古不繁站在原地,气息因为怒意而波动不已,直至在看不到君怀闻,古不繁的手猛地狠力甩开了居然的手,话音中同样是不可遏制的恼怒: “居然!你拦着我做什么?!” 居然的眉头紧蹙着,看着被不繁甩开的手,视线回过,看向了她:“不繁,他不是……” “他假扮身份入得东殿,还修习了那般多长恨阁仙诀,你就不气恼吗?!” “居然,你是长恨阁阁主,你怎么能任由这样的人在长恨阁为非作歹!!!” 话语说到激动之处,古不繁声音竟好似带上了哭腔,可若是再细细听去,分明是因为她的情绪太过于激动才会至此。 居然的眼缓缓敛下,并未看向古不繁,整个人的气息收敛了许多,听着古不繁的声音,并未开口。 “居然,你怎么能容忍?!你怎么能?!” 恼意和质问狠狠出口,从未向居然发过如此大火的她,强忍着自己想要出手的冲动,死死地咬着唇,看着再未开口说话的居然。 气氛,越显僵硬。 居然不开口,古不繁也是因为怒火,动作幅度极大的侧开了身子,再不去看居然。 足足半晌的功夫,两人便这般僵持着站着,谁也未说话。 向来对古不繁极为容忍的居然,这一次,依旧久久没有说话。 又是半晌的功夫,古不繁只觉得自己的心头,慢慢地泛起了除却愤怒以外的委屈的情绪。 自己对长恨阁尽心尽力,甚至不惜在众弟子面前做一个坏人,如今知晓了君怀闻的事情,更是从心而生万般的愤怒,可居然,竟只是一味地拉着自己,而不是同自己站在同一阵地帮助自己。 这让古不繁心头,如何不多想? 眼见着面前的男子再未有任何言语的表示,古不繁的心头再无任何的平和心绪,情绪猛然爆发,墨流陡然加重,身形一个转过,迈开步子便打算离开。 “不繁。”居然一直敛着的视线终是抬起,看向了古不繁丝要离开自己的方向,并未如往常一般出手去拉她。 女子心思细腻,最在意的本就是居然的态度,听到他出口唤了自己,脚步停住,并未再离开。 “师尊已是开口让君怀闻离开,我们没有理由再找他的麻烦。” 一字一字,居然的声音格外清晰。 本以为居然会同自己说一些劝慰的话,却没料,竟是从他的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恼意越发浓烈,身子重新回过,古不繁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居然,身为长恨阁阁主,你竟是能说出这样的话?” “君怀闻是魔界君帝,是能够和师尊抗衡的人,你认为,我跟你联手,又有多少把握能困住他?”居然向来温柔,纵然是此刻这般凝固的气氛,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依旧一片沉稳温煦。 “可我们不能……” “师尊是同他相对的人,既然师尊已是开了口,自然,是有他的打算。” “方才,你若是真的对他出了手,他甚至都不需要动用任何法子,便能寻到一个对长恨阁出手的理由。” “到时,便不是他假扮身份入东殿这么简单了。” 字字句句,居然解释地格外清楚,末了,脚步略略上前,走近了不繁的身边,一双眸子里是对于女子满满的关切。 古不繁的视线里是深深的震惊,直至听到居然的解释,才是真的明白,为何方才,他会拉着自己,让自己不去招惹那君怀闻。 震惊在古不繁的眼眸中一层一层散开,古不繁的唇抿了又抿,这才缓缓地回过了思绪,眼底,一阵后怕。 若是方才自己真的对那君怀闻出了手,那岂不是,将整个长恨阁推到了危险之中? 居然的视线里依旧一片担忧,看着女子那神色上的变化,再无犹豫,一个出手,揽过了女子的肩头,轻拍了拍,声音低低道:“别怕,长恨阁不会有事的。” 眉头蹙地极深,古不繁的视线中是满满的无奈和不安,先前所有的情绪消散,只余留下那深深的后怕。 居然的手轻抚着古不繁的后背,眉眼同样轻蹙着,视线却是缓缓转过,看向了君怀闻离开的方向,旋即,又缓缓转过,向着君怀闻先前居住的舍殿,投去了一丝不安的视线。 …………………… 舍殿内,一片安静。 谷尘的手动作极为轻缓,轻用力搂住了卫絮的肩头,视线垂下,对上了女子清澈的眼眸。 被师祖搂在怀中,卫絮只觉得心口处砰砰直跳,在这寂静的舍殿中,似是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自己出口重重唤了那一声师祖后,两人均是再没有开口说话,不过静静相望着,似是都要看到对方的心里去一般。 终了,卫絮终是发觉了不适,迅速收回了眼,脚步撤开,想要离开师祖的怀抱:“师祖,弟子无礼了。” 言语间,脚步已然向后退去,卫絮只觉得,师祖的怀抱太过于清冷,可却是让她,万般留恋。 谷尘,却是并未给卫絮这样的机会。 看着女子要推开的动作,眉眼轻扬起一丝笑意,大掌一个抬起,稍稍用了力,这一次,一把搂住了卫絮的腰肢,将她重重地拥在了自己的怀中,声音依旧清冷,贴着卫絮的耳旁落下: “你方才,不是说喜欢师祖?” “不是一星半点地喜欢,而是,入心的喜欢?” 第一百九十四章、两处情 面庞轰然大热,卫絮整个脸瞬时红了起来,只觉得师祖的气息贴着她的耳旁落下,惹得她整颗心都在颤抖。 “我……”面庞低下,卫絮再不敢乱有动作,同上次那个安慰的拥抱不同,这一次,师祖的气息极为明显有了温热之意。 薄唇紧紧地抿着,紧张地再说不出一句话,。 卫絮的心头,早就有了些东西生了根,却是在今日今时,才缓缓地冒出了芽。 大掌轻搂住卫絮的腰肢,谷尘的眸中明显略过了一丝清浅的诧异,一直知晓卫絮纤瘦,却没想到,真的搂抱在怀中时,才发觉她的腰肢竟是这般不堪一握。 眸底情绪翻涌,鼻中是女子身上那若有若无的体香,甚至,谷尘可以听到卫絮那极快跳动的心跳声。 停顿了足足有半刻的功夫,卫絮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只是静静地窝在谷尘的怀中,轻嗅着师祖身上那淡雅的桐花香,一直紧张的心绪终是放松了下来。 嘴角的笑意,终是缓缓地勾了起来。 卫絮一直未抬起垂在身旁的手,竟是小心翼翼地抬起,缓缓地摸上了谷尘的衣袍。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卫絮从未奢望过会有回响,可今日,师祖用那清冷的声音询问自己时,她的心头,竟是鲜有地有了波动。 若是,若哪怕,能得师祖一丝的情意,她总归,就心满意足了。 感觉到卫絮给自己的回应,谷尘的嘴角隐隐地勾起了一个笑意,纵然那笑意,并未及眼底深处。 便是谷尘自己都未发觉,卫絮拥住自己的一瞬,他的内心最深处,竟也是颤抖了些许。 深深呼吸了一瞬,谷尘抿唇轻笑出声,声音幽然不已:“以后,五音殿的修习,我亲自教授于你。” 直至谷尘的声音清幽而起,再次落在卫絮的耳旁。 卫絮才猛地回过了神,脚步一个撤开,身子向后退去,欣喜的视线扬起,看向了依旧松松拥着自己的师祖:“真的吗?” 第一次,卫絮没有称呼谷尘师祖。 眉眼含笑,谷尘的视线垂下,望着卫絮惊喜地面庞,大掌略略松开了些,少有的扬起了笑意,旋即,轻而有力的点了点头。 卫絮的唇边是越发浓烈的笑意,抬眼望着谷尘那浅淡却又难得的笑意,同样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两相望,纵然未言情字,却,已然足以。 —————————————— 另一方,不出半日的功夫,君怀闻已是回到了魔界。 从君怀闻回到魔界的一瞬起,影瞬时便从君怀闻的影子中幻化而出,默默然跟在君帝的身后,向着君凌宫的方向走去。 阴门处距离君凌宫的路程若是乘马也需要足足三日的功夫,影并未明白,为何君帝,要选择走回君凌宫。 眼见着那天色逐渐暗下,影的身形已然缓缓同周遭的暗色融为一体,心绪几番沉下,影终是扬起那外人并无法看见的视线,望向了君怀闻那一片阴寒的背影: “君帝,此去路途渐远,怕是要走上半月都不止,若不然,影去寻两匹马来……” 话语并未完全说完,影已是看见,君帝那缓缓停下的步伐,视线一顿,缓缓垂了下去。 君怀闻并未回头,不过是停下了步子,周身沉寂着,视线平平望向远处,天色,越显昏暗了。 同仙界那幽蓝的夜色并不同,魔界的夜色,向来阴沉不已。 望着远处,那空阔不已的大道,君怀闻的眉眼,越显阴沉不已。 那被卫絮扔向自己的木块,被他重新挂到了腰间,再没有显现出丝毫的光亮,好似又恢复了过往的模样,仿佛,又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木头一般。 君怀闻没有动作,影自然也是不敢多动,垂着首,静静地等候着君帝的吩咐。 本以为,君帝又会是在原地站上片刻的功夫,哪成想,下一瞬间,不过便是眨眼的功夫,一道浓烈的黑色从君怀闻的体内流转而出,瞬时将他所包裹。 下一刻,一个腾空,男子的身形已然以着肉眼所无法看见的速度,迅速腾空,向着远处飞去。 影心头一惊,脚下一动,刚打算跟上,下一刻,已然听到了君帝那空冷的声音:“别跟着。” 本要上前的身子顿时停住,影重新站回了原地,人形模样的黑影做出了抬头的模样,似是望着君怀闻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 身形腾空的一瞬间,君怀闻的眼,越发黯然了下去,离开仙界已是一日的功夫了,可君怀闻,却是愈发觉得自己的心头,疼痛不已。 那蚀骨的疼痛,不似那外在的伤口,而是一点一点,从他的心底渗透而出,逐渐将他的整颗心所吞噬。 回到魔界,他竟是足足走到了天色暗下,竟是都没有回过思绪。 纵然他的面上依旧是一贯阴寒的模样,可没有人知晓,他的身体内,有着怎么样的痛楚。 腾飞了不知多久的功夫,直至回到了君凌宫,没有通知任何人,一个跃身,君怀闻径直往自己向来喜欢独自一人所待的塔楼而去。 落于塔楼楼顶的一瞬间,君怀闻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腰间那重新挂好了的木块,夜色中,眉头蹙得越发深了。 脚步一个点地,落在了塔楼楼顶,寻了自己往日喜欢待的地方坐下,单膝支起,单手置于膝上,视线中是满满的深邃,挑眸看向了整片君凌宫的方向。 不同于长恨阁夜中一片漆黑的模样,君凌宫,却是灯火通明,璀璨不已。 不论是殿宇,主路,亦或是小道,皆是那明亮的灯火。 君怀闻,并不喜欢灯火。 他喜欢的,只是那灯所照不到地方。 有了灯火的衬托,那些黑暗,才显得更加纯粹。 塔楼的位置极好,在整座君凌宫的正中央,且为最高的殿宇,自然是一眼便能将整个君凌宫看个通透。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可是这里,却没有卫絮。 女子的眼眸似是星辰一般,浮现在君怀闻的眼前,似是同那些灯火交叠在了一起,发出了越发耀眼的光。 第一百九十五章、是卫絮 那光芒,太过于耀眼,以至于不过才眨眼的功夫,君怀闻只觉得自己的眸子越发灼痛了起来,末了,终是闭了起来。 这里没有旁人,却也是只有君怀闻一人知晓,眼眸闭起的一瞬,自己眼中那飘起的情绪。 卫絮。 自己去那长恨阁大半年的光景,本要寻的是那通灵玉。 如今,通灵玉寻到了,可他的心,却是丢了。 是了,便是看到玉骨笛和木块在卫絮手中泛出光亮的一瞬,他终是了晓,通灵玉在何处。 玉骨笛,并非通灵玉。 真正的通灵玉,是卫絮。 上古灵石,本就变性繁复。竟是,幻化成了人形。 饶是君怀闻设想过太多的情景,可从未料到,通灵玉,竟是化成了人形,且那人,竟是卫絮。 玉骨笛和木块,分明,就是那护玉之物。 思至此,君怀闻的眉头皱起,唇边泛出一丝浅浅苦涩的笑意。 在长恨阁待了如此久的时间,却是到了最后才让他惊觉,卫絮,就是他寻了许久的通灵玉。 得灵玉者得天下。 脑海中,深深地泛上了这样一句话,君怀闻唇边的苦涩一个扬起,笑出了声。 只是那笑声里,却是没有任何的喜悦之意。 灵玉现世,若缺任意一方护玉之物,皆不得圣力。 这一点,君怀闻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今木块在自己的手中,通灵玉在谷尘的手中,他自然不会担心卫絮会出什么意外。 可,以后呢? 心绪几近沉到谷底,君怀闻闭着的眼缓缓睁开,旋即身子一个懒下,缓缓向后倒下,躺了下去。 魔界的夜色,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的光亮。 恍若此刻君怀闻的心绪,看似一片平静,实则那黑暗下,一片混乱。 足足看着那天色有半晌的功夫,君怀闻终是觉得心头一阵哀戚,重又闭了眼,沉沉着便要睡去。 却是在下一瞬,听到了自己身旁那极为轻微的声响。 红袍女子在君怀闻身旁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君怀闻闭眼休憩的模样,视线几番流转,看过君怀闻整个人,末了,终是落在了他面上的漆黑面具上。 那个,本是自己的面具。 “凤鸣,见过君帝。” 女子自然知晓君怀闻没有真的入睡,恭敬地抬了手,垂下了眸子,规规矩矩地出声行礼。 君怀闻闭着眼,并未应声,甚至动也未动,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 内心未起任何的波澜,凤鸣的视线看似垂着,实则余光悉数注意着君怀闻的动作。 足足,两刻钟的时间。 魔界的气温本就低冷,加之又是暗夜,且此处又为高处,自然是越显清寒。 凤鸣一身红袍单衣,两刻钟的时间,且又未动用妖气遮挡,自然是受不住这寒凉。 行礼的双手一个轻颤,凤鸣的声音发着细微的颤抖再次落下:“凤鸣,见过君帝。” 浓密的睫毛一个轻颤,黑暗中,君怀闻的眸子睁开了一条细细的缝,漆黑的瞳仁似是同黑夜融为了一体,望着凤鸣片刻,旋即落了声:“嗯。” 只一个嗯字,再无其他。 凤鸣的话头明显一窒,若是放在从前,自己这般私自寻上来,定是要被训斥,可今日,君怀闻竟是只落了一个字? 行礼的身子颤抖地越发明显,凤鸣抿了抿唇,轻声开了口:“回禀君帝,君凌宫一切安好。” “嗯。”君怀闻的声音懒懒散散,似是真的刚睡醒的模样。 “除却……席居家主席罄书,莫名死在了您的书房内。”话音低沉略显急促,凤鸣的余光始终注意着君怀闻的神色,“凤鸣已是安排人封锁了消息,除却君凌宫,外界并未知晓。” 话语得体,且字字都显示着,凤鸣对这君凌宫的尽心尽责。 言语毕,君怀闻一直微眯着的视线终是完全睁开,转眸看向了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凤鸣,声音越显慵懒阴寒:“把那书房拆了。” 呼吸滞住,凤鸣心头已然完全愣住,她设想过种种君怀闻知晓席罄书死在君凌宫这件事后的神色。 许是怒火滔天,许是沉怒不已,许是大开杀戒。 可她独独没有想到的是,他竟是听到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懒懒地落了一句吩咐。 因为寒凉而颤抖的双手顿时僵住,凤鸣更是久久未能回话。 身子依旧躺在那铺着浅浅暖绒的矮榻上未动,君怀闻不过抬手伸了个懒腰的模样,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完全看不出情绪:“怎么?拆个书房很难?” 见凤鸣没有及时回话,君怀闻的声音似是又恢复了一贯的阴凉模样,低沉着落了话。 呼吸狠狠一窒,凤鸣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后背都僵住了再动不了,强忍下心头的不安,斟酌着开了口: “回君帝,席罄书死得蹊跷,且死在了君凌宫中,这件事,若是不仔细调查清楚,日后若是传出去,恐会令十八判官居众人,心生不服。” “死得蹊跷?” 这一次,君怀闻的声音落得很快,细细听去,似是还带着一丝冷笑的打趣在里头。 凤鸣愣住,抬了眼,下意识地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却是见他一派悠悠然的模样。 心头冷笑更甚,君怀闻自然知晓凤鸣为何会有这般反应,却是并未戳穿,面上依旧是慵懒冰寒的模样,右侧眉头轻挑,抬了左手,将那左侧面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摘面具的动作入眼,顿时刺得凤鸣的心头狠狠一颤,那日自己血肉模糊的模样,又一次浮现上了她的脑海。 单手拂过那光滑的面具,君怀闻那俊美风流的面容,早就是在面具摘下时候,入了凤鸣的眼。 将那面具放在身旁,菱唇勾出一抹惑人心神的深邃笑意,眉头高高一挑,看着凤鸣再次落了话:“嗯?” 神绪这才猛地回过,凤鸣迅速收回视线,行礼的手再次抬高:“凤鸣查过那书房,似是有……对君帝不利的东西所在……” 笑意越显不可捉摸,君怀闻的整个身子皆是靠进了软垫中,末了,笑声深邃不可判辨:“席罄书就是我杀的,有何不可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拆毁 僵住的后背上登时泛起了密密的冷汗,凤鸣行礼的双手不知什么原因,竟是颤抖的越发厉害。 君怀闻神色一片舒展,抬手枕在了脑后,看着凤鸣的方向,漆黑的眸子里是凤鸣完全无法看见的深邃寒意。 略显凌冽地寒风吹过,直教凤鸣泛出的冷汗透出了刺骨的凉意。 口中的话音结了许久,才听到了凤鸣那极为不自然的声音落下:“君帝这半年皆是在仙界,何时会……” “怎么?如今我杀个人,还需要向你禀告了?”君怀闻的口中满是戏谑的笑意,只是那笑声落在凤鸣的耳中,只让她的心绪越发沉了下去。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不知晓席罄书的死因,又怎么可能,和君怀闻有关?! 若是将那书房拆了,所有的计划,都会是付诸东流!!! 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此事的重要性,凤鸣自然是要想法子,那书房,不得拆! 僵硬的身子越发觉得寒冷,凤鸣的头极为艰难地抬起了一丝,视线望向了君怀闻的方向,口中声音越显小心翼翼:“凤鸣不敢。只是,凤鸣认为,事情来得太过于蹊跷,觉得还是要查清楚才是。” 君怀闻的视线挑看这凤鸣,眼底的光越显浓郁,却是因为太过于漆黑的缘故,几近同夜色融为一体,丝毫无法看清。 打量的视线看过凤鸣几番,末了,君怀闻的身子重新躺回了矮榻上的软垫中,整个身子窝了进去,眼眸抬起,看向了那一片漆黑的天空方向: “蹊跷?” “我不是说了,席罄书是我杀的,不过死了一个人,又谈得上什么蹊跷?” 落了声,君怀闻的面色越显慵懒,寻了一个舒坦的姿势窝好,一个扬手,一直叠在一旁的一条绒毯已然盖到他的身上。 闭眼叠手,菱唇微动了动,君怀闻的声音里再无任何可以商量的语气:“明日,我不想再看到那书房。” 声音阴寒,是君怀闻一贯的语气。 凤鸣抬起的视线终是僵住,看着男子那闭眼休憩的模样,口中又是结了半瞬,终是敛下了那双眸子,声音低低出口:“是,凤鸣明白。” 再无他法。 本想着的便是再君怀闻回来的第一日便将席罄书死在了君凌宫的消息散出去,却是没有想到,一来,君怀闻竟是夜色中回到了君凌宫,而来,他非但没有滔天地怒意,更是满口应声,说那席罄书,就是他所杀。 怎么会是这样? 所有的一切,竟是都没有按照凤鸣的计划那般走下去! 转身离开塔楼的一瞬,女子的眸子浅浅转过,看向了那闭着眼睡在了一片黑暗和寒风中的君怀闻,眸底,是深深滑过狠毒之意。 君怀闻!!! 殊不知,女子的身形刚离开塔楼,君怀闻那好似休憩的眼睛,竟是陡然睁开,眸中精光厉厉,转眼看向了凤鸣离开的方向。 许久,男子的眼眸丝毫未眨,厉厉地看向了远处,足足半晌后,唇角微微一动,勾起了一个凌厉却又深邃的笑意。 凤鸣,该是要好好处理了。 身形从塔楼上急转而下,脚步格外仓促,随着那墨流扬起,身形更是几个流转,竟是,向着君凌宫外的方向而去。 眼见着再转过一条小路便要到达君凌宫宫门前时,一道黑色的影子,却是霎时间凭空而出,浓烈的黑色流转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屏障,足足半刻的时间才从那黑色的妖气中,幻化出一道人形的模样。 早在那黑色的妖气凭空生出的第一瞬,凤鸣的脚步便陡然停了下来,红色的衣袍在周遭被灯火映照亮的夜色中,越显灼目耀眼。 直至那身形从妖气中显现,凤鸣的眸子略略眯起,挑眸望向了影子的方向,口中了然落了声:“影侍卫。” 影本就是格外虚无缥缈,且一贯都是隐匿在君怀闻的影子中,凤鸣也是鲜少会遇见他,今日的见面,也是让女子的心头,沉沉顿了一顿。 全身漆黑,影那并不存在的眸子看向了凤鸣的方向,望着女子一身红衣凌厉的模样,沙哑的声音从口中低低响起:“凤鸣姑娘。” 整个君凌宫中,何人不知晓凤鸣同君帝的关系。 凤鸣不但是君帝的得力帮手,更是君帝那“必要时”所需要的女人。 地位之高,自然不是旁人所能及。 更有甚者认为,总有一日,凤鸣定是能站在君帝身旁的那个位置上去。 也便是因此,君凌宫中所有人,均是会尊称凤鸣,姑姑。 可此时此刻,影那沙哑空灵的声音明明白白出的,却并非姑姑,而是,姑娘二字。 眸子一阵寒光,凤鸣的脚步略略后退了一些,抬眼望着面前这个绝不能称得上是人的东西,夜色中,神色分外沉稳的模样:“影侍卫,这么晚,可是有何事?” 黑色的妖气将影整个所包裹,妖气似是雾气一般,不断地绕着他所翻涌,却是丝毫不影响影的视线看向凤鸣。 “这话,该是我问凤鸣姑娘才是。” 神色淡然,凤鸣面色未有任何的波动,有一瞬,视线凝了光,片刻后,依旧冷静落声:“凤鸣怎会有事?不是影侍卫,来寻凤鸣的吗?” “君帝落令,连夜将那书房拆毁,凤鸣姑娘不去办此事,怎的竟是往君凌宫外跑?”影站在原处,似是未动,实则那妖气,早就是顺着他的脚边流向了四周的方向。 凤鸣的视线完全贯注在影的身上,并未发觉影的动作,听到影那明显的质问,心头虽是猛地一紧,面上却是并未有任何的波澜,斟酌了片刻,悠然落了话: “君帝的吩咐的事,凤鸣自然会处理妥当。影侍卫同凤鸣是同等级之人,凤鸣要做什么怕是还轮不到影侍卫来过问吧?” 凤鸣向来知晓自己在这君凌宫的地位,必要时候,自然是要拿出来压压人才是。 影的视线越显低沉,却是因为没有五官的缘故,并未被凤鸣所看出来,沉寂了片刻,影却是并未开口说话。 第一百九十七章、黑玉 口中一声轻笑,凤鸣的神色上一贯的冷静,客客气气地冲着影的方向点了点头,一个迈步,已然打算绕开影往君凌宫外走去。 脚步迈动,径直从影的身旁错过,便向着宫门方向走去。 霎时,那隐匿在地面的影先前布下的妖气顿时而起,直直地挡住了凤鸣要离开的步子。 灼烫地气息铺面而来,直冲凤鸣的面庞,只觉得面上那戴着的木制面具都似是染上了那妖气,狠狠地灼烧着自己的面庞。 脚步顿时停住,一个猛地撤回,凤鸣站在了影的身旁位置,凌厉的眸子一个侧过,狠狠地望向了影,声音却是并未有任何的变化,依旧平静不已:“影侍卫这是什么意思?” 影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那本该有着五官的面庞,依旧是看着原先的地方。 “自然,是要同凤鸣姑娘一道,将那书房给拆毁。” “我说了,君帝的命令,凤鸣心头自是有数,还轮不到影侍卫,来对凤鸣指手画脚!” 凤鸣的话音落得很快,隐隐的,已是有了爆发的气势。 女子的话音落下不出片刻,影那诡异的身形竟是猛地一个侧过,看向了身旁凤鸣的方向,同时刻,那完全不能称之为手的手缓缓抬起,向着凤鸣的方向伸出。 影的手上,赫然是一块黑色的玉佩。 心头惊住,且迅速凉下,凤鸣看着那黑色的玉佩,久久未能说出话来。 这黑玉,她自然是认识的。 在君凌宫中,这样的黑玉一共不过三块,且均是由君怀闻自己保管,且在君凌宫中,有着一挑不成文的规矩,见此玉,如见君帝。 以往,凤鸣想过各种办法同君怀闻索要这黑玉,便是在君怀闻的床上时,都未错过机会,可让人心怒的是,凤鸣,从未成功过。 如今在这样的时候,在影的手上,她竟是看见了这黑玉,她心头岂能不凉? 若是这般说来,影的地位,分明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层! 没有听到女子的回话,影的视线看着凤鸣许久,声音沙哑着再次落下:“凤鸣姑娘,可否回步了?” 见黑玉,如见君帝。 他们作为君怀闻的身边人,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纵然影的声音沙哑空洞,却是足以凤鸣听个清楚明白。 薄唇重重地抿了又抿,凤鸣面上的木制面具都好似泛了寒光,足足看着影半晌的功夫,凤鸣的步子终是一个撤回转过,一言不发,径直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看见女子的动作,影拿着黑玉的手停顿了片刻,旋即快速收回,黑色的妖气一个流转,瞬时间,在原地消散,同样向着书房的方向而去。 脚步略显匆忙,凤鸣的视线低垂着,脚步迈开,黑色的妖气随着那红色的衣袍摆阵阵散开。 余光处,是影始终不曾散开的妖气。 席绾灯,你自求多福吧! 心头狠狠道了一句,凤鸣摒开心中的杂念,再无多想,越发加快步子往书房的方向赶去。 …………………… 席居处,一片寂静。 同那灯火通明的君凌宫不同,整个席居,均是一片沉寂的黑色。 席居地东南角方向,久之正站在一处看似及不起眼的小小殿宇前,神色上是万般的警惕,视线几番巡视看过四周,注意着周遭的动向。 说是殿宇,实则,不过是一处以着天然泉池所建造的温水池。 加以干净利落的通透屋子架起,倒也是显得清爽不已。 这里,便是那日,席绾灯口中的,凌迟泉。 同白日里那清幽寂静的模样不同,到了深夜,这凌迟泉的泉水,竟是泛出了令人心头生寒的红色泉水。 通透却又略略刺目的红色,落在墨风禾的眼中,只让她觉得越发可怖。 此时此刻,墨风禾只裹着一道白色的锦布站在凌迟泉边。 她的身后,是一身黑色衣袍,模样凌厉却又妖娆的席绾灯。 重重地咽了咽口水,墨风禾看着自己脚边那泉水中映照着的自己的红色倒影,心头越显害怕,脚步下意识地就要向后退去。 只是,脚步刚退回不过两步不到的距离,只觉得身后一双泛着寒凉的手,一把按在自己的肩头之上。 本是垂在身旁的手猛地一下子抬起,紧紧地搂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墨风禾的身子泛着颤,强压下害怕,却是依旧不敢往自己的身后看去。 席绾灯身上的香气太过妖娆,以至于每每靠近她时,墨风禾总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要被她所吞噬。 光洁圆润的肩头裸露在空气中,席绾灯一直温凉的手极近妩媚地抚过,而后顺着女子光滑的臂膀缓缓向下抚去。 “没看出来,你长得虽是普通了些,倒是有一副好身子。”声音几近贴着墨风禾的耳旁落下,席绾灯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妖媚,同这深夜的暗色似是深深地融为了一体。 墨风禾只觉得身子越发寒冷了下去,下意识地颤抖了好几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很满意看到墨风禾这样的状态,那抚着她手臂的手又一次往回抚过,重新落在了她的肩头之上。 席绾灯的气息越显温热地落在了墨风禾的耳旁:“你知晓,为何到了夜里,这凌迟泉的泉水,便成了红色吗?” 口中因为紧张而干燥地说不出一句话,感觉到席绾灯那阴森阵阵的气息,墨风禾的视线始终看着那泉水中自己的红色倒影,心头恐惧更甚。 墨风禾狠狠地摇了摇头,以做回答。 “嗬嗬。”轻笑从席绾灯口中扬起,“因为啊,这泉水里头,可是死了不少的人呢~” “哈哈哈哈……” 低低的轻笑逐渐演变朗声大小,同时刻,席绾灯的两手收回,缓缓地摸上了墨风禾的后脖颈位置。 墨风禾的脚,就站在那凌迟泉的边缘位置,只要再往前迈一步,便会落到泉水中。 这里,墨风禾并非没有来过,可她来的时候,皆是白天的时候,从未在这般深夜的时候来过,便也是从未看过,这般令人心生恐惧的红色泉水。 随着席绾灯的话音落下,墨风禾的步子再次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泡血泉 抚着墨风禾后脖颈的双手顿时一个用力,狠狠地扼住了女子的脖颈,席绾灯本就墨风禾高出半个头都不止,这般靠近她,下巴已然搁在了墨风禾的肩头上,声音里是满满的魅惑:“怕什么,那些人,早就死了~” “……”呼吸急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墨风禾的一双眸子死死地看着那通红的泉水,眸底的害怕愈发明显。 扇形的睫毛轻轻地扇动了两下,席绾灯的视线越过墨风禾的肩头,望看向那泓泉水,魅惑的声音越显浓烈深邃:“去吧,今日一过,你便真的成了魔界的人了。” 虽说墨风禾已然剔除了仙骨,可身为仙界中人,自然是有着天生的仙力,纵然久之动用妖术去除了,可那深层骨子里的仙力,还是要用别的法子,来彻彻底底清洗。 而此刻,两人面前的凌迟泉,便是最好的法子。 “不……”进入这凌迟泉已是有一刻钟的时间,墨风禾才颤抖着说出了这第一句话。 来席居已是有一月的时间,每个白日,她都会被久之带着来到这凌迟泉处,在久之的看守下,泡上整整两个时辰。 可今晚的这凌迟泉,分明让她心头生出了浓烈的害怕。 这害怕,来自那红色的泉水,更是来自席绾灯的话。 今日一过,自己便彻底成了魔界的人了? 便是说,那日在阴门前,自己的仙骨并未完全剔除? 刹那间,后悔恍若潮水一般,瞬时翻涌而上,将墨风禾的整个心所包裹。 似是有一束光亮,瞬时照进了墨风禾的心头,让她本是绝望至极的心瞬时腾起了希望,再不顾自己一个迈步就要落入那泉水中,猛地回过身,眸子中满是不安和恳切:“席绾灯……你放了我吧……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席绾灯的手本是一直扼着墨风禾的脖颈,将她竟是脱开了自己的遏制返身向自己求情,眼底滑过一道浓烈的厌恶之意,身子并未退开,双手收回,缓缓交叠在一起,眼眸从墨风禾的面上滑过,席绾灯垂下眼,看向了自己手上那红色的蔻丹。 口中一声低低的嗤笑:“你说什么?” “席绾灯,我想回去,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放过我,让我走好不好……”听到席绾灯那似是询问一般的话语,墨风禾心头一惊,以为着有了法子,竟是毫无犹豫,一把出手抓住了席绾灯的衣袖:“求求你,席绾灯,我求求你……” “你说什么?”嘴角媚然一勾,手指轻拂过自己的蔻丹,眉眼卿然,席绾灯又开口问了一遍。 眼眸顿时亮了起来,墨风禾的手一下子由抓着席绾灯的衣袖转变为抓着了席绾灯的手:“席绾灯,看在我们曾是同门的份上,你放我走好不好……你不是想知道关于长恨阁的事情?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 本是抚着蔻丹的手被墨风禾抓住,席绾灯的动作也是被打断,敛下的视线抬起,望向了墨风禾的面庞,唇角的笑意翩跹妩媚:“放你走?” 似是听到了希望的声音,墨风禾扣住席绾灯的手越发用了力,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头。 唇边的笑意肆意散开,席绾灯手中动作不停,一个翻手,反倒是轻抓住了墨风禾的手,手中用力,身子前倾,靠近了墨风禾:“哦?” “你都知道些什么啊?” 听着席绾灯那明显提起了兴趣的声音,墨风禾的声音越显急切,一双眸子中满满的都是恳切:“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长恨阁弟子都不知道地一处地方,就在东殿!就在那长生塔下头!我亲眼看见的!亲眼看见师尊下去的!” 口中的话音急切的不像样子,似是要将所有她知道的东西全盘托出,好换来自己的一条活路。 神色重重一顿,席绾灯面上的笑意依旧不减,媚眼如丝,幽幽然看着那一片慌乱的墨风禾,扣住她的手越发用了力:“不错,倒是真的有些用。” “可以……可以放我走了吗……”席绾灯的身子靠自己极近,墨风禾的眼中满是急切,恨不得下一瞬自己就可以离开这席居,离开这魔界。 “嗬嗬。”又是一声轻笑从席绾灯的口中发出, 墨风禾的眼死死地望着面前那一片妖娆的女子,却是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毫无预兆地向着后方倒去。 双眸刹那间睁到最大,眼眸中所倒映而出的,是席绾灯那松开且狠狠推向自己的手。 “不要!!!” 口中下意识地惊呼出口,可终究,为时已晚。 带墨风禾真的反应过来自己所处的状况时,她的身子,一个闷声,已然狠狠地坠入了那红色的泉水中。 蚀骨疼痛,瞬时袭来。 那疼痛,太过于剧烈,以至于不待墨风禾发出痛苦的喊叫,女子便重重地晕了过去,完完全全地被泡在了那泉水中。 站在泉水边的席绾灯,面上那一直扬起的妖媚笑意瞬时而散,只剩下了满面的漠然,望着那个面色一片苍白晕过去的墨风禾,嘴角的寒意越发十足:“放你走?” “痴人说梦。” 言语落下,黑色长袖猛地甩开,席绾灯转身大步离开了凌迟泉。 脚步从那郁郁葱葱的翠植后走出,女子的视线望看向了一直守在门口的久之的身上:“看好她,不泡满十二个时辰,不得离开这凌迟泉半步。” 声音落下,席绾灯再无停留,一个踏步,径直往远处走去。 “是。”久之适时行礼,神色一片平静,直至感觉到席绾灯已是离开,这才缓缓直起了身子,视线侧过,看向了凌迟泉的方向。 思绪里,沉沉不已。 脚步走得并不快,思及方才墨风禾所说的话,席绾灯的心头是越发涌现的疑惑,长生塔地下? 宝物,会是在那里? 不解涌上心头,自己虽已不在长恨阁,但好歹也在那里待了几个月的光景,如今告诉她那长生塔下头是藏了东西的,叫她,如何不好奇? 心绪沉寂了片刻,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嘴角勾起一抹浓郁的笑意,转过身,席绾灯已是往自己的殿宇处而回。 第一百九十九章、教授 一方人,一方事。 魔界中,虽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而仙界中,却是真真切切的一片平稳。 尤其,忘尘屿中,除却先前的那一片安逸悠然,更是,多了一丝别样的东西。 商殿殿门内侧,谷尘身形一片清冷悠然,坐在了那幻化而出的仙榻上,手边,是一壶温热的茶水,手中,则是一本仙册。 白袍曳地,仙意盎然。 远处,商殿中,则是一片叮叮哐哐的声响。 几阵噼里啪啦过后,卫絮的身子终是从空中落了下来,站在了整座商殿的最中央位置。 落地的一瞬间,卫絮的视线瞬时下意识地投看向了谷尘的方向,见师祖全心全意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仙册,心头沉了一沉,满满说不出的情绪。 自从君怀闻离开那日后,师祖应允了自己会每日来教授自己修习,竟是真的每日都会出现在五音殿。 虽说指点的话总计不超过十句,却是句句都点醒了卫絮一般,让卫絮受益无穷。 可不知怎的,纵然如今的她可以自如地避开那金银石的攻击,却是怎么都无法将这金银石彻底打败。 只要自己每次对金银石发出攻击,那金银石,便会以着千百倍的力道,向自己还击。 这让卫絮,很是沮丧。 视线悄悄地看过远处坐着看仙册的师祖,卫絮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只是神色上,明显有一丝的失望。 她的内心,终是矛盾的。 卫絮期盼着,希望着,师祖可以看到自己,却又担心着,若是自己是这样的修习状态,定是只会让师祖失望。 便是以着这样的纠结状态,卫絮的叹息竟是一个没注意,深深地出了声。 卫絮毫不自知,视线依旧望着师祖的反向,只是那双眸子早就是恍惚出了神,并未有光亮。 “怎么了?”下一刻,谷尘的声音如春风一般,缓缓地拂过了卫絮的耳旁,同时刻,白色的衣袍扬起,带着阵阵的风,落在了卫絮的身边。 俊美的面容,透着清冷孤傲,却又是带着丝丝缕缕的关切,从远处,落在了卫絮的面前。 卫絮愣在原地,几近看呆,依旧未能回过神。 谷尘眼中噙着浅浅的笑意,垂眼望着卫絮那呆愣愣的面庞,清冷却关切的声音再次出口:“怎么了?” 言语间,男子的手竟是抬了起来,缓缓地将女子鬓角的发拂到了她的耳后。 卫絮瞬时回过了神绪,面庞陡然一热,脚步下意识地就向后退去,面庞迅速垂下,口中结巴道:“师……师祖……” 嘴角轻勾,谷尘极为自然地收回自己伸出的手,望着垂着眼的女子,旋即又抬起了视线,缓缓看过四周的金银石块,末了,声音里笑意不减: “今日修习,怎的分心了?” 倏忽间,卫絮的面庞更是热得不行,头越发垂下,恨不得要贴近自己的胸口,她才不会告诉师祖,便是他每日在这商殿,她便每日都会分心。 念头刚翻涌上心头,卫絮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直滚烫的面庞,竟是缓缓地平息了下去。 师祖,竟是知晓自己分心了? 那便是说,事实上,师祖一直在注意着自己? 这个念头刚翻涌入脑海,卫絮唇角的笑意便不可抑止地扬了起来,虽依旧是一副规矩的模样站在谷尘面前,可对于师祖所说的话,心头的喜悦已是无法用语言所描绘出来。 谷尘自然是没有错过女子的神色的,望着她那扬起笑意的面庞,自己的心头竟也是跟着一道柔软了一瞬。 末了,声音带着丝不易发觉的笑意:“近来胆子这么大?我在场也胆敢不专心修习?” 话语清扬,虽说听似批评,实则明显带对卫絮的宽容之意。 卫絮的笑声终是一个没能忍住,清脆地从口中扬了起来,同时刻,女子的胆子也是大了起来,不管自己那还泛着热意的面庞,一个抬眼,竟是冲着谷尘扬起了笑意,声音里再无遮掩:“便是师祖在,所以弟子才分心的呐~” 似乎也是第一次,卫絮用着略显撒娇的语气,冲着谷尘说了这样的话。 男子的心头,似是有一道情绪被拉扯开来,望着女子那明媚的笑脸,面上的笑意竟是一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谷尘心头那一闪而过的疼痛。 卫絮本就是猛地抬眼看向了谷尘,自然没有错过师祖面上的表情,心头一愣,面上的笑意迅速消失,再不敢有任何越矩的表情,再次敛下了视线,规规矩矩站好:“弟子越矩了,请师祖责罚。” 卫絮恭敬的声音入耳,谷尘的神色顿时恢复了一片正常,望着方才还活泼模样的卫絮陡然变成了此刻的模样,心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望着卫絮许久后,谷尘的手终是缓缓抬起,做了一件,他从未想过且从未做过的事情。 骨节分明的大掌,竟是摸上了女子的头发。 旋即,格外轻柔地拂了拂了卫絮的头。 “无妨,我教你便是。” 师祖的大掌,似是带着让人心安的气息,从头顶处向着卫絮的四肢百骸传去。 不等卫絮反应过来做出反应,卫絮只觉得师祖的大掌已然离开了自己的头顶,同时刻,自己的发竟是一瞬间散开,披散在了身后。 猛地抬眼,卫絮已然看见,自己发中的玉骨笛,被师祖拿捏在了手中。 脑海中瞬时而起的,是那日不繁师叔所说的话。 “这玉骨笛,是先圣最为宝贵的东西。” 这笛子,是师祖最爱的东西吗? 心头这般想着,卫絮已然看见,那笛子在师祖的手中,竟是瞬时间发出了刺眼灼目的光亮。 下一刻,仙流从笛子中翻涌而出,几近将两个人所包裹。 “力凝于器,器依于人,人融于力。” “三者而伴,非离非即,不可而分。” 谷尘的声音,清冷却又靠近,在卫絮的耳旁落下。 光亮大起的一瞬,卫絮下意识地眯了眼,而后缓缓睁开眸子,适应着这耀眼的白光。 直至眼眸适应了这周遭的情状,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一条有力的手臂,已然搂住了她的腰肢。 第二百章、看清楚 只觉得腰肢上的大掌透着浅浅的温暖之意,轻而有力的将卫絮的身形往空中带去。 同时刻,那笛子中白色仙流迸发而出,是卫絮从未见过的肆意模样。 心头的紧张不过是一闪而过,卫絮的视线很快便凝在了师祖那出手的仙流上,心头上翻涌而起的,是浓烈的打量之意。 通透的玉骨笛在师祖的手上,同在自己的手上竟是有着万般的差别。 单手搂着卫絮的身子,谷尘另一只手把着玉骨笛,白色的仙流翻涌而出,直直地向着他们脚下那大块大块的金银石而去。 心头一片震惊,知晓自己被师祖抱着并不会掉下去,卫絮的手却还是下意识地扣住了男子的臂膀,视线中是满满的惊叹,望着谷尘那行云流水一般的出手速度,心头越发惊讶了起来。 那同自己完全不同的仙诀从谷尘的手中流散而出,浓烈且纯粹的仙流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向着他们脚下最近的一块金石而去。 卫絮被谷尘搂在怀中,自然感受到了他出手的速度,眉眼中的光亮越发浓郁,一瞬不移地看着师祖的动作。 随着两人的升空,谷尘那袭向金石地仙流而出,拥着卫絮的手瞬时腾起了一缕浅薄的仙气,将女子拢在了自己的怀中。 卫絮本就是一直看着谷尘的动作,看着他出手将自己护在怀中,心头重重一顿,一股暖流瞬时涌上。 眼角带笑,卫絮的唇抿了抿,压下了那本要翘起的嘴角,望着师祖的动作,一时间,竟是没能移开眼。 谷尘的所有的视线均是落在了那下方的金石上,同时刻,余光落在怀中的女子身上,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心头一阵浅笑,唇角却是低低一勾,声音清冷出口:“看清楚了。” 神绪一惊,卫絮匆忙收回了视线,再不乱看,径直望看向了师祖手中的动作上。 只见一道浓烈的白色仙流从那玉骨笛中泛出,直直地向着他们脚下那最近的金石而去。 眉头顿时蹙起,卫絮的心头瞬时绷紧,视线紧紧地盯着那下方金石的方向,注意力高度集中。 谷尘的攻击很是快速,不过便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仙流已然狠狠地撞上了那金石。 同卫絮的攻击力道极为不同,师祖出手的一瞬,卫絮已然感受到了那呼啸而过的速度。 攻击袭向金石的一瞬间,卫絮那一直扣住谷尘的手也是下意识地用了力。 在这商殿太久的时间,卫絮早就已是清楚了这金银石的攻击模式,以力换力,便是你攻击出了多大的力,那金银石便会回给你多大的力。 卫絮太清楚这其中的规律,便是因此,看到师祖那攻击而出的力道,新头越发担心了起来。 一直空着未有动作的左手,已然是凝出了浓浓的仙流,紧盯着那飞向两人的金光攻击,打算出手去抵挡。 意识太过于集中,以至于卫絮丝毫未注意到,搂着自己的师祖,竟是略略侧过了眼,看向了她。 望着女子那全神贯注,一片凝重的面上,谷尘手中玉骨笛的仙流明显停顿了一瞬,不待他弄清楚自己心头是何种想法,那袭击而来的金光,已是不容许他再有示意。 手中仙流大起,从谷尘的整个体内散发而出,瞬时将卫絮也包裹在其中。 一时间,卫絮竟是无法看清那袭击而来的金石的情况。 只听到一阵快速而尖锐的声音从两人的脚步极速掠过,没有任何的犹豫,纵然卫絮此刻的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的模样,但她的思绪却是没有任何的犹豫。 扣住谷尘的手一个狠狠用力,御飞仙诀从她心头暗念,女子再无停顿,一个抓身,已然要向前扑去。 谁成想,谷尘搂住她腰肢的手却是没有任何的松开,反倒是越发用力,一把将那本要跃身出去的女子,重又搂回了怀中。 一个往外,一个向内,女子的力道又是不如男子的大,便是因此,也不过就是一个瞬间,卫絮的身子竟是被男子重重地抱在了怀中。 卫絮动作还未扬开,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然重重地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胸膛。 桐花香在她的鼻前散开,直教人心神一阵恍惚。 两手狠狠地按在了谷尘的胸膛之上,卫絮青丝上的清淡香气入了谷尘的鼻,男子的视线竟是第一次黯然了下来,望着那几近是趴在自己怀中的卫絮,呼吸都是停住了一瞬。 窝在师祖的怀中,卫絮的呼吸猛地一紧,心口处砰砰直跳,却是因为两人都立于空中的缘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是这般,靠在师祖的怀中。 相拥足足有半瞬的功夫,谷尘的眼一直垂着,望着那个双手紧抓着自己襟领地女子。 纵然那金光的袭击早就是被他的仙流格挡开来,可那环着两人的仙气却是久久都未散开。 便是因此,形成了此刻这般略显奇特却又安静的场面。 偌大的商殿内,脚下是满片满片地金银石群,那空中,却是有着一团巨大且浓郁的仙气,看不见其中,却又是分明能感受到那仙气中的阵阵暖流。 半刻后,谷尘那黯下的眸子终是逐渐平静,视线移开,看向了周遭,大掌微微一动,环住两人的仙流瞬时消散,整个商殿的样貌,便重又出现在了谷尘的眼中。 搂着卫絮的手轻轻松开了一些,谷尘眼底泛起了些许地笑意,清冷的声音从卫絮的头顶落下:“可是看清了?” 卫絮的头本是一直埋在谷尘的怀中,此刻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眼,想要看向师祖,却是并未料到,师祖是一直垂着视线看着自己。 便是这一垂一抬间,卫絮的额头毫无预兆却又是注定一般,重重撞上了谷尘的下巴。 谷尘有着通天的仙力,可以知晓旁人的攻击,也能够预判对手的来犯,可此刻,这个小丫头毫无规律可寻的撞击,他并未能躲过去。 只看见那女子的黑发扬起,下一瞬,一个硬物已然狠狠地撞上了自己的下巴。 第二百零一章、许你 “嘶——”一声冷抽从卫絮的口中发出,本一直按在谷尘胸口的手顿时一个抬起,让谷尘完全未料到的是,卫絮抬起的手,竟是抚上了自己被她所撞的下巴。 “对不起师祖,弟子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口中连声道歉,女子的额头却是因为那同样力道的撞击泛起了小块浅浅的红印。 卫絮虽说一直在道着歉,嘴角却是因为心头那越发想笑的心绪不由自主勾起了弧度。 谷尘倒是鲜有地愣住,看着女子那一边伸手揉着自己的下巴,却又是垂着视线不看自己憋着笑意的模样,愣住了足足有半瞬的时间。 旋即,谷尘的笑意同样扬起,竟是轻轻然笑出了声。 卫絮揉着谷尘下巴的手顿时一停,一直憋笑的眼抬起,疑惑的视线投看向了谷尘,一时间,竟是有些慌乱无措。 似是看出了卫絮面上的窘迫,谷尘搂着卫絮的腰肢,缓缓地往地面降去,同时刻,另一只手抬起,缓慢而又轻地敲了敲卫絮的头: “怎的,还不准许我笑了?” 落下的时候,卫絮的眼一直仰着望着谷尘,本是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笑的事情,完完全全没有想到,师祖自己竟是也笑了起来。 这下,卫絮倒是真的完全愣住了。 下一刻,两人的身形已是相拥着,落在商殿的地面上。 这样的师祖,卫絮何时见过? 带着那完全让人沉沦其中的笑意,让卫絮地心,瞬时沦陷。 卫絮总是想着,自己对于师祖的情意,偷偷埋在心头便是,可如今,看到师祖这般的模样,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师祖对自己,也有着同样的,一些情愫? 恍惚间,卫絮丝毫未意识到,自己本是揉着师祖下巴的手,竟是摸上了师祖那一直清冷的面庞。 那感觉太过于缥缈,以至于卫絮的眼底久久都没有回过神,不过愣愣无光的模样。 “谷……” 神色略有恍惚,便是连话语都没有注意,脱口而出,便是那谷尘二字! 谷尘搂着卫絮腰肢的手并未松开,极为清楚地看到女子那恍惚的眸底深处的浓烈情意,瞳仁猛然缩紧,不等卫絮口中那个尘字出口,男子的大掌猛地一个用力,将女子狠狠地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这个怀抱,丝毫不似向前的两次拥抱,而是带着了一股浓烈的热意,将女子重重地圈在了自己的怀中。 本是摸着谷尘面庞的手猛地一个松开,女子的面庞靠在了谷尘胸口位置,所有的神绪陡然回过,卫絮瞬时开了口:“师祖,弟子……” “待仙界为安,我许你……” 谷尘的话语说到最后,竟是缓缓地停了下来。 心口猛地直跳,卫絮再没有说话,而是睁大了一双眸子,靠着谷尘,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等待着,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一个位置。” 卫絮所有的期待,在谷尘开口之后,泛出了浓烈的酸涩。 真的就是一瞬间的时间,雾气模糊了卫絮的眼。 拥着卫絮大掌缓缓用了力,将女子从自己的怀中推开,双手扼住卫絮的肩头,一双清冷的眸子中是说不出的冷静: “一个,站在我身边的位置。” 口中,再说不出一句话,卫絮再次愣住,眼中那腾起的雾气不仅未曾消散,更是越发浓郁了起来。 谷尘垂了视线,声音越显低沉了,对上了卫絮那清澈至极的眸子:“这是,我们的秘密。” 话音毕,修长分明的大掌抬起,抚上了卫絮的眼角,将她眸中的泪水拂去。 “噗嗤”一声,卫絮竟是瞬时笑出了声,“那我现在……可以抱一下你吗?” 声音里,竟是再无任何不安的情绪,满满的,是欢悦和撒娇的语气。 谷尘眼中的冷静太甚,看着女子那几近破涕为笑的模样,双臂一个扬起,没有任何的犹豫,一把将女子重新拥入了自己的怀中,声音又一次贴在卫絮的耳旁落下: “仙界为安前,这,是我们的秘密。” 翻涌而来的幸福感,早就是将卫絮整个人所包裹,让她的心头上,是说不出的欢悦。 丝毫未思考其中的深意,没有任何的犹豫,重重地点头应了声:“嗯!” 双手搂住了谷尘的腰肢,卫絮整个人埋在了谷尘的胸膛内,重重地嗅了嗅他身上那桐花香,满心沉沦。 谷尘的大掌同样用了力,搂住了本就是极为纤瘦的卫絮,视线,却是缓缓地看向远处,那一片又一片的金银石,眼底的冷静,丝毫未减。 —————————————— 君凌宫主殿,恢弘磅礴,气势十足,坐落在君凌宫的中央位置。 主殿正后方,便是君怀闻向来喜欢待的地方——塔楼。 主殿通体为黑色,却又是泛着那极为灵动的妖气之息。 此时此刻,君怀闻正在主殿上,身子侧躺在偌大的黑色长榻上。 黑色长榻纹路极为反复,九条姿态肆意的飞龙盘绕而落在龙榻地后背位置上。 长榻周遭,则是隐刻着龙之九子的浅薄纹路。 整个长榻,通体黑色,泛着低沉却又肆扬的气息。 此刻,君怀闻正侧身躺在榻上,单手撑住脑袋,墨发未有任何的束起。全数披散而下,落在了他的身后,更有不少,随意地落在榻上。 一身黑色的袍子慵懒地穿着在身上,襟领口大敞着,露出了男子精壮的胸口。 此刻,那榻前阶下位置,正站着两个人。 一红一黑,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便是,凤鸣和影无疑。 凤鸣一身干净利落的红衣,木色的面具静静地戴在面上,加之女子的头又是垂着,所以并不能看出来此刻凤鸣的情绪。 影则是一贯的通体黑色,没有五官没有手脚,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君怀闻的眼闭着,似是在休憩,丝毫未理睬面前所站的两人。 叫他们来的是他,可不作声,却也是他。 似是足足有两刻钟的时间,凤鸣的声音终是打破了这寂静:“君帝,书房已遵照您的吩咐,完全拆毁。” 便是昨夜,在影的“陪同”下,两人一道,合力将那书房悉数拆毁。 第二百零二章、问话 影站在凤鸣的身旁,气息格外低敛,头略略低垂着,望着自己脚下位置。 君怀闻的眼依旧闭着,呼吸平稳,似是完全没有听到凤鸣的声音,整个主殿内,依旧一片平静。 凤鸣的头略略抬起了一丝,视线压低望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心头的不安和恼意越发浓郁,面上的神色却是越显平静。 影站在凤鸣的身旁,依旧安静的模样,未有任何开口说话的意思。 几近无人一般的寂静,时间越发久,越让凤鸣的心头生出了浓烈的不安。 君怀闻,究竟要做什么? 足足又是一刻钟的时间,以至于凤鸣险些就要以为君怀闻是睡着了才没有开口说时,男子悠然却又低沉的声音缓缓出口: “都拆干净了?” 声音里,是君怀闻一贯的低沉漠然。 凤鸣的话头愣了一瞬,抿了抿唇,似是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身旁,一片黑色的影已然瞬时开口应了声:“回君帝的话语,全部拆除干净。” 闭着眼,君怀闻的口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旋即猛地睁开了眼,漆黑的琉璃墨瞳陡然迸发出浓烈的光,视线看向阶下的两人,却又是无法判断,那眼中明显凌厉的光,是看向了哪个人。 “可千万要拆干净了,若是日后教别人发觉了席罄书是我们君凌宫动的手,你们,自己掂量。” 最后掂量二字出口,君怀闻的大掌轻拂过自己胸口位置,将那襟领口拉好,身子轻轻动了动,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好。 影那并不存在视线明显侧过了一些,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凤鸣,缄了口。 没有听到两人的应声,君怀闻眸中的厉光逐渐沉下,侧靠着软垫的身子略略撑起了一些,眸光越显深邃。 这一次,凤鸣分明感受到了那道视线,是看向了自己。 心头冷笑泛泛,凤鸣的眉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嘲讽之意。 这个影,倒是会做人,将那难以说出口的话,竟是都交由自己来说。 沉了片刻,凤鸣感觉自己的眸光该是被影看见了,这才转过了视线,看向了高位上的君怀闻:“回君帝,都拆除干净了,不留丝毫。” 君怀闻漆黑的眸子,森森然看过凤鸣,并未应声,不过静静地望着她许久,半晌后,才悠悠然落了声:“知晓了。” “下去吧。” 不过简单几个字,却是透出了十足的气势。 凤鸣的神色越发低下,头垂下,视线中森森然不已,抬手行礼:“是。” 下一刻,再无其他话语,径直大步转身离开了主殿。 “影留下。”便是在凤鸣转身的一瞬间,君怀闻的声音再次落下。 脚步陡然一顿,凤鸣的视线下意识地侧过,看向了自己身旁站着未动的影,背对着君怀闻的面色终是完全沉下,嘴角狠狠一扯,眸子中满满的皆是自嘲之意,一个迈步,周身带着浓烈的妖气,径直离开了主殿。 殿门,应声而关。 影的身子始终万般恭敬的模样,听到身后殿门关起,却是又足足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高位那已是坐起了身的君怀闻。 末了,轻轻点了点头。 之所以一刻钟的时间没有说话,便是因为,殿内的两人皆是知晓,殿门外,凤鸣并未离开。 视线中带着玩味的光,深深看过殿门外的方向,旋即,君怀闻的声音竟是高高落下,声音浓厚且清晰不已:“影,去十八判官居看看,我不在君凌宫的时候,有出什么岔子没有。” 影自然是会了君怀闻的意,声音同样高高扬起:“是。” 殿外转角处,凤鸣单手扣在墙上,薄唇死死地抿着,听到殿内散出的声音,那露出的右侧面庞上,是浓烈的恨意。 “君怀闻!!!” 口中咬牙切齿一般低低地吐出三个字,脚步终是再无停顿,一个转身,彻底离开了君凌宫的主殿位置。 君怀闻眉眼上的笑意逐渐沉了下来,缓缓从嘴角消散,眸中的厉光越发明显,静静地望着那恭敬站着的影,身子重又缓缓靠回了软枕上,神色上,是漠然不已的情绪,足足又是半瞬的时间,大掌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腰间挂着的那个木块。 一直沉怒的视线,竟是凝住了一瞬,旋即垂下了眼,望看向了那木块,所有的情绪似是消散了一些,大掌摩挲着那木块许久。 半晌后,男子的声音听起来竟是平缓了一些:“嵩儿回来了吗?” 影的神绪同样一顿,双手抬起,规规矩矩地回了话:“听闻已是回了魔界,却是还未归君凌宫。” 闻言,君怀闻猛地一把攥紧了那木块,陡然抬了眼,声音竟是又一个凝起:“把他带回来。” “是。”影应声行礼,刚要转身离开。 “就现在。”下一瞬,君怀闻的声音带着浓烈的不容置疑的口吻。 “是。”纵然影心头有疑惑,可却是容不得他有所询问。 脚下妖气浓烈,凤鸣的身形极为快速,几个瞬间,一闪而过,只余下了那一道道红色的残影。 很快,女子的身形已然是沿着几条人烟稀少的路,到达了席居的位置,尤其留心注意了自己身后是否有人跟着,片刻后才上前敲了席居的门。 很快,门便打开了来,开门的小妖一见是凤鸣,忙不迭地将门完全打开,将凤鸣迎入居内。 眉头狠狠一蹙,凤鸣的脚步加快入内,单手一把扣住了那本要完全打开的门,声音低低落下:“行了,关上吧。” 守门的小妖哪里明白是何意思,只知晓这凤鸣是席居的贵客,且是君帝身旁的人,她说的话,自然是要听的,匆忙点了点头,一个反手,又快速地将门关了起来。 而后迅速赶上了已是走远地凤鸣:“凤鸣姑姑,还请跟小的来。” 这几次,凤鸣每次来皆是寻家主,这次,自然也是不会例外,可昨日,家主才特地吩咐过,若是凤鸣姑姑来,便径直将她带去凌迟泉。 便是因此,看到凤鸣往主殿方向走去时,小妖快速跟了上去落了声。 第二百零三章、替死鬼 凤鸣的眉头轻轻一动,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小妖,确认了确实是自己每次来所在的那个,倒是未有多询问,一个点头,已是示意小妖带路。 小妖自然是不知晓席绾灯和凤鸣之间的那些事,知晓的只是,这凤鸣是君凌宫的人,且是个身份极为重要的人,自然是丝毫都怠慢不得。 很快,小妖已是带着凤鸣,停在了凌迟泉外的位置。 只一眼,凤鸣便看到了那守在凌迟泉外的久之。 这个一身漠然冷静气息却又是面貌普通的男子,凤鸣自然是知晓的,这个男子,先前是一直跟着席罄书的,如今席罄书死了,他的主子,自然便成了新家主席绾灯。 视线打量着挑看了这个自己从未细细注意过的男子,凤鸣的脚步上前,身形已是停在了久之的面前。 领路的小妖见状,再无任何的停留,没有出声,却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迅速离开了凌迟泉的位置。 “你叫什么名字?”视线来来回回打量了久之许久,凤鸣的声音才低低地出了口。 久之的头一直未垂下,视线却是格外懂规矩地并未直视凤鸣,听到凤鸣询问自己的话,依旧恭敬地回了话:“属下名久之。” 而后缄了口,再无声音。 “久之……”口中低低地念叨了一声久之的名字,凤鸣的视线里腾起了浓烈的光,又是看着久之许久,而后扬起了一个浅浅几不可见的笑意,“你们家主呢?” “凤鸣姑姑来啦~”凤鸣的询问落下才不过片刻,只听到女子妖娆的声音高高扬起落下,同时刻,凤鸣的视线不再看向久之,而是一个侧过,略过久之的肩头,看向了那个从一道隐匿着并看不出来是门的方向走出来的席绾灯。 今日的席绾灯鲜有的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同往日那一身的黑色格外不同,倒也是透着些许的清纯之意。 看似亲热的笑意从脸上漾开,席绾灯的脚步从那凌迟泉上的台阶上走下,迎上了凤鸣的方向。 单手一个抬起,一把抓住了凤鸣的衣袖。 凤鸣自然是一贯的大红色衣袍,眼角闪过一缕精光,视线快速地看过席绾灯拉着自己衣袖的手,脚步瞬时抬起,跟着席绾灯的动作,一道往那凌迟泉走去。 并未有人注意到,在进入凌迟泉的一瞬间,凤鸣的眸子分明一个快速侧过,看向了那依旧规规矩矩站在阶下的久之。 怎么回事?这个男子,竟是让她心生一缕不安。 席绾灯拉着凤鸣的手,直至两人皆是入了凌迟泉,席绾灯的手才猛地一下松了开来,脚步后撤了一些,面上的笑意也是散开了不少,声音压低了一些,略显恭敬道:“凤鸣姑姑。” 视线再次看过那先前被她拉过的衣袖,凤鸣的声音同样压低:“怎么,有什么是不能让外面的人知晓的?” 下意识地,凤鸣自是将席绾灯的状态同外面的久之联系在了一起。 席绾灯的眉头同样轻轻一蹙,疑惑地落了声:“久之?久之对凤鸣姑姑不敬了吗?” 眼底凌厉瞬时滑过,席绾灯的反应很是自然,未有任何演戏的成分,凤鸣的声音越发压低:“久之,在席居多久了?” 席绾灯并未明白凤鸣为何会询问到久之,虽有疑惑,却还是略显恭敬地回了凤鸣的询问:“久之在席居,已是有五百年地时间了。” 五百年。 数字一入脑海,凤鸣的视线下意识地又看向了凌迟泉的门口方向。 寂静,足足蔓延了半刻的时间,凤鸣心头似是陡然松懈了下来,一个转眼,重又看向了席绾灯:“你方才要同我说什么?” 席绾灯心头自是好奇,为何这凤鸣会询问到久之,不过看话题已然迅速转过,心头一沉,余光向着凌迟泉更深处而看去,脚步略略上前,越发凑近了凤鸣: “替死鬼,找到了。” 声音低沉不已,便是只有凤鸣才能听到。 未戴面具的右侧面庞瞬时翻涌上了深邃阴寒的情绪,凤鸣的视线微微眯起,口中的话音越发低沉:“什么人。” 席绾灯唇角已然森森然勾了起来,一个侧步,向着凌迟泉深处走去:“凤鸣姑姑跟我来。” 一个扬手,示意凤鸣跟着自己。 眼眸越发眯起,凤鸣脚步迈开,径直跟上了席绾灯的身形。 两人皆不知晓的是,便是两人刚入凌迟泉的一瞬间,那一直站在外头阶下安安分分模样的久之,分明抬起了头,眼眸中是沉甸甸的光,投看向了凌迟泉的方向。 脚步不急不快,却也是走过了一条深深的小道,才停了下来。 席绾灯走在前头,步履停住的一瞬,她的视线也是转了过来,看向了身后的凤鸣:“还请凤鸣做好心理准备。” 眉眼略略一眯,凤鸣神色幽幽然,神色上不置可否。 席绾灯也再不多做停留,脚步迈出那道无法触碰到的门,旋即,让开了身子,让凤鸣上前。 凤鸣倒也没有多有犹豫,一个迈步,同样入了那门,刹那间,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红色。 那红色,同自己的衣袍的红色极为相似,不,应该说是更加浓郁,映照得凤鸣身上的衣袍都黯然失色了不少。 眸中光亮厉厉,凤鸣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此刻躺在了那一泓红色温水中的女子,视线重重地凝在了那早就是没有了意识的女子面上,看着她在红色的泉水中,周身却是腾着极为浓郁的黑色妖气。 那妖气,太过于浓烈,同凤鸣和席绾灯乃至整个魔界中大部分人的妖气不同,这个女子身上的妖气,分明充斥着重重的死怨之气。 视线凝在墨风禾的身上足足半瞬的功夫,凤鸣的声音才低低响起:“这女子,哪里来的。” 这满是杀意的妖气,作杀人者,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知晓凤鸣会询问自己这个问题,席绾灯的嘴角妖娆一勾,媚眼如丝,浅浅地看过那没有意识的墨风禾,笑声悠悠落下:“这女子,是仙界的人,名叫墨风禾。” 顿住了片刻,席绾灯话音中的媚然越发浓郁:“也是君帝,认识的人。” 第二百零四章、又计划 刹那间,一道精光从凤鸣的眼中闪过,女子的视线中是满满的深邃打量之意,望着墨风禾那一张妖气四溢的面庞,嘴角的冷笑越发浓烈。 席绾灯自是看出来了凤鸣的斟酌意味,脚步略略上前,越发凑近了凤鸣:“这女子,便是在长恨阁同君帝比试的人。” “不过可惜了,她寻了她所谓最好的姐妹替她去比试,不仅未能赢得比试,更是因为顶替一事败露,而被赶出了长恨阁。” 眼眸凝在墨风禾那太过于苍白的面庞上许久,凤鸣嘴角的笑意越发深邃,薄唇微动,轻声出口:“仙界的人,你也敢带回魔界?” 反问出口,却是并未有责怪的语气,隐隐听去,竟好似还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 席绾灯看人一向稳准,一眼便瞧了出来,凤鸣对自己的做法极为满意,倒也是并没有多遮掩的意味,眉头高高一挑,妖媚的声音越显入骨:“她心生魔魇,较魔界中某些人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是最为合适的。” 眉眼越显深邃,凤鸣脚步缓缓移开,绕着那泉水周边开始踱步,视线一直打量着那不省人事的墨风禾,末了,脚步一停住,唇边笑意消散,一个回眸,厉光狠狠地望看向了席绾灯: “计划,怕是要变了。” 闻言,席绾灯的视线同样重重一变,本是妖娆的眸子缓缓散开了一些光,视线越显沉稳了起来,同样看过那被泉水泡着的墨风禾,单手抬起,拂过自己耳旁的红穗耳坠,声音同样冷静:“何出此言。” 深吸了一口气,凤鸣的眸光重新移开,落在了一泓红色的泉水上:“君怀闻,回来了。” 话音清晰,字字入了席绾灯的耳中。 呼吸陡然窒住,席绾灯的面色瞬时大变,一双本是妖娆的眸子瞬时阴寒了起来,望着凤鸣,久久未动。 心头上浮现而上,皆是自己离开长恨阁时的场景。 便是因为他君怀闻,因为他那高高在上的地位,因为他那所谓不得违抗的命令,自己才会离开长恨阁,才会…… 再无法看见那个眼中总是噙着一抹温柔笑意的男子。 思绪至此,席绾灯的心绪再不得平静,厉稔从眼中迸发而出,死死地望着凤鸣,口中声音越显阴毒:“那要我怎么做?” 从一开始,她们的计划便是,利用席罄书的死作为导火索,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君凌宫上,发动这整整十八判官居站在同一阵线上,发起对君凌宫的攻击。 加之,再有凤鸣的里应外合,事情自然会是格外顺利。 要知晓,纵然这里是魔界的天地,可人们怎么都不会想到,那真正杀死席罄书的,会是他的亲生女儿,席绾灯。 但如今,君怀闻竟是在没有寻到通灵玉的情况下提前回来了,所有的计划,一夜间,全部被大乱。 便是昨晚,凤鸣本是要亲自来一趟这席居,告知席绾灯情况,好希望她能将席罄书在君凌宫死亡的消息散布出去,却是本路杀出个程咬金,竟是被那影给拦了下来。 不过就是这一夜的功夫,所有的一切,全数变了。 “书房已是被连夜拆毁,所有布置的罪证,不复存在。” 说话间,凤鸣的视线一直望看向了那红色的泉水,身形一个矮下,靠近了那泉水,葱白如玉一般的手指竟是缓缓向着那泉水伸了过去。 眼眸刹那间睁大,席绾灯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嗡嗡作响,心绪僵住,怎么都没能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君怀闻,竟是在回来的第一晚,便这般迅速地将那她们做好了死证的书房给拆毁了?! 脚步顿时上前,所有的妖娆气息皆是消散,走近了凤鸣的方向,席绾灯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不少:“君怀闻怎么说的?!” 凤鸣的心思向来缜密平稳,此刻听到身旁女子如此急切的话音,本要触碰到那泉水的手顿住,眼眸一个侧过,瞥看向了席绾灯一眼:“他说,席罄书,就是他杀的。” 字句清晰,凤鸣似是有意而为,特别将他杀的三个字放地极为缓慢。 刹那间,所有的恼意翻涌上心头,席绾灯死死地盯住了凤鸣那未待面具的右侧面庞,一种无力感和恼意瞬时翻涌上了她的心头。 自己处心积虑准备了这般久的计划,甚至,为了彻底将君怀闻扳倒,她更是亲手杀了她的父亲。 如今却是告诉她,所有计划都不得用了? 因为那君怀闻,竟是直接承认了人就是他所杀?! 这让她的心绪,如何接受得了?! 眼眸淡淡然瞥看过席绾灯那无法置信的模样,一抹冷笑从她的口边低低泛出,凤鸣伸出去的手动作重起,这一次,径直触碰到了那红色的泉水。 葱白的手指,在触碰到泉水的一瞬间,瞬时便腾起了浓烈的妖气,阵阵流转,缠绕在了凤鸣的手指上。 眼底深处滑过一抹新奇,对这凌迟泉,她倒是有些好奇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凤鸣便将手收了回来,轻轻拂过自己被泉水触碰到的地方,只觉得整个手都好似缠上了阴狠死怨一般的气息。 “急什么,又不是没有办法了而来。”一个起身,凤鸣的眉头高高一挑,看向了那一直站在自己身旁却是因为恼怒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席绾灯。 席绾灯的视线中满是阴霾,看似平静的神色望着凤鸣,实则心头早就是滔天的怒意:“什么办法。” 脚步轻踱,凤鸣的身子缓缓从席绾灯的身旁走过,单手轻拍了拍席绾灯的肩头,径直往那最靠近墨风禾的泉水另一侧而去:“他君怀闻既然承认了,不正好,遂了我们的意?” “他既然敢认,自然也要担得起质问。没有任何的声响,便杀了一位判官,你说这魔界,谁会服气?” 凤鸣的声音格外冷静,似是比平日里的她心绪更要沉寂。。 席绾灯的视线则是一直随着凤鸣而转,末了,询问出声:“无人告知,我又有什么理由闹到君凌宫去?” “放心,今日过后,你便能看见你要闹的理由了。” 身子蹲下,凤鸣的手伸出,摸上了那墨风禾的发,声音平静而出:“这个女子,我要了。” 第二百零五章、嵩少主 魔界,一处不知道有多小的镇子上。 许是小的可以让人一眼看出来有多少人的镇子上。 小的让影觉得一个似是几个快步便能走一个来回的镇子上。 影已是在这墙角位置的阴暗处,足足侯了一个时辰。 影之所以被唤作影,便是因为他可以融于每一道无论人或是物产生的影子中。更是可以,分裂幻化成上千上万道影子。 整个身子融于那片黑暗中,影的视线却是丝毫未移,一直静静地望着了那街角外头那对面方向的一个小摊下方向。 那是一个,捏面人的摊子。 而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人站在那摊子前,认认真真看着那个捏面人的老者捏面人。 不,准确来说,那不是一个成人,而是一个孩子。 一个约莫十岁模样大小的孩子。 但,影却是知晓,那看似孩子模样的人,已然是在这魔界中存活了五千年的光景。 说来也是奇怪,这个早就是过了孩童年纪的男子,却是怎么都长不大一般,始终保持着他十岁时的模样。 而他,也是成为了君怀闻在这魔界所信任的第一人。 “老师傅,可以教我捏面人吗?”开口的声音依旧是清脆的童音,男孩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冲着那个捏面人的老者扬起了一抹格外真诚地笑意。 对于这一直看着自己捏面人却是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孩子,老者本来还奇怪,为何这孩子一直一声不吭。 直至孩子开口说了话,老者捏面人的手猛地一顿,一个抬眼,望向了那孩子,满是褶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的模样,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来你来。” 这镇子上的人本就不多,且许多人,都是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去学习妖术了,如今这镇子上,似是都剩下了些没有精气神的老者,如今见到这样一个机灵模样的孩子,且是待在了自己的摊位前,老者心头,别提有多高兴了。 孩子的眼眸重重地眨了眨,粉嫩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欢快的笑意,小步子颠颠地跑到了摊位的后头,一双眸子清晰不已,凝在了那老者捏面人的手上。 “你瞧啊……这里,这样……翻一下,然后……” 老者活的时间并不长,却也是有了三百年的时间,越往后,越发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弱了不少,此刻自己身旁站着一个这般泛着活络气息的孩子,连带着老者都是感觉年轻了不少。 孩子的视线很是干净,望着老者的动作,视线一瞬不移。 “老师傅,你做这个,能赚多少银两啊?”在看过老者手下的一个飞龙逐渐成型的时候,孩子的眼睛眨了眨,乖巧地出了声。 气氛,竟是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片刻后,老者叹了一口气,腾出了一只手,轻缓地拍了拍孩子的头,而后将那已然是完全捏好的面人递了出去:“拿去吧孩子。” 孩子一愣,望着老者的视线明显黯然了一瞬,旋即垂下视线,看向了那条栩栩如生的飞龙。 那一瞬间,老者身上所散发而出的落寞气息,太过于浓郁。 “谢谢老师傅!”自始至终,这个孩子唤老者,只是老师傅三个字。 言罢,孩子一把将那面人拿在了手中,一个转身,竟是再一句话都未说,径直转身,往那街对面跑去。 “慢些跑,小心摔着!”老者丝毫未在意这孩子是否给了银两,只是在看到他那快速跑过的小脚步时,口中下意识地便出了声。 孩子,却是头也不回,径直跑向了小巷子中,再看不见身影。 老者的面容分明滑过了缕无奈的情绪,似是期盼的目光扬起看着那巷子看了许久,见那孩子是真的没有再回来,轻缓地摇了摇头,垂下视线,重又拿起了一块面团,重又捏起了面人。 这一次,他要捏地,是方才的那个孩子。 单手抓着那面人,孩子的脚步在跑进巷子,转过拐角后,瞬时便停了下来,一直扬起笑意的脸,也是在那一瞬间重重地沉寂了下来。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方才在那老者前所有的纯真烂漫消散得一干二净。 孩子的面庞上,只剩下了名为一道名为冷寂的情绪。 “什么事。”便是站在那拐角的阴暗前,男孩的声音都是发生了极具的变化,完全没有方才那清脆的童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极为成熟的清丽嗓音。 影的身形,瞬时便从那阴暗内的影子上缓缓分裂而出,重又幻化成一道人形模样,站在了男孩的右侧手边:“影,见过嵩少主。” 嵩少主三个字刚出口,男孩的面上便出现了一道极为不耐烦的情绪,一个扬手,已是止住了影的话音:“打住!” “嵩少主嵩少主的,烦不烦?” “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要做你们君凌宫的劳什子少主,你少在这捧我!” 被男孩打断了话音,影缄了口,并未即刻应声,而是等着男孩接下去要说的话。 重重地摆了摆手,男孩手中的面人却是被他好好地拿在手中,眼眸一个侧过,看向了那似是垂着头模样的影:“有事说事,没事我还要去看人家老师傅捏面人。” 言罢,也不管影是不是要开口说话,已然是打算离开。 “嵩少主。”影的身形幻化地很是迅速,很快便凝在了要离开的男孩身前,“君帝请您回宫一趟。” 这一次,男孩的眉头蹙得更深了,抬起了头,看向了比自己高出了许多的影,似是想看看他是何种情绪,再三看过后,终是知晓这无脸的男子,自己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蹙起的眉头一个舒展开,脚步迈出,径直从影的身旁错开,声音又转变为了清脆的童音:“不去。” 影站在原地,未像上次一般再跟上去,而是沉了片刻才落了声:“嵩少主放心,影会照应方才那位老者的。” 这次,男孩的脚步反倒是停了下来,笑意从脸上扬起,身形快到影都无法预料地退回了方才他所站的位置,童声清脆而落:“当真?” 要知晓,出来玩这般久,他身上的银两,早就是花得一干二净了。 影垂了视线,看着那明显带着狡黠神绪的男子,格外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零六章、回宫 “去吧,我在这看着。” “你处理好了我便回去。” 满满清脆的童音,从男孩口中吐出,轻快且活泼,若是外人听到了,只当是小孩子的嬉闹罢了。 丝毫不会想到这个模样乖巧灵动的孩子,是一个活了五千年,能力足以通天的妖者。 影站在原地,视线垂下望着男孩那狡黠灵巧的笑意,并不存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尴尬的弧度,两臂交叠在一起,很是无奈的气息散发而出,沉寂了片刻,影开口出声: “嵩少主,影天生如此样貌,且没有幻化之力。” 虽说这里是魔界,可三界中,所有人的模样皆是相同,倒是影这般奇特的样貌,若是兀的出现在众人的眼中,倒是会让人心生害怕。 “这不简单?”男孩早就是坐在了那巷子内靠墙的一堆柴火上头,两条小腿悬了空、一阵又一阵地晃着,声音脆生生的,一个抬手,一道极为深邃的蓝色妖气已是从他的手中流转而出,瞬时覆在了影的身上,随后凝结成物,成了一条深蓝色的披风披在了影的身上。 披风格外宽大,将影整个人都包裹住,帽子尤为宽大,径直将影的整个面庞都遮住了。 口中得意地吹了个口哨,男孩的面上是同外貌极为不相称的戏谑之意,轻轻啧了一声,眉头轻挑,示意影赶紧过去。 影的心头明显泛起了一丝无奈的神绪,垂下视线看了看自己那被整个披风所包裹住的身子,没有再说一句话,一个转步,径直出了巷子,向着那个捏面人的摊子而去。 男孩坐在那柴火上,视线中恢复了一片平静,静静地望着那狭长的巷子口外头对面位置,那个捏面人的师傅位置。 看着影走近,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又放下了什么东西,旋即点了点头,刚要转身离开。 只见那老者顿时起了身,从摊子后头小跑着走了出来,一把将一个先前捏好的面人递到了影的面前,神色上略有急切的模样,急急地说了些什么。 男孩的身子顿时从从柴火上蹦了下来,迅速往巷子口跑去,却是在跑出三两步后,停了下来。 视线沉了沉,站在原地,再未动步子。 因为他已是看见,影那并不存在的手隔着袖子,轻轻地接过了老者递给他的面人,而后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老者,已是多久没有听到谢谢两字了。 那枯瘦的双手保持着递出面人的姿势没有动,望着那个披着深蓝色披风的男子逐渐走远,格外明显苍老的面庞上,是一抹欣慰而又舒心的笑意。 男孩站在巷子口内侧的位置,老者并看不见他,直至看到影走过来,看到那老者重新退回到了摊子后头坐下,男孩平静的神色才猛地一变,一个转身,径直往巷子深处走去。 速度之快,便是停在他身边地影都是惊了一瞬,旋即再无停顿,径直赶了上去:“嵩少主!” 声音里,满满不得的无奈。 “不是说回宫?”男孩的脚步不停,只见那浓郁的深蓝色妖气流转着腾绕在男孩的脚下,托着他快速地往远处飞去。 闻言,影再无多余的言语,跟在男孩的身后,瞬时融入了男孩的影子中,随着男孩,一道往那君凌宫方向飞去。 镇子上,依旧是一片平静的模样。 谁也不会想到,镇子上,来过那地位身份足以同君帝所能媲美的人——锦嵩。 紧赶慢赶,锦嵩和影到达君凌宫时,也已是到了天黑的时候。 到达君凌宫的一瞬间,影的身形便从锦嵩的影子中脱离而出,脚步停下,对着那依旧往前的锦嵩落了话:“君帝在塔楼等着嵩少主了。” 言语落,也不管那依旧快速的人是否听了个清楚,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敛下了视线,身子一个重重垂下,瞬时融入了暗色中,再看不见身形。 偏巧,下一瞬,一道红色的妖气从空中而落,旋即幻化成了女子的模样。 凤鸣的气息收敛着,眉眼间一片沉寂凌厉,神绪格外集中,注意着周遭的动向,确认并未有什么奇怪的动向,这才一个重重甩袖,放下心来,往自己所住的宫殿走去。 女子丝毫未曾注意到,自己方才所落下的那方地界上,那被暗色沾染上的黑色中,分明有什么东西,缓缓地流动而过。 锦嵩脚下动作不停,任由那深蓝色的妖气托着将自己往那塔楼方向带去。 却又是,足足半刻的时间,锦嵩的身形才在那塔楼顶落下。 只一眼,他便看到了那悠悠然躺在宽阔软塌上闭着眼休憩的君怀闻。 嘴角狠狠一抽,锦嵩只觉得恼意瞬时腾上了心头。 这家伙,让影急匆匆地把自己叫回来,现在自己回来了,他竟然这般悠闲地在睡觉?! 小孩子的面容上,怒意过后,滑过一道诡谲的神色,锦嵩一个抬手,一团深蓝色的妖气凝结成球,稳稳当当地向着那熟睡模样的君怀闻而去。 便是那妖气,还差一寸,便要重重怼到君怀闻的面上时。 君怀闻的手陡然抬起,一缕黑色的妖气出手,瞬时缠绕上了那妖球,也止住了那妖球要向自己的面庞冲来的动作。 “嵩儿在外头野惯了?如今都敢对我出手了。” 同时刻,男子低沉深邃的声音从薄唇中缓缓而出,菱唇唇角勾起一抹极为深邃的笑意,扬起黑色妖气的手缓缓一个轻动,那深蓝色的妖球瞬时被瓦解,消散在夜色中,一干二净。 下一瞬,君怀闻的深邃漆黑的眼才是缓缓睁开,轻轻侧过眼,瞥看向了站在离自己十步远地方的锦嵩,眉头高高一挑,神色越显慵懒自得,鼻中轻轻地发出极为有磁性的一声:“嗯?” 闻声,一直憋着气的锦嵩明显一下子炸毛了一般,一个箭步上前,二话没说,径直抬手,狠狠地指向了那躺着的君怀闻:“老子在外头还没玩够呢!你让影急匆匆叫我回来,就是让我看你睡觉的?!” 第二百零七章、不要了 君怀闻唇边的笑意越显深邃,挑起的眉头越显戏谑之意,妖气还未消散的右手轻拍了拍那空出了一大半的长榻:“不若,你同我一道睡?” 君怀闻的年岁足足有上万年,遇见锦嵩的时候,锦嵩不过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孩子,却也是在锦嵩遇见了就君怀闻后,他的身子,便再未长大过,至今,已然是足足有了五千年的光景。 便是锦嵩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日子,便是君怀闻陪着他一道睡的。 以至于魔界中有很长一段是时间都是在暗暗讨论,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会不会就是君帝的私生子。 但后来,凤鸣在君怀闻的授意下对那流言进行打压,这本就不实的消息,终是完全散去,再不被魔界中人所敢提起。 而锦嵩之所以会被君怀闻所看中,只有一个原因,他,有着天生的圣息,能够寻到所有有关于通灵玉的物件。 君怀闻腰中别着的那木块,以及统领玉所在的大致方位,便是锦嵩所告知于他。 这样的人,纵然修习不足,可光凭那天生敏锐的圣息,自然是当得上君凌宫少主二字的。 “君怀闻,你当我不敢吗?!” 从锦嵩真正懂事开始,他便已是懂得了男女之分,更是知晓了这男子同男子之间,更要注意着距离,便是那时起,他便再未同君怀闻一道睡过,更是因此,在告知君怀闻那通灵玉的大致位置后,便离开了君凌宫,美其名曰,要将这魔界逛个遍。 挑起的眉头轻轻一动,君怀闻面上的笑意越显深邃,拿开了自己放在一侧的手,给锦嵩让开了位置,下巴轻呶了呶:“睡吧。” 轻轻然两个字,并未任何别的言语,好似就等着锦嵩躺到自己的身旁一般。 这下,倒是真的轮到锦嵩哑口无言了,他不过就是一时嘴快,哪里真的会去睡到君怀闻的身边位置。 随着年纪越发增长,他自然也是了晓了这君怀闻在魔界中的地位,哪里是他能够去得罪的。 眼睛狠狠却又不不甘地瞪了君怀闻一眼,锦嵩的步子一个迈开,坐在了那长榻边本是用来作案桌的矮桌上: “说吧,什么事儿?” 跟在君怀闻后也有这般长的时间了,对于这个男子的了解多少还是有些的,他既然叫自己回来,自然一定是有什么事的。 闻言,君怀闻一直含笑的面容逐渐沉下,本是放松地眉眼也是逐渐泛上了重光,身子靠在软枕上,视线移开,看向了自己腰间的那块木块上,久久未动。 锦嵩并未说话,神色却是格外注意着君怀闻的动向,自然也是随着他的目光,注意到了他腰间挂着的木块上。 那木块,他自是最为知晓的,因为这木块,便是他锦嵩靠着圣力寻出来给君怀闻的。 视线在君怀闻和那木块中几个重重的来回,锦嵩刚想开口询问些什么,却是在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木块上时,陡然站起了身,眸中光亮大起,死死地盯住了那木块,口中失声而道: “通灵玉!!!” 便是锦嵩的声音响起的一瞬,君怀闻的躺着的身子陡然坐了起来,单膝支起,单手一把握住了那木块,神色越显凌厉,眸光狠狠望看向了锦嵩:“你说什么?!” 声音,满是酝酿而起的风暴。 锦嵩的眉头同样蹙得极深,眸子中是深深的颤抖,望着那分明一片平静的木块,声音都是起了激动之意:“你寻到通灵玉了?!” 询问刚起,君怀闻那本是厉厉的眸光顿时染上了一抹黯然沉重之意,身子一个而起,落在了锦嵩的身前,将那木块一把扯下,扬起在锦嵩的面前:“你方才,说什么通灵玉?” 视线在那木块和君怀闻两者间几个来回,末了,锦嵩的神色变得愈发认真,抬手指了指君怀闻手中的木块:“这木块,分明已是有了通灵玉的气息,难不成,你并没有拿到通灵玉?” 锦嵩天生的圣息,自然是对于那上古圣物感知格外敏锐,虽说这木块上通灵玉的气息并不浓郁,却依旧并未被他所错过。 握着木块的手越发用了力,君怀闻的神色越显深邃,望着锦嵩的眼中是大片大片浓烈的黑色,透着深深冰寒的气息。 眉头轻蹙,锦嵩并不明白君怀闻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看着男子那逐渐垂下不被自己所看到情绪的神色,声音也是逐渐小心了起来:“难不成,那通灵玉又被旁人夺走了?” 末了,锦嵩却是又啧了啧嘴,自己先将这可能给排除在外了,口中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呢?那通灵玉通灵后,便不过是一块巴掌不到的石头,什么人,竟是能从你的手中夺走?” 对于君怀闻越为了解,锦嵩便越知晓,不论是人或事或物,一旦是被君怀闻所看中的,便无论如何,再逃不出他的掌心。 垂下的视线,在听到锦嵩口中那最后一句话后,越发漆黑了起来,那握着木块的手也是缓缓垂下,一时间,君怀闻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冰寒气息,险些让锦嵩吓得往后退去。 半晌的寂静后,锦嵩刚想开口说话之时,君怀闻拿捏着那木块的大掌猛地一下抬起,竟是又横在了锦嵩的眼前。 锦嵩本就是小孩子模样,此番抬着头看着君怀闻,又一次看向他递过来的木块,眉头上是不解和不安:“怎么了?” “将这木块,雕琢成别的物件,便不会再同那通灵玉,有感应了吧?” 君怀闻的视线依旧未抬起,始终敛着,让人看不分清。 “你疯了?!”这一次,锦嵩的声音再未遮掩,拔高而起,“没了这木块,通灵玉便没了护主之物,便落不得那上古圣力!没了圣力,你如何一统三界?!” 听闻锦嵩那分外焦急的话语,君怀闻垂着的视线里,竟是缓缓翻腾上一丝浅浅的笑意,一把将那木块重新挂回了腰间,摇了摇头,也不去看那焦急模样的锦嵩,径直抬步往塔楼下走去。 “君怀闻!!!”锦嵩万般急切。 “那通灵玉,我不要了。”背对着锦嵩,君怀闻的声音在寂静夜色中格外清晰。 他要的,是卫絮。 第二百零八章、由不得 “君怀闻!”锦嵩蹙起的眉头再次狠狠一动,一个回身,怒目瞪着君怀闻离开的背影,“你当真疯了是不是?!” “整个君凌宫因为你的一句话,寻那通灵玉寻了足足千年,如今灵玉分明已经现身,你现在来告诉我,你不要了?!” “你把整个君凌宫置于何处?!” “你把我置于何处?!” 的确,为了寻那通灵玉,君凌宫不知已是派出去了多少的死士,但若是真的细细算起来,功劳最大,付出最多的,自然是那最终确定了通灵玉在仙界的锦嵩。 所有人皆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去奋力,可到了这最为关键的时候,他君怀闻竟是告诉自己,他不要那通灵玉了? 他在戏耍整个君凌宫的人吗?! 已是走到塔楼边缘的脚步停下,君怀闻背对着锦嵩的方向,并未回头。 清寒的夜风将君怀闻的发高高扬起,空阔的夜色中,黑色的衣袍也是猎猎作响,高飘而起。 半晌,君怀闻就那般静静地站在塔楼边缘处,身形久久未动。 久到锦嵩以为着他根本没有听到自己所说的话,刚要抬步上前的一瞬,已然听到了君怀闻的清晰却又笃定的声音:“由不得……” “由不得?”脚步上前一步定住,锦嵩的眉头越发蹙起,仰着头望着那个似是有什么不一样地方的君怀闻。 “我的心。”最后三个字出口时,君怀闻脚下动作再无犹豫,一个腾空,黑色的衣袍迎风而起,君怀闻的身形已然腾跃到了空中,一个扬身,径直往君凌宫远处方向飞去。 “君怀……”锦嵩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声音刚出口两字,便已是再看不见君怀闻的身形,那刚要说出口的话,瞬时消散在了一阵一阵的寒风中。 一夜寂静,再无事发生。 魔界中的人们并未料到,这看似无事的一夜,究竟发生了怎样惊天的事情。 日头刚起,光亮便透过那殿顶上那琉璃天窗,落到了殿内,落在了席绾灯所睡的那张被清流溪水所环绕的圆床上。 金色的光亮浅薄不已,透过那薄纱,落在了女子那阖上的双眸上。 口中一声浅浅的叮咛,席绾灯的眼霎时睁开,瞬时折射出了凌厉的光,侧过视线,看向了外间的方向。 便是下一瞬,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已是响起,伴随着敲门声一道落下的,是久之那格外仓促的声音:“家主!家主!” 躺在床上的视线凝起一道沉沉的光,望着那外间方向许久,身形顿了顿,从床上坐了起来,拢了拢自己披散着的发,幽然落了声:“什么事?” 重重地咽了咽口水,久之的脚步反倒是推开了一些,抬眼望了望那殿门,眸底深处滑过一缕深邃的光,而后才开口落了话:“家主,老爷他……” 老爷二字出口,席绾灯的眉头已然狠狠地蹙起,单手扬起一缕黑色的妖气,一把将那挂在床边木架上的衣服暗拿下,手中动作飞快,口中言语却是依旧平稳不已:“老爷怎么了?” 思及昨天凤鸣同自己所说的言语,席绾灯已是大致料想到此刻外头的情况了。 “老爷的尸首……” 尸首两字刚从久之的口中说出,席绾灯所休息的舍殿门瞬时被打开,女子已是穿好了一身清冷地黑色衣袍,周身带着浓烈的寒风,死死地看着了就追的方向:“你说什么?!” 席绾灯和久之自然是最清楚这其中的事情的,此刻,不过就是演一场戏罢了。 此时此刻,阶下已然站着了不少席居的小妖,众人皆是跪着,那垂下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惊恐害怕。 这些小妖自然是知晓这老家主是因为这嗜血症越发严重才会被关起来,从而才会有了新的家主,可是今日一大早,那守门的小妖刚将门打开,便在席居门前地的阶下,看到那死状惨不忍睹的老家主,叫他们心头,如何不害怕? 见那门突然打开,久之的视线快速垂下,拱手行礼,口中再无犹豫:“老爷的尸首,在席居大门外。” 随着久之话音的落下,只见席绾灯脚下一个踉跄,身子重重向后跌去,若不是手扶着那门框,怕早就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下一瞬,不等众人看清家主的身形,席绾灯周遭一阵浓烈的黑色翻涌而起,众小妖来不及看清,席绾灯的身形已是消失在了眼前。 久之站在原地,并未即刻动身,垂着的视线里是隐晦不明的光,片刻后,才猛地一个转身,同样腾身往那席绾灯消失的地方飞去: “还不都跟上!” 口中狠狠落了一句,阶下的众小妖才是猛地反应了过来,纷纷起身,往席居门外的地方赶去。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待久之身形落于席居门前时,已然看见了席绾灯那站在静静站在席罄书身旁不过五步远的地方。 周遭,早就是围满了人。 除却席居中人,更有不少,是另十七处判官居中的人。 这十八判官居本就是相隔得并不远,加之久之的有意而为,席罄书横死的消息自然很快便散了出去。 席居门前,几乎围满了人,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更是没有一个人发声。 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一般,静静地望着那个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却是一身萧瑟的席绾灯。 久之的视线重重是满满的深邃,太过于普通的面庞,放在这席居一干人中,并不尤显。 片刻后,脚步上前,站在了离席绾灯最近的身后位置:“家主……” “谁做的。”席绾灯的情绪很是到位,双手死死地攥紧了袖子,垂着的眸子依旧不被旁人所看到,只有那出口的声音,让人觉得心头窒息般的沉闷。 久之的眸光越显深意十足,半张的口停住了片刻,恰到好处的停顿,使得所有人的心神都凝在了久之的身上:“毙命伤乃是寒毒之刃所伤,刃纹,所属……” “君帝的软剑。” 君帝的软剑。 五个字,久之说得尤为缓慢,却是字字诛心一般,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第二百零九章、偿命 席绾灯的脚步很是缓慢,只有五步的距离,却是足足走了有半辈子那般久,一步一步,垂着头,视线看着那早就是一片血肉模糊模样的席罄书,眼底,只有着浓之又浓的寒意。 旁人哪里会看得出来,只道是席绾灯太过于悲戚。 久之就站在席绾灯身后位置,看着女子一步一步向着席罄书的尸首走去,一直沉沉的眉眼再度垂下,缄了口,再未出声。 直至脚步在席罄书的身旁停下,席绾灯垂下的视线很是仔细的看过了席罄书那几近认不出来的面盘,冰寒风暴快速从眼中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那阵阵翻涌而上的真正的悲戚之意。 下一瞬,众人皆是看见,席绾灯的膝盖,在没有任何妖气护体的情况下,重重地跪了下去,泛出了极为沉闷的声响。 女子的动作惊人得快速,一个出手,已然将席罄书抱在了怀中:“爹。” 双手动作格外小心,似是抱着一个珍贵的东西一般,将席罄书小心翼翼得抱在了怀中。 “爹。” “你冷不冷?” “你怎么在这家外头睡了一夜呢?” “你跟女儿,说句话啊!” “你怎么不说呢?” “你是不是冷啊?” “女儿抱着你,抱着你就不冷了。” 絮絮叨叨,席绾灯紧紧抱着席罄书的尸体,竟是安安静静说上了许久的话,周遭,竟是没有一人出声,既是静静地望着席绾灯的方向。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不过这一夜的功夫,席罄书,这曾经在十八判官居中最为风光,在君帝身前最为得宠的席罄书,竟是死了? 还是死在了君帝的软剑下? 这让这其余十七判官居中的人做何种想法?! 那般得宠的人都是亲手死在了君帝的手中,那他们这些平日里对君凌宫就有所不满的人,该是如何是好? 众人心头皆是千万种想法,却都是沉在了心头,并未表现出来。 久之虽是垂着头,却是眼力见十足,便是在席绾灯的那喃喃的话音出口约莫十句话左右,似是有些心有不忍的模样,脚步上前一小步,轻声出口:“家主,席居还需要您,请您,一定要撑下去。” 并未有任何痛哭的模样,席绾灯不过跪在地上,静静地抱着席罄书,听到身后久之的话音,隐匿着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寂静,又是停顿了许久。 席绾灯的声音才是泛起了浅浅的哭腔,重新问了一句:“久之。” “你方才说,这是谁做的?” 强忍住心头的情绪才让自己没有真的笑出来,席绾灯比谁都清楚,此时此刻,说出口的话该有多重要。 久之太过于普通的面庞上是冷静的神色,静静地望着席绾灯的背影,沉声又道了一遍:“老爷所受刃伤,是君帝的软剑。” “呵呵。” 带着哭腔的冷笑刹那间从席绾灯的口中低低发出,女子的声音明显已是变了一道情绪:“君帝的软剑?” “君帝的?” 两句冰冷至极的反问,席绾灯的头已是抬了起来。 眸子中,溢满了清透的泪水。 重重而又缓慢地扫视过面前的众人,声音清晰,一字一字,高声扬起,落在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你们,可都是听到了?” “我爹,我席居,对君帝誓死效忠,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什么?!” “是他君怀闻的下手狠毒,是他对我席居的赶尽杀绝!!!” “君怀闻……君怀闻……” 下一瞬,女子的视线再无停顿,一个猛地抬起,狠狠地瞪看向了天空的位置,眼中的泪,也是刹那间落了下来,坠在地上,瞬时消散不见。 撕心裂肺一般的呐喊声伴着哭意从席绾灯的口中高扬而起: “君怀闻,我席绾灯,定要你杀人偿命!!!!!” 痛彻心扉一般的呐喊声,伴着席绾灯那浓烈的妖气,瞬时扬起,落在了整片席居的上空,几近刺穿了这魔界的屏障一般,响彻了整片天空。 君凌宫主殿内,君怀闻鲜有地端坐在了案桌前,手中是一把极为精巧黑色刻刀,正垂着头,认真地刻着手中那木块。 案桌前方,是锦嵩那幽怨而又沉怒的孩童一般的面孔,两手搁在案桌上,撑着自己的脑袋,锦嵩的眼睛一瞬不移地看着君怀闻的那仔细认真的模样,心头的恼火,依旧不减。 外头,那句刺耳的女声他锦嵩自然是听见了,锦嵩能听见,便意味着,君怀闻一定也是听见了。 那般大逆不道的言语,若是放在平日里,君怀闻定是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一定会使出雷霆手段,将那席绾灯教训个够。 可让锦嵩没有想到的是,今日的君怀闻,就好像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般,依旧全神贯注,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刻刀上,是君怀闻那阵阵流转的妖气,随着男子那稳重的动作,木屑一块一块从那木块上掉落,逐渐显露出来别的物件的模样。 心头的怒意憋住了又是半刻的功夫,锦嵩终于是一个没忍住,小小的手掌狠狠一拍那案桌桌面,孩童一般的大眼睛怒目瞪着君怀闻,声音也是恢复了正常男子的声音: “君怀闻,你想做什么?!” “通灵玉你不要,如今被那判官居的人欺负上头顶你也不管。” “你究竟想做什么?” 锦嵩质问的话语不过才出口两句,始终低着头未有言语地君怀闻竟是一个抬手,将那已是雕刻地初步成型的木块递到了锦嵩的面前:“好看吗?” 锦嵩所有质问的话语刹那间消散,眸子睁得滚圆,愣愣地看着君怀闻递过来已是有了簪子模样的木块,而后移开视线,又看向了那一脸平静神色的君怀闻,满脸的不可置信。 末了,终是吐出了一句话:“你是君凌宫宫主,君怀闻吗?” 似是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君怀闻平静的眉眼敛下,拿着木块的手也是收了回去,口中似是自言自语一般毒舌了一句: “我忘了,你还是个孩子,哪里懂这些。” 第二百一十章、来了 瞬时间,锦嵩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那低声开口君怀闻,一时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难看的面色在他孩童般的样貌上僵住了许久,足足半晌后,锦嵩才是真的反应过来君怀闻说的是什么。 眉头狠狠个皱起,灵动的大眼是深深切切的不满,小小的肉手又一次狠狠地拍在了案桌上:“君怀闻!!!你说什么?!” 从上十岁开始,他的身子便在长不大,他也从未在意过,原先,到千岁的时候,他想过找个法子将自己的身子问题解决了,可足足寻了五百年,却依旧未能寻到法子,最后只得作罢。 离开君凌宫逛遍整个魔界,一方面是想出去玩一玩,另一方面,也是想寻到那解决自己身子问题的方法。 在外的时间越久,那寻到法子的方法越显渺茫,到最后,锦嵩索性放开了性子,玩了个痛快,也是在这游玩的过程里,发觉这孩童身子面貌竟也是有着好处。 若是碰上心善的,自己总是会被关切,若是遇上心怀的,自己的能力又是足够自保。 这般看来,倒也是极为不错。 可这君怀闻,竟是这般毒舌地提及自己的痛楚,自然是教锦嵩恼怒不已。 君怀闻的视线早就是重新垂下,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初具木簪模样的木块,嘴角的笑意缓缓而露,并未任何理睬锦嵩的打算。 “君怀闻!!!”所有的怒意好似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一般,没有任何的回应。 锦嵩的眉头狠狠一蹙,小小的身子陡然站了起来,却是并未比那案桌高多少,小小的身子前倾,似是想越过那案桌去抓君怀闻的衣领。 君怀闻手中刻刀的动作未有任何的停歇,便是在锦嵩那肉肉的小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襟领口时,男子周身气息陡然沉下,厉光从眼中一闪而过,猛地一个侧眼,看向了锦嵩: “来了。” 沉沉两字入耳,锦嵩那伸出的小肉手瞬时停在原处,本是怒意十足的眸子一个愣住,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眼看了看君怀闻,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 下一刻,手中的黑色刻刀一阵幻化,再没有了踪迹,君怀闻的身形也是陡然而起,还未完全雕刻好的木簪被他收在了袖中,宽大的长袖随着寒冽的气息猛然一甩。 君怀闻的视线越显漆黑深邃,厉厉地望看向了殿门外的方向。 锦嵩动作极为尴尬的僵住,眸子眨了眨,回过了神,越发不快了起来,一个扬手,再次回过,刚想开口喝声。 殿外,已然传来了一阵滔天恨意一般的话音:“君怀闻,给我出来!!!” 声音尖锐凌厉,言语里,是浓烈的杀意。 那声音,似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是狠狠地落在了君怀闻和锦嵩的耳旁。 刹那间,锦嵩依旧是孩童的面容上瞬时滑过了同他样貌极为不相符的神绪,一个转身,视线同样投看向了殿外的方向,正常男子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低低泛起:“竟来得这般快?怕早就是计划好了的。” 视线深处滑过一丝森森的冷笑,君怀闻的步子,从案桌后缓缓踱步而出,一步一步,向着殿外走去,声音里,是略显慵懒的笑意:“走吧,去瞧瞧这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锦嵩的心绪本就是极为震惊,此刻又听到君怀闻那自得却又笃然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向了他棱角分明且透着阴郁的侧脸:“你有对策?” 君怀闻的脚步已是缓缓向前迈去,听到锦嵩的询问,步子再次停住,眉头轻轻一挑,视线看向殿外那片广阔的天空。 君凌宫外那阵阵嘈杂的声音中,席绾灯的尖锐而又刺耳的声音再度传来:“君怀闻!!!给我滚出来!!!” 声音极为刺耳,落在锦嵩的耳中,使得他的眉头蹙起的越发厉害。 反倒是君怀闻,在听到席绾灯的话后,不怒反笑,视线依旧望着那空空一片的天空,只是那话音,却是字字沉寒: “咬主人的狗,杀了便是。” 锦嵩蹙起的眉头,在听到君怀闻的这句话后,竟是一下子舒展开来,目光沉沉,手缓缓攥住了自己衣袖,望着君怀闻那透着说不出神绪的背景,只觉得心头,一阵寒凉后怕。 君怀闻,当真是有着血性手段之人,平日里,自己对他那般的态度,他都未曾迁怒于自己,可保不齐哪日,自己戳到他的沉怒之处。 念头在锦嵩的脑海中不过一闪而过的功夫,不待锦嵩反应过来,君怀闻周身浓烈的黑色腾起,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瞬时消失。 视线中的黑色快速闪过,锦嵩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没有任何犹豫,深蓝色的妖气同样翻涌而出,带着他往那君凌宫的宫门前而去。 君凌宫巨大的宫门前,早就是围满了人群,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可更让人心头震惊的是,这几近千万人人群竟然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而人群的最前方,是一个女子,席绾灯。 席绾灯的身后,是护住了席罄书尸首的久之。 人群,则是距离他们,足足十大步之远处。 君凌宫前的台阶上,凤鸣的神色沉寂着,大红裙袍烈烈而起,视线望着阶下那黑压压的众人,末了,目光才落在了那最前头,席绾灯的身上。 直至席绾灯喊出那第三句话:“君怀闻,还不出来受死!!!” 凤鸣的眉头才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单手猛地甩开袖子,声音厉厉而落:“放肆!席绾灯,你想造反不成?!” 席绾灯的面上是一副无谓的阴毒之意,死死地盯住了凤鸣,听到她那质问自己的话音,口中一声冷笑,而后重重地啐了一口:“呸!造反?” “凤鸣姑姑,就算我席居要造反,也是你们君凌宫逼得!!!” “君怀闻,他杀了我爹!!!” “没有理由随随便便就杀了一个对君凌宫付出千百年心血的属下,你让我,如何不造反!!!” 声音尖锐,撕心裂肺一般,字字带着血意,从席绾灯口中而出。 第二百一十一章、偿命 凤鸣站在高处,自然是将阶下席绾灯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在看到她面上那悲愤到极致一般的表情时,一缕嘲讽涌上心头,她倒是没有想到,这席绾灯演戏倒是真的有一手。 若不是她是知晓这其中的计划,她怕是也要被这席绾灯的作为所骗。 沉寂了片刻,凤鸣的眉头渐渐泛起了一丝不满,目光灼灼看过席绾灯,口中的话音越显平静:“席绾灯,有任何问题,君凌宫自会给你处理解决,如今你带这十八判官居的人来闹君凌宫,你可是想过后果?!” “他君怀闻杀死我爹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双眸已然泛了血红之色,席绾灯的话音几近咬牙切齿一般从口中一字一字吐出:“今日,是我席居。” “那明日呢?又会是哪处判官居?” “潘居?容居?” “还是说,在他君怀闻的眼里,我们十八判官居,都卑贱如蝼蚁一般,任由他踩踏吗?!” 随着席绾灯的话语出口,周遭的人群中,分明涌现了暗暗的低声嘈杂。 凤鸣的视线越发漠然,眸中重光厉厉,盯住席绾灯的面庞,心头冷笑泛泛而起,口中的厉稔丝毫不减:“席绾灯,休得胡言乱语!!!” “今日,他君怀闻若是不出来,那我们这十八判官居,便踏平这君凌宫!!!” 不得不说,席绾灯这一招攻心计用得炉火纯青,本只是她席居一处的事情,却偏生口口声声都在提及另十七处判官居,这最后一句高扬的话语,自然在一瞬间点燃了这围观众人的心中怒意。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众人已然是随着那席绾灯的话语,齐声呐喊了起来: “踏平君凌宫!!!” “踏平君凌宫!!!” 凤鸣倒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虽推波助澜了一些,但说到底,是这席绾灯的话语,让在场所有人心头的怒意被调动了起来。 心头的冷笑散开了一些,凤鸣的眉头蹙得越是越发深邃,单手一个高高扬起,一缕妖气已然从手中重重送出,在君凌宫前形成了一道屏障。 “看看你们今日,谁人胆敢上前!” 凤鸣的声音并不高,却是带着烈烈的寒意,落在了所有人的耳中。 很好,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心头默念了一句,席绾灯那阴狠的面庞上滑过一丝极为浅薄的笑意,旋即,她手中的妖气也是扬起,凝在手中,高高扬起,直冲那屏障而去。 计划,本就如此。 昨日,两个女子早就是商量过,今日一战,凤鸣定要做出敌对之势,实则完全不需出全力,假意落败,而后被席绾灯等众人攻入君凌宫。 是,他君怀闻的确妖术高深不可及,可她们不信,若是这十八判官居的力量集中在一起,还压制不住君怀闻那一人? 便是在众人看不见地方,席绾灯抬眼望着阶上的凤鸣,眼底滑过一阵浓烈的笑意,旋即,妖气扬起,直冲屏障而去。 冲破那屏障的一瞬,便是他们,攻入君凌宫的时刻! 凝结而起的浓烈妖气流转在席绾灯的手间,女子的动作一个高扬,直向前而去。 只是,便是脚步抬起,向前而去的一瞬间,席绾灯的动作竟是生生僵住,保持着向前冲去的诡异姿势,停在原地,再没有动作。 不仅她自己,在场所有的人皆是看见,席绾灯手中,那缕本是格外浓郁的妖气,竟是生生消散了。 并非那缓缓而散,而是陡然间,消失不见。 席绾灯的眸子依旧看着凤鸣,可却是再不得而动,余光瞥看着自己手中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妖气,心头上,瞬时生出了一阵浓烈的恐惧。 那不由分说,狠狠泛起的恐惧。 “想踏平我君凌宫?” 男子的声音空阔而起,从天空中缓缓而落,低沉磁性的嗓音,直教人心头越发沉重,随着话音的落下,所有人均是看见,那从天而降,一身烈烈黑袍,墨发随风扬起的男子。 此时此刻的君怀闻,不过只是一个现身,那周身浑厚的气息,竟是将在场的众人压迫地跪下了大半。 脚步款款落地,男子的唇边是一抹鲜明不已的轻笑之意,站在席绾灯面前不过三步远的地方,视线悠悠然,落在了依旧保持着异怪动作的席绾灯身上。 “谁给你的胆子?” 言语中带着分外浓烈的笑意,君怀闻的面上看不出丝毫的怒意,只是那一双漆黑的眼中,是深邃到席绾灯完全捉摸不透的光。 下一刻,锦嵩的身形也是从空中而落,深蓝色的妖气在落地的一瞬消散,一双大眼眸中是干干净净的光,身形在最靠近台阶的地方站定。 视线中同样是看不出情绪的光,一一扫看过面前的众人,这才收回视线,却是一个转眸,看向了身后阶上,那一直未有任何实质动作的凤鸣。 凤鸣本就是震惊于竟是在此时此刻看到锦嵩的身影,面上的表情在震惊过后,分明有一瞬的毒怨。 可偏生下一刻,那锦嵩竟是转过了身,看向了自己。 诡异的笑容僵在嘴边,片刻后,凤鸣收回了视线,规矩地在阶上站好,对着锦嵩的方向轻点了点头。 锦嵩的神色未有丝毫动容,小小的推算落在心头,下一瞬,移开了眼,重新看向了正前方,君怀闻的方向。 君怀闻带着满满的压迫之气而来,狠狠地散开在这君凌宫前,莫说那些离得远的人群都是跪下了不少,此刻,站在离他最近的席绾灯,已然觉得自己的膝盖下一刻就要狠狠地跪在地上。 强撑着站定,收回了自己的手,席绾灯逼迫着自己不能后退,仰起头,冷笑着看向君怀闻:“君怀闻,你杀了我爹,我定要你偿命!!!” 眉眼间的笑意越显浓郁,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君怀闻竟是低低地笑出了声,男子独有的声线,竟是入心的好听: “嵩儿,你可是听清楚了?” 锦嵩站在后头,面色一片平静,他太了解君怀闻了,正常男子的声音淡淡然出口:“听清了,她要你,偿命。” 第二百一十二章、骨碎 笑意越显悠然自得,君怀闻的步子略路上前,越发靠近了席绾灯,气势张扬而起,将席绾灯整个人所笼罩住。 只是那笑意,丝毫不达男子的眼底。 大掌一个抬起,两指狠狠地攥住了席绾灯的下巴,逼迫着女子的视线抬起看向了他。 “偿命?” 君怀闻的声音里,含着明显的笑意。 “我的命,你要的起吗?” 言语间,两指猛然一个用力,未动用丝毫的妖力,已然狠狠地将女子的下巴卸了下来。 周遭太过于安静,以至于所有人都是听见那骨头脱离了原本位置的声响。 沉沉的脆声,伴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众人甚至未听到席绾灯发出丝毫的声音,只看到在君怀闻极为悠然的动作后,女子的身形一个支撑不住,狠狠地栽在了地上。 下巴脱了臼,席绾灯的口再合不上,整个身子倒在地上,剧烈颤抖着,眼眸几近翻着白眼,口中说不出一句话,口水抑制不住地往外流着。 模样,直教人看着心头泛颤抖。 口水四流,席绾灯的瞳仁中是满满的恐惧,伸手胡乱地摸上了自己的下巴,急促着想要将那脱臼的下巴安回去。 本是清秀的手指,却是在触碰到自己下巴的一瞬陡然停了下来,眸中除却惊恐,更是多了一丝难以置信。 自己的下巴……自己的下巴!!! 竟是生生从中裂成了两半!!! “啊唔唔……啊额哇……”口中没办法说出一句话,双眸死死地盯着君怀闻,席绾灯的身子僵硬着发着颤抖,在地上不断地挪动着,似是想要离开君怀闻周身的位置。 君怀闻!!!! 他竟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对自己出了手,且是断了自己的下巴,让自己再说不出话来!!! 君怀闻自是看了出来席绾灯的动作,脚步悠悠然跟在了她的身旁,眉眼间笑意不减,随着席绾灯那再无力气挪动的动作而同时停下。 没有任何的停顿,君怀闻的嘴角轻轻一勾,穿着黑色靴子的脚已然一个抬起,狠狠地踩在了席绾灯那因为恐惧而后退的脚踝上。 “不是要我偿命?”口中沉沉一声出口,君怀闻的声音带着极为冰冷的笑意。 同时刻,君怀闻脚下动作更为狠毒,重重地踩了下去,只听到席绾灯的脚踝处,发出了更为沉闷的骨裂的声响。 “唔唔……额啊……”口中没有办法说话,脚踝的骨头被踩裂开的一瞬间,席绾灯几近要疼得晕死过去,往日里一双妖媚的眸子此刻再寻不到丝毫媚然的情绪,只留下了那深深的恐惧。 锦嵩站在最靠近阶下的位置,孩童般的样貌上,是极为深沉的冷静,轻轻然看过席绾灯那痛苦且又狰狞的模样,眉头轻蹙了一瞬,抬手拂袖,掩面落眼,再不看向远处两人的方向。 脚步一个后抬,身形顿时而起,悠悠然的模样落定在阶上,站在了凤鸣的身旁。 凤鸣的视线本是看向了阶下君怀闻和席绾灯的方向,看着席绾灯甚至一句话都未说便被君怀闻生生给卸了下巴,踩碎了脚踝,眸底的震惊一阵大过一阵,面上的神绪强撑着,袖中颤抖的双手,却早就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直至锦嵩那小小的身形落在了她的身旁,女子一直望着远处的视线这才是猛地一阵颤抖,匆忙沉下了自己的情绪,侧眸看了锦嵩一眼,脚步略略退开了一些,对着锦嵩的方向点了点头,而后便打算往后退去。 锦嵩的目光并未看向凤鸣,手中依旧是抬袖掩面,眸底的嫌弃分外明显,便是在凤鸣的脚步即将退到自己的身后位置时,正常男子的声音从锦嵩的口中缓缓而出,生生止住了凤鸣要后退的脚步:“我刚回来就出了这么闹心的事情。” 凤鸣垂着的眉头略略一顿,抿了抿唇,自然知晓锦嵩的话是在对自己所说,顿住了许久,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在斟酌过后,缄了口。 单手遮面,加之凤鸣垂着头,自然是看不见锦嵩的表情,男子的身形虽是孩童的模样,面色上却是一阵浓烈的冷笑,声音越显低沉:“让这样的人在君凌宫前闹腾这么久,你这个手边人,有些不失职啊。” 音调虽是低沉,却是透着些许寒凉的笑意。 末了,锦嵩一把甩开了衣袖,双手背在了身后,一个侧脸,抬头冲着凤鸣扬起一个格外干净的笑意,男童的声音欢快扬起:“你说是吗?” 声音清脆且响亮,惹得阶下的不少人都是想向着阶上投去了视线。 凤鸣的眼眸下意识地看向了锦嵩,对上了男子那双分明透着寒凉的眼,口中一个结住,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让席绾灯带着这么多人在君凌宫前停留了这般久,自然是她凤鸣所做,若是真的应了锦嵩的话,岂不是就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职? 向来冷静平稳的眸子里滑过一道深邃不已的情绪,掩盖住眸底的不安,凤鸣再次垂下了视线,低头行了一礼:“是凤鸣的不是。” 嘴角勾起一个漠然不已的笑意,锦嵩收回视线,再不看向凤鸣,转过眼,重新看向了阶下的方向。 君怀闻的脚依旧踩在席绾灯脚踝位置上,眼角含着冷冷的光,漆黑的眸子垂下,看着席绾灯许久,一直没有显露的笑意竟是一个翻涌,从嘴角重重漾开。 “嗬嗬。” 单手端在身前,君怀闻的眸子陡然抬起,凌厉的视线投看向了不过约莫十步远方向,那个守着席罄书尸首的男子。 男子长得太过普通,并未惹得君怀闻的注意,视线很快移开,落在了那躺在地上的席罄书的身上。 笑意越显浓郁,君怀闻的眸中似是跳过一缕好笑的光,口中的声音不高不低,沉稳,却是足以这君凌宫前所有人都能听见: “啧。” “这席罄书,竟是死得这么惨。” 笑意太过于浓郁,以至于,这君凌宫前的众人,皆是没有能反应过来这君怀闻话中的意思。 第二百一十三章、谁的人 那字句中,竟好似在说,他君怀闻并不知晓席罄书死得如此之惨。 下一瞬,视线猛地抬起,扫视过眼前那大片大片的人群,君怀闻眸中厉稔丝毫不减,直至将面前的众人全部看过,下一瞬,话音带着妖气,高扬而起,而后沉沉压下: “不是说要踏平我这君凌宫?你们十八判官居,齐上也无妨。” 狂傲的话音里头,是君怀闻独有的翻涌气息。 便是他一人之息,便足以将面前所有人压下。 人群中,早就是有不少人跪了下来,此刻听到君怀闻的话音个,更是吓得头都不敢抬,死死地磕在地上,久久都不敢动。 君凌宫前,千人的人群中,太过于寂静,以至于所有人皆是听到君怀闻脚下,席绾灯那痛苦不已的呻吟声。 不能说话,口水四流,往日里头漂亮且傲然妖媚的席绾灯,方才还是高声叫嚣着要踏平君凌宫的席绾灯,甚至都未出口一句话,便成了此刻万般狼狈丑陋的模样。 脚踝处的骨头早就是君怀闻踩碎,再丝毫都动弹不得,两手胡乱地按着自己那裂成了两半的下巴,席绾灯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不!不! 是对君怀闻的恐惧!!! 席绾灯她从未想过,自己竟是会有这样的一日!!! 君怀闻脚下的动作未有丝毫的松开,眉头轻轻一挑,言语越显幽然:“怎么没人上前?” “我君怀闻,可就站在这儿呢。” 那死一般的寂静,足足蔓延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人群中东侧方向,终是有人小心翼翼地扬声发了话:“敢……敢问君帝……是何理由……杀了……杀了席判官……” 那声音虽听起来洪亮,却是依旧能听出其中的害怕和胆怯,最后‘官’字出口时,更是颤抖不止。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君怀闻的视线刹那间转过,越过重重人群,看向了那个开口说话的人,一个样貌极其普通的男子。 踩着席绾灯脚踝的脚缓缓收回,君怀闻抬了手,整了整自己的袖口,眼中神色越显好笑:“你亲眼看见我杀了席判官了?” 不怒反笑,君怀闻不过一句悠悠然的反问,不仅镇住了那开口询问的男子,更是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头,都落下了沉沉的疑惑。 的确,所谓的君怀闻杀死席罄书,他们所有人都是未曾亲眼看到,甚至可以说,席绾灯也不是并未看到。 他们看到的,不过是那躺在了席居门前的席罄书的尸首,而所有关于这件事的言语,若是细细追究起来,分明就是此刻护着席罄书尸首的男子。 瞬时间,所有人的视线中均是翻涌上了疑惑,向着久之的方向投去了疑惑的视线。 席绾灯的身子早就是失了力,面容的狰狞,脚下的剧痛,让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可以使用妖力这样的法子。 耳旁听到了君怀闻的话语,心头只道是越发的恐惧害怕,女子强撑着身子,疯了一般想要逃离君怀闻的身旁。 却是在双手猛地撑起身子的一瞬间,脚踝猛地剧烈疼痛,再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一双泛着粼粼水光的眸子,死死地看向了久之的方向。 口中那再说不出口的两字是:救我!!!! 久之站在原处,脚边是席罄书的尸首,两手静静地垂在身两旁,没有丝毫的动作。 甚至,久之的视线都未看向席绾灯,而是一片沉寂看着君怀闻。 话语出口不过半瞬,君怀闻便注意到周遭所有人的视线,均是看向了那个护着席罄书尸首的男子。 心头暗道一声有趣,君怀闻的步子缓缓迈开,向着久之的方向走去。 此刻,君怀闻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个看似普通的男子,分明有着一双极为犀利的眼眸,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的气息而害怕,反倒是一直静静地望着自己。 先前发问的男子在听到君怀闻这样的回答后,心头依旧是一个没忍住,将那同样也是众人心头的疑惑询问出口:“可……可那人……说席判官身上的伤……是君帝的利刃所致……”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旁的男子终是一个出手,狠狠地打了他一下,眉眼重重地瞪了男子一眼,视线里分明在说:你疯了!还敢顶撞君帝! 声音顿时消散,男子噤了声,终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垂了头,身子都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君怀闻眸中笑意越显浓郁,余光快速地瞥看过那个开口说话却又迅速噤声的男子,不过几步的距离,便站在久之的面前。 掌中妖气肆意流转,君怀闻的墨发被风吹得高高扬起,黑色的长袍摆也是阵阵飘动。 看似飘逸四起的男子,却是明显透着十足的寒意。 一直带笑的眉眼缓缓沉下了一些,眼眸微眯,君怀闻的视线略略泛了浓光,目光迅速却也是仔细,不过一眼,他便将席罄书身上的伤口,看了个明白。 那伤口,的的确确同自己的利刃极为相似,可不过,也就是相似罢了,若是真的要细细追查起来,怕就是要查到凤鸣的身上了。 沉了片刻,君怀闻扬着妖气的手已然缓缓抬起,寒笑十足,缓缓地向着久之而去。 便是众人皆以为久之会死在君怀闻手下的一瞬,所有人竟是又看到了让自己无法置信的一幕。 便是在君怀闻抬手的一瞬间,久之,竟是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同时刻,声音沉沉出口:“属下久之,见过君帝。” 而君怀闻抬起的手,便是在久之跪下的一瞬,顿时停住,却是并未收回,而是悬在空中,一片平静的模样。 人群中自然是满满的惊讶,魔界有魔界的规矩,单膝跪礼,这是下人对自己的主子才会行的礼数。 此刻,久之竟是对着君怀闻跪了下去,那岂不是说,他是……君怀闻的人?! 这样的念头入了所有人的心头,只让人心底觉得越发的恐怖。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阶上,凤鸣的眼在看到久之对着君怀闻行礼的一瞬,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是轰然炸开,再不得任何的思绪。 第二百一十四章、反驳 妖气四溢的大掌停在空中,掌心向下,正对着久之的头顶位置,眸光微眯着,望着单膝跪下的久之,君怀闻眼底的好笑意味越发浓郁。 真是有趣。 心头再次道了一句,周身的气息略略沉下了一些,君怀闻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脚步往后撤开了一些,眉头轻轻一挑,笑意泛上,并未开口说话。 这男子既然主动认自己做主子,他君怀闻又有何不乐意的? 众人均是面面相觑,皆是不明白这男子同君怀闻究竟是什么关系。 锦嵩站在阶上,将这面前所有的情况都看在了眼中,孩童模样的唇边是一缕极为成熟地笑意,眼眸略略侧开,再度看向自己身后站着的凤鸣,话音悠悠然出口:“原来席居还是君帝的人。” 停顿了片刻,对着凤鸣笑了笑:“凤鸣,你可知晓?” 凤鸣一双眸子里是深深的害怕和不安,视线垂着并未看向锦嵩,袖中的两手早就是因为紧张而死死地攥在了一起,听到锦嵩对自己的询问,口中讪笑了两声,低低地回道:“凤鸣,并不知晓。” “噫?”一声淡淡的疑惑出口,锦嵩的笑意里是泛上了些许的不解,“这君凌宫,竟还有凤鸣不知晓的事情?” 淡淡然的话音出口,似是笑意十足,却是字字带着诛凤鸣心一般的嘲讽。 凤鸣的头垂着,紧攥着的手越发用力,指甲狠狠地戳进了自己的掌心里,却早就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锦嵩的视线自然是将凤鸣的反应都看在了眼中,悠悠然地转过身子,重新看向了远处的方向。 感觉到锦嵩不再看向自己,凤鸣的视线终是一丝一丝地抬起,看向了男孩的背影,心头上,却是如滴血一般的疼痛。 先是君怀闻,再是这锦嵩,这君凌宫,究竟把自己当什么了?!! “起来吧。”看着那跪在地上的男子足足半刻的时间,君怀闻的视线再次转过,扫看过众人,旋即落了声,示意久之起来。 久之也是没有丝毫的含糊,快速起身,在君怀闻的面前站定,头略略垂着,周身的气息,一片沉稳。 “额唔……呕啊……啊……额……”那再也站不起来身子的席绾灯,整个人趴在地上,口水流了一地,一身狼藉的模样直教人不愿去看。 便是久之对着君怀闻单膝跪下的一瞬间,席绾灯的眸子陡然睁大,死死地看着久之的方向,口中胡乱地发出早就是不似人一般的声音,同样沾满了口水的手指费尽力气抬起,狠狠地指向了久之的方向。 那神色里头,是实实在在的毒怨之意。 自己,自己竟是从来不知晓,这久之,是君怀闻的人!!! 这个跟了席居足足五百年光景的男子,竟然是君怀闻的人!!! 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过那模样极为普通的男子,末了,君怀闻的笑意从嘴角陡然散开,略显森然的声音从口中缓缓而落:“说吧。” 两个字,却是透着千万种的意思。 久之的头虽只是微微地垂着,视线却是一直落下,看着躺在自己身旁那个早就是死去的席罄书。 在君怀闻的视线看着自己足足又是一刻钟的时间后,久之的身子竟是极为突兀地快速地蹲了下去,单手一个用力,一把掀开了席罄书身上所穿的衣物。 同时刻,男子同样极为普通的声音,似是透着些紧张,又似是格外平静,缓缓从口中而出:“回禀君帝,席罄书身上的伤,只是看似是君帝的利刃所致,实则,是旁人所模仿而致。” 两手背在身后,君怀闻的视线随着久之的动作同样垂下,看着男子那快速出手且没有犹豫地动作,心头对于这个男子的兴趣已然大增。 “哦?旁人模仿?”依旧是轻轻然的一句反问,君怀闻的眉头高高挑起,一个转身,望看向了那发出异怪声音的席绾灯的方向。 “谁人?” 随着久之掀开了席罄书的衣物,周遭所有人的视线同样投看向了那席罄书,耳朵皆是竖了起来,想要将那久之的话音听个明白。 下一瞬,久之的身子猛地站了起来,一直垂着的视线猛地抬起,却并不是看向了君怀闻,而是抬得极高,看向了那台阶上方,凤鸣的方向。 凤鸣的站在锦嵩的身后侧的位置,视线虽一直压着,却是并未错过阶下丝毫的情况。 直至久之的视线猛地抬起看向了这处,一股浓烈的不安瞬时泛上了她的心头。 凤鸣忆起,昨日去往席居时,在那凌迟泉前,看见这个男子时所腾涌起的异怪之感。 终是在今日,有了解释,那男子,竟是君怀闻安排在席居内的! 此刻看着久之那向自己投看而来的视线,凤鸣的心头已然狠狠地颤动了一瞬,竟是丝毫不敢看向久之。 久之的眼,就那般静静地看着阶上的方向。 随着久之的动作,众人的视线也是同样看向了君凌宫前的阶上,下意识地,便看向了锦嵩的方向。 锦嵩孩童的面庞上是清透的神色,望着众人的反应,大眼睛眨巴了好几下,露出一缕极为无辜表情,随后耸了耸肩,并未说话。 此次此刻,所有人的视线均是看向了阶上的方向。 唯独,君怀闻一人,模样悠然,却是淡淡然看着久之。 久之的唇抿了抿,眼底的光越发显得笃定,在深深地看过阶上的人后,话语脱口而出:“是凤鸣姑姑。” 刹那间,一片寂静。 凤鸣只觉得自己的脑中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晕眩,眼前所有人的身形似是都重叠了又重叠,一时间,她已是完全无法看清面前的人。 女子反驳的声音快于思绪迅速出口:“你血口喷人!!!” 言罢,凤鸣的脚下已然是一个重重的踉跄,险些就要栽倒在地上。 “席判官不是我杀的!!!” 反驳,反驳,还是反驳。 凤鸣的声音终是满满的恐惧和怒意,她并未看到君怀闻的神色,却是明显感觉到,阶下所有人看向自己的视线,都起了深深的变化。 第二百一十五章、解决 再没有停顿和犹豫,凤鸣的周身腾起了浓烈的妖气,迅速从那阶上掠下,不管不顾,停在了君怀闻的身后位置,视线毒意十足,恶狠狠地看向了久之: “席罄书不是我杀的!!!” 众人早就是看傻了眼,凤鸣作为君凌宫的主事人,向来都是冷静漠然的模样,也是如此,他们每每见到就凤鸣,总是会恭敬地称呼一声凤鸣姑姑。 此刻这般焦躁暴怒模样的凤鸣,他们倒是这千百年来,第一次看见。 久之先前还有些紧张的气息,竟是在凤鸣从阶上掠下在自己身前站定的一瞬间完全消散,面色上一片平静:“久之并未说席判官是凤鸣姑姑所杀,我说的是……” 不待久之的话完全说完,凤鸣的脑中的最后一丝理智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那滔天的慌乱和怒意:“你妄想血口喷人!!!” “席罄书,分明是你动手杀死的!!!” “你别想赖在我身上!!!” 怒吼尖叫,从凤鸣的口中厉稔而出,女子再没有了往日那般幽然淡定的模样,疯了一般的尖叫,疯了一般抬起手,指向了久之的方向。 久之本要开口说的话语,很是适时地停住了。 周遭的寂静,越发明显了。 凤鸣的眸子依旧死死地看着久之,竟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样的话。 望着凤鸣的视线略略垂下了一些,久之缄了口,并未再出声。 半晌的寂静,人群中终是有人发现了问题所在,一道极为细微的声音从西侧角落方向传来,轻微不已。 可落在这万般的寂寥中,只会显得越发清晰: “凤鸣姑姑怎么……知晓是这男子……杀了席判官……?” 那声音,太过于清晰,以至于落在凤鸣耳中的一瞬间,女子的脑袋似是要炸开了一般,再听不进任何的别的话语。 我……我……我方才说了……说了什么……?! 我方才说了什么?! !!! 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地砸在了凤鸣的心头,双腿终是一个发软,再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重重地跪了下去! 君怀闻一直背对着凤鸣的身子,终是缓缓地转过,凌厉的眸子里是一片冰冷,视线垂下,看向了跪着的凤鸣。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意识到自己竟是将事情给说漏了嘴,凤鸣跪在地上,头垂着,两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袖,完全不敢去想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久之的声音,已然是又一次响起,这一次,话语清晰通透,将所有的事情说了个明白:“回禀君帝。” “席判官,确实是属下所杀。” “但授意属下这么做的,是席家小姐,席绾灯。” “席小姐同凤鸣姑姑商议,待席罄书死后,请凤鸣姑姑在席判官的身上留下君帝利刃的痕迹。” “等寻一个日子,让众人都亲眼看见,席判官身上的伤口,好能借着由头,叛逆君凌宫。” 最后五个字出口,周遭的不少人已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若是这男子所说为实,那便是说,今日的事情,完全是席绾灯和凤鸣一手策划,且分明是利用这另十七处判官居,更是在这君凌宫前上演了一出好戏?! 被欺骗的恼怒瞬时涌上心头,人群中,已然是有了不少人跃跃欲动,想要向那两人讨一个说法。 将他们这十七判官居的人当做棋子来戏耍,他们心头,岂能咽的下这口气?! 冰冷的视线静静地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凤鸣,君怀闻的心头却是翻涌起了越发浓郁的笑意,这个名为久之的男子,越发惹得他感了兴趣。 原本今日,他并未打算去澄清这席罄书的事情,让他未料到的是,竟是会中途跳出来这样一个人,帮着自己说话,让自己根本没有费任何的力气,便将这事情完全摆平。 更是借着这个由头,一举将早就是有了异心的凤鸣和那极为不规矩的席居给拿下了。 这一点,倒是君怀闻先前并未想到的。 脚步上前一步,站在了离凤鸣更近的位置,右掌抬起,一缕妖气已是被君怀闻从手中送出,瞬时环住了凤鸣的脖颈位置,逼迫着女子抬起头,看向了他。 “凤鸣,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声音幽幽然,似是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恼意。 一双本是极为漂亮的眸子里是深深的惊恐和害怕,凤鸣的口张了许久,极为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在开口的一瞬间,惊觉自己竟是说不出一句话! 君怀闻!!! 便是君怀闻手中那圈住了自己脖颈的妖气,生生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再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你当真没有要解释的吗?”君怀闻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上噙着一丝淡薄至极的笑意,垂眸望着分明,竟是又一次好声地询问了一遍。 君怀闻……君怀闻!!!!!!! 凤鸣心头上,是再无法掩盖的怒意,君怀闻扼住自己的喉咙,让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更是无法为她自己所辩解! 而周遭的人,悉数皆是以为,这凤鸣再无话可说,再不得辩解。 君怀闻,是你逼我的!!! 席绾灯已是败了,她凤鸣,再没有任何的退路了!从一开始她便格外清楚,扳倒君怀闻的计划,只有一次实施的机会,若是失败,便再无翻身的可能。 如今看来,失败了,便是连活着的可能都没有了。 倒不若,让她最后拼上这一把。 眸子中的惊恐逐渐散开,取而代之的凤鸣那翻涌而上的怒意。 袖中的双手缓缓蓄了力,女子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抬眼望着君怀闻,唇边的冷笑陡然一个翻起,跪着的身子再无犹豫,黑色的妖气从女子的身上翻涌而出,一个跃身,狠狠地向着君怀闻而去。 君怀闻,去死吧!!! 说不出丝毫的话语,所有的情绪皆是在心头表达。 起身的一瞬间,众人皆是大惊,丝毫未料到,便是到了这最后一刻,凤鸣竟是还想着对君帝出手。 眉目上的冷笑,在凤鸣起身的一瞬高高扬起,大掌猛然一动,君怀闻侧开了眼,手中动作,利落冷冽。 凤鸣身上的妖气还未沾染到君怀闻丝毫,下一瞬,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身首异处。 第二百一十六章、断颅 “嘀嗒——” “嘀嗒——” “嘀嗒——” 鲜红的血,从席绾灯那被狠狠断开的脖颈截面处滴滴往下落去,落在了那四溅而开的大片血渍上。 面前的场景,透着令人作呕的恐惧。 上一刻,还鲜活的一条人命。 不过在君怀闻的手下一个掠过,众人甚至都未看清君怀闻的动作,便已然看到凤鸣断开的脖颈处那高高喷射而出的血流。 凤鸣的头颅,不过就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已然从凤鸣的脖颈上,狠狠断开,旋即重重地飞向了半空的方向。 血迹,从半空中狠狠洒落下,似是血雨一般,狠狠地砸在了众人的面上。 浓烈且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瞬时蹿入了所有人的鼻中。 下一瞬,凤鸣睁着杀意十足的眼的头颅,从空中狠狠砸下,落在那一直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席绾灯的眼前。 凤鸣那双死不瞑目的眼,泛着十足的恨意,流着还未完全干涸的血,死死地盯住了席绾灯。 “唔唔唔……咳额……”死一般的惊恐从心头深处狠狠泛上,席绾灯再不顾自己那丝毫不能移动的脚踝,两手死死地扒着地,身子疯了一般向后退去。 鲜血,断头,割喉。 血腥且让人恐惧的场面,不过便是片刻的功夫,已然深深地映在了每个人的眼中。 人群中,终是有人受不来这太过于残暴的场面,一个弯腰,狠狠地吐了起来。 出手的一瞬间,君怀闻手中的妖气同时刻大起,将凤鸣身上喷洒出来的所有血迹悉数隔绝在了外头。 直至所有动静归于平静,黑色的妖气从他的身上缓缓消散,入众人眼中的,依旧是一片漠然气息的君怀闻。 目光幽幽然看过那没了头颅的凤鸣的身子,唇边散开一抹似是格外可惜的笑意,轻摇了摇头,脚步转过,竟是再未多看凤鸣一眼。 眸子一个沉下,重现看向了久之,君怀闻的声音依旧淡淡然不已,却是对着在这君凌宫前的众人所说:“可都是听清楚,看清楚了?” 听清楚,自然说的便是久之方才所说的话,看清楚,则说的是自己出手的雷霆动作。 周遭,太过于寂静,所有人早就是吓得连呼吸都不敢起,深深地屏住气,不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人,都是垂着头,动都不敢动。 似是格外满意这般的状态,君怀闻的眉头轻挑了挑,视线越显深邃地望着久之,末了,轻咳嗽了一声:“你跟我来。” 言罢,一个转身,脚步避开了那满地的狼藉,径直往君凌宫方向回去。 久之的视线垂着,分外规矩的模样,得了令,头略略一点,待君怀闻走出不短的距离后,这才迈步跟了上去。 久之的步履并不快,以至于便是在走过席绾灯身旁的一瞬间,一直趴着缩着身子的席绾灯猛地一出手,一把狠狠地抓住了久之的衣袍摆。 “咳额……唔呕……呕咳厄……” 没有办法说话,席绾灯的手死死地攥着久之的衣袍摆,一双通红的眸子里是万般的恨意。 久之!!! 久之!!! 原来是你!!! 如果不是你,今日,今日定不会是这般的模样!!! 我要你死!!!要你死!!! 恨意将席绾灯心头的所有的理智吞噬得一干二净,女子的手丝毫不肯松开久之的衣摆,恨不得立刻就能将这男子碎尸万段。 随着席绾灯的动作,久之的步子也是随之停下,眸子垂下,看向了席绾灯的手,不过停顿了片刻,并未有任何的神绪波动,脚下一个用力,格外轻松便甩开了席绾灯的扼制。 抬步离开的一瞬,久之垂着的头竟是略显恭敬地冲着席绾灯点了点,旋即再无停顿,径直跟上了君怀闻的步伐。 “呕啊……”口中再次发出一道让人作呕的声音,席绾灯的身子在地面上狠狠一个摩擦,单手猛地抬起,似是想要再次去抓久之的衣袍,却是手中一个错开,再没了气力。 君怀闻的步子,早就是迈上了台阶,视线略略垂下,看向了一直未曾对此事做出丝毫言语的锦嵩,望看着他那双明显带着玩味神色的眼。 眉头沉了沉,君怀闻的声音平静出口:“戏看够了?” 闻言,锦嵩一直压着的笑意终是没能忍住,从嘴角散开,展露在他孩童般的面上,越显灵动,抬眼冲着君怀闻挑了挑眉头,面上满是不置可否的神色。 君怀闻神色倒是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一个侧眸,看向身后那已是跟上了自己的久之,迈步,径直往君凌宫内而去。 便是从锦嵩身旁错开的一瞬间,君怀闻的声音已然幽幽落下:“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言罢,也不管锦嵩是否应了声,周身黑色的妖气流转,君怀闻的身形已是消散在了君凌宫前。 锦嵩扬起的嘴角顿时僵住,愣住了片刻,足足片刻的功夫,才是意识到君怀闻对自己说了什么,猛地一个回身,狠狠地看向了早就是空无一人的君凌宫门前方向。 一时间,气结不已,竟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偏生,久之的步伐正巧此时从阶下迈上,并未看向锦嵩,而是径直往君凌宫内而去。 眼见着久之一个眼眸都不留给自己,锦嵩的怒意更是不打一处来,重重地瞪了久之一眼: “喂!” 久之的脚步,顿时停下,侧过眼眸,垂看向了锦嵩,紧抿的唇稍显斟酌的模样,对着锦嵩恭敬地点了点头,久之再无停顿,一个迈步,衣袍摆划出一个流畅的弧度,向君凌宫内走去。 独留下锦嵩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望着接连走进君凌宫的两人,末了,又回过眼,看向了台阶下那静悄悄的人群,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君怀闻!”口中低声重重地啐了一句,锦嵩的眸中明显窜上了两簇火,“一回来就让我来收拾这烂摊子!” 抱怨虽抱怨,锦嵩的动作却是没有停顿,步子一个向前迈开,望向了阶下的众人,眉头一沉,心头已是有了如何处理的神绪。 第二百一十七章、十指 “吼——喝——” 商殿内,女子的身形腾于半空中,一双俏眸凝了重光,死死地望看向了手中的玉骨笛,蓝色的仙流从手中流转而出,凝结在了笛子上,翻涌着从笛子中流出,快速地向着身子正下方的金石而去。 受到了攻击,金石很快便扬起了反击,金光迅速闪过,向着卫絮的方向攻击而去。 卫絮眼中一片凌厉,紧紧地盯着那道金光,不敢错过一丝一毫那金光的轨迹。 “咻——” 金光的速度极快,若是放在三个月前,卫絮定是完全无法把控住那金光的走势,可是在这商殿也是这般久的时间了,如今的卫絮,对于金光,明显更为熟悉。 腾满了浓烈仙流的笛子在卫絮的手中猛地打了一个转,同时刻,卫絮的身形猛地向后翻去,笛子迅速脱手,向着金光的方向狠狠袭去。 “诤————” 两物相撞,瞬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将那金光弹开,玉骨笛灵性十足的模样,一个翻腾,重新回到了卫絮的手中。 卫絮神色干净利落,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被玉骨笛挡开而散开在空中的金光,旋即垂了眼,望看向了手中的笛子。 淡淡的不解和疑惑,又一次翻涌上她的心头。 不待她将疑惑想个明白,谷尘的声音,恍若一泓清泉一般,轻轻然,从地面方向扬起,落在了空中卫絮的耳里。 嘴角瞬时勾起了欣喜的角度,女子一个垂眼,望看向了脚下,商殿门口位置,那个一身白袍清雅不已的男子。 “师祖!”欢悦的话音脱口而出,卫絮手中动作干脆利索,一个反手,将玉骨笛卷入发中快速翻出一个发髻别好,旋即快速落身,站定在了谷尘的面前。 谷尘单手背在身后,视线始终凝在卫絮的身上,望着她从天空中落下,直至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抹卿然的笑意从唇边散开。 “弟子见过师祖!”声音清透清脆,透着女子那无法掩饰的欢喜,虽依旧是恭敬地行了一礼,但丝毫都无法遮掩下卫絮那丝丝缕缕的怀春心绪。 谷尘倒是并未多有遮掩,望着女子行礼的姿势,大掌抬起,竟是一声不出,一把拉住了卫絮那交叠行礼的手。 卫絮本就是心口砰砰直跳,此刻被谷尘猛地牵了手,甜蜜伴着一丝慌乱涌上心头,一个抬眼看向谷尘,声音低低出口:“师祖……” 谷尘的身子已是缓缓转过意欲向着商殿外走去,听到女子那明显有些胆怯的声音,侧过眸子,悦耳入心的声音落下:“怎么了?” 视线望看向谷尘眼眸的一瞬,卫絮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沦陷其中。 若是以前师祖在她眼中是清冷、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模样,那如今,在卫絮的心头,已然是有了极大的变化。 如今的谷尘,于卫絮而言,不但是自己的师祖,更是一个柔情似水、气息清雅的情意之人。 思索至此,卫絮的唇重重地抿了抿,勾起一个灿烂的笑意,冲着谷尘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而是,那本被谷尘牵着的手,一个翻过,紧扣住了谷尘的手。 十指相扣。 谷尘并未想到女子会有如此的动作,一直噙着浅笑的面上略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清寒,视线垂下一丝,望看过那同自己的大掌相扣地没有丝毫缝隙的女子的柔荑。 一抹释然从眼中散开,谷尘的唇角的笑意缓缓加重,转过身子,拉着卫絮往商殿外走去。 便是这一片浓烈的仙气中,两道白色的身形从那商殿中走出。 身形似是一前一后,两人的白色仙袍均是被风吹得高扬而起,风中,竟是缓缓地重叠在了一起。 惹眼的,分明是两人那紧紧相扣的两只手。 卫絮落在谷尘身后一步远的位置,抬着眼,望看着男子那俊逸的侧脸,眼底是再遮掩不住的笑意,清透的眸子,瞬时弯成了一道月牙,笑意,翩若惊鸿。 谷尘的步子并不快,却是因为男子的缘故,总是比卫絮快上那么一步,视线没有丝毫的回过,不过一直望着前头,望着自己要走去的忘尘殿方向。 谷尘似是忘了,他们完全可以动用仙力,但此时此刻,却是手牵着手,一步一步向着忘尘殿的方向而去。 喜意在心头蔓延,卫絮却是并未完全将理智抛开,望着师祖的侧脸有片刻的功夫,终是略显小声地询问出口:“师祖,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如今在卫絮的心头,两人既已是将所有的心意说开,她自然也不如先前那般惧怕于谷尘,倒也是敢出声询问师祖了。 谷尘的步子并未停下,头也是未回过,视线望着那逐渐显现出来的忘尘殿,声音清幽出口:“去忘尘殿。” 眸子疑惑地眨了眨,卫絮的声音里带着了丝浅浅的笑意:“可是有什么急事?” 这一次,卫絮的声音刚落下,谷尘的脚步便陡然停了下来,再未向前走去。 卫絮自是不明白是为何,脚步自然是跟着谷尘一道停了下来,正正好,站在了谷尘的身边位置。 片刻的寂静后,谷尘松开了牵着卫絮的手,视线依旧未转过,不过留了一个侧脸给卫絮。 手被谷尘松开,卫絮心头猛地一惊,下意识地便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刚要开口解释些什么。 “魔界的人,已是渗透了不少在仙界了。”不等卫絮的话音出口,谷尘的声音明显带了一丝沉沉的气息,一字一字吐出。 而卫絮的心,也是在听到谷尘话音的一刻,瞬时紧绷了起来。 魔界的人。 四个字刚入耳,卫絮脑海中浮现而上的,便是那个戴着面具,气息一般沉寂的男子,君怀闻。 身子缓缓转过,谷尘略显冰寒的眸子垂下了一丝,望着女子那有些茫然的面庞,话音再度出口:“若是这般下去,仙界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字字皆是诛心一般的声音落在卫絮的耳中,女子只觉得听得自己心惊肉跳。 仙界,竟是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这样?! 第二百一十八章、真五音 谷尘的眸子越显深沉,垂眸望着卫絮面上的神色和反应,薄唇略略抿起,静静地看着女子,再未开口说话。 卫絮的视线平视着,看着面前男子的胸口位置,呼吸都是沉下了许多。 她整日在这忘尘屿中,隔些日子又会去东殿看望师傅师叔,却是从未意识到,原来仙界、长恨阁,竟是已到了这般的地步。 所有的话音在脑海中狠狠地撞击着,将卫絮的心头搅得一团乱,末了,一直平看着前方的视线缓缓抬起看向了谷尘,声音里市她自己都未发觉的一丝惶恐: “师祖,我……该怎么做?” 卫絮清楚,若非事态到了紧急的地步,师祖是不会同自己讲这些事情的,加之上次师祖同自己说的那些话,卫絮的心头越发沉了下去。 冥冥中,卫絮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这些,似是都与自己有着某种联系。 谷尘的眼则是一直垂着看着卫絮,直至女子的眼抬起看向了自己,男子的神色上一闪而过的,是一丝浅浅的为难。 虽说看似极为快速,却是并未被卫絮所错过,女子的心头猛地一紧,双手一个伸出,拉住了谷尘的衣袖:“师祖……” 叹息从谷尘的口中深深而出,男子的视线垂下,竟是再未看向卫絮,口边那几不可见的笑意泛上了一丝苦涩,安静了半晌的功夫,谷尘的声音才低低响起:“如今,只有你了。” 只有你四个字,像是一道光亮一般,狠狠地落在了卫絮的心头,将女子的心绪照亮到几近无法看清的地步 拉着谷尘衣袖的手缓缓地松了力,卫絮清秀的远山眉逐渐蹙起,眸中是满满的不解水气。 “如今,只有你能救仙界了。”谷尘的视线缓缓扫过卫絮那松开了自己的手,垂着的大掌一个抬起,缓慢而又有力拉住了卫絮的手。 卫絮心头早就是一片茫然,眉头越发深深蹙起,看着谷尘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竟是觉得恍惚却又陌生。 直至感觉到谷尘那略显清寒的大掌扼住了自己的手,卫絮才是回过了神,心思完全沉下,看着谷尘,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却又是透着笃然:“弟子,该,怎么做?” 卫絮从来都不知晓,自己究竟有何能力,这救仙界的责任,竟是完完全全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跟我来。”谷尘的大掌轻轻地扼住了卫絮的手,没有给卫絮任何思索的时间,一个回身,拉着女子径直往那忘尘殿的方向飞去。 卫絮神绪认真,脚下动作同样轻动,手中用力拉住了谷尘,一道往忘尘殿方向飞去。 路程,不过是短短半刻的功夫,谷尘已是带着卫絮,落在了忘尘殿最后处的一间偏殿前。 落地的一瞬间,谷尘的手瞬时而松,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向前,大掌摸上了那殿门,一个重力,狠狠推开。 刹那间,灼目的金色光芒从那侧殿中肆意大起,未有任何预兆,狠狠地刺入了卫絮的眼中。 下意识地闭了眼想要避开这刺眼的光芒,可不待卫絮做出动作,女子只觉得自己的手再次被一只大掌所扣住,旋即身子一个向前,脚步随之不由自主向前迈去。 瞬时间,女子的身形已然隐入那金色的光芒内。 同时刻,侧殿的门轰然关上,再透不出丝毫的光亮,一切,不过就在片刻间便恢复了寂静,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沉寂不已。 卫絮只觉得一股力量将自己狠狠地向着殿内方向拽去,若不是师祖的手扣着自己,她险些就要惊叫出口。 那拖拽着她的力量足足蔓延了半刻钟的时间,末了,感觉到自己的身子终是没有再往前而去,卫絮的眼这才格外小心地睁了开来,尝试着向着外头投去了视线。 眼眸不过睁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下一刻,卫絮的眼猛地一下子睁到最大,眼底震惊满满,看向了自己四周的方向。 周遭,金光满满,却是不如方才刚开门时那般灼目刺眼,那温润的金色似是流水一般,一股股漾着流入了卫絮的眼中。 金色四起的四周,悬浮着五个散发着更深一层金光的石头。 而惹眼,并非那石头本是,而是,那五块石头的造型。 眼底的震惊一波大于一波,卫絮看得格外认真,将那五块石头一一看过,末了,回过了眼,重新看向了那开头的两块石头。 卫絮向来有着极好的记性,在看过那最开始的两块石头后,终是意识到了一件让她震惊到极致的事情。 薄唇颤抖着,望看向了那一直拉着自己的手未曾松开的谷尘,卫絮的眼中是深深的不安之感:“师祖,这些是……” “是……” “五音殿?” 卫絮从未想过,五音殿,竟是会以着这般的样貌,出现在她的眼前。 宫商角徵羽,乃是五音殿之称。 卫絮已是修习过宫殿,如今正在商殿中修习,对于这两处自己已是待过的殿宇,她自然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 那刚入眼的第一块石头,分明就是缩小的宫殿的模样,而第二块,便是如今卫絮所待的商殿的模样。 五块石头,造型各异,不过便是巴掌大小的模样,环绕着整个殿宇,一一落在了卫絮的眼中。 自始至终,谷尘一直望着卫絮的面庞,看着她那有不安而转变为震惊的神色,始终未起任何的波澜,末了,对上了女子那急切询问的视线,没有出声,不过轻轻地点了点头。 果然! 震惊泛上卫絮的心头,一种强烈的不安瞬时笼罩住了卫絮的神绪,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其中,定是和自己有关。 见谷尘久久未言语,卫絮强迫着自己沉下心神,一个回眼,重新看向了五块石头的方向。 偏生此时,谷尘开口出了声: “这里,是真正的五音殿。” 猛地一个回头,卫絮的神色越发认真,将自己的手从谷尘掌中抽回,规规矩矩地站在了谷尘的面前。 谷尘声音绵冷,平静出口:“如今,留给你在五音殿修习的时间已是不多,从今日起,你便在此间修习。” 第二百一十九章、脱离 呼吸越显缓慢,卫絮的眼中是逐渐涌现的笃然,望着师祖的方向,静听着谷尘的言语。 “留给仙界的时间不过百年,剩下的,便看你了。”对着卫絮的方向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谷尘的话音至此,竟是再未有说下去的打算。 抿了抿唇,卫絮的头略路垂下,视线却是依旧看向了谷尘。 谷尘的视线则是始终望着卫絮,陡然的一瞬间,目光从女子发间的玉骨笛上滑过,眼底深处的深邃越发浓郁。 女子站在原地片刻,余光重又看过四周悬浮着的五块石头,末了,脚步撤开一步,对着谷尘的方向行了一个深深的大礼: “请师祖指明,弟子该如何做。” 卫絮虽是聪慧,可对于谷尘的心思,却是向来揣摩不透,也是并不想去揣测师祖的意思,如今和他既然是心意相通,虽还是以着师祖称呼,可卫絮心底,早就是将谷尘当做了自己最为信赖的人。 单手背在身后,轻扣成一个空心的拳头,轻轻然在自己的后腰处锤着,谷尘的脚步同样退开了一些,深深地看了一眼垂头行礼的女子,清寒的声音清晰出口: “五音殿本体的修习,难度自是比幻化而出的五音殿要高上许多。” “时间上,我自是不会多你多有要求。” “但修炼若是不得全部,是不得让你离开这五音殿的。” 行礼的双手未有任何的动作,卫絮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规规矩矩地应了声:“弟子明白。” 这一次,谷尘良久都未再说话,视线一直静静地看着行礼的女子,眼底,心底,明显泛上了一丝犹豫的情绪。 没有听到谷尘的声音,卫絮斟酌了片刻,似是想要抬头看向谷尘,却是在刚要有动作的一瞬间,听到了谷尘那越显清寒的话音: “全修后,我要你,脱离长恨阁。” 窒息瞬时泛上女子的心头,卫絮的头陡然抬起,视线望看向了谷尘,不敢置信和疑惑同时涌入她的脑海中。 谷尘自是看到女子的视线,并未有任何的停顿,话音接着娓娓而来:“我要你,在魔界出手前,先将魔界拿下。” “嗡”的一声,卫絮的思绪似是炸开了一般,望看向谷尘的视线里是越发涌上的不解,话语下意识脱口而出:“师祖,弟子做不到!” 将魔界拿下?! 她一个人?! 她一个女子?! 怎么可能?! 若是先前让她脱离长恨阁的话已是让卫絮的心头泛起了不安,那此刻,让她对魔界出手,将魔界拿下的话,落在卫絮的耳中,只让她觉得恍若天方夜谭一般。 拒绝的话语出口的一瞬间,谷尘那一直轻敲着后腰的手顿时停住,脚步上前,靠近了女子。 桐花香随着谷尘的靠近而变得逐渐浓郁,卫絮行礼的双手并未收回,视线却是望着谷尘,眉头蹙得极深。 下一刻,谷尘的手竟是缓缓抬起,抚上了卫絮的眉心位置,将女子蹙起的眉头缓缓抚开: “我说你可以,便是可以。” “可是师祖……” “没有可是,你一定可以。” 一手抚着卫絮的眉心,另一只手,没有任何的停顿,猛地一下搂住了卫絮那纤细的腰肢。 谷尘手中一个轻用力,将卫絮搂入了自己的怀中。 脸颊侧过靠在了女子的发上,透着些许凉意的玉骨笛,再次落入了谷尘的眼中。 所有的不安和害怕,竟是在谷尘搂住自己的一瞬间,完全消散开来,卫絮靠在谷尘的胸口位置,听着男子那有力的心跳声,所有要说的话语似是一瞬间消失,只留下那让自己格外贪婪的气息。 “你,一定可以的。”薄凉十足的眼看过卫絮头顶那支泛着蓝色仙气的玉骨笛,薄唇侧过,贴着卫絮的额头轻轻地落下了话音。 那一瞬间,所有的思绪皆是从脑海中消失,闭了眼,卫絮重重地嗅了嗅谷尘身上那让人沉沦的气息,竟是脱口而出:“弟子,遵命。” 卫絮并未看到的是,便是在自己应声的一瞬间,谷尘的唇角,分明勾起了一抹深意十足的笑。 —————————————— 君凌宫主殿内,一片寂静。 君怀闻斜身靠在那长榻的软枕上,看着阶下那行着跪礼的久之,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久之的气息也是一片沉稳,并未有任何的波动起伏,静静地跪在地上,视线规矩地垂下看着地面,安静不已。 君怀闻并不着急,漆黑的眼眸幽幽然望着久之,直至手边的茶盏喝到第三杯,本是清闲的视线泛起了一丝玩味的光。 一缕黑色的妖气瞬时出手,将手中的杯子瞬时推向了阶下久之的方向。 速度之快,不过就是一道黑影模样一闪而过。 久之,依旧静静地跪着,没有抬头,没有任何动作。 “砰——啪——” 毫无意外,杯子重重地撞在了久之的头顶位置,旋即落地,裂成了一地的碎片。 视线中没有丝毫的波澜,久之不过看了那碎片一眼,便重又敛下了视线,再不多看。 “为什么不躲?”眼中玩味的光十足,君怀闻终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声音平静沉沉,是久之惯有的模样:“躲不掉。” “哈哈哈哈。”朗笑出声,君怀闻的眸子里打趣的光越显浓郁,“你倒是老实。” 缄了口,久之并未接着应声。 “怎么不说话了?”见久之并未接着开口,君怀闻转了转身子,重新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视线依旧看着阶下的久之。 “久之不知要说什么。” “不知道要说什么?”一声冷笑从口中缓缓而落,君怀闻的话语听着却是并未有太大的恼怒之意,“借席居一事,顺利入得君凌宫,如此自然聪慧的举动,你现在同我讲你不知道要说什么?” 阶下,久之依旧保持着跪着的姿势未动,头没有抬起,甚至连丝毫的颤抖都没有。 “谁让你来的。”末了,话音陡然狠狠沉下,君怀闻的声音越显深邃沉怒。 这一次,久之的头终是抬了起来,一双眸子,平静不已,看向了君怀闻。 第二百二十章、留下 “回君帝。” 声音恳切沉沉,一片诚心,完完全全可以从久之的话音中听出来。 “久之本是孤儿,五百年前被席罄书带回席居,这五百年,久之在席居,受的皆是非人的对待。” “加之席罄书的嗜血症越发严重,由久之亲手送给他噬血的人也是越发多,久之心头不安,便想着离开席居。” 下一刻,君怀闻口中轻轻出口一声轻啧,话音幽然落下:“你以为,君凌宫会收你?” 似是反问,又似是询问。 久之的视线没有丝毫的闪躲之意,望着君怀闻的目光里是沉沉恳切,并未有任何的波动。 “久之并未妄想能够入得君凌宫,久之只望,能离开席居。” “你现在已经离开了。”黑色的衣袍从矮矮的长榻上拖曳而下,落下了不少在地面上,君怀闻的眸子深深地眨了一瞬,似是泛上了困意,几近下一瞬就要闭起休憩。 眼底快速地滑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气息,久之似是斟酌了些许,半晌后,落了声:“久之,还有一事要禀告君帝。” 君怀闻的整个人已是懒懒地完全倚靠在了软垫中,眼神微眯着,侧过看向了久之,没有说话,不过一个眼神示意,让他接着说下去。 “前些日子,席绾灯从两仪谷中,带回了一个仙界的女子。” “叫做,墨风禾。” 话语平稳地似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久之的眸子则是一直望着君怀闻没有移开。 若说前半句话出口时,君怀闻的模样依旧慵懒,那最后三个字落下的一瞬,久之分明感受到了君怀闻那瞬时沉下了冰寒气息。 男子躺着的身子,在听到墨风禾三个字的一瞬间,陡然僵住了片刻,本已是闭起的眼睁开,眸光全数落在了久之的身上,一字一字出口,越显冰寒:“仙界中人,墨风禾?” 下一瞬,久之的视线竟是缓缓垂下了一丝,避开了君怀闻看向自己的眸光,唇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却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漆黑的眸子中是越显浓烈的光,只是那光却是内敛着并未透出,静静地看着久之足足又是一刻钟的时间,君怀闻的眉头微微一个舒展,唇角的笑意漾开,声音沉稳而落:“你可以留下了。” 字字清冷,却又是沉厚不已,让久之的心头明显颤了一瞬,袖中的双手更是陡然一个攥紧。 良久,久之的声音缓缓落下,同时刻,头深深地磕了下去:“属下,多谢君帝。” 君怀闻的眼,已是在久之跪下的一瞬间缓缓地闭了起来,同时刻,声音出口:“将那个仙界的女子,带来。” 久之的头没有抬,话音略显沉闷地从口中而出:“是。” 旋即一个起身,头依旧垂着,背着身子向着外头退去,便是脚跟快要触碰到门槛的一瞬,久之回过身,打算迈步离开君凌宫主殿。 “将你这一身衣服换了。”君怀闻的眼闭着,单手抬起,枕在了自己的脑后,略显突兀地又一次落了一句话。 “是。”转身的身子停住了片刻,久之点了点君怀闻并看不见的头,一个转身,终是离开了主殿。 身形刚从那阶上走下,久之便看见了那从远处走来地锦嵩,更是看见了他身后,那被两个男子驾着,早就是没了人形的席绾灯。 脚踝被君怀闻所踩断,根本完全无法支撑起女子的身子,便是因此,两个小妖模样的人一边一个,正叉着女子,跟在锦嵩的身后,极速往君凌宫主殿的方向而去。 席绾灯那断掉的双脚,便是因此,在地上狠狠地拖过,划出了一道浅薄绵延的血渍。 下巴依旧没有合上,成线的口水往下留着,直让人看着极为恶心。 久之的步伐没有停,径直迎着锦嵩的方向而走去。 直至与几人碰了面,久之的步子才停了下来,身子侧开,对着锦嵩行了一个浅浅的礼数,却是并未多有出声,而是静等着锦嵩几人离去。 锦嵩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久之,大眼深深地望了久之一瞬,旋即转过视线,看向了主殿的方向,同样并未说话,径直往前而去。 “呕唔咳……额啊……” 偏生此时,那被人驾着的席绾灯一直无力垂着的视线一个抬起,看见那站在了一旁的久之,却虚弱无力的身子似是被触到了什么惊心的事情一般,一个挣扎,便想要向着久之的方向而去。 奈何她的脚踝已断,身子更是被两个男子所驾着,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出手的能力,只得是口中胡乱地发出声音,眼眸中是死一般的厉稔,死死地盯住久之。 久之没有说话,甚至连视线都未抬起,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锦嵩几人走过自己再离开。 而锦嵩,却是因为席绾灯那突然而发出的声音,本是走在了前头的步子顿时停住,一个回眼,本该是清透的眸子里滑过一道浓重的厌恶,末了,童音出口: “打晕她。” 席绾灯那样令人作呕的声音,直教锦嵩心头不舒服。 得了令,两个小妖倒也是丝毫不含糊,其中一个迅速出手,一个掌刃狠狠地劈在了席绾灯的后颈位置。 “唔……”口中最后发出一道声响,席绾灯的双眸翻了一个重重的白眼,旋即晕死了过去。 侧过的眉眼上滑过一道格外明显的嫌弃之意,在看到席绾灯晕死过去后,锦嵩小小的肉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并未去看久之,一个迈步,往主殿方向而去。 四个人,很快从久之的面前走过,很快便上了台阶,入了主殿。 久之在原地站了片刻,视线垂着,并不能看清面上的神色,似是沉思了片刻的模样,旋即,久之也迈开了脚步,往君凌宫外的方向走去。 此刻他要做的,便是将那依旧泡在了凌迟泉中的墨风禾带来君凌宫。 “啪啦——” 主殿内,两个小妖动作极为粗暴,一把将席绾灯的身子狠狠地扔在地上,旋即对着君怀闻和锦嵩行了一个礼,便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不杀 君怀闻连眼都未睁开,不过枕着自己的胳膊休憩,对于走进主殿上的人所带来的血腥之气,眉头浅浅地皱了皱,闭着眼落了声:“弄出去,别脏了我的殿。” 锦嵩的面色则是一直沉着,走进这主殿,听到了君怀闻的话音,神色更是因此黑了好几个度,脚步加快,也不顾面前这个人是魔界的君帝。 步子瞬时上了台阶,绕开那案桌,径直站在了长榻的一边,对着君怀闻闭眼休憩的面庞狠狠地厉声而落。 偏生,锦嵩此刻用的是童音,童音本就是清脆亮透,加之锦嵩特意拔高了声音,声音便越显得有些尖锐,咋呼一般狠狠地落在了君怀闻的耳中: “君怀闻!!!” “你的烂摊子来了!” 君怀闻早就知晓锦嵩上了台阶靠近了自己,听到他那因为气恼而高扬的声音,并未恼怒,反倒是再次悠悠然落声:“不把她弄出去,我就把你丢出去。” 声音虽是悠然,却是分明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 锦嵩本还想要说些什么,心头却似明镜一般,知晓君怀闻的话语定是当真的,沉着的面色越显难看了些,锦嵩撤开步子,刚打算迈步走去阶下。 倏忽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住,一个扬手,深蓝色的妖气从手中而出,瞬时向着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席绾灯流转而去。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深蓝色的妖气瞬时包裹住了席绾灯,且将女子整个身子悬空而托起,浮在了低空的位置。 血腥之气,自然也是随着妖气的包裹而隔绝了开来。 锦嵩的嘴角重重一撇,一个侧身回步,重新站在了长榻前的位置:“外头的人我都处理好了,这个丫头,你自己处理!” 闻言,君怀闻一直闭着的眸子这才缓缓睁开,不过是余光瞥看向了锦嵩的方向,顿了片刻,声音带着轻笑:“嵩儿觉得,该怎么处理席绾灯?” 惯有的,君怀闻的笑意里明显带着慵懒的味道,非但不让人觉得没有礼貌,反倒是另有一番意味。 可此刻,落在锦嵩的耳中,只让锦嵩的恼怒愈发泛起,脚步再次上前,声音恶狠狠道:“说了不许叫我嵩儿!” 锦嵩也是活了五千年光景,除却有一个孩童的身子,心性早就是不是孩子了,对于君怀闻这般的称呼,都已是不知提及了多少次,可君怀闻,却是从未改过,每次私下里叫他,必定是嵩儿两字。 闻言,君怀闻才缓缓地转过了头,唇角笑意不减,看着那个站在长榻边,却是跟躺着的自己同一高度的锦嵩,眉头高高一挑:“嵩儿又顽皮了。” 话音言语间,全然将锦嵩当成了孩子。 “你!”一阵气结,锦嵩恨恨地甩了甩袖子,不去想君怀闻是怎么叫自己的,脚步一个后退,跃了身,径直坐在了长榻前的案桌上,小小的腿悬空,晃悠着,应了君怀闻先前的那句问话: “将心思打到你是身上,照你的脾性,还会给她活路?” 脱口的声音是男子的声音,锦嵩的眉眼间也是放松了下来,两手撑在案桌上,眼中灵动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打量十足的光。 锦嵩太了解君怀闻了,他作为君凌宫的君帝,自然是不会允许旁人算计到自己的头上,加之这次事情的主谋,竟是他手下的判官,恼意怕早就是席卷了他整个心头。 方才没有在君凌宫前杀了席绾灯,已是极为罕见了。 挑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君怀闻的眸子划看过那悬在低空昏迷不醒的席绾灯,唇边的笑意越显浓郁,收回了枕在脑后的手,单手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却是在左手拂过右衣袖时,摸到了袖中的硬物。 骨节分明的手指顿住了片刻,君怀闻的垂了眼,伸手摸入了衣袖内,将那硬物拿了出来。 锦嵩一直看着君怀闻的动作,自然是看到了他拿出来的那个物件。 便是他先前所雕刻的那支未完全成形的木簪。 木簪拿出袖中的一瞬间,锦嵩分明感受到了君怀闻周身那顿时柔软起来地气息,这下,倒是轮到锦嵩疑惑了。 瞧这样子,君怀闻莫不是,有了意中人? 不待锦嵩思索个明白,君怀闻的声音已是落了下来:“若我说,不杀她呢?” 锦嵩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陡然听到君怀闻这样的话音,自然是愣了一瞬,下意识地转眼,从那木簪上看向了君怀闻的侧脸面庞:“什么?!” 亏得自己还信心满满地说他定是不会放过席绾灯,这下倒好,这木簪一出现,他君怀闻不仅气息软了不少,更是不打算对那席绾灯动手了? “君怀闻,你当真?” 猛地一下从案桌上跳下来,锦嵩再次靠近了君怀闻,话语险些因为那诧异而破音。 单手拿着那木簪,另一只手缓缓地抚过,君怀闻眉眼中的光亮都是柔软了许多,菱唇勾起一个浅到看不见的弧度,神色都是清透了不少。 末了,一个侧眼,望向了锦嵩,单眉一挑,嘴角斜斜一勾:“当真。” 嘴角狠狠地撇了一瞬,锦嵩本就大的眼眸更是睁大到极致,似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看着君怀闻:“啧啧啧,君怀闻,你很不对劲啊?” 便是他开口说要将那同通灵玉息息相关的木块雕刻成别物时,锦嵩已是发觉了君怀闻的奇怪之处,到此刻,他竟是放过了本就该死的席绾灯,这完完全全不符合他往日那阴冷的脾性。 本是靠近的脚步后撤了一步,锦嵩的眉眼越发抬高,神色深邃得完全不符合一个孩子的模样,声音却是一瞬间恢复成童音,清脆且带着些笑意轻松扬起:“君帝~” 君怀闻的眉眼垂着,并未看向锦嵩,看着手中的木簪,鼻间轻哼了一声:“嗯?” “这木簪,是送给谁的呀?是嵩儿认识的人吗?”为了知晓君怀闻究竟怎么了,锦嵩已是用着如此渗人的声音自称为嵩儿了。 寂静,蔓延了半刻的时间。 君怀闻终是一个扬手,将木簪送回了袖中,下一刻,一个侧眼,看向了锦嵩,声音平静不已:“锦嵩。” “嗯嗯嗯~” “你可真恶心。” “……君怀闻!!!” 第二百二十二章、出关 韶华飞逝,时光荏苒。 三界中,平稳如斯,五十年的光景,未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平和温润,怕就是这五十年来,形容三界最好的词语了。 东边天色刚露出一缕浅浅的鱼肚白,忘尘殿主殿的门,便被缓缓地打开了来。 依旧一身仙袍风骨的男子,脚步悠然,缓缓从主殿内走出。 神色上一片清冷,谷尘未转身,不过反手将那殿门关上,视线丝毫未回过,迈开步子,径直从阶上走下,转身向着最后方殿宇的方向而去。 整整五十年,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谷尘竟是养成了每日清晨起床后,皆是会去卫絮所修习的五音殿前站上一会儿。 卫絮在那五音殿内五十年,从未踏出过一步。 谷尘也并未有再多的动作,不过就是站在了那殿宇外头,静静地站上半个时辰,视线,则是一瞬不移地望着那殿宇的殿门,丝毫不移。 脚步轻缓,踏在地上几近没有丝毫的声响。 一步一步,从主殿到后殿,一共九百三十六步,每一日,谷尘都正正好照着这个步伐,来回走上一趟。 今日,依旧不例外。 脚步在阶下站定,谷尘一直略路垂下的眉眼抬起,看向了那紧闭着的殿门方向。 时至今日,对于五音殿内的那个女子,谷尘依旧有着一颗无法洒脱的心。 时间,便如此流逝而去。 周遭,仙气漫漫,飘逸四起,几近将谷尘的下半身都遮掩住,白袍随着那飘散的仙气,同样缓缓漾开了不少,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带着谷尘独有气息的弧度。 本是背在身后的单手,终是在站了许久后,缓缓地垂在了身侧,一直看着殿门方向的视线也是随之垂下,静默着,看向了自己靴子的方向。 半晌后,谷尘的眼闭了闭,依旧是一片沉寂的模样,再未抬眼,薄唇微微抿了抿,一个撤步回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似是养成了习惯,来去时,谷尘总是会在心头,细细地数着步伐。 而这一次,谷尘的步伐迈出到第一百四十五步时,似是毫无预兆一般,轻轻停住了。 不过只是眨眼的功夫,谷尘分明听到了自己身后,那殿门,极为细微的,打开的声响。 脚步停住,男子却是没有回身。 没有人知晓,在听到那门推开声音的一瞬间,谷尘的心头,竟是不自觉地狠狠颤抖了一瞬。 他不知晓,是否是自己听错了,亦或是,卫絮,真的从那殿宇中走了出来。 万般犹豫间,所有的声响又再一次,后殿前,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再没有了丝毫的声响。 心底深处,分明有一道深深的叹气而出,谷尘的薄唇抿了抿,一种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悲叹情绪泛上。 再无停顿,谷尘迈开步子,接着往远处走去。 “师祖?” 步履迈出第一步,谷尘的耳中,已然传来了一道久违的声音。 恍如五十年前一般,清扬明丽,带着一丝雀跃,又带着一丝羞稔的声音。 轻轻然唤出了那谷尘极为熟悉,却又是分外陌生的师祖二字。 步子停住,谷尘却是依旧没有回身。 “师祖!”女子的声音又一次扬起,且带着了浓厚的笑意,从那阶上落下,重重地落在了谷尘的耳中。 谷尘袖中的手,都是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 不待谷尘的身子转过,男子只听到身后轻快的脚步声迅速靠近,带着卫絮独有的雀跃气息。 下一瞬,谷尘只觉得自己腰被一双素手缠绕住,卫絮身上那格外清幽的体香刹那间飘入了男子的鼻中。 同时刻,一道柔软的身子已然覆在了谷尘的背后。 卫絮的声音,带着她独有的喜悦音调落下:“师祖!弟子出关了!” 整整五十年,卫絮挂念了这个男子五十年,她想过千万种,自己同师祖相见的场面,却独独没有想过,自己出关的一日,竟是可以在迈出五音殿的第一瞬,便看见了师祖。 在殿前足足站了好一会儿,直至确认了不远处那道白色的背影确实是师祖,卫絮的欣喜瞬时泛上,声音脱口而出,唤了师祖。 欣喜之情太过于浓郁,以至于卫絮不等谷尘回应自己,脚步已是迈开,径直向着谷尘奔去,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从他的身后,搂抱住了师祖。 女子的身形太过柔软,玲珑有致的身形贴在谷尘的身上,竟是让从未有过任何私欲念头的谷尘心头狠狠颤抖了一瞬。 “弟子,已是将五音殿所有的仙诀,全数修习而得,师祖,弟子做到了!”卫絮自然是没有发觉谷尘的异常,素手拢住了师祖的腰,急切地想要将自己的喜悦分享给谷尘。 向来清冷的眸子陡然一黯,谷尘的视线缓缓垂下,看向了女子拥着自己的手臂,抿起的唇轻轻松开了些劲,抬了手,搭在了女子的手上。 卫絮愣了一瞬,却是并未多有想法,感觉到师祖轻握着自己的手,反倒是极为自觉地退开了身子,松开了环着师祖的手臂。 看着谷尘缓缓回过了身子,卫絮的唇角是无法抑制的笑意,仰着头,望着那张自己五十年都未曾见过的面庞,眼底,是欢喜的光亮。 身子转过的一瞬,谷尘那明显有些黯然的眸子里,瞬时映入了女子那干净纯粹的笑意,一直沉寂的心头,不由自主便泛上了浅浅的笑意。 垂眸看着卫絮,谷尘的唇角同样勾起了浅浅的弧度,深深地望着女子,轻笑着,点了点头。 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一般落在了卫絮的心头。 眼前这个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男子,是她日夜牵挂的人,是她注入了满腔情意的人,是她,认定了的人啊。 如此想着,卫絮笑起的唇越发抿紧,仰头看着谷尘,眼底的情意,一览无遗。 轻点过头,谷尘面上的笑意依旧不减,视线很快滑看过卫絮头顶那支已然完全被蓝色仙流所充斥的玉骨笛。 心头的黯然翻涌而起,将他心头本就不浓烈的喜意冲散,下一瞬,谷尘的声音依旧带着他独有的清寒,娓娓落下: “既是出关了,便脱离长恨阁,早日,拿下魔界。” 第二百二十三章、再现世 夜色正好,寒风凌冽。 君怀闻躺在塔楼上,一条全黑色的软被松松垮垮地盖在了他的身上,夜风极大,吹得他的发肆意飞扬。 却是并未吹动他身上的锦被丝毫。 单手枕在脑后,君怀闻的眉眼闭着,靠在了厚软的软枕上,另一只手,则是轻握着一支雕刻完美的木簪,轻轻然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位置。 木簪看起来并不繁复,简约的兰花图案沿着那木簪蔓延开来,枝叶花朵,直至木簪末端,那唯一一朵盛开模样的兰花。 通体简约,却又是能看得出来,雕刻之人的走心之举。 夜色中,一道极为小巧的身形从楼阶处一跃而上,蹑手蹑脚,向着君怀闻的方向靠近。 双眸紧闭着,呼吸平稳,君怀闻的模样,便好似在真的睡着了一般。 锦嵩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君怀闻,视线来回在君怀闻的面上和他手中的木簪上滑过。 末了,脚步终是站在了榻边,重重地咽了咽口水,锦嵩伸出手,重重地在君怀闻的眼前虚晃了好几下,确认了君怀闻并没有反应,这才收回了手,向着君怀闻手中拿着的木簪而去。 一点一点,锦嵩的手已然是逐渐靠近了那木簪,眼见着,不过还有一寸的距离便能碰到那簪子。 下一刻,君怀闻的声音已然幽幽响起:“嵩儿又在胡闹。” 心头猛然一惊,锦嵩的手也是似触了痛一般,快速且又狠狠地缩了回去,脚步顿时撤开,眸中一片慌乱,看向了君怀闻。 君怀闻的眼依旧闭着,并未睁开,不过不同的是,他那拿着木簪的手,分明加重了气力。 口中一片干涩,锦嵩舔了舔自己的同样干涩的唇,讪讪地笑了两声:“君帝……君帝没睡啊……?” 漆黑的眸子缓缓睁开,似是沉寂在了黑夜中一般,透着说不出的凉意,君怀闻缓缓侧过了头,望向了锦嵩,同时刻,将手中的木簪扬了扬:“这是你这个月第几次想要偷我这簪子了?” “什么偷!我才没有偷!”偷字出口,锦嵩便好似炸毛了一般,童音带着浓厚的不满,径直开口反驳道,“我就是想看看而已!什么偷不偷的!” 唇角勾起一抹斜笑,手中动作一个轻扬,那木簪便瞬时滑入了君怀闻的衣袖,男子抬起手,两个手都枕在了脑后,声音幽然而出:“我说了,这簪子,我不会给你的。” “既说了不会给你,你却还时时刻刻想着拿,这不是偷,是什么?” 声音里透着慵懒,君怀闻的眉头低低一挑,对着锦嵩落了声,声音里,满是不置可否。 锦嵩的恼意越发明显,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君怀闻,听着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末了,终是一个无法忍受,声音高扬出口: “是!我先前想要看那簪子,确实是因为我好奇,你在那簪子上究竟刻了什么。” “但现在,我锦嵩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并非因为好奇。” “而是我,感觉到了通灵玉。” 想来也是奇怪,足足五十年的光景,锦嵩竟是再未感觉到通灵玉的所在。 偏生,今日白天的时候,那心头陡然而生的紧迫之感,分明就是在告诉着锦嵩,通灵玉,再次现世了! 若说先前锦嵩对于那木簪的好奇全数来自于君怀闻本身,可今日之后,他在意的,分明就是那通灵玉! 通灵玉三个字出口,君怀闻面上一直轻扬的笑意顿时消散,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望着锦嵩有好一会儿,半晌后,才平静出了声: “通灵玉,怎么了?” 见君怀闻的神色终是认真了起来,锦嵩的步子也是退开了一些,仰头看向了天空的方向,深深地看过那一片漆黑的天空,成年男子的声音缓缓而落: “通灵玉,再次现世了。” 君怀闻的身子保持着躺着的姿势没有动,只是袖中的手,却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起来。 仰望着天空的视线缓缓收回,锦嵩再次看向了君怀闻:“我能感觉到,这次现世的通灵玉,明显带了紧迫焦急的气息。” 顿了片刻,锦嵩的头沉沉地摇了摇:“这种感觉,并不好。” 袖中的手越发攥紧,君怀闻的薄唇已然紧紧地抿起,久久再不得动作。 锦嵩的神色上没有丝毫的含糊,深深地望看着君怀闻,沉思了片刻,话音依旧出口:“我要看你那木簪。” 君怀闻的视线中漆黑到根本无法捉摸透其中的情绪,这一次,他再并未多有犹豫,不过在看过锦嵩一眼后,将袖中的木簪,递了出去。 木簪极为干净,没一丝一毫的妖气,似就是普通的木簪一般,却又是,泛着些许不同的气息。 锦嵩的神色上是没有任何玩笑意味的认真,接过那木簪,静静地拿在手中,凝视了片刻,旋即,闭了眼。 锦嵩的妖力并不深厚,但他能力地的体现之处,便是在此,能够感知所有的东西,判断出那些物品的前世今生。 一直躺着的身子终是缓缓坐了起来,大掌伸出,一把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软被所掀开,君怀闻的眸子没有错过丝毫锦嵩面上的表情,脑海中,沉甸甸翻涌上的,是五十年前,自己去往忘尘屿时的场景。 …………………… 彼时,那木簪,已是被君怀闻,当做了挚宝一般,收在了怀中。 而那时的他,去往忘尘屿,只是想着,再见上卫絮一面,将那本就是护主的木簪,送还给她。 君怀闻天生妖力深厚,对于忘尘屿这样的地方,身子虽有所排斥,却是依旧不在话下,身形出现在忘尘屿的第一瞬,谷尘的声音,便悠然落在了他的耳中:“什么时候,我忘尘屿,竟是成了魔界君帝随意出入的地方了?” 甚至不用细细听去,君怀闻便已是能感受到谷尘声音里,那浅薄的怒意。 君怀闻并未有恼意,视线中,并不能看到谷尘,眸光直视着前方,君怀闻的头微微斜着,唇边玩味笑意十足:“谷尘,我最看不惯的,便是你这虚伪模样。” “分明就极为恼怒我破了你这忘尘屿的仙流,却偏生要装作这般大度的模样。” “你不累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利用 君怀闻立于原地,视线平视着看着前方,面上是玩味十足的浅笑。 目光所及之处,仙流疯涌而起。 不远处,一道白色的身形已然款款从那仙流中而现,白袍黑发,飘扬而起,满身的清冷,透着说不出的仙风道骨。 脚步并未迈出,周身的仙流缓缓消散,谷尘站在原地,视线中没有任何的情绪,不过静静地望着君怀闻,神色上,一片平静。 眉头狠狠一挑,君怀闻唇边的笑意越发深邃,末了,鼻中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屑之意瞬时而出,视线扫过谷尘,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径直开了口:“我要见絮儿。” 谷尘的神色上依旧没有任何的波澜,不过静静地望着君怀闻片刻,旋即淡淡然开了口:“你带不走她的。” 早就料到谷尘会说出这样的话,周身的黑色妖气一个翻涌,旋即身形在原地消散,下一瞬,君怀闻的身形已然出现在了君怀闻的面前。 两个男子,一黑一白,相对而望。 停顿了片刻,君怀闻面上那本是沉寂下去的笑意竟是又一个翻涌而起,身子略略前倾,靠近了谷尘:“谷尘,你怕是年岁大了?耳力都这般不好了?” “我说,我要见絮儿,何曾说我要带走她了?” 君怀闻心头自然清楚,这里是谷尘的地界,加之面前这个男子同自己的能力相当,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卫絮带走。 谷尘的视线没有丝毫的闪躲,不过静静地望着靠近自己的君怀闻,清冷的眸子眨了一瞬,对于君怀闻的嘲讽之意,神色未有起伏波澜,声音依旧平稳:“你带不走,也见不到。” 君怀闻面上的笑意,在听到谷尘的话音后,缓缓沉下,眸光越显漆黑,看着谷尘许久,下一刻,不等谷尘再开口,一个跃身,妖气流转,包裹着君怀闻,径直往忘尘殿的方向快速掠去。 一直站在原地未有动作的谷尘眉眼间一个凌厉闪过,白袍长袖高扬而起,脚下轻点地,身形却是极为迅速,一个翻身,白袍飘逸四起,带着极为迅猛的风,向着君怀闻的方向狠狠袭去。 “君怀闻。”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是字字都能听出谷尘的怒意。 单手中的仙流翻涌而起,泛着浓重的白色厉光,一把狠狠地扣在了君怀闻的肩头上。 阴寒漆黑的眸子一个侧过,看向了那从后方袭击自己的谷尘,君怀闻面上冷笑意味十足,动作反应快速不已,身形迅速幻化消失,从谷尘的手下脱开,大掌翻过,扬起了烈烈的寒风,狠狠向着谷尘的腹部打去。 刹那间,整个忘尘屿的仙流瞬时翻涌着向着谷尘的方向而去。 仙流瞬时凝结成了一道屏障,挡在了谷尘的面前,格挡开了君怀闻的那重重一掌。 下一刻,谷尘的脚步退开了一些,透过那缓缓散开的屏障,面色沉寂着,冷冷地望着君怀闻:“君怀闻,你太过狂妄了。” 手中妖气被那屏障抵挡住,君怀闻的步子同样向后退去了一些,神色不怒反笑,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大掌,旋即又抬了视线,看向了对面方向的谷尘: “谷尘,你在害怕什么?” 便是谷尘方才出手的一瞬间,君怀闻明显感觉到了谷尘周身所散发而出的冰寒气息。 那气息同他平日里那寂然的模样极为不同,分明细细地缠绕上了一道名为愤怒的情绪。 随着那形成屏障的仙流缓缓消散,这一次,谷尘的脚步再没有停顿,一步上前,走近了君怀闻:“这里是忘尘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径直避开了君怀闻的询问,谷尘的气势已然大开,明显有着驱赶君怀闻的意思。 望着谷尘那分明有了一丝裂痕的神色,君怀闻的心情竟是好了不少,眉头再次高高一挑,迎上了谷尘的视线,挑衅意味十足地轻吹了一口气:“我对你这忘尘屿没兴趣,今日,我只要见絮儿。” 黑白两人,再次相对而望,若是细细看去,君怀闻的个头,竟是比谷尘,要高上一个头尖儿。 言罢,君怀闻已是没了同谷尘再说下去的兴趣,一个转身,重新向着忘尘殿的方向飞去。 眸中的寒光,便是在君怀闻转身背对自己的一瞬间翻涌而起,谷尘站在原地没有动,气息却是一瞬间大起。 瞬时间,忘尘屿天地间的所有仙流陡然凝聚,径直向着君怀闻的身前而去,凝结出了一道更为厚重的屏障,挡在了君怀闻的面前: “我说了,你见不到阿絮的。” 一字一字,在君怀闻的身后清晰落下。 谷尘的声音里,再不似先前那般清冷,而是分明透着了一股冷冽的气息。 君怀闻本意欲出手击散那屏障的手,顿时停在了那仙流屏障前一寸的位置,僵在原处,久久未动。 嗬。 阿絮。 这般亲昵的名字,竟是从谷尘的口中如此自然地说了出来。 谷尘的眉眼依旧一片冷冽,望着君怀闻那久久再未有动作的身子,一缕漠然不已的笑意,缓缓地从眼底泛上。 “阿絮正在闭关,你见不到她的。” 声音似是柔软了不少,谷尘轻声叹了口气,似是在同君怀闻解释着什么,可字里行间,却是实实在在透着那无法让人忽视的,同卫絮的那情意。 周身的妖气,已然缓缓散开,君怀闻一直放下的手也是缓缓地收了回来,背对着谷尘,许久都没有说话。 眼底的冷冽散开了一些,谷尘的步子缓缓上前,薄唇轻动,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谷尘。” “你想做什么。” 下一刻,君怀闻的身子缓缓转过,重新看向了谷尘,只是这一次,男子的气息明显同先前有了极大的不同,其中的阴沉之意,烈烈而起。 谷尘上前的步子,停住了。 敛下的眸子,在君怀闻转身的一瞬猛地抬起,漆黑的眼眸中是翻涌而起的沉怒,君怀闻的声音清晰且沉沉: “你想利用絮儿,做什么。” 谷尘向来清冷的神色,也是在听到君怀闻询问的一瞬,瞬时凝出了寒冰霜雪。 第二百二十五章、相抗 第三次的相对而望,再没有了先前那般轻松的氛围。 两道名为冷寂的气息,同时在两个男子的身上散开,久久,再没有动静。 足足半晌的时间,谷尘的菱唇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对着君怀闻轻摇了摇头,字里行间,皆是无奈的笑意: “阿絮是长恨阁的弟子,我利用她做什么?” “嗬。”一声冷笑重重出口,君怀闻步履上前,站在了离谷尘不过一步之远的地方,“絮儿在长恨阁这么久,你不会不知道,她身上有着什么秘密。” “谷尘,几千年了,你还是这样虚与委蛇。” 谷尘的眸子一片清亮,迎上了君怀闻的目光,却是久久都未开口应声说话。 足足看着君怀闻半刻的时间,谷尘那一直浅薄的笑意,竟是一瞬间变得浓郁了起来,笑意十足,丝毫不似他往日里的模样:“阿絮身上,有什么秘密吗?” 一句似反问的询问悠悠然出口,谷尘竟也是鲜有地挑了挑眉头,神色上,是悠然自在的模样。 一股森森的阴寒瞬时从君怀闻的体内散出,男子的气息里已然泛上了一股名为狂怒的神绪,眼底的风暴酝着,死死地盯住了谷尘, 下一瞬,逐字逐句,阴冷的话音清晰落下: “你若是敢伤她丝毫,我便是赔上整个魔界,也定要搅得你长恨阁,天翻地覆。” 言罢,黑色长袖猛然一个甩动,手死死地攥紧了那支一直静静躺在袖中的木簪。 黑色的妖气顿时而起,将君怀闻整个人所包裹住,旋即,再无停顿,一个流转消散,君怀闻的身形,已然从忘尘屿中所消失。 谷尘站在原地,眉眼含笑,静静地望着君怀闻的离开,末了,清透的声音高扬而起:“不送!” …………………… 眼神间阵阵恍惚,君怀闻的身子靠坐在长榻上,竟是鲜有地失了神。 直至锦嵩伸手,轻轻地点了点君怀闻的肩头,君怀闻才是猛然回了神,眉头狠狠蹙着,望着锦嵩。 锦嵩的眉头同样蹙着,满面皆是不解和疑惑,小心地收回了自己戳君怀闻的肩头,他可是记得极为清楚,君怀闻,向来不喜旁人触碰到他。 神绪从五十年前的那日回过,君怀闻的眸子重新聚了光,凝看向了锦嵩手中的木簪上,没有任何的停顿,向着锦嵩伸出手:“拿来。” 锦嵩的视线还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君怀闻,猛地听到他那冰寒的声音,眼底的讶异越发浓郁,君怀闻,想起什么了? 好在锦嵩也已是感应结束,听话地将那木簪送回了君怀闻的手上,末了,撇了撇嘴,身子靠在了案桌上,神色越显沉寂:“通灵玉,确确实实现世了。” 木簪入手,君怀闻的视线垂下,端详了那物件许久,头未抬,声音平静沉沉落下:“通灵玉如何。” 闻言,锦嵩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好几圈,似是在思索着该用着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 终是在半刻钟后,斟酌着落话:“焕然新生,力以开天。” 纵然那护玉的木块已是被君怀闻雕刻成了木簪的模样,所说已然没有了护主之力,可同那通灵玉的联系自然是没有断的。 便是方才将那木簪拿在手中,锦嵩分明感觉到了,那簪子中,同样变得极为不同的力量。 听着锦嵩口中的话语,君怀闻握着木簪的手越发攥了紧,呼吸都好似变得越发深沉。 良久,塔楼上一片寂静,再无人开口说话。 又是冷冽的寒风吹过,锦嵩的身子重重地打了个颤,两手抱臂,身子略略弯下,看着君怀闻那良久沉思的模样,思前想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想要去拿那被君怀闻丢在了长榻另一端的黑色软被。 手刚向着锦被伸出去一丢丢的距离,君怀闻的眸子,已然一个抬起,漠然地望看向了锦嵩。 呼吸陡然一窒,锦嵩的头垂着,眉眼却是小心翼翼地抬起看了一瞬君怀闻,讪讪地笑了两声,刚想要开口解释。 又一阵愈发冷冽的寒风吹过,锦嵩终是没有忍住,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啊啾——” 不等锦嵩再开口,君怀闻的手已然是一把拿了那锦被,模样上依旧一片漠然,将那锦被丢向了锦嵩的方向,正正巧,盖在了锦嵩的头上。 “送你了。”利落的话音出口,君怀闻的视线垂下,重新看向了木簪,“通灵玉,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本还低着头揉着鼻子,只觉得头上猛地一沉,再抬眼时,只觉得眼前已然一片漆黑,猛地伸手去拨弄那盖在自己头上的锦被,扒拉着从那锦被中探出了头,锦嵩的声音陡然拔高:“什么?” 方才闷在那锦被里,锦嵩并未听清君怀闻询问自己的话语。 君怀闻的视线依旧落在那木簪上,却是并未再应锦嵩的话。 不过就是一个转念间,他已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害怕,若是从锦嵩口中听到一丝一毫关于卫絮不好的事情,自己定是会不管不顾,冲向那长恨阁,做出自己都无法把控的事情。 伸手将那锦被在自己的身上裹好,锦嵩再一次重重地抽了抽鼻子,又抬起手狠狠地揉了揉:“你真的打算放弃通灵玉了吗?” 话音至此,锦嵩并未再说下去。 便是方才将那木簪拿在手中的一瞬间,锦嵩分明感应到了木簪中那极为浅薄,却又是明显存在的护主之力。 这般看来,纵然被雕刻成了他物,可这通灵玉再次现世,竟是带动着这护主木块,同样恢复了那道力量。 被锦嵩收回的后半句话便是:这木簪,依旧能够激活幻化出通灵玉的力量。 君怀闻的头始终垂着,视线不离自己手中的木簪。 便是锦嵩以为君怀闻没有听到自己的话音,刚打算开口重新询问时。 一直坐在长榻上的君怀闻竟是猛地一个起身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迈步便向着塔楼楼阶处而去。 “君怀闻,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你……”眸子睁得老大,锦嵩一个回身,冲着君怀闻的方向喊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见面 步伐未曾停下,一个跃身,君怀闻已是从塔楼的楼阶处往下而去,身形快速消散,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锦嵩站在原地,明显还想要说些什么,脚步一个上前,却是看到了君怀闻那离开的背影,要说的话顿时在唇边消散,不过在心头,重重地漾了一圈,而后重重沉下。 君怀闻,你究竟怎么了? 从塔楼上离开,君怀闻站在你塔楼底端,视线高扬着望着那要一片漆黑的夜空,久久未动,站在原地许久许久,末了,一声极为轻薄的叹息从他的口中缓缓而出。 卫絮,出关了。 便是锦嵩出口现世二字时,君怀闻的心头,已然狠狠地沉了下来。 通灵玉现世,便意味着,卫絮出关了。 “出关了。”抬起的视线越显深邃,看着那一望无际漆黑到无法看清所有事物的天空,君怀闻的薄唇轻动,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一直望着天空的眸子终是缓缓一个闭起,君怀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光已是变得正常,转身迈步,离开了塔楼底层。 全心落在卫絮的身上,君怀闻并未发觉,那个同样从塔楼上走下,隐匿着身子躲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的锦嵩。 直至君怀闻的背影在眼中消失,锦嵩的身子这才从暗处走出,依旧望着君怀闻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 出关了?谁人出关了? 疑惑落在心头,锦嵩并未再跟上君怀闻,而是眉头轻蹙着,心头泛起了一股极为不安的心绪。 脚步迅疾,带着浓烈的黑色妖气,君怀闻的身形似是带着了风,极速向着一处偏僻的殿宇而去。 夜色中,君怀闻的眸子中,是浓烈地泛起了深深寒意的冷光。 直至到达了那殿宇前,一片寂静中,一个小妖模样的人瞬时从那偏门内走了出来,眼见着面前的人是君帝,匆忙单膝跪地行礼:“小的见过君帝。” 君怀闻的眸子略略沉下,瞥看了一眼那个跪着的小妖,一句话都未说,步履上前,从小妖的身旁错开,径直往殿内而去。 只觉得身旁一道寒风掠过,小妖的身子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估摸着君帝已是离开了殿前入了殿内,这才起身,打算重新回到偏门那处守着。 偏生,小妖的身形刚从地面而起,只听到身后一道漠然冰冷的男声响起:“若是嵩少主来,不得让他入内。” 小妖心头自是一惊,猛地回身,正正巧对上了君怀闻那双冰冷至极的眸子,被吓得猛地垂下了头,小妖快速再次行礼:“小的明白。” 下一瞬,君怀闻终是迈了步,转身往殿内而去。 这一次,小妖终是学了个乖巧,足足在原地跪了有半刻的功夫,这才又小心翼翼地起了身。 眼睛眨巴了好几下,看向了那殿内的方向,心头,满满的疑惑。 这殿宇里头住的,正是五十年前,席居破灭那日,久之统领从席居带回君凌宫的女子。 而那日凤鸣死后,不过便是一夜的功夫,久之便取代了先前凤鸣的位置,成了君怀闻手下的第一侍卫。 入了殿,君怀闻的脚步极为缓慢,一步一步,视线凝看着主殿的方向,余光却是四下注意着这殿中的动静。 这里住的人,正是那个被席绾灯从仙界带到魔界的女子,墨风禾。 也是这五十年来,君怀闻第一次见墨风禾。 直至站在了那殿宇殿门前,君怀闻自己都未曾想明白,五十年没有同墨风禾见面,为何在知晓卫絮出关的时候,他竟是下意识地来了这墨风禾所住的殿宇。 不等君怀闻的身子靠近主殿,一道略显疲惫的女声已是从殿内传出: “东西放在门口吧。” 步子顿住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君怀闻倒是并未多有停顿,一个跃身,已是落在了主殿前的阶上,视线凝望着主殿殿门的方向,久久未动。 “麻烦了,东西放在门口,我过会儿自会取。” 透过那半透明的纸窗,墨风禾明显看到那停在了殿门口的高大身形,话语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再次出口。 殿外,一片寂静。 那道黑色的身形,却也是并未离开。 墨风禾坐在桌前细细喝着热茶的动作陡然停住,眸子中滑过一道薄凉却又警惕的意味,脚步放轻缓,起身向着门口方向走去。 靠着门边站了有好一会儿,眸光凝在那黑影上许久,单手攥紧了自己的襟领口,墨风禾的眉头轻蹙了蹙,再次扬声而起:“可是有什么事吗?” 问话,自然是对着那道黑影而落。 君怀闻站在门前,动也未动,妖力高深如他,自然是感觉到了墨风禾的动作。 沉寂,足足蔓延了半刻的功夫。 良久的寂静,以至于墨风禾的心头,已然缓缓泛起了一丝恐惧,一直靠在门前的脚步,因为害怕,逐渐向后退去。 “墨风禾。” “好久不见。” 下一瞬,君怀闻的声音落下,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墨风禾本一直向内退去的脚步顿时停住,站在原地许久,愣愣地望着那门外的黑影,浓烈的恐惧瞬时泛上。 那几十年前,在长恨阁中的一幕幕,恍若潮水一般,向着墨风禾的脑中涌去。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 她不会忘的!她永远都不会忘的!!! 这个声音,是文怀的声音!!! 身子重重地打了一个寒颤,墨风禾的步子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是在身子重重地撞上了那内外间门框的一瞬间,猛地回过了神,再无犹豫,一个箭步,冲向了门口方向,两手摸上了门,一把将门狠狠来开。 夜色中,黑袍男子似是一颗闪着奇异光芒的星尘一般,缓缓映入了墨风禾的眼中。 惊才风逸,不过如此。 不过仰头一眼,墨风禾已是呆在了原地,两手依旧把着那门边,望着君怀闻那足以睥睨三界的绝世面容,久久都没能做出反应。 君怀闻的眸中依旧一片漠然,静静地看了墨风禾一眼,冰冷的声音缓缓而出:“你在魔界倒是适应得不错。” 第二百二十七章、求回去 直至男子的声音出口,墨风禾才是猛地回过了神,抓着门边的手猛地一个用力,呼吸窒住,死死地望着君怀闻的面庞,似是想寻出一丝文怀的影子,口中话音也是结结巴巴:“你……你是……” “你是……文怀……” 这声音,墨风禾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可为何,文怀会在这魔界?又为何,不似当时在长恨阁一般,脸上戴着一块黑色的面具? 心头上是万千的疑惑,一股寒风从殿外吹来,将墨风禾的身子吹得重重地打了个寒颤,在看到君怀闻面容那一瞬间所产生的惊艳均是快速消散,墨风禾的步子迅速向后退去,眸中满是惊恐:“不……不……你是谁……你是谁?!” 在这殿宇中已是呆了足足有五十年的光景,墨风禾从来都未曾听过文怀的名字。 这个人,不是文怀!这个人,究竟是谁?! 君怀闻的眉眼间是沉沉的寂然,望着墨风禾那因为惊恐而不断向后退去的身形,脚下并未多有停顿,径直迈步入了殿内,环视了那殿宇一周,旋即收回视线,落在了墨风禾的身上。 那道让墨风禾极为惊恐的声音再次出口:“墨风禾,你为什么会来魔界。” 墨风禾的身子因为不断后退的缘故,重重地撞在了外间的八仙桌上,旋即身子一个无力,狠狠地跌坐在了地上,身子颤抖地愈发厉害,抬眼望着男子那冷冽的面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君怀闻气势大开,脚步逼着墨风禾不断向后退去,直至女子的身子靠在了那八仙桌的桌腿上,再不得后退,阴寒的声音才再次幽然落下: “你可知道,絮儿是如何担忧你的。” 絮儿两字出口,恍若一道惊雷一般,狠狠地劈在了墨风禾的脑海。 所有那些划在她心上的痛楚事情,皆是一幕幕,再次涌入了墨风禾的脑海,直教女子脑仁疼痛不已。 身子的颤抖瞬时消散,墨风禾望着君怀闻的眸子竟是一瞬间泛起了冷静,纵然眼中还是失着神,但那句平静的疑惑,还是被她问了出来:“你……你究竟是谁……” 眼前的人,一定是文怀不会错,可这里,是魔界,那他便一定不会是文怀。 他究竟是谁!!! 身子缓缓蹲下,君怀闻面上没有丝毫的笑意,漠然的气息四起,直让墨风禾久久都不敢有动作。 “君凌宫,君怀闻。” 六个字,稳稳出口。 君怀闻三个字入耳,墨风禾整个人脑海中已然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是完全停住。 君怀闻这个名字,她自然,是知晓的。 在这殿宇中五十年,她当然听过这个名字,魔界君帝,君怀闻。 君怀闻,文怀。 文怀,君怀闻。 原来,原来文怀,便是君怀闻。 滞住的思绪再没能流转,墨风禾整个人瘫坐在原地,眸中再无任何的光亮。 寂静又是蔓延了许久,望着面前这个早就是一身妖气的女子,君怀闻的视线中掠过一道凌厉的情绪,他终是知晓,墨风禾,有何作用了。 蹲着的视线平视着看着席绾灯,男子的声音依旧阴寒:“墨风禾,你来魔界做什么。” 心头打定了主意,君怀闻要做的,自然便明朗了起来,看着墨风禾那垂下的头,一缕妖气从手中流转而出,瞬时箍住了女子的脖颈,逼迫着墨风禾抬起了视线望看向了君怀闻。 所有的情绪,终是重新回到了墨风禾的心头,女子的嘴角已然狠狠一个勾起弧度,冷笑从眼底泛起,对着君怀闻重重地啐了一声:“我成了如今的模样,不正是拜你所赐吗?” “君、怀、闻。” 纵然君怀闻有着棱角分明俊逸的面庞,但此刻,落在墨风禾的眼中,徒留下了浓烈的恨意。 “哼。”鼻中一声轻哼,君怀闻同样勾起了一抹笑意,视线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子,缓缓地站起了身子,“魔界这般久的日子,竟是给你磨出了这么个性子。” “没了絮儿,你还真的什么都不是。” 身子一直泛着颤,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气愤,墨风禾的视线始终凝着重光,死死地盯住君怀闻未移开。 “呵呵哈哈。” “君怀闻,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化名换貌匿于长恨阁,你又算哪门子的好人!” 在魔界这般久的时间,墨风禾的心性早就是被磨了个精光,如今的她,却更似原本的那个她。 心有算计,面有阴毒,一身妖气。 君怀闻手中的妖气依旧扼着墨风禾的脖颈,脚步退开了一些,男子的视线寒意十足,唇边却是不怒反笑,望着女子那狠毒的模样。 末了,在墨风禾的话音结束不过片刻后,君怀闻竟是转过了身子,视线苍然而起,看向了那大敞着的殿门外方向。 “怎么?如今在魔界呆惯了,连仙界也是不想回去了?” 刹那间,墨风禾望着君怀闻的瞳仁陡然缩紧,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般,死死地盯住了君怀闻的背影,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嗬。”口中一声轻笑,君怀闻也是未有多停留的打算,迈步便打算离开。 “你能让我回去?!”女子的声音尖锐不已,几近破音,身子顿时而起,跌跌撞撞便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而去,手中动作下意识地向着君怀闻的衣袍摆狠狠抓去。 便是手刚要碰君怀闻的一瞬间,那一直缠绕着墨风禾脖颈的妖气顿时缩紧,逼迫着女子的身形向后重重跌去。 眉眼带笑,君怀闻略略侧过眼,瞥看了一眼身后又一次跌坐在地上的墨风禾,声音淡淡然:“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 “我求你!我求你!让我回去!让我回去!!!”眼底是猛烈的光亮,恍若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点亮了墨风禾面前的路,不顾身子跌得生疼,女子迅速跪在了地上,冲着君怀闻磕了下去。 君怀闻侧着的眼,深深望了墨风禾一眼,良久后,深深吸了口气,脚步径直向外走去:“乖乖听话,我自会让你回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逐离 整个身子趴在地上,墨风禾的眼中,只剩下了满满的急切,听到君怀闻的允诺,眸中的希冀越发浓郁,死死望着君怀闻的背影,身形又是一个猛地向前扑去,手中迫切地想要去抓君怀闻的衣摆。 脖颈上的黑色妖气又是猛地一个缩紧,强迫着墨风禾的身子再次向后跌坐而去。 神色再没有任何的遮掩,墨风禾的手死死地扣着那地面,言语中胡乱不已:“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只要你肯送我回去……” “送我回仙界……送我回墨家……” 侧过的眉眼里是越显不快的神绪,深深地看过那一身狼狈模样的墨风禾,唇角勾起一抹极为冷冽的笑意,脚下步履再无停顿,径直往外走去,离开了这处殿宇。 再不管身后,墨风禾那急促焦急的声音,一个跃身,离开了此处。 君怀闻再清楚不过的是,纵然墨风禾对于卫絮已是满满的憎恨,可于卫絮而言,墨风禾,始终是她心头无法放下的人。 如今卫絮已是出关,他想见卫絮,若墨风禾会是让卫絮出现的人,那他,不介意好好地利用墨风禾一番。 身形离开殿宇冲向夜空,寒风吹得君怀闻的墨发飘逸而起,夜色中,越显深邃的身形瞬时隐匿于黑暗里,消散不见。 —————————————— 清晨,天光微明。 卫絮屋内,女子的身子端坐在床边,眼睛闭着,久久未睁开。 两手规规矩矩地收在袖中置于身两旁,直至清晨的第一缕光亮从窗外照入屋中,落在女子的身上,卫絮的眼才缓缓地睁了开来。 与过往的卫絮有着极大的不同,修炼成功且出关的卫絮,整个人已然透着了极为不同的气息,若说过去的卫絮是干净纯粹的卫絮,那如今的卫絮,便是有着通天仙力的女子。 眼眸中的深邃浓烈之光,绝非五十年前的卫絮可比。 从那真正的五音殿中出来,卫絮早就是不是过去的那个卫絮了,便是如此,感受到师祖气息的一瞬间,女子的眼眸顿时睁开,眸中凝着光,望看向窗口方向。 顿住了片刻,卫絮并未起身,而是敛下眸子,沉了沉心绪,旋即唤了声:“师祖。” 两字落下的同时刻,卫絮舍殿的门,已然被缓缓推了开来。 谷尘一身清寒的白色衣袍,墨发全数高束而起,气息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平静,从外间走向内间,一步一步向着卫絮的方向而去。 卫絮并未起身,依旧坐在床边,敛下的视线一点一点抬起,看向了向着自己走来的谷尘,没有言语,一片平静。 谷尘的步子,在距离卫絮约莫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对上了卫絮那双明显同以往有着极为不同气息的眼,片刻后,落了声:“好了?” 清清冷冷的两个字出口,并不能听出谷尘的情绪。 一直收在袖中的手,在听到谷尘的询问后,卫絮还是不由自主攥了个紧。 今日,是她离开长恨阁的日子。 但若只是简简单单离开长恨阁,卫絮自然不会如此紧张,但昨日,在听到师祖说的话语后,卫絮整个人的情绪明显沉沉而落,心头万般绕乱,并未应谷尘的声音。 谷尘也是并未多有言语,不过站在卫絮的面前,静静地望着她,眉眼间,没有笑意。 望着谷尘的眼足足一刻的时间,卫絮紧攥着的手因为紧张的缘故,竟是生出了一丝极为浅薄的颤抖,片刻后,卫絮平静的声音清晰出口: “师祖,一定要……” “一定要。” 不等卫絮的话完全出口,谷尘的声音已然缓缓而出,打断了卫絮的话音。 卫絮的神色顿时凝住,望着谷尘,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定要……将自己逐出长恨阁吗? 卫絮那未说出口的后半句,在心头重重地回荡,漾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澜,终是无法平息。 昨日里师祖的话音,似是还回响在卫絮的耳旁。 “万事无论定之说,魔界之举,三界中人并不知晓,若你贸贸然用长恨阁弟子的身份而战,怕是会让长恨阁惹难。” “若不然明日,我逐你离开。” 逐你离开。 不是自己主动离开,而是要在长恨阁所有人的面前,由师祖,亲自将自己逐出长恨阁。 袖中那因为太过用力而颤抖的手指狠狠地掐入了自己的掌心,那望着谷尘的眸子里,早就是一片说不出的茫然无措。 谷尘的视线太过于冷静,望着卫絮许久,眸光从女子发中的笛子上一瞥而过,旋即,再无停顿,脚步缓缓上前,身子竟是缓慢蹲了下去,蹲在了女子的面前,直视着望着卫絮。 “莫怕。” 视线随着谷尘的动作也是缓缓垂下,卫絮望着竟是蹲在自己面前的师祖,眼中的水气越发腾起,却是依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唇边,一抹浅淡到几近看不出来的笑意扬起,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起,摸上了卫絮的头,谷尘的声音里,除却那一如既往的冷静,更是翻涌出了一丝如水的温柔: “我会一直在的。” 眼中的雾气模糊了眼,卫絮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望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温柔似水的男子,口中,所有想要反驳的话音皆是消散,不过望着谷尘许久许久后,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好。” 只有卫絮自己知晓,这一个好字出口,花费了卫絮多大的勇气。 嘴角含着浅笑,谷尘摸着卫絮头发的手缓缓垂下,而后捧住了卫絮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将女子那快要落下的泪水拂去,旋即迎身,靠近了卫絮。 凉意十足的柔软,轻轻然落在了卫絮的额上。 泪水被谷尘拂去,感觉到师祖那落在自己额头上的轻吻,心头上,酸涩同喜悦并存,将卫絮的整颗心所包裹。 是啊,纵然自己被逐出长恨阁,纵然这一切只是一场戏,可终究,她的背后,有着师祖。 有着这个,让她甘愿付出所有的男子。 “弟子……”停顿了太久的话音,卫絮终是说了出口,“定当尽全力而为。” 谷尘的唇,依旧停在卫絮的额上,听闻卫絮的话音,他的眉眼间,皆是飘逸的轻笑。 第二百二十九章、告众人 不过便是一个时辰的功夫,长恨阁前偌大的广场上,已然是聚集了所有长恨阁东西殿的弟子。 没有人知晓为何会这般突然地得了安排要在这广场上聚集,便是连此刻,站于广场前高台上的居然和古不繁心头,都是满满的疑惑。 视线快速地看过台下的众弟子,古不繁的眉眼上是一如既往的严厉漠然,眼底,却是一阵又一阵的不解,一个侧眼,望看向了站在自己左侧的居然,仙音暗传: “突然召集我们所有人,师尊这是要做什么?” 居然眉眼带笑,眸光同样看着台下的众弟子,耳中传来不繁的仙音,男子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放下了一只,旋即转过眼,正看向了古不繁,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未用仙音:“不知。” 眸子顿时睁大,狠狠地瞪看了居然一眼,古不繁也未再多问,收回视线再不看向居然,转过眼,重新看向了台下,自己的西殿弟子方向。 视线望及古不繁的反应,居然的嘴角明显有些失笑的模样,脚步向着古不繁的方向靠近了一步,这一次,仙音暗传:“待师尊来了自然都会知晓。” 闻言,古不繁心头更是重重地翻了一个白眼,凌厉的眸光猛地侧过狠狠地瞪看向了居然:“这还用你说?!” 望着古不繁炸毛的模样,居然面上的笑意越显浓郁,眸光似是刻意斟酌了些许的模样,不再看向古不繁,而是低低敛下了一些:“想来,师尊许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众人讲。” 顿住了片刻,居然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许是,同卫絮有关……” 卫絮两字入耳,古不繁本是侧开的眼一个回过,再度看向了居然,眉眼间的凌厉瞬时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欣喜:“当真?” 心头知晓只要一说及卫絮,不繁便会是如此反应,居然的眉头竟是轻轻一挑,略显调皮地冲着古不繁眨了眨眼,并未再应声。 来去言语间,自然是仙音暗传,并未被众弟子所听到。 只是很快,所有的事情,已然狠狠地出乎了两人的预料。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广场东面方向,本是散开的仙流逐渐凝聚而起,且气势有着越发浓郁的迹象,不过便是一两次眨眼的功夫,所有的仙流似是都聚集在了那东面空中方向。 且发出了极为浓烈的白色光芒。 一如,那挑选东殿弟子的试炼时,谷尘出现时的场景。 西殿弟子中,终是有人在看着那白光许久后,压抑不住心头的疑惑,极为小声地询问了一句:“不会……不会是师祖吧……” 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那从白光中走出的人已是肯定了那西殿弟子的疑问。 白袍高扬而起,墨发随之四散,根根分明,谷尘一身清冷的气息浓烈而出,恍若天人一般踏空而来,向着广场的方向,一步一步,看似缓慢,却又是不过几步间,便已是到达了众人眼前极近的地方。 “弟子,拜见师尊。” “弟子,拜见师尊。” 居然和古不繁行礼的动作同时刻而动,视线垂下,两手端端行礼。 白靴踏着仙流,缓缓落在了高台上,谷尘的面色上满是清冷之意,两手背在身后,一身风骨逸然,视线看也未看向台下的众弟子,不过极为清然地瞥看过行礼的自己的两个弟子,言语少之又少:“都来了?” 虽说看似询问的两人,可站在谷尘面前的居然和古不繁都是知晓,师尊问的,实则是居然。 很是识趣地没有出声,古不繁的头虽是低着,视线却是下意识地向着师尊的身后方向看去。 居然则是规规矩矩地垂着头回了声:“回师尊,长恨阁弟子,皆是在此。” “好。” 凉薄至极的眸子凉凉地看过居然和古不繁,尤其在古不繁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古不繁自是感觉到了谷尘的视线,心头一紧,眸光迅速收回,再不敢多有乱看。 自始至终,谷尘的眸子皆是没有去看台下的众弟子,好字出口不过片刻的功夫,谷尘的身子略略转过,视线挑起,看向了空中那还未消散的白光之处:“出来吧。” 刹那间,古不繁垂着的视线里翻涌而起万般的欣喜,定是卫絮! 师尊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及卫絮,加之那被师尊所珍视的玉骨笛,古不繁只觉得喜悦越发浓郁,险些就要从嘴角倾泻而出。 台下众弟子自然皆是低头行礼不敢多看的模样,这师祖,太过于薄凉,以至于众弟子根本不敢多出声。 直至听到了师祖那唤人的声音,众弟子中才是有些胆大的,偷摸着抬了眼,看向了那白光的方向。 同样踏空而来的,是一身素净白袍的女子,女子长发束成一个简约的流云髻,发髻中,是一支泛着浓郁蓝色仙流笛子。 除此之外,干干净净的一身,再未有他物。 卫絮的动作并不快,片刻后,才是同样落在了高台上,落地的一瞬,卫絮的头便垂着,旁人丝毫看不到她面上的神色。 唯有居然,站在了离卫絮最近的地方,分明感觉到了女子身上那极为不对劲的气息。 向来温柔的眉头竟是少有地蹙起了一瞬,眸中光亮散开了一些,居然视线垂着,心头上,竟是腾起了一丝不好的感觉。 “弟子……见过师傅,见过师叔。” 卫絮的声音,明显极为低沉,未抬手行礼,不过对着居然和古不繁的方向低头低声。 居然和古不繁的眼眸,终是在卫絮的这句话出口时抬了起来,看向了女子。 古不繁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卫絮的不对之处,视线快速扫过女子,似是想去看清卫絮的神色面容。 谷尘的眼,则是一直望着卫絮,久久未动。 卫絮垂着头,两手合拢在身前,气息沉沉。 望着卫絮太久,以至于有一瞬间,谷尘的心头竟似生出了一丝摇摆不定。 卫絮的眼敛着,谁也未看,不过静静地望着自己的衣袍摆。 半晌后,她还是听到了那让自己心头狠狠一颤的话语。 “将这个弟子,逐出长恨阁。” 第二百三十章、立刻 身子打了一个狠狠的激灵,卫絮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谷尘的话音里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薄凉,望着卫絮的视线淡淡然收回,口中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再次落下:“立刻。” 已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说话,谷尘落下这最后两个字,缓步转身,脚下略略腾空,已然明显要向着空中御飞而去。 居然唇边的笑意,在谷尘开口说将卫絮逐出长恨阁的第一瞬便重重消散,眸光迅速从卫絮的身上移看向了谷尘,口唇颤抖了一瞬,话音险些未经思考就要脱口而出。 然,先开口的,是站在居然身旁的,古不繁。 便是谷尘转身的第一瞬,女子的声音分明带着压抑住的不快,出口唤住了谷尘:“师尊!” 谷尘本是御飞而去的身形顿时停住,步履却是并未落回地面,而是浅浅地悬于空中,视线漠然冰寒,由高处落下,望看向了古不繁,并未言语。 古不繁自然是感受到了师尊那大开的气势,本是要抬起望看向谷尘的眸子因为那压迫之势不得不垂了下来,可口中的话音却是不卑不亢,直直出口: “弟子斗胆询问师尊,卫絮,她所犯何事,以至逐出长恨阁?!” 声音不高不低,却是足以这片广场上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居然就站在不繁的身边,自然知晓,不繁此刻的怒意有多深切,若不是所面对的人是师尊,她怕是定要冲上去,同他理论个明白了。 谷尘的身子悬于低空中,单手端在身前,另一只手自然垂下,眸中是无法琢磨透的光亮,静静地望着下方自己的弟子,谷尘依旧是一言未出。 气氛,顿时凝住。 台下的众弟子也皆是没忍住自己心头的好奇,均是抬起眼,看向了台上的几人,终了,疑惑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卫絮身上。 “那个弟子……不就是当时被师傅选入东殿的那个吗?” “是啊是啊,当时不是说她天赋异禀,所以才会被师祖选走的吗?” “可惜啊,也不知晓在师祖身前犯了什么大错,竟是要被逐出长恨阁……” 台下,已是有不少弟子认出了那个要被逐出的弟子是卫絮,三三两两,都是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台上的气氛,依旧一片凝结,古不繁的头垂着,两手行着礼,身形却是倔强着不肯退开。 居然的眉眼略略敛下,心绪万般流转,情绪沉淀了又沉淀,话语斟酌了又斟酌,末了,才是抬手行礼,低低出声:“师尊,卫絮生性为善,若是犯错,也定是有缘由,逐出长恨阁,是否……” “如今我逐出一个弟子,也轮到你们过问了?” 薄凉至极的声音低低出口,谷尘端在身前的手缓缓地扣住了自己的衣袖边缘,声音里虽并未有怒意,可那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泛着谷尘那独有的怒意。 一直垂着的面色上瞬时泛起一丝不甘,在听到师尊那漠然至极的话音后,古不繁的眉眼终是再忍不住,一个猛地抬起,直直地望看向了谷尘: “师尊!长恨阁自有长恨阁的规矩,若非滔天大错,是不可将弟子随意逐出的!” 心头狠狠一沉,居然敛下的眸子顿时一个侧过,声音急促低道:“不繁!” 跟在师尊身后这么多年,他们二人皆是清楚师尊的脾性,不论何事,越是反驳师祖,便越不得法子解决,到最后,只得是适得其反。 居然知晓不繁担忧的是卫絮,可若是此刻逆反了师尊的意思,怕是卫絮更不得留下了。 古不繁的眼抬起,周身气息也是大起,直冲向谷尘,眸中的不快和冲撞一览无遗。 “不繁!”居然的眉头狠狠一蹙,再无犹豫,大掌伸出,一把拽住了古不繁的衣袖。 谷尘保持着悬在低空的身子,周身的气息越发沉下,冷冽地看着古不繁,余光,瞥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心底深处,似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刺入了谷尘的内心,却又是很快,消散不见。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谷尘的视线已然完全敛下,彻彻底底再无停顿的意思,一个返身,往空中御飞而去。 “立刻。” 最后两字落下,声音越发空灵,在这长恨阁广场上,阵阵回荡。 直至那最后一声回声落下,谷尘的身形,已是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古不繁分明还想着上前出声叫住师尊,只是那脚步刚上前,居然的大掌中瞬时泛出了一缕金色的仙流,扣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 古不繁的眸子瞬时回过,眸中的急切和不安没有任何的遮掩,死死地盯住了居然。 居然手中动作力道逐渐加大,停顿了片刻,一个回头,对着台下众弟子落了声:“散了吧。” 饶是如此急迫的状态,君怀闻对着那众弟子说出的话音依旧是轻柔不已。 “是——!”声音齐齐而落,台下众人均是行礼,旋即散开,归往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唯独,靠近台下的东侧方向,有三人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站在靠前的,正是祝雅。 便是方才,听到谷尘说出要将卫絮赶出长恨阁的时候,祝雅整个人的心绪皆是蹦了起来,呼吸都好似停住,两手死死地扣住了自己的衣袖,望着台上卫絮的方向,心头泛上的,是深深的不安。 她的身后,是司马言和高楚。 君怀闻的身份被戳穿,竟是并未在他们三人中落下嫌隙,反倒是让三人的关系越发好了起来。 司马言双手抱臂,眸中沉寂不已,视线挑起,看向卫絮,眸底深处,却是一阵又一阵的疑惑。 高楚则是有着同祝雅同样的情绪,眉头轻蹙着,满面的担忧。 直至看着众弟子退去地差不多了,居然扼着古不繁的手才是缓缓松了开来,薄唇轻抿了抿,没有说话。 古不繁的气息是满满的寒意,深深地看了一眼居然松开自己的手,紧抿的唇一个微颤,没有停顿,旋即快步,走到了始终敛着面色的卫絮面前。 第二百三十一章、无关 “卫絮!” 重声而出,古不繁的手猛地用力,一把扣住了卫絮的手臂:“你在忘尘屿犯了何错?!师尊怎么会将你逐出长恨阁?!” 急切,焦躁,担忧,繁复的情绪在古不繁的心头阵阵纠结,太过于着急,以至于古不繁扼住卫絮的手明显用了十足的力道。 卫絮的头垂着,依旧未抬起。 居然的神色上滑过一道极为浓烈的不安,眸光抬起,望看向了空中那谷尘离开的方向。 似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被他忽略了? “卫絮!”古不繁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卫絮的手臂,见她怎么却是怎么都不肯抬头,心头焦急万般。 居然的步子终是缓缓上前,伸出手,按住了古不繁的肩头。 古不繁心头急切,自然是没有顾及居然的动作,直至居然的声音由仙流暗传入她的耳中,古不繁一直拉着卫絮手臂的手才是猛地一僵,旋即缓缓地松了开来。 “我知晓你心切卫絮,可师尊的脾性你也是知晓,你若这般下去,怕是这孩子,便再没有回到长恨阁的可能了。” 古不繁本是复杂情绪的眸子,在听到居然的话音后,终是缓缓地黯了下去,脚步也是退开了一些,再未急切地逼着卫絮回答自己的问题。 台下,祝雅三人终是快步上了高台,脚步没有停顿,径直往三人的方向而去。 身形刚靠近三人,便开口轻唤了一声:“师尊,师叔。” 居然的眉眼略略沉了沉,对着靠近的三人点了点头,这才重新看向了卫絮:“卫絮。” 卫絮敛着眸子,头依旧丝毫未抬。 “你……” 询问的话音刚出口不过一个你字,居然的眸子已然落在了女子发髻中那支翻涌着通透蓝色仙流的玉骨笛上,所有的话音,竟是在一瞬间消散。 居然终是发觉了那不对劲的地方何在。 便是,卫絮发中的玉骨笛! 玉骨笛乃是师尊的绝对珍视之物,若当真将卫絮赶出长恨阁,师尊又怎会不将这笛子收回去? 便是这一个停顿间,从出现便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卫絮终是低低地开口落了声:“是卫絮,冲撞了师祖。” 卫絮的声音,太过于平静,以至于出口的一瞬,周遭的几人竟是恍惚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整整五十年的光景,长恨阁中的几人都未见过卫絮。 可当真的听到卫絮声音的一瞬,几人终是发觉了那同过往不同的地方。 一直敛下的视线,终是一点一点抬了起来,卫絮的面上,是无法忽视的沉沉之光,眸中,是成熟大气的视线,未有任何的波澜气息出现,不过静静地望着了面前的几人。 “既是卫絮所犯之错,卫絮自当受责罚。” “师傅师叔不用为卫絮求情。” 字里行间,再听不到卫絮往日里自称的弟子二字,而是,卫絮。 对上卫絮视线的一瞬,居然只觉得自己的心绪已然重重地沉了下去。 这五十年,卫絮在忘尘屿究竟如何了?! 视线第一瞬看向了居然,很快,卫絮那一平静的眸子一一看过面前的人,末了,重新看向了居然,头微微垂下点了点,旋即脚步撤开,转过身子,便要径直离开。 所有人均是愣在了原地一般,没有一人开口去阻拦卫絮。 他们心头所想的,皆是卫絮那双同过去极为不同的眸子,卫絮,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那双眸子,看似依旧格外清澈,却再也寻不到过去的那份纯澈,有的,只是那冷静得不像话的沉稳,以及,那沉稳中,不可忽视的一缕冷冽。 “阿絮……” 终是,祝雅轻声开了口,唤声清然,叫住了卫絮。 卫絮的步子停住,并未回身,不过站在原地,似是等着祝雅接下去的话音。 祝雅满是肉的面上是深深浅浅的不安,肉肉的手搅着自己的衣袖,脚步下意识地向着卫絮的方向走去。 卫絮背对着众人,如今的她,在祝雅的身形刚动的一瞬便已是知晓,不等祝雅的身形靠近,卫絮的话音已是落下:“师姐若是有话便尽快说。” 字里行间,竟是透着了深深的陌生疏离之感。 祝雅本就轻缓的步子停住,眉头深深蹙着,望着卫絮的背影,口中结住,竟是不知晓该说些什么好。 身后,太过良久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均是落在了卫絮的身上,却是没有一人看见她面上,那万般痛切的神色。 眼中酝起了雾气,卫絮的唇抿了又抿,呼吸几次屏住,终了,开口落了声: “从今往后,卫絮,再不是长恨阁弟子。” “是非恩怨,皆由卫絮一人所担,再同长恨阁无关!” 最后一字落下,众人心头皆是一惊,似是有什么东西泛入了他们的脑海,可不等他们真的细细想明白这其中的蹊跷。 只看见,卫絮周身蓝色的仙气大起,瞬时将女子所包裹,不过便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女子的身形已是幻化着消失在了原地,再不见了踪迹。 “阿……”站在离卫絮最近位置的祝雅,声音慢了一拍,刚想再次出口唤住卫絮,却是在出口一个字后,已然不见了卫絮的身形。 众人均是看愣了的模样,唯独居然一人,在那愣神过后,却是反反复复地在心头念起了卫絮最后说出口的那两句话。 呼吸越显急促,古不繁站在原地,望着卫絮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末了,身形一个转过,再无停留,周身带着浓烈的沉怒之气,一个幻化,径直离开了高台上。 祝雅望着前方的视线,终是缓缓地收了回来,一个转身,走回了居然的身旁,视线看过司马言和高楚,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奈:“师尊,阿絮她……脾性虽是活泼了些,可做事向来都是有分寸的,她怎么会……” 话语说到一半,祝雅的声音也是逐渐低了下去,神色沉下,黯然不已。 居然并未开口应声,向来温煦的他,竟是鲜少地失了神,眉眼望着卫絮离开的地方,心头的疑惑和不解越发浓郁。 同长恨阁无关? 究竟,意指什么? 第二百三十二章、三月后 不过短短一月的功夫,长恨阁先圣亲自逐出长恨阁弟子的事情,便在整个仙界传了开来。 若说长恨阁驱逐弟子的事情时有发生不足为奇,那这件事,之所以会为整个仙界的人所震惊,悉数皆是因为先圣两字。 能让那处于仙界,乃至整个三界最顶端的人亲自逐出,这样的弟子,定是犯了滔天罪错。 也是从那时起,所有人都知晓了那个弟子的姓名——卫絮。 一身萧瑟。 离开长恨阁已是三月有余,卫絮在这仙界,也是足足逗留了三个月的光景。 “唉。”重重地叹了口气,卫絮站在一处镇子的街道拐角处,身子依靠在那巷子口的墙壁上,神色黯然,视线垂着,看不分清面上的神绪。 走了三个月的光景,卫絮经过了很多的镇子,也走过了很多的小小城池,但若是真的细细算起来,现在这个自己才待了不过三日的镇子,竟是她见过的少有的极为热闹的镇子。 整个镇子上,不论白天亦或是黑夜,均是热闹非凡的模样。 而此刻,便是连卫絮所背靠的这个的小巷子,皆是有着不少的人。 一眼望去,竟是三三两两散着不少的小摊。 “姑娘,这甜糕,你拿去吃。” 卫絮又一声叹息出口,身形略略弯下,刚打算抬步离开巷子,便听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摊贩对自己说的话。 女子的神绪一愣,扭过头,看向了那只向着自己伸来的手,那只满是深深纹缕的手掌上,是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白色糕点。 视线深深地看过那糕点一瞬,卫絮的眸光很快抬起,看向了拿着糕点的人。 一个头发花白,虽是满脸皱纹,却是冲着卫絮扬着亲切笑意的老妇人。 “拿着吧孩子。”老妇人的面容很是和善,看着卫絮久久未接过糕点,以为着她拾不好意思,二话没说,一个伸手,径直蒋那糕点塞到了卫絮的手中,“我瞧你在这站了快一天了,东西也没吃,想来该是饿了。” “可千万别嫌弃我这小东西。” 最后一句,似是斟酌了片刻才说出口。 糕点明显是刚出锅的模样,泛着腾腾的热气,落在卫絮的掌心里,还带着些许的滚烫之息。 卫絮的神绪愣住了许久,直至那热烫的糕点落在手中,女子才是猛地回了神,垂眼看了看那糕点,又抬眼再次看了看那老妇人,末了,一缕笑意由心头而生,缓缓涌上卫絮的嘴角。 重重地勾起了笑,旋即扬起,冲着老妇人点了点头:“谢谢~” 话音清透,是女子惯有的模样。 经历了五音殿的修习,卫絮仙力自然是大增,平日里若是不吃东西早就是无妨,可若是吃上一些,倒也是无碍。 而此刻,卫絮感觉到的,是老妇人实实切切对自己的关切。 丝毫未在意那糕点被老妇人直接拿在了手上,卫絮抬起手,径直将糕点送去了口中,重重地咬了一口,松软温热的甜糕,带着浅淡的甜味,在卫絮的口中软糯散开,煞是可口。 眼眸中泛起了光亮,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头,卫絮又重重咬了一大口甜糕,口中含糊不清地低声道了一句:“好吃!” 三个月都没有好好吃点东西,此刻这甜糕落在口中,竟似极致美味一般。 面庞上是敦厚的笑意,老妇人习惯性地拿起干布反反复复擦着自己的手,回身收拾了起了自己小摊上的东西。 今日的份钱已是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最后两块甜糕,一块给了卫絮,还有一块,她打算带回去,给自己的小孙子。 “孩子,你是哪里人啊?怎么到我们这儿的?”这镇子不大,却是极为热闹,老妇人从小便生活在这里,早就是将这里的人都认了个遍,如今看到像卫絮这般漂亮的女子,她自然可以断定,自己是没有见过的。 吃着甜糕的口唇动作明显停顿了一瞬,卫絮的视线闪烁了一瞬,将口中的甜糕咽下,笑意明显有些不自在,斟酌了片刻,落了声:“我……” “对了,你多大啦?叫什么名字?” “晚上若是没地方可去,来我家吧,我家啊,还有个小孙子呢~” 老妇人似是没有听到卫絮那低声出口的好字,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话音里,是满满的热情之意。 眼眸越发暗了下去,卫絮的眉头轻轻蹙起,拿着甜糕的手缓缓垂了下去,不自在的笑意愈发闪躲了起来: “我……我家里让我出来磨炼……” “女孩子家家的磨炼啥,放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出来,你家里人倒也是真的舍得。”听闻卫絮的回答,老妇人的眉头明显蹙了起来,似是对卫絮口中“家中人”的做法极为不满。 拿着甜糕的手已然是完全垂了下来,卫絮周身的气息也是逐渐沉下,笑意逐渐沉下,女子似是再听不清老妇人的话音。 耳畔浮现而上的,是自己离开长恨阁时,师祖对自己所说的话: “待所有事成,仙界得保,我自会昭告三界,我身边的人,是你。” 是你。 是我……吗…… “孩子?孩子?”眼看着卫絮失了神久久没有回自己的话,老妇人的手伸出,轻轻地摇了摇卫絮的手臂,却又是极为自觉地快速撤开了手,生怕自己的满是面粉的手会将卫絮的衣袖给沾染脏。 身子被轻轻晃着,卫絮猛地一下回过了神,心头重重一惊,视线抬起,话音脱口而出:“什么?” 老妇人自是看出了女子的走神,笑容中满是安抚的意味,对着女子轻轻地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将心头那重重的不安撇开,卫絮努力让自己平息下心绪,停顿了片刻,手指握紧了那块甜糕,声音越显轻快高扬: “我叫卫絮。” “婆婆唤我阿絮便好。” 人来人往、闹热非凡的小巷子里头,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竟是生生地没有了声响。 所有的声音,似是约定好了一般,瞬时停住。 同时刻,卫絮明显感觉到,这长长巷子中,所有人的视线,均是投看向了自己。 第二百三十三章、“妖女” 本是扬起的笑意,在感受到整条巷子中人们投看向自己的视线时,一个僵住,卫絮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眸子抬起,望看向了巷子深处的方向,右眼皮狠狠一跳,让卫絮的心头明显紧张了一丝。 再收回眼想要看向老妇人时,卫絮只看到了老妇人那闪躲的目光以及仓促避开了自己的脚步。 心头不好的感觉越发明显,脚步猛然上前,卫絮的话音脱口而出:“婆婆……” “别!别过来……别过来……我这就走……这就走……”不等卫絮的声音再接着说下去,婆婆明显一副极为害怕的模样,脚步踉跄着往远处退去,手中动作不停,快速地收着那小摊上的东西。 眉眼中是深深浅浅一阵又一阵的震惊,卫絮的步子极为尴尬地停在原地,望着老妇人那明显慌乱着收拾东西的动作,不安越发翻涌上她的心头。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看着老妇人将东西完全收拾好,卫絮的余光猛地一瞥,已然注意到了这巷子中,所有的小贩竟都是慌乱地收拾起了东西。 哪怕有些小摊前还有着不少人在买东西。 那些从巷子口内走过的人,均是在深深瞥看过卫絮一眼后,脚下步子加快,逃也似的往远处跑去。 一阵一阵的凉意从女子的心口处蹿上,卫絮愣在原地,眸子中无法置信的光,慌乱无措地看过面前这条巷子中的人,紧张和不安交替着将她整个人所包裹。 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何……为何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这些人竟是恍若见了什么可怖的人事一般,均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老妇人上了年纪,速度上自然要比旁人慢了许多,眼见着不过片刻的功夫别人都是收拾好了离开了巷子,老妇人的心头越发着急了起来。 手中动作慌乱不已,一把将那面粉的袋子胡乱束了口,重重地往推车下方丢去,一个转身,便要推着那小车离开。 “婆婆!” 卫絮眼疾手快,纵然心头万般纠结,却还是果断出手,扣住了老妇人的小车,眉眼上越显急促,“婆婆,你们……” “别找我!别找我!放过我吧……我就是个老妈子……我没有什么高等仙力的……放过我吧……” 老妇人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小车无法前行,头都不敢回,身子深深弯下,侧过冲着卫絮一次又一次地点着头,口中的话音,全数是求饶。 卫絮的手依旧扣着老妇人的小车,在听到老妇人那恐惧的声音后,眉眼里皆是无法置信的光,脚步快速上前,在老妇人的面前站定:“婆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卫絮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自然是将老妇人惊了一惊,步子下意识地往后撤去,头抬都不敢抬,口中依旧反复念叨着:“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求求你……放过我吧……” 老妇人的声音太过哀怨,带着浓烈的害怕,好似下一瞬卫絮就会冲上来将她伤寒,身子泛着剧烈的颤抖,老妇人的身子一直往后退去,直至重重地靠在了墙上,老妇人终是一个踉跄,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求求你……放过我吧……不要杀我……” 扣着小车的手因为太过于用力的缘故已然是泛了白,卫絮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会将这婆婆给吓到。 足足半晌的功夫,卫絮都未能从老妇人的反映中想明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在看到婆婆跪下的狼狈模样时,声音泛了颤,脚步缓缓上前,意欲去扶起她:“婆婆,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是还送我甜糕吃了吗?我不会……” “你要做什么?!” 不等卫絮的话音说完,只听到一声凌厉的声音在巷子口方向落下,生生止住了卫絮伸手扶人的动作。 卫絮的身子弯着,手中动作顿时停住,眼眸中满是茫然,望看向了巷子口的方向。 巷子内,除却卫絮和老妇人,早就是再无他人,而此刻,站在那巷子口的,是一群身着灰色衣袍的男子。 人人手中都拿着了一个铁棍,气势汹汹,怒目而对,望看着卫絮。 卫絮的身子,终是缓缓直了起来,眉头上是万般不解的光,转过身子,看向了那群人:“你们这是……?” “妖女,你今日若是胆敢在这里伤人,我们定是不会放过你的!!!”人群中为首的一个男子明显气势汹汹的模样,声音粗矿厉厉,对着卫絮落了声。 妖、女?! 所有的神绪都凝在了妖女两个字上,卫絮的眸子陡然睁大到极致,脚步上前,死死地盯住了为首那男子,声音同样厉稔:“你说什么?!” 明面上,她的确被赶出了长恨阁,可是又是何时起,她竟是成了妖女?! “给我说清楚!什么妖女!”目光越显凌厉,卫絮的脚步再次上前,死死地盯着那群人没有移开眼。 她并未注意到的是,自己的身后,巷子的另一头,已是悄然走近了好几人,先是将老妇人小心翼翼搀扶着离开,旋即又是在暗处隐蔽好,准备着随时对卫絮发起进攻。 “哼。”鼻中一声重重的冷哼,为首的男子气势丝毫不减,“你可就是卫絮?” 卫絮的视线中没有丝毫的退让,闻言,眉头重重一挑,不置可否。 见卫絮没有反驳自己,更是一副默认的模样,男子的唇角狠狠扯出一个嘲讽不屑的弧度:“你既是卫絮,那便是妖女!” “弟兄们!给我上!将这个妖女绑了送去长恨阁!!!” 气势高扬的声音出口,为首的男子再没有停顿,一个跃身,向着卫絮的方向冲去。 他的身后,那些同样拿着铁管的人,皆是跟在了他的身后,纷纷向着卫絮攻击而去。 卫絮站在原地,眸中的震惊一阵大过一阵,本是一片清澈的眸中,映入的是那些人冲向自己的恶狠模样,心头猛地一阵颤抖,袖中的双手攥紧了许久,终是在那第一个人的铁棍要落在自己的身上时,仙流大起,猛然出手。 第二百三十四章、终出手 “弟兄们小心!这妖女出手了!”眼见着卫絮手中扬起的蓝色仙流,为首的男子口中一声怒吼,提醒着身后的人群小心着卫絮。 蓝色的仙流很快将卫絮所包裹,虽呈蓝色,却是阵阵透着金石坚硬气息。 宫商角徵羽,五音而起,自是也对应着五行之术。 也便是在那真五音殿的修习中,卫絮也是悟出了五行相伴相克的道理。 以至于那五音殿的修习,卫絮将那修习时间整整缩短落了一半都不止。 没有杀意,卫絮的眸中是万般的冷静,凝眸望着向着自己冲过来的人群,心头是越发沉下去的凉意。 自己,竟是成了众人口中的妖女。 这个消息,是谁,散出的? 一缕不安从那沉沉的情绪中缓缓爬上,卫絮袖中的手攥紧了又攥紧,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上脑海。 那疑惑刚升腾在卫絮的心头,不待女子想个明白,那群冲向卫絮的男子,手中的铁棍已然狠狠地落在了卫絮的头顶位置。 “哐————” 声音剧烈响亮,硬物相撞的声音更是格外刺耳的模样,狠狠地落在了所有人的耳中。 为首男子的铁棍落下的一瞬间,他的身后,那紧跟着的人群,已然再无犹豫,皆是纷纷出手,高扬起手中的铁棍,向着卫絮狠狠砸去。 只觉得心头上是越发凄凉的情绪,任由那几十根铁棍落在自己的身上,动也未动。 毫发未伤。 纵然几十根铁棍落在了卫絮的身上,却是因为有着那金石之气流转于卫絮的仙流中,自然是悉数将那攻击抵挡而住。 女子的眸中是深深的不解和萧瑟之光,看着面前的众人那万般憎恶的面庞,口中的声音颤抖得不像样子:“我,不是妖女。” 众人早就是被眼前女子的动作神态以及身上抵挡住攻击的仙流所震住,哪里能听得进去卫絮那低声的话语。 手中铁棍缠绕上仙流,不管不顾,再次向着卫絮袭去。 蓝色仙气陡然大亮,越显浓郁,将卫絮整个人护在了其中,丝毫受不到外头的攻击。 眼中的众人仿佛见到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疯了一般想要攻击自己。 眸底腾上了浅浅的雾气,卫絮本是开口说话的唇抿了又抿,几次开口说出反驳的话音都被人群那愤慨激昂的嘈杂声所打断。 带着各式各样仙流的铁棍一下又一下落在卫絮的仙罩上,发出哐哐的声响,却只是溅开了些许的仙气,再无其他的影响。 紧攥在袖中的手,终是越发用力攥紧,指甲狠狠地戳在了掌心之中,卫絮却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头询问着: 为何会这样? 为何,自己竟是成了仙界中的妖女? 妖女? 何来的妖女? 两手颤得厉害,直带着卫絮的身子同样颤抖了起来,随之一同而起的,是那笼罩卫絮的蓝色仙流。 众人自然是发觉了那一瞬间女子不对劲的地方,为首的男子本就是冲在了最前头,也是最先注意到了女子那大起的仙流,铁棍又一次狠狠落下,口中却是厉厉出口:“退开!!!妖女要出手了!!!” 紧攥着且颤抖的手缓缓抬起,卫絮腾着浅浅雾气的眼死死地看着正前方那些满面大义凛然模样的众人。 口中声音越显高扬沉怒,同时刻,女子的手猛然抬起,浓烈的仙流肆意铺涌而出,狠狠向着众人的方向扫去: “我不是妖女!!!” 所有的心绪,在几番地堆积后,终是猛烈爆发,伴着那出手的仙流,诉说着卫絮此刻的悲戚怒意。 “我不是!!!” “不是妖女!!!” 翻涌的浓烈仙流,带着金石的坚硬力道狠狠地向着众人的方向吞噬而去。 仙力之大,自是众人所无法抵挡的,纵然所有人都是向手中的铁棍注入了仙流想要抵挡卫絮的那一击。 然,如今的卫絮,早就是非过往的卫絮,出手虽看似是随意的一下,却是足以带着覆灭一切的气势。 “啊!!” “额咳咳……!!” “妖女……!!!” 不过眨眼的功夫,痛苦不堪而发出的尖叫便从那群人口中发出。 蓝色仙流大起而过,旋即已然快速散开,下一刻,映入卫絮眼中的,只剩下了一片狼藉。 卫絮周身的仙流不过散开了浅浅的一些,蓝色的仙气依旧将女子整个包裹住,女子站于远处,神色上的厉稔越显明显,属于五音殿的仙诀由她的手中厉稔而出,肆意张狂不已。 本是一直颤抖的唇口越显用力抿紧,深吸了一口气,卫絮的唇角勾起一个漠然的冷笑:“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妖女。” “出手伤人,还说你不是妖女!!”几十个人被卫絮的仙流重重地击倒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每个人的模样都是极为痛苦,皆是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位置。 开口说话的,正是那个为首的男子,攻击卫絮时,他离卫絮最近,此刻,他也是这些人中,受伤最重的一个。 所有的不安和紧张,已然一点一点从卫絮的心头消散,女子的神色早就是没有了任何的慌乱,脚步带着明显浓重的怒意,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人群的方向。 直至在那为首男子的跟前停下,女子的视线万分傲然,视线居高临下,重重地看向了那个男子,唇角的冷笑更甚:“我出手伤人?” “若不是你们袭我在前,我会出手伤你们?” “你这个妖女!!!袭你本就应该!!!将你捉回长恨阁本就是所有仙人要做的事!!!” 胸口处疼痛得厉害,男子躺在地上,眸光却是死死地盯住了卫絮,面色上同样是一片冷笑,强忍着那疼痛,狠狠地啐了一声。 卫絮眸子中的怒意已是将她所有的思绪吞噬,本是平息下来的手终是再没有忍住,一个狠狠出手,仙流高扬,一把扣住了那男子的脖颈,强迫着将男子的身子整个带着悬了空。 “说,是谁告诉你们,我是妖女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是先圣 “咳咳咳……”男子的脖颈被卫絮的仙流整个扣住,身子悬空,两手两脚皆是不得力,口中反反复复咳嗽着,说不出一句话。 “你这个……仙界的败类!!!” 呛声而出,男子的眸子中没有任何的多余的情绪,不过漠然地望着卫絮,口中依旧是不屑的语气。 神色上的冷冽愈发明显,卫絮再没有任何的犹豫,一个翻手,将男子狠狠地甩开了出去。 只听到“砰”地一声,男子的身子以着旁人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被狠狠地扔掷在了地上。 “咳咳咳……”口中的咳嗽声越发严重,男子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位置,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位置,眼眸中竟是扬起了一抹笑意,“妖女……等着吧……你逃不掉的……” 妖女妖女妖女,这疯魔一般的两个字,似是一道魔咒一般,反反复复地落在了卫絮的耳旁,直刺得她的心头生疼。 身子恍若鬼魅一般,迅速落在了男子的面前,卫絮的手带着灼烫气息的仙流,一把狠狠地扣住了男子的脖颈位置:“说,到底是什么人跟你们说我是妖女的。” “哼。”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对于卫絮的问话,男子只有着满满的不屑之意。 “若是不说,他们的命,我便要了。”此时此刻的卫絮,早就是冷静了下来,唇边冷笑大甚,未有动作的另一只手,扬起了浓烈的仙流,翻涌着冲向了那倒在地上的人群的方向。 灼烫的仙流,瞬时将那所有人包裹在其中,发出了啪啦啪啦的声响。 本是不屑的眸中瞬时泛上了一丝紧张,男子的手依旧捂着自己的胸口和腹部位置,犹豫的情绪泛上眼底,视线几次看过自己的那些兄弟,旋即又快速收回,望看向了扼住自己的脖颈的卫絮。 眉眼恨恨一沉,话音出口:“妖女,自然是长恨阁先圣亲口说的,你伤及先圣,自是该死!!!” 先圣二字出口的一瞬,卫絮分别扼住两处的手已然猛地一松,周身的仙流似是碰触了什么一般,陡然消散不见,再不见踪迹。 本是半蹲着的身子也是一个重重的踉跄,险些就要跌坐在地上。 “先圣……”口中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句,卫絮的神绪明显已是恍惚了起来。 “昨日可是先圣亲口将这消息告知仙界所有的人,你这妖女,害人不浅,自当被罚!”见女子猛地松开了自己,男子的身形已然快速向着后头退去,口中的话音却是不停,依旧狠狠出口。 谷尘,自是长恨阁的先圣,可若是放眼整个仙界,谷尘更是于仙界有着重恩的人。 当初天下三分之时,便是谷尘出了手,护住了仙界这一方天地。 也便是因此,仙界中的人自然对谷尘有着极为浓厚的感激,昨日于长恨阁中,谷尘再次召集,亲自告知长恨阁弟子为何将卫絮赶出长恨阁。 也是不过一夜的功夫,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仙界。 而卫絮,也是由谷尘口中的妖气之盛者,越传越离谱,到了如今众仙人口中的,妖女。 “师祖……”眉头轻轻地蹙了一瞬,卫絮蹲着的身子终是缓缓地站了起来,所有的仙流气力皆是在听到先圣两字时,全数消散。 恍若一瞬间,她再不是什么仙力深厚的人,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一般。 “怎么会……” 口中低声喃喃地念了一声,卫絮的视线很是缓慢地垂下,看向自己伸出的双手。 “师祖怎么会……” “妖女……你今日逃不掉的……我们定要将你捉回长恨阁……” 男子的声音依旧恍若魔咒一般狠狠地落在了卫絮的耳旁,却是并未让卫絮回过神。 女子的脚步在起身后,便一直向后退去,直至后背靠在了巷子的墙壁上,一阵凉意传来,卫絮的眸子才是逐渐回过了神,一点一点抬起了头,看向了说话男子的方向。 “不是的……我不是妖女……”所有的神绪皆是失了力,卫絮的声音越显苍白无力。 话音刚出口半句,巷子口方向,已然传来了齐刷刷的脚步声,卫絮颤抖的眸子一个侧过,便看到了那大批大批的人带着各式各样的仙器,涌入了巷子。 被卫絮打伤的众人,皆是被那些新来的人给扶出了巷子。 先前为首的男子自然也是不例外,却是在别人扶着走出巷子的时候,口中还不忘厉声道:“定要将妖女捉住!!!” 后背靠在冰冷的墙上,卫絮的思绪里一片空白,久久没能回过神绪,直至那新来的人群将她围住,卫絮的眸子才是缓缓地回过了神,看向那些明显对自己泛着格外恨意的人群。 摇动的头由慢至快,卫絮的口中依旧在不停地解释着:“我不是妖女,我真的不是妖女!” “撒谎!先圣都亲口说你是妖女,你还不承认就范!” “先圣……先圣……不会的,师祖不会说我是妖女的,你们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少废话,上!把这妖女抓住!”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那围着卫絮的人群已是越发靠近了卫絮,每个人手中的仙器都是带着浓烈的仙流,一丝停顿都没有,向着卫絮而去。 这一次攻击的人,同上一次的人明显有着极大的不同,再不是胡乱地出手,而是四下而聚,形成了一道仙阵,由上而下,向着卫絮狠狠压下。 卫絮的辩解没有丝毫的力道,只是反反复复地念着我不是三个字,直至那仙阵狠狠压下将她锁在其中,卫絮才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真的,再没有了解释的机会, 师祖!!! 心头狠狠地唤了一声师祖,卫絮的面色上一片苍白,一直酝在眼中的雾气一个凝结,从眼眶中滑落,掉落在了地上,瞬时消散不见。 她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为何师祖会如此对自己。 师祖不是让自己去对付魔界吗?又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言论? 很快,仙阵将卫絮锁在了其中,众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卫絮完全扼住。 第二百三十六章、欲回 “妖女!束手就擒吧!!” 仙阵狠狠压下的一瞬间,被人扶着退到了后头的先前的男子,面色上一片十足的怒意,口中依旧狠狠的话音,一手被人扶着,另一只手则是依旧捂着自己的腹部位置。 金色的仙阵,仙力十足,狠狠地将卫絮整个人箍住,且越发缩紧,缓慢而又重力地向着卫絮压去。 只觉得一道忽冷忽热的仙阵将自己拢住,仙流力道之重,竟是让卫絮一时间无法挣脱开。 女子的身形被束缚地越显可怖,冷热交替而起,且越发缩紧,狠狠地扣住了卫絮,没有任何可以破解的地方。 卫絮的头一直低垂着,口中的低声呢喃也是消散,只有那双垂下的眼,在静静地诉说着卫絮心头那无法置信的情绪。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弄错了! 寻不到任何可以解释得通的理由,卫絮心头越发沉了下去,末了,只有着这样的推断。 定是,定是师祖弄错了! 念头一旦落下,便重重地沉在了卫絮的心底,再挥散不去。 “嘶——”随着仙阵的越发缩紧,卫絮终是发觉了从自己腰间所传来的疼痛,那越发缩紧的压迫感,让卫絮的整个面色皆是沉了下去。 视线重重地瞥看过那锁住自己的仙阵,卫絮一直垂着的眉眼,终是缓缓地抬了起来,眸中,已然是酝起的万般冷静之意。 先前那个带头出手的男子始终盯着了卫絮,自然是没有错过女子抬眼时的那一闪而过的凌厉之意,心头猛然一沉,口中话音瞬时出口:“小心!妖女要出手了!!!” 不等男子的话音完全落下,卫絮充斥着韩寒意的眸光已然缓慢地将面前的众人扫视过,感到那仙阵已然要闭口将自己关在其中。 眉眼间的凌厉越发明显,上齿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眼眸微微眯起了一瞬,厉光瞬时从她的眼中迸发而出。 同时刻,女子周身的蓝色仙流大起,瞬时将女子整个人所包裹住,再不被旁人所看见。 流水诀由心头默念而起,融合了五音殿中的隶属于羽殿的水流之息已然被卫絮领悟了一个透彻,全数融入了流水诀中,瞬时从卫絮的手中倾泻而出,狠狠地冲向了面前的人群。 五行,相生相克,而其中,以水流最为柔软,以金石最为坚硬。 但若是细细算来,却是那以无形化有形的水之力,最为卫絮得心应手。 且卫絮原本便没有任何要伤害他人的意思,使出流水诀,自当最为合适。 蓝色的仙流,从卫絮手中扬起的一瞬间,恍若一道浓烈不已的光芒,狠狠地刺入了众人的眼中。 所有人的眼眸下意识地皆是闭了起来。 同时刻,却是听到了先前说话的男子那高声而扬的话音:“仙阵!!!压住仙阵!!!” 心头猛然一惊,众人心头皆是反应了过来,手中动作格外慌乱,匆忙重新结出仙印,想要封住那仙阵。 前后,不过短短眨眼的功夫,却是足以让卫絮翻盘! 仙阵的消散不过就是片刻的时间,卫絮手中动作极快,一把出手,将自己发中的玉骨笛抽了出来,仙流肆意翻涌,仙力从笛子中翻腾而出,推出了一道浓烈的水光,向着自己脚下那泛着金色光亮地仙阵而去。 “咔——咔——” 卫絮的力量早就是今非昔比,那才使出的三分气力,不过随着女子轻轻扬起的动作,瞬时便将那仙阵破开。 仙阵破开的声音,恍若瓷片裂开一般,清脆且响亮,落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所有倾注于仙阵的仙流顿时消散,众人被那力量反噬,身子再不受控制,向着后方狠狠坠去。 待众人的眼再睁开时,眼前,哪里还有卫絮的身形。 有的,只是那一地的狼藉,依旧一片狼狈的众人。 “啊啊啊啊!!!” 眼见着卫絮跑了个无影无踪,为首的男子眼眸怒火四溢,恶狠狠地看向了那再空无一人的空中,心头的不甘和狠意极为浓郁。 本想着,若是将这个妖女捉住送去长恨阁,自己的家族定是可以就此高升,若是运气好,指不定还有升为上仙的身份。 可眼下,明明已是看到这妖女在自己的面前,可自己仙为不够,竟是让那妖女活生生从眼皮子底下逃走,这教他,如何能甘心?! 眸光如炬,狠狠地盯着空中的方向,男子的面色,越发难看了。 御飞仙诀出口,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卫絮的身形已然离开了这个不大却是极为热闹的镇子,飞出去许远,才是立住了身形,转过眸子,挑了目光,看向了那已是显得极小的镇子方向。 卫絮的神色,越显深沉。 玉骨笛还被她轻握在手中,眸光深深地看过那镇子,抬了手,重新将墨发束好,将玉骨笛重新别入了发中,下一瞬,再无犹豫,女子一个转身,向着长恨阁的方向,快速而去。 她定要弄清楚,究竟,自己离开长恨阁的这三个月,阁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何,会在一夜间,仙界中的人,皆是唤自己,妖女?! 然,卫絮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自己腾起的身形飞出去才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一道卫絮极为熟悉的声音已然是从她的头顶方向传来。 御飞的身形,顿时停住,卫絮立于空中,一双眸中是不解和困惑的光,目光轻抬,望看向了自己头顶方向。 空无一人。 呼吸深深顿了一瞬,卫絮的唇抿了又抿,急切地望看向了四周,却是依旧,没有一个人影。 “絮儿。”谷尘的声音,恍若一泓清泉,悠悠然落下,再度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卫絮本是急切寻着谷尘的动作顿时停住,眸子看向远处虚无一片的方向,停在原地,久久未动。 絮儿。 这两字,卫絮从未从师祖的口中听到过。 也便是愣神的一瞬间,卫絮竟是猛地一下反应了过来,一个出手,一把将自己发中的玉骨笛重新抽了出来。 果不其然,此刻的玉骨笛,竟是又恢复了卫絮第一次所见的模样,通体透明泛白。 第二百三十七章、快走 “絮儿……” 笛子入手的一瞬间,卫絮只看到那笛子中流出了极为起那浅淡的仙气,旋即缓缓腾起,在卫絮的眼前,幻化成了一副极为薄的屏障。 谷尘的面容,已然瞬时出现在了仙屏上。 卫絮握着玉骨笛的手,顿时攥了紧,清透的眸子望着仙屏上的男子,所有的委屈情绪,似是一瞬间翻涌了出来,看着谷尘那熟悉的面孔,雾气很快便糊了眼。 “师祖。”声音略略泛着颤抖,卫絮单手拿着笛子,另一只手垂着,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袍摆,“弟子……” “快走……” 仙屏太薄,谷尘的面庞并不清晰,卫絮的声音又是格外紧张,自是没有能听清谷尘的声音。 仙屏,愈发薄了起来。 随着仙流的消散,仙屏上已是不能完全映照出谷尘的面庞。 “快走……”谷尘的眉头轻皱着,泛白的薄唇轻轻地动了动,略显高声地再次出口。 这一次,卫絮终是听清了师祖的声音,攥着衣摆的手猛地一颤,一把抬起,同样攥住了那笛子。 “师祖!你怎么了?!” 直至此时,卫絮才是发觉,师祖的面色极为不好,唇色更是泛着苍白。 仙屏,已然消散了大半。 谷尘的面庞,已是无法完全看清。 一把将那笛子拿到了自己的眼前位置,卫絮口中的声音紧张得不像样子:“师祖!师祖!!你怎么了?!!” “絮儿……离开仙界……快离开仙界……” “魔界中人……要……” 谷尘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力之感,眉头狠狠蹙着,露出他从未有过的痛苦之意。 “师祖!!!” 口中一声惊呼,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纠得生疼,不等卫絮再开口说些什么,女子只看到那仙屏上的谷尘身后,似是一道黑色的光一闪而过,旋即,谷尘的身子重重倒下,消失在仙屏中。 最后的最后,卫絮能听到,只有谷尘的那一句:“快走!!!” “飒……” 本就是极薄的仙屏,瞬时消散,从那笛子上重重散开。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卫絮手中的笛子,已是从那流转着白色的仙流,重新转变了蓝色的仙流。 卫絮的眸子还看着那笛子的方向,眉头蹙得极深,两手举着那笛子,似是完全无法明白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师祖……师祖怎么了?! 那黑色的光是什么? 师祖又为何,让自己快离开? 魔界中人,又是做了什么?! 重重的疑惑和不安翻腾上卫絮的心头,让她的心绪久久都不能平息下来。 站在原地停顿了许久,久到卫絮都未意识倒在自己已是站了足足半个时辰,直至她的身后,那嘈杂而又混乱地声音再次传来。 卫絮的视线猛地一个回过,已然看到了那群向着自己冲来的人群,正是先前,那个镇子上攻击自己的人。 “妖女在那里!!!大家上啊!!!” “捉住妖女!!!” 人群中满是义愤填膺的声音,似是看见了什么大恶之人一般,纷纷疯了一般向着卫絮的方向冲来。 卫絮的手还举着那玉骨笛,人群向着自己冲来的视线映入她的眼帘,映照在她漆黑的瞳仁中,直教她心头生出了浓烈的沉沉情绪。 “快走!!!” 师祖的最后一声话音反反复复在卫絮的耳旁回荡,望着那群疯魔了一般的人群,卫絮的手猛地一把将那笛子攥紧,旋即一个腾身,御飞诀快速落于心头,身心顿时腾空,再无犹豫,一个跃身,径直向着人群方向飞去。 卫絮想清楚了,她要听从师祖的,离开这里,离开仙界,将那魔界击败,护住仙界! “快捉住她!妖女要逃跑了!!!”人群中,众人望着那腾空的卫絮,口中纷纷落声,想要用自己的仙流,将卫絮拦下。 御飞,本就是高等仙诀,这些人,自然是未能习得。 各式各样的仙流从人群中翻涌而出,直直地向着空中卫絮的方向飞去。 却皆是被卫絮周身那蓝色的仙流所吞噬。 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卫絮身形未有任何的阻碍,已然人群上方飞过,直直地越过众人,向着远处飞起。 她定要,尽快离开仙界,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纵然此刻,她的胸口处一片疼痛,想到往日云淡风轻的师祖就那样径直倒在了自己的眼前,情意上,她恨不能瞬时回到长恨阁,回到师祖的身旁,将所有的事情都弄个明白。 可理智上,她格外清楚,如今的自己,最该做的,是离开这里,尽早,将魔界击败。 如此想着,卫絮腾飞的身子越发快速了起来,墨发高扬而起,随着那迎面而来的风肆意飞扬。 眸子,却是下意识地回过,看向了身后最远处,那远看着便是一片恢弘的长恨阁方向。 师祖,等我! —————————————— “禀君帝,这个季度的供奉,十七处判官居均已是送来,丝毫不差。” 君凌宫主殿内,久之立于阶下,手中拿着一本腾着妖气的册子,身形站得笔直,视线一边看着那册子,一边向着君怀闻禀告着魔界中的事宜。 君怀闻侧躺在阶上的长榻上,单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悠悠然取着面前的新鲜果子丢到口中,神色惬然不已。 直至久之将那册子上的最后一件事情禀告完毕,君怀闻的身子才略略一动,完全平躺了下去,闭了眼,往口中丢去了最后一个果子,低沉的嗓音缓缓出口:“乏了,你下去吧。” 单手拿着那册子,久之的头抬也未抬,闻声,垂首做礼,并未多言语,退开步子,直至快到门口时,才是一个回身,退出了主殿。 “去墨风禾那处看看。”殿门关上的一瞬,君怀闻明显泛上了一丝困乏的声慵懒落下。 “是。”殿门已关,久之自然是开口应了声。 殿内,一片寂静。 君怀闻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闭了眼,呼吸极为平稳的模样。 直至两刻钟的光景过后,阶下殿内中央位置,凭空生出了一缕浓烈黑色的妖气。 瞬时,高腾而起,从中幻化出了黑色的人形。 正是影。 第二百三十八章、发觉 身形站在原地许久,影的视线抬起,静静地望着阶上的君怀闻有好一会儿,足足半晌的功夫,沙哑的声音才低低出口:“君帝。” 影是跟在君怀闻身后时间最久的人,也是君怀闻最为信任的人,自然,影也是最为了解君怀闻的人。 他当然清楚,君帝看似熟睡的模样,实则,并未睡着。 恭敬的君帝两字出口,又是过了足足半刻的功夫,君怀闻慵懒的声音越显低沉醇厚:“嗯?” 不过一个字,却是足以透出男子那十足沉稳的气息。 一直看着君怀闻的视线缓缓地垂了下来,影的气息同样沉下了许多,停顿了片刻,恭敬的话音缓缓出口:“禀君帝,久之,属下已是调查清楚了。” 言语道久之两字时,影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一瞬,却是依旧平稳着将自己的娿说完。 君怀闻眼依旧闭着,整个人懒懒散散地窝在长榻上的软垫中,将那软垫,睡出了一个下陷的形状。 “嗯。”声音恍若没有是睡醒一般,又一次低低地落了一声。 影的视线不过是微微垂下的模样,周身浓密的黑色妖气敛下了不少,再未开口说话,影在等,等着君帝的话音。 足足两刻钟的时间,君怀闻一直未有动作的身子终是一个侧过,重新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眼眸依旧闭着,声音却是比先前要清晰了不少:“说吧。” 得了令,影的视线这才重新抬起了一些,望看向了阶上的方向。 “久之,确实是五百年前,被席罄书带回的席居。” “五百年,皆是规规矩矩待在席居,并未有任何出格之举。” 一直未有动作的手指,轻搁在长榻边缘,轻缓而又有节奏地敲了起来,君怀闻的眸子依旧闭着:“接着说。” “除此之外,再未有其他的特别情况。”沙哑的声音恍若那粗犷的沙石从耳旁压过,不论任何大小的事情,从影的口中说出来,皆是一片平静沉稳。 “只是……” 下一瞬,影的声音已然再次响起,一个重重的转折,分明,有什么东西要说出口。 君怀闻的眸子,便是在影出口只是二字时,缓缓睁开了眼,同样一片慵懒的眸子,看向了阶下影的方向。 “久之的身上,有仙骨的痕迹。” 仙骨二字出口,君怀闻眸中分明涌现出了一缕玩味的光,眉头轻轻一挑,并未出声。 “若是无错,他是于席居中的凌迟泉洗去了仙骨。” 君怀闻眸中的漆黑似是缓缓流转了起来,泛出了一丝笑意十足的光亮:“你是如何知晓的?” 影的眼眸并未有任何的闪躲之意,静静地迎上了君怀闻的眸光:“久之身上的仙骨,洗得太为干净。” “妖骨又是太过于纯粹,未有丝毫的杂质。” “影心有惑,便以此,查了下去……” 一字一句,影的声音虽是沙哑,却是在这主殿上,清晰落下,落入了君怀闻的耳中。 不待影后面地话音出口,君怀闻的声音已是缓缓出口,打断了影接下去的话:“行了,我知晓了。” 影眼力见十足,见君怀闻落了话,自然是不会再多说什么,缄了口,静静地站在阶下,等着君怀闻的吩咐。 模样似是极为困乏,落下话音不过才是片刻的功夫,君怀闻的眸子竟是又一次闭了起来,轻敲着长榻边缘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 整个殿上的气息,似是一瞬间又沉淀了下来。 影本就是没有五官手脚,此刻能看到的不过是他抬眼望着君怀闻的头颅,愈发沉寂,影的气息格外适时地再度收敛了不少。 直至一刻钟后,君怀闻闭着眼躺在榻上,墨发随着他躺下的身形四散开来,浓烈黑色的衣袍更是铺散开来,薄唇轻动,字句清晰落下:“嵩儿呢?” 得了令,影的视线未移开,却是默默地斟酌了片刻的模样,旋即落了声:“嵩少主,出去了。” “去哪儿了。” “去往各处判官居了。” “寻他回来。” “是。” 应了这最后一声,君怀闻再未发出任何的话音。 影在原地,又是站了片刻的模样,见君帝似是再没有了吩咐的话音,自是一个恭敬地行了一个浅礼,旋即妖气高扬,瞬时将他的人形所吞噬。 不过就是几次眨眼的功夫,影的身形和来时一般,已然完全消散。 殿上,重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空阔安静的殿上,未有阶上长榻处,那安然躺着的男子。 身子侧躺着,男子俊逸的面庞上是一片沉寂。 惹眼的是,男子那搁置在侧躺着身前的,那支别致的木簪。 —————————————— 两仪谷,乃三界中大恶之地,其狠、毒、阴、伪皆是三界之最。 也正是因为如此,不论是仙界亦或是魔界中人,若是沦落到此地,便是一开始想着逃离,到终了,却总是会被这万恶之地所同化,做便大恶之事,再不得离开。 而此刻,卫絮便站在了那最靠近阳门的地方,眯着眼,望看向了面前围着自己的众人。 脚步不过刚从那阳门处迈出,离开那仙界不过才是短短一刻钟不到的模样,自己的身形更是还未离开阳门三里远,便已是有着一圈灰色衣袍的人,从远处围了上来。 卫絮的眉头轻动,神绪缓缓沉下,视线垂下,并未去看那些已然逐渐靠近自己的人,脚步一个错开,已然向着一个人少的方向快步走去。 卫絮并未料到,那些人,很快便看出了卫絮的动作,不等她的身形走出太远,已然加快了脚步,迅速围了上来。 本是加快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卫絮的头略略垂下,并未即刻去看向围着自己的人群,垂在身旁的两手抬起,格外自然地拂过了自己的发。 人群,约莫有二十人的模样,没有任何头头的模样,似乎个个都带着狠毒气势,迅速将卫絮围在了其中。 随着那围上来人群圈子越发显小,卫絮一直垂着的视线终是缓缓抬起,眸子微眯着,扫看过了面前的众人。 第二百三十九章、公子 随着女子的面庞抬起,那群人也终是看清了面前女子的容貌,不过只是一眼的功夫,便足以让他们震惊在原地。 本以为,这两仪谷中的柳花魁已是最为美艳的人了,可今日,见到卫絮,却是足以让他们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微眯着的眸子扫视过面前的众人,心头已是落下了一些了然,眸子重又恢复了一片正常的样貌,拂过头发的手状似娇羞的模样再次勾了勾头发。 唇边漾开一抹清爽的笑意,女子眉头灵动地轻挑了挑,冲着面前的所有人笑了笑:“各位,可是有何事?” 一颦一笑一动间,女子的神态没有丝毫的媚然之意,却是足以勾住人的心魂。 围住卫絮的众人,似是看呆了一般,愣愣地望着卫絮,竟是忘掉了自己本该说的所有的话。 停顿了片刻,见人群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卫絮唇边的笑意越显浓郁,眉头俏皮地动了动,一个侧步,已然向着人群最薄弱的地方而去,打算就此离开。 “如此娇艳的美人,在两仪谷,倒也是第一次见呢~” 不待卫絮的步子迈出第二步,一道阴阳不定的声音,已是从人群的后头,悠悠然传入了卫絮的耳中。 步子停住,卫絮并未回身,不过侧过眸子,看向了从人群让开的方向缓缓走圈内的人。 一个,模样阴柔至极的男子? 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卫絮竟是无法判断出,这人,究竟是男还是女。 说是男子,因为那人长着一张明显棱角分明的男子面庞,可若是女子,便是因为那人的打扮,竟是恍若女子一般,一身火红衣裙,长发披散,煞有一番别样的风味。 卫絮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暗抽了抽。 侧着的眼眸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卫絮撤开了步子,转过身子,正对着了那人的方向。 随着那人离卫絮越发近,卫絮终是做出了判断,这是个,男子。 纵然这男子穿着一身衣裙,束着女子的发髻,更是佩戴了两个极为细小的耳坠,可卫絮还是一眼看见了那走近男子的脖颈处,那极为明显的喉结。 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卫絮的眸子眨了眨,再三扫看过那男子,末了,脚步不退反进,迎上了男子的方向。 “长得再美艳,又哪里比得过阁下呢?” 卫絮不知晓这群人围住自己的意义何在,可她知晓的是,如今的自己,怕是三界中都寻不出一个相当的低手,对于面前的这群人,她并不害怕。 本想着,避开这两仪谷中的所有事情,尽快赶去魔界,将所有的事情办好,可卫絮丝毫没有想到,这刚从阳门出来,便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既然走不掉,那便,留下来好好演戏便是咯。 被卫絮言语戏弄,男子并未有任何的恼火之意,看着站在了自己面前的女子,阴柔的眉眼上没有丝毫的厉稔之气,可脱口而出的话音却是字字带着芒刺: “小美人倒是口齿伶俐~” 缓缓摇了摇头,卫絮的上齿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笑意上满是不置可否的模样:“哪里哪里,在下不过说了一句实话罢了。” 言语落下,卫絮抬了手,轻轻拂过自己耳上的细线耳穗,余光看过那依旧围着自己的众人,要尽快离开的心情反倒是放了下来。 此刻,她的好奇心倒是被勾了起来,卫絮倒是真想看看,这两仪谷的人,有些什么不同的地方。 “瞧小美人穿得如此周正,怕是仙界中,大户人家的吧?”阴柔男子的面色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眸垂下些许,望着女子那坦然的面庞。 倒真的是美人一个。 心头暗念了一句,阴柔男子却是并未在面上表现出来,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女子。 这番,倒是轮到卫絮心头好奇加深了,垂眼望了望自己的身上那简简单单的一身白衣,卫絮挑出一个高低眉,望看向男子:“所以呢?” 眼眸笑成了狐狸眼,男子的嗓音依旧如低沉的女声一般:“所以,小美人身上,定是有好些值钱的物件吧?” 这一次,卫絮真的是彻底愣住了,高低眉一个收回,女子的眉心紧蹙着,望着男子,并未出声。 “看在我们这么多人,小美人不若拿些值钱的物件出来?我们也好,早些放小美人出行。” 阴柔的声音松松散散出口,同这男子的装扮却也是极为般配。 卫絮紧蹙的眉头,在听到男子的这句话后,陡然一个舒展开,视线余光瞥看过那又一次围上来的众人。 末了,眸子异怪地冲着男子眨巴了好几下,卫絮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确定:“你们这是……” “打劫……?” 打劫两字出口,周遭,一片安静。 围上来的人群,笑眯眯却又是极为僵硬的男子,以及,神色悠然的卫絮。 没有人发出声音,整个气氛,尴尬却又寂静。 良久后,男子似是被女子看得极为不自在,抿了抿唇,步子撤开了一步,笑意凉凉:“小美人怕是弄错了,我们怎么会做出打劫那等……” “不是打劫?那就是乞讨咯?” 卫絮的声音没有任何的遮掩,泛着极近的取笑,重重地打断了男子的话音。 这一次,男子面上那笑眯眯的神色终是完全僵住,旋即,似是裂开了一条缝隙,透出了万般尴尬的气息。 等了半刻的功夫,见男子也好,人群也好,皆是没有人再说话,卫絮抿了抿唇,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耸了耸肩头,脚步再无犹豫,一个转身便往人群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落了话: “打劫也好,乞讨也罢,我呢,没钱。” “你们啊,找别人去吧。” 说话间,卫絮的手已是极为容易地推开了那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子,脚步悠悠然,往远处走去。 直至卫絮走出去足足三四里地的距离,本是围住女子的人群终是涌向了男子的方向:“公子,我们是不是……打劫又失败了啊……” 第二百四十章、劫富 一时间,气氛越显尴尬了起来。 众人围着那红色衣袍飘然的男子,一双双眸子里皆是无法忽视的凝聚之光,所有人的视线,皆是落在了那红袍男子的身上。 男子的眉眼角隐隐抽搐着,嘴角还挂着方才对着卫絮扬起的笑容,并未去看围着自己的众人的目光,而是挑起了视线,望着那个已是走出去许远的女子的背影。 一缕不解的情绪瞬时泛上了他的心头,脚步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直至看着卫絮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中。 “公子,咱这个月已是第四次没有打劫到东西了,您瞧这……” 一个胆子明显稍稍大些的男子,站在红袍男子的身侧,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话。 却是不等男子的话音完全落下,开口说话的那男子只看到眼前一道红色划过,旋即,自己的头已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拍了一下,红袍男子的声音也是同时刻落下: “打劫打劫打劫!我让你说打劫!” “说了多少次,我们这是劫富济贫!什么打劫!” “会不会说话!” 红袍男子的声音里,分明涌上了极为浓郁的不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开口说话的男子,眉眼间皆是恼火之意。 被训斥男子的神色明显在一瞬间黯然了下去,重重撇了撇嘴,垂下了头,不再多说话。 不满的视线重重地扫视过面前的所有人,红袍男子的声音依旧是泛着些许好似女声一般的沙哑,末了,视线归于一开始讲话的那个男子身上:“都记住了没?” “我们这是什么?” 男子的声音清晰提问出口,周遭,却安静地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我们这是什么?!”见众人皆是不回自己的话,红袍男子明显越发恼怒,步子重重地在地上跺了跺,以示自己的不满。 “劫富济贫——!”围起来的众人终是齐刷刷地扬起了声,对男子,明显极为恭敬的模样。 闻声,红袍男子这才稍显舒缓地点了点头,身形站在原地没有动,视线重新抬起,望看向了女子离开的方向。 面色上,若有所思。 三界之分,地上为人界,天上则是东西之分,东方为仙界,西方为魔界。 卫絮心头格外清楚,若想去往那通往魔界的阴门,便径直去往西边方向便是了。 脚步不停,离开那人群包围的地方,卫絮没有任何的停顿,挑着捡着那些人烟稀少的地方,径直往西边方向而去。 两仪谷太过于混乱,虽说如今的卫絮并不惧怕任何势力,可说到底,这里并不安生,卫絮如今想着的,自然就是赶紧离开这里,往魔界赶去。 眼眸略略低垂着,神色敛着,卫絮似是低头看路的模样,余光却是细细地注意着自己周围的动静。 眼见着不远处约莫三十步远的地方,一群人围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女子的眉头微微一蹙,一个侧步,错开了自己右手旁的一个摊子,转了身,向着另一条小道走去。 小道上,人烟格外稀少,除却卫絮自己,她看到的,不过就是那快步走过的三两人而已。 卫絮丝毫未料到,自己这随意挑选的一条小道,竟是又一次,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 君凌宫主殿,锦嵩的小身子带着十足的怒意,快步从走到阶上,走到了主殿门前,一个出手,狠狠地将那殿门推开,也不顾里头是否有人,声音脆生生落下:“君怀闻!找我回来干嘛?” 今日一早,他便是偷摸着从君凌宫溜了出来,这宫内,太过于无趣,锦嵩又一直挂念着外头的精彩事物,自然想着能出来一次便是一次。 可这,自己出门才半日不到的功夫,竟是又被眼前这讨厌的人给唤了回来。 口声几步好听,锦嵩也未多行礼,一个步子上前,转身一屁股坐在了那高台的台阶上,背对着阶上君怀闻的方向,口中嘟嘟囔着抱怨了一句:“怎么就这么多事儿呢?” 声音很低,低到只有锦嵩自己一人才能听到。 可他却是忘了,自己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是这站在了魔界顶端的君帝,君怀闻。 那低声的话音,自是被君怀闻听了个清清楚楚。 男子侧着身子倚靠在长榻上,眼眸微微睁开了一条缝,斜睨了坐在阶上的男孩的背影,眸子深处满是好笑的意味,口中却是并未打算放过锦嵩:“多事?” 两个字轻轻然出口,却是带着十足的分量,落在了锦嵩的耳中。 心头猛地一惊,锦嵩的身子顿时从台阶上蹦了起来想,向着君怀闻的方向投去了视线,干涩地嘿嘿笑了两声:“君帝,原来你没睡着啊……” “若是睡着了,哪能听到嵩儿夸我的言语呢?” 悠悠然一句反问,君怀闻的身子缓缓从榻上坐了起来,身子一个向后,陷入了那厚软不已的软枕中,目光斜斜睨了锦嵩一眼,旋即抬起手,一缕浅淡的妖气出手,将那案桌上的一本册子拿到了自己的手中。 锦嵩的头抬着,视线却是避开了同君怀闻对视,唇边干涩地扯了扯,末了,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干干地笑了两声,旋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君怀闻倒是依旧极为自然的模样,靠在那软枕中,懒散地翻过手中的册本,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终了,一把将那册本又扔回了案桌上。 君怀闻的身子终是缓缓坐正,眸中的光越显凝重,看向锦嵩:“上来吧。” 锦嵩本是耷拉着脑袋站在阶下的,听到君怀闻那恢复了往常模样的声音,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一个跃身,深蓝色的妖气托着他瞬时落在了阶上。 “怎么了?”锦嵩的神色,同样格外认真。 虽说平日里两人总是互损,可每每到了这极为关键的事情上,两人皆是有着自己格外认真的态度。 君怀闻的眸子略略垂着,并未即刻应声,半晌后,一直静默着的手终是有了动作,缓缓抬起了一丝,一支木簪,瞬时从君怀闻的袖中滑了出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八月天 锦嵩站在案桌的前头,望着君怀闻的动作,一瞬间,呼吸都好似停住了。 一直垂着的视线望着那支木簪,君怀闻的眼眸中,是深深的光芒,大掌摩挲那木簪好几下,末了,才是个扬手,妖气顿时而起,将那木簪包裹着,送到了靠近锦嵩的案桌那侧。 目光落在那木簪上,视线随着那木簪的方向而垂下,没有看向君怀闻,而是以着正常男子的声音里落了话:“要我做什么。” 君怀闻有多宝贝这个发簪,锦嵩是清楚的,此刻他竟是主动将这木簪送到了自己的面前,他自然了晓,定是有什么事情是要自己做的。 “我要知道,通灵玉所在。” 君怀闻落下这句话的时候,锦嵩的手已然抬起,缓缓地摸向了那木簪,却又是在君怀闻说完口中的话时,陡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停在了距离那木簪一寸的位置处。 一直垂着的视线猛地一下抬起,凝了光看向了君怀闻,锦嵩的声音里是浓厚的疑惑:“什么?” 一时间,锦嵩以为着是自己听错了。 君怀闻的神色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不过静静地望着锦嵩,缓慢而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浓厚的疑惑下,泛起了一丝厉光,锦嵩收回了自己要去触碰那木簪的手,身形更是退开了一些,音调平稳反问出口:“你不是说,不打算要那通灵玉了?” “怎么现在,又想知晓那通灵玉的所在了?” 锦嵩作为有着圣力的人,自然格外清楚,这被雕成木簪的木块,依旧有着能够唤醒通灵玉的能力。 这一次,君怀闻的眸子并未再看向锦嵩,而是默默地敛下了一丝,望看着那木簪,出了神。 锦嵩的眉头重重一蹙,眸中凝了重光,不错过一丝一毫君怀闻面上的神色。 殿上,一片寂静。 足足半晌的功夫,君怀闻凝在木簪上的视线才重又抬起,看向了锦嵩: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刻这木簪吗?” 反问悠悠然出口,可锦嵩分明从君怀闻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隐忍之意。 默默地点了点头,锦嵩并未开口接话。 “因为,” “那通灵玉,” “并非是物。”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随着君怀闻的停顿,生生地错开成了三句话。 锦嵩本就是退开的步子更是因此再次退开了一步,口中下意识地应了声:“什么?” 君怀闻似是没有听到锦嵩的问话,依旧平平地说了下去: “是人。” 随着是人两个字出口,锦嵩似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退开的脚步上前,两只孩童一般大小的手猛地一下拍在了那案桌上,眸光越发凌厉了起来,声音笃定且低沉: “是女子。” 君怀闻的声音,戛然而停,静静地望着锦嵩,再未开口说话。 不知为何,从锦嵩口中听到女子二字时,君怀闻竟是觉得心头狠狠颤抖了一瞬。 下一瞬,两个人的视线竟是不由自主同时望看向了那支静静躺在案桌上的木簪。 不知过了多久的光景,君怀闻的声音重新出口,越显低沉了起来:“我想知晓,她在哪儿。” 再不是通灵玉,而是用了一个她字替代。 锦嵩的视线还看着那木簪,听到耳中君怀闻的话音,不知怎的,停顿了许久的功夫,才是缓缓伸出手,重又向着那木簪摸去。 却是,又一次在距离木簪一寸的位置上停下了。 锦嵩垂着的视线,缓缓抬起,再次看向了君怀闻,神色上,是说不出的浅浅得意神色:“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是勾得我们的君帝,这般魂不守舍。” 话音刚落下,锦嵩瞬时便看到了君怀闻那沉下的面色,并未有任何的闪躲之意,一个出手,一把将那木簪拿在手中。 瞬时刻,眸子紧闭,深蓝的妖气腾起,将锦嵩的拿着木簪的手完全包裹住。 君怀闻静坐在锦嵩的对面位置,再未开口多说一言。 一室静谧,气息沉寂不已。 两人皆是在等着,那木簪,会告诉他们怎样的结果。 —————————————— 脚步仓促,卫絮的身形走得飞快,一路往小道深处走去,没有丝毫的停顿。 快步走过的间隙,卫絮不过遇上了两个从小道深处走出来的人,同自己打了照面。 惹得卫絮心头不解的是,两个同自己相对而行人,再看到自己的一瞬间,皆是露出了一抹极其意味深长的笑意。 心头虽有不解,可卫絮并未多去细想,只想着,赶紧往阴门赶去,早日到达魔界。 一想到看到师祖的最后一幕竟是他生生地倒下,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心似是被一只大掌狠狠捏住,生疼不已。 重重地将心头的情绪甩开,卫絮的步子愈发加快,却是并未动用仙流,径直沿着那小道往深处走去。 小道似是很长的模样,心头估摸着走了有两刻钟的时间,眼看着前头出现了一个拐角,卫絮已然听到了人声,心下一阵轻扬,旋即更是加快了步子,径直往拐角处走去。 脚步一个轻旋而转,女子的身形已然绕过了那拐角,出现在了那拐角的后的位置。 也便是一瞬间,卫絮的步子停住了,那本是熙熙攘攘的声音,也是陡然停了下来。 声音停住,是因为那些人皆是看到这个从拐角处走出来的人,竟是个女子。 而卫絮的脚步停住,则是因为在从拐角处现身的一瞬间,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处模样极为繁华的五层殿楼。 殿楼中央位置,挂着一个极大的招牌,招牌上写着三个极为显眼的字:八月天。 卫絮的眼眸转得极快,不过片刻的功夫,女子已是将这叫做八月天的殿楼看了个明明白白。 这分明,是一座花楼。 饶是仙界没有这样的地方,可在墨家时,卫絮最爱看的,便是那些关于人界的书籍,对于花楼这样的地方,她自然是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 刹那间,神色僵住了一瞬,卫絮的眸子眨巴了好几下,望看向了那殿楼前正招呼着客人的一个妇人,末了,竟是极为尴尬地扯出了一抹笑意,旋即再无停留,一个转身,便要迅速离开。 第二百四十二章、假意 刹那间,神色僵住了一瞬,卫絮的眸子眨巴了好几下,望看向了那殿楼前正招呼着客人的一个妇人,末了,竟是极为尴尬地扯出了一抹笑意,旋即再无停留,一个转身,便要迅速离开。 “拦住她。”不待卫絮的身子转过从那拐角处退回来,只听到一声极为醇厚却又明丽的女声高高扬起落下。 卫絮只觉得自己的脚步还未走出一步,身上瞬时便被缠上了一道粗壮的绳子,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便死死地锁在了卫絮的身上。 卫絮背对着那名为八月楼的殿楼,手中下意识地便要扬起仙流,却是不等她手中有所动作,女子只觉得一只大掌已然一把扣住了她的肩头。 灼热滚烫的气息顿时从卫絮的肩头传来,卫絮的眸子陡然一凛,眸子瞬时垂下,望看了向肩头上扣住自己的那只手,浓郁的仙流已然要狠狠出手。 动作,却是在垂下视线,看到那腾着黑色妖气的手时,陡然顿住,那本是从手中扬起的仙流,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被卫絮收了回去。 黑色妖气! 这分明就是卫絮所要寻的方向。 任由那妖气扣住了自己的肩头,卫絮的身子极为适时地软了一瞬,身子的力道松懈开,顺着那捆住自己的绳子方向重重向后跌去。 那扣住卫絮肩头的男子,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见女子丝毫力气都未使出,便一下子向着自己的方向倒过来,脚步一个错开,手中动作放开,任何卫絮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卫絮哪里料到身后的人会松开动作,加之又是没有仙流护体,便这般狠狠地坐在了地上,直摔得她屁股生疼。 你丫的! 心头狠狠地骂了一句,卫絮的视线很是自然地看向了那个松开了自己的男子,眸子瞬时滑过一缕狠光,不过也是同时刻,借着那跌坐在地上疼痛的屁股,眸子中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 卫絮模样本就长得极为娇美,此刻又是做出了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睛眨巴了好几下,先是看过了那松开了自己的男子的方向,将他的面容狠狠记在了心头,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望看向了那个站在殿楼前明显为主事人的妇人方向。 随着身子的一个转过,那被摔得生疼的屁股越发痛得厉害,卫絮眼中的泪花越显明显,柔柔弱弱的模样,一双清澈的眸子带着些许的怯懦,小心翼翼地望着那妇人,口中更是娇柔似水,那一字一句,皆是泛着女儿家的柔媚之意: “我……我不识路……误打误撞才寻到这里……” “你们……你们别……别打我……” 声音里带着哭腔,伴着女子那柔弱可欺的面容,直让此刻在八月天门前的一群人都看呆了眼。 唯独,那个主事的妇人,并未有任何的愣神,站在八月天前的高阶上,静静地望着卫絮有片刻的功夫。 妇人一身极为惹眼的金色衣裙,长发全数束起,两手交叠在身前,广袖轻垂而下,气息一片周正,望着卫絮许久都未移开眼。 心头沉下了不少,在对上那妇人视线的一瞬,卫絮已然感觉到了这妇人,并不好对付。 沉寂了有好一会儿,卫絮坐在地上的身子非但没有站起来,反倒是越显害怕地缩了起来,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位置,身子略略颤抖着,望看着妇人的方向,口中似是想说些什么,却终是缄了口,再未出声。 金色衣裙的妇人,倒是在那长久的停顿后有了动作,脚步从那高阶上缓缓走下,带着一身泠然的气势,站在了离卫絮还有着不远距离的地方,眉眼间凌厉不减,口中带着一丝深邃的笑意: “小姑娘。” 声音出口,沉厚尽显。 “……嗯嗯?”卫絮手抱着自己的膝盖,眨巴着茫然的眼,望看着那妇人,心头,却是泛起了极其浓厚的打量。 妇人明显是一副而立模样的打扮,风韵尤然,望着卫絮那战战兢兢的模样,身子竟是缓缓地蹲了下来,且越发靠近了卫絮。 随着女子的靠近,卫絮也是嗅到了她身上那极其浓烈的香气,刺鼻且浓重。 眉眼望着女子,卫絮的眉眼却是不动声色地沉了沉,面上依旧是胆怯害怕的模样,看着金袍女子的靠近,身子不由自主向着后头退去。 “你没寻错,你要来的,就是这里。”妇人的声音沉稳得不像话,似是并未被这般模样的卫絮所惊到,反倒是缓缓伸出了手,染着金色蔻丹的手娆媚地伸出,缓缓地挑上了卫絮的下巴,迫使卫絮的头不得不抬高,看向了女子。 “瞧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真是教鸨儿我看着都心疼呢~” 女子的声音明显带着笑意,带着尖锐指甲的手缓缓地摩挲着卫絮的下巴,直在卫絮白嫩的下巴上划出了一条条粉色的痕印。 卫絮的唇下意识地抿紧,面上神色依旧是怯懦的模样,一双眸子中是深深的雾气,望着面前自称鸨儿的女子,沉下的身息明显在细细地感受着女子的周身的气息。 这女子身上,竟是没有丝毫的流息? 心头泛了疑惑,卫絮抱着膝盖的手越发用了力,假意想要挣脱开女子的手,却是又一次被女子所扼住。 “你……你想要做什么……” 将声音放到最软,卫絮的眸子再次眨巴了好几下,望着女子,越显恐惧。 金袍女子的笑意便是在看到卫絮那恐惧的神色时,陡然变得浓郁,薄唇轻动,刚要开口说话。 “徐鸨儿,这是你们八月天新来的暗门子?”八月天阶上稍远些的地方,一个男子明显有些醉醺醺的模样,口中打了个长长的哨子,冲着金衣女子高声喊道。 卫絮生得太过于惊艳,直教人看上一眸便无法移开眼,此刻在八月天前早就是站着了不少的男子,看到卫絮的面容,心头自然皆是骚骚欲动了起来。 闻言,被唤做徐鸨儿的金袍女子却是陡然松开了卫絮,旋即站起了身,脚步转过,向着八月天门前看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柳叶 眉头高高一挑,徐鸨儿的神色越显妖媚,却又是不同于姑娘家的娇羞,反倒是尽显风韵:“杜公子可真会说笑。” “这样的姑娘,怎么会是我八月天的暗门子?” 随着徐鸨儿的声音高高扬起落下,八月天前的所有人视线均是由卫絮移看向了徐鸨儿。 嘴角重重一勾,徐鸨儿的神色一个翩跹而起:“这小美人,可是我八月天的,花魁呢~” 花魁二字出口,人群中已是有人轻轻地低呼出了声,下意识地,视线又一次转过,望看向了那已是快要哭出来的卫絮。 这样惊为天人的女子,怕是在两仪谷,再寻不到第二个了。 眼见着人群中已是有不少人看着卫絮的方向,眸中都似是要泛出光亮,徐鸨儿的眉头更是高高一挑,声音再度扬起落下:“三日后,八月天新花魁出场。” “老规矩,各式仙器妖器上呈,品相最好者,自是可博得头彩,拿下我们的花魁。” “好!” 人群中是长久的寂静,不知哪个角落方向,一个好字狠狠出口,瞬时,已是惹得众人的情绪解释过高涨,纷纷应声而落。 卫絮依旧坐在徐鸨儿身后的地上,视线中是满满的雾气,静静地望着徐鸨儿的背影,心头上的沉意,一圈一圈漾开,在卫絮的脑海中,落下深深的印记。 花魁? 嗬。 看我不搅得你这八月翻天覆地! 心头恼怒于这个女子竟是会这般无缘无故绑了自己作为这花楼的花魁,卫絮的视线却是依旧一片平稳,并未出现任何的波澜。 视线重重地扫过面前的众人,徐鸨儿的笑意越显翩然,回了眸,冲着一旁小厮模样的人落了话:“带去柳儿的房间,让柳儿搬出来。” “是。”便是先前扣住卫絮的男子,点头应声,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一个出手,一把拉住了那捆住卫絮腰肢的绳子,旋即带着卫絮走向了一扇并没有人去往的门。 八月天前的众人皆是看呆了眼,视线粘在卫絮的身上丝毫不愿离开,直至卫絮跟着那男子消失在了那门内,才是兴趣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看过了卫絮,在看向那些招待自己的暗门子,许多人都已是失了兴趣。 眉眼微眯,徐鸨儿的唇边依旧是浅浅的笑意,一一看过众人,脚步向着阶上走去,眉眼轻动,笑意里带着讨好的意味:“诸位,今日可是我们柳儿出场子的日子,再过不出两个时辰,便能看到柳儿了。” “诸位,还不赶紧进去挑个上好的位置? 随着柳儿二字出口,本都是兴趣缺缺的人群眼眸又一次陡然亮了起来,若说这新花魁得要三天后才能看到,可今日,能看到那花魁柳儿,众人心头,倒也是满足了不少。 闻言绪落,众人皆是在那些个暗门子的簇拥下,纷纷往八月天内走去。 未有徐鸨儿,站在那阶上,望着那纷纷往殿楼中走去的众人,一直带着笑意的眉眼终是缓缓沉下,满目冷然。 “柳姑娘!柳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八月天后殿五楼位置,一处极为开了一扇面向着天空,极为宽阔的屋子门前,一个粉色衣袍的女子正急切地出手敲着门,口中不停惊呼着,似是遇上了什么大事一般。 “柳姑娘!柳姑娘!你快些开门啊!不好了!” 粉色衣袍的女子明显还是个孩子的模样,面上满是急切,夹杂着极为担忧的情绪。 手中敲门的动作不停,便是片刻的功夫,屋门终是从里头被打开了来,可门后,却是空无一人。 同时刻,干净沉稳的声音从屋子的里间传来:“急什么,慢慢说。” 粉色衣袍的女子手顿时停在空中,重重地抿了抿唇,迈步向着屋内跑去,口中却还是极为不安的模样:“柳姑娘!不好了!来了一个新的姑娘,说是要替了你的位置,当这八月天的新花魁!” 随着粉色衣袍女子急促的步子跑进里间,一身水绿色衣袍的女子背影也是由此映入了她的眼中。 女子一身水绿色的裙袍,齐腰的长发被束成半面,垂在了一边的肩头上,水绿色的束胸襦裙因为女子坐着的姿势而铺散在了地上。 越显浅色的绿色薄纱松松垮垮地披在了女子的肩头上,却是并未穿着好,露出了白润如玉的肩头,越发显得女子的柔媚之意。 粉色衣袍的女子顿时看呆了眼,愣愣地望着绿衣女子,竟是不知道该接着说些什么好。 她知晓这柳姑娘生的美艳,自己虽跟在她身后服侍也有了大半年的光景,可每日看到这不同模样打扮的柳姑娘,心头依旧是被她的柔媚气息所震到。 身子坐在矮榻上,对着一面铜镜静静地描着眉,柳叶的眉眼极其平淡。 可若说平淡,倒不若说冰冷来得更为准确。 听到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声音,柳叶非但没有因为她的话音而着急,反倒是描眉的手越显缓慢认真了起来,末了,嘴角抿了抿,落了声: “替便替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八月天的花魁? 她怎么会在意这么个虚无的东西。 一直愣神的小丫头终是回过了神,眉眼越显焦急,两手合拢,极为着急地搓了又搓:“可柳姑娘,若没了这花魁的名号,你……你会不会同那些暗门子一样要……要去……” 后面的话,小丫头并未说出口,柳叶心头自然也会是明白,冰冷若霜的面容上,是一抹浅浅的嘲讽之意:“怕什么,又不会让你去做暗门子,大不若,你换个新花魁做主子便是了。” 闻言,小丫头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许久都再说不出话来。 说到底,她确实是害怕,若是柳姑娘去做了暗门子,怕是自己,也要跟在后头落个不好的下场。 描眉的手终是缓缓地放下,柳叶的眉眼上泛出一丝极为浅薄的笑意,冲着铜镜中的自己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旋即放下眉笔,拿出了唇红,折叠好,向着自己的唇口处送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相谈 唇红入口,缓而重地抿了唇,柳叶的神色依旧一片冰冷,静静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直至唇红深深地印在了唇上,才将那唇红缓缓地方向,极为仔细地收在了妆盒中,抬手托着自己的发髻,对着那镜子缓缓地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末了,眉头才是缓缓一挑,望看向了镜子中映出的小丫头的方向,神色清冷:“什么样的姑娘。” 自己在这八月天做了足足有大半年光景的花魁,吃喝用度,皆是这八月天中最好的。 同样的,柳叶也格外清楚,自己得了这些好东西,自然是要替那徐鸨儿做事的,也是因此,这八月天中,早就是收纳了不知多少好的仙器妖物。 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站在原地,神色上一片局促不安,望着镜子中柳叶那一片平静的模样,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似是犹豫了片刻,旋即小心翼翼地落了声:“小鱼,没有看见。” “只是听……听那前殿的人传了话过来,说是一个……一个样貌极为惊艳的女子……” 平静望着铜镜中自己模样的柳叶,并未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不过缓缓出手,将点妆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妥当,这才慢慢起身,同时刻,两手抚上了落在自己肩头下方的水绿色薄纱,重新披穿好。 步子从点妆台后绕出,女子精致的面容终是从那略显模糊的铜镜中变得清晰了起来,柳叶眉,悬胆鼻,樱桃口,白皙的皮肤似是泛着水光一般,面上一片清冷,走到了小鱼的面前,沉寂了许久,竟是缓缓勾起了一个浅浅妩媚的笑意: “不用再跟着我,你心里也是高兴的吧。” 心头猛地一惊,小鱼的步子已是下意识地向后撤开了一步。 柳叶面上笑意不减,见小鱼那犹豫的动作,口边轻轻一笑,单手将自己左肩的发全数拢到了身后,口中悠悠然又落了一声:“我知道我挑剔,你跟在我身后受了不少的委屈。” “如今你要换个主子了,心底怎会不高兴呢?” “没……没有……小鱼不敢……” “嗬。”带着些许轻蔑的笑声从口中落下,柳叶倒是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一个抬眼,越过小鱼的肩头,看向了外间的方向。 带着卫絮的男子已是出现在了外间的纱帘处,面无表情地望着里间的两个女子,在对上柳叶视线的一瞬,声音同时刻落下:“柳姑娘,请吧。” 看这模样,柳叶自然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男子便再没了多说的想法,不过扬起了手,示意柳叶离开。 柳叶眉眼上的浅笑依旧清冷的模样,淡淡然看过男子,旋即又侧过视线,睨了身侧的小鱼一眼,单手重重地甩开袖子,步子迈开,径直往外头走去。 小鱼站在原地,感觉到柳叶的动作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随着她的快步离开,更是扬起了一阵风,旋即逐渐走远。 念头一个流转间,小鱼的步子瞬时转过,望看向了柳叶离开的背影,一言未发。 男子的视线根本看都未看粉色丫头装扮的小鱼,脚步跟在柳叶的身后,一道向着外头走去。 独留小鱼一人,愣愣地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柳叶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停顿,神色上更是没有任何的留恋,脚步曳然,向着外头走去。 女子还未走出自己的屋子,视线中,已然映入了一道白色衣袍的女子。 正是卫絮。 卫絮背对着屋门的方向,并未去看屋内,反倒是两手撑在屋外的围栏上,挑眸好奇地向着下方整个八月天的中央位置的巨大高台看去。 卫絮倒是没有想到,一个看似普通的花楼,里头竟也是这般别有洞天的模样。 柳叶的脚步声很轻,尤其是在看到屋外那个带着清雅气息的卫絮时,更是刻意放轻缓了下来。 一步一步,向着卫絮身旁位置而走去。 柳叶并不知晓,这个女子,绝非她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不论是从屋内先前这个叫柳叶同那小鱼的对话,还是此刻她故意放缓的脚步声,皆是一声不落地入了卫絮的耳。 眸中浓郁玩味的光看着殿楼中央位置的高台,唇边,却是一抹极近打趣的意味。 这个叫做柳叶的女子,倒也是有趣得紧。 眉眼轻轻一动,卫絮的余光中,已然出现了一道绿色的身形,同时刻,柳叶清幽的声音款款落下:“姑娘好心性。” 心头略略一动,卫絮的眉眼微微侧过一丝,向着柳叶投去视线,看到女子的一刻,卫絮心头也是不得不赞叹了一句,这女子,竟是生得如此好看。 唇角的笑意散开,卫絮的眸子重又落在了那下方的高台上,声音压低:“何出此言。” 柳叶的视线同看向了那自己今日便要上去的高台,目光清冷:“每一个被徐有仪绑来八月天的姑娘,不是哭闹便是暴怒,可姑娘此刻却还能这般悠哉地看那场子,不是好心性,是什么?” 望着高台的视线中泛出一缕奇异的光,卫絮的眼终是完全转过,看向了身旁的女子。视线中没有任何打趣的意味,反倒是冷静了许多,望着柳叶: “柳姑娘,似是意有所指?” “姑娘来八月天如何,柳叶自是管不着。不过提醒姑娘一句,这八月天,绝非安生之地,姑娘,可切切小心。” 视线最后看过那下面的场子一眼,侧着的面庞落在卫絮的眼中,红唇绿衣,却是极为相称,丝毫不显得突兀。 只见柳叶的唇轻轻地抿了抿,旋即一个转身,便向着楼阶的方向走去。 卫絮的眉头轻轻一挑,撑在围栏上的身子退开,直起了身子,脚步转过望看向了离开的柳叶的背影。 唇角重重一扯,声音悠然不已:“我要寻去阴门,柳姑娘可愿帮上一帮?” 柳叶的步子停也未停,脚步径直从楼阶上往下而去: “不愿。” 两字出口,流入了卫絮的耳中,柳叶的身形,已是瞬时消失在了卫絮的视线里。 第二百四十五章、胥微 望着女子的身形消失,卫絮心头不过只是淡淡失落了一瞬,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头,一个转眼,看向了刚从屋内走出来的男子,不等他走近自己, 脚步一个加快已是迎了上去,冲着男子点了个头,抬手指了指屋子,声音再不似先前那般柔弱的模样,而是格外轻松地呶了呶嘴:“就是这里?” 男子并未料到女子此刻会出现这般的模样,纵然见过太多的人,却也是被女子的态度所震惊到,看着女子自顾自走入屋内,更是蹙起了眉头,视线落在了那正在东看看西看看的卫絮身上,刚打算开口说话。 “这么大地方,就我一个人住?” 卫絮的脚步很快,已是将外间都逛了遍,脚步刚打算往里间而去,已是看到一个粉色衣裙的小姑娘从里头走了出来。 心头念头一转,卫絮当然知晓这女子便是方才被柳叶所训斥的小鱼,面上的表情极为适地震惊了一瞬,卫絮歪着头,看着小鱼眨巴了两下眼睛:“原来不是我一个人住啊。” 男子的情绪已是由方才的震惊转而逐渐平息了下来,看这样子,这个女子方才在八月天门口的模样,八成都是装出来的。 心下有了考量,男子依旧是面无表情,脚下却是一个转过,已然打算将这事情回禀给徐鸨儿。 “等等。”卫絮的眸子依旧望着小鱼,声音却是笃然而落,“我不喜欢这丫头,给我换了。” 男子的步子不过侧过了半步,身子也是随之侧着半面,听到女子那明显吩咐口气的话音,本是平静的神色上终是泛起了一丝不满,退回了步子,望看向了卫絮的背影: “姑娘,小鱼本就一直侍奉于花魁房,要不要她,由不得你。” “我既然成了这八月天的花魁,怎的,连挑个丫头的权利都没有?”笑意猛然勾起,卫絮的目光同样侧过,却是厉厉而落,望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方向的男子,眉头轻挑,不容置疑。 这一次,男子的神色明显凝住了,望着卫絮有好一会儿的功夫,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沉沉地应了声:“还请姑娘忍一忍,待寻到新的丫头,便将她换了。” 侧着的眉头轻轻一动,卫絮唇边扯出一抹深邃笑意:“行吧。” “你去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进来。” 前半句,对着男子而说,后半句,则是对着小鱼而落。 小鱼的视线中是深深的惶恐,垂着头,望着自己的靴子位置,一句话都不敢说。 卫絮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叫做小鱼的丫头,绝非只是侍奉花魁这般简单,若是细细去想,恐怕便是那徐有仪安排过来,监视住在这花魁房中的花魁的。 身后阵阵冷汗冒出,小鱼袖中的两手死死地搅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嗯?”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回应自己,卫絮的鼻中轻轻地哼了一声,带着了明显的打量意味。 “你先出去吧。”沉寂了许久,男子终是做出让步,对着小鱼的方向落了声。 小鱼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抬眼想要看向男子,视线抬起的一瞬间,却是并未看到男子,而是径直对上了卫絮的视线。 卫絮的眸光中满满的都是玩味十足的打量,看着这个名为小鱼的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满,以及后来所变的慌乱。 卫絮心头,却是越发清明了然了起来。 对着卫絮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小鱼的步子终是缓缓退开,从卫絮的身旁绕开向着屋外走去。 直至小鱼退出了屋子,男子的视线才是又一次望看向了卫絮的背影,声音平静不已:“还不知姑娘姓名。” “胥微。”卫絮的眉头高高一挑,神色上笑意十足,出口落声名字的一瞬间,卫絮脑海中所一闪而过的,是在长恨阁时,君怀闻起名文怀的方式。 “徐微?”男子面上神色看似平静,心头却早已是对这个女子有了深深的戒备之意。 “胥。”轻笑一声,卫絮出口反驳,“一觉华胥梦的胥。” 男子的眉头越显深邃地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背对着自己,重又打量起整个屋子的卫絮:“胥姑娘,还请好生休息,三日后,是你出场的日子。” 手伸出,缓缓地摸上了放在外间物架上的一个木制笔筒,卫絮头也未回,口中悠悠然应了声:“知晓了。” 旋即,又是万般的寂静,除却卫絮那翻看着各样东西时的声响,再无其他动静。 男子的心头愈发泛起了不安,最后一次深深地看过了卫絮的背影,脚步一个转过,终是向着屋外退了出去。 直至反手将那屋门关上,男子的眸子深深地看过了那门,一个侧眸,望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小鱼,面色略略有些铁青的模样,神色上是极近的漠然,冲着小鱼深深地眨了一次眼眸。 小鱼自然清楚男子的意思,虽说心头还有着不安,却也是规规矩矩地对着男子行了一礼,重重地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男子这才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向着楼阶方向走去。 袖中的两手合在一起,重重地搓了搓,小鱼的眸子这才缓缓转过,望看向了那紧闭着的屋门。 旋即,一道浓烈的深灰色妖气顿时流转而出,覆在了那屋门上。 一直略有些不安的神色这才缓缓平息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屋门,小鱼的步子略略撤开,望着那在屋门上流转不息的妖气,这才重新转身,向着围栏的方向走去。 屋内,卫絮早就是一屁股在里间的长榻上坐了下来,两手左拍拍右拍拍这长榻上的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末了,蓝色仙流从手中流转出一丝,将她的身子轻轻包裹住一层,这才悠悠然躺了下去。 感受到门外小鱼的动作,卫絮的眉眼间是一阵轻笑,似是觉得小丫头的做法极为可笑,摇了摇头,这才靠着那长榻上的软枕躺了下去。 看样子,她有机会,很快便会到魔界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出场子 脚步在围栏前站定,小鱼的视线望看向楼下中央位置,那个此刻并未有人的高台。 高台为圆形,台中是一根通天一般同整个八月天屋顶向相连的柱子,柱子通体为金色,同这八月天整体的金红色构造倒也是极为相称。 此时此刻,圆台四周早就是坐下了不少的客。 议论纷纷,热闹非凡。 若是细细听去,这些客所议论的,并非如往日一般是柳叶,而是句句都在讨论,那个今日刚到八月天的女子。 薄唇抿了抿,小鱼的视线里一片不安,按在围栏上的手也是缓缓用力攥紧,心绪上,是明显的不安纠结之意。 “看什么呢?” 女子的声音,便是在小鱼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突兀却又是悠然地落在了小鱼的耳旁。 卫絮并未看着小鱼,反倒是神色灵动且好奇的模样,顺着小鱼所看的方向望去,同样看向了楼底那并未有人的圆台,两手肘撑在那围栏上,精致的侧脸上是玩味十足的光。 小鱼本就是一片沉沉的心绪在听到女子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已然猛地僵住,动作极为缓慢地转过,看向了自己右侧女子的面庞。 眸子睁大足足有许久都没有再眨动一下,猛然间,似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小鱼的步子猛地退开,一个转眸,狠狠地望看向了屋门的方向,一直睁大的眸子,更是泛上了一丝极为明显的震惊。 再转过头时,险些破音:“你,怎么出来的?!” 那屋门,已是被自己用妖气封锁,这个女子,竟是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就从那屋内走了出来?还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自己的身旁?! 卫絮的视线本是随着这个小鱼的目光,看向了那热闹非凡的楼下,听到小鱼那震惊不已的声音,眉头高高一挑,收回了视线,望看向了身旁这个比自己矮上了半个头都不止的女子: “怎么出来的?” “当然是推门出来的咯~” 卫絮心头相当清楚这小鱼为何会这般惊讶,可她的面上,却是演得极为到位,适当的不解和讶异扬起,反倒是有了询问小鱼的意味。 小鱼心思自然是比不上卫絮的缜密,话语没有跟上意识,声音脱口而出:“我明明封了那……” 封字出口,小鱼似是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话音戛然而止,再没有言语下去。 反倒是卫絮,神色上的讶异越发加深,身子向着小鱼的方向靠去,声音低下了不少:“封了什么?” 可若是细细听去,分明可以听到卫絮声音深处,那丝丝缕缕的玩味笑意。 本是看着卫絮的眸子顿时敛下,一个转过,不再去看向卫絮,小鱼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唇,尽力扬起了声音:“胥姑娘,八月天规矩很多。若是无事,你还是待在屋子里比较好。” “不是说柳姑娘马上出场子?怎的,我站在自己屋前看上一看也是不行了?” 眼前的小丫头段位太低,卫絮根本无需放在眼中,不过是说上两句戏谑一下罢了。 话头被狠狠止住,小鱼的视线越发垂了下来,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是在张口动了动后,默了声,不再说话。 卫絮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沉寂,望着小鱼那敛下的沉沉气息,终是不再开口,身子依旧撑在那围栏上,视线转过垂下,望看向了那不过同小鱼几句话功夫时候已是坐得满满当当的楼底大厅。 啧啧啧。 心头一阵感叹。 第一次来这花楼,卫絮倒也是真的看到了书中所描写的那般场景。 整个八月天里面,竟也是有着济济一堂的模样。 随着那不断从门口位置往里头而入的人群,卫絮的视线看似极为随意,眸底深处,却是凝了重光,深深地看过了每一个入了大厅的人。 十个人里头,约莫有八个人皆是带着妖气,念头一个流转,卫絮的唇更是抿了抿,旋即重重地啧了一声,悠然的声音出口:“这柳姑娘,人气倒是高得紧。” “这才多短的功夫,这大厅里头,竟是坐满了人。” 卫絮的声音很低,却又是足以被身旁的小鱼所听到。 小鱼的身子并未如卫絮站得那般自在,两手依旧按在围栏上,视线低垂着,同样望看向了楼底的方向。 听到卫絮那轻松不已的问话,心头鲜有地涌现出了反感,余光快速地瞥看过卫絮一眼。 不知怎的,这胥姑娘虽是长得美艳,可落在小鱼的眼中,总是有一种无法看透的意味。 沉吟了片刻,小鱼未抬头,声音却是缓缓出口:“柳姑娘才艺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的女子,自然是受众人喜欢。” 闻言,卫絮的神色再度凝了一瞬,垂眼望看向了那还未出现人影的圆台,思绪一个恍惚间,话音沉沉散开: “可惜了。” 小鱼眉眼一怔,一直垂着的视线再一次抬起,望看向了卫絮的侧脸,一时间,竟好似恍了眼。 卫絮自然是感受到了小鱼的目光,唇角狡黠一勾,瞳仁侧过,望看向小鱼,本是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咚——咚——咚——” 锣鼓三声而起,绵延悠长,不知从哪里响起,却是落在了整个八月天里头,散开在每个角落。 嘈杂的人声终是平息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皆是看向同一个方向,圆台。 本要对小鱼说的话全部收回,卫絮的眸子一个转过,同样望看向了圆台的位置,神绪高度集中。 “时辰到,八月天的规矩,还烦请未落座的公子,退出大厅。” 同样的,徐有仪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响了起来,清清冷冷落在整个殿楼里头。 卫絮的视线越显深邃,眸子微微眯起,环视一圈四周,想要发现那徐有仪的所在,几番观察后,却是并未发现人影。 大厅里头,已然从四周涌出了不少打扮惹火的女子,纷纷涌向了厅中那些个还未落座的男子,两人一组,三三两两将那些男子拥着带出了大厅。 眉眼间的打量越显浓郁,卫絮眸光中是越发的深邃。 第二百四十七章、出金 “咚——” “咚——” “咚——” 锣声又是三下,绵延而落。 徐有仪的声音沉稳绵柔,却又是带着十足的力道缓缓而落: “吉时到。” “柳姑娘出场——” 场字落下,拖了长音。 也便是这个场字,卫絮一直高度集中的视线终是猛然发觉了那声音所在。 竟是,在那圆柱上方,同自己同一高度的位置。 心头一惊,卫絮刚泛起的一丝惊讶很快便消散而去。 因为,一股名为震惊不解的情绪依然快速地缠绕上了卫絮的心头。 便是在徐有仪声音落下的一瞬间,那本是没有任何动静的高台上的圆柱,竟是凭空生出了一缕卫絮极为熟悉的浅薄的金色气息。 而卫絮,也便是在看到那金色气息的一瞬间,本是倚靠在围栏上的身子陡然站直,眸中是深深的光,全数凝在了那道浅金色的气息光亮上。 不,准确来说,那不是什么简单的气息,而是卫絮再熟悉不过的,仙气。 卫絮身子站直,却是越发靠在了围栏上,身子向着外侧倾身而去,眸子死死地盯住了那仙流腾起的地方。 小鱼站在卫絮的身旁,自是被她探出去半个身子的动作所吓到,眉头皱起,虽说有些犹豫,却还是下意识伸出手去拉住了卫絮的衣袖:“你,你做什么?” 此时此刻,卫絮根本听不进小鱼的话音,满心满脑所想的,皆是从那圆柱上方所透出的仙流。 那仙流,绝非一般的仙流,而是纯粹的、干净的、卫絮极为熟悉的、隶属于,五音殿的仙流。 五音殿。 三个字入了心,卫絮那按着围栏的手越发用了力,死死地盯住那仙流腾起的地方,再不移开眼。 大厅上的众人自然皆是看呆了一般,望着那美好地不像话的仙流腾起,每个人的心头都好似荡漾了起来。 浅金色的光亮,越发浓郁了起来,却是并不灼目刺眼,而是一点一点地凝聚而起,直至到达了某个点,旋即猛然散开。 同时刻,一身鎏金扬纱裙的柳叶,已然从中缓缓现身,腾空的身子背靠着那圆柱,环绕着那圆柱,从空中逐渐飞悬落下。 裙袍无风自动,翩跹高扬而起,女子的发并未完全束起,松松地束起了一个简单的云水髻,三千青丝扬逸而飘,随着女子那娇媚柔美的动作,缓缓漾开落下。 直至那白润如玉的赤足落在了台上,白色轻纱旋即同样缓缓落下,遮住了女子那精致的玉足,柳叶的眉眼上轻滑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右脚侧开落在了左脚的后方,弯了腰,柳叶款款行了一礼。 看似轻薄如纱的衣裙,却是没有半点裸露的地方。 随着柳叶那款款而行的动作,柳叶身后,那巨大无比的柱子,竟是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开始缓缓向地下沉去。 卫絮的眸子已然泛起了越发浓郁的震惊,看着那足足有五层楼高的圆柱竟是可以做到这般不声不响地沉入地下,心头的讶异,自然是愈发腾起。 这个八月天,果然绝非等闲之地! “诸位公子,八月天规矩,想必大家都是清楚。”随着柳叶落地行礼,徐有仪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落在了所有人的耳中, “鸨儿担忧,今日的场子里头,怕是有新来的公子,故此,再说上一说。” “也望诸位,不要厌烦。” 声音停顿了片刻,徐有仪似是轻咳了一声,而后声音更为沉缓: “每个姑娘出场,皆是有着自己的定价。” “每位公子皆可出金,出了金的公子,都可有着翻牌的机会。” “底牌百张,均为白牌。” “总金每满三千,入奉茶牌一张,封顶五张。” “奉茶牌满后,总金再每满一万,入琴曲牌一张,封顶三张。” “琴曲牌满后,总金再每满十万,入暖床牌一张,封顶,一张。” 话音越到最后,徐有仪说话的声越显缓慢,尤其在讲到暖床牌的时候,声音更是尤为明显地停顿了一瞬。 一瞬间,所有厅中的人皆是亮了眼,带着各式各样的目光,望看向了那站在台上,一动不动,视线平静幽然的柳叶。 卫絮站在五楼的位置,视线垂下,望看着下方台上,柳叶的方向,脑海中飞快转过了徐有仪的话,唇边狠狠地嗤笑了一声。 这个徐有仪,宰人倒是真的有一手,这只要出金便可以翻牌的规矩,怕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要红了眼吧。 就算是真的能凑足这最后所要的十四万五千金,但那上百张的牌里头,想要抽中那独一无二的暖床牌,怕是根本就没有可能的。 一眼便看穿了这徐有仪的目的,卫絮唇边的嘲笑越发明显,低声重笑了两声,越发惹得她身旁的小鱼,一脸的无措茫然。 随着徐有仪的话音落下,站在台上柳叶动作也是同时而起,脚步一个撤开,水袖猛地扬起,身形已然快速动了起来。 而乐声,也是在柳叶身形动起的一瞬间,同时刻响了起来。 悠扬绵长的笛声,伴着柳叶的动作,动听而落。 令卫絮没有料到的是,便是在柳叶身形刚动的一瞬间,台下已是有一个东边角落的男子高高扬声落了话:“三百金!” 卫絮的眸子转得极快,一个抬眼,视线已然落在了那个开口说话的男子身上。 同样的,卫絮并未错过,那个站在靠近男子位置周围的一个女子手中,正仔仔细细地写着些什么。 不过一句三百金的声音落下,众人的情绪似是被点燃了一般,纷纷高扬而起。 “一百金!” “三百金!” 所有男子的视线均是落在了那妖娆舞动着的柳叶的身上,望着女子那娇蛮的腰肢,柔软舞动的身姿,心头所有的情绪都似是漾开了一般,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一千金!” 西边角落一个模样极为粗犷的男子,大嗓门猛地拔高,狠狠地落了话。 众人纷纷侧目,向着那男子的方向投去了视线。 也便是随着男子的这一声落下,看客中,竟是有人径直喊出了:“两千金。” 第二百四十八章、再遇 本是有些嘈杂的大厅,在那两千金的声音出口后,竟是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皆是从那依旧挑着舞的柳叶身上移开,看向了那喊出两千金的男子身上。 男子的模样极为普通,若是放在人群中,不过一个极不起眼的人罢了。 但此刻,却是因为他喊出了这场的第一个高价,所有人的目光,便通通落在了那男子的身上。 圆台上,舞动的柳叶却是并未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依旧就着那弹奏的乐曲翩然起舞。 水袖高扬,轻纱漫舞,柳叶的动作妖而不媚,赤脚脚踝处,是发出清脆声响的玲珑铃环。 随着柳叶舞动而起的动作,叮咚作响,煞是灵动惊人。 本是略显单薄的笛声,下一瞬,已然一个重重顿住,便是随着那笛声的顿住,柳叶的动作也是保持着侧身转过的动作,久久未动。 卫絮的身子依旧从那围栏上探出,眸子中是深深的光,凝在了那保持着妖娆身段的柳叶身上。 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片刻的寂静,足足五次眨眼的功夫,本是静息的笛声,竟是陡然间又重重高扬而起,而同时刻还响起的,是一缕极为清澈沉稳的琴声。 两道声音,融合得极为完美,恍若天设一般,灵动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众人本是看向男子的视线,又一次齐刷刷地转过,望看向了圆台上的柳叶的方向。 浅金色的衣袍翩跹而起,同时刻,白色外纱更是高高飘扬而起,极为缓慢地从空中飘落了下来。 所有人都是看呆了眼,每一双眸子皆是落在柳叶的身上,再移不开眼。 便是连卫絮的呼吸都好似停住,一直望着柳叶的视线里似是泛上了一缕奇异的光,落在柳叶的身上,丝毫舍不得离开。 乐声重新响起的一瞬间,柳叶本就是柔弱无骨的身子已然猛地用力向后翻转,随着浅金色的光扬起,女子的身子腾了空,两臂猛然大开,将那披在身上的白色流纱猛然甩开。 随着女子姣好的身形从空中缓缓落下,那白纱也是随之缓慢从空中飘落,悠悠然落在了柳叶的赤足边。 也便是随着那白纱脱开,柳叶白润的肩头已然毫无预兆地入了所有人的眼。 白皙如雪一般的皮肤,恍若蝴蝶一般的锁骨,抹胸式的宽袍襦裙飘散开。 柳叶的赤足在台上缓缓划开一个圈,旋即再无停顿,身子一个猛然后仰,本就是飘散开的裙摆更是因此张扬而起,满满当当地在圆台上铺散开来。 翩若惊鸿,翻身为花。 所有人的视线均是落在柳叶的身上,看呆看痴看得心头一片荡漾。 卫絮本就是按着桌围栏的手,因为看着柳叶的缘故,早就是松开了不少的气力。 整个大厅内,一片寂静。 唯有那站于阁楼内向着下方投去视线的徐有仪,面容上是浅薄却又泠然的笑意,视线里,却是十足的寒意,重重地瞥看着下方的众人,嘴角狠狠一扯。 下一瞬,厅上已是传来了徐有仪那最想听到的话音。 “三千金!!!”喊出这句话的,是一个坐在极靠近圆台位置的男子。 随着三千金的话音出口,众人像是炸开了一般,接二连三地喊出了高价金。 而此番的出金价格,根本不是先前的出价所能比较,只有着一次比一次高。 却也是,因为那高扬一声的三千金,卫絮一直沉浸在柳叶舞动身形的神绪猛地一下回过,那探出围栏险些就要落下的身子也是因为这猛地一惊而迅速退回。 惑心乐! 心头陡然沉下,卫絮的手还置于那围栏上,眸中却是满满的无法置信的光,眸光再次凝在了柳叶的身上,心绪却是泛起了越发不安的情绪。 这配乐,竟是带了极为浓重的惑心乐,自己如今这般深厚的仙力,竟也是被迷惑了进去。 也便是卫絮收回心绪,沉沉思索的片刻功夫间,厅上,已然重重落下了一道声音,恍若平地里落下的一声惊雷,让那纷纷攘攘的声音顿时全部停息而下。 “二十万金。”声音平平,并不似先前争先恐后的出金声音,那平稳中,分明带着了一丝高于众人的睥睨之势。 这一次,便是连一直垂着视线的柳叶都是抬起了眼,望看向了那个发声的男子。 男子坐的位置,在大厅的边缘地带,那是一张两人的小桌,可此刻,却是只有男子一人坐在那桌旁。 一身漆黑的衣袍,将男子整个人笼在其中,男子单手置于桌上,气息极为沉敛。 惹眼的,却是男子面上,那戴在左半面脸上漆黑面具。 男子的声音清晰干净,落下那二十万金四个字,视线,却是缓缓抬起,望看向了五楼方向,那个在自己出声的一瞬百年转身逃入屋内的女子的背影。 身形转过的速度,比卫絮自己所想的都要快上太多,单手死死地把住了那屋门框,卫絮的头低垂着,望着自己脚下方向,只觉得自己的心头,砰砰直跳。 君怀闻。 那人,竟是君怀闻。 所有的心绪都是消散,脑海中不断浮现而上的,是还在长恨阁时的场景,是君怀闻离开时的场景。 是他,强抱住亲吻自己的场景。 莫名地,热意腾上了卫絮的面庞,女子抬起了手,死死地攥紧了自己的襟领口,一时间,竟是不知所措。 小鱼本就是这八月天中的人,自然清楚每次有姑娘出场时,不论是怎样的乐曲演奏,都是会配上那惑心乐。 她既是知晓,便不会被迷惑。 可此刻,看着这个胥姑娘异怪的举动,还是在斟酌了片刻后,退步到了卫絮的身边,犹豫了一瞬,伸手去触碰卫絮的肩头:“胥姑娘……” 偏生,不待小鱼的声音出口,厅上,徐有仪的话音已然再次落下。 不同的是,这一次,徐有仪的声音不似先前那般缥缈,而是实实切切地落在了众人的耳中。 因为,徐有仪的脚步,已是从那阁楼中快速落下,站定在了柳叶的身旁。 第二百四十九章、出手 “这位公子,看着倒是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八月天吧?” 余光斜睨了身旁的柳叶,徐有仪的笑意很快从脸上扬起,对着君怀闻的方向落了声。 开门生意,进门是客,更何况,还是个出手这么阔绰的主,徐有仪面上的笑意,明显较之平时要浓郁了好几分。 戴面具的男子,这八月天中不是没有,但这戴着半面面具的人,徐有仪倒是第一次见。 君怀闻的眸子并未移开,依旧静静地望着那早已是没有了人影的五楼方向,唇边已是一缕几不可见的浅薄笑意。 终了,视线终是缓缓垂下,看向了圆台上,徐有仪的方向。 右侧眉毛高高一挑,君怀闻对着徐有仪扬起一丝不置可否的笑意。 眉眼间的笑意越显浓郁,徐有仪神色显得恭敬了不少,对着君怀闻点了点头,一个侧身,深深地看了柳叶一眼,旋即迈开脚步,往台下走去。 柳叶怎会看不懂徐有仪眼中的意味,眸光黯了一瞬,快速地看过远处的那个意味不明的男子,旋即垂下了头,脚步同样从台上迈下,跟在徐有仪的身后,一步一步,稳稳地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走去。 八月天翻牌的规矩存在已久,却是从来未有过哪个姑娘的场子入过暖床牌。 可今日,不过一人出的金,便囊括了所有的牌,这让从来未真的奉过床的柳叶,心头明显沉了下去。 徐有仪走在前头,面上笑意吟吟,风韵犹存的身段扭动着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走去,丝毫未在意周遭旁人那灼灼的视线。 若说众人看向徐有仪的视线是深意十足的,那看向她身后柳叶的目光,便是火热的。 看着那只着了一身襦裙,露出了香肩,以及有着那隐隐约约深壑的柳叶,众人的心头都是泛起了痒,恨不能冲上去将那大美人拥在怀中。 君怀闻坐在了大厅的最边缘位置,离那圆台自然是最远的,目光深邃地望着那两个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女子,心头上却是一阵冷笑。 柳叶身上的香气格外清幽,却又是显得极为浓郁,飘散着入了众人的鼻中,直撩拨的男子们心头一阵春心荡漾。 眼见着柳叶款款从自己的面前走过,终是有人,没能压住心头的荡漾,悄无声息地出了脚,踩住了柳叶身后那拖得极长曳地的裙摆。 柳叶的视线本就是垂下,加之出脚的人又是在她的身后,她自是没能看见。 便是柳叶走过去的身后,一群男子皆是看见了那出脚男子的动作,众人均是眉眼间一阵了然且又窃喜的模样,皆是等着看,若是柳叶的衣裙摆被踩落地,这厅上,又会是怎样一副香艳的画面。 柳叶的视线敛着,周身气息一片平静,跟在徐有仪的身后,已然靠君怀闻的方向越来越近。 君怀闻自然是看到了那群男子的动作和神情,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心底深处的冷笑更甚,眸底,反倒是噙了一缕看好戏的光。 一个停顿间,五楼方向,君怀闻的已是注意到,那个本退回到屋内、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形竟是又一次走了出来。 意外,便在下一瞬,陡然而生。 柳叶本就是跟在徐有仪的身后,身形姿态皆是端着的模样,丝毫未意识到身后的情状。 待她发觉向前的步伐竟是有些困难得难以上前时,女子的视线下意识地便垂下向自己的脚下看去。 刹那间,柳叶终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自己的步子不过向前再迈出了一步。 只听到了自己身上,那束胸襦裙猛然向下滑落的声音。 惊慌失措瞬时泛上心头,柳叶竟是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僵在原地,生生看着那束在胸口的衣裙猛然向下滑落。 电光火石间,一道白色的身形已是以着所有人都未能看清的速度,猛然从高处冲下,落在那圆台上,一把扯过那落在台上的白纱外衣,旋即带着凌厉的风一般,快速向着柳叶的方向冲去。 自始至终,君怀闻皆是坐在原处,动也未动,直至看到那出手的卫絮,一直沉寂的眉眼,才缓缓涌上了些许的光亮。 “刺啦——” 卫絮的动作快到除了君怀闻以外所有人都未能看清,浅蓝色的仙流猛然幻化成一把利刃,一把狠狠地将柳叶那曳地的裙摆割开。 同时刻,卫絮手中动作更快,一个扬手,那白色外纱,已是被她披到了柳叶的身上,且几番动作,已然将柳叶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丝毫的暴露。 那本是用力踩着柳叶裙摆的男子哪里会想到出现这样的情况,脚下用力太过,此刻又是猛地被卸了力,身形一个不稳,已然重重向后跌去。 “诶哟……”没有任何预兆地摔在了地上,男子口中下意识地便哀嚎了起来。 听到声响,徐有仪这才转过身子,却是一瞬间,将卫絮所有的动作看在了眼中。 直至看到卫絮在柳叶的身旁站定,徐有仪的心头却是重重地沉了下去。 这个女子,竟是有这么好的身手,怕是先前在八月天前,都是装出来的…… 柳叶的面上依旧是惊魂未定的模样,却又是在顷刻间,自己身上被包裹妥当,垂着的视线终是缓缓抬起,看向了那个将自己护住的人,神色愣了一瞬,口中下意识地低声了一句:“胥姑娘……” 卫絮并未看向柳叶,而是站在了柳叶的身前,背对着她,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一双眸子里,是深深切切的怒意。 原本,再度站在围栏边,卫絮本是想要去看那君怀闻,可偏生,便是迈出了步子后的第一眼,卫絮看到的便是那无耻之徒想要踩落柳叶的衣裙。 若说先前,卫絮对这柳叶没有什么好感,但在看到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属于仙界、属于五音殿的气息后,她自然不能不管! 卫絮的个头在女子中本就不矮,此刻将柳叶护在身后,远看着倒也是别有番气势。 眸中一片冰寒,卫絮静静地望着那个摔在地上的男子,并未言语。 第二百五十章、赎她 “你他妈谁啊?!”男子摔都并不严重,却是摔得极为难看,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椅子也是被他压成了残缺的模样落在地上,模样狼狈不堪。 口中狠狠地啐了一句,男子踉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扶住桌子,却是不知怎的,伸出的手未能碰到那桌子,身子便因此再一次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妈的!” 口中的污言碎语再次出口,男子再没有犹豫,不顾那摔痛的屁股,一个起身,眉眼横起,向着卫絮的方向看去。 本是怒意十足的眼,却是在看到卫絮的一瞬间陡然大变,所有的怒意消散,只余留下了那猛然生出的龌龊之意,来来回回在卫絮的身上扫过,踉跄的身子终是站稳,眸中的淫秽之意袒露无疑: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新来的美人啊~”调戏的话音径直出口,男子的步子也是一步一步向着卫絮走去,直至站在了离卫絮极近的地方,令人作呕的声音落在了卫絮耳中: “怎么,小美人护着大美人,这是要替了大美人做事啊?”轻挑不已的话音从男子的口中吐出,只落在卫絮的面上。 卫絮的眸子里满满一片冰寒,静静地望着男子那令人生呕的面庞,袖中的手已然缓缓攥紧。 “不让我碰这大美人,怕是小美人心切,主动邀我?”男子丝毫未在意女子面上的那愈发冰冷的气息,脚步再次上前,单手已然抬了起来,向着卫絮的面庞摸去。 电光火石间,卫絮的手中已是扬起了浓郁的仙流,转瞬便要出手。 可却是有一人,以着更快的速度出了手,黑色的妖气快快如闪电从厅上最边缘扬起,狠狠地向着卫絮方向飞去。 不待卫絮的思绪反应过来,女子只觉得自己的肩头被一只大掌揽住,熟悉而又令人安心的气息瞬时将卫絮整个人所笼住。 手中的仙流顿时散开,女子的身形极为自然地依入君怀闻的怀中,男子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庞映入了女子的眼眸,所有的思绪竟是在一瞬间消散,只剩下了心头那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手中动作较先前卫絮的身形更快,不待男子自己的手碰到卫絮丝毫,君怀闻的大掌中已然腾起了浓烈的妖气,厉稔的黑色妖气,快到无法看清的动作,瞬时从男子的眼前划过。 “啪——” 湿漉漉的东西落地的声音极为清晰,落在所有人的耳中。 而那最靠近几人的男子们,已然有人因为看到那落地的东西,而发出了惊恐的呼声。 那躺在地上,泛着浓烈血腥之气的东西,正是先前开口说话的,那个男子的,眼球。 眼球还泛着热腾腾的气,静静地躺在一片血泊中,令人作呕且无声地诉说着面前这个男子的可怖之意。 “啊!!!!” 眼前猛地一片漆黑,剧烈的疼痛翻涌上男子的眼眶位置,惊恐尖叫出口,男子的双手猛地抬起捂上自己的眼眶位置,却是怎么都捂不住那汩汩流出的红色血流。 卫絮本是一片空白的思绪里陡然僵住,视线下意识地越过君怀闻的肩头,想要去看那男子的状况。 下一瞬,君怀闻的大掌已然一把遮落在卫絮的眼眸上。 低沉醇厚的声音,贴着卫絮的耳旁落下: “别看。” 思绪愣了愣,卫絮的眸子猛地睁大,看着君怀闻掌心上的纹路,感觉到男子那搂紧自己腰肢的手,思绪里,又是一片一片的空白。 柳叶自是将面前两人的动作都看在了眼中,本是惊恐的神绪终是缓缓平息而下,望看着面前被男子护住的女子,心头上,竟是浅浅地翻涌出了一丝羡嫉。 一张熟悉到无法忘记的面庞,瞬时浮现上了柳叶的脑海。 一直站在后方未曾开口说话的徐有仪,终是在这万般的寂静后,扬起了一丝明显漠然的笑意,脚步上前,打起了圆场。 方才未开口,她不过是想借着那男子的手,将这明显隐藏了另一面的女子好好教训一番。 但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出手阔绰的面具男子,竟是瞬时出手,护住了这个今日刚带回来的女子。 心头思绪一个翻转而过,徐有仪的步子顿时上前,走到了柳叶的前头,冲着君怀闻的方向笑了笑,声音里隐隐带着些精明: “这位爷,这胥姑娘,是我们八月天今日刚收的,还没到出场子的时候,怕是……” “那二十万金,是用来赎她的。”君怀闻的大掌依旧覆在女子的眼眸上,另一只手用力搂住了卫絮的腰肢,视线从卫絮的头顶越过,看向徐有仪的方向。 话音入耳,心底似是有什么东西缓缓流过,卫絮的眸子凝看着君怀闻掌心那极为细小的纹路,鼻中是男子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千沉香,波动的情绪缓缓沉下。 徐有仪的眸子里明显泛起了一丝奇异的光,看着君怀闻那露出的半面冰冷黑色面具,心头笃定了这男子的心思,神绪反倒是完全放开,步履往前走去,从君怀闻的身旁错过,径直走到了那早就是跪倒在地上,两手捂着自己流血眼窟窿的男子身旁。 一个出脚,狠狠地将那男子踢倒在地上,徐有仪没有任何的犹豫,踩在了那男子的身上:“公子怕是在说笑吧?” “这丫头,是我今日刚带回来的,一场都没有出,便让你赎走?” 停顿了片刻,徐有仪的脚步没有任何的犹豫,又一次收了回来,踩在了那一地的血水中。 “况且,公子可是让我这八月天见了血光,开门做生意,血光可是大灾,公子该不会不知晓吧?” 徐有仪已是笃定,这个戴面具的男子,对于这个叫胥微的丫头极为在意,她并不介意,从这个男子手中狠狠地宰上一把。 捂着卫絮眼眸的手终是缓缓收了回来,另一只手猛地一个用力,将卫絮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君怀闻的身子终是缓缓转过,一身冷冽,凝了寒光,看向了徐有仪。 第二百五十一章、明公子 看着徐有仪足足有半刻的功夫,君怀闻手中动作猛地扬起,一把从袖中抛出了一个小小的物件。 徐有仪眉眼精明,迅速出了手,接过了那个抛来的小小物件。 东西刚入手,徐有仪的眼睛瞬时便亮了起来,将那物件送到了眼前,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不过一个通体黑色的戒子,泛着浓烈的妖气,泛着深深的光亮。 徐有仪的眸子瞬时涌上了笑意,二话没说,径直将戒子套在了手中,旋即抬了眼,望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唇角深深一勾,眸中的贪婪早就是被君怀闻看了个一清二楚。 “便是凭胥姑娘的容貌,便是出个十次场都不为过,公子就这般将她带走,我八月天的损失,可是不小呢~” 徐有仪算是看出来了,这男子,似是对着个小丫头情有独钟,连那闻名魔界的修炼戒都是拿了出来,那她自然要在好好讹上一笔。 君怀闻的眸子里始终是冰寒至极的光亮,静静地望着徐有仪的贪婪笑意,心头的冷笑一阵寒过一阵。 卫絮被君怀闻护在身后,手腕被男子扣住,并不能看见前头发生的事情,但在听到徐有仪那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的话音,终是忍不住心头的怒火,步子一个轻动,已然上前想要开口说话。 君怀闻的手一直扣着卫絮的手腕,感受到卫絮有了动作的第一瞬,便快速出手,再次将女子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徐鸨儿,天下财,取不尽,用不完,想一次都吞下,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胃口才是。” 低沉醇厚的嗓音,从君怀闻的口中低低而出,对于这不过一个两仪谷花楼的小小鸨儿,他君怀闻还未曾到忍让的地步。 先前给了二十万金,已然是给了这个女子极大面子,但若是她不知足,还想着从自己身上敲出油水,他君怀闻,自然是不介意将这八月天踏为平地。 “我徐鸨儿的胃口,可好着呢,公子,不必担忧。”徐有仪怎么会听不出来这男子的意思,唇口重重一勾,讽刺的话音径直出口,徐有仪并未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站在君怀闻身后的卫絮,不满一阵一阵从心头漾开,脚步终是一个重重迈出,不顾君怀闻的手还扣着自己,身形已然站在了君怀闻的身旁位置。 手,却是依旧被君怀闻扣着。 一眼看去,竟好似两人执手的模样。 随着卫絮的脚步迈开,那一地的鲜血已然惊悚一般涌入了卫絮的眼中,卫絮的神色在看到那一地的狼藉时,明显愣了一瞬,却又是很快,调整好了心绪,眸子深深地看过那一地的鲜血,旋即猛然抬起,望看向了徐有仪的方向。 “我是你带回来的?” 凉意十足的反问带着浅浅的笑意出口,卫絮的眸子望着徐有仪,神色上一片笃然。 君怀闻本是想护着卫絮不让她看到那一地的血腥,却是在看到她那很快适应的神色后,心头沉稳了下了许多,余光瞥看过自己牵着她的手,大掌,已是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女子。 果然! 心头狠狠落了一声,此时此刻,徐有仪算是看了出来,这个叫做胥微的女子,方才在八月天门前的神色皆是装模作样出来的。 眸中的光越显凌厉,紧盯住卫絮,末了,重重一声嗤笑,徐有仪没有任何解释的打算:“所有人都是看见了,在八月天门前,你被带回来的模样。” “怎的,还想否认?” 到了此刻,徐有仪的情绪依然完全张扬开,眼中阴狠的笑意十足,望着卫絮那张让她极为嫉妒的面庞,妖媚落了声。 虽知晓眼前的这一男一女皆是不好惹的人,但徐有仪笃定的是,这厅上的所有人,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若是借着他们的势头,加之来这花楼的人,本就是看中女子才来,如今眼睁睁看着胥微这样万年都难得见到的美人从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他们心头自然是不乐意的。 听着徐有仪越显嚣张的话音,卫絮眸中的冰冷同样大盛,冷冷地望着徐有仪,袖中的仙气早就是凝起。 “分明是你们八月天故意绑了这姑娘,如今倒是颠倒黑白,搬弄起是非来了?” 不待卫絮手中的动作扬起,一道让卫絮听着熟悉,却又是分外陌生的声音,竟是从西侧角落的位置响了起来,同时刻,一个一身红袍的男子已然从满是坐着的人群中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皆是投看向了那人的方向,卫絮自然也不例外,也便是这一眼,卫絮的眉头明显蹙起了一瞬。 这个男子,她自然是“认识”的。 便是先前,自己刚从阳门处进入两仪谷,带着一群人将自己围住的那个男子。 那一身红衣,那飘逸的墨发,以及那分明是男子嗓音的音调。 不过才两个时辰不到的模样,卫絮怎么会不记得这个男子。 随着红袍男子起身,众人纷纷侧目,看着那个男子从大厅西侧方向,走向了此刻厅上焦点的位置。 直至走到了卫絮的身旁站定,平平地看了卫絮一眼,旋即转过了身子,对上了徐有仪的视线。 徐有仪的眉头,明显在看到红袍男子时,微微皱了起来,嘴角的笑意沉了沉,神色明显要收敛了许多:“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明公子? 三个字入耳,卫絮的视线明显要泛起了一丝了然,侧目望着红袍男子,心头暗暗重复一遍这三个字。 感觉卫絮明显有些走神的模样,一直牵着卫絮手的君怀闻的情绪明显沉下了一丝,牵着卫絮的手缓缓一个用力,惹得卫絮的视线,下意识地转过,望看向了君怀闻。 “入八月天前,我一直同这姑娘在一道,可从不曾听她提及过八月天。” 顿了片刻,红袍男子的声音越发沙哑了起来:“况且,是我带她来这八月天。” “怎的,徐鸨儿连我明某人的朋友,也想扣留下来?” 闻言,卫絮本是看着君怀闻的视线明显愣了一瞬,眸子已然快速转过,重又看向了这个叫做明公子的男子。 第二百五十二章、送客 一直沉沉噙着寒意的眸子泛起了一丝怀疑的神色,徐有仪的神色中是越显浓烈的嘲讽,深深地看过一副好人做派的红衣男子,旋即又侧过眸子,望看向了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的卫絮。 末了,眉头重重一挑,单手拂过自己落在胸口的发,徐有仪本是踩在干净地上的另一只脚,已然缓缓迈出,同样踩入了那一地的血水中。 “明公子,拿这种事开玩笑,可并不有趣。” “鸨儿这是不信我?”红袍男子并未有任何的尴尬之意,反倒是坦坦然然的模样,迎上了徐有仪的视线。 “若不信,你瞧这是什么。” 言语间,红袍男子已是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的锦袋,竟是抬了手,展开在众人的眼前。 而卫絮的眸子,在看到那被白色锦袋的一瞬间,已然猛地睁大,死死盯着男子手中的东西,视线一瞬不移。 丫的! 这人打劫不成,乞讨未果,竟是将自己的钱袋给偷了! 怒意不打一处来,卫絮的声音险些就要高扬出口。 君怀闻站在卫絮的身旁,自是将卫絮所有的神色都看在了眼中,心头一个沉下,大掌再无犹豫,一个用力,将女子拽到了自己的怀中,单手一个用力,揽住了卫絮的肩头,手中轻用力,将卫絮按在了自己的怀中。 对于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红衣男子,君怀闻不快是真,但从一开始,他只打算将卫絮带走,并没有要惊动这两仪谷的打算,若不然,他完全可以靠着自己魔界君帝的名号,正大光明将卫絮带走。 两仪谷,本就是一个汇聚了仙魔两界大恶之人的地方,其中的黑暗,便是君怀闻自己都无法判断出边界所在。 但若是,这个令他不快的红袍男子可以将卫絮带出去,他自然,也是要好好利用一番。 被君怀闻按住,卫絮下意识地转过,狠狠地对上了君怀闻的眸子,却是一瞬间,看到了他视线中的沉稳之气。 不待她的视线再次转过,徐有仪的声音已然是再次落下:“我怎么知道,明公子是不是随意拿了个东西来糊弄鸨儿?” 经营花楼足足上百年的时间,徐有仪也是在鸨儿这个位置上坐了上百年,她的精明心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红袍男子依旧没任何的闪躲之意,拿着锦袋的手往前送了送,眉眼间一片平静,完全没有了先前卫絮所看到的那般柔媚模样:“是不是,鸨儿看了便知。” 闻言徐有仪倒也是没有犹豫,一个出手,一把将那锦袋拿在了手中,神色上一片笃然之意,深深地望看了一眼卫絮的方向,一个抬手,却是并未打开那锦袋,而是送到了自己的鼻前,轻轻地嗅了两下。 笃然的眉头,已然不动神色的沉了下去。 徐有仪为女子,自然是对这女子体香极为熟悉,不过轻嗅了两下,那锦袋上,大片大片卫絮身上的香气已然流入了她的鼻中。 这锦袋,确是那丫头的无疑! 眉头重重沉下,徐有仪的怒意较之先前越发明显了许多,一个扬手,将锦袋重重地丢了回去,口中低低地嗤了一声,并未说话。 单手一个扬起,将那锦袋抓在了手中,红袍男子的笑意明显儒雅了不少,对着徐有仪的方向轻点了点头:“如此,徐鸨儿可是能放人离开了?” “嗬。”口中一声冷笑,徐有仪的眸光越显冰冷,重重地扫看过面前的三人,“放人?” “这位公子,可是取了我这八月天另一位贵客的眼,弄得我这八月天一片血腥。” “此事,如何论?” 眼见着这到手的山芋就要飞走,徐有仪心头自是不快得很,若是不再好好敲上一笔,她自然也是不会让这些人好过。 徐有仪的声音刚落下,不待红衣男子要开口说些什么,君怀闻的声音已然低沉出口:“再加三十万金。” 周遭,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所有在场的人早就是看呆了眼前这一幕,如今听到这面具男子竟是又出口三十万,心头的震惊一阵大过一阵。 徐有仪的眸光,缓缓从红袍男子身上,望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深深望了足足有半晌的功夫,冰冷的神色上这才破开,扬起一抹依旧深意十足的笑意: “公子果然爽快。” 才一句话的功夫,徐有仪那一直踩在血水中的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猛地用力,踩在了那落在血水中央,令人作呕的那双眼球上。 “噗哧——” 眼珠爆裂的声音伴着那阵阵水声而响,落在那一片寂静的厅上。 却是直教人心头听得直发毛。 心狠手辣,做事果断。 这个八个字用来形容徐有仪,丝毫不过分。 随着脚步踩下,徐有仪面上的神色重又恢复一片妖娆,眸子分别看过眼前的三人,末了,清丽的声音高扬而起:“来人!送客!” 不待卫絮还打算开口说些,君怀闻的大掌已然一个用力,一把将卫絮带过,拥着她径直往外头走去。 红袍男子倒是略显恭敬的模样,对着徐有仪轻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同往八月天外走去。 君怀闻的步子极快,带着卫絮快步往外而去,从一直未言语的柳叶身旁一经而过。 卫絮的眸中明显泛起了一起急促担忧,深深地望着柳叶,从她的身旁错过,而后离开。 柳叶的面色早就是一片僵硬,这个名为胥微的女子从自己身旁经过的时候,她并未去看她。 但她,却是看得极为清楚,这个女子的发髻中,那支已然是熟悉到快要被自己以往的,玉骨笛。 不过眨眼的功夫,三个人的身形已是从八月天中离开,再看不见丝毫。 脚步很快,从八月天中走出来,君怀闻便径直带着卫絮往自己的车马方向而去。 一直垂着的眉头侧过,望看了一眼君怀闻那戴着面具的熟悉的脸,文怀两个字瞬时浮现上脑海,眉头狠狠一皱,离开仙界前师祖倒下的模样又一次浮现上卫絮眼前,气息一个沉下,女子再无停顿,一个出手,狠狠将君怀闻推开。 第二百五十三章、对立面 两人的步子顿时停下,便是连跟在他们身后十步远地方的红袍男子也是停下了步子,远远地望着两人,一片沉寂。 “君怀闻,你想做什么?”卫絮的步子后退,站在了君怀闻的对面位置,面上一片沉沉,情绪中明显有着敌对的态度。 眉头轻蹙了一瞬,君怀闻张了口,有一瞬的急切从他的眼中划过,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而是在长久的缄默过后,低沉的声音轻轻出口:“絮儿,两仪谷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带你回去。” “带我回去?回去哪里?你的魔界吗?你的君凌宫吗?”卫絮唇口一个浓烈讥讽的笑意,反问出口。 眉头深深蹙起,君怀闻的步子缓缓上前了一步,想要靠近卫絮:“絮儿,你听我说。” 恳切的低姿态从未在君怀闻的身上出现过,而此刻,对着卫絮,君怀闻只希望这个女子,可以听自己将所有的话说完。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不等君怀闻的话音落下,卫絮漠然的声音同时刻响起,往日里清透的眸子,变得格外成熟,也变得让君怀闻格外陌生了起来。 这五十年,她在忘尘屿,究竟经历了什么? “絮儿……” “仙魔本就不同道,你我,注定永远是对立面上的敌人。” 深吸一口气,君怀闻本是想要上前的步伐,在听到女子的话音,看到女子那后退的脚步后,神绪一个僵住,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何时,他竟是会对一个女子这样无奈到毫无办法? 这个女子,竟已好似刻在了他的心头一般,让他动不得,也不敢动,生怕若是真的动了什么,便彻彻底底同她陌了路。 呼吸变得极为深沉,卫絮的唇抿了又抿,所有在长恨阁的场景再次浮现上卫絮的脑海,女子的唇边,是一抹极为干涩的浅淡笑意,末了,轻摇了摇头: “今日,你救了我,我不会对你出手。” “但若是下次相见,便是我卫絮,对你魔界出手的时候。” 卫絮怎么会忘,那日仙屏上所看到的一切,师祖生生倒下的模样,恍若一道疤痕,深深地刻在了卫絮的心上。 闻言,君怀闻一直紧蹙的眉头陡然一抬,眸中厉光乍现,望看着卫絮:“谷尘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仙魔两界向来互不侵犯,何来出手一说?!” “君怀闻!”看着君怀闻那明显沉下的神色,卫絮的怒意已是一点一点从自己的胸膛处漫上,“你魔界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若当真互不侵犯,你何故假扮身份,拜入长恨阁名下!” “君怀闻,是你魔界越界在前,怪不得我们出手反击!” 怒意涌上,师祖倒下的那一幕已然一遍一遍在卫絮的心头重演,眸子死死地望着君怀闻,看着他面上神色由厉稔到沉寂,再到无法看清的漠然之意。 卫絮的唇抿了抿,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侧眸,看向了一直站在远处,并未上前的红衣男子。 “我的朋友在等我。”最后一句话落下,卫絮一直紧绷着是思绪沉下了一些,转身迈步,向着红袍男子的方向走去。 “卫絮。” 低沉落寞的声音出口,君怀闻袖中的双手已然死死攥紧,侧过眸子,望看向了已是背对着自己的卫絮:“这个,送你的。” 言语间,那一直被君怀闻随身带着的木簪,已是从他的袖中滑落到了掌心,被男子拿起,递向了卫絮的方向。 卫絮的身子略略侧过,视线轻瞥看过男子手中的木簪,停顿了片刻,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一别,便是陌路。” “既是陌路,我自然是收不得你的东西。” 话音落下,卫絮再也未转过身子,而是径直抬了步,往红袍男子方向而去。 君怀闻站在原地,举着木簪的手久久没有收回,视线从卫絮的身上移开,缓缓落回了木簪上头。 此去一别,便是陌路。 黯然的情绪顿时充斥满了君怀闻的心头,举着木簪的手终是缓缓垂下。 沉寂伴着怒意,缓缓从君怀闻的心底滋生出来,瞬时将君怀闻的整颗心所包裹。 卫絮。卫絮。卫絮。 脚步径直走到了那红衣男子的面前,卫絮头也未回,一把拉过了他的衣袖,将他带着往另一条路而去。 直至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卫絮的步子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气,平下神绪,猛地一个转身,面对着红衣男子,声音里虽带着笑意,但明显有着一丝隐忍之意: “明公子,是不是可以将我的钱袋还给我了?” 红袍男子的视线垂下,静静地望着卫絮有了片刻的功夫,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挂上嘴角:“我救了姑娘,姑娘难道不该有什么表示吗?” 情绪还沉寂在方才同君怀闻的对话中,卫絮并未即刻反应过来,足足顿住了片刻,才是意识到了男子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眸子一个抬起,唇边同样扯出一抹笑:“明公子怕不是在说笑吧?” “本就是你偷我钱袋在前,现在还想问我要好处?” 红袍男子的头轻点了点,表示出了肯定的意味。 “嗬。”一声重重的冷笑出口,卫絮的步子上前,靠近了红袍男子,头略略仰起,望着男子,“你可知道,便是没有你,方才戴面具的人,也定是会救我出来。” 下意识地,卫絮便开口说了此话,丝毫未意识到,对于君怀闻,她的内心深处明显有了极为细微的变化。 红袍男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冲着卫絮笑了笑,反问出口:“那个魔界的君帝?” 君帝二字出口,卫絮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猛地一下僵住,望着男子的眸子里是极具的震惊,步子后退一步,高声扬起:“你偷听我们说话?!” 红袍男子的眸子明显疑惑一般轻眨了眨,似是思索了片刻的模样,旋即两手抬起,冲着卫絮摆了又摆,声音里满是无辜的模样:“这可怪不得我,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我便是想不听都不行啊。” 第二百五十四章、破屋 卫絮的眸子陡然睁大,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震惊的话音,眼眸紧紧地盯着红袍男子,那眼眸,除却想要剐了他之外,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一般。 “非礼勿听,你不懂这个道理是吧?” 眸子垂下望看着卫絮那明显皱眉气恼的模样,男子唇边轻笑了笑,又一次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是姑娘和那人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大,在下就是想不听也难啊。” 女子的眸子越发睁大,死死地盯着男子,紧蹙的眉头猛地一个用力,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步子一个后退,神色越显沉下:“你还听到什么了?!” 方才她同君怀闻说了太多的东西,若说这男子听到了君怀闻的名字,那便是说,他同样听到了自己所说的仙魔两界之事! 男子的眸子里噙着笑意,望着卫絮陡然反应过来的模样,笑而不语,既不开口应声,也不开口否认。 眸子猛地一凛,卫絮的步子再次后退开,深深地望了男子一眼,再也不多言语,一个伸手,掌心摊开,对着男子扬起:“钱袋还我。” 干干脆脆的四个字,此刻,卫絮只想着将自己的钱袋拿回,而后离这个男子远一些。 这一次,红袍男子倒也是没多有犹豫,伸手从自己的衣袖中将那白色的锦袋那处,放到了卫絮的手上。 猛地一把将锦袋攥紧在手中,卫絮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一个回身,径直往另一条大道的方向走去。 红袍男子站在原地,望着女子那带着怒意转身离开的背影,一抹淡笑挂上嘴角,脚步同样转过,却是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男子的脚步不过刚迈出去五步不到,已然听到了身后女子那炸毛一般的喊声:“喂!!!” 脚步一顿,红袍男子的面上噙着一抹浅笑,转过了身,眸光看向了女子。 “我的银两呢?!”卫絮已然是咬牙切齿的模样,钱袋入手,她本是打算径直放入袖袋中,却是在整把摸到那钱袋后,陡然发觉了钱袋不对劲的地方,没有犹豫,一把将那钱袋打开。 映入卫絮眼帘的,赫然是一块一块小小的石子。 丫的!!! 这人竟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将钱袋还给了自己,却是偷走了自己的钱袋里所有的钱?! 男子面上的笑意不减,眸中的光明显要泛上了一丝好笑的意味,望着女子有片刻的功夫,末了,唇角的弧度明显加深:“我叫明玄,不叫喂,卫姑娘可以叫我的名字。” 卫絮的心头是一片满满的怒意,哪里还顾得上去管男子的姓名,眉头狠狠一皱,单手已然扬起了蓝色的仙流:“你这个小偷!还我银两!” 明玄的眸子在看到卫絮扬起仙流的一瞬,面上的笑意明显散开了不少,眉头微微一蹙,脚步侧开,做出了躲避的模样,同时刻,口中的话音落下:“还请卫姑娘,跟明某来。” 话音落,明玄的神色明显变得诚恳了许多,对着卫絮轻点了点头,视线从卫絮手中的仙流上看过,一个转身,径直往一处偏僻的方向而去。 卫絮怒意十足,眸子中深意反复,深深地望了一眼明玄离开的背影,单手抓紧自己那装满了石子的钱袋,手中的仙流终是一个狠狠收回,脚步迈开,向着男子的方向而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男子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明玄的步并不快,分明有着等着卫絮的模样。 卫絮跟在他的身后,眉头蹙得极深,视线落在男子的身上不移开,警惕高度集中。 足足走了有两刻钟多的功夫,卫絮的视线一直望着男子,并未及时意识到,自己竟是跟着男子走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 待卫絮反应过来的一瞬,女子手中的仙流顿时大起,蓝色的仙气将她的整个手所环绕,卫絮等着,若是这明玄下一瞬会有什么动作,自己定是会毫不犹豫出手袭他。 下一刻,两人的身形已然转过了最后一个拐角。 卫絮脑海中的弦顿时紧绷而起,手中的仙流刚要出口—— “明哥哥~” 一道脆生生的嗓音透着深深的活泼以及眷恋,对着明玄的方向落下。 卫絮思绪一愣,视线从明玄的身旁越过,望看向了那个发声的方向。 一个一身补丁衣裳的女娃娃正从远处跑来,欢腾不已的模样,直直地扑向了明玄的方向。 视线在看到女娃娃的一瞬,明玄的面上明显扬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身子蹲下,张开双臂,将那扑向自己的女娃径直拥在了自己的怀中。 “囡囡今天有没有好听哥哥们的话啊?” “有!囡囡今天可乖了!吃了明哥哥的饼,囡囡今天一点都不饿了!”女娃娃还很小的模样,声音清脆不已,扑在明玄的怀中,红扑扑的小脸上是极为乖巧的笑意。 望着女娃娃的笑脸,明玄的面上是一抹极为安心的笑意,大掌揉了揉女娃娃的头发,抬了眼,望看向了远处方向。 也便是随着明玄抬眼的动作,卫絮的视线也是同时抬起,望看向了远处,那两间极为破旧的房屋方向。 只一眼,卫絮整个人便怔在了原地。 两间屋子,一间门口站满了男子,分明就是今日自己从阳门出来时围住自己的那群人。 而另一间屋子门口,竟是,站满了一群,孩子。 一群模样懵懵懂懂的孩子。 年龄最大的,看着也不过才十五岁的模样最小的,则是被最大的抱在了手中。 一直蹙起眉头,在看到那群那孩子时,已然缓缓放缓,手中的仙流也是逐渐消散,卫絮的唇下意识抿紧,视线一一从那些孩子的面庞上看过,末了,视线重新落下,看向那还蹲在地上,抱着女娃娃的明玄。 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女娃娃的脸上是干净纯粹的笑意,头一个外过,下巴搁在了明玄的肩头上,眨眼着灵动的眸子看向了明玄身后的卫絮。 “这个大姐姐好漂亮~” 第二百五十五章、心柔 鼻头,竟是在听到这句话时猛地一酸,眼中晕上了雾气,望着女娃娃不谙世事的笑脸,脑海中翻涌而上的,是自己在入墨家前,独自一人在外的日子。 那些,被旁人欺,被众人嘲的日子。 明玄的笑意万般温柔,这温柔,却又是同居然的格外不同,明玄的温柔里,是真真切切的轻柔,并不似居然的那般,带着丝丝缕缕高高在上的气息。 “今日的饼,就是这个姐姐给大家买的。”将女娃抱在怀中站起了身,明玄的视线里一片温暖,轻拍了拍女娃娃的后背,视线投看向了那群孩子的方向,轻声细语地解释一句。 闻言,卫絮的眸子已然一个侧过,从那女娃的面上抬起,望看向了明玄的方向。 一瞬间,对上了明玄那双带着歉意的笑眼。 唇边猛然一松,卫絮眼中的雾气散开,脚步上前,站在了明玄的身边位置,一直未有表情的面上扬起了一抹干净温暖的笑意,冲着孩子们的方向落下了温柔不已的声音: “还想吃什么,姐姐带你们去。” 一片寂静。 两个屋子前,皆是没有人开口应声。 十来个孩子,皆是静静地望看着卫絮,没有一人出声。 而那站满了男子的屋前,同样未有一人出声。 甚至,站在后方的几人,更是面面相觑地互相望看了好几眼。 这个女子,他们认识,却也是不认识。 认识,是因为,她正是今日在那阳门前,根本未将众人放在眼中的女子。 而不认识,倒也是真的,因为他们,确确实实不知晓这女子是谁。 没有得到孩子们的应声,卫絮却也是并未有任何的不适和尴尬,步子上前,靠近了孩子的方向:“别怕。” 明玄站在原地没有动,望着女子走到孩子们跟前蹲下说话的模样,竟是生生怔住了许久没有神绪。 在八月天中出手,不过是因为他用了她的钱,明玄心中过意不去,便出了手。 而此刻,他本意只是想带着卫絮看一看,让她知晓,她的银两早就是被他们买了饼给这些人吃了。 明玄想过很多种这女子会有的反应,或许会是恼怒,或许会是不屑,或许会是转身离开,但独独没有想到的是,她竟是走近了孩子们。 卫絮貌美惊人,便是落在孩子的眼中也是足够惊艳,望着蹲着,同自己一般高度的卫絮,终是有一个男孩子诺诺地开了口: “真的……的吗……” “烈儿!” 明玄的眉头顿时一蹙,声音略略带了严厉,喝住了那男孩子的话音。 身子被吓得一抖,男孩子的脚步猛地一缩,赶忙向后退去,想要退到后头去。 卫絮的神色微微一顿,没有犹豫,一个出手,轻轻拉住了男孩子的手。 “吃烤肉怎么样?” 不打算等到孩子们的声音,卫絮的话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出口,眉头轻动,对着自己拉着的男孩更为温煦地笑了笑,径直落了话。 “卫姑娘……” 事情似是一瞬间超出了明玄所想,眉头狠狠蹙起,明玄的脚步同样往卫絮的方向走去。 手中一个用力,卫絮已是将那个男孩抱在了怀中,侧过身,对上了明玄的神色。 眉头灵动一挑,卫絮并未给明玄任何开口说话的机会,再无停顿,一个扬手,蓝色的仙流从手中迅速铺涌而出,浓烈的蓝色流转着,向着十几个孩子的方向而去。 不过便是片刻的功夫,蓝色的仙流便将所有的孩子包裹住,且又是片刻的功夫,便已然消散。 而让所有人都极为震惊的一幕已然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蓝色仙流消散的一瞬,所有孩子身上那补丁的衣物,竟是全数变得完好无损,虽还是原本的衣物模样,却是再没了补丁,一片崭新的模样。 站在另一个屋前的众男子皆是看呆了眼,望着卫絮那随意出手的蓝色气息,心头上,满满的都是羡嫉之意。 这一次,便是连明玄都是怔住,望着女子那明媚笑意的面庞,竟是不知晓要开口说些什么好。 这个女子,竟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更为厉害。 眉头轻轻一动,卫絮略显挑衅的视线望看向了明玄,旋即转过身,抱着那男孩子,再次冲着孩子们的方向扬起了笑意:“吃烤肉,好不好?” “好~~~!” 这一次,脆生生的声音再无犹豫,齐刷刷地从孩子们的口中落下。 且各个孩子的面上,皆是那无法抑制的欢喜之意。 望着自己身上的新衣物,又抬眼看向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心头满是欢喜。 明玄愣住,分明还想说些什么,却是看到孩子们那欣喜的模样时,缄了口,末了,唇边扬起一丝无奈却又是温煦的笑意。 —————————————— “君怀闻!你等等我!走这么快做什么!”锦嵩跟在君怀闻的身后,从阴门处刚回到魔界,君怀闻便是一句话都不说的模样,且没有任何等着锦嵩的意思,脚下妖气横生,径直往前而去。 锦嵩本就是小孩子的模样,且又是没有君怀闻那般深厚的妖力,如此紧赶慢赶,终是没能跟上君怀闻,心头一急,便重重地喊了出来。 却没料,君怀闻的步子非但没有停,反而越发加快,已然由走变为了飞,径直往君凌宫方向而去。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君怀闻已是从锦嵩的视线中消失。 “怪人!” 口中嗔了一句,冲着君怀闻离开的方向扬起了一丝嫌弃的神色,锦嵩一直追着君怀闻的步子终是慢了下来,再不着急追着,反倒是慢悠悠晃了起来。 君怀闻今日本是打算将那化为人形的通灵玉带回魔界,他一道跟来,也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是会让向来冰冷漠然的君怀闻这般牵肠挂肚。 可让锦嵩气愤不已的是,便是到了两仪谷,在他将那通灵玉的具体位置告知君怀闻后,他竟是用妖气将自己扣住,让自己没有丝毫办法脱开,也是因此,并未看到那个女子。 不过如今看来,君怀闻怕是再带不回那个女子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簪毁 眉眼无谓地动了动,锦嵩的步子彻底放缓了下来,视线从君怀闻离开的方向收回,抬眼望看了那逐渐暗下的天色。 沉沉的天空上,似是有一种怆然的气息缓缓满溢而出。 “唉。” 一声深叹,锦嵩轻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往君凌宫的方向走回。 天下之人,尤为动情者,可悲可怜。 一身冰寒的气息,君怀闻的步子带着浓烈的冷冽,快速回到了君凌宫的主殿,脚步刚入殿中,疾步向着案桌后的方向走去。 影的身形瞬时从殿宇的角落位置幻化而出,身形静默着站在角落,并未开口说话。 黑袍猛然一个张扬,君怀闻的身形已然落在了案桌后,神色上是满满的一片冰寒,视线落在案桌面上许久后,才缓缓从袖中那那支木簪拿了出来。 这木簪,君怀闻带在身上,已然足足有五十年的光景了。 五十年,原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一直冰寒的视线上翻涌出一丝极近的自嘲笑意。 怕是,连一厢情愿都是算不上吧。 影站在角落,隐匿在暗色中,视线望着君怀闻的方向,少有的,心思重重落了下来。 他何时见过,君帝会有这样的神色? “此去一别,便是陌路。” 卫絮沉沉的声音再度落在了君怀闻的耳旁,陌生,冰冷,成熟,生疏。 “陌路……” “陌路……” “哈哈哈哈……” 攥着木簪的手愈发用了力,君怀闻的面早就是垂下,再丝毫看不见他的面色,只能感受到他身上,那沉沉的悲戚气息。 笑声闷着从口中发出,君怀闻的声音一阵低过一阵,直至最后,声音消散,再听不见丝毫。 “影。”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君怀闻的声音已然恢复了一片清寒,重声出口。 “影在。” 身形从角落方向幻化而出,重新出现在了案桌前的位置。 “将这木簪,”单手将那木簪递出,话音停顿了又是足足片刻,那拿着木簪的手越发用了力,末了,终是做出了决定一般,妖气包裹住那木簪,送到了影的面前。 “毁了。” 似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可说出来,却好似耗尽了君怀闻所有的气力。 影没有五官,旁人自然是不会看到他的视线望看向了何处。 深深地看了一眼君怀闻,影的视线未有任何的闪躲,他从来,都未见过,这样的神色在君帝的面上出现过。 视线很快垂下,落在那被妖气所包裹的木簪上,同样停顿了片刻的功夫,一缕黑色的妖气才从影的体内泛出,将那木簪接过,包裹在其中,旋即收起。 口中,沙哑的声音低低应了一声:“是。” 末了,最后深深望看了君怀闻一眼,影一个行礼,脚步撤开,周身的黑色妖气已然一个幻化,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是要离开。 “等等……” 君怀闻的声音里,透着苍白的无力感,在影的身形即将消失的一瞬,重又出口。 黑色的身形已是半透明的状态,影站在原地,垂了头,等着君怀闻落话。 心底里下意识地便觉得,君帝定是后悔了。 “将久之带来。” 沉寂了足足又是半刻的功夫,君怀闻的声音已然恢复了一片沉寂,落下了吩咐。 “是。”这一次,影再没有停顿犹豫,身形瞬时消失在原地。 主殿上,一片沉沉的寂静。 没有一个人听见,君怀闻那垂下的面色上,那深埋着的唇口中,低低地发出的那声哽咽。 —————————————— 十四个孩子,二十六个男子,为首的,是并排而走明玄和卫絮。 卫絮的手上,还抱着那个小小的男孩子。 眉眼间全是笑意,一路上,卫絮一个劲地逗着那个男娃娃,笑意从女子的眼中蔓延开来,煞有惊人的之美。 明玄走在卫絮身旁位置,手边牵着先前的那个被唤做囡囡的女娃娃,侧眼望着卫絮面上灵动的笑意,丝毫无法将此刻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同先前在八月天时那般果敢出手的女子相联系在一起。 男娃娃被卫絮逗得咯咯直笑,肉嘟嘟的小手更是一个用力,狠狠地戳在卫絮那白净的面颊上。 明玄心头一惊,口中下意识脱口而出:“烈儿!” 同这个女子还并不很是熟悉,可她却是能在看到这么多孩子后,竟是对这些本就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如此关切,便是明玄心头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无妨,孩子嘛。”卫絮的眉头皱都没皱,笑意十足的模样,将自己的脸贴上了男娃娃的手。 “小坏蛋,可是把姐姐戳疼了~” 字眼虽是抱怨之意,可那话音间却是满满的笑声。 男娃娃的笑声越发轻快了起来,手更是欢腾地摸上了卫絮的面庞。 明玄的步子顿住,在原地停了片刻,望着卫絮走远两三步的背影,神绪明显沉下了不少。 “明哥哥~”被明玄牵着的囡囡伸出手,重重地扯了扯明玄的手,声音脆脆落下,“明哥哥是不是喜欢那个漂亮姐姐呀?” 略有些走神的明玄陡然一个回神,却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身后那跟着的人群,旋即眉头轻皱,垂下了视线,看向了囡囡,神色一个无奈,轻声落下:“囡囡,不许乱说。” “嘻嘻嘻~”女娃娃的笑意不减,看着明玄略略着急的模样,先是小声地笑了笑,旋即竖起了手指,放在了唇前做了噤声的动作,“明哥哥放心,囡囡不会告诉别人的~” 后方的人群里,终是有人在看到明玄那无奈的反应时,低低地笑出了声。 “啧……”一声轻啧出口,明玄的眉头轻皱着,转眸轻瞪了一眼那个发出笑声的男子。 不待明玄要开口说些什么,不远处,便是卫絮走远的方向,已然传来一道令人作呕的调戏声音。 “哟,这小娘子长得可真是俏~没看出来都是个有孩子的主了。” 男子的声音很是洪亮,似是有意为之,瞬时便惹得许多人聚了上来,围住了卫絮。 脚步停住,卫絮抱着男娃娃的手缓缓用了力,本还带着笑的神色逐渐沉下,视线一个抬起,缓缓扫过周遭围上来的人。 第二百五十七章、怪物 皆是男子。 围住卫絮的人群中,竟是寻不到一个女子。 不过一眼看过,卫絮便已然注意到这围上来的人群,竟是个个都带着令人生厌作呕的视线。 那种恨不得将卫絮看个精光的视线,直教卫絮心头的怒意一点一点漫上,充斥满了她整个胸膛。 “哟哟哟,这小娘子不仅长得俏,连瞪人都是这般好看。”继续开口说话的,正是先前第一个开口说话的男子。 言语间,男子的身形已是从人群中走出,缓步走向了卫絮的方向。 在卫絮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住,在那般近距离地看到女子的面貌后,男子的眸中分明怔愣了一瞬,唇口半张着,险些就要流出口水来,口中咂了好几下,男子那看呆了的神色这才收回了一些,声音无意识地出口: “真漂亮……” 这女子,真是绝无仅有的漂亮! 男子读书不多,腹中没有笔墨,也只得知晓漂亮这个词。 卫絮的美既惊艳又耐看,直让男子的心头痒痒了起来,两手也是下意识地抬起,想要伸出去,去摸卫絮白皙的面庞。 卫絮神色上一片平静,除却视线深处那森森的寒意,面上却是看不出丝毫的情绪,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男子那伸过来的手。 “嗷——” 只是,还未待卫絮出手,那一直被卫絮抱在怀中的烈儿却是猛地有了动作,便是在男子的手快要触碰到卫絮的一瞬,烈儿小小的上半身竟是猛地探了出去,一口狠狠落下,重重地咬在了那男子的手上。 刚探出头的虎牙狠狠地嵌入了男子的手上,直教男子心头猛地一惊,再没有任何的犹豫,一把快速地收回了手。 卫絮并未料到自己怀中的孩子会出口咬人,眉头轻轻一蹙,见那男子猛然后退,手中动作猛然一带,迅速抱着烈儿后退,更是小心地烈儿护在了怀里。 男子也同样向后退去,一个低头,看向了自己被咬的手,那受伤,赫然有着两个黄豆大小并列的血窟窿,正不断往外头渗着血。 “奶奶的!”另一只手迅速覆上了那流血的手,一个抬眼,眼中已是狠狠的恶毒,“你个臭娘们,养了个什么玩意?!他妈的竟然敢咬老子?!” 男子脏话出口的一瞬间,卫絮的眸子已然猛地一个抬起,狠狠地瞪看向了男子的方向。 骂她可以,但是骂孩子,她绝不容忍! 浅淡的蓝色仙流已是阵阵从卫絮的手中扬起,女子的眼眸微眯,眸中的杀意,已然一点一点倾泻。 “你个臭娘们还敢瞪我?!”不知怎的,男子被咬的地方虽然只有两个黄豆粒大小,却是不断地往外渗血,任由男子怎么捂都捂不住。 “嗬。”一声冷笑出口,卫絮一句话都不愿多说,蓝色的仙流已然大起。 偏生,明玄的声音恰好在此刻落下。 “我倒看看,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是什么人。”红袍翩跹而起,从空中落下,悠悠然的模样落在卫絮的身旁。 卫絮抱着烈儿的手顿了片刻,侧过了丝缕视线,望看向了明玄。 说来,这个明玄倒也是奇特,第一次见到他时,分明就是蠢笨的模样,可在八月天时,明显是极为笃然的面孔,而到了此刻,那似是漠然的气息,倒也是将他整个人所笼住。 便是同时刻,卫絮分明感受到了周遭人在看到明玄时那顿住的气息。 思绪顿了片刻,似是斟酌了一瞬的功夫,卫絮缓缓收回了手中的仙流,侧眸,望看向了明玄。 瞧着模样,这明玄在这两仪谷,似是有些震慑力啊…… “呸!明玄,你别给老子在这里装神弄鬼!旁人怕你,你以为老子会怕你?!”男子还在捂着自己的流血的手,唇边一声重重的嘲讽笑意,“若不是你养了这一群怪胎,你以为,就凭你一个没丝毫本事的娘娘腔,在这两仪谷,你还能活到今日?!” 便是看见这红袍的明玄出现,这说话的男子才是反应了过来,原来那个女子手中抱着的孩子,也是这明玄所养的怪胎中的一个。 明玄的眉头明显深深地皱了一瞬,唇角重重一抿,刚要开口说话。 不待他的声音出口,明玄只感觉到自己的手中多了一个什么,下一瞬,自己身旁的白衣女子身形已然快速跃了出去。 垂眸一眼,明玄怀中的正是烈儿。 下一瞬,围观的所有人均是看看呆在了原地。 因为众人皆是看到了,那白袍的貌美女子,竟是在快速跃身出去后,单手腾着他们并不熟悉的蓝色气息,一把狠狠地扣住了那说话男子的脖颈。 手中力气没有任何收敛,卫絮的眸中一片冰寒,冷冷地望着男子,手中动作越发用力:“你说谁是怪胎。” 漠然清寒至极的声音出口,也是周遭围观的众人第一次听到这个足以倾国倾城女子的声音。 只是那声音里,却是透着了十足的杀意。 脖颈被死死扼住,男子呼吸极为不畅,面上很快便涨成了猪肝色,眼球也是极为明显地往外凸起。 两手疯了一般抬起想要去拍打卫絮的手臂,却是在触碰到卫絮手上那滚烫的仙流时,忍受不了那灼烫的疼痛,猛地就缩了回去。 “说谁是怪胎。” 卫絮手中气力丝毫不减,而是愈发有了将这男子杀死的意念。 怪胎。 嗬。 这个字眼,她曾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那些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口中咒骂着怪胎的模样,至今,还清晰地映在了卫絮的脑海中。 “怪胎……咳咳……这个娘娘……腔可……不就是养了一群……怪胎……怪胎……” 纵然脖颈被扼住呼吸极为不畅,男子却是没有任何改口的意思,极为艰难地从口中吐出这句话,末了,眸子中极近嘲讽之意,他笃定,这个女子是断然不敢对自己下手的。 “死吧。” 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悉数是冰冷至极的气息,卫絮薄唇轻动,对着男子的方向浅薄地落下了两个字,那扼着男子脖颈的手陡然一个用力—— “咔嚓——” 第二百五十八章、两死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像是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旁,咔嚓一声,透着了十足的寒意。 所有人的眸子皆是在一瞬间睁到了最大,众人的眼眸皆是死死地盯住了那男子的方向,眸中充斥着不可置信,神绪皆是未能反应过来。 下一刻,不等众人口中的惊呼出口。 所有人皆是看见,男子的头猛地一歪,本就是往外突出的眼睛陡然翻了个白眼,脖颈处再没了气力,身子也是失了力道,重重向下坠去。 卫絮的面上依旧是一片漠然的神色,扼住男子脖颈的手终是缓缓松开。 “啪嗒——” 任由男子的身子没有了任何力道瞬时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脚步,皆是如看到了鬼魅一般,向后重重退去了一步。 一招毙命。 不! 根本,根本就是没有出招,不过一个出手,便将一个身形如此高大的男子断了命。 明玄就站在卫絮身后三步远的位置,将女子的动作悉数看在了眼中,心头的震惊一阵一阵泛上,强迫着自己的脚步不向后退去,望着女子收回的那只手上,那缓缓散开的蓝色仙流。 明玄的心头,半喜半忧。 “你!你是哪里来的妖女!敢伤我们老大!”卫絮正前方的人群中,一个小喽啰模样的男子,两腿打着颤,从人群中走出了两步,再不肯往前半步,口中声音强打起了精神,冲着卫絮的方向喊道。 殊不知,在看到自己的老大倒下的一瞬,这男子险些就要被吓得尿出来。 视线中冰寒一片,略略垂下,落在那被她断了头颅的男子身上。 足足有半晌的功夫,女子清冷的视线才从男子的身上缓缓抬起,望看向了正前方那个开口说话的男子。 “嗯?” 不过一声轻哼,卫絮的气势已然倾泻而出。 在这两仪谷,她竟是又一次听到妖女这两个字。 “你……你……” 那小喽啰明显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在看到女子那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时,两腿打着颤,口中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方才,叫我什么?” 卫絮天性活泼,殊不知,所有人体内皆是会有着另一番模样。 比如现刻,比如,此刻的卫絮。 眸中鲜有的泛起了一丝阴寒的笑意,卫絮的步子迈得极慢,脚步从那死掉的男子尸体旁绕过,径直走向了那小喽啰的方向。 小喽啰的身子颤抖的愈发厉害,一双眸子中满是惊恐,脚步想要后退,却是怎么都迈不动。 “你方才,叫我什么?” 卫絮眸中虽是一片浓重的冰冷,面上却是一抹浅浅的笑意,对着那小喽啰扬起了一丝笑意,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 “我……我……”随着卫絮越发靠近,小喽啰终在一片浓烈的恐惧中,一下子重重地跪了下去,“错了……我错了……”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再不叫妖女了……” 妖女。 两个字再一次清晰地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直戳得女子的心头疼痛不已。 在仙界时被人当做过街老鼠一般喊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卫絮只觉得自己的脑仁顿时生疼,袖中的两手没有任何的犹豫,再次腾起了浓烈的仙流。 那小喽啰跪在地上,自然是将女子手中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身子颤抖地越发厉害,再没有任何的犹豫,生生趴了下去,不出任何意外地尿了出来。 “娘娘我错了……小的错了……小的不会再叫了……娘娘是神仙……绝不是什么妖女……” 小喽啰根本不知晓问题出在哪里,只知晓此刻只有求饶才是正确的法子。 “嗬。” 口中极为低声地发出了一声轻笑,卫絮的眸子竟是懒懒散散地侧开,望了一眼周遭围观的人。 随后猛地垂下,望看向了跪着的男子,眸中的阴狠一闪而过,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大手一缕仙流流转而出,从她的掌心狠狠落下,重重地压在了那小喽啰的脖颈处。 “啊额咳咳咳……” 小喽啰本就是趴着的模样,自然是没有看到卫絮的动作,下一瞬,便已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后脖颈处那重重压下的力道。 “娘娘……我……” 小喽啰分明还想着开口解释些什么,却是在开口又不过三字后,猛然趴了下去,浑身抽搐了两下,便再没了气息。 前后不过就是半刻的功夫,这主街道上,竟是生生死了两人。 且,竟是都为一女子所为。 围观的人群中,终是有人心生怯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 周身一片阴冷,卫絮的眸中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不过垂着眼,望着那死在自己手中的小喽啰许久,旋即才重又抬起眼,缓缓看过周遭众人。 末了,脚步一个转过,看向了明玄的方向。 明玄站在原地,将女子所有的动作皆看在了眼中,直至最后,女子向着自己投来了视线,明玄的神色上,才是浅浅的泛起一丝不明的情绪。 这个女子…… “明哥哥,姐姐好帅啊~” 一直被明玄牵着的囡囡,自然也是将卫絮的动作都看在了眼中,女娃娃非但没有丝毫的害怕,更是在看到卫絮将两个男子放倒后,用力拽了拽,清脆地落下了这么一句。 随着囡囡的话音出口,被明玄抱在怀中的烈儿也是扬起了自己的小手,向着卫絮的方向挥了挥,一脸兴奋的模样。 卫絮的眸光不过看了明玄一眼,便注意到了囡囡和烈儿的动作和神色,心头猛然一沉,也终是发现落了极为不对劲的地方。 两个孩子不过才是四五岁的模样,看到自己将人杀死的场面,非但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似是看到什么极为兴奋的事情一般激动。 这根本,不是正常孩子该有的反应! 看着卫絮的方向轻张了张口,明玄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在停顿了片刻后,还是缄了口。 疑惑在卫絮的脑海中不过快速滑过了一瞬,很快便被女子所埋下,下一刻,卫絮的视线抬起,眸中一片阴寒,沉沉地看过了眼前的所有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不放过 “我叫卫絮。” “你们叫我妖女,也无妨。” “过去你们怎么唤那些孩子,我管不着。” “但今日后,若是让我再听到怪胎两个字,我绝不会放过。” 呼吸深深漾了一瞬,卫絮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只是那笑意里,却是深切不可捉摸的寒意。 绝不会放过五个字,似是从卫絮口中扬起,却又似从空气中散开,森森然落在了周遭每个人的耳中。 末了,卫絮的步子迈开,重又站在了明玄的面前,伸出手,极为自然地将烈儿重又抱回了自己的怀中,面上的冰寒猛然破开,一缕干净的笑意从她的眼中缓缓蔓延开,好似先前杀死两人的并不是她一般。 “我们去吃烤肉~”单手抱着烈儿,另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烈儿肉嘟嘟的面颊,卫絮的笑意变得格外纯粹。 旋即转过身,丝毫不去管此刻现场是怎样的情景,一个迈步,沿着那主道的方向往前头走去。 人群,早就是在看到卫絮走来的那一瞬,自动自觉地给卫絮让开了一条路。 生怕若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入了这妖女的眼,一个不小心,自己便是没了命。 明玄在原地站了有片刻的功夫,直至看到女子那越发走远的背影,这才牵着囡囡的手,一道往前头走去。 他的身后,是那浩浩荡荡的二十几人的人群,以及那十几个孩子。 囡囡被明玄牵着,脚下一蹦一跳往前头走去,清脆的声音放得很低:“明哥哥~” 明玄的视线微微垂下,看了囡囡一眼,脚下的步子却是并未停:“囡囡怎么了?” “囡囡喜欢这个姐姐~” “明哥哥赶快和这个姐姐在一起吧~” 话音清脆生动,只是那字眼里,却是透着同囡囡年纪极不相符的话语。 明玄愣了一瞬,嘴角瞬时泛上了一丝苦笑,并未应囡囡的话,而是径直迈开了步子,带着她跟上了卫絮的方向。 片刻的功夫,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已是从这围观的人群中离开。 独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心头上,是让人极为不安的两个字:妖女。 —————————————— “久之,见过君帝。” 久之到达君凌宫主殿时,视线抬也未抬,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了殿门口的位置,对着殿内的方向落了声。 许久,却是并未听到里头传来应声。 直至久之打算又一次开口行礼之时,一道沙哑至极的声音,伴着一道幻化而出的黑色身形,落在了久之的耳旁。 “跟我来。” 影的声音辨识度极高,不过三个字,不待久之抬眼看是谁,光是听那声音,便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视线依旧未抬起,久之本就是垂着的头轻点了点,以示知晓。 得了回应,影的身形顿时消失在原地,很快便无影无踪。 直至感觉到身旁的男子身形消失,久之垂着的头这才缓缓抬起,第一瞬,视线便看向了主殿内的方向,黑色的眸中,一片沉寂。 影的身形虽已是在原地消散,却是并未完完全全没有留下痕迹。 眼眸一个侧过,久之已然看到了那是丝丝缕缕的黑色妖气。 眼底一阵清冷,久之动作也是没有任何的犹豫,顺着那黑色妖气而动,向着主殿后的方向而去。 不过也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久之的身形已是落在了主殿后足足有十里外距离的一处偏僻的殿宇前。 这处殿宇,极为偏僻,平日里,几近是没有任何人会来到这里,便是连作为如今君怀闻手下得力助手的久之,也是从未来过这处地方。 倒并非这里是什么禁地,而是从头至尾,便从未有人来过此地。 久之的步子,在这殿宇前的台阶下停住,抬了眼,望看向了台阶上,那道浓烈的黑色身形:“影统领带久之来此处作何?” 莫名,久之心头腾起了一丝深深的不安。 影的身形看不出丝毫的前后,沙哑浓厚的声音已然落下:“君帝要见久之统领。” “君帝要见久之,自然是会宣久之。何时,会让影统领传话了?” 久之心思缜密,对于影的话语,自然是充斥着满满的怀疑。 影站在阶上,并未多有言语,在听到久之的反问后,反倒是轻声笑了笑,一句话都未说。 久之的眉头终是缓缓蹙了起来,森森地看了眼阶上影的身形,刚打算重新开口落声。 “久之。” 君怀闻的声音,恍若从空谷中传来一般,幽幽然从那殿宇的深处扬起。 久之本要开口的话语瞬时僵在了原处,眸底深处是深深的震惊,几番怀疑和不安翻涌上男子的眼眸。 足足半刻的时间后,君怀闻的声音才是又一次从殿宇内响起:“进来吧。” 在原地顿住了片刻,久之本是抬起望着影的视线终是慢慢垂了下去,两手抬起,轻轻地行了一礼,声音同样恭敬落下:“是。” 旋即,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久之的步子迈上台阶,往殿内方向走去。 直至走到了影的身旁,久之的步子下意识地停了一瞬,侧过眸子看了一眼影,却是因为影没有五官面庞进而判断不出他面色的缘故,很快重又收回了视线,迈出步子,向着殿内的方向走去。 久之的两手还未触碰到那门时,那殿门上,已然腾起了一道浓烈的黑色光芒,旋即消散。 而那殿门,也是在黑色的光芒消散后,打开了来。 莫名地,久之心头再次重重地沉了下去,视线望看向了那漆黑一片并不能看清任何东西的殿内。 “久之统领,请。” 影的声音,偏生在下一刻,再次响了起来。 那声音,竟是比平时更要沙哑阴冷上了几分。 久之并未回头,而是余光瞥看了一眼影的方向,旋即迈开了步子,再无停顿,径直往殿内走去。 随着久之的步伐完全迈入了殿中,那黑色的妖光再次浓烈亮起,待再度消散时,那殿门,已然是又一次关了起来。 影的视线里是满满的阴寒之光,深深地望着那殿门许久,这才转过身子,看向了殿宇前阶下的方向,分明,就是守着这殿宇的模样。 第二百六十章、锁仙牢 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着身后殿门的关闭,久之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本是打算往里头走去的步子顿时停住,在原地定住,眼眸深深闭起,足足停顿了有半刻的功夫,久之的眼才是缓缓地睁了开来,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周围太过于漆黑,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以至于久之反反复复在眨了许久的眸子后都是未能看清周遭是什么样的场景。 蹙起的眉头愈发不安了起来,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久之的眼终是放弃了去看周遭环境,沉下了心,声音沉沉出口:“禀君帝,属下已到。” 良久,并未有任何的声音。 袖中的手缓缓攥紧,久之的头缓缓垂下,眸子闭起,并未再接着开口说话。 足足,又是半刻的时间,黑暗深处不知名的地方,君怀闻的声音阵阵回荡而起: “久之。” “属下在。” 久之的眼依旧闭着,听着君怀闻的声音,规规矩矩地回了话。 “你可知,我为何喜欢黑色吗。” 声音空灵一片,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久之袖中的手,已然越发攥紧了起来,沉了沉心绪,声音出口:“属下愚钝,不知。” 在周遭状况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久之自然清楚,话越少自是越好。 “嗬嗬嗬。” 轻笑从口中落下,君怀闻的声音依旧从那黑暗中传来,丝毫分辨不清所传出的方向。 “因为黑色,可以掩盖所有的东西。” 森然的话音从君怀闻的口中缓缓而出,一字一字,却又是落在了久之的耳旁,清晰不已。 “阴谋诡计,伤痕血腥,以至于黑暗本身,皆是可以被掩盖。”、 “久之,你说是吗?” 一声极轻的反问,却是又是笑意十足的模样。 久之眼闭着,头垂着,口中声音不停:“君帝说的是。” “哈哈哈……” 本是低低的笑声在听到久之的话后,竟都是陡然变成了大笑,同时刻,本是漆黑的殿内,竟是一瞬间大亮,灯火通明。 久之的眼本就是低着闭着,感觉到外头的那陡然而起的光亮,眸子顿时睁开,下意识地向着正前方投去视线。 整个殿内,空阔无比,没有一个物件,干净整洁地像是一个从未有人来过的地方。 脑中紧绷着弦似是陡然断开了一般,久之脚下动作顿起,一个步子转过,下意识地便向着殿门方向掠去。 是,这里确实是空无一物。 可四周的墙壁上,却是赫然落着那排列分布极为规律的铁栏杆!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牢狱! 久之动作已是提到了最快,却是依旧没能快过那泛起黑色妖气的栏杆。 从灯火亮起到栏杆泛起黑色,前后不过就是短短眨眼的功夫,久之的眸子已然睁到最大,直至他的身形冲到了那栏杆处,没有任何犹豫,一个出手,狠狠地袭上了那栏杆! 同时刻,四面墙壁竟是开始缓缓裂开,那栏杆围住的范围逐渐缩***迫着久之不得不向后退去。 直至那牢狱的范围只能容纳下两人的范围,栏杆才是停止了动作。 眸框睁到欲裂,久之垂眼看着自己那袭出却是又被重重弹回来的手,心头上,再没有了任何的平静之意,声音泛着些许颤抖,扬声而起: “君帝!属下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依旧是一句带着笑意的反问,君怀闻的步子终是悠悠然从那正对着殿门的另一面的阶上缓缓走了出来,声音再不似先前那般空灵,而是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久之的耳中。 “你觉得呢?”直至悠悠然的脚步落在了那牢笼前,君怀闻的眉眼间皆是浓郁的笑意,对着牢笼中的久之扬起一个看似极为平淡的笑意。 久之的眸中满满的皆是不安,深深地望看着君怀闻,身子想要后退,却是因为那牢笼太小,身子也是再不得后退的境地。 “属下,不知。” 尽力评平息下自己的不安,久之的唇重重地抿了抿,回了声。 “哦?” “不知?” 本是停下的步子,开始绕着那牢笼缓缓转了起来,君怀闻本是厉稔的眉眼间,竟是泛着十足悠然的笑意。 直至在那牢笼外头转了一圈,重又站回了久之的面前,君怀闻面上的笑容里竟是泛起了一丝神秘之意: “那不如,你先来猜猜,这是什么牢笼?” 随着君怀闻的询问出口,久之本就是望看着君怀闻的视线再次猛地缩紧,瞳仁深处,分明泛起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光。 本还颤抖的身子,竟是一瞬间再没了害怕,好似有些东西,就要显现出来了。 君怀闻便带着那般深邃难以捉摸的笑意,在久之的面前站定了许久,直至一刻钟后,似是觉得有些疲了的模样,抬起手,缓缓摸上了那黑色牢笼的栏杆,黑色的妖气顿时缠绕上了君怀闻的手指,尽显灵动。 “锁仙牢,可是听过?” 幽幽然三个字出口,君怀闻的眉头轻轻一挑,笑意竟是又是浓郁了三分。 终于。 终是。 还是…… 被发现了。 本是望看这君怀闻的视线里,那假装而出的不安和慌乱缓缓消散,只余留下了一种名为平静的情绪。 深深地望着君怀闻,久之袖中紧攥的手也是逐渐松开,清透的眸子轻眨了一瞬,隔着那栏杆,对上了君怀闻那双可以说满是戏谑意味的眼。 眉头轻轻一动,君怀闻似是并不满足于看到久之这般模样,脚步再次上前,身子越发靠近了那牢狱,高大的身形略路弯下了一丝,气息轻吐: “为了进君凌宫,你剔除仙骨,演得一手好戏,这一演,便是五十年。” “只可惜,如今我乏了,不惜得再陪你玩下去了。” 漆黑的眸子里是无法捉摸透的光,随着话音的落下,君怀闻面上的笑意竟也是随之消散了大半,徒留下了那漠然的冰寒。 平静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害怕,不过安静地望着君怀闻,直至看着君怀闻唇角的笑意完全消散,久之这才轻声开口说了话: “你早就发现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是尊阅 并非疑问,而是笃定的话音。 久之的身子立在了牢狱里头最中央的位置,平静不已的眸子望着君怀闻,神色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君怀闻面上的笑意早就是消散得一干二净,漠然冰冷的眸子同样静静地望着久之有许久,随着两人对视时间的拉长,泛着疼痛之意的怒火陡然漫上了君怀闻的心头。 如今,仙界这两个字,早就是成了君怀闻心头一道重重的疤痕。 簪毁,情断。 所有的一切,由那个女子而起,却也是由她结束。 于君怀闻而言,现今的他,终是可以沉下了心来,好好思索思索,如何用别的法子,将仙界攻下。 眼中的怒意越显明显,末了,君怀闻的眼中重重一眨,一个回身,黑色妖气涣散,下一刻他的身形已是落在了高处的阶上,坐上了那不知何时出现的长榻。 “你困着我并没有用。” 随着君怀闻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久之一直平静的视线里终是出现了一袭裂缝,抬起视线,望着高处的男子,落了声。 “名字。” 君怀闻的声音落下得极快,在久之开口后瞬时便落了下来。 心头陡然一紧,久之的眸子下意识地错开了一瞬,停顿了有片刻的功夫,这才重新扬起了平静的声音:“久之。” “名字。” 君怀闻并未给久之任何停顿的机会,在久之开口两字后,再次落下这两个字。 虽是同样的话语,可却是透着了越发浓郁的气势。 这一次,久之顿住的时间越发长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了声音:“久……” “名字。” 不等久之这第二次回答完全说完,君怀闻的声音越显低沉,气势,却是更显浓郁了。 久之的声音,终是完全停住,抬起望看君怀闻的眸子中是裂开了无数条细缝的情绪,深深地泛上了一些恐惧。 君怀闻,终究是君怀闻,终究,是这魔界的君帝。 那不过是丝丝缕缕倾泻而出的气势,已然足以将久之整个人所压下。 身子斜斜地躺在了长榻上,单手撑着自己的头,君怀闻的面上是冷冷的一片漠然,漆黑到几近泛着光的眸子平静地望着久之,再一句话都未说。 殿门方向,背对着久之牢笼三步远的位置上,影的身形已然是如鬼魅一般幻化而出,黑色的妖气散开,人形静静地站在了牢笼的后方位置。 殿上气息,越发冰冷了。 牢笼很小,只容得下两人身形大小,久之站在中央位置,想要平息下自己心头的恐慌,却是在看到那高处静静望着自己的男子眸子的一瞬,心头终是一个不安,右手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块及不起眼的玉佩。 君怀闻的眉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他自然是注意到了久之的动作。 侧躺着的身子略略动了动,更显浓烈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流转而出,烈烈泛起,冲向了久之的方向。 这一次地气息,分明同先前有着极大的不同,带着十足的力道,狠狠地冲向了久之的腰腹位置。 “砰——” 沉闷相撞的声音从久之的身上响起,也是随着这重重的一下,久之的身子极为艰难地在牢笼中跪了下去。 “咳咳……”疼痛泛上,久之的声音顿时泛起了万般的痛苦之意,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本是下意识垂下的眸子更是涌上了一丝名为恐惧的情绪。 “啧。” 口中轻啧了一声,君怀闻躺下的神色上越显慵懒了起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沉沉的话音落下:“做了吧。” 做了吧。 三个字由君怀闻轻描淡写出口,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跪在地上的身子越发僵住,久之的眸子垂着,眸底的害怕,竟是越发浓郁了起来。 “是。” 影本就是站在了后方待命,得了君帝的命令,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的犹豫,脚步一个上前,单手抬起,凝聚了浓浓的黑色妖气,缓慢地向着久之的方向推去。 “两仪谷那个叫柳叶,也找个日子一道解决了吧。” 随着影手中动作逐渐靠近久之,君怀闻揉着眉心的动作停下,转过淡淡然看了眼久之的方向,口中话音再次落下。 “是。” “不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影,一道,则是来自那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久之。 君怀闻的唇,在听到久之那怒吼而出的不要二字时,已然缓缓勾起了一道几不可见的浅薄弧度。 他的眼力向来精锐,不过一眼,便已是看到了久之身上那挂着的玉佩,分明同那日在八月天时,那个名为柳叶的女子所挂的一模一样。 不过就是随口的一句话,便让这个始终不肯言语的男子,露出了破绽。 影手中的动作,很是适时地停了下来,黑色妖球落在那牢狱前一寸的位置,流转着浓烈的妖气之光。 眉头轻轻一动,君怀闻一直躺着的身子终是缓缓坐了起来,转眸向着久之的方向看去,声音里,并未有任何的留情之意:“我向来话不过三,既然我……” “尊阅。” 这一次,不等君怀闻的话音完全说完,久之的声音已然沉沉而起,径直打断了他的声音。 “我是忘尘屿中,谷尘的弟子,尊阅。” 一直没有显露的笑意,终是在君怀闻的面上完全显现,黑色衣袍陡然扬起,君怀闻的脚步已然悠悠往阶下走去,视线落在尊阅的身上,丝毫未移。 终了,君怀闻的步子没有任何的停顿,径直从那牢狱旁走过,便打算径直往外头走去。 久之依旧跪在地上,地界太小没有办法转身,只得是拼了命向着后头转过头去:“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别伤害叶儿!” 本是往外头走去的步子,在听到尊阅那艰难怒吼而出的声音后,陡然停住,一身沉沉黑色气息的君怀闻并未转身,不过侧过余光,轻瞥看了尊阅的方向一眼: “那就……” “看我心情了。” 浅笑言罢,君怀闻大步离开。 第二百六十二章、拒绝 浩浩荡荡一群人,走过足足两条主街道的距离,才是在一处极为繁华的酒楼停了下来。 卫絮自然是站在了人群的最前头,手中抱着烈儿,灵动的眸子抬起,视线挑起,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高悬的酒楼招牌。 “芳、菲。” 口中格外轻地念了一片那招牌上的字,卫絮的眉眼滑过一丝浅浅的诧异,还未来得及多想,酒楼内已是跑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脸上带着笑意,冲着卫絮连连点头:“这位姑娘您里边请,我们店里啊,什么都有,您想要……” 小厮的话音很快,招呼的话音说的太多,自然是想都不用想便脱口而出。 只是,小厮的话音来的快,却也是停得快,话还未完全说完,那小厮本是有些讨好的神色陡然已是凝住,片刻后,略有些弯下的腰也是缓缓直了起来,再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扬起了平静的笑意,望看着卫絮。 卫絮本是望着招牌的视线早就是收回,看向了怀中那调皮摸着自己头发的烈儿,笑意浅浅而起,旋即抬起来头,对着小厮的方向落了视线: “你这酒楼,我今日包了。” 卫絮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出口的气势却是十足,视线里的笃然自信,让那小厮险些就没能移开眼。 头略略垂下,小厮避开对上了卫絮视线的可能,声音带着些许的恭敬,可若是细细听去,分明又是带着些疏离的语气: “姑娘,您这这么多人,小店怕是,容不下啊。” 小厮的头略略低垂着,对着卫絮的方向轻轻落了声,话音中的拒绝之意,极为明显。 卫絮本就聪慧,自然不会不明白这小厮的意思,抱着烈儿的手轻颠了颠,深深望了那小厮一眼,旋即转过视线,笑看向烈儿的方向,声音轻柔甜美:“那怎么办?我家烈儿今日可就是想在你家吃呢~” 笑着的言语落下的同时,烈儿的眼眸已然骨碌转了一圈,旋即扬起了自己的小手,对着那个小厮的方向晃了又晃,一副极为急切的模样。 小厮的头虽是低垂着,目光却是并未错过男娃娃的动作,垂下的眉头缓缓涌上了一丝急促,余光瞥看到周遭那不少停下脚步看热闹的人,焦急,逐渐涌上心头。 “小哥,银两方面,你自是不用担心,我说将这酒楼包下,便不会食言。”给了这小厮台阶,卫絮自然并不会多有为难,声音明丽清冷,轻巧落下。 小厮站在卫絮的面前,并未有任何退开的意思,头轻轻点了点,带着歉意的话音再次出口:“姑娘,我们酒楼,怕是没法子迎您了。” 这一次,不是婉拒,而是径直开口的拒绝意思。 小厮心头暗暗念叨了一声,自己已是将话说的如此直白,若是这女子还是强硬着要入内,便不得怪他喊人了。 闻言,卫絮面上的神色并未有任何的波澜,唇角上是一抹淡淡的笑意,脚步上前了一步,靠近了那小厮,声音里带着很是客气的笑意,对着那小厮落下:“小哥可该是给一个理由,为何不迎我们入内?” 若是旁人,被这小厮三番两次地拒绝,怕早就是会识趣地离开了,可此刻,这长相出众的女子,竟是又一次上前询问了一句。 这一次,小厮一直垂着的头终是缓缓地抬了起来,视线却是挑起,看向了站在稍远些地方的那个极为惹眼的一身红衣的男子。 放眼整个两仪谷,何人不知晓这个红袍公子明玄。 纵然这男子没有丝毫的妖力亦或是仙力,但在这两仪谷,却是许多人都不敢去招惹他的,因为所有人皆是知晓,这个男子的身后,有着一群,天生神力的孩子。 不,或许该说,那是一群,有着怪力的孩子。 可却又奇怪的是,这明玄,从未借助过这些孩子的力量去打劫,也便是因此,明玄的打劫,也是从未成功过。 眸中滑过一丝斟酌,小厮眸子收回,看向了眼前的女子,歉意的笑容极为浓郁:“姑娘,我们店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这明玄明公子,向来不招待。” 此刻,小厮已是再没有了丝毫的掩饰,径直讲出了这其中的原因。 试问这两仪谷中,又有哪个店铺,是没有被明玄所打过劫的? 虽说这男子每次都没有成功,可将那店铺搅得天翻地覆却是一手好本事,如此,那些个做生意的人,自然是不敢再招待这个男子了。 明玄手边牵着囡囡,眉头微蹙着,望着前方五步远地方卫絮的背影,心头猛然沉了下去。 联想到自己带着兄弟们在那阳门前对她的举动,从未有过的后悔之意泛上了心头。 烈儿窝在卫絮的怀中,大眼睛骨碌骨碌转了好几圈,眨巴了好几下,视线从那小厮的身上收回,重又看向了卫絮,小小的手拉了拉卫絮披散下的头发:“姐姐,烈儿饿了……” 这句话,倒是烈儿心头真的所想,此刻的他,是真的饿了。 卫絮的眼本是落在那小厮的身上,听到怀中孩子的声音,面上一直噙着的笑意缓缓散开了一些,心绪沉了一沉,一个转身,蹲下身子,将烈儿放了下来。 “乖乖等姐姐。” 抬手揉了揉烈儿那柔软不已的发,不等看到男娃娃的反应,一个起身,重又看向了小厮的方向。 卫絮的动作极快,从放下烈儿到重新站起身,前后不过是两个眨眼的功夫,旋即,一声冷笑重重落下。 “既然开门做生意,哪有拒客的道理?”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太明显的情绪,好似女子真的是简简单单在讲道理一般。 小厮心头沉甸甸落下了不少,笑意同样浅浅而起,对着卫絮的方向点了点头:“对不住了姑娘,这是掌柜的定的规矩,我们作为下人,自然是不能多去过问。” 言罢,对着卫絮的方向连连点头。 冷笑越发明显,可所有的话音从卫絮口中落下时,却又是没有任何的冰寒之意: “我倒是好奇,这是怎样的掌柜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细聊 心头一沉,小厮望着卫絮的眸子里明显涌上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这女子,什么意思? 而下一瞬,卫絮出口的话语,已然狠狠落实了小厮心头所想:“劳烦小哥,请你们掌柜的出来吧。” 客客气气的话语,却是,透着不可拒绝的气势。 小厮后背已是密密地渗出了冷汗,视线来来回回从女子的面上看过,下意识重重地舔了舔自己的唇,余光看着那周遭愈发多的围观的人,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拒绝: “姑娘,我们掌、掌柜的,他出去了……” “不知姑娘,找在下有何事?” 不待那小厮的话音完全落下,一道浑厚朗然的声音已是从那酒楼内响起,旋即,一个灰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已是从酒楼内走了出来。 眼眸微眯,卫絮明显看到那个小厮在听到男子声音响起时,那陡然发颤的身子。 面上笑意一个浓郁,狠狠地睨了那小厮一眼,卫絮的步子已是大步而上,绕开了那小厮,向着那中年男子的方向走去。 中年男子一身灰色的衣袍,极为普通的面容,周身气息明显是作为生意人的精明之意,面上笑意浓郁,且让人看着却也是并不讨厌,对着走上前来的卫絮点了点头,示意那个小厮离开:“你先回去吧。” 身子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直至听到了掌柜的吩咐,这才匆忙点头行礼,慌乱地向着酒楼内跑去。 卫絮的余光略略看过那个离开的小厮的背影,口中轻啧了一声,继而转过眸子望看向了灰袍男子:“掌柜的可真是教了一个听话的下人呢。” 轻笑的话音,可那笑意,却是丝毫未达卫絮的眼中。 灰袍男子面上明显是作为生意人的讨好笑意,对着卫絮连连点头,口中声音也是没有丝毫的含糊,悉数应了下来:“姑娘谬赞了。” “做生意,自然是要挑听话的下人才是。” 袖中的两手轻扣成拳头,对着灰袍男子轻笑了笑,卫絮却是并未接着开口说下去。 “还请姑娘,里面细聊。” 视线极为快速地看过稍远些地方站着的那大片大片的人,末了,视线深深地从那一直未开口的明玄身上移开,重又对上了卫絮的眸子,灰袍男子轻点了点头,一个侧步,让开了酒楼门前位置。 单手一个扬起,请的动作出手,掌柜的腰已是弯下,对着卫絮笑了又笑。 眉头不置可否地挑了挑,卫絮的步子有了动作,却并不是往里走去,而是一个回身,再次蹲下身子,对着烈儿展开了手。 烈儿本是站在了最靠近卫絮的位置,眼见着这个漂亮姐姐对着自己张开了双臂,眉眼一个亮起,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跑着扑向了卫絮。 转身的一瞬间,卫絮面上的笑容里皆是温暖。 不过半刻不到的功夫,这酒楼前围观的人群也是三三两两散开了。 那跟在卫絮身后的人,皆是不出意外地入到了酒楼中。 整个酒楼,竟是真的被卫絮包了下来,开坛喝酒,大口吃肉,几十个人的模样,倒也是热闹不已。 酒楼一共不过三层,一层自是那些个喝酒的男子,二层则是那些活泼好动的孩子。 而三层,却是只有三个人。 掌柜的,卫絮,明玄。 一桌的好菜,却是并未有人动筷。 卫絮坐在主位上,垂着眼,细细地看着自己双手上的纹路,一句话未言语。 掌柜的坐在了明玄的对面位置,眉眼并未有任何的闪躲,静静地望看自己面前的这两人,两手收在袖中置于自己的膝上,同样没有声音。 明玄则是一直垂着头,两手交十放于桌上,沉寂不已。 一室沉默。 三人皆是没有人开口,似是各怀着心思,却又好似并未有任何的波澜。 静坐着足足有一刻的时间,率先开口,还是这酒楼的掌柜: “久闻明公子大名,却是从未见过这位……敢问姑娘是……” 声音里带着笑意,听起来似是极为客气的模样。 可卫絮却是听得极为清楚,这掌柜的,可是在试探他们呢! 久闻明玄的名字,自然是顾忌他所带来的孩子,而询问卫絮,则是想将卫絮的身份弄个明白。 这小心思,卫絮自然一眼便能看穿。 明玄沉默着,没有说话,不过静静地抬眸望看向了掌柜的,停顿了有好片刻的模样,这才轻轻落了声:“这是我妹妹。” 闻言,卫絮一直扒拉自己手的动作猛然一顿,侧过眸子看向了明玄,一缕好笑的意味泛上她的嘴角,险些就要笑出声,却又是很快被卫絮憋了回去。 顺着那停下的动作,卫絮一个侧眸,冲着那掌柜的眨了眨自己干净纯澈的眸子:“先前我不在哥哥身边,他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让掌柜的恼怒了,还请掌柜的多担待,我哥哥嘴笨,不会说话。” 随着卫絮的声音响起,灰袍男子自然是向着卫絮投去了视线,置于膝盖上的双手越发用力攥紧了。 这女子,倒是会先发制人,将自己的话都堵死了。 一缕坦然的笑意同样从掌柜的嘴角扬起,轻摇了摇头,灰袍男子似是有些无奈的模样:“不让令兄入店,也是有我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姑娘、多多谅解。” 唇边扯出一抹轻松的笑意,卫絮的手已是抬起,拿起了筷子,夹了菜送到了自己的碗中,旋即抬手,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向着灰袍男子扬了扬,声音爽爽郎朗落下:“过去我哥哥做的不对的,我做妹妹的,便借着今日这杯酒,向掌柜的致歉了!往后,我这些个弟弟妹妹们,还要麻烦掌柜的多照拂照拂了。” 言语落下得极快,卫絮手中的动作更快,话音刚落下,一个抬手,瞬时将那杯酒送到了自己的口边便要喝下。 灰袍男子一直缩在袖中的手瞬时绷起,视线中滑过一丝凌厉以及得逞的笑意,下一瞬,身子已是压制不住那喜意,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偏生,卫絮将酒杯送到唇边的动作,在此时陡然停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昏迷 “掌柜的这是……?”话音浅浅而起,卫絮手中端着酒盏,轻晃了晃,对着掌柜的方向扬了扬,疑惑轻声出口,格外自然。 明玄就坐在卫絮的手边位置,眉眼一直落在那掌柜的身上,看着他动作极为突兀地起了身,眉眼神色缓缓沉下,视线依旧凝在灰袍男子的身上,心头的警惕越发明显。 神绪猛地一紧,灰袍男子的神色明显僵在了原地,身形站于桌前,怔愣了许久都是没能有动作,直至看到卫絮那轻动的眉头,这才回过神,讪讪地干笑了两声,抬袖擦了擦自己的那已是渗出冷汗的额头,男子这才缓缓地重新坐了回去,冲着卫絮点了点头: “我……我突然想起来后厨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安排……” “急什么,就是有急事,掌柜的也该等我敬完这杯酒才是呀。”卫絮的神色很是自然,对着中年男子笑了又笑,又一次扬起了自己手中的酒盏。 不停擦着额头的手终是缓缓地放了下来,男子面色终是恢复了一片安然的模样,同样拿起了手中厄酒盏,对着卫絮的方向扬了扬。 笑意翩然而起,卫絮倒也是未多有推辞,一个抬手,毫不犹豫地将那酒盏中的酒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酒盏在手,掌柜的动作不过比卫絮慢了一瞬,旋即没有任何的犹豫,同样将那酒一饮而尽。 清亮的酒水入口,掌柜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瞬时将酒盏放下,而后站起了身,对着卫絮和明玄弯腰行礼,稍有歉意点了点头,手指了指楼下的方向,旋即迈开步子,转身离去。 卫絮的神色一片淡然,看着灰袍男子离开消失的背影,停顿了又是有片刻的功夫,眉头轻轻一皱,单手攥紧了那酒盏。 随着掌柜的离开,明玄的眸光才是收回了一些,凝在了自己面前的酒盏上,片刻后,转过了眼,望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这个本来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女子,如今竟是为了自己所护的那些孩子,在这两仪谷,落了命。 到了此时此刻,已不是两三句的感谢可以说清的了。 沉寂了片刻,明玄终是打定了主意打算开口:“卫姑……”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明玄本是一直静坐着的身子已然陡然站起,口中重重失声道:“卫姑娘!!!” 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卫絮,竟是生生地趴在了桌上,双眸紧闭着,再没有了任何的动作。 而那让明玄惊呼出声的,是趴在桌上的卫絮口中,竟是不断往外流着鲜血! “卫姑娘!!!”天旋地转涌上明玄的心头,他本就没有任何的神力,向来靠得是自己的计谋,以及那些天生神力的孩子们。 对于卫絮,他心头自然是满满的感激之意,但此刻,这个花容美貌的女子,竟是生生在自己的面前不省人事,这让明玄心头,如何慌乱? 两声惊呼出口,明玄便再没有了犹豫,步子一个上前,瞬时扶起了卫絮的身子,将她靠在了自己的怀中,颤抖着伸出手去探卫絮的鼻息。 同时刻,位于一层的那些男子也是听到了明玄的声音,纷纷停下了喝酒吃肉的动作,向着三楼方向投去了疑惑的视线。 “公子!怎的了?”人群中,自然是有人询问了出口。 努力平息下自己颤抖的手,直至探到了卫絮那极为不稳定的鼻息,明玄才觉得自己的心头沉沉落下了一丝,深吸了一口气,越显凌厉的视线转过,投看向了那被卫絮一饮而尽的酒盏,心思不过一个翻转,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视线死死地落在了那酒盏上,明玄的声音难得地加重了语气:“来人!!!” 一层的男子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明白的是,既然公子唤了他们,他们自然是要过去的。 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已是有两个靠近楼阶的男子迈开了步子想要上楼去。 而同时刻,已然出现了四个小厮模样的男子,分别站在了上两处楼梯上,拦住了要上楼的一层男子,也拦住了那在二层的孩子们。 灰袍男子的身形,也是同时刻,从那三楼的楼阶处出现,重又走向了明玄和卫絮所在的屋子。 卫絮的气息极为不稳定,靠在明玄的身上,呼吸断断续续,双眸紧闭着,黑长浓密的睫毛微微泛着颤,口中的鲜血依旧不断往外流着,唇角处,一片鲜红。 那红色的鲜血,沿着卫絮的下巴,一滴一滴,落在了明玄的红袍上,好似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的死亡之花。 “你竟下毒。”明玄的视线还落在那酒盏上,心绪却是出奇地冷静了下来,平平地言语出口。 灰袍男子的面容上哪里还能寻到丝毫的恐惧和讨好之意,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泛上男子的嘴角,灰袍男子的脚步极为缓慢,一步一步,靠近了明玄和卫絮的方向。 “明公子,你向来不同旁人打交道,怕是还不知晓吧?” “这两仪谷里头那势力最大的公孙家,可是花了重金悬赏你呢。” “今日你既然主动送上门来,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抓住这机会呢?” 言语间,灰袍男子的视线沉下了一丝,看向了那个靠在明玄怀中的女子,眉头轻轻打了个皱,笑容越显得意。 这个女子方才在那主道上的行为,他手下的人,可是在他跟前描述得极为生动。 知晓这女子不是个好惹的主,自然是要先将她放倒才是。 而明玄,本就没有丝毫的神力,他自然毫无畏惧。 虽说那一层的人有着本事,二层的孩子更是一身神力,可如今,他可是控住了这最为关键的明玄。 还会怕那些人? 一想到那丰厚至极的赏金就要落入自己的口袋,灰袍男子的面色更显得意奸诈,面庞几近要扭曲的模样。 “卑鄙。” 搂着卫絮肩头的手力道逐渐加重,明玄的视线里是满满的冷怒,缓缓转过,看向了灰袍男子的方向。 闻言,灰袍男子一声轻笑出口,并未打算应声。 第二百六十五章、未得逞 眸光越显凌厉,在深深看过那得意至极的中年男子后,明玄掌中一个用力,将卫絮扶好,旋即自己站了起来,旋即让卫絮靠在了自己的怀中,声音平静得出奇: “掌柜的当真觉得这般就可以困住明某了?” 一句太过于冷静的反问出口,明玄侧过眸子,看向了中年男子。 灰袍男子本是万分得意的神色顿了一瞬,视线中闪过一瞬的迟疑,旋即扫看过那靠在明玄怀中,口中还不断流着血的卫絮。 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人人都道明公子是这两仪谷中最有计谋的人,今日一见,在下倒当真是佩服。” 停顿了一瞬,男子话音中的笑意越显浓郁:“想凭着几句话来吓住在下,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刹那间,一片安静。 屋内,寂静不已。 整个芳菲酒楼内,更是平静地好似一个人都不存在一般。 明玄的视线略略压下了一丝,目光中透着森森的寒意,望看向灰袍男子,停顿了足足有半晌的功夫,才又是低低落了声: “让她走。” 她,说的自然便是此刻靠在他怀中,昏迷不醒的卫絮。 眉眼间的笑意越显浓郁,掌柜的脚步已然缓缓上前,靠近了明玄,站在了明玄所能触碰到的最短距离之外。 “便是到了此刻,明公子还是这般怜香惜玉啊。” 掌柜的也并不傻,自然不会真的去相信,这女子会是这明玄的看妹妹。 “让她走,我自会主动跟你去公孙家。” 对于这个男子所说的话,明玄并未打算理睬,而是径直转口接着说了下去。 这一次,掌柜的眸子里倒是真的掠过了一丝讶异,他并未想到,这明玄对这女子,倒是上心得紧。 没有即刻应声,明玄的眸子已然抬起,深深地看向了中年男子,话音带着丝丝缕缕的威胁出口:“若是她没有离开,我也定是要将你这芳菲楼闹个天翻地覆。” 声音清晰落下,字字清冷落在了灰袍男子的耳中。 这下,倒是真的轮到灰袍男子愣神了。 站在原地不动,眸光落在明玄的身上,单手抬起,一下又一下地拂过自己的衣袖,中年男子思索着,是否要真的这般做。 公孙家要的是这明玄,这女子丝毫用处都没有,就是留下来也是个麻烦。 思前想后,灰袍男子终于似是打定了注意一般,头颅高高地扬了扬,脚步上前,向着明玄的方向伸出了手:“给我。我带她出去。” 如今已是困住了明玄,自然不能再出岔子,这女子,当然是由他亲自送出去,他才能放心。 明玄的神色明显顿了一瞬,视线从男子身上移开,看向了靠在自己怀中的卫絮,眉头轻蹙了许久,却也是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手,扶着卫絮,将她送到了那灰袍男子的手中。 “你……”口中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不待明玄的话音接着说下去,那灰袍男子已然一个重重出手,也不顾卫絮是怎么样的状况,一把扣住了卫絮的肩头,扯着她往屋外走去。 眸光重重一颤,明玄的神色一阵凝起,望着那被灰袍男子架住的卫絮,心头的情绪,已然是完全沉下。 女子柔软的身子入手,灰袍男子面上的嗤笑更为明显,垂眼望了望卫絮那本是出尘的面容变成了此刻的模样,得意的冷笑大盛,更是在要扯着卫絮走出屋子的一瞬落了话: “命不好,可怨不得别人,谁让你跟那娘娘腔有关系呢。” 嗤笑冷讽出口,灰袍男子再不看向卫絮,径直迈开步子往屋外走去。 只是下一瞬,不等掌柜的脚步迈出屋子,他的脚步便陡然一下子停住了。 不,不是停住了,而是有什么东西,似是在他的身后用了重力,逼迫着他的步子不得不停了下来。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灰袍男子面上的笑意陡然僵住,却是久久未敢回头向身后看去。 是什么? “命不好,可怨不得别人,谁让你敢对我的朋友出手呢。” 明丽清透的声音,带着十足笃然自信的笑意出口,缓慢而又带着力道,从灰袍男子的身后响起,落入了中年男子的耳中。 浑身一个僵硬,男子的神色僵住,丝毫没有回身去看的勇气,脚下更是一个发软,险些就要跪下。 随着卫絮的声音响起,女子手中的蓝色仙流也是猛然大起,视线里是深深的寒光,一手抬起,手背缓慢而又用力地将自己唇角的血渍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另一只手,则是扬起了一缕蓝色的仙流,流转着向着那灰袍男子而去。 眨眼的功夫,便将男子锁住,逼迫着灰袍男子回身,不得不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唇角的血渍还未擦拭干净,女子的动作缓慢却又是极为有力道,一双眸子中是寒冷的厉光,平平地望着那会灰袍男子,并未再接着开口。 明玄站在卫絮身后不远处的位置,望看着女子那绰约的身姿,心头终是完全放缓。 便是方才那大片大片的寂静之时,明玄分明感觉到了自己扶着卫絮的手掌心,变得温热欧不已。 一缕惊喜和不安泛上明玄的心头,可他却又是并不能十分确定,卫絮是否真的无事。 不过此刻,看到女子身上那重新腾起的气势,明玄便明白,她,定是无事的! “你……怎么会……怎么会……你没有中毒……?!” 被迫着转身的灰袍男子眼中满满的皆是恐慌,神色上是无法置信的表情,望着那没有任何中毒迹象的卫絮,眸中的眼白几近将他的整个眼所覆盖。 “喔?你说那毒酒?” 擦拭着唇角的手终是缓缓收回落下,卫絮的眉头轻轻一挑,一个转身,重新走到了那桌边,悠悠然将那酒杯拿起,放在手中盘玩了两三下,这才重又转步,对着了那灰袍男子的方向: “你不知道吗?你喝的那杯,才是毒酒啊~” 声音里带着笑意,卫絮本就灵动的眸子更显璀璨,酒盏在手中掂量了好几下,末了,才是被卫絮重重地搁置在了桌上。 第二百六十六章、目的 惊恐和慌乱瞬时而起,恍若潮水一般将灰袍男子的心绪所吞噬,蓝色的仙流捆着男子,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一双眸子中的害怕一览无遗,望着那自得模样的卫絮,终是感觉到了那森森的惶恐。 不!不!不! 身子虽是被固定住,口中却是能够说话,在知晓自己才是喝了那杯毒酒的一瞬,灰袍男子便没有任何的停顿,口中不断地向外呕吐着,似是想要将那喝下去的毒酒吐出来。 卫絮则是身子倚靠在桌边,神色上的笑意逐渐消散,只余留下了一身的冰冷,静静地望着那灰袍男子的动作。 不过一杯酒,男子哪里能吐的出来,不过一直干呕,直发出叫人犯恶心的声音。 明玄站在卫絮身后位置,望看着女子那纤瘦却又是透着十足气势的身形,深吸了一口气,脚步缓缓上前,站到了卫絮的身旁,余光微微侧过,看向了一直极为沉稳的女子。 饶是方才卫絮给了自己小小的示意,可终究是在看到她重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的心绪才是真的平息了下来。 卫絮的余光自然是注意到了明玄,却是并未多有动作,视线依旧望着那灰袍男子的方向。 直至男子不再发出呕吐的声音,而是颤抖着抬起了头,望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你……你到底……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人……” 听到男子那恐惧至极的问话,卫絮一直冰冷着的眉头终是缓缓挑了挑,步子缓缓上前,靠近了灰袍男子。 “嗤。”一声极为轻微的嗤笑从卫絮的口中发出,女子的头不过略略抬起,视线便对上了男子的目光。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自是可以保你不死,” “你……你想知道……什么……”对于死亡的恐惧,已经将男子的理智吞得丝毫不剩,脑中没有丝毫的犹豫,直直地应了声。 明玄站在卫絮身后的位置,眸中滑过一丝讶异,他倒当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芳菲楼地掌柜的竟是会有这般的表情。 想来,是人皆是会害怕的事情。 而绝大多数人,皆是怕死。 脑海中念头沉下,却又是有一个新的念头泛上。 眼前这个女子,会怕死吗? 口中的嗤笑声音再次重重响起,卫絮抬起手,轻拂过自己落在胸口的长发,声音越显沉稳: “公孙家,为何要抓明玄?” 心头自是有着推断,对于这男子先前所说的话,卫絮当然是有着的疑惑。 两手因为那蓝色仙流的缘故,被紧扣在身两旁不得动弹,眸子中的害怕越发浓郁,灰袍男子越发觉得自己的口中似是泛出了一些血腥之气,害怕自己会因此送了命,男子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停顿,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公孙家看中的,是明公子养的那些孩子……那些孩子……有神力,谁不想要……” 话音出口的同时,卫絮的心也是重重地沉了下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男子口中这两仪谷中最大的势力公孙家,要的自然不会是这个一身空无本事的明玄,很明显,他们的目标是那些孩子。 “公孙家的人还放话出来……总捉不到那些孩子,便将明玄拿下,那些孩子自然会主动出手救他,到时候,当然是最好的将那些孩子拿下的时机……” 明玄的眸中,虽是一片冷静,但在听到这男子的话语时,心头还是不由自主猛颤了好几下。 本是站在男子面前的脚步动了动,卫絮那冰冷的面色上终是缠绕了一层寒霜,脚步略略撤开,已是打算转身退开。 “救我……我都说了……你救我啊!!!”口中的血腥之气已然越发浓郁,男子被捆住的身子奋力动着,向着卫絮的方向低声吼道。 转过的视线已是看到了明玄那双极为复杂的眸子,卫絮的唇重重抿了抿,一个侧眸,眼刀狠狠地投向男子,清透的声音凌厉且冰冷:“放心,你喝的不是毒酒,死不了。” “……你……?!”男子怒目而瞪。 唇边的笑意越发漠然了起来,卫絮再也没有同这男子说话的想法,一个迈步,走向了明玄的方向。 “妈的!!!你他奶奶……”灰袍男子自是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一切,皆是这个女子在诈自己! 背对着男子的卫絮眉头轻皱了皱,袖中垂下的手中扬起一抹稍显浓郁的仙流,直直地冲着男子的唇口方向而去。 “吵死了。” 不过轻轻地丢下三个字,甚至连视线都未转过,卫絮已是将那男子的口给封住了。 恰恰好,脚步在明玄的跟前站定,格外细微地清了清嗓子,卫絮的声音低低出口:“你带孩子们先走。” 明玄本是望着男子的视线,自然是随着卫絮的动作而动,落在了卫絮的面上,眉心紧紧蹙着,心头上万般复杂,听着女子的话音,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卫絮不过看了一眼明玄的视线,并不想去弄明白他眼中究竟是何情绪,一个抬手,将自己发中的玉骨笛抽出,递给了明玄:“拿着,它自会护着你们安全回去。” 如今看来,自己先前在这芳菲楼前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向来那公孙家,定是会闻声派人过来,指不定,这掌柜的早就是暗中将消息通报给那公孙家。 此刻,护住这些孩子自然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眉头深深蹙起,明玄的眸中依旧是万般复杂的情绪,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卫絮的手扬着,玉骨笛被她举着,静静地悬于半空中许久未动。 终了,卫絮的眉眼陡然一个凌厉,再无停顿,一个出手,一把将那笛子递到了明玄的手中:“还不走?!” 五音殿的修习,早就是将卫絮整个人磨练了出来,如今的她,耳力极好,若是用心,百里开外的声音都是能分辨的一清二楚。 而此刻,她分明听到了远处那五十里地左右的方向,那大批大批向着这里赶来的声音。 “走啊!”蓝色的仙流腾起,一把狠狠地推向了明玄的方向。 第二百六十七章、来了 不待明玄反应过来,那蓝色的仙流已是包裹住了他的身子,带着他越过那屋门,径直向着楼下方向落去。 “卫姑娘……” 明玄的眸子陡然睁大,望着那离自己逐渐远去的卫絮,口中终是下意识地开了口。 卫絮的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望着明玄那重重下坠的身形,口中声音无比坚定清晰:“护好孩子们!” 护好孩子们。 一定,要护好他们。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被人唾弃,被人辱骂,被人殴打,是怎样一种苦涩的滋味。 八岁前,那些她每天都在经历的日子,她不愿,也定不会,让那些孩子再遇上。 身子坠到楼底的一瞬间明玄分明看见了,卫絮眼中那陡然而生的点点水光。 继而,再看不见。 前后不过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明玄已是带着一群男子和那一群孩子,从芳菲楼的后门离开。 整个酒楼内,再没有了旁人,有的,除却这芳菲楼本来的小厮。 唯一的一个外人,便是那静静端坐在那一层大厅中央位置的卫絮。 女子的身后,是被她用仙流困住的掌柜的。 也便是在扣住那男子后,卫絮才从那些个小厮的口中知晓,这灰袍男子,名为方飞。 这芳菲楼,便是取自他姓名的同音。 身形端坐在那中央位置上的宽阔长椅上,单手置在桌上,撑着额头,白色的衣袍飘然而铺。 纵然这里是两仪谷的地界,可卫絮的身上,依旧透着那仙人的飘逸气息。 眼睛闭着,卫絮的面上一片沉寂,没有人能看见她面上的神色,芳菲楼中的小厮个个皆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站在整个大厅的边缘位置,望着女子身后,那个被困住的掌柜的。 寂静,从卫絮所在中心位置缓缓蔓延而开,充斥着整个芳菲楼。 足足半晌的功夫后,站在最角落位置的一个小厮终是在又一次看过那沉静着没有动作的卫絮后,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向着方飞的方向走去。 纵然他是个下人,可此刻自己的掌柜的被绑了,他当然是想着,该是如何,才能将掌柜的救出。 动作格外缓慢,脚尖几近完全踮地的模样,周遭所有人的视线均是看到了那个小厮的动作,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视线纷纷在卫絮和那小厮之间来回看过,生怕下一瞬那女子会转过头来。 卫絮的手依旧撑着自己的额头,闭着眼,似是睡着了一般的模样,呼吸均匀,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出手去救方飞的小厮,已是走到了同掌柜的平行的位置,不过再有个十来步的距离,便可以碰到方飞。 偏生,便是在那男子走到了同方飞平行的位置时,被仙流所困住的方飞余光陡然一闪,一个转眸,小厮的身形赫然入了方飞的眼。 心头猛地一沉,方飞的眸子陡然睁到了最大,口唇被蓝色仙流封住说不出话来,只得是冲着那小厮的方向不断地点着头。 小厮踮脚的步子停在原地,眉眼睁大,看着掌柜的许久,却是见他冲着自己不断地点着头,停了片刻的功夫,心头思忖着是让自己赶紧去救他的意思,便重又踮着脚迈开步子,向着方飞的方向轻声走去。 蠢货!!! 看着小厮向着自己走来的身形,方飞的心头狠狠地咒骂了一句,眉眼转过,看了一眼自己正前方坐着的女子的背影,心头的不安已是一圈一圈扩大。 眼见着那小厮已是离自己越来越近,方飞面上的神色顿时黑了好几个度,再也没有多做动作,撇开视线,并未再去看那小厮。 小厮心头却是窃喜不已,自己就要救到掌柜的了,若是真的将掌柜的救下,自己以后的日子,定也是会好过不少了。 心头美滋滋,眼见着只要自己一个抬手便能触碰到掌柜的,小厮脚下的动作也是放松了下来,踮起的脚放下,抬起手,刚要去碰掌柜的身上那阵阵流转的蓝色仙气。 只是,还不待那小厮的手触碰到那蓝色的仙流,那仙流似是格外灵动的模样,一个流窜,陡然缠绕上了那小厮的双手,一个眨眼都不到的功夫,顿时将小厮的手腕锁扣在了一起。 小厮心头陡然一惊,垂眼看向自己那丝毫动弹不得的手,口中再没有任何的遮掩,惊呼出声:“这这这……这是什么??!” 方飞的面色已然是完全黑了下去,眉头狠狠地锁在了一起,丝毫不想去看自己身边这个没有头脑的蠢货。 一声轻笑,已然从前方,背对着众人的卫絮口中轻轻落下。 方飞的眉眼,更是泛出了恨恨的光,先前在三层屋中的时候,他已是了晓了这女子,绝非等闲之辈。 自然也是清楚,这女子,看似入寐的模样,实则根本没有睡着。 “想救你家主子?” 一直静默着的身子终是缓缓而动,状似伸懒腰的模样,卫絮并未回头,却是带着些许的冷笑落了声。 小厮的眼一直凝在锁着自己双手的仙流上,尝试了好几次都未能挣脱开,竟是没有脑子一般,抬头冲着卫絮重重落了声:“你还不快放了我家掌柜的!!!” 闻言,方飞眼中的怒火几近要燃烧起来,若不是此刻他无法开口说话,他定是要将这蠢货好好骂上一通! 薄唇边的冷笑更甚,卫絮依旧是未回头,手臂置于桌上,两手交十,悠悠然的模样,轻吸了一口气,刚打算开口说话。 下一瞬,卫絮面上的笑意陡然顿住,一双眸中酝起了冷意寒霜,静静地望看向了酒楼大门的方向。 来了。 那整齐踏踏的脚步声,越发清晰地入了卫絮的耳。 本就是交十的掌,已然缓缓加重了力道。 三、二、一。 心头倒数了三声的时间,芳菲楼的大门,已然从外头被人重重推开。 大片大片的光亮涌入了芳菲楼内,带着略略刺眼的光,落入了卫絮的眼中。 卫絮的眼微微眯起,唇角是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之意,凝了眸光看向了来人的方向。 第二百六十八章、发现 一男一女。 一黑一粉。 身后,是足足大几十人的人群。 悉数,皆是一身黑灰色的衣袍。 卫絮单手置于桌上,眸子微微眯起,随着那大开的酒楼门,铺涌而来的风,将卫絮的白色衣袍吹得鼓鼓而飘。 青丝高扬而起,一头墨发上,没有半点的装饰。 视线不过微微眯起了片刻的功夫,卫絮撑着额头的手已是缓缓地放了下来,神色上一片淡然,若是细细看去,更是带了一丝浅浅的慵懒之意。 而那为首的粉黑两人,在迈步走入酒楼内的一瞬间,已然看到了那个坐在中央位置,一身白衣飘然的女子。 步履陡然停住,两人相视而看,皆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看这模样,怕是让那明玄给跑了。 心头自是有所推断,停顿了片刻的功夫,率先迈出脚步的,是那粉色衣裙的女子。 女子的个头看着很高,远远看去,已是有了一个普通男子的个头,缓步走向了卫絮面前那张普普通通的长桌。 脚步在长桌前的三步远地方停下,女子的眸子同样微微眯起,深深地看过了坐着的卫絮,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视线很快抬起了些许,从她身后那被困住的方飞的身上快速看过,旋即又一次收回了视线,落在了卫絮的身上。 “你是什么人。” 冷冰冰的话音出口,女子本该是柔软的声音明显染上了一层寒霜,视线由高处落下,静静地望看向了卫絮。 卫絮本已是恢复了一片自得情绪的视线中是一缕又一缕的悠然的光,直至女子因为没有听到她的回话,而极为恼怒地抬手重重拍了桌子,卫絮的眸子才是缓缓抬起,望看向了站在自己正对面的女子。 女子长得很是清秀,却是透着极为浓烈的成熟稳重之意,加之此刻对着卫絮讲话,神色上的寒意极为明显,更显得她的模样清寒。 对上那女子的视线,卫絮停顿了有片刻的模样,嘴角这才缓缓漾开一个笑意,眉头轻挑,口中话音浅薄:“我是谁,重要吗?” 对方既然来势汹汹且未带善意,那自己,自然没有好言相待的义务。 出口便是一句刺人的话音,女子视线中是越发阴冷的意味,拍在桌上的手缓缓向前移去,身子前倾,越发靠近了卫絮:“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明玄。” 随着女子面庞的靠近,卫絮自然是平静地迎上了她的目光,也是同时刻,没有错过女子眸子中那一闪而过的浅淡情愫。 眉头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卫絮本是带着笑意的唇角更是泛起了一丝深意,一直坐着的身子同样缓缓站起,目光迎着女子的视线,没有任何的闪躲。 也便是随着自己的起身,卫絮这才注意到,这女子个头确确实实是高,足足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不止。 念头一个转过,卫絮已是在心头斟酌了起来,想着那明玄的个头,若是跟这女子所比较,该是哪个的个头更高。 思绪不过就是一个走神,那粉衣女子的身形已是带着十足的寒意,逼近了卫絮:“明玄在哪里。” 声音不高反低,女子的音调里已是有了咬牙启齿的意味。 神绪回过,卫絮的眼里重新凝了光,笑看向了女子,不待她开口说些什么,眼角一缕精光已是闪过,手中动作极快,蓝色仙流出手,脚步向着左侧偏去。 下一瞬,一柄灰色精小利刃已然飞快从卫絮上一刻所站的位置飞过。 嘴角扯出一抹浓烈的讽刺弧度,卫絮手中的仙流早就是凝住,狠狠地同那利刃撞击到一起。 “噔——” 随着仙流同那利刃相撞,小小的刀顿时失了力道,垂直落下,没入了那长桌中。 气氛,陡然僵住,空气中,一片阴寒。 本是看着粉衣女子的眸子缓缓抬起,望看向了那利刃飞来的方向,卫絮面上的神色已然是有了浅浅的凌厉,静静地望着那个出手的黑衣男子。 “阿姊!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直接绑了她便是!还怕那明玄不出来?!” 黑衣男子的声音听来很是急躁,可若是细细听去,却又是带着一丝浅浅的稚嫩。 加之那言语中的字眼皆是太过于冲动,纵然这男子生的高大,可落在卫絮的眼中,直让她觉得这不过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听到男子的话音后,粉衣女子明显有了一瞬犹豫,身子站在那长桌前,并未看向卫絮,头略略垂下,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卫絮的视线投看向男子的时候,男子才是第一次真的看清了卫絮的样貌。 唇红齿白,惊若仙人。 饶是有着极为清秀貌美的阿姊,可在卫絮的面前,便是连阿姊都好似失了颜色。 轻轻飘飘地瞥看了那男子一眼,卫絮便收回了视线,重又看向了粉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 “阿姊!落令绑了她!” 看着卫絮那精致的容貌出神不过就是半瞬的功夫,男子便很快回过了神,冲着粉衣女子高声道。 只要阿姊一声令下,他定是会第一个冲上去将这嚣张的女子给绑了! 粉衣女子的头垂着,看不清面色,似是陷入了沉寂一般,没有出声,也没有给男子回应。 卫絮就站在离她最近的对面位置,同样静静地望着女子,并未出声。 直至终了,见女子久久还是未说话,卫絮的手抬起,缓缓摸向了那个没入长桌半截的利刃,指尖不过一个浅浅的用力,便将那利刃拔了出来。 沉闷的声音流入粉衣女子的耳中,顿时惹得女子抬起了头,看向了卫絮。 卫絮则是垂着头,把玩着手中的利刃,声音中带着仙流低低出口,只能够让粉衣女子一人所听到。 “若当真将明玄抓回去,你和他,便再没有可能了。” 声音由仙流包裹着,除却粉衣女子外再没有旁人能听清。 视线本是同样落在了卫絮手中把玩着的利刃上,听到她的话音后,神色上猛然怔住,望着卫絮那垂下的侧脸,脑中,腾起了一片浓烈的恍惚。 第二百六十九章、公孙家 不用抬眼,卫絮便能知晓这粉衣女子面上是何种神色,口中轻轻呼了一口气,卫絮手中轻巧地颠了颠那利刃,抬了眼,笑看向粉衣女子。 “你想要的,并非是公孙家想要的。” 纵然卫絮不知晓这女子是谁,但她却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子,要的并非是那些孩子,而是明玄,这个人本身。 如此,倒是有一个好法子,既能护住那些孩子,且又让这女子心甘情愿。 怔住不过就是短短片刻的功夫,女子的神绪陡然翻转而过,眸光微微泛着颤抖,看着卫絮久久未说话。 “我要保护的,是那些孩子。” 简洁明了的话语,从卫絮的口中清晰而出,这一次,这句话,被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在了耳中。 黑袍男子的恼意明显加重,口中狠狠再落下一声:“阿姊!!!” 不能再心慈手软了!抓住明玄的事情,已是拖了太久,而那些孩子中,已是有两三个觉醒了神力,若是再不能控制住他们,怕是这两仪谷,都会被那些长大的孩子给踏平! “闭嘴!” 看着卫絮那双自信笃然的眸子,粉衣女子的声音脱口而出,重重的两字,分明是对着身后自己的弟弟而说。 “阿姊?!”眸子顿时睁大,黑袍男子的手猛地攥紧,死死地扣住了自己的衣袖,眸中震惊倾泻而出,不敢置信,自己的亲姐姐竟是会让自己闭嘴。 侧过的厉眼很快收回,粉衣女子根本没有再去看自己的弟弟,转过眼,对上了卫絮的清眸。 呼吸沉沉顿住了片刻,女子的声音才是低低落下:“我信不过你。” 是了,这女子说的全中,可说到底,不过才见她第一面,叫她,如何能信得过? “哈哈。”笑意越显轻松,卫絮的眉头轻轻一动,脑袋歪了歪头,冲着女子勾起一抹很是悠然的笑意,“现在可不是你信不信得过我的时候。” 旋即,重重的寂静蔓延开。 一白一粉两个女子,站在长桌的两侧,两人眼中都是无法捉摸的光亮,静静相望,两种不同的情绪,也是随之缓缓落下。 似是足足有半晌的功夫,粉衣女子的眉眼终是缓缓沉了下来,深深的眨了一瞬,似是极为无力的模样,袖中的掌展开攥紧、攥紧展开:“我叫公孙灵。” 眉心轻轻一蹙,卫絮倒是未想到,这个女子,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已然是做出了让步。 一缕轻柔的笑意挂上嘴角,卫絮并未有任何的停顿犹豫,柔荑向着公孙灵伸出,同样低低落了声:“我叫,卫絮。” “阿姊!”黑袍男子站在后方,看着自己的姐姐竟是同这个女子有着握手言和的迹象,心头急得不行,再站不住,一个大步上前,快步冲向了长桌的方向,“阿姊!你这是做什么?!” 言语里,满满的气急败坏,一个转眸,再不顾自己的姐姐会是什么反应,大掌狠狠招过:“还不动手!!!” 他们寻那明玄已然寻了太久去,却是怎么都没能找到他,如今在这芳菲楼出现了同那男子有关的人,自然要出手抓住她以逼问出明玄才是! 那几十人的人群,在听到黑衣男子的声音后,明显迟疑了一瞬,但是在看到自家少爷着急的模样后,还是匆匆忙忙上前,向着卫絮的方向冲去。 卫絮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着急的模样,悠然自得的看着那群向着自己冲过来的男子,不仅没有任何的闪躲,反倒是一个转步,重新在那长椅上坐下。 万般自得的模样,好似就等着那些人来抓自己。 “谁敢动手!”偏生下一瞬,公孙灵的声音高扬清晰落下。 同时刻,公孙灵猛地转身,狠狠地瞪看向了身后的那群人。 直至那群人看到她的面色停下后,公孙灵凌厉的视线扫看过众人,这才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位置的弟弟。 “枫儿,你在胡闹什么?!” 坐在长椅上的卫絮身子缓缓前倾,两手撑在了桌上,饶有兴趣地看向了长桌前的姐弟两人。 原来这男子,叫公孙枫。 “阿姊!你怎么了?!这女子分明同那明玄是一伙的!将她抓住才能抓到那明玄,此刻不抓她,还要等到何时?!” 公孙枫的个头看着竟是和公孙灵相当的模样,纵然此刻他的声音明显一片焦急,可一眼看去,便能感受到公孙灵那径直压下的气势。 “胡闹!就算要抓人,也是我来下令,何时轮到你来言语!你现在,当真是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中了!”公孙灵并未有任何的语滞,在听到自己弟弟的言语后,不带任何的犹豫,径直开口训斥。 卫絮坐在两人中央对面的位置,望着这两个并不相像的姐弟争吵的模样,脑海中浮现而上的,竟是自己同风禾在一起时的模样。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候,两人吵架后,自己总是会率先低头道歉。 “!!!”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公孙枫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看着此刻面前一片陌生模样的姐姐,根本不敢去想,这会是自己的姐姐所说的话。 公孙灵的视线没有丝毫的相让,眼中一片凌厉看着自己的弟弟,呼吸沉沉浮浮许久,末了,单手抬起,缓缓地指向了酒楼门口方向:“回去。” 因为不甘心而垂下的眸子再次兀的抬起,公孙枫似是听到了让自己完全无法相信的言语,一双眸中是深深的震惊,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姐姐:“阿姊……你……” “回去。” 公孙灵的眉眼上一片漠然的模样,指着门口方向的手没有任何收回的意思,口中再次沉沉道了一句。 大掌攥紧了衣袖,公孙枫眼中对于姐姐的恭敬已然是完全消散,唇口边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余光瞥看了卫絮一眼,旋即再无犹豫,重重甩袖,带着一身的怒火,大步离开了芳菲楼。 跟着两人来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本是跟着小姐和少爷来抓这明玄,可没想,明玄没有抓到,这小姐和少爷倒是闹了极大的矛盾。 第二百七十章、回来 明澈的眸子眨了又眨,卫絮下意识地轻抿了抿唇,轻轻望看了一眼那离开酒楼的公孙枫,旋即一个转眼,视线重又看向了眼前的粉衣女子。 双眸垂着,谁也未看,公孙灵双手垂在身两旁,气息一片平静,再没有了方才那般恼怒的模样,站在那长桌前,动也未动。 一直未有动作的卫絮缓缓抬起了手,两手展开,撑住了自己的下巴,声音里纯澈不已:“明玄那处,我会处理妥当。” 闻声,公孙灵的呼吸极为细微地颤抖了一瞬,旋即抬了眼,缓缓地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卫絮的神色干净纯粹,没有任何的遮拦,静静地望看向了公孙灵的视线,嘴角轻轻笑了笑,肩头格外自然地耸了耸:“你只有信我。” 深深吸了一口气,公孙灵的面色终是缓缓恢复了一片正常,静静地看着卫絮有片刻的功夫,抬手轻拂过自己披在肩头位置的发,眸光越显深邃,浅浅的吸了好几口气,声音低低而落:“我只要明玄。” 格外郑重地点了点头,卫絮的神色很是认真。 含着重重冷光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卫絮,公孙灵的两手再次重重拍在了长桌上,身子再度前倾,靠近向了卫絮。 “但你若是敢骗我,我定不会放过那些孩子。” 闻言,卫絮的目光也是逐渐沉了下来,坐着的身子虽并未站起,却也是抬起了凌厉的眸子,看向了公孙灵,没有说话,气势却是铺涌翻出,直直地冲向了公孙灵。 视线不过碰撞了一瞬,公孙灵竟是陡然间打了个寒颤,似是有什么东西灼痛了她的眼眸,让她瞬时收回了视线。 眉眼间滑过一道深邃的光,卫絮紧抿的薄唇扯出一抹淡淡然的弧度,坐着的身子站了起来,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那不再看向自己的公孙灵。 蓝色的仙流一个翻涌而出,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卫絮的身形已是在原地幻化消散不见。 独留下那些看得目瞪口呆的众人,根本无法想象,这女子,竟是会有着这般惊人的功夫。 偏僻破旧的屋子前,男子皆是入了屋子规规矩矩的坐着,屋外略显凄冷的院子里,孩子们围着明玄而坐,安安静静。 直至西边天色逐渐沉下,大片大片的橙黄色光晕袭来,明玄一直垂下的视线这才抬起,下意识地望看向了天边那逐渐沉下的夕阳。 “明哥哥,那个漂亮姐姐呢?”囡囡窝在明玄的怀中,灵动的眸子眨巴了好几下,肉嘟嘟的小手轻拽了拽明玄的衣领。 烈儿本是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的身子,在听到囡囡的话音后,歪歪扭扭地向着女娃娃的方向走来,学着大人的说话口气落下:“漂亮姐姐是为了保护我们才留在那酒楼里头的!” 一直没有沉默着的明玄,终是缓缓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此刻靠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孩子。 唇角是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意,大掌抬起,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发,明玄笑了笑,并未开口说话。 “明哥哥,让我们去救漂亮姐姐吧!”烈儿的头抬起,声音里带着他独有的倔强之意,小手同时刻攥了紧,带着了孩童才有的那种稚嫩气势。 揉着烈儿头发的手陡然一顿,明玄的视线中同样泛上了一丝犹豫。 如今烈儿的神力已是被唤醒,若是当真回去救那姑娘,也不是没有胜算。 “好不好嘛明哥哥!”烈儿还是孩童的模样,在明玄的面前不过轻轻地撒了个娇,明玄便已是心软,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是已经有着起身的意思。 “你要带他们去哪儿?”殊不知,不待明玄的身子完全站起来,卫絮的声音已然带着厉厉的语气,从那唯一一条通向屋子的小道上传来。 明玄坐着的身子还未完全站着,卫絮的声音已是传来,陡然间,男子的动作僵在原地,便以着极为奇怪的姿势,抬眼看向了走来的女子的方向。 白衣翩跹,卫絮一身清冷的气息,脚步沉稳,不快不慢,从那转角处出现。 “漂亮姐姐!”所有孩子在看到卫絮的一瞬,脸上皆是泛起了笑意,囡囡口中更是猛地扬起了甜甜的声音,向着卫絮的方向跑去。 清冷的眸子深深地看过明玄,旋即垂下了视线,蹲下了身子,张开双臂,迎上了囡囡。 温柔的笑意陡然从卫絮的面上散开,轻柔的气息也是随之落下,一把将囡囡抱在了怀中,卫絮的声音同样甜甜不已:“乖~” 欢喜地埋在了卫絮的怀中囡囡的小肉脸上是开心不已的笑意。 两臂轻轻用力,将囡囡搂在了怀中,随后站起,卫絮步子不停,抱着囡囡向着明玄的方向走去。 明玄本是奇怪的姿势终是在看到卫絮走来时,猛地站直,不知为何,在卫絮的跟前,他总是显得反倒是柔弱了不少。 “你打算带烈儿他们去哪儿?”在明玄的身前站定,卫絮的神色上没有半点的笑意。 风吹过,扬起了两人一白一红的衣袍。 倒也是有着极致的清尘之意。 直至卫絮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对自己问了话,明玄的视线皆是垂下,并未看向卫絮,更是未应一声。 卫絮也并不着急,抱着囡囡,静静地看着明玄,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风过,西边天色在终归是完全沉了下去。 那些落在所有人身上的浅金色,已然完悉数消散。 黑暗沉下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是感受到了这方天地间的阴冷之意。 “姐姐,明哥哥是想去救你的……” 太过于沉闷的气氛中,不远处一个年纪看着稍大些的女孩子极为小心的开了口。 虽说这漂亮姐姐没有恶意,可此刻,看到她那沉沉的面色,这些个孩子的心头还是有着不小的担忧。 “……”明玄没有丝毫的动作,依旧安安静静站着,似是有着一直不说话的打算。 眉头深深蹙起,卫絮抱着囡囡的手也是逐渐用了力,声音里透着十足的气势:“想救我?” 第二百七十一章、为不得 垂着的视线深深地闭了闭,明玄没有说话,却是极为缓慢地轻摇了摇头。 气氛,越显压抑了。 院中所有的孩子们皆是愣愣地望看着暗色中那相对的两人,谁也不敢开口出声。 深深地望着明玄的方向许久,足足半晌的功夫后,卫絮才是收回了视线,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己怀中那咬着指头有些胆怯模样的囡囡。 “我用不着你救。” 透着深深无奈的声音出口,卫絮的唇抿了抿,抱着囡囡,在院中另一张凳子上坐下。 明玄垂着的眼里略过一丝浅浅的挣扎,在听到卫絮的话音后,扯出一抹淡淡无奈的笑意,却是依旧未抬头。 “你护住他们就好。” 谁料,纵然这前一句透着寒意,可卫絮的下一句话,却是泛起了十足的柔软。 对着明玄落下这最后一句话,卫絮抬起手,向着明玄的方向扬起了一缕浅浅的仙流。 瞬时间,明玄袖中已然泛起了光亮,不待明玄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支玉骨笛恍若幻化成了流息一般,从那衣袖中浅浅透出,随后落在了卫絮的手中,重新凝结成了玉骨笛的模样。 卫絮单手抱着囡囡,玉骨笛在她的另一只手中灵动转了一圈,旋即一个翻手,那笛子,已然被她重新别入了发中。 所有的孩子皆是看着卫絮的动作,望着她那幻化出的仙流,个个心头,皆是新奇之意。 心头的不快早就是在看到孩子的面庞时消散得一干二净,收回手,整了整囡囡身上有些打皱的衣服,声音里噙着笑意:“烈儿去外头看看有些什么。” 烈儿本就是站在了离明玄极近的位置,听到卫絮的声音,眸子眨巴了好几下,在看过周围同样好奇的玩伴后,一个转身,向着那通往外头的小道跑去。 身形不过刚转过那拐角,所有人已然听到了烈儿兴奋至极的声音:“是烤肉!!!漂亮姐姐给大家买烤肉啦!!!” 便就是这一句话的功夫,孩子群中,已是有两三个年纪稍大些的小跑着向着那拐角的方向跑去。 年纪稍小些的孩子则是同样满面笑意,纷纷同样跟了过去。 便是卫絮怀中的囡囡,也是一把脱开了卫絮的怀抱,口中欣喜喊着烤肉两字,颠颠向着那拐角处跑去。 明玄的眼,在听到烈儿开口说烤肉两字时,终是陡然抬起,看向了身旁坐着的卫絮。 卫絮眼里噙着纯澈的光亮,笑看着那群活泼灵动的孩子,可那眸子里,明玄看得极为清楚,有着星星点点的水光。 “卫姑娘……”斟酌再三,明玄轻轻扬了声。 “公孙灵。” 三个字,从卫絮的口中脱口而出,生生打断了明玄本要说下去的话音。 扭过头,深邃笑看向明玄,卫絮的头轻点了点:“你认识她吧。” 所有要说出口的感谢皆是消散,便是连面上的笑意都是不见,明玄站在原处,看着卫絮足足有半瞬的功夫后,一言不发,一个转身,已是打算径直往那空着的屋子走去。 “逃避有用吗?” 嘴角笑意浅浅,卫絮并不着急,浅浅地落了声,视线从明玄的背影上移开,重又看向了远处那闹腾的孩子们。 脚步停住,明玄袖中的掌,缓缓地攥了起来。 “男子有为,敢作敢当。” “当不起,为不得,还算什么男子?” 卫絮眼眸似是星辰一般,噙着清澈的笑意,望看着那些欢喜不已的孩子。 只是。 女子口中的话音,却是字字带着针刺一般,狠狠地扎在了明玄的心头上。 攥起的手越发用力,明玄的齿也是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隐忍不发的恼怒,已是要从他的胸膛涌出。 卫絮则是悠然坐在原处,眉眼间笑意涟涟,清眸中,却是深意十足。 终了,明玄袖中的手陡然一松,一句话未说,背对着卫絮的红袍身形重新迈动了脚步,再无犹豫,径直离开了院子,入了屋内。 余光沉下,卫絮的眸子转过,望看向了那一声不发静静离开的明玄的背影。 思绪,越发沉甸甸了起来。 —————————————— 长恨阁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依旧如往常一般的习课,依旧如往常一般的教授。 波澜不惊,沉稳不已。 所有长恨阁弟子皆是不知晓,习课结束后不过才一刻不到的时间,师尊和师叔,已是离开了东西殿,出现在了忘尘屿中。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居然和古不繁,来这忘尘屿寻师尊了。 从一开始的接见,到后来的漠然,再到如今的闭门羹。 若不是古不繁执意要来,居然定是不会选择这等轻扰师尊的方式的。 “不繁。” 看着前头那脚步仓促、径直便往忘尘殿赶去的古不繁,居然轻轻摇了摇头,出声唤了她的名字。 古不繁的脚步没有停,听到居然的声音,不过一个侧头,自然询问出口:“怎么了?” 眉眼间依旧是一片温润,居然的笑意浅浅而起,声音里的担忧却是极为明显:“我们这样,是行不通的。” 这一次,古不繁的脚步陡然便停了下来,脚步转过,眉头蹙起,看向了居然:“你说什么?” 居然自然是听出了古不繁言语中的不快,话音停顿了许久,才又一次温和而起:“我们每月这样过来叨扰师尊,师尊如今已是不愿见我们,见不到师尊,求情的事情,又如何让师尊知晓?” 便是卫絮是妖女的事情在整个云陌仙界传开、且被居然和古不繁知晓的那一日,古不繁便拉着居然径直赶往了忘尘屿。 他们的弟子,他们怎么会不知晓? 卫絮那孩子,怎么会是妖女?怎么可能是妖女? 当初,是师尊将她逐出了长恨阁,怎的这才多久的功夫,卫絮竟是就成了仙界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 古不繁本就对卫絮极为喜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心头自然是极为担忧的,脑海中第一瞬反应的便是,若是求师尊将卫絮收回长恨阁,这样的谎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但让古不繁和居然皆未想到的是,师尊,竟是没有留给他们半点的可能。 第二百七十二章、无果 眸子睁大,似是看着陌生人一般的眼神,古不繁的唇重重地抿了抿,神色上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声音因为颤抖的缘故更似染上了一层愤怒。 “居然,你在说什么?” 眉头紧紧蹙着,古不繁想努力平息下自己心头的怒意,却终是在看到居然那明显无奈的神色后,再无犹豫,猛然发作。 “你想说什么?” 居然站在原地没有动,清眸望着古不繁许久,向来温润的眉头浅浅蹙起,声音越显低沉清晰:“不繁,你听我说……” “好。”古不繁的声音应的很快,“我挺你说。” 饶是居然,都是怔住了一瞬。 要知晓,以古不繁的性格,任何不合她心意的事情,她皆是不会去做的。 便是这一个怔愣间,古不繁的眸子再次深深看过了居然,唇角重重扯出一抹冷笑,一个回身,再不等居然,黑色的仙流流转而起,径直往那忘尘殿的方向飞去。 “不繁!”口中一声低呼,居然的神色陡然大变。 这里不同于长恨阁的东西殿,这里是师尊的地界,若是有半丝的不敬之事出现,只会让师尊越发不快,若当真是那般,怕是卫絮,更不会有机会回来了! 金色的仙流猛然一个冲出,径直向着那道黑色的仙流方向而去。 仙流力道之大,一个瞬间便将古不繁紧紧扣住,让她的身形再不得上前半分。 “居然!” 怒意十足的声音高扬而起,女子的眉眼厉厉转过,视线中,夹杂着万般的情绪。 “你拦我?” 在居然面前,古不繁向来任性惯了,不论是何时何事,她一直知晓的是,居然会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会一直护着她。 可此刻,他竟是拦着自己? 听闻古不繁那高扬的声音,居然的神色越显凝重了起来,单手一个用力,身形跃起,向着古不繁的方向靠了过去:“不繁,不要胡闹了!” 便是在他们还是长恨阁弟子的时候,古不繁便是以那任性出了名,但自始至终,不论发生何种情况,居然皆是会护在她的身后。 自从两人成为了这长恨阁的阁主和长老,古不繁的性子自是较以前要收敛了许多。 像今天这样的执意,已然鲜有出现。 大掌一把抓住了古不繁的手臂,居然的眉头蹙得越发厉害,视线也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周遭。 本是挣扎着的动作猛然停住,古不繁的眸子陡然睁大,眸中的震惊一阵一阵漾开,怔愣着看着这个自己好了足足几千年的男子。 心尖猛颤,望着不繁的模样,居然的心头也是跟着疼了一分,深呼吸了一瞬,居然并未说话,而是大掌一个用力,从古不繁的手臂处滑下,同女子十指紧扣,拉着她便要转身离开。 古不繁神绪里一片恍惚,没有任何的动作,被居然拉着就要一道而动。 偏生,便是转身的一瞬,两人的脚步,皆是同时停住。 古不繁的思绪终是在脚步停下后缓缓回过,光亮重新回到了她的眼中,望看向了前方,那个一身清寒风骨的男子。 心头一颤,古不繁却是注意到,居然拉着自己的手,却是攥得越发紧了。 大掌轻而有力,不动声色地将不繁往自己的身后拉去,居然的视线里一片纯澈:“弟子见过师尊。” 直至居然的话音完全落下,不繁才是猛地回过了神,轻轻挣扎了一番,手已是从居然的掌中脱开,敛下视线,同样行了一个浅礼:“弟子见过师尊。” 而后,是大片大片的寂静。 忘尘屿中的仙流极为浓郁,几近将三人的靴子都淹没。 居然的身形稍稍靠前,古不繁则是站在了居然身后略略侧过一些的位置上,垂着首,丝毫不去乱看。 居然的视线并未完全垂下,眸光浅浅抬起了一丝,注意着面前师尊的动作,却又是并不越矩。 谷尘周身的气息清冷一片,单手背在身后,身形略略悬着,任由那浅浅的风将他的衣袍和长发吹起,飘逸恣肆。 谷尘不说话,居然和古不繁自然也是不敢开口多有言语,只能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师尊开口言语。 又一阵风吹过,那本是浅暖的忘尘屿,竟也是泛起了些许的寒凉。 清冷至极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两个自己的弟子,谷尘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足足过了半晌的时间,周遭的仙气似也是变得浓郁了起来。 谷尘一直低低悬着的脚也是落下,没有任何的停顿,从居然和古不繁的身旁走过,一步一步,缓慢且沉稳地向着忘尘殿的方向走去。 “回去吧。” 便是从两人身旁错过的一瞬间,谷尘的声音,清晰且低沉落下。 同时刻,居然和古不繁垂下的视线中皆是略过一道震惊的情绪,两人皆是不敢相信,如今的师尊,便是连一句询问的话语都不会问他们了。 居然本是垂下的眸中震惊逐渐消散,旋即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浓烈隐忍不发的浅怒。 袖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了,居然的手还是松了开来,本还是抬起的头,终是完全垂了下去。 “师尊!”男子的身后,古不繁的声音似是极为突兀,却又是极为自然,在居然的意料中,响了起来。 话音响起的同时,古不繁的脚步也是同时转过,眸中闪着熠熠的光亮,看向了谷尘的背影。 然,谷尘白衣飘飘的身形,却是没有丝毫的停顿。 似是完全没有听到古不繁的声音,依旧直直地向着远处走去。 眉头重重一凝,古不繁的情绪越显起伏,脚步一个迈出,已然打算跟上谷尘。 这一次,居然并未阻拦古不繁,却同样是转过身子,看向了师尊的方向。 谷尘的脚步一如方才那般,静静地往忘尘殿方向走去。 “师尊!!!” 再无法沉浸下心神,古不繁的声音再度高扬而起。 她定要问清楚,究竟是为何,为何要对那个孩子这样! “回去吧。” 又是有半瞬的功夫,谷尘脚步依旧未停,声音,却恍若从天边,空灵传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最西边 夜色沉沉而下,三界内,皆是一片沉寂。 不论仙界,魔界,亦或是人界。 还是那,凭空而生出的第四界,两仪谷。 皆是沉闷不已,一片寂静。 终是将最后一个孩子哄睡着,卫絮坐在那通铺的边缘位置,静静地望着孩子们的睡颜许久,末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靠近自己的孩子的被角掖好,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轻手轻脚,往屋外走去。 回身将门关起的一瞬,卫絮满是温柔的眸子里泛起一丝纯粹的笑意,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孩子,终是缓缓将门关上,转身离开。 不过就是这一个转身,夜色中,那惹眼的红色衣袍已是映入了卫絮的眼帘。 面上温柔的笑意陡然一凝,旋即缓缓消散,站在原地,看着明玄的背影许久,女子才是迈开了脚步,向着明玄的方向走去。 无月,可夜色中,似是依旧有着浅浅的光亮。 脚步不轻不重,却也是足够让明玄听见。 直至卫絮的身形坐在了明玄身旁的另一张矮凳上,明玄皆是没有动,一双眸子,始终静静地望看自己前方那不知名的方向。 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卫絮的唇抿了抿,扯出了一抹笑意,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过多的严厉。 “还不睡?” 殊不知,卫絮本就是清灵的声音,在这深夜中,放得格外轻缓,更是直直地落在了明玄的耳中。 便是卫絮在自己身旁坐下的一瞬,明玄的余光便落在了卫絮的身上,直至女子出口对自己落了话,男子的视线这才转过了一丝,笑看向了卫絮,却又是很快撤开了眼:“嗯。” 不过一个嗯字,已然透出了各种繁复的意思。 卫絮一愣,本是扬起笑意的嘴角也是缓缓收起,同样转过眼,瞬时明玄的目光向远处看去。 许是明玄对自己提及公孙灵的事有所介怀吧。 心头如此想着,卫絮也是并未再接着开口,不过静静地坐在明玄的身旁,同样没有动作。 转过一丝的视线看着卫絮,望着女子那恍若精雕细琢一般的侧脸,明玄的心头,竟是生出了一丝恍惚。 半瞬后,眸中光亮散去,明玄完全转过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卫絮: “卫姑娘,原本打算去哪儿?” 明玄的声音听着很是轻松的模样,但他的心头,比谁都清楚,这个从阳门内出来的女子,绝非等闲之辈。 明玄的话音被卫絮所想的更要提早响了起来,望着远处的视线收回,转过头,清清冷冷地对上了明玄的视线,单手撑着头,手肘搁在了膝上,卫絮的唇边依旧是一抹浅淡至极的笑: “西边。” “西边?” “嗯。” 西边两个字在明玄的脑海中转了转,末了,询问的话音再度从明玄的口中落下:“可是西边的某大户人家?” 若是细细算来,两仪谷的西边方向,倒是真的有好几家大户人家。 闻言,卫絮的唇轻轻勾了勾,笑意似是有些无奈的模样,同时刻,缓缓摇了摇头,否定了明玄的推断。 眉头一愣,明玄的神色凝住,一时间,不知道要言语些什么才是合适。 收回撑着头的手,卫絮的唇抿了抿,仰起头,看向那一片漆黑的天空。 两仪谷同仙界的天空,果真有着极大的不同。 这里的夜,竟是一颗星星都没有。 眸子闭起,深深地吸了口气,卫絮的声音越显空灵落下:“我要去的,是最西边。” 最西边? 疑惑腾上心头,明玄的眸光凝在了卫絮的身上,并未接着询问。 “最西边的,” “阴门。” 最后一句话,停顿了许久,卫絮才终是将最末的两个字说完。 饶是明玄这个在两仪谷呆了这般久的人,在听到卫絮说出口的阴门两字时,面色都是有些惨白了起来。 这个女子,竟是,要去魔界? 不知怎的,在听到卫絮说出魔界两字时,明玄的心头,竟是深深泛上了一丝浅淡的惶恐之意。 卫絮的头仰着,眼睛依旧是闭着的模样,两手撑在身后的位置,身子略略向后仰着,唇角的笑意皆为浅薄:“明玄。” 明玄二字,在卫絮足足停顿了半晌的功夫后,才是缓缓地从她的口中落了下来。 明玄的视线则是一直望着女子的侧脸,一瞬未移,直至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女子的口中落下,男子才是收回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衣袖上,轻声而应:“嗯?” “明日,跟我去见公孙灵吧。” 似是深夜的缘故,卫絮的声音明显有些低低的沙哑,伴随着女子那特意放轻柔的语速,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显阵阵撩人心弦之意。 而明玄,却是在听到卫絮的这句话后,再没有了声音。 望看着自己衣袖的视线也是陡然一顿,旋即黯然而下。 一声几不可见的轻叹,从卫絮的嘴角轻轻落下,女子的眼终是睁开,再度看了看那一片漆黑的夜空,继而转眸,看向了自己身旁垂着头的明玄。 她不想知道这明玄同这公孙灵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羁绊,她一心想护着的,只有那些孩子。 说她自私也好,狠心也罢,对于这个不过才认识短短一天时间的男子,卫絮甚至还并未将他当做朋友。 又一声重重的叹息出口,卫絮转过眼,对着明玄的方向,很是认真地低唤了一声:“明玄。” 这一次,明玄的视线还是抬了起来,略略侧过,看向了卫絮,可那眸中,却是没有丝毫的光亮。 “那个女孩子,在提及你的时候,眼里都是欢喜。”对上了明玄的眼,卫絮的唇角更是扯出了一抹认真深邃的笑意。 是了,纵然今日公孙灵对自己的态度极为漠然,可她依旧还是看了出来,在提到明玄两个字时,公孙灵眼中那浓烈的情意,以及那深深的欢喜。 那欢喜,她怎会不知晓。 分明就是她曾经在师祖的眼中看到过的,自己的模样。 明玄怔怔地望着卫絮,看着她抬手指着自己眼睛的动作,心绪沉寂了许久,都是未能有所反应和动作。 第二百七十四章、即刻 看着明玄那明显犹豫的神色,卫絮唇边的笑意越发轻松了起来。 只要这明玄不是没有反应,那她就有办法,让他去见那公孙灵。 对看着卫絮那双在黑夜中都好似熠熠生辉的眸子,明玄的心绪似是被什么情绪狠狠触动了一般,静止在原处,动也未动。 直至卫絮清澈低沉的声音再次落下:“不论好坏,都该给她一个结果。” “不是吗?” 说话间,卫絮的眸光极为轻微地闪动了一瞬,某些思绪,某些人,似是在一瞬间,涌入了她的脑海。 是好是坏,总要有一个结果。 那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沉沉看着卫絮足足有半晌的功夫,明玄的眼终是沉沉地闭了闭,旋即睁开,却是一个起身,向着屋子的方向走去。 卫絮的神色则是在看男子起身的一瞬陡然怔住,身子坐直,疑惑不解地望看明玄的动作,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不早了,若是不介意,你睡我的屋子吧。” 明玄背对着卫絮,侧过面庞,对着卫絮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落了声。 不解的神色散开,卫絮眸中凝了光,看着明玄,并未出声。 “我都让人收拾过了,屋子简陋了些,还望卫姑娘,莫要介怀。” 言罢,也不管卫絮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迈开步子,径直离开了院落,往第二间屋子那住着男子的屋子走去。 卫絮坐在原处,并未多有动作,直至看到明玄的身形已是要迈入屋内。 “明玄!”心中沉淀了许久的心绪,终是在最后一刻漾开,化为了口中的唤声。 “那你……” “卫姑娘早些休息吧。”不等卫絮后面的话音说完,明玄停下了步子,却是并未回头,清幽的话音打断了卫絮的字句,“明日,不是还要去公孙家?” 不过一句轻悠悠的反问,这一次,明玄再没有了任何的停留,径直推了门,入了屋子,继而一个反手,那屋门,便是重新关了起来。 紧抿的唇缓缓松开,最后一眼,深深地看过了那关上的屋门,神绪静住许久,末了,卫絮终是静默了下视线,抬了手,拂过自己落在身前的发,唇边,是一缕浅淡至极,却又是舒心模样的笑意。 她怎么会听不出明玄的意思呢,明日去公孙家,自然便是他应允了自己的意思。 心头这般想着,卫絮的神绪便越发舒缓了起来,末了,两手抬起,重重地伸了一个懒腰,起了身,扭了扭身子,向着那第一间屋子走去。 卫絮未动用仙力,自然不知晓的是,那第二间屋子门后,入了屋的明玄,一直静静地站在了门边位置,直至透过门缝看到卫絮进了屋子,才极为低沉地叹了口气,转身迈步,向着屋子深处走去。 不过萍水相逢,许是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可为何,这个时而灵动,时而肃穆的女子,竟好似在自己的心头,落下一道奇异的力量。 —————————————— 夜,太过于深沉,莫说两仪谷,连魔界,都是黑甸甸一片。 但对于君怀闻而言,夜色,才是他真正所求的时间。 主殿后方的修炼室内,君怀闻正盘腿坐在室内中央位置。 身子悬着空,精壮的上半身赤裸着,任由那黑色的妖气,由四周的灵石中涣散流转而出,径直冲入了他的身子。 男子的身子恍若一块能够汲取万物的神物,将那冲向自己的妖气,悉数吞噬。 影的身形由阴暗处幻化而出,直至身子完全幻化而出,继而便静静地站在了角落处,安安静静地等着君怀闻此番的修习结束。 双眸紧闭着,任由那些或是滚烫或是冰冷气息的冲入自己的身体内,君怀闻的眉头更是动都未动。 足足两刻钟的时间,只见那灵石中的妖气明显较之一开始要沉寂了不少,男子的眉头才是轻轻一动,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声音却是泛着空灵一般落了下来:“说。” 只一个字,便足以透出男子那浑厚的气势。 远远看去,影的头似是垂着的模样,却是从未有人知道过影的视线是看向了何处。 “如今两仪谷中,势力最大的,是公孙家。”影向来言语少,且字字都是落在了关键上,对着君怀闻的方向,恭敬地落了声。 眸子依旧睁都未睁开,甚至连面色都未有任何的变化,不过是鼻中轻轻哼了一声,君怀闻依旧沉寂着,继续吞噬着那些流转的妖气。 “柳叶还在那八月天中,依旧是花魁。”不用君怀闻多问,影便能明白,君帝想要知晓什么。 这一次,四周流转着妖气的灵石竟是陡然顿住,再没有往外散出妖气。 而君怀闻的眸子,也是在一瞬间,睁了开来。 一双漆黑到泛着冰寒光亮的眸子,森森然看向了自己正前方的位置。 影的头依旧是垂着的动作,沉寂了片刻的时间,随后落了话:“影已是将东西都备好,明日便可……” 最后的启程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君怀闻冰冷漠然的声音已落下:“即刻。” 影思绪很快,君怀闻的声音出口才不过半刻的功夫,他已然径直落了声应话:“是。” 黑色的妖气身形,很快从原地消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至身形出现在了主殿的外殿位置,影本是有些急促的步伐陡然停住,单手深深地攥了攥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那支玉骨笛,心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是一个迈步,径直离开了。 有些东西,终归会在那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改变。 可有些东西,却是不论经历过多久,都不得变化。 其中的真切虚实,又有何人,才能真的知晓? —————————————— 翌日,不待天光大亮,卫絮已是起了身。 终归不是自己的屋子,这一夜,睡得卫絮极不安生。 便是天光刚投入那屋内一丝丝,卫絮便径直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那并未睡好的眼,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个跃身,径直往门口方向走去。 两手刚将那屋门打开,随着浅浅天光一道映入卫絮眼中的,是换了一身素雅灰袍的明玄。 第二百七十五章、安归 神绪不过愣了短短片刻的功夫,卫絮并未出声,而是扬起了笑意,迈步走出屋子,向着明玄的方向走去。 直至走到了明玄的跟前,女子的笑意一个涣散而开,清澈明丽不已:“早。” 低低轻快的一个字出口,卫絮抬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对着明玄点了点头,一个侧眼,望看向了孩子们所住的那个屋子,继而又看向了那些个男子所住的屋子方向。 这才收回视线,重又看向了明玄,声音依旧放得很低很低:“走吧。” 既然明玄也是起得这般早,那他们,自然是早些去更好。 视线中一片平静,带着浅浅的些许笑意,却是并未在面色上显露出来,看着卫絮,明玄的头轻点了点。 卫絮自然不会多有犹豫,一个转身,径直往那出去的方向而走。 直至两人的身子都是转过了那个拐角,走上了那唯一一条通向外头的小道。 明玄跟着卫絮的身后,声音这才缓缓落下:“卫姑娘……” “早去早回。” “若是有可能,等你回来,那些孩子,怕是还没有醒呢~” 卫絮并不想去听明玄要说的话,不论这男子打算说些什么,她都是径直打断,并未有任何听下去的想法。 话头一滞,明玄抿了抿唇,视线缓缓垂下,识趣地缄了口。 一路安静。 两人一前一后,竟是保持了许久的寂静。 直至快要走出那小道的时候,明玄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卫絮的步子,走到了她的身旁,随着女子的脚步,一道往外头走去:“卫姑娘,你……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闻言,卫絮本是有些急促的脚步陡然顿住,一个侧身,看向了自己身旁的明玄,眼中泛上了些许无奈的光:“那里本就是你们的地方,于我而言,何来的回来一说?” 心头似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明玄的眸子陡然黯了下去,情绪一个急切,声音急急而出道:“可……孩子们都喜欢你……” “你若是不回来……他们定是会……”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眉眼中掠过一丝沉甸甸的寒意,卫絮的声音很快厉厉而出,没有掺杂半丝多余的情绪,不过就是这一句话,便已是将明玄心头所有的期望都斩断。 唇口微张着,明玄眼中的神色越发黯淡,看着女子那没有丝毫留恋眸子,发觉自己竟是再无力多言语什么。 “我也喜欢那些孩子,可我不能、也不会一直陪着他们。” “所以,我只有想办法,将他们护住。” 后两句话,卫絮的声音明显松动了许多,再未有一开始地那般严厉,旋即深深眨了眨眼眸,一个转身,重新向着远处走去。 “于孩子们而言,我不过就是一个才认识两天不到的‘漂亮姐姐’,可你,却是他们的家人,是他们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那个人。” “所以明玄,你才是该回来的那个人。” 转身迈步的一瞬,卫絮的声音却是越显轻快了起来,没有回头,声音随着她的远去逐渐消散:“我会护你平安归来的。” 这句话,太过于低沉,以至于明玄甚至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至看到卫絮的身形已是越发走远,这才猛地回过了神,大步跟上了女子的身形。 因为你是这些孩子的家人,所以,我定是会护你平安归来的。 心头再次低低重复了这句话,卫絮面上的笑意一阵散开,凝了神,径直往那远处而去。 公孙家,坐落于整个两仪谷的最南边位置。 地界之大,不过才走到两仪谷过半的位置,那看着倒也是一片恢弘气势的公孙府便映入了卫絮和明玄的眼帘。 卫絮的视线极好,不过远远地一眼,便一下子看清了那高悬于府门前的公孙二字。 一直略显急促的脚步放缓了一些,卫絮的视线凝了一瞬的重光。 望着那远处的公孙府,不知怎的,女子的心头蒙上了一层不安。 明玄本就是一直跟在女子身后三步远的位置,看着女子放缓的脚步,自然也是放慢了步伐,望着女子那略略沉下的侧脸,声音低低而起:“这里虽说能看见公孙府,但若是真的走去,怕是还有三刻钟的光景。” 细声细语的解释,自然是沉沉在卫絮的心头落了下来。 末了,卫絮本就是放缓的脚步猛地一停,眼眸一个侧过,望看向了明玄:“这公孙家,什么来历?” 既然是这两仪谷中最大势力的一派,自然定是有着自己的手段,这一点,是卫絮还在长恨阁西殿的时候,便明白了的道理。 在仙界那样秩序井然的地方皆是以着仙力深厚来论地位高低,更莫要说这大恶之地两仪谷了。 随着女子那沉沉冷静投看向自己的视线,明玄的神绪同样沉了一沉,思忖了片刻,干干净净的声音落下: “两仪谷初生之时,公孙家,便已是在这里,可以说,是两仪谷里资质最为老的人,到如今,也是有着大几千年的光景,加之这里本就是万恶之地,出手相斗大家都是习以为常。” “公孙家作为这里的老一派,自然更是胡作非为得厉害,这般一来,自是成了这两仪谷中势力最大的一处。” 听着明玄解释的话音,卫絮的眸子缓缓转过,凝了眸光,眼眸微眯,又一次望看向了远处的方向。 心头的不安,越发扩大了。 “公孙家,是从哪里来两仪谷的。” 随着视线重新凝望着远处的公孙两字,卫絮一开口,便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明玄的神色顿了一瞬,顺着卫絮的视线同样看向了公孙府的方向,却是只能看见了气势辽然的公孙府,再看不见其他东西。 停住了好片刻的功夫,明玄似是也斟酌了半瞬,而后才带着些不确定落了声:“若是我没记错,应该是从魔界那处而来。” 魔界两字入耳,卫絮本就是微眯着的眸子更是噙了一缕厉光,两手抱臂,足足又是看了半晌的功夫后才清晰出口话音:“你回去吧。我去那公孙府。” 第二百七十六章、府前 眉心泛上浓烈的不解,明玄收回望看向了远处的视线,转眸望看向了卫絮,深深吸了口气,出声拒绝:“我陪你一道去。” 让卫絮一个女子独自去往那不熟悉且大恶的地方,明玄心头自然是放心不下。 卫絮的视线依旧微眯着望看着那公孙府的方向,似是根本没有听到明玄的声音,脚下步子没有任何的停留,径直往远处走去。 神色一愣,明玄的步子登时跟了上去,同时刻,手抬起,想要去按住卫絮的肩头,却是在出手的一瞬,还是犹豫着重新落了下来:“卫姑娘。” 取而代之的,是明玄再次出口的声音。 女子的脚步这才猛然停下,一个侧眸,看向了跟在自己身后位置的明玄,眉头轻轻一蹙,反问径直出口:“你怎么还跟跟着我?”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反问从口中响起,却似是一根针一般,狠狠地扎在了明玄的心头上。 顿住了片刻,没有听到男子的回话,卫絮的身子重又转过,眉头越发紧蹙,望看着那一脸担忧模样的明玄,口中声音清晰而落:“怎么了?” 明玄的视线里,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望着卫絮有片刻的功夫,这才移开视线,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我跟你一道去。” 话音清浅,透着男子那说不清楚的关心之意。 这一次,卫絮的眉头却是蹙地越发深了起来,眼眸再次重重微眯,上下打量了一番明玄,口中的疑问很是明显:“你有仙力或是妖力吗?” 话头一窒,明玄本还要开口说些什么的话音缓缓消散,眼眸中的光也是明显黯下了许多,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薄唇同样重重一抿,卫絮的视线中掠过一丝极为无奈的情绪,旋即一个转身,再不去看明玄,独自一人向着公孙府方向而去。 而那最后一句话,也是随着女子的逐渐走远,越发浅淡地落在了明玄的耳中。 “你,护好孩子们便好。” 而自始至终,明玄的视线皆是再未抬起,始终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站在原地,一片萧瑟。 有些东西,还未开始,便已然结束。 没有了明玄一道,卫絮的身形动作明显较之前要快上了太多,周身的蓝色仙流顿时凝结,包裹着卫絮的身子,径直向着公孙府的方向飞去。 到达公孙府门前时,却也已是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卫絮的身形没有任何的遮掩径直落在了那府门前,身子绰约,双眸清冷,静静地抬眼,望着那满满气势的公孙二字。 直至脚步落在这公孙府前,卫絮才是真的感受到,这公孙府,竟是比在远处看到时的模样更为惊人的磅礴。 眉头不动声色地蹙起了一瞬,卫絮的唇缓缓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单手扬起一抹仙流,直直地掠过了那台阶,重重击在了那府门外的门环上。 沉闷的敲门声顿时响起,且阵阵回荡,一片悠长的模样。 奢靡两个字,顿时泛上了卫絮的脑海,勾起弧度的嘴角更是轻轻一动,眸中的光亮越显浓郁,静静地望着那紧闭着的门,等着里头的人来打开。 所幸,卫絮站在门外约莫半刻的时间,已是有人从里头将那门缓缓打开了来。 单手背在身后,女子的气势明显在那门打开的一瞬间,缓缓沉下了一丝,静静地抬眼,望着那从门内走出来的人。 竟是个,女子。 “何人?”粉嫩衣裙的女子站在阶上,并不能看分清那背对着的光亮的卫絮的面容,只道是个女子,且身形极为曼妙的模样。 询问的声音顿时出口,明显还带了丝浅浅的孤傲。 卫絮站在原地,抬眼看着阶上那个明显是一个丫鬟却又是傲然模样的女子,心头的好笑意味更深,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子有好一会儿,这才软下了声音轻轻道:“我是来寻你家小姐的。” 阶上的女子明显没有料想到这个女子是来寻小姐的,斟酌了片刻,眸子微眯,看着卫絮有片刻的功夫,声音越显傲然的模样:“寻我家小姐?” “可有凭据?” 卫絮的唇边满是好笑的意味,看着阶上那个头颅抬得高高的,却又是不得不垂下视线望着站在阶下的自己的女子,声音越显轻柔: “没有。” “没有凭据,我凭什么让你见我家小姐?”女子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了一丝嘲讽的意味,一句拒绝的话音出口,继而鼻中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旋即转身,已是打算离开。 “芳菲。”卫絮倒也是并不恼火,看着女子转身的步子,自己的脚步也是同时刻迈上了台阶,垂着头,声音清晰却又肯定落下。 女子的步子停住,未转过身,而是侧过眼,疑惑地望看向了卫絮,眉眼中的不满越发明显:“你说什么呢?!” 卫絮的头抬也未抬,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向着台阶上走去:“劳烦你,将这两字带给你家小姐。” 随着最后一个小姐的字眼落下,卫絮的身子也是在台阶上站定,同时刻,女子终是看清了卫絮的模样。 本是侧着的面庞因为心头的惊讶,一个没忍住,径直转了过来,两眼直勾勾地望看向了卫絮。 这世间,竟是还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卫絮眼中光亮不减,对上了女子的眸子,微微歪着头,翩然勾起一笑。 女子的面庞,竟是陡然热了起来。 “芳菲。” 卫絮话音不停顿,干干净净再次落下了一句。 一直傻看着卫絮的女子终是猛地一个回过了神,口中竟是开始磕磕巴巴了起来:“好……我……我去……通报……” 言罢,竟是再不敢看卫絮那双几近摄魂的眸子,一个转身,径直往府内跑去,便是连府门都未关上,已是跑了个没影。 看着女子消失在眼中的背影,卫絮的唇抿了又抿,面上的温煦也是缓缓消散,眼中的光亮,继而又恢复了一片清冷漠然。 不过只是站在这公孙府的门前,卫絮便已是感觉到了那浓烈翻涌而出的妖气。 第二百七十七章、教你 眉眼间的不安翻涌地更为厉害。 因为卫絮明显感觉到,这公孙府内泛出的妖气,同君怀闻身上的妖气极为不同。 那妖气中,分明带着了浓烈的阴毒之意。 思绪一个翻转间,卫絮也是猛然愣住,本还凌厉望看着府内方向的视线猛然黯然下来,久久未动。 自己,怎的又会想到那个男子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缓缓在卫絮的心头滋生开来,惹得女子的心绪,明显不得安稳。 然,公孙府内也是并未让卫絮等太久的时间,不过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先前开门的女子已是重新快步走了回来,没有任何的犹豫停顿,两手一个用力,顿时将那府门大开而起。 面上的神色再没有了先前的傲然之意,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侧边位置,对着卫絮的方向落了声: “卫姑娘,里面请。” 卫絮本还走着的神明显一瞬间回过,视线转过,看了一眼那弯腰行礼的女子,唇角的笑意越显深邃,不过轻轻点了点头,脚步没有犹豫,径直迈开,入了公孙府中。 “带路吧。”卫絮周身气息向来并不过分浓郁,步子在那女子的身侧停了一瞬,旋即轻柔落了声。 殊不知,纵然那气息不浓郁,可那深邃厉稔,皆是落在了卫絮的眼中。 心头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女子的头直点,一个侧身,将那府门重新关上,带着卫絮径直往公孙灵所住的院落而去。 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卫絮已是平稳入了公孙府中。 卫絮并不知晓的是,便是自己入得公孙府中,跟着女子一道走去的时候。 远处角落处,一道黑影隐匿在阴暗中,向着卫絮的方向,投去了一道极为深邃的视线。 跟在女子的身后,卫絮的眸子始终是略略垂下的状态,看似规矩平静,可若是细细看去,分明能注意到,女子的眸光,带着浓烈的打量视线,低垂着注意着这周遭的境况。 一路平静,并未有任何的事情发生,直至拐过一道小小的小道。 卫絮明显注意到,前头带路女子的脚步明显加快了不少。 这里有什么? 心头自是有着推断,卫絮的唇抿了抿,垂着的头缓缓抬起了一丝。 “小茹!你带她进府做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瞬,男子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气急败坏,重重落下,拦在了两人的跟前。 也是同时刻,拦住了两人前行的脚步。 卫絮的视线,也是在同一刻,缓缓抬了起来,看到了那拦住自己和这个名叫小茹的女子的男子。 公孙枫的声音极为突兀,似是凭空而生,凌厉沉怒不已,吓得那个叫小茹的女子,身子明显跟着颤抖了好几下。 “少……少爷……”小茹被吓得不轻,口中重重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回了话。 “为什么把这个女人带进来?!”公孙枫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怒,抬起手指,狠狠地指向了卫絮的方向。 卫絮的神色一片淡然,看着男子指着自己的手指,面色上波澜不惊。 不过只是视线中滑过一丝浅浅的不被旁人所发觉的厉光,从那男子的手指上看过。 “回少爷……卫姑娘……是……是小姐请来府上的……” 小茹明显被吓得不轻,口中话音结结巴巴,说了好一会儿,才是将口中的话都说完。 深深地看过了公孙枫那明显要爆发的面色,卫絮的视线重新移开,落回了小茹的身上,看着她那因为害怕而有些颤抖的身子,薄唇轻轻抿了抿,依旧未开口说话。 公孙枫明显被气得不轻的模样,眸子中腾起的怒火,已是将他的理智完全烧光殆尽。 终了,那一直指着卫絮的手猛地一把收回,旋即再没有犹豫,巴掌狠狠落下,几近是倾注了自己所有的怒火,狠狠地打在了小茹的面上。 “混账!!!” 随着这毫无预兆的巴掌落下,小茹的身子不过就是瞬间的功夫,已是被公孙枫打得倒在了地上。 口中不过一声极为轻微的低呼,小茹顿时重重闭了口,再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身子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眼眸丝毫不敢去看公孙枫,只得是躺着,畏畏缩缩地等着公孙枫叫自己起身。 卫絮的眉头,在看到公孙枫出手打人的一瞬间,明显狠狠蹙了起来,视线凝了重光,望着公孙枫那因为怒意而狰狞的面庞,心底的冷意大甚。 被大户人家所宠的公子哥她不是没有见过,可像这公孙枫这样被宠到如此之坏的,她倒真是第一次所见。 粗气重重地喘着,公孙枫的视线狠狠地望着那蜷缩在地上的小茹,停顿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然一个抬起,重重地望看向了卫絮。 本是收回的手,再次抬起,狠狠地指向了卫絮,声音厉厉而落:“滚出去!” 便是芳菲楼中一见,公孙枫对于这个女子,便没有丝毫的好感,阿姊更是因为她而在众人面前训斥了自己。 如今竟是在府上看到了这个令人厌恶的女子,叫他心头,如何不怒! “滚出去!”口中再次重重落了声,公孙枫的步子急速靠近了卫絮,那手指,已然是要戳到卫絮的面上。 卫絮深蹙着眉头,眼眸中的平静下蕴藏着浓烈的厉稔,视线从那男子的面上看过,旋即缓缓移开视线,看向了公孙枫指着自己的手指上。 鼻中是一声极为轻蔑的冷哼,女子的唇角同样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不等公孙枫反应过来,只看见卫絮身上翻涌出来浓郁纯粹的仙流,以着男子不能反应过来的速度,狠狠地卷上了公孙枫的手指。 “既然你公孙家没人教你,那我,便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卫絮口中的话音清晰落下,随之一道响起的,是骨头被重重折断的声音。 在场三人,蜷缩在地上的小茹,以及那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公孙枫,已是看到,男子那指着卫絮的手,竟是被生生,折断了! “没有人教过你,这手,可千万不能胡乱指人吗?”薄唇轻动,卫絮的气势,卿然而出。 第二百七十八章、辱骂 骨头断裂的声音太过于清晰,以至于虽是落在了小茹和公孙枫的耳中,可听来,却更像是狠狠砸在了两人的心上。 卫絮的身子就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甚至连手都未抬,一双清眸中是平静且浓烈的光,看着面前那因为疼痛震惊而久久不能开口说话的公孙枫,冷眸中深邃不已。 “你……你……你……”公孙枫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死死地的瞪着自己那骨头断裂、却还有着皮肉相连的手指,直至麻木过后那剧痛猛烈袭上,公孙枫才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手指,竟是断了! 神色上一片漠然,望着公孙枫那张还显得格外稚嫩的面庞,卫絮的唇再次重重抿了抿,却是一句话都未说,望着那抓着自己的断指,丝毫力气都不敢用的公孙枫,一句话都未说,一个侧步,向着小茹的方向而去。 没有一丝一毫的言语,女子的身子略略弯下,张开手,向着小茹的方向伸去。 小茹的身子蜷缩在地上,单手死死地捂着自己被打的的侧脸,眸中是万分的惊恐,看着那被断了手指的公孙枫,继而转过眸子,越发害怕地看向了卫絮。 看着女子向着自己伸出的手,身子更是紧张得连颤抖都不见了。 卫絮的手伸着,并未收回来,视线里一片沉稳,看着小茹有片刻的功夫,耳中,是背后男子的发出的痛苦呻吟。 “你想在这儿被接着打?”眉眼沉沉一落,卫絮的唇再次紧紧抿了抿,声音幽幽而落。 闻言,小茹的神色明显僵住了一瞬,薄唇颤抖了好一会儿,神色中是满满的不确定,看着卫絮的手许久,心里的恐惧逐渐散开了一些,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缓缓向着卫絮而去。 “贱人!!!”公孙枫的声音,恍若恶魔一般,恶狠狠从卫絮的背后传来。 同时而来的,是男子那带着杀意的妖气攻击。 卫絮头回都未回,眉眼间气息陡然重重一沉,手中动作不过一个轻轻抬起,清澈的仙流从手中翻涌而出,瞬时掠向了男子袭来的方向。 公孙枫本就是断了手指,出手的力道自然不比以往。 电光火石间,卫絮的仙流不过是轻轻扬起了一丝,便已是将公孙枫的力道完全化开。 卫絮的另一只手,却是依旧保持着向小茹伸去的模样,视线中波澜不惊,并未受到身后男子袭来的动作所影响,安安静静地看着缩在地上的小茹,身子,竟是极为罕见地弯下了一丝,手再度向着小茹的方向伸去。 小茹所有的神色皆是愣在原地,单手捂着自己的侧脸,再次愣愣地看着卫絮,心头上,是翻涌而起,久久无法平息的情绪。 “贱人!!!贱人!!!两个贱人!!!”公孙枫像是疯了一般挥舞着自己断了手指的手,指着卫絮的后背,口中不断地谩骂着,脚步却是定在了原地,再不敢上前一步多有动作。 似是根本没有听到身后男子的叫嚣,卫絮的唇轻轻抿了抿,看了一眼小茹,继而垂下了眼,望看向了自己的掌心方向。 停顿了片刻的功夫,口中似是低低地叹了一声,随后轻摇了摇头,那向着小茹张开的手已然是缓缓收起,弯腰的身子也是随之打算站直。 卫絮的视线已是收回,并未再看小茹。 偏生,便是女子的手即将收回的一瞬,小茹的手猛地伸出,一把用力,紧紧地抓住了卫絮那快要收回的手。 眼中划过一丝并不明显的了然笑意,卫絮的动作停住,并未挣脱开小茹的手,反倒是一个轻用力,将小茹从地上扶了起来。 随着小茹的身子重新站定,卫絮的眼眸轻眨了眨,薄唇轻动的同时,也是松开了扶着小茹的手,声音轻缓而落:“带路吧。” 从站起身子的一瞬间起,小茹的头便顿时垂下,再不敢多抬起一丝看向公孙枫的方向,听到卫絮的声音,口中颤颤巍巍地回了话:“是……这就……这就……” “贱人啊!!!”公孙枫的声音,恍若疯子一般怒吼而出,重重地打断了小茹的话。 被公孙枫的声音重重打断,小茹的身子下意识地颤了好几颤,脚步也是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卫絮的个头本就生的高,站在小茹的面前,也是略略垂着视线看着女子,望着小茹那因为害怕而后退的步子,眼眸微眯,视线中略过一道寒光,脚步缓缓转过,视线重又看向了公孙枫。 公孙枫本就是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口中不停地骂骂咧咧,直至看到卫絮那重又投看向自己的视线,那断了指头再次浮现上他的脑海,男子的身子明显因为害怕而重重地向后退了一步。眉眼间却是依旧恶毒不已的模样。 眼中厉光一闪而过,卫絮的神色上是浓烈而起的寒怒,面前这个没有一点脑子的男子,明显已是惹怒到自己了。 脚步沉稳,一步一步向着公孙枫的方向走去。 看着女子那一片冰冷的面庞,公孙枫心头的害怕已是阵阵泛上,面目上,却是死撑着面子,不愿有丝毫的退让。 “你想,做什么?!” 死撑着说出这样一句气势明显不足的话音,公孙枫的身子明显颤抖地越发厉害了。 脚步在公孙枫面前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卫絮一直紧抿着的唇微微一动,缓慢而又深邃地勾起了一个弧度,同时刻,手中仙流光亮大起,一点一点向着公孙枫方向而去。 “你,你……这里是公孙府!!你想做什么?!”看到是那将自己的手指折断的蓝色光芒,公孙枫心头的不安越发扩大,身子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是想到提出公孙府三个字来压制卫絮。 好似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话音,卫絮抬起手的动作明显顿了一瞬,唇边笑意越显浓郁,眉头灵动一挑,声音缓慢而又有力出口:“公孙枫,你这公孙府,教人不得,那我便做主,来好好教导你一次。” “也让你知道知道,这天下礼数,该是什么样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聪明 泛着灼热气息的仙流,已是从卫絮的手中缓缓腾起,向着公孙枫的方向缓慢推去。 “卫姑娘。” 沉稳至极的声音,带着丝高扬之气,极为清晰地从远处扬起,径直落入了此处三人的耳中。 像是听到了什么救世一般的声音,公孙枫的身子猛然向着那发声的方向看去,口中更是惊呼出口:“阿姊!!!” 嘴角瞬时泛起了一丝极为嘚瑟的笑意,在看过那缓缓走来的公孙灵后,眼眸都是回过,带着极为恶毒的意味,看向了卫絮。 小茹便站在卫絮的身后位置,身子却是依旧缩着,极为害怕胆怯的模样,同先前在公孙府前对待卫絮的模样大相径庭。 卫絮的视线,自然也是随着公孙灵声音的响起,看向了女子的方向。 看着今日那一身浅鹅黄色衣裙的公孙灵,卫絮本是沉怒的面色,也是逐渐收起了一些,手中的仙流垂下,却是并未收回,静静地看着那逐渐靠近的公孙灵,卫絮一句话都未说。 “阿姊你来了!”公孙枫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嚣张意味,高高地唤了一声阿姊,脚下步子飞快奔向了公孙灵的方向,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一个扬手,已是将自己的断指,举到了公孙灵的面前,口中声音厉厉而出: “阿姊,这个女人竟是敢断我手指!!!”手指被断,自是万般疼痛,可公孙枫并不担心,因为他知晓,阿姊定是会帮自己街上,更是会替自己,去教训那个女子。 脚步在靠近三人约莫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公孙灵面上神色一片平静,视线中是捉摸不透的光,眸子一一看过面前的另两人,最后才落在了眼前这个自己的亲弟弟身上。 视线寒若冰霜,森森然看了一眼公孙枫举起的断指,公孙灵的声音平平出口:“回去。” 公孙枫举起的手动作陡然僵住,似是听到了什么无法置信的事情一般,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姐姐许久,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足足半晌的功夫,公孙枫才是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唇口重重地抿了一抿,因为紧张的缘故,音调都好似不似他原来的样子:“阿姊你……你在说什么……” “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没有任何的犹豫停顿,公孙灵的声音平平而出,径直打断了公孙枫的话音。 这一次,公孙枫明显完全愣住了,丑陋地让人无法看的那断指,便以着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被男子举在了半空的位置。 卫絮的唇角噙着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气氛极为尴尬的姐弟两人,眼中的了然更盛。 这公孙灵,倒也是聪明。 知晓自己不会放过那公孙枫,若是此刻她在帮腔,那公孙枫定然是逃不掉的。 可若是她率先出口训斥自己的弟弟,那她,便是没有什么由头,再去找那公孙枫的麻烦了。 “阿姊!你居然……?!”唇口颤抖了许久,公孙枫才是低低地重新开了口,断指的手也是收回,满目震惊,看着公孙灵。 “回去。”公孙灵的声音,始终没有任何的变化,眸光静静地落在了自己的弟弟身上,命令的语气,却是越发加重。 “阿姊!!!” “回去!” “阿姊!这个女人和那明玄有关!你怎么能任由她……” “爹爹如今在闭关,府上所有事宜皆听于我,你若不听,那便关禁闭吧。”不等公孙枫的话说完,公孙灵的眉眼重重一凝,视线挑起,深深地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卫絮自然是将公孙灵的面色看了个一清二楚,肩头轻轻耸了耸,一副极为无谓的模样。 如今看来,这公孙枫,当真是愚蠢至极了。 “阿姊!!!”怒意再没有任何的阻挡,公孙枫怒吼出声。 公孙枫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却是看到自己的亲姐姐已然是略过了自己的,从自己的身旁走过,看都未看自己,而是径直向着卫絮的方向走去。 所有的怒吼话音,在他的嘴边,猛然消失,公孙枫甚至都没敢回头看上一眼自己的姐姐。 两手无力地垂下,任由那没有了任何力道的断指,在他的手尖端来回晃荡着。 脚步,终是沉沉而迈,向着远处走去。 一身萧条。 卫絮的视线则是一直看着那公孙枫离开的方向,直至那身形从转角转过,消失不见。 目光这才缓缓收回,看向了那已是站在了自己面前的公孙灵,一抹笑意在唇边漾开,卫絮清丽的声音低低出口:“公孙姑娘好气魄。” 公孙灵的神色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静静地看了卫絮有好一会儿,话音响起,却是对着小茹所说:“下去。” 小茹本就是缩着身子躲在了卫絮的身后,此刻听到小姐的吩咐,身子下意识地颤了好几下,怯生生地抬起了头,看向了自家小姐。 却是,看到了小姐那静静看着这卫姑娘的神色。 重重地抿了抿唇,小茹点了点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小跑着径直离开了两个女子所站的位置。 便是连小茹自己都未意识到,便是在迈步离开的一瞬,她的视线中,分明滑过了一道细微的担忧,看向了卫絮。 寂静,很快蔓延开来。 对于公孙灵的目光,卫絮并未有任何的闪躲,神色轻松,唇角更是噙着浅淡的笑意。 袖中的双手越发攥紧了起来,深吸有了一口气,公孙灵的话语一字一字清晰出口:“明玄呢。” 自始至终,公孙灵都格外清楚,自己心头想要的是什么。 闻言,卫絮唇边的笑意越发扩大,更是轻轻地笑出了声:“公孙姑娘怕是在同我说笑呢吧?” “方才你弟弟的态度你也是看到了,若是我今日真的将明玄带来这公孙府,他还会有命?” 瞳仁猛地缩紧,公孙灵的脚步更是因此缓缓上前了一步,眸中的凌厉越发明显:“你骗我。” 肯定的语气,翻涌起了浓烈的杀意。 “若我骗你,我又何必亲自来这公孙府?来送命吗?”卫絮笑意越显轻松,反问出口。 第二百八十章、非此地 对于公孙灵极为冷淡的视线,卫絮并未有任何的闪躲,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本是站着未动的身子,也是缓缓踏步上前,靠近了公孙灵。 “你该是也不愿见到那样的明玄吧?” 那样的明玄,自然说的便是会被伤害的明玄。 明玄没有任何的神力,这一点,卫絮肯定,公孙灵该是比自己更要清楚。 视线略略抬高,公孙灵的神色中似是有一瞬的恍惚,旋即沉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是满满的无力之感。 轻到无法发觉的叹息从公孙灵的口中缓缓而出,女子的脚步转过,拖着略显无力的身子,径直向着远处走去。 “跟我来吧。” 站在原地又是停顿了片刻的功夫,直至看到女子的身形走出了许远的距离,脚步这才跟上,神色中,一片平静淡然。 同为女子,卫絮再清楚不过,对于自己的有情之人,公孙灵的心头,该是会有怎样的牵挂。 一前一后,两个女子离开不过短短片刻的功夫。 原本两人所站的地方,两道黑色的身形很快出现,同为一前一后,站在了方才卫絮所站的地方,看着那早就是消失在眼中的卫絮的背影。 沉沉一片。 影站在君怀闻的身后,没有五官的面庞似是看着君怀闻的方向,却又好似看向了远处卫絮离开的方向。 他怎会感觉不出,便是在公孙府门前看到卫絮的一瞬间起,君帝的身上腾起了怎样复杂而又洪烈的气息。 站定足足半刻的功夫,影沙哑的声音低低出口:“君帝……” 原本,他们连夜赶来这公孙府,一夜的时间,已是将所有要说的东西,都同这公孙府的家主所谈拢。 便是要在离开的时候,在那府门前,遇见了从外头入府的卫絮。 两个字刚出口,影便注意到了君帝身上那陡然变得冰寒的气息,神绪一紧,缄了口,影再未接着开口说下去。 自从那被君帝整日拿在手中的木簪消失不见,君怀闻,越发不爱说话了。 有时候,便是一整天都说不到三句话。 而这些,影自全是看在了眼中。 卫絮的身形消失在眼中足足已是有了两刻钟的光景,君怀闻却是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直至终了,视线缓慢垂下,看向了自己的脚下位置。 君怀闻有着极为惊人的记忆力,自然可以保证,自己此刻所站的地方,同方才卫絮所站的位置,不会有丝毫的偏差。 那么,方才站在这里的你,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泛着丝丝苦涩意味的心绪反复在心头漾开,末了,君怀闻深吸了一口气,垂着的视线重视抬起,眼中再没有了任何多余的情绪,一片漆黑沉黯。 影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在看到那抬起了视线且抬步往那两个女子离开方向走去的君帝时,缄了口,再没有多说什么,顿在原地片刻的功夫,旋即才是沉稳跟上。 殊不知,影站在原地虽只有半瞬的功夫,却已是足以让他垂下视线,深深地看了一眼他那一直随身带着的东西。 庭院深深深几许,曲径通幽通几方。 在墨家时,卫絮本以为着墨家那地方已是足够之大,可到了长恨阁,她才知晓这天外有天,原来天地间,是这般广阔。 可说到底,那长恨阁是仙界门派,占地千万顷自是不足为奇。 但此刻,跟在公孙灵身后往院落深处走去,卫絮也是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这公孙家该是如何的大家大业。 心头落了数,这曲径,足足弯了九九八十一道,卫絮的步子才是随着公孙灵的步子,一道停了下来。 深深清幽,安然一片。 卫絮的视线极为迅速地从公孙灵的背影上掠过,旋即抬起了视线,看向了自己面前,那看着清幽小巧的院落。 一眼看去,院落并不大,前后不过两道院落的进深,惹眼的是,后方的院落,明显比前头的院落要高出了整整一层的高度。 心绪没有丝毫的放松,面上却是一片淡然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卫絮的脚步上前了一些,站在了同公孙灵一道的位置。 “没想到,公孙小姐所住的院落这般别有洞天。” 余光瞥看到卫絮站到了自己的身旁,公孙灵的视线却是依旧静静地看向了正前方的方向,静默了足足片刻的功夫,似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视线同样一片沉寂,卫絮的唇轻抿了抿,未再开口,而是等着公孙灵开口说话。 沉寂,蔓延了足足有半晌的功夫。 直至小茹的出现,才是被轻缓打破。 “小姐……”从院落的方向走出来,小茹的声音很轻很低,垂着头,很是恭敬的模样,“都准备好了。” 公孙灵一直看着前方的视线这才缓缓有了松动,目光敛下了一些,声音低低而起:“卫姑娘,请。” 说话间,公孙灵的视线抬也未抬,不过在说完话后,轻抬了抬手,示意卫絮跟着自己。 卫絮的眸子轻动了动,视线看似并未看向公孙灵,余光,却是丝毫不移地注意着公孙灵的动作,末了,轻呼了一口气,脚下步伐转过,卫絮面上噙着极为浅薄的笑意,正对着了公孙灵的方向。 “有什么话,我便在这里直说了。” 这里本就是卫絮不熟悉的地方,加之这公孙灵又不知道捣了什么鬼,卫絮心头自然是没办法完全放下。 这般,倒是轮到一直未有过多言语的公孙灵怔住了半瞬,一直垂着的视线抬起,看向了比自己高出了不少的卫絮,抿了抿唇,一时间,未能说出什么话来。 “明玄,公孙小姐自是可以见到,但绝不会是在这公孙府上。” 卫絮倒是没有任何的遮掩,开口便是此行所来地目的。 唇口微张的公孙灵怔愣住了片刻的模样,听到卫絮那直白的话音,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见眼前的女子没有任何反驳的话音,卫絮的视线越显深邃:“既如此,便请公孙姑娘跟我走……” 第二百八十一章、太古 “我倒要看看,今日没有老夫的令,你胆敢跨出这公孙府试试!” 不待卫絮话音中的最后两字出口,只听得一声极为浓厚沧桑的声音厉厉而出,带着十足的力道,砸在了在场三个女子的耳中。 卫絮本是凝看着公孙灵的眸中瞬时凝结了一道凉意十足的光,眸子微眯,森森然的视线一点一点转过,看向了那院落处发声的方向。 而公孙灵,在听到那响起的浑厚声音时,心头猛然一惊,神色也是顿时僵住,对上了卫絮那双陡然变了神色的眸子,唇口因为害怕而轻颤了一瞬,似是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是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卫絮的眸光已是在深深看过公孙灵后转过,看向了那发声的方向。 公孙灵的眉眼滑过一阵恍惚,僵住未动的身子终是缓缓转过,同样看向了那发声的方向。 这声音,自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黑袍曳地,腰间一块颜色极深的棕色玉佩,银发服服帖帖地束成了一个格外端庄模样的发髻立于头顶。 一双鹰眸中是森切阴狠的光,中年男子的脚步,似是带着浓烈的不快,一步一步,从屋内踏出。 他的身后,是模样嚣张至极的公孙枫,而此刻,他那被卫絮所折断的指头,早已是一片完好的模样。 小茹本是站在原处的身子,也是因为满满的胆怯而退到了一旁,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公孙灵的身后,再不敢多有任何的动作。 卫絮周身的气息,则是在看到那一身黑袍的中年男子时,陡然沉沉而落,眸光也是逐渐变得冰冷至极。 脑中没有任何犹豫的推算而落,在看到男子的第一瞬,卫絮已是知晓,这个人是谁。 便是同时刻,公孙灵的声音带着些不可忽视的颤抖,低低而起:“爹……” 那人,正是这公孙府的家主,公孙太古。 此时此刻,便是公孙灵都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爹闭关的时间向来都是不会短于三个月,如今爹闭关的时间才一个月不到,怎的会突然出关?! 心头不解疑惑大起,深深看过了面前自己的爹,末了,视线滑动,看向了爹身后,那个被公孙家宠上天的、自己的弟弟。 只一眼,公孙灵的心更是重重沉了下去。 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公孙枫! “爹,就是这个女人!” 面上是堂而皇之的嚣张气焰,公孙枫站在公孙太古的身后,手中动作不带任何的犹豫,带着狠意抬起,恨恨地指向了卫絮。 卫絮就站在离父子两人不过十步不到距离的地方,淡淡然看着那明显对自己有着深深敌意的公孙父子俩,心头的冷笑越发大盛,并未径直开口,而是回过头,看向了自己身后方的公孙灵。 笑声轻飘而起:“原来这就是公孙小姐给我准备的?” 带着浅笑的反问出口,不待那公孙灵做出回应,卫絮的视线便重新转过,看向了正前方的两人。 公孙灵一直有所低敛的眸中掠过一丝挣扎,似是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又是在看到卫絮那泛着泠然气息的背影后,默默缄了口。 她准备的,只是一些清茶点心,以及,想要让卫絮了晓的,那些关于明玄的物件。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是会陡然出现。 “灵儿。”公孙太古的声音,带着浓烈的狠意,缓缓而出,落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身子猛地打了个寒颤,公孙灵的视线终是抬起,从卫絮的后背上移开,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的方向。 “……爹……” 公孙枫的目光极近恶毒,死死地盯住卫絮,末了,冷笑意味十足,再次厉厉开口:“爹,就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就是知晓明玄那个娘娘腔在哪里的女人!” “她就是阿姊,百般维护的女人!!!” 末了,公孙枫的声音中再没有任何的掩盖,更是将公孙灵先前的所作所为,全盘道出。 语气之急促恶毒,饶是站在他身前的公孙太古都是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头。 自己这个没脑子的儿子! 眼见着这一家三口已是全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卫絮本是凝住的气息反倒是缓缓放开,脚步不退反进,悠悠然上前了一步,眉眼含笑,深意十足地冲着公孙枫的方向勾起一个笑意。 “公孙公子,好久不见呐。” 话音悠然,丝毫看不出卫絮心头真正的情绪。 被卫絮这般悠然自得的模样狠狠刺激到,公孙枫的怒意大盛,本就是一直抬起指着卫絮的手指更是带着怒火想要袭上卫絮。 眼底浓光一闪而过,卫絮的唇角越发明显地勾了起来,脚步再次上前,视线却是向着公孙太古的方向看去:“这位,想必就是公孙府的家主,公孙太古先生了吧?” 话音虽是反问,可却是能实实在在听出卫絮那肯定的语气。 一双漆黑沧桑的眸中满是凌厉之气,安安静静地看着卫絮有片刻的功夫,继而才露出了一口满满黄渍的牙齿,扯出一抹让人心头恶心至极的阴冷笑意:“还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因为君怀闻到来的缘故,公孙太古不得不提前出关,也是因此,才得以从自己儿子口中知晓,这个名为卫絮的女子的事迹。 如今真的见上了一面,倒是让他心头,生出了些许的好奇意味。 “哪里哪里,比起令公子,我可是差得远了。” 卫絮何听不出来这老头话音中的讽刺意味,两手交叠抬起,悠悠然行了一礼,头微点了点,唇口反讥,干净利索。 一直站在卫絮身后的公孙灵,一直沉着的心绪终是沉到了底,唇口重重抿了抿,一个抬头,话音脱口而出:“爹,卫姑娘是我请来府上的客人。” 维护解释的话音,清清楚楚落下。 倒是卫絮,在听到公孙灵那开口的话音后,呼吸停住了一瞬,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公孙太古的眸光,明显越发凌厉了。 目光从卫絮的身上移开,看向了那已是走到了卫絮身边站定的、自己的女儿,公孙灵的身上。 第二百八十二章、又如何 余光注意到公孙灵的动作,卫絮情绪并未有任何的波澜,唇角依旧带着笑意,淡淡然迎上了公孙太古的目光。 这老头看向公孙灵的视线,她并非没有看到。 可自己身旁的这个女子,究竟是真的关切她,亦或是同这个老头演的一出戏,卫絮并不在意,她要做的,只是在自己离开这两仪谷前,将那些孩子以后的安危都处理好。 如今这公孙府的家主既已现身,她自然是要好好抓住这机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个干干净净。 “灵儿,想来是为父对你太过于纵容了,如今,都是什么人都敢往府上带了。” 眼中好似带着针刺一般森森然看了卫絮最后一眼,旋即又一次转过视线,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开口的话音里,阴沉满满。 闻言,公孙灵的身子明显又一次打了个寒颤,重重地抿紧了唇,视线却是倔强着不肯收回,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没有移开。 “阿姊,还不快向父亲认错?”公孙枫明显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嘴角重重一勾,声音越显阴狠。 卫絮不慌不忙,将在场几人的反应看在眼中,眉头轻轻一挑,脚步侧开了一些,倒是有了一副看好戏的意味。 自己是引起了这一家人起争执的源头,可此刻看来,自己倒是轻松不少了。 又一次重重地咬了咬唇,公孙灵的步子缓缓上前了一些,努力平息下自己的心绪,声音带着些许的颤音,低低出口:“爹,卫姑娘,确实是女儿请来府上的……” “行了,这话糊弄你弟弟还行,在爹面前,还如此?”一口泛着黄渍的牙齿随着公孙太古张口说话的动作不停地露出,直看得人心头越发恶心。 卫絮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自己身边站着的公孙灵,看着女子被训斥却是丝毫不得回应的模样,心头犹豫了片刻,唇口轻斟酌了片刻,终是开口扬了声:“公孙家主这是何意?” “什么人都往府上带?” “这是什么意思?” 悠悠然一句反问,卫絮的步子极为悠然地向前,略略侧过,挡在了公孙灵身前位置,也是阻断开了公孙太古看向公孙灵的目光。 言语上,这个名为卫絮的女子已是几番挑衅自己,饶是城府极深的公孙太古心头也是凝起了极大的不满,眸中厉光跃起,狠狠地望看向了卫絮。 下巴略略扬起,卫絮的神色张扬却又是一片沉稳:“我在公孙家主口中,是什么人?” 得意肆意的笑意在神色上蔓延开来,末了,卫絮的唇角再次重重一扯,脚步上前,越发靠近了公孙太古,几近同公孙太古一般高的身高,却是带着十足的气势,将公孙太古整个人所笼住。 “嗯?” 带着极为轻微笑意的一个嗯字出口,卫絮的眉头轻挑,神色越发恣肆。 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紧,公孙太古的面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凝了视线落在卫絮那姣好的面庞上,眸中的怒火一览无遗,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沉出口: “卫姑娘,知晓明玄所在吧?” 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公孙太古径直询问出口,余光,分明带着一丝警告,狠狠地瞪了公孙灵一眼。 终于来了。 心头悠然道了一句,卫絮抬起了一直垂着的手,轻拂过自己落在胸口的发,嘴角扯出了一抹越显浓烈的笑意:“知晓,如何?” 刹那间,公孙太古的眉眼明显亮起了浓烈的光,刚要开口应声。 “嗬。” “不知晓,又如何?” 卫絮自是将这老头的反应都看在了眼中,一直扬起的笑意散开了一些,不等他的声音出口,已然径直落了下一句话。 前后相悖的字句,明显让公孙太古来不及反应,那眼中亮起的光,分明僵住,旋即又重重地沉了下去。 这个丫头,竟是敢戏耍自己?! 眼皮重重一翻,公孙太古已然再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厉厉高扬而起:“小丫头,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爹,还不把她捉了关起来!” 眼见自己的父亲已是被气得不行,公孙枫话音里明显是满满的煽风点火的意味,直想着让自己的父亲将眼前这个自己看着极为不爽的女子抓起来。 余光重重撇看过公孙枫,卫絮本是悠然自得的眉头轻轻一动,手中仙流凝结而起,带着凌厉冰寒的气息,快速向着公孙枫的方向袭去。 动作之快,不过就是一闪而过,却是将公孙枫吓了个半死的模样,不待那蓝光飞到自己的面前,公孙枫一个跨步,顿时缩着身子躲在了公孙太古的身后,眸子中满满一片害怕,生怕卫絮手中的那道蓝光会袭到自己。 卫絮手中的动作固然是快,可偏生,那蓝色的仙流生生在公孙府的头顶停住了。 “枫儿!”看到自己的儿子竟是这般胆怯害怕的模样,公孙太古只觉得心头的怒意更甚。 何时,自己公孙太古的儿子,竟是会有这般懦弱的模样了?! 眼见着眼前的父子两人那极具搞笑意味的神色,卫絮心头快意反倒是大盛,修长的手指轻动了动。 同时刻,那悬在公孙枫头上的蓝色仙流也是随之动了起来。 “躲着做什么?!成何体统!”感觉到身后的儿子那紧紧扣住自己肩头的手,公孙太古的声音越发拔高了起来。 卫絮手中动作不停,控制着那仙流一上一下浮动,悠悠然看着那父子两人。 公孙枫自是不想做出这般举动,可先前这女子掰断自己手指的事还印在他的脑海中,叫他如何没有一点害怕。 “公孙枫!!!”公孙家在这两仪谷足足上千年,他公孙太古何时会准许自己的儿子会有这般不着调的模样,单手重重地甩了袖子,一个转身,刚要打算出手将自己的儿子拽过。 偏生,卫絮眼中掠过一道厉光,手中本是掂量的动作猛然一顿,快速沉下。 同时刻,那道本是悬于公孙枫头顶的仙流瞬时幻化为水,悉数而落,顿时将那父子两人浇了个通透。 第二百八十三章、陌生 一片寂静,饶是站在卫絮身后那本是一片沉声的公孙灵都是完全怔愣住,久久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倒是卫絮,在深深看过那被自己的仙流所浇透的父子两人后,唇边笑意反倒是越发真诚的模样,歪了歪头,声音低低而出:“不好意思啊公孙家主,手误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手误了,却是足以让公孙太古的怒意再次加重。 甚至脚步都是有了些颤抖,一步一步,极为缓慢地转过了身子,眼中的怒火已然是将公孙太古所有的理智燃烧殆尽,本是梳得极为整齐的一头银发,已是被水所浇透,更是有那么两三缕发从他的发际处垂了下来,一片狼狈模样。 卫絮本是掩饰得极好的神色终是一个没绷住,嘴角一扯,轻轻地笑了出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的确是想找这个公孙太古的麻烦,可她没想到的是,竟是会有这么喜剧的效果。 眼见着面前的父子两人都是被水淋湿一片狼狈的样子,卫絮噙着光亮的眼重重一眨,脚步撤开了一些,轻松悠然的模样。 “爹!”公孙灵似终是反应了过来,口中惊呼出口,步履上前,从卫絮的身旁错开,径直跑向了自己的父亲。 单手一个伸出,一把扣住了公孙太古的手臂,视线中担忧和不满并存,一个回眼,瞪看向了卫絮:“卫絮!你这是做什么!” 若不是因为明玄,她何故要对这女子几番忍让,何故要对她这般客气? 眼看着面前的三人,卫絮的视线逐渐变得森森然不已,一直挂在面上的笑意终是完全散开,独留下了冷然一片,冰寒的目光看过那站在最后的公孙枫,看过公孙灵,末了,看向了公孙太古。 深吸了一口气,卫絮的身形站定,迎上了公孙太古那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的眼眸: “只要我卫絮在一天,那些孩子,你们碰?” “想、都、别、想!” 霸气且张扬的声音出口,同时刻,卫絮周身已然腾起了浓烈的阵阵仙流,眸光凝重沉沉,盯着公孙太古的面庞,丝毫未移。 既然这些人不愿同自己好好谈,那自己,便也没有那个必要给他们好脸色了。 “好大的口气。” 便是这剑拔弩张、争锋相对之际,偏生,一道卫絮熟悉,却也是陌生的声音,竟是沉沉响起,在这一片空阔的院落前,显得尤为突兀。 本是腾起的仙流明显有一瞬的停住,卫絮站在原地,背对着那道声音响起的方向,神色怔住了片刻,久久,没有动作。 男子的脚步沉稳不已,一步一步,走到了卫絮正后方,黑袍迎风而起,猎猎作响。 “你是把这里,当做长恨阁了?” 声音低沉醇厚,好似暗夜中的风一般,带着凉意,缓缓流入了卫絮的耳中。 心尖狠狠一动,卫絮周身的仙流已是完全消散而去,可女子的脚步,却是依旧没有动,似是钉在了原地,僵硬且无力。 “卫絮。” 两字出口,是卫絮熟悉的声音,却是让她极为陌生的字眼。 恍惚间,卫絮的心头竟是有一瞬的空白,而那空白袭上脑海的时刻,好似在她的耳旁,落下了空灵且带着笑意的两字。 “絮儿。” 可也只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那心头的空白消散退去,落入卫絮耳中的,是男子那依旧泛着寒意的浅薄笑意。 不过就是两声轻笑,却是足以将卫絮的心绪整个拉回。 细微地叹了口气,卫絮的眼闭了闭,收回了看向公孙太古几人的视线,脚下白靴轻踏,转过了身子,也转过了视线。 这个,卫絮曾经熟稔可如今却陌生到要相对的男子。 君怀闻。 此刻的君怀闻,一身烈烈黑袍,墨发束起半绺,散发而飘,未戴面具,剑眉噙着冷光,眸中一片漆黑,看不出任何情绪,静静地对上了卫絮的视线。 一片茫然。 不过就是一个转身,卫絮的眸光便重重地撞入了君怀闻的眼中,那个许久都没有再做的梦,竟是有一瞬缠上了她的心绪。 梦里,那个有着同就君怀闻同样下巴、却是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又一次同君怀闻的面庞,重叠了起来。 似是有什么细微的东西,狠狠扎在了卫絮的心上。 眉眼一顿,卫絮再没有犹豫,垂下了视线,避开了同君怀闻的对视。 却也是因此注意到,君怀闻的腰间,那一直佩戴着的木块,没有了。 不过就是一个转念间,卫絮想到,先前从那八月天中出来时,他曾递给自己的那支木簪。 倒是卫絮身后的三人,在看到那本已是离开,却又是重新返回的君怀闻时,皆是怔愣住,更是在听到君怀闻口中唤出了这女子的名字时,心头皆是大惊。 君怀闻,竟是同这女子认识? 看这模样,保不齐这女子是君怀闻所在意的人,若是这般…… “君帝。”念头在脑海中一个流转,公孙太古的眉头轻轻一动,不顾自己那一身的潮湿,脚步迈出,对着君怀闻的方向行了一礼,“卫姑娘,是小女请来府上的客人。” 便是要在这君怀闻开口前,将这话说出来,好堵了他的口,也是给自己留了退路。 公孙太古作为在这两仪谷活了上千年的人,自然一眼便看了出来这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也是因此,先开口堵话。 话音一出口,倒是他身后的公孙枫,两手不断地掸着自己身上的水渍,在听到自己的爹竟是会出口这样的话音时,手中动作猛然顿住,一个步子上前,一把扣住了公孙太古的手臂:“爹!……” 不待公孙枫的话音接着说下去,公孙灵眼力见明显十足地伸出了手,重重地拽过自己弟弟的手臂,眉眼重重一瞪,示意他不要再开口说话。 爹会那般说,公孙灵清楚,定是有原因的。 公孙枫早就是对自己姐姐极为不满,此刻被她重重一拽,加之身上那湿漉漉的衣物,脚下更是险些滑到,一个不快,回眸便狠狠落了声:“别碰我!” 第二百八十四章、新旧帐 神色猛然一顿,被自己的弟弟甩开的手僵在原处没有动作,公孙灵的神色越显凝重,深深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爹!还不让人把这女人抓起来!”公孙枫一副气急败坏地模样,眼前这个器宇不凡的男子他并不知道是谁,不过于他而言,也并不重要,眼下最关键的,他只想着可以将这个女人抓起来,然后好好报她断自己手指的仇。 不过就是这一句急切愤愤的话音出口,君怀闻漆黑的视线已是一瞬间沉了下来,冰冷到极致的眸光以着极速望看向了那个说话口无遮拦的男子。 只消片刻不到的功夫,卫絮分明感受到了面前这个男子那沉沉而起的阴气,垂下的眉头轻蹙了蹙,不待她再抬眼,君怀闻的声音已然是在靠近她的地方落了下来。 “公孙公子说的是,是该将这女子抓起来才是。” 言语出口,饶是公孙太古都是怔住了,这君怀闻,什么意思? 话音出口的一瞬间,卫絮的视线也是同时抬起,薄唇重重抿起,看向了那已是在自己面前极近位置的君怀闻。 黑眸中始终是一抹阴沉的冰寒,嘴角却是有一抹淡薄的笑意,静静地望看着那个此刻正带着不屑目光望着自己的公孙枫,君怀闻的背在身后袖中的手已然是缓缓攥了起来。 公孙枫本就是被公孙太古宠坏的性子,现刻见那男子应和了自己的话,似是一瞬间眉飞色舞了起来,也不管自己身上那湿漉漉的衣服,大步上前,得意洋洋的模样:“你又是谁?” “抓这女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嚣张的气焰高涨,公孙枫眉眼越发目中无人的模样,下巴高高扬起,根本未将君怀闻放在眼中。 君怀闻本就是随意应了那公孙枫一句,没想这小子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反倒是对自己越发不客气了。 草包。 心头沉沉冷笑了一声,君怀闻的步子再次上前,视线从卫絮的肩头越过,看向了那个直教人心头不快的公孙枫。 唇边是一抹极为冷淡的笑意,笑意蔓延开来,却是并未流入君怀闻的眼中,冷冷地望看向公孙枫,唇口轻动,君怀闻已是要开口说话。 “混账!”不等待君怀闻的话音出口,公孙太古的声音已是率先出口,打断了君怀闻本要说下去的话。 “怎可对君帝无礼!” 公孙太古本就是从魔界来到两仪谷,虽说如今以不是魔界中人,可对于这魔界君帝的脾性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晓,自己的儿子,他怎会不疼,若是真这么由着他胡闹下去,怕是这君怀闻绝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好脸色。 被自己的父亲所训斥,公孙枫的神色明显大变,眉头狠狠一蹙,一个回身,视线中满满的不解,惊呼出口:“爹!” 公孙太古怒目而瞪,眼中厉稔十足,再没有给公孙枫继续说话的机会,重重地呵斥了一句:“滚回来!” 公孙枫哪里被自己的爹这般训斥过,刚要开口反驳,便对上了自己的父亲那双严厉得他从未见过的眸子。 本是要出口的话音,竟是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悉数消散。 公孙枫有些不甘心地重重撇了撇嘴,末了,还是撤开了脚步,乖乖地退到了后方。 卫絮则是一直背对着公孙几人,看着那已然是站在自己身前一步远距离的君怀闻,面色上,沉沉一片。 君怀闻的神色倒是没有丝毫的波澜变化,越过卫絮的肩头看向不远处的三人,并未去看卫絮的面容。 直至那一身狼狈的公孙太古步伐上前,迎上了君怀闻的目光,面上的讨好意味十足,冲着君怀闻连连欠身:“犬子不懂规矩,冲撞了君帝,还望君帝,莫要责怪。” 熟悉的千沉香丝丝缕缕传入卫絮的鼻中,依旧如过往那般,让卫絮的心绪一片安然,可此刻不同的是,除却安心,更多的,是无法触碰的陌生。 这陌生,反倒是让卫絮的心缓缓沉淀下来,再没有了任何多余的心绪。 “嗬。” 一声轻笑出口,君怀闻的余光极为细微地瞥看了一眼卫絮,声音里噙着分辨不清的情绪落下字句:“公孙公子说的自是在理。” “这女子,” “该当抓。” 三字出口,卫絮早已是抬起的平静望看向君怀闻胸口位置的眸子怔愣住了一瞬,却也是很快恢复了正常,面色上平静地好似听到的所有事情都同她无关的模样。 这一次,公孙太古则是彻底愣住了,欠着的身子,垂着的视线,皆是僵住了片刻没有动作。 到了此刻,他倒是真的没能明白这君怀闻,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可是,偷了我的东西。” “你说该抓不该抓?” 言语至此,本就是靠近了卫絮的君怀闻,竟是缓缓弯下了腰,面庞逐渐靠近了卫絮的肩头,温热的气息,随着他那清晰吐出的每一个字落在了卫絮的耳旁。 可怖且反感的情绪,不过就是一瞬间,便充斥满了卫絮的心头,凌厉的光瞬时从女子的眼中蔓延开来,一个抬眸,目光直视向正前方,不管君怀闻此刻同自己做出了怎样的暧昧的动作。 嘴角重重一扯,卫絮的声音同样清晰:“原来,这公孙府也是你君怀闻的人。” 仙魔,终归殊途。 “既然如此,那便新旧帐一起算吧。” 末了,眼眸重重一闭,卫絮那一直平静的唇角泛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垂在身两旁的手动作快速翻起,一缕浓烈的仙流顿时从女子的掌心流出。 旋即,那抹苦笑从卫絮的嘴角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一片冰寒。 电光火石间,卫絮手中的速度不知比先前快上了几倍。 只见一道浓烈的蓝光从卫絮手中大起,飞快向着君怀闻胸口位置袭去。 这一次,公孙太古几人更是瞪大了眼眸,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皆是没能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是看见了卫絮那没有任何留情的出手,却是并未看见,蓝光亮起的一瞬,君怀闻面上的神色。 那道,名为凉悲无望的神色。 第二百八十五章、出手 眼眸眨动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再睁开时,君怀闻的神色已然冰寒到谷底的模样,不待卫絮手中的仙流袭到自己,本是靠着卫絮的身形猛然腾空,一个利落的后空翻,脚步没有任何的犹豫,腾空的一瞬间,重重地踏在卫絮的肩头之上。 同时刻,一缕极为浅薄的黑色妖气从君怀闻的体内流转而出,将卫絮袭击向自己的仙气悉数格挡开。 电光火石间,本是极为亲昵的两人已然是站在了相对足足有十步远的地方,静静相对而望。 蓝色的仙流被君怀闻的妖气格挡开来,消散开来,旋即重新流转着回到了卫絮的掌心中。 凌厉之气铺涌而出,肩头因为被君怀闻重重踏过的缘故而轻微地下沉了一些,女子的眉眼没有任何的退让之意,静静地看着那终是对自己出手的君怀闻,心绪,再没有了任何的波澜。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两人,竟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径直便交了手。 公孙灵站在最后方位置,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看着卫絮那出手的动作及气势,所有关于明玄的事情悉数皆是消散,余留下的,只有那无法言说的震惊。 原来这个女子,有着自己完全无法企及的高度。 原来自始至终,皆是自己高看了自己。 不待公孙灵再有任何的多想,君怀闻的声音,已然同样带着冰寒之意平静落下:“公孙家主。” 君怀闻的声音较之先前,明显已是没有了丝毫的笑意。 公孙太古愣了一瞬,下一瞬,匆忙开口应声:“君帝请说。” “我便代公孙家主将这女子缚以,家主可有异议?” 话音冰冷,却是听着依旧是客客气气的模样。 公孙太古垂下的视线里略过一丝浅薄的诧异,口中却是忙不迭地应了声:“一切皆遵君帝意思。” 倒是卫絮,在听到那公孙太古毕恭毕敬的回话声音后,口中冷冷地扯出了一道低低的笑意,嘲讽之意尽出。 君怀闻的视线则是一直落在了卫絮的身上,神色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直至听到公孙太古的应声,他落在卫絮身上的视线才是扬起了一丝沉黑的光亮,旋即,墨色妖气轰然而起,瞬时从君怀闻的体内肆意张扬而起,铺天盖地之势,陡然而生! 全程,卫絮的视线里皆是一片沉沉,看着君怀闻那没有任何留手的动作,周身气息越发冰寒,两手中的仙流依旧安安静静流转着,好似并未有任何出手的迹象。 君怀闻的黑色妖气瞬时大盛,从天而落,没有半点的犹豫和停顿,直冲向了卫絮的方向。 其中的杀意,肆虐而起。 眼见着那黑色的妖气已是落到了自己的眼前,卫絮心头那被无名情绪所扎痛的痕迹陡然裂开,竟是逼迫着女子用着她从未有过的意已决的声音出口: “君怀闻,你以为,我还是当初的卫絮吗?” 君怀闻的视线平静而落,纵然女子的声音入耳,却是并未让他生出丝毫心绪波澜,手中动作依旧阴沉满满向着卫絮袭去。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落在了卫絮心头裂开的那条缝隙中,直让她的心,生出了一缕沉甸甸的酸涩。 只是,不等卫絮去弄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情绪,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妖气,已然是从天而落,带着浓烈的杀气,狠狠地向着卫絮强袭而去。 足足,天崩地裂之势。 便是连卫絮身后的几人都是在看到那袭击而来的妖气后,皆是忙不迭地向后匆忙退去,那充斥着满满杀意的妖气,纵使是他们几个从魔界出来的人,皆是所无法承受的。 黑色的妖气翻涌而来,越发汹涌地流入了卫絮的眼中,卫絮的视线内已是无法看见君怀闻的身形。 终了,看着那已是触及到自己头发的黑色妖气,卫絮的唇重重抿了抿,闭了眼,生生将心头所有的情绪撇开。 蓝色的仙流,恍若一道天光,丝丝缕缕且又干净纯粹,从卫絮的体内缓缓而出,却也是瞬时,将女子的身子所笼住。 似是不过就是片刻的时间,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竟是被君怀闻的黑色妖气所充斥满,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可以看见卫絮。 君怀闻的身子半悬于空中,视线由高处落下,一瞬不移地看着被自己的妖气所笼罩的卫絮方向,呼吸里,是一抹极为不稳重的颤抖。 他向来对自己下手的轻重有所把握,可此刻,面对的是卫絮,君怀闻的心头竟是空落落的没有底。 妖气蔓延的时间并不长,不过短短几次眨眼的功夫,便重新带着那那杀意十足的气势缓缓散开。 所有人的视线,皆是死死地看着那妖气散开的位置。 公孙太古和公孙枫的神色皆是带着一片说不出的狠意,恨不得下一瞬就能看到卫絮尸首的狼狈模样。 公孙灵则是单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襟领口位置,看着那丝毫看不见卫絮的方向,眉眼间,竟是生出了一丝浅浅的担忧之意。 妖气来得快,也是去得快,不过短短片刻的功夫,妖气已然是从原本聚集的地方消散开来,显露出了那被袭的女子的身形。 一身白衣,伴随着消散的妖气,被蓝色仙流所笼罩着的女子也是逐渐显露出来。 卫絮站在原地,透过那仙流,抬眼看向了高处的君怀闻,眉眼一片沉寂,单手轻微一动,护住自己的仙流瞬时丝丝缕缕散开,显露出了女子那完好的模样。 除却君怀闻,所有人都是怔愣在了原地,看着女子那毫发未损的模样,心头除却震惊,再无其他情绪可以言说。 唯有君怀闻,本是悬于空中的身形缓缓落下,立于地面,平静地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妖气仙流皆是消散,一黑一白,一男一女,两两相望的身形,重新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前。 卫絮的目光自是随着君怀闻的动作缓缓落下,对着君怀闻那双漆黑到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眼,重新落了话:“我说了,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卫絮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带走 “那又如何。”君怀闻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冰寒。 旋即,又是大片大片的寂静, 卫絮的心早就是被冰冷所禁锢,对于君怀闻的言语,没有任何的波澜,末了,反倒是看开了一般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右手缓缓抬起,凝结了越发浓郁的蓝色仙流,再一句话都未说,扬手,缓推。 动作看似简单缓慢,可便是在仙流脱手的一瞬间,那蓝色的光,顿时如离了弦的箭一般,带着狠劲,极速向着君怀闻的方向掠去。 “做个了断吧。” 卫絮的唇轻动了动,却是并未发出任何的声音,不过是虚晃着张了张口,而后脚下仙流恣肆而生,瞬时腾了空,手中的仙流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好似疯魔一般,一缕接着一缕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袭去。 男子的黑袍迎风而飘,自始至终,皆是一片平静的模样,看着卫絮那向着自己袭击而来的仙流,非但没有任何的闪躲之意,反倒是迈步上前,靠近女子袭来的仙流,两手微微张开。 下一瞬,那从君怀闻身上所散开的气息,竟是让立于空中的卫絮窒住了半瞬的气息。 君怀闻张开双掌的一瞬间,那腾起的,根本不是妖气,分明,是卫絮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灰色仙流。 不过就是眉眼间的一阵恍惚,只消是片刻的功夫,卫絮手中的仙流顿时消散许多,而同时刻,女子已是看到,那袭向君怀闻的蓝色仙流,竟是分辨出了君怀闻身上的气息,非但没有任何的攻势,反倒是变得柔软至极,更是同君怀闻周身的仙流交叠在了一起。 “我也,不是当初的文怀了。” 垂眼瞥看了那融于自己仙流中的属于卫絮的仙流,君怀闻的唇角扯出一抹阴冷的弧度,轻轻然落下了同卫絮相对的一句话。 或许,他从来,就不是文怀。 一句话,却是足以让卫絮回过神,眼见着自己的仙流皆是被君怀闻身上那来路不正的仙流所融合,脑海中浮现而上的,皆是在长恨阁的一幕幕。 终了,思绪停住。 停留在了自己所看到的师祖的最后一眼。 眼中的怔愣终是完全消散,再抬眼时,卫絮手中的仙流越发浓烈肆意,一个抬手,狠狠向着君怀闻推去,而这一次,仙流并未脱手,同时向着君怀闻方向袭去的,是卫絮的身子。 君怀闻漆黑的眸子里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看着卫絮俯身冲向自己的身形,满眼满心,皆是女子的模样。 一高一低,依旧清澈相望。 君怀闻手中的仙流也是随之消散,重新凝结而起的,是一道带着雷电的妖气。 絮儿,别怪我。 一道叹息由心头而生,君怀闻的身形没有停顿,同样跃身而起,带着那一身的肃穆冰寒,对着卫絮的方向径直冲去。 黑白两道身形,速度越发加快,恍惚间,竟是凝结成了黑蓝两色的光,兀自向着对方冲去。 “轰——————隆隆——————” 伴着那灼目刺眼的光亮亮起,落在整个公孙府众人耳中的,是那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 便是连一直都没有太大害怕之意的公孙灵,皆是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眸子也是下意识地闭了起来。 除却那隆隆绵延的雷鸣声响,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 雷鸣声足足蔓延了有半刻的时间,才是缓缓地消散开去。 而第一个抬眼去看那天上的,正是公孙太古。 在两仪谷呆了这般久,像今日这般的妖气浩荡,他却也是真的第一次所见。 以至于,在听到那声音逐渐消散后,公孙太古下意识地便抬了眼,快速地凝了眸光看向了那空中发出撞击的方向。 光亮,竟是依旧! 那刺得人睁不开眼的光亮,竟是没有丝毫消散的意思。 “公孙家主,这人,我便带走了。” 便是公孙太古心有不甘,想要动用妖气去看清空中的状况时,君怀闻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沉重气息,穿过那依旧阵阵回响的雷声,落入了公孙太古的耳中。 心头猛然一惊,公孙太古的眸子顿时收回,规规矩矩弯腰行礼的模样,口中忙不迭应了声:“一切皆遵君帝的意思。” 言毕,也不再多有旁言,静静地站在原地,似是在等着君怀闻接下去的吩咐。 却不料,这一等,便是足足两刻钟的时间,殊不知,君怀闻早就是带着卫絮,于那一片刺眼的光亮中离开了公孙府。 随着君怀闻的离开,影的身形终是从角落处显现,一身低沉肃穆的气息,立于方才君帝所站的地方,静静地望看着不远处还静静站着的三人,一动不动。 垂了眼,君怀闻深深看过自己怀中的女子,脚下妖气愈显浓烈,托着他径直往阴门方向飞去。 “絮儿……” 垂眼望着卫絮,君怀闻搂抱着女子的手缓缓缩紧用力,看着女子那苍白一片的面色,心头竟是生出了从未在君怀闻身上所显现出的愧疚之意。 心疼和内疚并存,男子本是漆黑的眸子中,好似闪过一道凌厉的光亮,越发将女子靠在了自己的怀中,脚下妖气再没有了半丝的停歇。 这一次,甚至根本没有同阴门的守门人打招呼,黑色的身形一个极速掠过,径直穿过阴门,没有半点的停息,径直向着君凌宫方向飞去。 絮儿! —————————————— “咔哒——” 素白修长的手极为轻缓地将茶盖盖上了茶盏,茶盖,却是在盖上的一瞬间,没有任何预兆地裂了开来。 墨发长披的男子一身纯白干净的白袍,身形端坐在案桌后,视线略略垂下,看向了自己手中拿着的裂开了一半的茶盖,余光,看向了那落在了案桌上的茶盏的另一半。 清澈的眼眸微微眯起了一瞬,谷尘的神色一片平静,拿着茶盏的玉白手指停在原处动也未动,足足顿住了有半刻的功夫,这才缓缓地收了回来,将那裂开的茶盖送到了自己的眼前,极为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末了,一声几不可见的叹息从谷尘口中缓出,同时刻落下的,是一声轻微到谷尘自己都没能听清的:“卫絮。” 第二百八十七章、进来吧 声音细微到极致,以至于便连谷尘自己都未意识到,方才那一瞬,自己竟是将心头所想低声喃喃说了出来。 便是这片刻的恍惚间,带着倔强的女子的声音已然从忘尘殿最前殿门前的方向,穿过所有的前殿,直至传入了正殿,落在了谷尘的耳中: “师尊,弟子古不繁求见!” 声音清晰不已,是古不繁独有的声音,却也是带着她十足的倔强。 谷尘的视线依旧落在那裂开的茶盖上,眉眼依旧一片清冷,看着那裂开的茶盖,许久都没有开口应声。 “师尊,弟子古不繁求见!” 古不繁站在殿前阶下,两手作揖行礼,眉眼略略垂着,视线却是一瞬不移看着那殿门的方向,眼中的倔强,尤为明显。 古不繁已是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来这忘尘屿了,怕是过去的那几百年都没有这几个月来的勤。 几近每隔五日,古不繁就会到这忘尘屿中来,所求只为一件事,便是求谷尘,能替卫絮那个孩子说上一句话。 卫絮这孩子,便是从古不繁第一眼看见时,她心头便认定,这个孩子,绝不是会出手伤害自己身边人的。 便是因此,古不繁才会愿意为了卫絮,一次又一次地来这忘尘屿求情。 而谷尘,则是并非每次都会见她。 若是见了古不繁,对于她求情的话语也是不予任何的回应。 若是碰上了心绪沉沉的时候,便是根本不会见古不繁。 而往往这时候,古不繁也是有着自己的一股子倔强,在那忘尘殿门前站上足足一日。 刚开始的时候,居然还会跟着一道同来忘尘屿,且会劝古不繁,不要这般频繁地来叨扰师尊,可随着古不繁骨子里的倔强不肯收敛,随着她那固执地来这忘尘屿,居然终是放弃对于古不繁的劝告。 反倒是默许了她的行为,更是会替她去想,对于师尊言语的对策。 “师尊,弟子古不繁求见!” 相同的话音,第三次从古不繁口中说出,却是一句比一句越发急切。 谷尘拿着茶盖的手终是缓缓地放下,视线挑起,看向了门口那空无一人的方向。 手中动作不停,将那裂开的茶盖,重新送回那茶盏上。 视线中,一片浅薄,淡淡然看向远处,并未在意手中动作。 殊不知,便是下一瞬,白皙修长的指尖触碰到了那搁置在案桌上那裂开的另一半茶盏,未有仙气覆盖的指尖从那尖锐的一角划过,眨眼都不到的功夫,鲜红的血珠顿时从男子指尖泛出。 指尖血,心头痛。 血珠泛出的一瞬间,谷尘分明和感觉到了自己心头那一闪而过的疼痛。 一直平静的眉头微微一蹙,谷尘的视线收回,重又看向了自己的手指方向。 一滴血,正正巧从他的指尖落下,滴在了那纯白色的瓷茶盖上,煞是惹眼。 呼吸,竟是在看到那鲜红的血时,毫无预兆地顿住了一瞬,旋即,目光看着自己指尖那滴落的血,久久未动。 殿门前,古不繁一直垂着的眉眼终是抬起,始终看着忘尘殿的视线越显沉了下去,自己来这忘尘殿,向来只会通报上三遍,若是三遍后,还未听到师尊的回应,那她便会在这忘尘殿前,站上整整一天的时间。 沉沉的目光里是越发失望的神色,轻微叹了口气,古不繁的头垂了下来,没有多余的动作,站在原地,倔强和失望并存地垂下了视线,望看向了自己的脚下方向。 看样子,今日又见不到师尊了。 略显浅薄的黑色身形,就那般站在浓郁仙流所笼罩着的忘尘殿前,随着那缓缓流转的仙流,黑色的身形越显孤独寂寥。 足足,一个时辰有余。 古不繁站在殿门前,动也未动,却也是看不清她那垂下的面色。 恍惚间,男子的声音清澈干净,竟是在离古不繁极近的地方落了下来: “进来吧。” 古不繁的思绪早就是沉到了底,此刻听到师尊的声音,倒感觉极不真切了起来,眉头动了动,似是在斟酌是否要抬眼。 恰巧,谷尘身上那清幽的桐花香,传入了古不繁的鼻中。 似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古不繁的视线猛然抬起,看向了自己的正前方。 那白衣飘飘的男子,正是师尊! 呼吸一顿,古不繁竟是有一瞬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了师尊的面庞。 从来,自己来这忘尘殿,若是是师祖同意见自己,从来都是从内殿传话出来,从未出现过今日这般走到了前殿外头,真真切切同自己说了进来吧三个字。 谷尘单手背在身后,视线由高处落下,却并未有任何的凌人气势,淡淡然看了古不繁一眼,对上了自己弟子的视线,旋即转过了身,缓步向着殿内走去。 古不繁的眉心略略皱着,看着师尊离开的背影,心绪竟是莫名地泛起了一丝慌乱,最后再看了师尊一眼,这才迈步,跟上了谷尘的脚步。 步子迈上台阶的一瞬间,古不繁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方才,师尊转身的一瞬,她好似看到了师尊手指尖处,那极为细微的小口子? 古不繁并未想到,今日过后,自己,便再未因为卫絮的事情,踏入这忘尘屿一步。 —————————————— 卫絮再醒来时,已是整整五日过后。 心口处一阵一阵轻微的绞痛,卫絮的眉头深深蹙着,双眸恍惚着睁开,眼前,一片深深的模糊。 也便是睁开眼的一瞬间,似是有一道黑色的光从眼前一闪而过。 抬起略显无力的手揉了揉自己的眼,再睁开时,眼前的东西终是清晰了起来。 黑金色交叠的纱帐悬于高处,映入了卫絮的眼帘,转过眼,看向床外头的方向。 宽阔的漆黑木桌放置着,桌上,是一株通体黑色的竹子。 木桌两头,是两张同样宽阔的黑色木椅。 初次之外,这间屋子里再无他物。 再远些的地方,一道同样黑金色交叠的纱帘悬着,隔开了卫絮看向外间的视线。 心口处轻微绞痛着,卫絮的头也是有着略略的疼痛,本是揉着眼睛的手没有收回,而是向上,手背搁置在了额头上,收回了视线,一动不动。 第二百八十八章、软禁 虽说头痛得厉害,可意识却是一点一点回到了卫絮的脑海中,晕倒前的景象开始缓缓地浮现上卫絮的脑海。 头的疼痛似是越发厉害了。 卫絮搁置在额头上的手终是一个无力滑下,遮住了自己的眸子,挡住了视线。 沉了沉心,卫絮的思绪也开始转了起来,心下的推断已是成了形。 若是没有猜错,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君怀闻的地方。 思至此,卫絮的唇角略略勾起一个无奈的弧度。 终究,还是败给了君怀闻吗? “卫絮姑娘。” 闭眼思索才不过片刻的功夫,影的身形,从角落缓缓凝结而出,毫无声息地走到了案桌后的位置,垂了头,落了声。 心头猛然一惊,卫絮却是并未受到惊吓而发出声响,拿开遮住自己眸子的手,依旧躺在床上,转眸看向了那发声的方向。 一个通体泛着黑色妖气的人,正站在长桌后头,垂着头对着自己说话。 果然不错。 心头越发无奈地叹了一声,卫絮的唇轻抿了抿,片刻后,才是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又低沉:“说吧。” 如今落在了君怀闻的手上,便是说自己已是败了,那是死是活,会有着怎样的遭遇,便是她所不能控制的了,如此,倒不如随他君怀闻便是了。 影的头垂着,避免卫絮会看到自己那其实没有面庞的脸,浓烈沙哑的声音低低出口:“君帝吩咐了,卫姑娘若有吩咐,径直落话便是,自是会有人替卫姑娘打理。” “但卫姑娘,不得离开这间殿宇。” 说话末了,影的声音明显沉了一瞬,想到这女子醒来前的最后一刻,君帝依旧是守在她的身边,却是在看到她醒来时,猛然抽身离开,影的心绪,便越发沉了下去。 心口和脑仁皆是还有着沉沉的疼痛,卫絮侧着面,看着那个一直没有抬头的一身漆黑的男子,细细地将他的话斟酌了一番。 终了,声音里带着些许沧桑笑意出口: “不就是软禁我吗?” “还说得那般好听。” 每一字分明都是嘲讽的意思,可由着此刻一身虚弱且声音沙哑的卫絮说出口,竟是泛着无比的凄凉之意。 影那并不存在的手猛地一下用力扣起,险些就要抬头对着女子解释些什么,可动作却是在抬头的一瞬间,生生停住。 沉寂,在屋内蔓延开来。 卫絮的视线平静地望看向这个自己看不见一丝一毫面貌的怪异男子,等着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影则是收了力,强压下自己那不平静的心,声音再次低低出口:“还请卫姑娘,好生歇着。” 唇边的笑意越显漠然地漾开,卫絮终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过眼,更是背过了身,不再去看影,沙哑的声音闷闷而出:“好。” “我好好歇着。” 停顿了片刻,声音越显苍凉而出: “放心,我不会跑的。” 卫絮心头当然明白,这里是君怀闻的地方,且不说自己还受着伤,纵然自己一身完好,怕是也逃不出这君怀闻的殿宇的。 既是如此,自己又何故给自己找麻烦? 倒不如安安心心歇着,等着看下一步会是怎样的情况。 影的视线终是抬起,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女子,听到卫絮口中那细微到极致的叹息,周身妖气一个散开,身形顿时消失在了原地。 屋内,重归于平静。 很快,影的身形便重又凝结,出现在了不过就是一墙之隔的殿宇外头,君怀闻的身后。 两手背在身后,君怀闻的视线里一片沉沉的黑色,黑色的衣袍被风吹得高扬而起,墨发也是一道高扬,一身清冷肃穆。 影规规矩矩地站在君怀闻的身后,并未开口说话,而是君帝的吩咐。 影清楚,方才殿内的对话,君帝定是听了个明明白白。 天色一片大好,暖阳轻洒,带着金色温暖的光照在了两个人身上,却是怎么,都无法照进君怀闻的心里。 末了,男子深吸了一口气,低沉至极的声音落下:“等她伤好了,把结界撤了吧。” 神色怔愣住,影的视线猛地抬起,不解和困惑一道泛上了影的心头,望看着君帝的背影,影竟是无法瞬时间对君帝的话做出反应。 “若到时,她想走,所有人一律不得拦着。” 看着远处不知名地方的眸子深深地眨了一一瞬,君怀闻的眼终是缓缓闭了起来,强压下心头那深深的涩意,声音逐渐冰冷了起来:“听到了吗。” 此番,影终是回了神,声音里少有的带了急切:“君帝!……” “听到了吗。”君怀闻自是知晓影想说什么,只是,不待影的话音接着说下去,他已然冷冷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打断了影的声音。 影的声音猛然僵住,急切望看向君怀闻的视线,缓缓收回,周身的黑色妖气沉下了一丝,这才低低应了声:“是,影明白。” 旋即,再无停顿,妖气沉寂,身形消散。 一直背对着殿宇方向的君怀闻,终究还是转过了视线,深深切切,看向了卫絮所在那殿宇的方向。 不过就是一墙之隔,可两人之间,却好似咫尺天涯一般,再没有了任何的靠近的可能。 也罢。 若她不能在自己的身边,那自己,护着她便是了。 自己在一世,便护她一世。 眼眸中,是深切的黑色光亮,终了,君怀闻垂下了视线,望看向了自己从袖中取出的那方妖盒。 妖盒中封着的,正是卫絮一直佩戴的玉骨笛,以及,那一支木簪。 只消自己将这两样东西收好,那絮儿,便不会再受到伤害了吧? 如此想着,君怀闻的唇角扯出一抹极近苦涩的笑意,轻摇了摇头,将那妖盒重新送回了袖中。 最后看向殿宇的深邃一眼里,是君怀闻毫无遮掩的情愫。 想来,这世间从未有过能阻碍他的事物。 可如今,自己竟是败在了一个“情”字上。 深吸了一口气,黑色的妖气从君怀闻的身上缓缓腾起,笼住了他那俊拔的身姿,旋即一阵幻化,继而消失在了殿宇前。 第二百八十九章、记录 谷尘的步子并不快,一步一步,却是看也未看身后的古不繁,径直往自己的主殿而去。 古不繁的视线略略低垂着,这忘尘殿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布置,她自然不需要再去多看些什么,此刻她心里更为关心的,满是卫絮。 脚步没有停歇,直至迈步入了主殿,在那案桌后坐下,谷尘的视线依旧没有抬起。 那裂开的茶盖早就是消失地无影无踪,此刻放置在案桌上的,只有那没有了茶盖的茶盏。 随着古不繁同样入了主殿,女子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一个伏身,恭敬行礼:“弟子见过师尊。” 视线未抬起,谷尘伸出手,取了那没有了茶盖的茶盏,手中一缕浅薄的仙气而出,清透的茶水顿时泛起了温润的热意。 谷尘,并未开口让古不繁起身。 古不繁心头的情绪已是恢复了一片平静,今日师尊能亲自现身让自己入得主殿,已让她的心头觉得喜悦了不少。 便是此刻在这儿跪上一顿时间,她也不会觉得有些什么。 顶多,便是一盏茶的功夫吧。 古不繁如此想着,并未料到,这一盏茶的功夫,却是足足有了一个时辰。 双膝已是因为长时间的跪地而泛起了浅浅的痛感,在师尊面前,古不繁并不敢动用仙力护住自己。 长久的寂静,终是让古不繁的心头略略慌乱了起来。 师尊,究竟是何意? “咔哒——” 瓷茶盏搁置在案桌上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明显,古不繁的低垂的眉头重重一动,顿时打起了精神。 “不繁。” “弟子在。” “你跟着我,多久了。” “回师尊,弟子师从师尊已四千七百三十九年。” 心头的不安似是沉下了一些,古不繁规规矩矩地回了话。 “你同居然,掌管长恨阁多久了。” “回师尊,已有两千零一十九年。” “呼——” 听得师尊那极为轻微地叹了口气,古不繁的眉头轻皱了皱,安分地没有多言语。 却没料,继而又是良久的寂静。 古不繁的视线再次沉下了一些,望看向了自己那已是僵硬的双膝。 “如今我的话,你们又能信多少?” 谷尘始终没有抬起的视线,终是在良久的寂静后,缓缓抬起,看向了跪在自己案桌正前方的古不繁? 心头陡然大惊,古不繁再没能压下心绪,猛地一个抬眼,声音顿时出口:“师尊息怒!弟子,绝没有不信任师尊的意思!” 她同居然一道,是跟在师尊身后时间最久的弟子,她自然清楚,此刻看似一片平静的师尊,早就是有了沉沉的怒意。 谷尘的视线里一片薄凉,白衫长袖轻轻一个扬起,他身后的仙架上,已然是飘入了一个极为精巧的盒子。 盒子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案桌上,随着盒子上白色的光消散,透刻着繁复花纹的盒子也是展露在了谷尘和古不繁的眼中。 古不繁的呼吸有些低低的急促,看着师尊手中的动作,心头上,是把握不准的慌乱。 “你总来我这忘尘屿,是为何。” 知晓那盒子落在了自己的眼前,谷尘的声音低低而起,视线中依旧一片平静看向了自己的地方。 心头的慌乱中泛起了一丝极为浓重的失望,却是不得不平息下自己的心绪,声音恭敬出口:“回师尊,弟子所来,是为长恨阁弟子,卫絮。” 是,古不繁知晓,实际上,卫絮算不得是真正也意义上长恨阁的弟子,可说到底,她却终究是长恨阁的人,或许,更有可能,是师尊所在意的人。 思至此,古不繁又一次想到了师尊给卫絮的那支玉骨笛。 谷尘的神色中没有丝毫的波澜,那还有着小口子的左手轻动了动,轻轻拂过了自己面前的小盒子:“为她,为何?” 失望凝结于心头,狠狠地击打了古不繁的心,本是看着师尊的视线,极为不甘心地垂了下来,细细听去,声音里竟好似带了些生气的意味:“师尊,卫絮是长恨阁的弟子,弟子虽未亲自教授与她,可对于那孩子的品格,还是有所了解,出手伤长恨阁之人,她定是做不出来那事,更何况,会是师尊。” “如今仙界皆是流传,长恨阁出了一个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言语至此句时,古不繁的声音明显已是有了微微的颤抖。 “弟子恳求师尊,亲自出面佐证,卫絮,并未出手伤害师尊!” 话音到了最后,古不繁的声音已然是提高了许多。 本以为自己这般高声说话,定是会惹得师尊不满的训斥,可让古不繁那丝毫没有想到的是,师尊没有训斥自己,也未出口言语。 自己那一通言语换来的,只是师尊那凉薄一片的缄默。 唇口轻颤了颤,古不繁重重抿了抿唇,一直跪着的身子也是直了起来,声音再次拔高:“弟子恳求师尊!” “你当真觉得,她未出手伤我?” 这一次,谷尘的声音落下得极快,可那一字一眼,都是缓缓出口,带着他独有的薄凉之意。 古不繁本是高扬的情绪,在听到谷尘的话音,片刻间僵住,眸子睁大,唇口微张,呆呆地看着师尊,久久未动。 最后深深看了古不繁一眼,谷尘一直轻轻摩挲着盒子的手缓缓一个用力,仙流从他的指尖流出,覆上了盒子,不出眨眼的功夫,那盒盖已是被缓缓打开,旋即,浅金色的光从盒子中铺涌而出,在谷尘和古不繁的中间悬空位置,凝结出了一道浅薄透明的仙屏。 古不繁的思绪早就凝住不得思考,只得是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仙屏,脑海中一片空白。 而随着那仙屏上浮现而上的一幕幕映入古不繁的眼中,女子的呼吸,更是僵住,久久不得恢复,跪着挺得笔直的身子也是猛然瘫坐了下去。 看着那仙屏上的一幕幕,再说不出一句话出来。 仙屏上不是他物,正是,被用仙流记录下来的,卫絮出手,袭击谷尘的每一幕画面。 透过那半透明的仙屏看向古不繁,谷尘的眉头,轻轻动了动,旋即视线垂下,看向了自己左手指尖上,那道极为细微的口子。 第二百九十章、聊聊 是夜,夜色如水,薄凉至极。 同仙界的夜晚不同,魔界的夜晚,更为寒凉。 可若是同那忘尘屿的夜晚比起来,又是暖上了不少。 君怀闻,已是在卫絮所住的殿宇外头,站了整整两个时辰了。 没有任何动作,不过就是站在那殿宇前阶下,静静地看着那大门紧闭的殿宇,身形,动也不动。 两个时辰内,影也是来过了三次,亦或是软劝君怀闻,亦或是寻了君凌宫事物的由头想让君怀闻离开这处。 可都是,并未有用。 便是到了最后,影已然放弃了让君帝不要站在这寒冷夜风中的打算,而是站在了略显偏的角落处,默默地守着君帝。 一身黑袍仿佛隐匿在了夜色中,便是连君怀闻的墨发都好似同夜色交融在了一起,再无法看清的模样。 一双墨瞳中,是无法捉摸透的光,静静地看着那殿门的方向,眼中的光,却是越发沉寂了下去。 这已经是卫絮来君凌宫的第十三天了。 除却每日下午的时候,卫絮会从殿宇中走出,在这院落里头转上一转,其余时间,均是会窝在那殿宇中,再不迈出殿宇半步。 也便是因此,君怀闻总是会在天黑后,站在这殿宇外的阶下,静静地望看着那殿宇,直至看到殿内的的灯火熄灭,再站上足足半个时辰,才是会真的离开。 可每一日,影皆是会寻着各种由头劝君帝早些回去,但每一日,影皆是会放弃,转而换成默默地守着君怀闻。 平日里,卫絮殿内的灯火总是会在亥时熄灭,影抬了头,心头估算了算,约莫还有这一刻钟的时间,那灯火便要熄灭了。 视线转过,影看向了君帝的方向,心头沉甸甸不已。 “刷————” 让人没有料到的是,便是下一瞬,殿内的灯,竟是刷的一下,全数熄灭了。 心头虽有诧异,影却是并未多想,反倒是想着,若是这般,君帝今日也是可以早些休息了。 眸子深深眨了一瞬,君怀闻望看着殿宇的视线中滑过一缕浅浅的失落,呼吸浅浅的滞了一瞬,旋即重又恢复了平静,眸子依旧静静地望着那殿宇。 “君怀闻。” “我们聊一聊吧。” 随着女子那略显清冷沧桑的声音出口,一直紧闭着的殿门也是随之从里面被打开了来,女子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袍,一头黑发未束起,悉数披散在身后,面色略显苍白,唇色也是浅浅的泛着白。 十几天的时间,卫絮的身子已然是恢复得不错,迈着缓慢的步子,从殿内走了出来,直至在阶上边缘位置站定,垂下了视线,看向了阶下那面容沉寒俊逸的男子。 “聊聊吧。” 唇角的笑意丝毫不达眼底,卫絮的声音明显更显沙哑了一些。 言语完最后一句,卫絮的眸子极为自然地抬起,看向了影所在的角落方向。 在这殿宇中也是有段日子了,对于这个总是一身黑色妖气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她也是逐渐有了认知,这个从不在自己面前露脸的男子,想来,许并不是个人。 影自是看到了卫絮看向自己的目光,斟酌了片刻,又一次看向了君怀闻,旋即,妖气大起,身形这才消失。 君怀闻的眸子始终是抬起看着卫絮的样子,看着女子那张熟悉却又是陌生的面庞,许久,都是没有说话。 卫絮也并未有任何的不适,脚步缓缓从阶上而下,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院子里吧。” 卫絮从阶上走下,步子并不快,视线并未看向君怀闻,从君怀闻的身边经过,径直往院落中那亭子的方向走去。 也便是女子从君怀闻身旁经过的一瞬间,男子的余光猛然一动,瞥看到了卫絮那并未穿鞋而是赤着的脚。 眉头深深一蹙,君怀闻的呼吸顿时一紧,没有任何的犹豫,一个回身,长臂猛地伸出,从卫絮的身后穿过,没有任何的停顿,径直将女子打横抱了起来。 孔武有力的臂膀,抱着卫絮往那石亭的方向走去。 卫絮心头确实惊了一瞬,不过却是并未有丝毫表现在脸上,也是并未出口言语,更是未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任由君怀闻抱着自己往那石亭走去。 “怎么不穿鞋?”低沉醇厚的声音,似是沾染了黑色的浓烈,从君怀闻的口中低低而出,男子漆黑的视线垂下,盯着卫絮的面庞,一瞬未移。 眉眼浅淡一笑,卫絮反倒是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君怀闻的怀中,声音同样越显低沉:“你不是已经抱着我了?” 心头狠狠一动,看着卫絮那无谓没有任何挣扎的模样,君怀闻非但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是泛起了越发深切的空洞。 再未开口说话,抱着卫絮走到了有些距离的石亭处。 面上虽是噙着笑意,可那笑意,却也只是浮在卫絮的面上,看着男子已是抱着自己走到了石亭,卫絮也是没有了犹豫,径直一个抬手,抵住了君怀闻的胸膛,身姿灵活地从他的怀中落下,赤着脚,向着一个石凳的方向走去。 君怀闻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在看到女子那同样一身黑色的衣袍萧瑟的背影后,还是缄了口。 什么时候,曾经灵动活泼的她,竟是成了这般模样? 在那石凳上坐下,蜷起双脚落在了那石凳上,卫絮抱紧了自己的双膝,抬起了她那极为好看的眉眼,看向了君怀闻,一句话未说。 君怀闻的站在石亭边缘位置,眉眼沉沉,同样看着卫絮,在对上了女子那双满是沧桑的眼时,没有任何的犹豫,一个扬手,黑色披风已是从他的身上脱落,径直飞向了女子的方向,恰恰好,落在了卫絮的身上,将她整个人所笼住。 卫絮的眉眼依旧看着君怀闻,动作停了片刻,抬了手,轻拽了拽那披风,轻声言语了两字:“谢谢。” 旋即,深深呼了一口气,女子唇边的笑意加重了些,冲着君怀闻,再次低低落了声:“如今,我已是在你手上。” 第二百九十一章、毁了 将那黑色的披风往自己的身上紧了紧,让卫絮熟悉的千沉香传入了女子的鼻中,呼吸加重了一瞬,旋即又恢复了正常,女子的声音伴着这夜色中的寒风,依旧轻轻落下:“既如此,可否请你,将所有监视仙界的人,都撤回来。” 便是到了如今,卫絮满心里头所挂念的,依旧是仙界,依旧,是那个一身素雅白衣的男子。 “可否,放过仙界。” 放过仙界四个字,低低从卫絮的口中说出,带着些沧桑和沙哑,却又是字字,透出了那浓烈的关切。 君怀闻依旧站在石亭的边缘位置,面色一片平静,看着那被黑色完全笼罩住的卫絮,薄唇轻抿,没有应声。 卫絮的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微微侧着眼,淡淡然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在这十多天时间里,卫絮倒也是想开了不少,自己修习于五音殿,离开仙界,来到魔界,从头到尾所为的,只是仙界,若是这般,以自己做筹码,也许,会有可能换得仙界的一方安宁。 没有听到君怀闻的声音,卫絮也并不着急,眼眸深深闭了闭,再睁开时,视线已是看向了别的地方,神色,淡然不已。 君怀闻的步子,终是一步一步,向着女子的方向走去。 随着卫絮的视线一道向着远处看去,声音低沉满满,细细听去,竟似带着了些沉沉的笑意: “卫絮。” 又是,卫絮二字。 卫絮神色自得不已,听到君怀闻唤了自己的姓名,略略侧过了视线,看向了男子。 “是谷尘告诉你,我安排了人在仙界?” 话音听似询问,可那每一字,分明都透着了深深的无奈之意。 谷尘二字入耳,卫絮圈住双膝的手极为细微地紧了紧,望着君怀闻的目光也是略显沉了下来,没有言语,等同于默认。 良久,如君怀闻意料的那般,卫絮没有应自己的话。 步子迈开,在卫絮对面位置的石凳上坐下,黑色的紧身衣袍显得男子的身形极为结实有力,同他那冰寒沉沉的面庞相映衬,倒也是别有一番气质。 “你就,那么相信他……?” 言语中,是深深的无力。 一直看着君怀闻的视线,在听到男子的这句话后,愣了片刻,却是很快便恢复了一片淡然,唇角扯出一抹淡笑:“他是我的师祖。” “我自是信他。” 许是,从自己出现在忘尘屿,看见师祖的第一眼起,心头,便已是无条件的相信他了吧。 女子眼中那一瞬间亮起的光,君怀闻自是没有错过,眸子暗下,沉寂了许久,唇口张了张,尽力平息下心绪:“若我说,我没有这么做呢。” “呼————” 凌冽的寒风,恰恰好吹过,也似是将君怀闻的话全数吹散在了夜色中。 两双眸子,一双漆黑沉沉,一双清澈淡然。 静静相望,再无声响。 寂静,足足蔓延了有一刻不止的时间。 末了,卫絮的声音再次于寒风中响起,清晰且有力:“君怀闻,你作为魔界的君帝,已是化身份入了长恨阁。” “现今你同我说你没有这么做,不觉得可笑吗?” 字字玑珠,卫絮松开了圈住双膝的手,缓缓地摸上了那黑色披风的锦带位置。 夜色中,君怀闻漆黑眸子中的光不甚清晰,听着卫絮出口的话音,他竟不知该作何解释。 如今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解释? 看着君怀闻那长久沉默的面庞,卫絮的头微微歪着,拽着披风锦袋的手猛地一个用力,一把将那披风扯了开来,单手一个高高扬起。 陡然间,寒风烈烈而过,顿时将披风吹起,随着卫絮手中动作缓缓松开,披风高扬而起,瞬时飞出了石亭,一瞬间便同夜色融为了一体,再看不分清。 赤着的脚没有丝毫的犹豫踩在了地上,卫絮身子站起,居于略显高的位置,垂下视线,看着君怀闻再有片刻的功夫,而后向着男子,缓缓伸出了手: “还我。” 心微微痛了一瞬,君怀闻未抬头,而是平静地看着卫絮向着自己伸来的那素净柔荑。 “还我。” “玉骨笛。” 女子的声音明显加重了一些音调,便是她醒来的第一日,她便已是知晓,那支放在自己枕边的笛子,虽同那玉骨笛有着一模一样的样貌,却分明一点仙力都没有,那分明,就是一支假的玉骨笛。 “噹啷——” 宽大的黑色长袖中,一支同玉骨笛一模一样的弟子滑落出来,被卫絮重重地扔掷在了桌上,沿着那桌面,滚落到了君怀闻的面前。 这一次,君怀闻的神色终是有了明显的变化,垂下眼,望看向了那支假的玉骨笛。 “很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卫絮的手依旧微微张着向着君怀闻伸出,“只是,假的终归是假的。” 本是一片沉寂的面色早就是变得阴寒,一直坐着的身子也是缓缓站了起来,高挺的身姿而起,纵然隔了一张石桌,可却是依旧可以将女子的身形所笼住。 “若我说,不呢?” 她既不信任自己,那便不要信着了。 心头做好了打算,君怀闻的声音明显比先前要沉下了太多,拒绝的字眼出口,且并未给卫絮任何反驳的机会。 因为,不等卫絮再开口,君怀闻沉沉的视线盯着卫絮,右手向着石亭外的方向空空一抓,那本是随着风,飘落在夜色中的披风,一瞬间便回到了君怀闻的手中。 “笛子,已经被我毁了。” 独留下这样一句话,君怀闻的身形再没有了任何的停顿,妖气腾起,瞬时将君怀闻的身形吞噬,再无踪迹。 卫絮的手还保持着伸出的状态,可眼前,已是再没有了人。 本是淡淡然的神色,终是在看到那空阔阔的面前景象时,缓缓散了开去,视线随着自己的手一道落下,充斥着满满的无奈和无力,唇边,终是泛出了一声轻叹。 不知怎的,听到君怀闻说玉骨笛被毁,她的心头,竟是没有丝毫的怒意,只有,那深深切切的无力之感。 第二百九十二章、互换 自那夜后,卫絮,便再没见到过君怀闻。 君怀闻,也再没有夜夜来卫絮所住的殿宇前站着,好似不过就是一夜时间,君怀闻,彻彻底底消失在了卫絮的生活中。 这一待,便又是足足两月有余。 卫絮的身子,终是完完全全地好了起来,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病痛。 也便是,卫絮发觉自己的身子好起来的那一日起,女子的心头,断然再没有了放弃的念头。 纵然自己没有办法打败君怀闻,可那在两仪谷的孩子,她不能不管。 “卫姑娘,这是今日的午膳。” 一个样貌极为普通的丫头,端着一个通体漆黑的雕着暗金色花纹的食盒推门走了进来,声音平平,也并未去看卫絮在哪处,垂着视线,径直将那食盒送到了外殿的案桌上。 偏巧,小丫头刚将东西放下,卫絮的声音,已然从里殿内传了出来:“镜儿,进来帮我绾发吧。” 被换做镜儿的丫头很是仔细地将手中的食盒收拾妥当,这才回身,向着里殿的方向走去,口中应着声:“是,卫姑娘。” 脚步不急不缓,向着里殿方向走去,镜儿抬起手,已是触碰到了那隔开里外殿的浅金色帘帐。 下一瞬,镜儿的手已是将那帘帐挑起,身形向着里头走去。 “刷——” 便是镜儿的身形刚探入里殿一个小小的脑袋时,只见一道蓝色的光,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掠过了镜儿的眼前,狠狠地落在了小丫头的后颈上。 “砰——咔哒——” 只听到沉闷的一道声响,也就是短短片刻的功夫,蓝色的光芒消散,同时刻,镜儿的身形似是没有任何的预兆一般,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便是镜儿倒地的一瞬间,卫絮心头终归是有些不忍,另一道仙流出手,拖住了镜儿的身子,带着她,径直往里殿的床榻方向而去。 直至镜儿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一身简单中衣的卫絮轻叹了口气,步子上前,走到了床榻边,深深看了小丫头一眼,言语轻轻:“对不住了,镜儿。” 旋即,再没有了一星半点的犹豫,手中动作飞快,迅速将自己身上本就没有多少的衣物褪下,而后上前,开始褪镜儿身上的衣物。 身子已是好了有半月的功夫,如今,便是她一定要试一试的时候了。 同为女子,且又在这君凌宫待了这么久的时间,对于这君凌宫的衣物,卫絮已是有了大致的了解,不过就是半刻不到的功夫,已是同镜儿将衣物都换了过来。 垂眼,望了望自己身上那简单的灰色衣袍,卫絮的眉头轻动了动,旋即又再次看向了镜儿,沉了沉心绪,手中动作重重一扬,仙流从掌心而出,瞬时覆上了镜儿的面庞。 空着的另一只手,抬起覆上了自己的面。 这一次,花费了一刻钟的功夫,两人的面庞,已然转换了过来。 便是小时在墨家时,卫絮便经常同墨风禾玩这换脸的游戏,卫絮心细,总是能注意到许多旁人都不会注意到的细节。 也是因此,那时候,墨堃从未真的分辨出来两人。 步伐微微转过,看向镜子中那陌生的面庞,抬了手,卫絮轻抚了抚自己的面颊,神绪怔愣了片刻,旋即终是一个甩袖,视线再没有看向镜儿,而是一个踏步,径直离开了里殿。 心头虽有着急,但卫絮清楚,动作定是急不得,出了里殿,视线望看向了那放在外殿案桌上已是收拾妥当的食盒,沉吟片刻,步子上前,动作利落流畅,弯下腰,将那已是拿出放在了案桌上的菜,又一样一样地放回了食盒中。 “做什么?” 偏生,背后殿门方向,在此时,传来了影那不甚沙哑的声音,言语中,还带着丝严厉的质问意味。 背对着影,卫絮手中动作猛地一僵,却也只是极为细微地僵住,旋即将手中的盘子放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回了身,垂着头,对着影的方向行了礼:“回影统领的话,卫姑娘说今日身子乏了,不吃午膳了。” 话音低低出口,带着丝恭敬,又带着丝害怕,同镜儿平日里的模样,极为得神似。 影的视线里是一片深深的打量,看过那行礼的镜儿,又看过那还有着一些在桌上的饭菜,终了,视线停在了“镜儿”的身上,久久未动。 卫絮心头略有紧张,可并未有任何的害怕之意,若是被发现,大不了就是再拼上一次,于她而言,这拼不拼,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沉寂,极为异怪地蔓延了有片刻的功夫,末了,影沙哑的声音竟是浅浅地散开了不少,望看着“镜儿”,低低出口:“既如此,还不赶紧收拾干净了出去?” 略显训斥的话音,在卫絮听来,并未有任何的异常。 得了命令,卫絮行礼的身子再度弯下了一些:“是。”旋即转过身子,手中动作加快,快速将那些放在外头的饭菜放回了食盒。 背对着影,动作轻微却又是深深吸了口气,手中拎着食盒,一个起身转过,垂着头,避开了任何同影对视的可能,再度行了一礼:“镜儿退下了。” 不待影出口话音,卫絮脚下动作极快,侧过身子,径直向着外头退去。 便是快要到门口的时候,身子猛然转过,正对着殿门的方向,卫絮已然就要离开! “等等。” 让卫絮心头最担忧的事,好巧不巧,便在她要迈步出殿的一瞬间发生了。 影,竟是出口唤住了她。 身形并未僵住,而是格外自然地停了下来,回了身,依旧垂着头,对着影的方向微微行礼:“影统领还有什么吩咐?” 深吸了一口气,影那本就存在的眉头轻皱了皱,看过女子的身形,沙哑的声音出口:“路上小心些,别将饭菜弄洒了。” 沉了片刻的功夫后,影竟是极为突兀地落下了一句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缘由的话音。 卫絮自是来不及去细想,垂着的头轻点了点,口中甚至没有应声,再度一个转身。 这一次,卫絮终是真正离开了殿上。 第二百九十三章、絮儿! 卫絮并未注意到,自己微微欠着身子走出殿宇的时候,影向自己投来的深邃视线。 脚步迈出屋子,卫絮拎着食盒的手越发用力攥紧,头丝毫未回过,步履非但没有加快,反而是逐渐放缓,姿态越发自然的样子,向着这偌大的殿宇外头走去。 卫絮住的这殿宇足够之大,便是在这里住了三个月,她才是大致地将这殿宇逛了个遍,如今,她也是寻到了那离开这座偌大殿宇的最快捷的道路。 越是到了这般关键的时候,便越要沉得住气才是。 脚下步子越发沉稳了起来,卫絮的身子直起,拎着食盒,稳稳向着外头走去。 直至步伐停在了那极大的殿宇门前,卫絮的视线才是真的松了一些,视线望看着那殿门许久都是没有动。 停顿了片刻,卫絮抿了抿唇,仔细地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殿门内边缘位置,转而转过了视线,看向了自己身后那已是偏远的主殿方向。 末了,卫絮重新转过了视线,望看向了那殿门。 这处殿门,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便是在这殿宇中住了一个月的时候,卫絮已是在闲逛的时候来到了此处,那时,她已是知晓,为何君怀闻不派人看着自己。 因为这殿宇,已是由结界所笼住,加之当初的自己又是受伤的状态,自然是无法突破结界离开这里。 但若是,现今的自己呢? 思至此,卫絮的手已然是缓缓抬起,向着那殿门的方向伸去,动作缓慢,且带着一丝浅浅的犹豫。 上一次,便是她没有任何防备去触碰了那结界,以至于自己的手也是因此受了小小的伤。 动作缓缓,抬手的同时,蓝色的仙流也是从女子的掌心流出,将卫絮的整个手所包裹住,护住了她免受外界的伤害。 眉头微微蹙起,精力悉数凝在了自己的手上,卫絮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后,便是那主殿顶端,一身黑袍的男子隐匿在暗处,沉沉的视线,远远地看着卫絮的动作,一言未发。 他的身后,是同样一身肃穆的影。 直至,看到卫絮的手没有任何阻拦地推开了那殿门,站在君怀闻身后一向沉默寡言的影终是没能忍住心头的念头,声音沙哑出口:“君帝……” 君帝两字刚出口,影看着君怀闻的背影,口中话音僵住,再也没能说下去。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君帝,虽只有一个背影,却是透出了再浓烈不过的戚戚之意。 所有要说出口的话音,在看到君帝那周身的气息时,陡然缄了口,旋即视线也是缓缓垂下,再不去看自己面前的君怀闻。 视线里一片漆黑,往日里总是会噙着的一抹光亮,此刻再无法从君怀闻的眼中看到,唇口微微动了动,消沉至极的声音出口:“想说什么。” 思绪一动,影的视线重又抬起,望着君怀闻的背影,并不存在的眉头深深蹙了蹙,沙哑低沉的声音终是在斟酌过后低低出口:“君帝,您……” “这又是何苦呢?” 影作为君怀闻的手下,向来极为自律,对于君帝所做的每一件事,他说的每一句话,除却听从,从不会多加言语,可不知为何,看着如今因为这个名为卫絮的女子而变得不像自己的君怀闻,影竟是破了自己的规矩,几番对君怀闻出口劝阻。 是啊,这又是何苦呢? 君帝早就是知晓卫絮就是那通灵玉,也是知晓,那长恨阁的谷尘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卫絮。 可他,却是依旧没有任何告诉卫絮的打算。 眼看着卫絮那带着仙流的手已是缓缓推开了那殿门,殿门,已然随着卫絮手中的动作被慢慢推开,殿门外的景象,已是一点一点,映入了卫絮的眼帘。 “嗬。” 一声笑意伴着深深的无力出口,君怀闻视线中早就是没了光,看着卫絮的步子已是迈出殿门,君怀闻只觉得自己的心头狠狠痛了一瞬,旋即闭了眼,再不敢去看卫絮的背影。 哪里有什么何苦? 皆是,自己心甘情愿。 君怀闻怎会不知晓,若卫絮是通灵玉是卫絮的事情被她自己知晓,怕是这三界中,很快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到时,定是会有太多的人想要取她性命,自己,又如何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吱——” 殿门关起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此刻,却是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紧闭着的眼,丝毫不敢睁开,君怀闻怕,若是一睁眼,自己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向着女子追出去。 “君帝……”影沙哑的声音里,明显泛起了一丝急切,这样的君帝,他何时见过? 何时,会有这样的女子,竟是让君帝这般不敢触碰? “隆——” 殿门关起的最后一瞬,君怀闻只觉得自己的心似是沉到了最最黑暗的深处,再看不见丝毫的光亮。 影自是也看到了卫絮那彻底消失在眼中的一幕,唇口轻动,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已被君怀闻的声音所打断:“去,带她离开吧。” 言语出这最后一句,君怀闻的身子竟是鲜有地略略泛了颤抖。 心同样纠起,深深看了君怀闻最后一眼,才是低低应了声:“……是”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影的身形同时刻消散不见。 影自是没有看见,自己消失的瞬间,君怀闻,那缓缓抬起,死死捂着自己胸口的动作。 絮儿。 絮儿…… 絮儿!!! 脚步猛地顿住,女子只觉得自己心头猛然一紧,身形下意识地转过,视线直直地看向了自己身后,那殿宇的方向。 方才,有人唤了我的姓名? 心头满是诧异,女子的目光中是深深的疑惑,静静地看着那殿宇有好一会儿的功夫,静心又听了片刻。 末了,唇角重重一撇,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些自嘲意味摇了摇头,继而转过步子,径直离去。 许是,自己听错了吧? 卫絮并不知晓,那声絮儿,只是被君怀闻在心头重重唤出。 也并未发觉,那声唤的,是絮儿,而非卫絮。 而从始至终,只有君怀闻,才这般唤过她。 第二百九十四章、顺利 步履不停,小心翼翼,卫絮的视线同样极为灵动,时刻注意着自己周遭的动向,心头判断着这君凌宫的构造布局,步子径直往南边方向走去。 丝毫的仙流都没有运出,卫絮的略略弓着身形,沿着小路的边缘位置,向着南面方向靠近。 又一次从一个拐角处掠过,眼中紧盯着不远处的假山,卫絮紧紧抿了抿薄唇,视线环顾了四周,确认了没有他人,这才一个跃身,向着假山后的飞跃而去。 偏生,卫絮的身子刚在假山后头躲好,一道让卫絮极为熟悉的声音已然落下: “你们几个,还不把这些东西丢出去,窝在这里做什么?” 说话的,正是影。 心头猛然一惊,卫絮的身子下意识地向着里头躲了躲,透过那石头间的缝隙向着外头看去。 不远处,便是自己方才走过的小道上,腾着一身妖气的影正背对着自己的方向,他的面前,是四个穿着灰色衣袍的侍卫模样男子,四个人手中,皆是端着一个看似极重的箱子。 嗓音轻轻咳嗽了一声,影的音调里明显有些不满的模样,却是并未对四人多有训斥,而是重重地落了声,重新吩咐了下去:“还不赶紧将这些东西丢出去?若是被君帝看见了,就不是我口边之火这么简单了。” “是。”四个侍卫头如捣蒜一般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口中应和着,手中动作不停,匆忙起了身,打算离开此处。 对话很是简单,却是让躲在假山后头的卫絮喜出望外,瞧这模样,这些个侍卫是要将东西丢出君凌宫,那岂不是说,若是自己在后头跟着,便可以顺利离开君凌宫? 如此想着,卫絮的步子并未注意到脚下的东西,一个略略侧步,生生踩上了一块尖锐的石头。 “嘶——” 细微到极致的冷抽声出口才半瞬的功夫,卫絮的视线甚至都没有去看脚下是何东西,下意识地便抬起了视线,屏住了呼吸看向了那石头缝隙间所能看到的几人。 不好! 不过就是一个抬眼,卫絮的心头已是惊呼。 因为,影的身子,明显向着自己的方向转了过来。 僵硬至极的寂静,瞬时从影的身子周围蔓延了开来:“什么人。” 声音再没有了停顿,阴气沉沉沙哑至极,从影的口中落下。 垂在身旁的两手缓缓攥紧,呼吸依旧屏住,眉头紧紧蹙着,看着影的方向,一动不动。 “什么人在后面?!”下一刻,影的声音陡然生出厉稔,吓得本是打算起身的四人身形重新矮了下去,再不敢乱动。 眼眸微眯了眯,卫絮的唇重重抿了抿,垂眼望了望自己的已成了拳头的手,心头正斟酌着该如何是好,却是在那灰色的袖口入眼眸时,心头一个坠下,握紧的拳头也是松开。 心绪松懈开,卫絮抬了手,轻轻拂过自己的衣袖,深吸了一口气,脚步迈出,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径直向着假山外头走了出去。 影的心绪,明显在看到那走出假山后的卫絮时,重重地沉了下去。 口中话音却是依旧带着浅浅的严厉:“躲着做什么?!” 似是被影“吓”到的模样,卫絮重重地抿了抿唇,垂着头,弯腰行了浅浅一礼,解释的声音同样怯懦的模样:“回影统领的话,镜儿……只是从这里经过,见影统领在吩咐,便……便没有敢走出来……” 言语时,卫絮的心绪明显更为平稳了起来,她怎的忘了,现在的她,分明就是镜儿的样貌。 鼻中似是极为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影的眉眼上下扫视过面前的女子,严厉的吩咐话语出口:“过来帮忙,帮他们将这些东西丢出君凌宫外去。” 喜意,顿时涌上了卫絮的眉眼,垂着脑袋,可女子的唇角,分明勾起了一道浅浅的笑意。 她本还想着,该如何摆脱这处的情况,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事情竟是会如此顺畅,自己非但不用偷偷摸摸跟在这几人后头,反而是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这君凌宫,这让卫絮心头,如何不喜? 听着影的吩咐,心头虽是大喜,卫絮却是依旧没有表现在脸上,身形动作依旧规规矩矩平稳的模样,弯了弯腰,行了礼:“是。” 应了声后,卫絮的才是小心翼翼的模样,低着头,向着那四个人的方向靠去,且接过了其中一个人手中多出来的一个箱子。 随着女子的加入,四个人的身形皆是重新动了起来,再次对着影的方向行了礼,而后一行五人,才是离开。 影站在原地,视线里一片沉沉深邃,目光始终落在了那个最后面灰色衣袍的女子身上。 似是挣扎了许久,话音还是出了口:“镜儿。” 卫絮并未即刻反应过来,直至身前最近的一个男子略略侧过了眼,小声对着卫絮说了一句:“叫你呢。” 步子一顿,卫絮瞬时反应了过来,猛然回了头,对着已是离自己有些距离的影垂了头:“影统领还有什么吩咐。” “……小心些。” 心头挣扎万般,一想到君帝的模样,影的心绪便是沉沉万分,可终了,依旧没有戳穿面前这个女子的小小把戏。 怔愣了一瞬,一直垂着的视线终是抬起,向着那一团黑色的影看去,卫絮的唇下意识地抿了抿,一丝异样,极为快速地从她的心头滑过。 还不待卫絮想明白为何这影会让自己小心些,那黑色的影子,已然是以着更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原地。 身后,那四个停下来等待卫絮的男子声音低低,重新唤了她,催着她赶紧跟上。 猛地回了神,卫絮再没有给自己一丝一毫思考的时间,脚下一阵小跑,向着几人赶去。 而向来聪慧的卫絮,丝毫未意识到,这背后,那个男子,是用着怎样的方法,护住了自己。 直至很久很久以后,当卫絮再次询问到这件事时,君怀闻才是亲口、一字一句告诉了她。 护你生生世世,又何妨? 第二百九十五章、恳求 “居而入心,眠而入体,沉静于心,切不可求急。” 清雅干净的声音,从修习场内一阵一阵传出,远远地,阵阵在整个长恨阁东殿回荡。 “好了,今日的习课,就到这里吧。” 半日不到的时间,居然的声音悠悠然,带着少有的沉稳,很是利落地结束了今日的习课。 视线中噙着浅浅的笑意向着下方自己的弟子看去,居然的面上是始终未有任何变化的浅笑神色,脚下步履一个轻动,再并未多有言语,径直向着那修习场高台的下方走去。 “师尊!”祝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切,从弟子群的后方响起,随之靠近。 居然的步子停住,视线向着祝雅的方向看去,自然也是看到那跟在了祝雅身后一道向着自己走来的司马言和高楚两人。 视线有一瞬的犹豫,男子却还是带着笑意,重新迈开了步子,走下了高台,在原地站定,等着自己的三个弟子走近。 祝雅走在前头,步子自然是最为急切,直至在居然的面前停下,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师尊。” “师尊。” “师尊。” 稍落后的两声,正是司马言和高楚的声音。 居然目光温柔似水,笑看着面前的三个弟子,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清雅出口:“怎么了?有何习课不懂?” 然,居然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个孩子,想要同自己说什么。 重重地抿了抿唇,祝雅轻轻皱起的眉眼抬起,看了一眼居然,旋即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定定出口:“师我们恳求师尊,去往忘尘屿,拜见师祖。” 天知晓,祝雅说出这话时,心头的犹豫和挣扎有多少。 居然的神色,在听到祝雅说出话音的一瞬,面上的笑意竟是少有的消散了开去,本是温柔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祝雅有好一会儿的功夫,旋即抬了眼,看向了司马言和高楚。 两个男子,竟是在看到居然的视线后,沉沉地垂下了眼,避开了同他对视的眸子。 心绪沉了沉,居然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般清雅出口:“忘尘屿,不是一般的地方。” “便是我同你不繁师叔,都是不得随意出入。” 言语至此,居然没有再说下去,停顿了好片刻,声音才又是一片温柔||:“回去好好修习今日的课程吧,明日,我可是要测试的。” 落下这带着浅笑的最后一句,居然的头轻点了点,旋即迈开了步子,再不去看眼中的自己的弟子是何反应,径直离开了修习场。 祝雅那肉嘟嘟的面上,顿时泛起了一丝不甘的情绪,刚打算出口重新唤住师尊,却是被身后的司马言给止住了。 “现在可如何是好?”高楚的视线最为焦急,看着已是走远的师尊,两手重重地拍了拍,很是担忧的模样。 祝雅心头也是满满的不快,最后看了一眼走远的师尊,一个回身,肥胖的手狠狠地擦过自己的衣袖:“师尊不带我们去,那我们就自己去!” 三人中,唯有司马言保持着冷静,视线收回,看向了面前一个担忧,一个愤愤的两人,听到祝雅的话音,反驳的字眼顿时出口:“万万不可!” “且不说我们不知晓那忘尘屿在何处,又该如何去往。” “若是被师尊师叔甚至是师祖所发现,到头来,我们不仅帮不了卫絮,反倒是越发将她往深渊处推去了。” 司马言向来心思缜密,对于这其中的思虑也是比旁人要多上一通,通俗易懂地将其中利害说给两人听。 祝雅一直愤愤的眉眼顿时一黯,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自己极为气恼的模样,末了,抬起视线,求助地看向了司马言:“那该怎么办?” 眸子微微眯起,沉吟了片刻,司马言的视线转过,深深地看向了那修习场出口的方向。 方才师尊听到自己几人想要去忘尘屿的请求后,虽速度极快,可还是被司马言所看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无奈。 笃定了心绪念头,司马言的手猛地抬起一招手,脚步径直向外小跑而去,口中低低落声:“跟我来!” 居然的步子并不快,可较之平时,明显要快上了不少,一路不停,向着自己所住的主殿方向而去。 心有挂念,以至于居然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竟是跟了三个弟子。 身形还未入得主殿,居然已是听到了殿内院落中那呼啸而起的凌厉声响。 向来温柔的眉眼再没有了任何的遮掩,重重地蹙了起来,身形一阵幻化,金色的仙气流转而过,身形径直从门前穿过,入得了主殿。 殿院内,古不繁一身凌厉的墨流,两手中紧握着由墨流幻化而出的软剑,手中动作没有任何的留情,狠狠地向着面前那一处巨大的假山劈去。 眉眼重重一紧,居然身形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是加快上前,身形一个幻化冲了上去,不顾古不繁那一身凌厉的墨流,径直将女子抱在了怀中:“不繁!” 声音并未因担忧而拔高,依旧如平日里的关切温柔模样,不同的是,今日的这句唤声中,分明带着了一丝浓烈的担忧。 拥住古不繁的一瞬间,金色的仙流也是从居然的手中扬起,瞬时笼住了古不繁的身子,将她的墨流全数包裹住,安抚地声音一遍又一遍落在了古不繁的耳旁: “不繁……不繁……不繁……” 不过就是不繁二字,却是每一声都越发低沉,带着沉沉的关切,落在了古不繁的耳旁。 眸中是撕裂开的凌厉,古不繁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棕色的眸子里是说不清情绪的光,死死地看着正前方那黑色的假山,两手中的墨流软剑若不是有着居然的控制,怕早就是一个出手,将那假山狠狠劈落了。 “不繁……” “不繁……” 居然依旧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古不繁的姓名,拥住她身子的手越发用了力,周身金光大气,几近将古不繁整个人笼住,更是带着女子,缓缓向着地面落下。 第二百九十六章、担保 脚步落地,居然双臂依旧抱着古不繁,视线快速地从古不繁手中那依旧未曾退散的墨流软剑上看过,薄唇轻抿了一瞬,话音终是改变:“没事了不繁,听话。” 出口这几字时,居然手中动作不停,缓缓抚上了古不繁的手,金光仙流瞬时而起,将古不繁的墨流所笼罩,旋即同时缓缓消散。 古不繁的气息依旧极为不稳定的模样,眸中似是再看不见旁的东西,始终死死地盯住了远处的那黑色假山,直至居然出手拉过她的身子,让古不繁正面对着了他。 拥着古不繁肩头的手缓缓抬起,缓慢而有力地抚过古不繁的发,居然的声音少有的显得低沉有力:“不要想了,都不要想了。” “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 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却是透着了比任何言语都要深邃的意义。 一直没有回神的眸子终是缓缓抬起,看向了自己面前的男子,思绪一点一点回到了脑海中,周身凌厉的气息也是松懈而下,眸子极为沉重地眨了一瞬,古不繁的身子同样也是软了下去,缓缓地垂下了头,再不说一句话。 居然看着心疼,却是同样一句话都没有说,伸出手,径直将女子拥在了自己的怀中,大掌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古不繁的头发。 “还有我,都有我。” “…………嗯。” 许久后,带着重重鼻音的一个字才是从古不繁的口中落下。 这两个月来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并未爆发出来,而是在居然的怀中,随着她那终是留下的眼,一道消逝。 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古不繁的情绪才是真正的平息下来,同居然两人一道在殿院中坐下,居然的手,始终牵着古不繁没有松开。 女子的视线垂下看了一眼居然牵着自己的大掌,心头是万般温存之意。 若是放在从前,以着她的脾性,古不繁定是有些羞稔,可如今,跟居然已然是再熟悉不过,俨然就似平日人家里的夫妻一般,所有的感情,早就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也是因此时间越久,对于居然那自然而然的关切,古不繁的心头很是欢喜。 念头缓缓转过,视线抬起看向了居然,古不繁的声音却是依旧没有打起精神,深叹了一口气,低低开口:“居然。” 牵着古不繁的手缓缓用了力去回应,居然的声音里包裹着十足的温柔:“嗯。” “……我还是不信。”似是斟酌了许久,古不繁的声音似是染上了些许的颤抖响了起来。 居然当然清楚古不繁说的是什么,并未急着作答,停顿了片刻,好听的嗓音响起:“这里头,许是有什么误会。” 古不繁说的,便是那日在忘尘屿,谷尘所展示给她看的那道记录着东西的金色仙屏。 便是到了这两个月后的今日,那仙屏上的一幕幕,还是深深地印在了古不繁的脑海中。 仙屏上,卫絮那几近狰狞的模样,那对谷尘大打出手的动作,一幕一幕,似一把把利剑,狠狠地扎在了古不繁的心上。 听闻居然的话音,古不繁的头下意识地重重点了点,却又是很快否定了自己一般,重重地摇了摇头:“我看见了。” “看见了。” 眼看着面前的女子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居然的手再度用了力,让古不繁不得不抬眼看向了他:“不繁,不要想了。” 居然没有看见师祖给不繁看的东西,他并不能弄明白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现今的他,只能是劝不繁不要再去多想。 “我怎么能不想?!”似是戳到了古不繁心头的痛楚,古不繁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亲眼看到那仙屏上,卫絮对师尊出手,将师尊打伤的模样!” “我那么喜欢的那个孩子,竟是……做出了这种事……” 言语到最后,古不繁的视线明显模糊了起来,再度垂下,一身萧瑟气息。 爱之深,责之切。 便是因为她太喜欢卫絮这个孩子,因此在看到卫絮出手伤害师尊的那一幕幕时,古不繁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眼看着古不繁的模样,居然的心头自然也是极不好受,再度深深看过古不繁,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不可能!!!” 下一瞬,主殿的殿门竟是被猛然重重推开,三个弟子袍的人出现在了主殿门口,而那高声脱口而出的人,正是祝雅。 三人便是一直站在殿门外,将里头两人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便是在听到不繁师叔说看到了卫絮出手伤人时,祝雅细小的眉眼上满是浓烈的急切之意,终是一个没忍住,再不顾规矩,径直推开了那殿门。 饶是女子身后的两个男子想要出手拦住祝雅的动作,却也已是来不及。 里外五人,寂静相望。 停顿了好片刻的功夫,看到不繁师叔向着自己投来的越发厉稔的视线,祝雅的声音终是没有忍住,再度高声出口:“师傅,师叔,卫絮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的!” “弟子,敢用性命担保!!!” 祝雅相信卫絮,从始至终,不论是过去还是以后,她都坚信,那个愿意为了墨风禾而换以身份去参加东西殿比试的女子,那个亲热喊着自己祝雅师姐的女子,绝不是什么妖女! 言语到了最后,祝雅竟是生生跪了下去,对着居然和古不繁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弟子,愿用性命担保!!!” 头重重磕下去的一瞬,祝雅的声音,分明染上了一层浓浓的哭腔。 两个男子站在祝雅的身后,望看着祝雅的动作,皆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片刻后,竟是双双抬手,对着居然和古不繁的方向行了礼。 居然的身子,在三个人冲入殿中时,瞬时便站了起来,望着不远处三个弟子的动作,向来沉稳的视线里泛起了些许的愠怒。 反倒是向来脾性不好的古不繁,在听到祝雅的话音后,沉了许久,才是落了声:“起来说话。” 言毕,转过眼,同居然深深对视了一瞬。 第二百九十七章、愚见 再坐下时,已是在殿内。 居然和古不繁坐在案桌后主位上,视线沉沉,两人皆是落目在面前的三人身上,目光中,是深邃至极的神色。 尤其,在看到祝雅的神色时,古不繁的眉头,明显沉沉地皱了皱。 良久的寂静,让祝雅、司马言和高楚三人,心头都是逐渐没了底。 古不繁的眸光中噙着极为浓烈的光,始终看着那最靠近自己的祝雅,沉寂了许久后,才是低低开了口:“你如何那么肯定?” 发问的对象,自然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用性命为卫絮担保的祝雅。 祝雅站在三人中最前头的位置,头垂着,垂在身两旁的袖中的手缓缓攥紧,听到古不繁的问话,并未即刻抬头,却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一动不动。 居然的神色看似平静,眸中,却是久久都不得退去的沉沉怒意。 怒的,自然是这三个弟子竟是没了半丝的规矩,不仅偷听他同不繁的谈话,更是没有任何遮拦地闯了进来。 此刻古不繁出口问话,久久都没有听到祝雅的回话,居然的眉头深深一蹙,一直垂着的大掌缓缓抬起了一些,搁置在了案桌上,向来温柔的声音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着深深切切的沉怒:“祝雅。” “师叔问话,怎么不回?” 一字一句,清晰落下,而那字句中的怒意,也是被其余的四人听了个明明白白。 古不繁本是望看着祝雅的神色怔住了片刻,下意识地侧过了视线,看向了这个坐在自己身旁,案桌下的左手还紧紧拉着自己的男子。 已有多久,没有看到他会有这般的怒意了? 还记得,上一次见他这样发火,还是千年前,自己同他还是长恨阁弟子,自己被别的弟子所为难,居然为自己出手的时候。 “回师尊师叔,卫絮,定不会出手伤师祖的!” 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祝雅松开了一直咬着的下唇,两手猛地抬起,对着居然和古不繁两人行了礼。 言语中的肯定,似是用了祝雅所有的气力,以至于话音落下后的,女子的气息竟是极为不稳定的模样。 思绪被祝雅的声音唤回,古不繁再次看了一眼居然,转过了视线,望看向了祝雅,往日里严厉的声音此时竟是透着些许的柔软之意:“我要的不是你的相信,我要的是理由。” 深深叹了口气,古不繁的头轻摇了摇,再次在心头说服自己:“卫絮出手伤人,我是亲眼所见。” “不会的!” 心头越发纠紧,祝雅的头猛地抬起,视线中是明显的水光,声音里,是急切的反驳。 也是在反驳的声音出口的一瞬间,居然的斥责狠狠出口:“胡闹!” 闻言,祝雅的神色极为难看地僵硬住,眸中是深深的不安,看着师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如今真的是将你们宠坏了,现今都是敢这般同自己师叔说话了?!” 声音严厉出口,居然的眉头同样是一片厉稔,口中的斥责话音,是三个弟子从未听过的怒意。 饶是这三人中向来沉稳冷静的司马言,心头都是惊了一惊,视线垂着,再不敢抬起多看一眼。 略显沉闷的气氛缓缓漾开人,让这殿上的几人皆是不自在了起来。 倒是古不繁,听到居然那出口的责备后,神绪慢了一拍,视线终是完全转过,看向了自己身旁的男子。 视线垂下了一丝,望了一眼自己被居然牵住的手,轻抿了抿唇,古不繁略略向着居然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手中动作轻轻用力,拽了拽居然的手。 视线沉沉看着面前自己的三个弟子,感觉到女子拽了拽自己的手,带着怒意的眼这才沉了沉,旋即转过,对上了古不繁的眼。 抿唇勾起一个淡到不可见的笑意,古不繁对着居然轻轻摇了摇头,并未多言语一句。 不过就是这一个对望,居然本是怒意沉沉的眼,竟是在一瞬间,归于平静,再度转过视线时,居然的面色已是变得柔和了许多,却是并未再开口说话。 眉眼浅笑滑过,古不繁转过了眼,看向了三个弟子:“我本同你们一样,对于卫絮是无条件的信任。” “可我在忘尘屿、你们师祖那处,亲眼看见了卫絮伤人的记录仙屏。” “仙屏上的人,是卫絮无疑。” 平静的话语,竟是字字清楚,对着三个人落下,且有着极为明显解释的意思。 这一次,案桌前的三人皆是带着深深的不可置信抬眼,看向了古不繁,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任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竟是会师叔的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气氛僵硬了许久,站在最前头的祝雅,还是颤抖着声音,凝了重光看向古不繁:“怎么……会……” “我确实,看到了。” 极为细微地叹了口气,古不繁的声音低低而出,声音里,是同样深深的无奈。 下一刻,气氛竟是又沉寂了下去,祝雅就那般愣愣地看着古不繁,向来笑容明媚的脸上,是再无法遮掩的不可置信。 嘀嗒……嘀嗒…… 水滴记器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滴一滴,落在了所有人的耳中,又好似落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向来心思沉稳的司马言,在听到古不繁的言语后,被居然所惊到的心绪逐渐平稳了下来,垂着的眉眼里是旁人所看不到的低沉光亮,末了,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垂着的视线一点一点抬起,很是小心地看向了居然和古不繁的方向。 居然向来心细,自然是注意到了司马言的动作,声音依旧有些沉沉的模样:“你有什么想法。” 虽未指名道姓,但司马言格外清楚,师尊就是在同自己说话。 抬起的视线猛地一个垂下,对着居然的方向行了一个浅浅的礼。司马言的声音同样低低出口:“弟子愚见。” 这一次,古不繁率先开口问了话:“直说。” “弟子愚见,师叔所看到的,是记录的仙屏,而,并非亲眼所见。” 第二百九十八章、即刻 伴着那水滴记器滴落的声音,司马言的声音同样清晰落下。 也是在他出口的一瞬间,便是连向来心头波澜不惊的居然都是重重地惊了一瞬。 沉了沉声音,司马言的言语更显低沉,却是带着让人不得不听下去的力量:“师叔既未亲眼所见,是不是可以说,那记录的仙屏,并非……” “司马言。” 不等司马言的话完全说完,居然的声音,变得同样沉沉不已,重重地打断了司马言的话。 司马言本是垂着的视线中掠过一道好似窒息一般的光,缄了口,再没有说下去。 握着古不繁的手缓缓松了开来,居然坐着的身子也是缓缓站起,一步一步,向着司马言的方向走去。 古不繁自是也将司马言的话都听了下去,不待他的第二句话出口,她便已是觉得自己心惊胆颤。 看着居然走向司马言的动作,古不繁也是同样站起了身,站在案桌后,望着居然的背影。 “司马言。”居然声音里,是三个弟子从未听过的沉沉肃穆。 “弟子在。”司马言并未有任何的慌乱,规规矩矩应了声。 步子在司马言的身前停下,居然的眉眼越显深邃,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垂着头的弟子:“你可知,便凭你方才那句话,我便可以将你逐出长恨阁?” 同先前的怒意不同,此刻的居然,分明带着了一阵肃穆的冷冽,是一种从未在众弟子面前展露过的一面。 此刻的居然,反倒是越发有了长恨阁阁主的磅礴气势。 薄唇轻抿了抿,司马言的声音平平而落:“弟子知晓。” “嗬。” 一声冷笑,带着十足的寒意,竟是从居然的口中落了下来。 便是站在一旁的祝雅和高楚两人,心头早就是惊呆一片,好似面前的师尊根本不是师尊,而是一个陌生的人。 看着司马言许久的时间,末了,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一片冷静的司马言,旋即转过身,再未言语一句,径直走回了案桌后。 古不繁的视线皆是落在居然的身上,看着他重新走回了自己的身边,眉心里是深深浅浅的不安,回想着司马言方才所说的话,那本是聚集在眉心的不安,已然是一点一点,蔓延至她的心头。 一个她和居然从来没有、也不敢去想的猜测,浮现上了她的脑海。 眼眸闪烁了许久,古不繁的身子明显恍惚了一阵,右手猛地抬起,一把抓住了居然的衣袖,越发用力。 视线猛地一个转过,深深地看过自己身旁的女子,居然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呼出口:“不繁!” “我没事……”感觉到居然撑住自己的手,不繁眉心蹙了蹙,旋即摆了摆手,视线抬起,却是对着司马言看去,“你接着说!” 祝雅和高楚早就是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吓到,听到不繁师叔要那司马言接着说下去,祝雅心头明显越发担忧,脚步一个撤开,手肘看似无意,却是重重地撞了撞司马言的手臂。 便是连一直未开口说话的高楚,都是结结巴巴地落了声:“师尊,师叔……司马兄他……他……不是……他没……没有那个意思……” 便是两个人皆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而希望司马言不要再说下去,偏生这时候,司马言的步子猛地上前,垂着的视线也是抬起: “弟子正是那意思!” 刹那间,祝雅和高楚动作和言语都是僵在了原地,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愣愣地看着司马言,脑海中一片空白。 “也正是因此,弟子恳请,师尊师傅放弟子三人出长恨阁,将此事查个明白!” 嘀嗒……嘀嗒……嘀嗒……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 除却那水滴记器的声音,整个主殿内,好似根本没有人一般的安静。 居然单手扶着古不繁,视线中的沉稳冷冽极为明显,古不繁则是身子发软,靠着居然的手,虽不似祝雅和高楚那般将震惊表现在脸上,可心头,却也是久久未能平息下来。 便是连祝雅和高楚都能明白,她又怎么会不懂这司马言的意思。 自己看到的,是那记录了卫絮伤人的仙屏,并非是真实的一幕。 便是说,许是,师尊,做了假。 不! 当这个念头真正成了形入了脑海中的时候,古不繁的心头已然是猛地唤出了一个不字,断断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为何,在看到司马言那望看向居然和自己时那肯定切切的视线时,自己却竟是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见居然和古不繁皆是看着自己却并不说话,司马言的眉眼越发沉下了一些:“还请师尊师叔准许!且求师尊师叔,莫将此事,告知于忘尘屿师祖处。” 对于卫絮,从一开始,司马言权当做是一个本事极高的对手,惺惺相惜,可却是从未和她交过手。 虽说同她还未到极其熟悉的地步,可那女子的眼眸他是看过的,太过于清澈的眸子。 司马言他是信的,他信,卫絮是绝不会做出手伤人的事情。 —————————————— 从主殿内离开时,祝雅后背位置的衣裳早就是被汗水所浸透,脚步变得格外缓慢,落在了最后头。 高楚跟在司马言的身后,几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见前头的男子垂着视线一言不发,本要询问的话音瞬时消散,脚步也是同样放慢了下来,回了眸,看向了自己身后走的更慢的祝雅。 “师姐……” 脚步停下,直至走到了自己的身旁,高楚才是小心翼翼地出声唤了一句。 祝雅的心头一团糟,思绪还在不停想着方才在主殿内发生的事情。 “祝雅师姐……”看着祝雅那走神的模样,高楚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句。 猛地一下回了神,祝雅扯了扯自己那很是纠结的笑意:“怎么了?” “司马兄他……” “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就走。”前头,司马言的声音陡然出口,眼眸侧过,看向身后的两个人。 末了,随着他望看向两人的深邃视线,沉沉的声音又补了一句:“若想,早些帮到卫絮的话。” 第二百九十九章、回家 卫絮向来比旁人要聪明,自然,也是在离开君凌宫前,将所有的事情考虑了个明白。 这里是魔界,若想从那阴门处通过,自然是困难至极,既然如此,自然是要取君凌宫一些有用的物件,凭借着物件,离开这魔界。 殊不知,阴门那处,君怀闻早就是派人通了气,若是卫絮想过,不需要任何的理由,皆是放行。 然,这一切,卫絮并不知晓。 直至女子踏步在两仪谷中,卫絮皆是都不敢相信,自己竟是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不过短短三日功夫,已是从那魔界的君凌宫,到达了两仪谷。 虽只有短短三日,却是足以让卫絮整个人的精完全紧绷住,也是因此,这三日,她总计才睡了不过两个时辰。 以至于踩着两仪谷的地面时,身心放松的一瞬间,卫絮只觉得整个人的身子就要软下。 寻了一处偏僻的街角,背靠着墙壁站了好一会儿,期间,卫絮的视线里虽是满片的疲惫,却是依旧有着她独有的冷静。 背靠着那略显冰冷的墙壁,卫絮抬手,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根本不敢坐下去,她知晓,还没有找到那些孩子,若是自己此刻坐了下去,怕就会重重睡去了。 靠着那墙壁又是站了有小半会儿的功夫,末了,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地抿了抿唇,反手在墙上重重地撑了一撑,女子的身子重新站了起来,抬手将掌心的灰尘胡乱地抹到了自己的面上,强撑着精神,脚下猛地迈出,从那角落出走了出来。 卫絮知晓,自己必是往东面方向走去。 而这三天,于祝雅三人而言,则是漫长却又急切的。 仙驹拉着坐了三人的马车,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歇,径直往阳门方向出赶去。 司马言端坐在中央位置,闭着眼,正靠在软枕上休息,左右两边,则是低头吃着东西的祝雅,依旧干坐着不知该做什么好的高楚。 高楚坐在祝雅的对面,视线几次抬起,看向了自己对面一直在吃着东西的祝雅师姐,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在看到祝雅吃得极为欢腾的时候缄了口,转而移开视线,看向了坐在中间位置上的司马言。 司马言正闭着眼,两手抱臂,身子笔直地靠在软枕上,闭眼休憩。 见状,高楚的唇重重地抿了抿,所有的言语,皆是被他重重地咽了下去。 “你不吃吗?”手中拿着一块极为厚实的糯米糕,口中刚咬下大半,祝雅终是向着他投来的视线,询问的话音出口。 愣了一瞬,高楚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不饿师姐。” “胡说,我瞧你看了这吃食好几次了,怕是先前吃的早就是没了,喏,在吃点。” 口中话音带着笑意,祝雅并未有任何的不适应,手中动作却是格外注意,隔着一块干净的布,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了高楚的方向。 高楚本就并不饿,眼眸垂下一丝,看向了祝雅师姐递来的糕点,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地伸手接了过来,小声诺诺地应了一声:“谢谢师姐。” 一直闭眼休憩的司马言并未睡着,听到面前两个人的对话,眸子睁都未睁开,声音平稳出口:“你想问什么。” 高楚本是要送到口边的糕点猛地一顿,视线顿时抬起,看向了司马言的方向,眸中的惊奇极为明显。 高楚完完全全没有料到,司马言竟是知晓,自己是有话要说。 祝雅则是没有停下口中吃东西的动作,却是在听到司马言的言语后,猛地一个转眸,看向了司马言的方向。 司马言保持着闭眼休憩的姿势没有动,除却他那微微勾起的嘴角,还在告诉着两人,他并未睡着。 祝雅则是在看过司马言后,转而向着高楚看去,小小的眼睛眨巴了好几下,将口中的糕点咽下,旋即落了声:“怎的了?” 祝雅虽为女子,可性格向来皆是大大咧咧,直至听到司马言的问话,这才发现了高楚的不对劲。 一瞬间,高楚分明感受到了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虽说司马兄并未睁开眼…… 斟酌了又是好片刻的功夫,高楚低低地清了清嗓子,才是小小地落了声:“去往阳门的途中,会经过我家……我想……回去看……” “好啊!” 不等高楚的声音完全落下,祝雅轻松的声音已是扬起,面上笑意浓郁,冲着高楚重重地点了点头。 司马言的眼连睁都未睁,鼻中轻轻哼了一声表示了赞同。 这一次,高楚的神色更是怔愣住,看了看祝雅,又看了看司马言,确认了两人都是同意了自己的话,笑意这才缓缓从他的嘴角扬起,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一个转身,扬手抬起了车帘,手中扬起一缕仙流,径直向着仙驹而去。 再回头时,高楚的声音里是不可抑制的喜意,对着两人重重道了一句:“谢谢!” 仙驹受了高楚仙流的示意,周身仙流闪过一缕浓烈的光亮,旋即恢复了正常。 马蹄一阵高扬,旋即再无停顿,速度越发加快,向着那既定的目的地而去。 —————————————— 一路上,卫絮躲躲避避,加之女子那略显狼狈的衣着,也是因此,并未有人发觉她便是那名扬整个两仪谷的妖女——卫絮。 时过又是足足一个白日的功夫,拖着极为疲惫的身子,在绕过前头不远处最近的一处街角后,卫絮伸手,撑在了自己身旁的墙上,一直垂着的疲惫视线也是同样抬起,看向了正前方的方向。 却是就单单这一眼,卫絮体内的疲惫像是被猛地洗刷了干净一般,顿时直起了身子,视线直直地看远处。 这里,已经是她所认识的地方了! 抬起视线的一瞬间,卫絮所看到的,分明就是八月天三个字! 龙飞凤舞一般的八月天三个字,挂在高处,在周遭那偏低的楼宇中,显得极为惹眼。 所有的疲惫都是在一瞬间消散,卫絮一直未有任何笑意的唇,终是不由自主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第三百章、归来 终于,回来了。 便是卫絮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心头,竟是用了回来了这个字眼。 所有疲惫消散不见,卫絮脚下的步子更是加快,沿着自己记忆中的路,向着那极为偏僻的三间屋子而去。 她没有记错,也定不会记错,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她虽只去过不过两次,但是,有那些孩子,她是绝不可能记错的。 天色,愈发沉下了。 两仪谷中本就没有几处灯火明亮的地方,夜色中,卫絮单手摸着墙壁,寻着自己所能记得的路,向着那三个院子的方向而去。 没有动用仙流,卫絮的步子却是极快,心头急切,自然是不会感觉到任何的疲惫,沿着自己所熟悉的道路向这里头走去,不过就是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卫絮只觉得自己的手猛然摸到了一处圆润的拐角。 夜色中,卫絮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嘴角一直浅浅挂着的笑意更是翻然浓烈扬起。 她,到了。 手中摸着那圆润的角,卫絮的唇重重地抿了抿,唇角的笑意无法抑制地往外涌出,脚下动作更是加快,径直往小道里头走去。 还有不过短短百步的距离,她便能,看到那些孩子了! 那些活泼且灵动的孩子,让卫絮放不下的孩子。 周遭,一片寂静,除却卫絮那因为急切而略略加重的呼吸声,在这安静的小巷中,阵阵回荡。 最后一步,卫絮终是没有忍住,浅浅的仙流流转而出,悬于她的脚下,一个跃身,卫絮的身形,已然出现在了院落中。 站在了那小巷入口的地方,面对着三间屋子。 面上的笑意,却是在看到那一片漆黑的三间院落时,陡然消散。 脚下的仙流缓缓散开,再消失不见,女子面上的笑容消散,只留下了僵硬和怔愣,愣愣地看着面前那明显没有一个人的屋子。 不安,开始从她的心底深处缓缓滋生而出,快速且猛烈地将她所有别的情绪所吞噬,下一刻,狠狠地坠入了黑暗。 唇口颤抖了许久,卫絮的步子才是带着一丝不敢置信,一步一步缓缓踏出,向着屋子的方向靠近: “明玄……” 每走一步,卫絮口中便低低落下一句。 “烈儿……” “囡囡……” 却是,没有丝毫的回声。 漆黑的夜色好似将三间屋子同样吞噬了一般,没有一点光亮,更是没有丝毫的人声回应。 “明玄!烈儿!” 急切和担忧,终是在那怔愣过后,缓缓袭上了卫絮的脑海,女子的声音再无犹豫,声音拔高,越发着急了起来。 脚下步子也是陡然加快,卫絮再没有停顿,径直向着屋子的方向跑去,不管不顾那门还是关着的状态,仙流缠绕上他的手掌,一把狠狠推开了其中一间屋子的门。 烟灰四起,一片狼藉。 纵然此刻是漆黑夜色,纵然这周遭早就是被黑色所吞噬,可卫絮依旧看得一清二楚,自己推开的这间屋子里头,再没有了任何人的迹象。 那曾经,睡了十四个孩子的长榻,便是连被褥都被毁了个彻底,再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呼吸陡然加重,卫絮的唇颤抖的越发厉害,呼吸急促不安,垂在身两旁的手也是同样颤抖了起来,脚步却是一步都不敢上前去细看,将整个屋子都扫看过一遍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陡然转过身子,瞬时跑出了屋子,重又站在了院落的正中央。 正中央那块,自己曾经坐过的木桩位置。 下一刻,女子手中仙流大起,浓烈的蓝色,从她的掌心翻涌而出,带着她心头深深的恍惚,狠狠地向着来另两道门推去。 本就破旧不堪的门,瞬时便被卫絮的仙流所破开。 同样,一片狼藉。 卫絮站在院落的中央位置,两手保持着推出仙流的模样一动不动,视线,在看到那破旧狼藉的三间屋子时,终是没有了任何别的情绪,只余下,那深深切切的悔意。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 心头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卫絮早就是僵住的手臂终是缓缓垂了下来,眸子里一片空洞,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三间屋子,便是连先前急切的呼吸声,都已是消散不见。 心跳声,都好似变慢了。 若是自己那日没有执意要去公孙府,是不是就不会遇上君怀闻,是不是也不会因此被他带去魔界,是不是。也就不会离开这些孩子……? 周遭没有人,卫絮也是说不出一句话,空洞的眸子,僵硬的手臂,窒息一般平静的呼吸,以及,她缓缓跪下去的双膝。 “都怪我……” “怪我……” 冰冷泛白的唇边,终是缓缓吐出了浅浅的几个字。 卫絮已然是跪在了地上,视线依旧看着那三间破碎的屋子,一直空洞着的眸子,终是变得一片模糊。 粼粼的水光在她的眼中,纵然在黑夜中,却是依旧没有任何的光亮。 “啪嗒……” 泪水终是滴落,落在了卫絮面前,她曾经坐过的那个木桩上,在这沉沉的寂静中,发出了极为清晰的声响。 一片寂静中,卫絮早就是没有了任何旁的情绪,自然便没有注意到那从小巷口位置出现的那道小小的身形。 “姐姐……?” 清脆清晰的童音,带着一丝喜悦,却又是含着满满的不确定落了下来。 却是,重重砸在了卫絮的耳中。 含着泪水的眸子在听到那声音时陡然怔住,卫絮的身形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那道小小的身形,看着卫絮的背影,同样凝了警惕,脚步小心翼翼上前,口中再次不确定地出了口:“阿絮姐姐……?” 心头狠狠一沉,似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扎在了卫絮的心头,女子的身形再没有了犹豫,便是保持着跪着的姿势,猛然回身,看向了那个说话的孩子。 孩子背在身后的手早就是攥紧成了拳头,却是在看到女子转过来的一瞬间,陡然松开,明媚灿烂的笑意瞬时浮现,甜腻的声音瞬时高高扬起,重重地唤了一声:“阿絮姐姐!!!” 第三百零一章、再遇 泪水还在眼中打着颤,双膝还跪在地上,本是僵硬的手臂垂在身两旁,眼眸中的光却是越发明亮了起来,眸光落在不远处那个孩子的身上。 唇口颤抖了许久,本是平息下来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了起来,看着那孩子有许久的功夫,卫絮才是寻回了自己的声音:“烈……儿……” 夜色沉沉,卫絮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孩子,是自己三个月没有见到的烈儿、 两个字带着沉沉的颤抖出口,卫絮的手臂终是向着烈儿的方向缓缓抬起:“烈儿……” 再次出口两字,卫絮眸中那颤抖的水光重重落下,滴落在地上,瞬时沁入了土地中。 “阿絮姐姐!”烈儿的声音越显惊喜,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小步子快速上前,径直向着卫絮的方向扑去。 小小的柔软的身子,瞬时扑进了卫絮的怀中,真的将那孩子拥在怀中的一瞬,卫絮才是真的知晓,这个孩子,真的是烈儿,那个曾经自己抱在怀中的烈儿。 小肉手伸出,一把环住了卫絮的脖颈,烈儿的头深深地埋在了卫絮的肩窝中,声音中的喜悦没有任何的遮掩,欢悦地落了下来。 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卫絮的素手深处,重重地摸了摸烈儿的头,垂下的视线抬起了一丝,却也是在下一瞬,静止住没有了动作。 视线中,不远处那小巷子入口的位置处,分明站着一身红袍的男子。 男子的视线同样怔愣住,看着卫絮许久都是没有说话,就那般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女子跪在地上,泪水四溢,却又是紧紧抱着烈儿的模样。 满满的震惊,一阵一阵向着明玄的心头袭来,明玄从未想到过,这个自己只见过才无面不到的女子,竟是会对这些孩子,有着这样的关切之意。 那关切,绝非浮于表面,更像是从她的内心深处深深泛出,竟是带着浓烈的悲伤之意。 以至于,在以后很久很久的时光里,当有人在明玄的耳旁提及卫絮这个女子时,明玄所能想到的,永远是此刻眼前,卫絮拥着烈儿的一幕。 有些情绪,根本无需言语诉说。 看着明玄有好片刻的功夫,卫絮眼中的点点水光这才缓缓散开,素手轻揉了揉烈儿的头,旋即手中一个用力,将烈儿抱了起来,身形也是同时刻站起。 也便是起身的一瞬间,卫絮终是意识到,虽只有三个月的光景,可此刻怀中的烈儿,竟是比先前自己抱的时候长大了极多。 心头并未有任何的诧异,卫絮只当是孩子身体长得快,起身的一瞬,卫絮的声音同时落下:“你们搬了地方?” 看见了烈儿,又看见了明玄,卫絮心头自然是落了下来,思绪不过是在脑中一个转过,女子便已是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 明玄的视线一直落在卫絮的面上,看到她起身,对着自己扬起的那抹笑意,听到她询问自己的话音,心头却是泛起了一丝浓浓的苦涩,张了张口,刚要说话。 “阿絮姐姐,我们现在同明玄哥哥都是住在公孙府上!” “可烈儿一点都不喜欢那里!烈儿不想住那大屋子,烈儿只喜欢这里!” 不等明玄的话音出口,烈儿口中略显稚嫩的言语已是快速出口,不仅打断了明玄的言语,更是打断了他的思绪。 而下一瞬,烈儿开口的话音,更是将明玄的整颗心,推到了谷底。 “烈儿也不喜欢那劳什子的公孙灵!烈儿只喜欢阿絮姐姐!烈儿只想让阿絮姐姐嫁给明哥哥!烈儿讨厌那个公孙灵!” 说话间,烈儿本是搂抱着卫絮的手胡乱挥动着,因为情绪的不满,有几次,更是打到了卫絮的身上。 卫絮抱着烈儿没有丝毫的松懈,听到烈儿那愤愤而出的言语,视线中略过一丝诧异,向着明玄投去了一丝疑惑的视线。 明玄,却是在卫絮看向自己的一瞬间,陡然移开了视线,避开了卫絮看向自己的那满满的疑惑。 眸光中闪过一丝沉沉的了然,卫絮心思七巧玲珑,自然是知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下一刻,笑意浅浅扬起,向着怀中的烈儿亲昵地蹭了蹭鼻子,口中是满满的宠溺:“烈儿不可以乱说的哦~” “烈儿才没……” 小嘴猛地一嘟,烈儿开口便想要辩解。 “烈儿是不是想这里了?还不快去看看?” 卫絮相当清楚烈儿此刻心中所想,不等烈儿说话,带着甜甜笑意的声音落下。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烈儿便好似将先前所有的事情都是忘记了一般,唇角笑意扬起,再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从卫絮的怀中蹦跶下来,欢快地向着那屋子方向跑去。 “我埋了东西在我床下呢,明哥哥,絮姐姐,我找给你们看……” 话音里带着十足的欢喜逐渐跑远。 卫絮的视线则是一直看着烈儿,直至看到他跑入了屋子,这才重新回了身子,看向了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的明玄。 深吸了一口气,卫絮的声音听似带着浅笑:“这三个月,我好像,错过了什么?” 纵然烈儿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可卫絮还是听出了其中的重点。 明玄,娶了公孙灵。 视线一直低垂着不去看向卫絮,明玄袖中的手分明想要紧紧握紧,却是不知怎的,竟是丝毫的气力都用不上。 停顿了有好一会儿的功夫,见明玄却是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卫絮抿了抿唇,斟酌一番,似是考虑到自己许是说话不周,略带着歉意重新落了一句:“孩子们,都还好吗?” 这一次,明玄终是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女子,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点了点头:“都好。” 停顿了一瞬,明玄还是将后半句说了出口:“他们都很想你。” 他并未说谎,那些孩子,的的确确很想念卫絮。 而这个他们,也包括了他自己。 闻言,卫絮面上的笑意舒展开,眉眼中都是纯粹的光亮,点了点头,声音越显轻柔:“你们过得好便好。” 第三百零二章、异物 心头的苦涩越显浓郁,明玄的眸子中一片黯淡,看着面前好似披着一层柔光的卫絮,唇角的笑意越发低落。 见明玄又是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卫絮已然开始有些局促,顿了片刻,心头情绪漾开,卫絮刚要开口重新询问。 “我同公孙灵……” 男子低沉的声音,恍若沉沉的夜色一般,落了下来,也是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卫絮本要开口说的话。 “成亲了。” 呼吸沉沉浮浮许久,明玄的声音终是重新响起,又似乎带着了一丝决绝。 从烈儿的口中,卫絮自然是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听到明玄自己说出来,卫絮的心头反倒是放松了不少。 笑意从她的嘴角蔓延至眼中,女子的声音越发轻柔:“也好,这般,孩子们便能安全了。” 便是听到了明玄亲口的话音,卫絮的心才是重重落了下来。 明玄的眸子也越显黯沉,却是因为有着夜色的遮掩,并未被卫絮所发觉,听到女子口中那依旧对孩子们的满满关切,明玄的心绪已是由苦涩变为了无奈。 “嗯。”轻轻应了一声,明玄竟是再没有了开口说话的勇气。 “明哥哥,絮姐姐!”口中是欢喜的话音,烈儿小跑着从屋子中跑了出来,极为开心地扬起了手中的小小物件,“你们瞧,我找到我的东西了!” 闻言,卫絮和明玄皆是转过了视线,同时看向了那个跑来的小小身形,以及,那孩子手中高举着的东西——一块通体黑色的圆形镂空物件。 “这可是我藏了好久的东西呢!还好没有丢!”收回了高举着的手,烈儿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紧握在了手中,宝贝似的吹了一口气,直至跑到了卫絮的身旁,才是又重新举了起来。 “絮姐姐,你看!”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卫絮的跟前,烈儿的肉嘟嘟的面庞上满是欢喜之意。 明玄的视线则是同样看向了烈儿,也是因此,并未注意到卫絮那沉沉变色的面庞。 视线垂下,看着烈儿举到自己面前的黑色圆形物件,女子的眉心明显在一瞬间凝起了沉沉的光,看着那黑色物件许久,尽力平息下自己的声音,卫絮的身子也是蹲了下去,控制好自己的神色,对着烈儿扬起了笑意: “烈儿,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寻来的?” 看着同自己一般高的絮姐姐,烈儿面上的笑意不减,歪着头,似是思索了好一会儿的功夫,脆生生落了话音:“这东西,从烈儿记事起就有了。” “烈儿也不知晓是从哪里来的……” 言语间,明玄的步子已是走了过来,便是靠近了他才是发觉,卫絮望着烈儿时的那沉沉目光。 “怎么了?”明玄没有任何的仙力或是魔力,若是细细算来,他该是算作真正的人才是。 便是如此,他虽不能去探测别人所想所思,可单单从面色上,明玄便能知晓一二。 视线从烈儿的面庞上移开,重新看向了烈儿手中的东西,卫絮轻轻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面上重新挂起了亲切的笑意:“烈儿,把这个东西给姐姐看看好吗?” 烈儿小巧精致的面庞上满是笑意,听到卫絮的话音,二话没说,几把将东西塞到了卫絮的手中,脆生生落了话:“好!姐姐要是喜欢,便送给姐姐!” 听到烈儿的话,站在一旁的明玄倒是愣了一瞬。 望着烈儿那灿烂笑意的面庞,明玄才是明白,烈儿,是真的很喜欢卫絮。 本就是笑意浓郁的面上瞬时漾开暖意,卫絮出手,将那东西接过,口中却是分外有耐心地回道:“姐姐不用,姐姐看一看便还你。” “嘻嘻嘻。”笑声好似银铃一般从烈儿的口中散开,男孩的面上,满是欢喜之意。 东西入手的一瞬间,卫絮的眉头陡然狠狠一蹙,同时刻,接过那东西的手中瞬时流转出了蓝色的仙流,将卫絮的手护在了其中。 神色瞬时大变,明玄的眸子死死地看着卫絮手中的动作,心头顿时沉下了担心。 作为孩童的烈儿,自然是什么都不懂,看着卫絮手中那缥缈清幽的蓝色仙流,只觉得看到了什么新奇东西一般,巴巴的看着卫絮,眸中满是好奇。 面上未有大变,视线死死地落在了手中东西上,停顿了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卫絮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对着烈儿的方向送去了一缕仙流,瞬时幻化成了仙球,漂浮在了孩子的四周。 烈儿本就是孩童,对于这些东西自然好奇不已,转过身,便追着那蓝色的仙球而去。 明玄自是看出了卫絮的用意,看着烈儿也是背着自己和卫絮,步子上前,再次低声询问出口:“怎的了?这东西,可有什么问题?” 这个黑色的物件,他是见过的,可他从来都是将那东西当做是烈儿捡来玩的,可今日,卫絮的神色明显在告诉着他,这东西,绝非凡物。 蓝色仙流护住了自己的手,卫絮的眉头越发蹙得厉害,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足足有半刻的功夫,声音才是低低落下:“这东西,是由妖气凝成的。” “妖气?!” 口中一声低呼,明玄下意识看了一眼已是追着那仙球走出一段距离的烈儿,旋即收回了视线,再度看向了卫絮。 沉沉地点了点头,卫絮的眸光越显凝重,看着那不断灼蚀着自己掌中仙流的黑色物件,询问沉沉出口:“这样的东西,别的孩子可是有?” 这一次,卫絮却是并未即刻听到明玄的声音,一直未抬起的视线猛然抬起,看向了面前的男子。 卫絮的心绪,也是在一瞬间凝住,久久未动,抬眼的第一瞬,她便看到了明玄面上那沉沉的不安。 不好! 心头重重地低呼了一句,手中仙流猛然大起,将那黑色物件包裹在了自己的仙流中,女子越发正色了起来:“明日,带我去公孙府。” 神色僵硬着,听着女子的话音,明玄的眉头同样深深皱起,缓缓点了点头。 下一瞬,两人的视线皆是转过,看向了烈儿的方向。 第三百零三章、回家吧 一夜未归。 回到公孙府的时候,已然天色大亮。 明玄的神色明显已是极为疲惫的模样,每一个步子都好似拖着一般,沉沉向着公孙府的方向走去。 卫絮牵着烈儿的手走在后头,跟在明玄身后始终是五步远,不紧不慢地跟着,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者烈儿的问题。 心头,却是沉沉不已,卫絮在意的,始终是昨晚,烈儿拿给自己的,那黑色的物件。 心不在焉,卫絮的视线时不时便抬起,望看向了前头明玄的背影 神绪,越发沉了下去。 天色虽已是大亮,可这两仪谷中,却还是一片薄雾冥冥的模样。 卫絮眼力好,远远地,便已是看到了公孙府三个字,以及,那站在了公孙府高阶上的,公孙灵。 眸光几次落在了明玄的身上,却是见他没有丝毫的异样,心头轻叹了一口气,倒也是并未多说什么。 直至又是走出了百来步的距离,明玄一直垂着的视线抬起,看向了已是走近可以看清楚的公孙府,步子,一瞬间陡然停住。 明玄站在原地,视线望看向高阶上那一身深红色衣袍的女子,本是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垂下,眉心处,翻涌起一缕浅淡到无法看见的无奈,顿住了片刻,声音沉沉出口:“灵儿。” 不过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可从明玄的口中说出来,却分明透着极为艰难的气息。 公孙灵立于高处,视线中并未有任何的高傲之气,不过略略压下视线,看着从远处走近的,自己的夫君——明玄。 气息平静,并未有任何怒意爆发的象征。 卫絮的步子没有停下,依旧牵着烈儿往前走去,直至在明玄的身旁才是停下,视线同样抬起,望看向了高阶上的公孙灵的方向。 清男雅女,以及一个可爱灵动的孩子。 画面美好雅致,远远看去,竟就好似一家人一般,融融不已。 可此刻,这画面落在公孙灵的眼中,却只刺得女子心头生疼。 视线落在明玄身上许久后,公孙灵才是移开了目光,看向了那个,自己三个月前见过的女子,卫絮。 卫絮神色坦然,迎上了公孙灵的目光,手中,分明在一瞬间感受到了烈儿那逐渐加重的气力,动作轻微,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回了烈儿微微的气力。 顿了片刻,见公孙灵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卫絮的视线越发坦然,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低低扬起:“公孙小姐,许久不见。” 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平静。 一直看着公孙灵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丝浅浅的恍惚,明玄下意识地想要去看自己身旁的女子,转眸的一瞬间,动作生生停住,明玄的视线,已然缓缓垂了下去。 一直看着三个人的公孙灵终是缓缓垂下了视线,脚步慢慢转过,扬起手,对着公孙府内的方向扬了扬:“卫姑娘,里面请。” 言罢,再不去看那让人心头生疼的画面,径直迈步,入了公孙府。 看着公孙灵走入了公孙府,烈儿的不安越发浓郁,牵着卫絮的小肉手越发用力,重重用力挠了挠卫絮的掌心,情绪没有任何遮掩而出。 视线深深看过公孙灵离开的方向,卫絮的目光才是缓缓转过,身子蹲下,脱开了烈儿牵着自己的手,抬手轻按了按烈儿的肩头:“烈儿长大了。” 深意十足的话音带着亲昵的笑意落下,卫絮的面容极为柔和。 烈儿的情绪里本还是对那公孙灵的不满,听到絮姐姐如此同自己说话,愣了一瞬,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嗯!烈儿是大孩子了!” “烈儿既是大孩子了,那便也是,男子汉了吧?”话音循序渐进,卫絮面上的笑意越显柔和,本是落在烈儿肩头上的手缓缓抬起,轻轻揉了揉男孩的发。 这一次,烈儿更是没有任何的忧郁,脆生生扬起童音:“是!烈儿是男子汉了!” 笑声低低而出,卫絮摸着烈儿头发的手听停住,重又用力按了按孩子的肩头:“那烈儿答应姐姐,既然是男子汉了,便不可以对女子落不满的脸色,可以吗?” 于烈儿而言,卫絮的话便是最容易听进去的话,加之女子又是万般温柔,烈儿想都未想便开口应了声:“好!” “是对所有的女子哦?”缓缓收回了按在烈儿肩头的手,卫絮的声音越发轻缓了起来。 “好!烈儿都听絮姐姐的!”重重地咬了咬自己的唇,烈儿的声音比前几次更加响亮。 直至听到了烈儿的这句话,卫絮才是重新直起了身子,牵着烈儿,向着公孙府里头走去。 卫絮,再未去看那落在了自己身后的明玄。 直至脚步迈入了公孙府,烈儿的孩子脾性依旧没有忍住,悄咪咪地回了头,望了一眼那依旧站在阶下,视线低垂着动也未动的明玄。 “絮姐姐……”烈儿的手轻拽了拽卫絮的手,小心翼翼出声,“明哥哥他……” “放心,你明哥哥自会跟上来的。”卫絮知晓烈儿要说什么,不等孩子的声音完全出口,让人安心的声音已然是落下。 话音被打断,烈儿的视线半信半疑地回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应了声:“哦……” 旋即已是跟着卫絮,完全走入了公孙府。 独留下公孙府门前,明玄独自一人站在原地,面色隐晦着,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眼眸垂着,视线更是紧闭着不去看面前的所有东西,若是可以,明玄根本不想回到这公孙府,他只想,像以前那般,过着自由自在潇洒的生活。 下一刻,一只素净白皙的手向着明玄的方向伸出,女子的声音也是轻柔落下:“明玄。” 眸子陡然睁开抬起,看着面前那重新折返回来的公孙灵,一时间,明玄丝毫不知晓自己该是说些什么。 “回家吧。”轻扬了扬手,公孙灵面上的是同她话音中一致的轻柔笑意。 明玄的思绪已然彻底僵住,看着公孙灵许久,继而又垂下视线,看向了女子向着自己伸出的手。 第三百零四章、重见 公孙灵的视线同样垂下,看着自己伸出的手,面上虽是温柔似水一般的笑意,可心头,依旧是说不出的生疼。 她不知晓,若是明玄依旧是忽视了自己,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事情出来。 停顿的时间并不长,可此刻,在这一片寂静中,好似所有的时间都缓慢了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明玄垂着的视线里略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情绪,旋即,再抬头时,手中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一把出手,抓住了公孙灵的手:“回家。” 口中声音带着十足的肯定,一瞬间,男子所有的气势倾泻而出,明玄拉着公孙灵,径直向着阶上而去。 身形被明玄拉着径直往里头走去,公孙灵根本来不及反应,脚下步子便随着男子往府内走去。 视线抬起,望着男子那宽阔的后背,又垂眼看了看他拉着自己的手,公孙灵所有的委屈似是在一瞬间都消散不见。 不论先前,这个男子眼中看到的是谁,如今,他牵着的终归是自己,不是吗? 如此想着,公孙灵嘴角的笑意也再没有了任何的遮掩,一个漾开,入心的欢喜。 在这府上住了也是有了小两个月的时间,烈儿自然是对府上很是了解,入了府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拉着女子往自己所住的那个院落而去。 原本,卫絮来这公孙府上,本就是为了那些孩子而来,此刻见烈儿比自己还要急切,她倒也是并未多有阻拦,随着烈儿而去,跟着他身后径直走着。 不过想来,这里是公孙府,怎的会对她这样一个外人这般宽容? 跟在烈儿身后走出不过才是半刻钟不到的时间,从那小路的分叉路上,已然是有一个穿着灰袍衣服的男子出现,拦住了两人急匆匆的脚步。 “卫姑娘。”拦人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对着卫絮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浅礼,老者的声音低沉且有规矩。 烈儿还是小孩子的模样,看到此刻有人拦着自己和絮姐姐,心头自然是大大的不满,抬起头,狠狠地瞪看了那老者一眼,两只小手臂抬起,将卫絮护在了身后:“你要带絮姐姐做什么去?!” 言语中的不满和反抗,尤为明显。 卫絮的视带着深深的打量极为快速地看过那老者,继而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孩子,心头有些好笑的意味,却又满是感动。 微微蹲身,拂过男孩的头发,卫絮的声音明显是对着老者而落:“可有事?” 如今府上养了这般多的男孩,老者尤其对这烈儿有着极深的印象,此刻看到是这个孩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尽力不去看那个孩子,对着卫絮规矩回了话:“我们家主有请卫姑娘去前厅一叙。” 闻言,卫絮的眉头轻轻一动,唇角笑意翩跹而起:“一叙?” “我怎的不知晓,我和公孙家主,已是到了有的叙的地步了?” 卫絮性子本就是灵动,对于自己不喜的人,她向来有着自己的法子来让对方不痛快。 话头明显一滞,老者知晓这女子厉害,却是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厉害,绵里藏针,说话看似平常,可却又是字字带着嘲讽之意。 深深看了一眼那老者愣神的模样,卫絮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停顿,一个扬起,手重新牵住了烈儿,绕开了老者,径直往前头走去。 “麻烦转告公孙家主,等我得了空,自然是会主动寻他的。” 背对着那老者抬手轻摆了摆,卫絮的眼眸垂下,冲着烈儿眨了眨眼,示意他接着带路。 烈儿本就聪慧,看到絮姐姐的动作,二话没说,径直拉着她往前头走去。 待那老者反应过来转过身子,想要重新出声唤住卫絮时,却发现,女子和孩子皆已是走远。 站在原地,很是尴尬地张了张口,末了,终是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心头斟酌了有好一会儿,老者才是重新迈出步子,向着前厅的方向而去。 一边走着,一边重重且缓慢地摇了摇头,口中,似是抱怨又似是不解的落了一句:“这小姑娘,怎的这么不懂规矩呢……” 被烈儿牵着,一路步子飞快,不出一刻钟的功夫,烈儿的步子终是在一处看着就极为宽阔的院子前停下。 呼吸都有些低低的喘了起来,可烈儿的心头,却是说不出的欢喜之意,定在原地有片刻的功夫,烈儿的视线看着那院门有许久,旋即一个转身,正对着了卫絮的方向:“絮姐姐!” 脆生生的童音落在卫絮的耳中,别提有多让人心生喜悦。 笑看着烈儿,卫絮同样轻快落了声:“嗯!” “我们大家都很想你,很想很想!”孩子的心性,最为单纯直接,他们许是说不出什么深意十足的话,可这些最简单最纯粹的字眼,从他们口中说出,才是让人最为感动的。 卫絮一直噙着笑意的眼里,顿时泛起了一丝浅薄的水光,垂眼看着烈儿,没有说话。 烈儿小小的身子里从里到外皆是散发着浓烈的欢喜,冲着卫絮重重裂开了嘴角,旋即小小的步子走上了台阶,小肉手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一把将那院门推开,声音清脆高扬: “絮姐姐回来啦!!!” 推开院门的刹那间,卫絮看到,那些亦或是在玩耍,亦或是安安静静带着的孩子们,皆是向着自己投来了目光。 烈儿的声音很高很明丽,足以让包括屋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让人略显不自在的安静蔓延了不过短短眨眼的时间,便是卫絮以为着孩子们已是忘了自己的时候。 下一刻,院内已是爆发出了浓烈的欢喜声音。 甜腻的女童音,清脆的男童音,四下纷纷扬扬,全数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皆是,絮姐姐三个字。 眼中本就是淡然的水气陡然一下变得格外浓郁,险些糊了卫絮的眼,看着那些纷纷从院内向着自己跑来的孩子们,卫絮轻轻地抽了抽鼻子,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身子蹲下,向着孩子们张开了双臂。 第三百零五章、皆有 听似杂乱的声音,却是每一句都在喊着:阿絮姐姐。 卫絮的心都快融化了。 蹲下身子,张开的怀抱中,很快便拥满了孩子,大的孩子,小的孩子,男孩,女孩,清脆的声响落在女子的耳中,直教她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 两臂用力,将怀中那冲来的十几个孩子皆是抱住,卫絮眼中那盈盈的泪水,在不断点头的过程中,自然地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剔透的泪水,从那些孩子们间落下,没入了土地中,再消散不见。 十三个孩子均是扑在了卫絮的怀中,若不是卫絮本是的体能足够优秀,这些个孩子的重量,怕早就是将女子所压倒了了。 偏生,便是这些孩子不停含着卫絮的时候,一个年龄偏大的孩子,一手紧紧抱着卫絮的手臂,另一只手护着身旁一个年龄明显小了许多的孩子,口中声音虽低,却是足以让卫絮听得一清二楚: “阿絮姐姐,你怎么哭了……?” 不过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轻微却又温柔,偏生,让本是哄闹的孩子们瞬时安静了下来。 那些个扑在卫絮怀中的孩子均是直起了身子,一双双大眼睛扑闪着疑惑却又纯粹的光看着卫絮。 本已是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泛起一个浅浅的波澜,卫絮只觉得自己的鼻头猛地一酸,眼前险些就要再次模糊。 却不知,下一瞬,一个离卫絮最近的孩子已是举起了自己肉肉的小手,不等卫絮的泪落下,格外轻柔的拂去了卫絮眼角的泪。 卫絮的心,终是完全融化,垂下眼,看向了那个将自己泪水拂去的男孩,唇角顿时勾起了一个再深邃不已的笑意,眼中的泪,却是猛然泛出。 “阿絮姐姐,不要哭了……” 另一个在小小的女孩子,本是窝在了卫絮的右肩处,也是抬起了她小小的手,将卫絮面上的泪水轻轻擦去。 便是连很久很久之后的卫絮都未曾想明白,为何自己对这些不过才见了短短几面的孩子,竟是有责出乎她自己意料的关心。 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卫絮轻吐了一口气,笑意越发加深,自己抬手将眼泪擦去,声音里是如水一般的温柔:“姐姐没事,姐姐这是看到你们,开心的。” 说话间,女子的手也是扬起,轻微用力地揉过其中几个孩子的头。 再抬眼时,卫絮已是看到院落的门前,那错落站着的二十六个男子。 那些,曾经拦着要打劫自己的男子们。 此刻,却是个个面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之意,望看着卫絮,更是有个人因为开心而暗暗地搓了搓自己的掌心。 欢喜之意从卫絮的心头漾开,旋即缓缓蔓延到了卫絮的眼中,女子的身子虽依旧是蹲着,却是对着那些个男子笑了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却也是,又要再见。 在屋内中央位置坐下,卫絮的心绪已是恢复了一片稳重,抬眼环视了一圈围住自己的孩子们和男子,末了,视线垂下,看向了站在了自己身旁最近的烈儿,眼眸中是极致的温柔。 卫絮自然是没有忘记自己所来何事,抿了抿唇,再抬眼时,神色明显要严肃了些,单手抬起,蓝色的仙流一阵幻化而出,凝集在了卫絮的掌心上,下一刻,黑色的圆形物件隔着仙流,已然是出现在了卫絮的掌心上。 所有人的视线自然都是被卫絮手中的东西吸引了去,耳边,也是听到了卫絮的声音: “这样的东西,你们还有谁有?” 昨晚看到明玄的反应,卫絮心头已然肯定,这些孩子中,定是也有人有这东西。 片刻的寂静。 站在稍远些的一个男孩声音于这片寂静中低低响起,带着些许的困惑:“我……我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我有一个这个……” 言语间,男孩已是抬了手,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个长条状的东西,远远看去,似是一支毛笔。 却又是没有毛笔中最关键的毛,不过一支光秃秃的笔杆罢了。 特别的却是,那是一支通体黑色的笔杆。 东西出现的一瞬,卫絮的眼底深处已然是大变,死死地盯住了那黑色的物件没有动,直至男孩将那东西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卫絮凝了重光的眸子终是一个轻颤,下意识地便抬手要去拿那笔杆。 动作,却是在距离那笔杆一寸的位置停下,思绪似是一点一点回到了卫絮的脑中,女子稍有歉意的模样笑了笑:“给姐姐看看好吗?” 男孩自然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嘴角是满满的笑意,一把将那笔杆送到卫絮的手中。 “沙——” 笔杆入手的一瞬间,仙流顿时从卫絮的掌心泛起,便如昨晚一般,将卫絮的手护在了其中。 周遭围着的孩子和男子皆是看得新奇,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有多严重。 卫絮的眸子顿时垂下,看着自己两只手掌心中的东西,心绪,沉的越发厉害。 所有孩子的视线都是看向了卫絮手中那流转的仙流上,囡囡自然也是不例外,新奇地看着卫絮的动作,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甜腻的声音高高扬起: “阿絮姐姐,要是黑色的东西,我也有呢~” 声音脆生生而起,所有人视线又一次看向了那个小巧模样的女娃。 说话间,囡囡垂下了手,一把从自己的袖口位置,扯下了一个极为小巧的东西,细细看去,是一个通体黑色的纽扣。 不仅如此,囡囡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甜甜的声音扬起:“我们每个人都有呢~” 脑中的思绪,轰然炸裂! 手掌心的仙流顿时大起,瞬时将手中的东西完全包裹住旋即又快速消散,卫絮的唇已然是微微有了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环视了一圈四周的人,略显干涩的笑意扬起:“我想同孩子们说说话,可否……” 卫絮的声音轻柔至极,不等她的声音完全落下,周遭围着的男子脚步竟已是齐齐而动,个个面上皆是憨厚的笑意,纷纷向着外头走去。 第三百零六章、情陡生 直至最后一个人即将走出屋子时,这最后一人才是回了头,对着卫絮的方向憨憨地笑了笑:“卫姑娘,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们就在外头守着呢。” 纯粹诚恳的话音出口,末了,男子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继而才是转身重新向着外头走去。 离开时,还不忘很是小心地将那屋门关了起来。 距离卫絮开口未说全的那半句话过去不过就是短短眨眼的功夫,这二十六个男子,竟都是安安静静地离开了屋子。 只留下了屋中,卫絮和那十四个孩子。 视线中还有着些许的愣神,看着那关上的屋门有片刻的功夫,卫絮的目光才是重新收回,微微落下,看向了那围在自己周围的孩子们。 心绪再度沉了一沉,卫絮的唇轻轻抿了抿,很是仔细地将每一个孩子的面庞看过,声音轻柔低起:“你们,可都是有像方才那样黑色的物件?” 孩子的心思自然是单纯的,加之又是他们喜欢的卫絮,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的多想,纷纷点头回应。 两手不自觉得颤抖了一瞬,卫絮面上的笑容越显干涩,对着所有的孩子轻轻点了点头,努力平息下心头的不安:“可以,将东西都拿给姐姐看看吗?” 言语刚落下,所有的孩子手中已经开始有了动作,除却烈儿,囡囡,以及那个将东西已是给了卫絮的男孩。 视线中是沉沉的光,卫絮的视线来来回回在所有的孩子身上滑看过,掌心内,是无人发觉的密密冷汗。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眼见着所有的孩子均是拿出了自己身上独有的黑色物件拿了出来,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心,瞬时沉入了冰冷的谷底,思绪,一片空白。 —————————————— 大掌牵着公孙灵,明玄的步子很是沉稳,带着女子一步一步向着前厅的方向走去。 一路,平静无言。 公孙灵的身形落在了明玄身后半个身子,视线侧着抬起,便可以看到明玄那清秀的侧脸,心思沉了沉,终是浮上了一抹欢喜,重又垂了视线,并未打算开口说话。 明玄则是全程望看着前方,大掌紧紧地牵着公孙灵,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歇。 直至走出了足足一刻钟时间的路程,公孙灵似是发现了什么,诧异地开了口:“去前厅做什么?” 明玄的步子停也未停,眸子却是侧过,看向了身后侧的女子:“不是邀了卫姑娘,自然是要去前厅的。” 话音出口,闻言,公孙灵的眸中掠过一丝深深的闪烁,声音中带着些打颤的讪笑:“许,不是在前厅呢?” 说到底,公孙灵在意的并非是那卫絮在哪里,而是自己身旁的这个男子,对于卫絮所表现出来的,超出了朋友一般的关心。 这一次,明玄的步子终是停住,侧过的眉眼没有转过,依旧看着自己身旁的女子,定了定心神: “公孙灵。” 心头陡然一紧,公孙灵抬起的眸子里凝了重光,没有说话。 “如今,我已是入赘你公孙府,”脚步缓缓转过,明玄的视线正视着公孙灵,“可否,放过那些孩子。” 明玄心头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了晓,这公孙府上的公孙太古,依旧是极想得到那些孩子的能力,若非自己同意入赘了公孙府,怕是那些孩子,到现在还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言语到最后,明玄本是牵着公孙灵的手缓缓一动,已是打算松开。 “啪——” 然,不等明玄的手收回,公孙灵的动作更加迅速,一个抬起,一把反扣住了明玄的手:“好,我应你。” 没有任何的思索思考,公孙灵的面上是浅薄至极却又充斥着苦涩的笑意,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慌乱。 眉头轻轻一蹙,明玄的目光微微垂下,看了一眼公孙灵的动作,旋即看向了女子的面庞。 “我都应你,你是想让那些孩子跟卫絮离开是不是?” “好,我都应,你说的我都应。” “可是……” “你可以不可以不走……?” 公孙灵的声音到最后,已是有些许的哭腔,眸子抬起望着明玄,手中动作也是没有丝毫的松开,紧紧地抓着明玄,生怕下一瞬男子便会从自己的面前消失。 苦涩的哀求,像是从深渊最深处响起,带着女子的悲戚,缓缓落在了明玄的耳中。 望着公孙灵的视线,竟是有一瞬,泛起了浅浅的颤抖。 静静地望着公孙灵有片刻的功夫,明玄似是听到了自己心头,某些东西缓缓升起的声音。 许久都是没有听到明玄的回声,公孙灵的脚步下意识上前,再度靠近了明玄,声音中的哀求之意越发明显:“你,可不可以不走……?” “可不可以……” 温暖轻柔的拥抱,刹那间将公孙灵整个人所包裹住。 女子的唇边,那半句还未出口的话音,瞬时消散。 面色完全怔愣住,公孙灵的面已是贴在了明玄的胸口位置,听到了男子那强有力的心跳声。 “放心,我不会走的。”于公孙灵而言,此刻男子的声音里,是少有的轻柔。 闻言,公孙灵的神色已然是完全怔愣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音。 大掌抬起,轻轻抚过女子披散在后背上的发,明玄的头微微垂下,靠在了女子的肩窝中:“不会走的。” 令人安心的话音,竟是又一次被男子说出口,仔仔细细地落在了公孙灵的耳中。 不过就是一瞬间,似是所有的委屈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公孙灵的手带着浅浅的颤抖抬起,环上了男子的腰。 “让那些孩子,跟卫絮离开。”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便是连明玄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所有的这些话,皆是在看到公孙灵那委屈求全的模样时,陡然从心头而生,没有任何的预兆,不过就是那个瞬间,他只想着,不能让面前的女子落泪。 公孙灵环住明玄的手猛然用力,死死地抱住了男子,恐下一瞬,明玄便会消失。 何谓情,陡生,久延,皆为你。 第三百零七章、带走 “吱呀——” 屋门从里头被推开的声音很是轻微,可落在这一片寂静中,便显得格外清晰。 刹那间,院落中所有男子的视线均是看向了从屋内走出的卫絮。 二十六双眼,皆是落在了卫絮的身上,却是每个人都未有动作。 因为他们分明看了出来,卫姑娘的面色,并不好。 万般寂静中,卫絮的步子略显沉重的模样,一步一步从那阶上往下走去,视线中似是有些恍惚,谁也未看,却又是看着了每一个人。 先前最后一个离开屋子的男子,看着女子沉沉的神色,脚下步子一个轻动,犹豫再三,还是走上了前:“卫姑娘……你……” 声音入耳,卫絮沉下的心绪猛地一个颤抖,视线顿时抬起,看向了同自己说话的男子。 眼底滑过一丝慌乱,卫絮的面上下意识地扬起一个笑意,笑意浅薄至极,却又是极为自然扬起:“嗯?怎么了?” 殊不知,男子便是因为看到女子面色的缘故才会上前询问,可此刻,却又是被女子反问,面色自然是愣了一瞬,旋即同样笑了笑:“卫姑娘,你面色不太好,是不是孩子们……” “没事!”心头慌乱陡然大起,卫絮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力道,将男子的话音完全打断,也是因此,让所有的男子皆是愣住,诧异地看向了卫絮。 声音扬起的一瞬间,卫絮的心头也是猛地一凉,面上本就浅薄的笑意更是陡然一下散开,呼吸也是猛然僵住,定住了有足足半刻的时间。 旋即,女子抬了眼,环视了一周皆是看着自己的男子,心绪陡然一个沉下,诚恳的笑意中带着歉意,对着自己面前站着的男子轻点了点头:“抱歉,是我失态了。” 如此言语,却是顿时惹得那开口说话的男子一阵不好意思,脚步向后退去许多,垂下视线,重重地挠了挠自己的头,男子的声音同样显得格外羞稔:“没没没……卫姑娘客气了……我们就是……担心卫姑娘……” “我无妨的。”这一次,卫絮极为注意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笑意翩跹而起,再次轻点了点头,“只是太久没有见到孩子们,想得紧,情绪自然是激动了些……” 面对着四周男子的目光,卫絮自然也是知晓什么样的言语才能让他们相信,再度稍有歉意的微微垂了头。 二十几个男子自然是不会多有想法,反倒是越发觉这个女子,才是能配得上自己家公子的女子。 可惜了…… 看着卫絮离开的背影,几近每个人的心头都是落下了这样一句话。 可惜了,公子为了这些孩子,竟是真的选择入赘了公孙府。 …………………… 离开院落,卫絮的步子比她所想的还要再快上两番,浅薄的蓝色仙流将她的整个脚踝位置所笼住,径直带着她往那前厅而去。 饶是卫絮并未来过这公孙府的前厅,可依靠女子那灵动不过的思绪,自然是很快便做出了判断。 将那些孩子带走! 无论如何,她要将那些孩子带走! 身形向着前厅的方向飞掠而去,女子心头不断回荡的,是这样一句清晰不已的话语。 前厅上,一片寂静。 安静地好似没有一人的前厅上,漾开的,是一种名为肃穆的气息。 所有人的心头都是紧绷的,且又是沉沉黯然的。 主位上,公孙太古单手撑着自己的头,眼睛闭着,一身黑袍将他早就是有些枯瘦的身子完全包裹住,周身腾着浅浅的妖气。 饶是此刻他是浅眠的状态,那妖气,依旧没有任何的退散,阵阵流转,透着公孙太古那作为这公孙府千年家主的气势。 左侧首位上,坐着的是同样一身黑袍的公孙枫,一如过去一般,公孙枫的身形略显吊儿郎当地倚靠在那椅子上,视线里是沉沉的烈光,悠然却又是狠毒地望看向了坐在你自己对面的两人—— 自然,就是他该称作姐姐姐夫的两人。 万般的寂静中,公孙枫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两人从入前厅到此刻,那紧紧牵着的手,越看越觉得心头膈应得慌,公孙枫的口中终是狠狠地落了一句。 “啧。” 不过一个语气词,可落在这万般寂静的主厅上,自是让所有在场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本一直垂着视线规规矩矩坐着的公孙灵,瞬时便是一个抬眼,压低了视线,狠狠地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公孙枫。 眼中,自然是满满的警告意味。 公孙枫不以为意,对上了自己姐姐的目光,非但没有任何的收敛,反倒是一个转眸,看向了明玄的方向,斜笑的嘴角越发用力地勾了勾,口中重重地发出了一声:“嗒。” 嘲讽之意,极致明显。 明玄的目光本同样低垂着,注意到公孙灵的抬眼,他的视线自然也是抬起看向了公孙枫的方向。 不同的是,对于公孙枫那挑衅意味十足的目光,明玄并未多加理睬,而是在深深看过一眼后,轻轻捏了捏公孙灵的手,让女子的心也是瞬时安了下来。 一片寂静中,三人间的火光也是一闪而过,便是几人皆是以为着又要恢复一片安静时,始终闭着眼的公孙太古,沉厚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家主之气势落了下来: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枫儿,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话音出口,厅上三人的视线皆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公孙太古的方向,却是惊觉,公孙太古竟是依旧闭着眼的模样。 心头一惊,公孙枫望看向自己父亲的视线里明显翻涌出了一丝不服气,视线触及公孙太古周身那大起的妖气时,却又是不得不沉下心绪,坐正了自己的身子。 末了,却是依旧狠狠地向着对面方向投去了视线。 便是公孙枫那狠毒望看向公孙灵和明玄的目光还未来得及收回的一瞬,公孙太古一直紧闭着的眼眸竟是陡然睁开,冷冷地望看向了前厅门的方向。 动作之快,直让公孙枫整个人心惊肉跳。 而下一刻,厅上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从厅门处出现的女子—— 第三百零八章、大动向 卫絮。 白袍飘然,三千青丝高扬,女子带着一身清冷却又平和的气息,缓步从外头走到了前厅内,视线平静缓慢,看过了厅上的所有人。 终了,落在了那坐在主位上的公孙太古身上。 本就是缓慢的脚步停住,女子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径直迎上了公孙太古的目光: “公孙家主,许久不见啊。” 尾音轻松而又上扬,透出了女子十足的放松之意。 公孙太古本是撑着脑袋的手,终是缓缓收回,身形端坐了起来,目光直直平视,看向了卫絮。 万事皆有对策,让明玄入赘公孙府,为的就是他手上的那些孩子。 而如今,之所以礼待这名为卫絮的女子,为的,不过就是想利用她,驯服那些孩子。 公孙太古心里清楚得很,自然也是比任何人都要看得长远。 “卫姑娘,确实是许久不见了。”身形依旧坐着并未站起,话音听来,却又是很是客气的话音。 公孙太古比谁都要更清楚这其中的门道,自己言语上虽看似客气,可却是又未起身,自然是将那压迫卫絮的气势,顿时张扬而出。 然,卫絮是谁? 从小便在墨家那样的地方生活,而后又在长恨阁忘尘屿待过的女子,又怎会看不出这公孙太古的心思。 不等公孙太古那本是又要张口落下言语的动作而出,卫絮的声音中带着十足的气势,不客气地落了话:“不落座—不上茶—” “公孙家主,这便是你们公孙府的待客之道?” 末了,声音里的笑意已然没有了任何的遮掩,卫絮的眉头更是重重一挑,对上了公孙太古的视线。 僵硬的寂静,在这前厅上,格外明显地蔓延了一瞬。 下一刻,公孙太古唇口边竟也是响起了浅浅低沉的笑意,轻摆了摆手,落了话:“来人,落座!” 言语间,公孙太古依旧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 厅外,很快便传来了应声,以及那小跑着离开的脚步声。 卫絮挑起的眉头并未放松,抬手轻掸了掸自己长袖,下一刻,一抹浅浅的仙流已是从她的袖口流转出了一丝,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旋即又快速消散。 “不用了公孙家主,我觉得,这个位置不错~” 说话间,卫絮的步子已是晃晃悠悠,悠然自得地走到了公孙枫的跟前,目光看都未看早就是一片怒火的公孙枫,冲着公孙太古的方向笑了笑。 本是掸着自己衣袖的手猛地一顿,下一刻,女子的手指已是没有了丝毫的客气,指向了公孙枫的方向。 “卫絮,你别得寸进尺!!!” 看着卫絮出手指着自己,公孙枫整个人情绪顿时炸开,话音响起,身形也是一跃而起,出手便想要打掉女子的手。 至此,卫絮的视线这才是重新转过,不慌不忙在公孙枫的手要打到自己前收回了手,神色上非但没有任何的恼意,反倒是笑意绵延十足:“既然公孙公子都已是谦让了,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话间,女子的身形已是向着那公孙枫的位置而去,手中一抹浅淡到让人无法发觉的仙流也是同时出手,悠悠然将公孙枫的身形推了出去。 这场景落在旁人眼中,却更像是公孙枫落了下风认了输一般,自动自觉地让开了身子。 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自己离开了那左侧上位的位置,浓烈的耻辱感瞬时蒙上了公孙枫的心头,不等他的脚步再次迈出去,公孙枫的身子已然猛地转过,抬手便指向了卫絮的面庞: “你这个女人,别不要脸!” 食指伸出,几近要戳到了卫絮的脸上。 卫絮动作极快,已是在那位置上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视线悠悠然抬起,看了一眼那气急败坏的公孙枫,旋即又垂下了视线,平静地看向他指着自己的那手指。 末了,唇边笑意悠然:“看样子,公孙公子这拿手指人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啊。” 语气分外轻松,并不能听出其中的真实情绪。 而,偏生就是这样一句再简单不过,更可以说是带着些许调笑意味的言语,却是让公孙枫整个人的身子都僵硬住。 三个月前,自己的手指被这女子折断的场景,又一次浮上了公孙枫的脑海,使得他本是十足的气势已然是退散了大半。 身子,竟是在一瞬间打了一个重重的寒颤。 下一刻,公孙枫猛然收回了手,将自己的两只手皆是背在了身后,后怕地再次看了一眼卫絮,旋即转过身子,坐到了右侧,明玄身旁的那个位置。 唇角的笑意,再度翩然而起,悠悠然看过公孙枫。 这个太过于孩子脾性的男子,卫絮便从来都未放在眼中过。 视线并未多有停留,很快便重新转过看向了主位上的男子。 这公孙太古,见自己如此为难戏弄他最为疼惜的儿子,竟是没有开口说上半句话。 今日怕该是有什么大动向才是了。 “公孙家主,卫絮不过一女子,本就是来府上看旧友和孩子,不知有何事,竟是使得家主请来了这主厅?”卫絮的声音里略略带着轻松的笑意,一字一句,似是平静正常,却又是分明带着了些许的狡黠。 不就是打太极,他公孙太古既然想打,那自己奉陪便是了。 闻言,一直未说话的公孙太古低低地笑了笑,似是不同意一般摇了摇头:“卫姑娘这是何话……” “若是我记忆未有偏差,我可是还能记得,三个月前,公孙家主可是巴不得我死呢~” 声音中的笑意越显浓郁,径直打断了公孙太古的话,同时刻,卫絮单手抬起,将自己的发撩到了而后,露出了她那一片白皙的脖颈。 冷冽的气息,同时散发而出。 本还有些活络的气氛,在卫絮落下这句话后,陡然一瞬间已是沉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均是看着女子,个个心头,却又都是一片沉沉。 便是连明玄都未想到,那个在孩子们面前恬静美好的女子,竟是会有这般凌厉的一面。 第三百零九章、口气 随着冷冽气息的落下,卫絮本是看着公孙太古的视线也是缓缓压下,眼眸再未被旁人所看到,反倒是那深深勾起的嘴角显露了出来,直教在场的几人看得心惊胆颤。 末了,卫絮轻轻呼了一口气,压下的眸子微微抬起了浅浅一丝,悠悠然向着坐在自己对面位置的几人投去了视线,在看到那身形已是缩着公孙枫时,明显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声音,虽说已是放得很低,可却是未有丝毫的遮掩,直直地便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刺耳至极。 便是连明玄,在听到卫絮口中那声莫名的低笑后,都是觉得后背猛地渗出了密密的冷汗。 算得上是透着一片阴冷的寂静中,公孙太古的生硬终是透着了深深的寒凉,再没有了丝毫的客套之意: “你倒是记得清楚。” 言语间的冰冷讽刺,分外明显。 同时刻,公孙太古的身形也是缓步站起,一步一步,向着卫絮的方向走去。 目光灼灼,直逼向卫絮。 卫絮并未有丝毫的在意,倚靠在椅子上的身形更为悠然的模样,余光瞥看到公孙太古走近了自己的身形,眸子深深眨了一瞬,旋即斜过眼,睨了公孙太古一眼,身形动都未动。 可女子的声音,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含糊,听似悠然,却是字字都透着十足的力道:“对于仇人,我自然记得比谁都清楚。” 气氛,瞬时间已然沉到了谷底。 便是连一直沉稳着的公孙灵都是猛地一下绷紧了身子,手中动作下意识地攥紧了明玄的手,眸光变得沉沉不已,盯着卫絮的面庞未有丝毫的离开。 “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对于这个看着就极为年轻的女子,公孙太古丝毫都未放在眼中,站在卫絮面前的位置,视线居高临下,声音越显冰冷。 “是吗?”本是斜睨着公孙太古的目光终是抬起,正视向了他,卫絮口中不过一声低低的反问,旋即笑意肆意而起,悠然不已,“我还是第一次听旁人说,我的口气不小呢~” “可我今天没有吃什么腥膻味的东西啊,又何来的口气呢?”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卫絮的字句中明显泛起了深深的戏谑笑意。 若是放在从前,对于现在的状况,她许是一定有所顾忌,可如今,她早就是不是当初的那个卫絮了。 “小丫头,嘴皮子这么利索,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公孙太古的脚步再度上前,视线越发凌厉,从上落下,直逼卫絮。 言语间,公孙太古周身的妖气已是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腾起。 若是今日无法将这女子说服,他公孙太古,不介意动用一些别的法子。 轻轻吸了一口气,卫絮的余光自然是注意到了公孙太古周身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头,倚靠在椅子上的身子再度向着后方靠去。 同时刻,长袖中的手里已是凝聚了一道浅浅的仙流,却是并未急着动手。 抬了另一只手,轻轻撩了撩落在了自己胸口的发,卫絮面上本是恣肆的笑意逐渐泛上了一丝冰冷:“公孙家主,是不想要那些孩子了吗?” 心头恍若一块明镜,若论心计,卫絮并不比公孙太古差,此刻的她早就是判断了出来,这公孙太古,要的依旧是那些孩子。 话音冷冷出口,却是有着出奇的效果。 依旧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公孙太古周身的妖气明显已然缓缓消退。 饶是坐在一旁的令三人,心头都是被震住,久久不得思绪。 本是居高临下凌厉的眸子陡然一瞬间绷紧,却又是很快松散开,含着一抹深邃至极的光,深深地望看着卫絮。 卫絮的目光毫无畏惧,悠悠然对上了公孙太古的视线,更是歪了歪头,不置可否。 终了,公孙太古的目光竟是完全柔软了下来,泛白的眉眼间似是在斟酌着什么,最后终是完全退开了步子,重新坐回了主位上。 “上茶!”洪亮利落的声音高高扬起,这一次,公孙太古没有任何的高高在上的情绪,而是真的唤了外头的人,给卫絮上了一杯极好的茶。 而坐在一旁的三个人,早就是看呆了眼,根本无法理解,为何这片刻间,公孙太古竟是对卫絮起来翻天覆地一般的态度变化。 笑意中的冷意同样逐渐散开,收回了视线,睨看了一眼自己手边刚送来的那茶盏,卫絮倒也是没有含糊,一个出手便将那茶盏端在了手中,轻吹了吹热气,已是将茶盏送到了唇边。 卫絮清楚得很,此刻的公孙太古,是不会对那茶盏动手脚的。 眼见着卫絮喝了自己吩咐送上的茶,公孙太古的眉眼间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这女子喝了自己的茶还好说,若是不喝这茶,怕是自己又要想一番功夫才是了。 心头沉沉落下了心思,公孙太古吩咐的话音已然是再次响起:“你们先退下。” 你们,指的自然是这厅上除了卫絮和公孙太古之外的另三人。 清茶入口,茶香在卫絮的口中四溢而起,透着浓烈舒心的气息,直教人心头都舒畅了不少。 耳旁轻动了动,卫絮还抿着茶水的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下一刻,茶盏离手,声音出口:“不用,公孙家主,我同你说的话,不用避。” 径直落下的话音,直教所有人心头惊了一惊,更甚者,袖中的手早就是死死攥紧。 明玄便是那人。 方才听到女子口中的不想要那些孩子那句的时候,男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是要炸开了一般,本只是浅浅震惊的眸子中,是翻涌而上的不可置信,愣愣地看着对面方向女子许久,却是未能等到她看向自己的解释的视线。 公孙太古的神色中,分明在一瞬间涌上了浅浅的怒意,偏生,不过就是一闪而过,旋即已然是消散不见,反倒是对女子的话音,是极近的赞同。 “好,卫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赞同的话音出口,公孙太古的头越显坦然地点了又点。 第三百一十章、意图 言语间,公孙太古的视线越发流转起了笑意,手中妖气利落地送出一缕,旋即,那主厅的门,已然是被重重关起。 而厅上的灯火,也是在门关起的一瞬间,瞬时而亮。 明黄色的灯火,映照在那略显昏暗的主厅上,倒是有了些许星火点点的意味。 这一次,却是不等卫絮和公孙太古先开口,公孙灵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冷静落下:“爹,我们当初说好的,您不能碰那些孩子。” 心绪本是一片恍惚的明玄,在听到身旁那陡然起身出口的公孙灵的声音后,猛然顿了一顿,没有说话,而是转过了眼,看向了公孙灵的背影。 心头上,是说不出的震惊,以及掺杂着的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感动。 气氛越发沉下,唯独卫絮,眸光浅浅地看过对面的两人,唇角处,是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本就是一片凌厉的白眉沉了沉,公孙太古的余光瞥看了卫絮一眼去,见她未有任何一样,旋即转过了眼,沉沉地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训斥的话音,以着一个父亲的身份出口,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您不能出尔反尔!”眉眼重重一急,公孙灵站起的身子迈出了两步,靠近了公孙太古的方向,“当初我们都是约定好的,我同夫君成亲后,您不能碰那些孩子!” 夫君二字,从公孙灵的口中清晰落下。 便是连卫絮听到后,心头都是愣了一瞬,视线看着公孙灵那透着倔强却又是没有任何退让的侧脸,呼吸都是滞了一瞬。 夫……君…… 一个陌生至极的词,不过就是一瞬间,便深深印在了卫絮的脑海中。 而明玄的身子,也是在听到公孙灵那出口的话后,猛然一下站了起来,两手没有任何的犹豫,一把按住了公孙灵的肩头,神色沉沉,视线越过公孙灵的肩头,同样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公孙太古,却是,并未开口说话。 单手握着那椅子的臂,公孙太古的眉眼越显沉沉,看着面前自己的女子,怒意开始一阵一阵从他的心底泛上,沉沉地看着公孙灵许久的功夫,刚要开口说话。 “阿姊,你在胡说什么呢?”偏生,公孙枫的声音已是在下一刻响起,字句尾音悠长,透着了十足的凌人之气。 旋即,公孙枫的步子已然上前,走到了公孙灵的身旁站定,目光带着嘲讽的笑意深深看过明玄,继而才是转过视线,看向了公孙太古:“爹说不碰那些孩子,可没说,不让别人碰啊!” 嚣张至极的话音,透着十成的嘚瑟之意,末了,公孙枫的身形略显夸张地向后弯了弯腰,气息直教人心头生厌。 他口中的别人,说的自然就是卫絮。 本还是带着浅笑看着面前几人的卫絮,在听到公孙枫口中那极致的讽刺后,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旋即轻缓放下,声音没有任何的停顿出口:“真吵。” 只消两字,却是足以让本还嚣张的公孙枫的身形僵住。 身形悠悠然站起,卫絮的步子很是轻缓,一步一步向着公孙枫的方向走去。 公孙枫本就侧站着对着卫絮,感觉到女子那逐渐靠近的身形,僵硬的身子想要迈步,却是因为害怕,动都动不了。 步子在离公孙枫极近的地方站定,卫絮的眸光没有任何的遮掩,其中的嫌弃厌恶极为明显,清丽平静的声音径直落下:“想推锅给我?” “公孙公子这些小伎俩,怕是还不够炉火纯青吧?” 一句话,卫絮已是将所有落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对于这种对手,卫絮向来都不需要放在眼中。 僵硬的身子竟是因为害怕颤抖了一瞬,公孙枫的目光终是可以转过,看向了自己身侧的女子,刚一转眸,对上卫絮眸子的一瞬间,他的身子竟是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眉眼间噙着浓烈的厉光,唇角却是含着一抹浅淡至极的笑意,两种本是极为矛盾的神色,此刻落在卫絮的面上,却是格外的协调。 下一刻,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卫絮的话锋陡然一转,视线同样看向了公孙太古的方向,声音中的沉稳大气翩然而落:“公孙太古,你想要的,是这两仪谷,对吧?” 大招,是真的要出手了。 出口的,已再不是公孙家主,而是径直唤了公孙太古的姓名。 言语出口的一瞬间,卫絮的眉头重重一挑,蓝色的仙流顿时而出,随着女子那快速而起的动作,白袍高扬而起,动作利落干脆。 下一刻,卫絮已是坐到了另一边的主位上。 安静的气氛中,似是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燥热,所有人的视线,均是落在了卫絮的身上。 目光坦然至极,视线始终落在了公孙太古的面上,卫絮自是将他的神色完全捕捉到位,也是并未错过自己话音响起的时候,公孙太古那眸中一闪而过的贪婪之意。 沉寂了有片刻的功夫,公孙太古不怒反笑,末了,竟是朗然大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站在主位面前的三个人,早就是被眼前的事情给弄了个糊涂,看着公孙太古那大笑的模样,心头的疑惑更甚。 卫絮不慌不急,静看着那公孙太古,心头的笃然更甚。 末了,公孙太古的笑声猛地停下,因为大笑而泛出了浅浅泪花的眼猛地一瞬转过,看向了卫絮的方向,沉沉凌厉且又贪婪的声音出口:“你有什么条件?” 既然她卫絮这番直白地说了出来,那他公孙太古,便也是没有必要有所遮掩了。 了晓地点了点头,卫絮的肩头轻耸了耸,似是不以为意的模样,单手搁置在桌上,握成空拳轻敲了敲桌面,女子的声音里透着了十足的神秘之意,却又是字字带着肯定: “条件,不忙说。” “我倒是想好奇问问,除却两仪谷,公孙家主,对那魔界,可有兴趣?” 言语此话时,卫絮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却是依旧未有任何的遮掩意味。 第三百一十一章、更多 本就是看着卫絮的眸中,刹那间翻涌起了极致明显的贪婪,却又是很快从公孙太古的眼中消散,速度之快,便是一直站在他对面的自己的儿女都是未曾看清。 可一切,却都是清晰不已入了卫絮的眼。 纵然眸光并未直视着看向公孙太古,可仅仅是靠着一个浅浅的余光,卫絮便已是将公孙太古的心思看了个通透。 唇角的笑意浅浅而起,卫絮的视线越发压低,似是看着了些什么,却又是不能看个仔细。 站在两人面前的公孙灵三人心头早就是因为震惊而变得一片空白,在听到魔界二字时,明玄只觉得自己的心头恍惚一片,便是看向卫絮的目光里,都是再无法冷静的光。 这个女子,竟是有着如此恐怖的念头! 身形靠在椅子上,略显慵懒的模样,卫絮的唇重重抿了抿,开口提及那魔界后,竟是再无一句多言,而是悠然自得地等着公孙太古的反应。 思绪一阵翻涌,贪婪,思索,狂妄,自大,各种各种的傲慢情绪皆是从公孙太古的心头滑过,却始终,未能出现冷静。 末了,根本没有去管自己面前那些孩子有着怎样的情绪和表情,一个侧身,公孙太古的眸子中的贪婪再没有了任何的遮掩,径直向着卫絮看去: “不知卫姑娘,有何高见?” 本就是垂着的眸子里滑过一道浓烈至极却是并不被旁人所看到的嘲讽笑意,旋即,卫絮的视线缓缓抬起,侧看向了公孙太古,声音越发悠然:“公孙家主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问题,说的自然就是他是否对那魔界感兴趣一事。 对于人心,卫絮向来有着自己的分析,于这公孙太古而言,他之所以一心想得到那些孩子,必定是想着能够掌控整个两仪谷。 这样的人,可是有着十成的贪婪心,仅凭这一点,卫絮便足以做文章了。 眉眼间的贪婪更为明显,公孙太古的眸子紧紧盯看着卫絮没有移开眼,终了,布满了皱纹的面上更是凝聚了浓烈的森然笑意:“这世间,又有谁,不想要更多呢?” 一字一句,顿然出口,几近每一个字都是在诉说着着公孙太古那丑陋内心的贪婪。 “嗬嗬嗬……”清脆灵动的笑声,便是下一瞬,从卫絮的口中低低而起,带着女子独有的慵懒。 “公孙家主既然如此之说了,那我便不再多有遮掩了。”顿了一瞬,卫絮的视线完全抬起,直对上了公孙太古的眸子,“我自有办法,助公孙家主,除却两仪谷,同样将那魔界收为掌中。” 并非言之凿凿的模样,可从卫絮的口中说出,却是让人心头莫名信任。 公孙太古的眸子,一瞬间大亮,身形再按捺不住,猛然一个起身,大掌用力拍在了桌上,想都未想,径直应声:“好!” “卫姑娘尽管提条件,我公孙太古,一律答应!” “爹!”一直站在公孙太古面前位置的公孙枫,似是猛地反应了过来,惊呼脱口而出,想要阻拦住自己的父亲竟是会做出这般愚蠢的决定。 “这女人的话你怎么能信!!!” 对于卫絮,从第一面开始,公孙枫便没有任何的好感,更不要说此刻,这个女子竟是说了这般明显的胡话来哄骗自己的父亲。 “满口谎言!爹,她在骗你!” 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公孙枫只觉得所有的怒火腾上了他的胸腔,狠狠出手,指向了卫絮。 这一次,卫絮也是未有任何的含糊,面上笑意不减,视线冷冷地瞥看过公孙枫指着自己的手,一缕仙流刹那间出手迅速包裹上了公孙枫的手指。 “咔嗤————” 骨头断裂的声音,再清晰不过。 自始至终,卫絮的身形却是动也未动,不过一双好看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那被自己断了指头而迅速收回了手紧紧捂着的公孙枫。 “我说过,指着人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不过看样子,公孙公子并未记住。” 冷笑一声重重出口,袖中的手缓缓攥紧,同时那断了公孙枫手指的仙流也是越发缩紧,越发将公孙枫的手紧扣住,“既然如此,我便受累做点什么,来让公孙公子记住吧。” 下一刻,血肉撕裂的声音泛着浓烈的潮湿血意,从公孙枫的手掌处传来。 “啊!!!!!” 这一次,已然是不是断指那般简单,而是硬生生将公孙枫的手指完全折断! 蓝色的仙流中,已是开始不断地向外流着血,从一滴一滴的血滴到后来的血线,公孙枫脚边的地上,很快便被血迹所浸染开,再没有一块干净之地。 “爹!!!这个妖女!!!这个妖女!!!……” “啊!!!” “爹!!!” 让公孙枫整个人要晕厥的疼痛,像是一刀一刀狠狠劈在了公孙枫的身上和心上,那一瞬间的疼痛袭来,早已是让公孙枫疼得没有了知觉。 他只知道口中不停地喊着自己的父亲,想着自己的父亲出手,将这个妖女拿下! 动作慵懒地撩了撩自己再次落在了胸口的发,卫絮面上虽是浅浅的笑意,眼底却是十足的冰冷,目光从公孙枫的身上收回,斜睨着看向了公孙太古:“不知我这样,能不能证明自己呢?” “公孙家主?” 悠悠然的反问,卫絮的气势已是在这轻缓的动作中,倾泻而出,再不给人任何的质疑机会。 要看着自己的儿子痛苦叫出声,更是满手的鲜血直往外流,公孙太古的心头怎么会没有狠意,可偏生,视线在对上了卫絮那反问自己视线的时候,竟是不听使唤一般,下意识地便要垂下。 一片慌乱。 整个主厅上,心绪复杂的公孙太古,痛苦到已是喊不出声音的公孙枫,以及,将公孙灵护在身后退到了稍远位置的明玄,还有,那个死死抓着明玄臂膀的公孙灵。 唯独卫絮一人,坐在原处,悠然自得地看着面前的几人,视线一一看过众人,却是在看向明玄时,很快便略过。 第三百一十二章、合作 “妖女!妖女!啊啊啊!!!”一阵停息后,公孙枫的声音再度尖叫而起,胡乱的声音疯了一般出口,刺耳且可怖。 卫絮依旧雷打不动的模样,视线看着公孙太古,再不打算开口说话。 她在赌,赌公孙太古这个人,看重自己的权利,要大于,自己的孩子。 时间太久,以至于卫絮的眸子都泛起了些许的干涩,重重地眨了一瞬,卫絮唇边的笑意越显清淡。 “爹!!爹你还不快……” “滚出去。” 公孙枫的声音还在高高扬起,下一瞬,公孙太古的声音已然泛着沉沉的怒火,陡然落下。 滚出去。 三个字,再简单不过的字眼。 除却卫絮,所有人都是愣在原地。 饶是一直叫喊着的公孙枫都是愣住了,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那已是断了的手指。 “……爹……” 公孙灵站在明玄身后位置,薄唇因为害怕的缘故微微颤抖着,完全不敢置信自己的父亲竟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而一旁一直都未再开口说话的卫絮,竟是低声缓缓笑了出来。 明玄的视线,则是在听到卫絮开口那般冰冷的话音后便沉沉垂下,再不得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将公孙灵护在自己的身后,一动未动。 本就是一片苍老的眼眸中,略过一抹深深的挣扎,终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他的口中而出,公孙太古的声音已然沾染了上了浓浓的狠绝:“滚出去。” 这一次的三个字,分明带着了他作为公孙府家主的气势。 卫絮一直未有动作的眉眼终是一个缓缓挑起,看向了那呆愣在原地的公孙枫,声音略显缱绻舒展:“还不去包扎?想等着血尽至死?” 随着女子的声音出口,公孙枫好似反应了过来一般,捂着手的动作也是泛起了重重的颤抖,再度看向卫絮的视线里,是深深的不安和恐惧。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心头万般怒吼,可却是怎么都无法从口中说出,公孙枫看向卫絮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惶恐。 卫絮的视线自然是注意到了公孙枫眼底的害怕,心头倒是稍稍怔了一瞬。 何时,自己竟是会让旁人出现过这般的表情了? 不待卫絮思索个明白,公孙枫的颤抖已是由唇口处蔓延至整个全身,末了,再支撑不住,重重地栽了下去。 倒在了自己那流出的一地血渍中。 “枫儿!”惊呼出口的,是一直站在了后方的公孙灵,再没有任何的停顿,身形从明玄的身后跃出,不在意那一地的血渍,一步走到了公孙枫的身边跪了下去,将自己的弟弟抱在了怀中,“枫儿!!!” 声音因为着急已是明显带了哭腔,视线下意识求助地看向了身后的明玄。 明玄的动作也是没有任何的停顿,在公孙枫的身旁站定,身子半蹲而下,在公孙灵的帮助下,将公孙枫背在背上。 脚下步履匆忙,明玄甚至连招呼都未打,背着公孙枫,径直往外头走去。 公孙灵的身上同样沾染了一身的血渍,两手扶着公孙枫的身子,跟在明玄的身后向着外头走去。 公孙灵并未注意到的是,离开主殿时,明玄那压低略略侧过,深深看向卫絮的视线。 直至三人消失在主厅上,卫絮一直扬起的浅浅笑意陡然一下消散,收回视线,重又看向了呆愣着站着没有动作的公孙太古,嗓音轻咳了咳:“公孙家主。” 公孙太古的视线中分明滑过了一阵恍惚,目光落在地上那一滩血迹上,直至听到卫絮的声音才是猛地回过了神,眸中的怒意,明显一瞬间高扬而起,盯看着卫絮,久久未动。 “我要那些孩子。” 这一次,卫絮那恢复了一片漠然冷静的神色里,再没有了任何的笑容可寻,话音,直直落下。 是了,从一开始,她的对手便是君怀闻,而如今,自己从君怀闻手上逃了出来,此刻又有着这般合适的合作人选,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这送到了自己眼前的机会? 护住那些孩子,不过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条件罢了。 公孙太古的目光,终是在听到卫絮这句话后,缓缓出现了裂痕,站起身子而处于高处的目光看着卫絮许久,公孙太古才是重新寻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 薄唇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卫絮的身形同样站了起来,迎上了公孙太古的目光:“分明都已是听清了我的话,公孙家主又何故自欺欺人呢?” 话头被女子狠狠堵住,公孙太古心中的怒意已然一阵一阵泛上,面色上已然是一阵铁青,看着卫絮那自得却又傲然的模样,脑海中浮现而上的,是方才自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被断指的场景。 怒火攻心,公孙太古的步子猛地上前,本是沧桑的面庞皱纹里都是噙着浓烈的狠意:“卫絮,你当真觉得我定是要同你合作了?” 有了那些孩子,他什么做不到? 如今,这个女子伤了自己的枫儿,还想着将那些孩子带走?! 神色中满是冷冽,女子唇角漠然的弧度越发明显:“合不合作,自然是公孙家主说了算。” 下一刻,话锋猛然一转,卫絮的头颅已是高高抬起,口中轻轻嗤笑了一声:“便看公孙家主,是想多一个帮手,还是多一个敌人了。” 冷汗四溢! 思绪炸裂! 公孙太古从来都未想过,竟是会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所威胁,更是,无法做出丝毫的反驳。 脚下,竟是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了一大步,目光落在卫絮的身上,公孙太古却是觉得,那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个恶魔,一个十足的妖女! 公孙太古的反应全数落在了卫絮的眼中,心头冷笑大盛,卫絮的步子却是猛然上前,逼近了公孙太古,直至逼得公孙太古的步子停下。 唇角勾起一个傲然的弧度,同时刻,卫絮的手向着公孙太古伸出,清冷的声音直逼耳膜:“合作愉快啊,公孙家主。” 第三百一十三章、极恐 公孙枫再醒来时,已是整整五日之后。 眼眸微微睁开,映入公孙枫视线里的,是一片沉沉的黑色的纱帐顶。 眉头重重蹙起,公孙枫睁开了本是半睁的眸子,视线直直地望看向了自己的头顶方向。 思绪,沉沉不已。 身上并未有什么剧烈的疼痛,不过是一阵又一阵的疲乏,便是连睁开的眼眸都是觉得干涩不已,片刻后,那一直看着高处的的眸子再次闭起,周身完全放松了下来,思绪一片空白,再不愿多去想些什么,只想着,能再睡上一会儿才好。 “公孙公子,醒了?” 殊不知,下一瞬,一道让公孙枫心头恐惧至极的声音竟是在这屋中,悠悠然落了下来。 公孙枫的眼睛并未睁开,可锦被中的手,却是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死死攥了起来。 这个声音,便是他离着十里地的距离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是他这一辈子,绝不会忘记的女子——卫絮。 同样攥紧的左手里,分明有着一块空落落的地方,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公孙枫,就是这个名为卫絮的女子,折断了自己的手指。 “醒了便醒了,装着做什么?”女子笑声轻轻扬起,“莫不是,怕我?” 怕我两个字刚出口,公孙枫的眸子已然顿时睁开,脑袋也是瞬时侧过,眸光沉沉阴寒,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嗬。” “怕你?” 冷笑从口中重重而出,纵然公孙枫此刻是躺着的状态,可那气势,却是没有任何的减少,冷冷地看着卫絮,一动不动。 卫絮就坐在离床榻不远的案桌前,视线悠然不已,静静地望着那个躺在床上的男子,唇角的笑意浅薄十足。 “啧啧啧。”轻啧了两声,卫絮的身形略略前倾,两手交十,撑住了自己的下巴,目光绵长带光,看着那床榻上躺着的男子,声音轻轻出口,“不怕,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言语间,一缕浅淡至极的仙流已然从她的掌心流转而出,灵动地在卫絮的指尖流转着,末了,手指轻轻一弹,将那蓝色的仙流弹了出去,悬浮着落在了公孙枫的面庞前一寸的位置。 眸中闪过一丝厉光,卫絮微微眯了眯眼,已然是明显看到了公孙枫那下意识缩起来的身子。 眼见着公孙枫那猛然向后缩去的身子,卫絮面上本是浅淡的笑意逐渐浓郁了起来,眉头轻轻一挑,撑住下巴的手也是愈发柔软了起来,眸光中是浅浅的厉光,声音同样悠悠落下: “怎么,公孙公子不是说不怕我?” “那这般缩着做什么?” 言语间,卫絮竟是带了些许的轻挑意味。 映入眼眸的皆是那流转的蓝色仙流,公孙枫紧攥起来的手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纵然是收在了锦被中,却是完全遮掩不住的颤抖。 听着耳旁女子那字字带着寒意的话语,眸中的害怕再无遮掩,身子下意识地便向着床内侧缩去。 卫絮的手依旧交十撑着自己的下巴,看见公孙枫的反应,越发觉得好笑了起来,本是前倾的身子坐直,收回了双手,话音依旧悠悠而出: “公孙公子,你怕什么?” 这一次,字句简单,且极为认真,并未有任何的戏弄意味。 公孙枫便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那不断靠近的仙流,根本未能听进卫絮的话音,直至后背猛然贴到了那床榻的最里头冰冷的墙面。 公孙枫口中的声音没有丝毫的遮掩,陡然惊呼而出:“走开!!!走开!!!” 两次被这仙流所伤,对这仙流,除却恐惧,公孙枫已然是再没有了别的情绪。 眉头微微一蹙,卫絮一直坐着的身子终是完全站起,一步一步,从那案桌后绕开,向着床榻方向走去。 白色的衣裙,分外惹眼,一瞬间便映入了公孙枫的眼中。 整个身子早就是缩了起来,蓝色的仙流不断在他的眼前流转,女子的身形也是越发靠近,直教公孙枫整个人的身子都开始瑟瑟发抖。 “走开!走开!走开……” 本还极为有力的话音,已然是开始逐渐变弱,直至最后,都已是快听不清楚。 脚步,在床榻前的三步远地方停住,眸光微微垂下,卫絮面上的笑意已然快完全消散,静静地看着那公孙枫有片刻的功夫,末了,冷静开口:“公孙枫。” “走开……走开……走开……” 缩在被中的手死死地攥紧了被角,完全不敢松开,公孙枫的眸子来回在那仙流和卫絮间看过,终是,低低开口恳求:“求你……不要再……不要再……” “把手拿出来。”卫絮岿然不动,声音定定出口。 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公孙枫再次向后缩去,却是在感觉到后背那冰冷的墙壁后,陡然一个停住,再没有了任何多余的动作。 “你想……做什么?” 眼角已是沾染上了些许的怒意,卫絮的声音再度平平而出:“把手拿出来。” “不……不是的……我……” “还想再断一指?” 深深吸了口气,卫絮压下自己那要爆发的怒火,冷静反问出口。 这一次,公孙枫则是完全愣住,身子缩在锦被中,动也未动。 将那深吸入口的气缓缓吐出,卫絮已是不愿再多说什么,单手抬起,指尖轻扬了扬,那一直流转于半空中的仙流,已然是瞬时而动,轻而易举地将公孙枫身上的锦被揭开。 身上猛然一凉,公孙枫怔愣的神绪猛然一个回过,极致的恐惧,已是让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眼底划过一道薄凉的情绪,卫絮不动声色地再轻吐了一口气,手指再次轻动,下一刻,仙流出手,瞬时冲向了公孙枫的方向。 公孙枫哪里能反应过来,只消一个眨眼,只感觉到自己断了指头的那手已是被仙流重重扣住向上而抬起。 “不要……求求你……不要……” 恐惧至极的哭腔终是从公孙枫的口中重重而出,男子早就是没了气力,面上是胡乱不堪的泪水,死死地看着卫絮,漫延皆是恳求的意味。 心头本漫延开的可怜之意越发被可悲代替,卫絮再不愿多说一句话,沉了沉心绪,视线抬起,看向了公孙枫手指方向位置。 第三百一十四章、续指 手早就是不受控制了,唯有公孙枫的身子在不断地颤抖着,眼睛早就是死死闭着,再不敢睁开去看自己的手指,只有那蜷缩着的身子,不断向着那已是无法退去的地方靠去。 眼眸中再无停顿,卫絮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抬起,蓝色的仙流猛然从手心翻涌而出,一个被蓝色仙流包裹住的东西在卫絮的手中沉沉浮浮上下。 眸光收回,看向了自己手中的东西,卫絮的唇轻轻抿了抿,眼眸一个深深落下,单手猛然向前推去,将手中的东西陡然推到了公孙枫被举起的手位置。 随着两股仙流相交融,那被包裹的东西带着略显冰凉的气息,融入了公孙枫的手中。 男子的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着,眼睛紧闭着完全不敢睁开,虽未感觉到疼痛,可那丝丝缕缕传来的凉意,同样让他的心头恐惧万分。 眼神完全凝集在公孙枫的手指上,全神贯注,没有丝毫的分心。 同时刻,那本就是包裹着公孙枫手指的仙流猛然大起,以着越发快的速度流转着,发出了明亮却是并不耀眼的光。 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两刻钟有余。 而那本是浅浅冰冷的气息,反复在公孙枫的手指处流转,直至最后,竟是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暖意。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公孙枫的身子逐渐缓了下来,却是依旧未敢睁眼。 两刻钟过后,卫絮的手缓缓攥成拳头收回,同时刻,那环着公孙枫手指的仙流也是开始逐渐消散。 直至将所有的仙流收回,卫絮的手带着一丝极为明显的疲惫垂在了身两侧,眸光染上了些许的黯然,却是依旧一片冷静。 “嗬。” 轻轻甩了甩自己的手,卫絮脚步重新退开,坐回了自己先前所坐的位置,声音平平落下:“怂货。” 两个字,没有任何的遮掩,虽然语音一片平静,可从卫絮的口中说出,分明带着了十足的嘲讽。 随着卫絮的声音出口,公孙枫身子上的颤抖也是随之消散,可那紧闭的眸子,却是依旧不敢睁开。 “嗬。”见状,卫絮口中的嗤笑声音越显浓烈嘲讽,“没想到,公孙太古这般心狠手辣,竟是会有一个这么窝囊的儿子。” 这一次,公孙枫的眼终是猛地一下睁了开来,身子虽说缩在后头,眸子中却是满满的不甘心:“你……你胡说些什么?!” 见公孙枫终是睁开了眼,卫絮坐回了原先那个位置的身子如方才一般,微微向前探去,两手交十撑住了自己的下巴,深棕色的瞳仁泛着略显冰冷的光,噙着一丝玩味的光,看着公孙枫。 坦然迎上了公孙枫的目光,卫絮的眉头轻轻一挑,并未接公孙枫的话。 明显被卫絮的目光看得心头不安,公孙枫的身子竟是稍稍地舒展开来,视线却是倔强着看着卫絮,口中依旧是不肯松下的话音:“你这个妖女,口中总是胡说!等我身子好起来,我定要把你……” 本是气愤的话音至此,竟像是被什么虚幻不存在东西截住了一般,陡然停住。 卫絮的目光,在看到男子那怔愣住的神色,以及停下的动作时,染上了一层浅浅的了然笑意,不但没有说话,反倒是越发坦然了起来。 公孙枫有这样的反应,自然是卫絮所能料到的。 因为在男子那愤愤出口话音的同时,他的手也是同时刻抬起,恨恨地指向了卫絮的方向。 便是同一时刻,男子看到了自己的手。 不,准确来说,是手指。 那断指处,重新出现的,那完好无损,没有一丝一毫伤疤的手指。 手便那般愣愣地抬着,依旧是指着卫絮的动作,公孙枫却是整个人怔住,视线看着自己的手指,脑海中一片空白。 撑着下巴的手轻动了动,头也是随之缓缓歪了歪:“还指着?” 同先前的冰冷厉声倒是有了些许的不同,卫絮的这句反问,带着笑意,却也是带着分量。 这才是猛地反应了过来,公孙枫的身子竟是陡然一个翻坐起,手也是收了回去:“你……你方才……” 头再次向着左侧歪了歪,卫絮的眉头再次高高一挑,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背靠着那床榻的里侧,公孙枫的神色上是说不出的震惊,看着卫絮许久,这才抬起了自己的手送到了面前,反反复复眨着眼,反反复复摸着自己自己那个重新出现的手指,完全不敢置信。 “放心吧,是你的手指。”看着公孙枫,卫絮越发觉得好笑了起来,论到底,这个男子的还是个孩子心性的人。 反反复复摸着那手指半晌,公孙枫才是完全回了神,死死地捏着自己那重新出现的手指,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绪,陡然一个瞬间爆发而出,化成了泪。 本是坐在床上的身子猛地一个趴下,匍匐在了床上,竟是低低地抽泣了起来。 歪着头看着公孙枫有片刻的功夫,直至听到男子的声音由低声抽泣变成嚎啕大哭,卫絮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面色陡然黑了好几个度。 一个大男子汉,竟是可以哭成这般模样的? 停顿了有片刻的功夫,卫絮已是摆正了自己歪着的头,薄唇紧抿着,略显无语地看着公孙枫,看着他窝在床上,埋头在锦被中嚎啕大哭的模样,唇角,已然是下意识地抽搐了一瞬。 “行了吧?”太阳穴凸凸地泛疼,卫絮压下怒意,声音里夹杂着绵延的怒意,“一个大男人,怎么哭得跟个女人似的?” 公孙枫似是完全没有听到卫絮的话,两手死死地抓着那锦被,整个身子埋在了被子中,哭声非但没有减小,反而是越发高声扬起。 若说先前看这公孙枫哭卫絮心头还有些心软,可此刻,卫絮只觉得那声音落在耳中,听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呜呜……咳唔……”哭声不断,虽说不上撕心裂肺,可从一个男子口中响起,终归是让人极为烦躁。 见自己说的话被公孙枫的哭声完全盖住,卫絮一直压制的怒意终是一个倾泻而出,身形猛然站起,向着公孙枫投去了沉沉的视线。 第三百一十五章、示好 “公孙枫!”卫絮的声音并不高,却是明显带着了十足的怒意,几近咬牙切齿的字眼,带着浓烈的不满。 公孙枫埋在锦被中的身子因为哭泣的缘故不停地颤抖着,依旧是未听到卫絮声音的模样,只是一直埋着身子嚎哭的模样。 眉头越发蹙了起来,卫絮只觉得自己的面色已然是再次沉了下去,视线恨恨地看着公孙枫,声音音调再次拔高:“公孙枫!你够了吧!” “一个男人,怎么哭得跟个娘们儿一样!” 话音至此,卫絮的话音里已是极为浓烈的怒意,更是没有丝毫的客气,径直用了娘们儿这样一个略显粗俗的字眼。 同时刻,一缕蓝色的仙流从女子的手中流转而出,带着足足的厉稔,向着公孙枫的方向袭去。 眼见着那仙流已然袭到了公孙枫的身前,偏生,那一直嚎啕大哭的男子,竟是在一瞬间,止住了哭声,身子也是瞬时直起,眸光直直地看向了卫絮,没有任何的闪躲之意。 卫絮本就是站在了靠近床榻的位置,此刻看到公孙枫那陡然抬起的视线,眉心明显蹙了一蹙。 眼角还挂着清透的泪水,公孙枫的身子一动不动,就那般静静看着卫絮。 便是那仙流已是飞到了他的面前,他却是依旧不闪躲的模样。 “砰——” 不出两人所料,仙流很快重重地撞在公孙枫的身上,男子的身子也是随之被撞得向后退去,后背又一次狠狠地靠到了那墙壁上。 “谢谢你。” 低沉却又清晰的声音,从公孙枫的口中响起。 实实在在让卫絮愣在了原地,手中本是凝聚而起的仙流也是陡然消散,女子本还平静的眸子看着公孙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诧异。 同时刻,一缕名为不解的愧疚也是涌上了她的心头。 公孙枫,竟是在谢谢我? 丝毫未在意自己撞得生疼的后背,公孙枫的面上竟是生生扯出了一抹纯粹的笑意,快速从床上爬下,赤着脚在卫絮面前站好,声音沉沉却又清晰,再次落下:“谢谢你。” 这一次,卫絮终是完全愣住,看着比自己高不出多少的公孙枫,顿住了许久,脚步稍稍撤开了一些,面上却是更加冷峻的笑:“你怕不是傻了?” “断你手指的,可就是我。” 自己本就是断他手指的人,今日不过是依着同公孙太古的约定,来给公孙枫续指。 自己来时,公孙枫的反应她是料到了的,可此刻,他对着自己道谢,这是让卫絮完全没有想到的。 殊不知,公孙枫竟是在听到卫絮的话音后,越发扬起了浓烈的笑意,傻兮兮的模样,重重地摇了摇头:“我知道。” 唇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瞬,卫絮的步子再次后退,打量的目光将公孙枫从头看到脚,末了,步子又一次向后退去了大步,异怪的目光落在了公孙枫的面上,心头暗自道了一句:这小子,怕不是病了几天,给病傻了? 垂眼又一次看向了自己那接上的手指,公孙枫的唇重重抿了抿,脚步同样撤开了一些,下一刻,竟是对着卫絮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卫姑娘,谢谢你。” 从内到外的懵。 卫絮的身子已是退到了靠着那案桌的位置,眸子微微眯起,看着弯腰鞠躬的公孙枫,呼吸屏住一瞬,末了,重抿了抿唇,抬手轻摆了摆:“做这些干什么。” 言罢,身子转过,绕开了那案桌,向着外头走去。 公孙枫弯腰的身子也是缓缓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那走出去的女子背影,继而再次垂下了眼,看向自己的手。 前后不过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卫絮的身形已然又从外头走了进来,同时刻走进屋子的,是公孙太古,公孙灵和明玄三人。 卫絮走在前头,却是在进来后便停在了那案桌边位置,让后面的三人一眼便看到了公孙枫。 公孙太古的步子明显极为急切,进了屋子后,便直接向着公孙枫的方向奔去,口中是悲喜交加的情绪:“枫儿!” 公孙灵跟在公孙太古的身后,同样往公孙枫的方向而去。 未有明玄,脚步在那案桌的位置停下,视线中沉沉一片,看向了那不远处的三人,余光,却是下意识地看向离自己更近的卫絮。 卫絮并未注意到明玄的视线,不过歪着头,看着那反复查看着公孙枫手指的公孙太古,神色极为自然。 直至听到公孙太古那沧桑急切的声音反复关切询问着公孙枫是否感觉有恙时,卫絮一直无谓的眉头才是微微皱了皱,收回了视线,不再看向那三人,目光,自然而然看向了离自己不远的明玄。 向来,自打进了这公孙府,自己和明玄,好似再没有过任何的交流。 目光平静自然,浅浅地看了明玄一眼,旋即再次收回,谁也未看。 明玄的心绪,明显在感觉到女子看向自己的目光时轻颤了一颤,旋即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放心吧,是他自己的手指。”足足有半刻的功夫,卫絮的视线再度抬起,对着那床榻前的三人落了声。 同时刻,单脚将案桌下的凳子勾了出来,白色衣裙一个飘起,女子的已是悠然地坐了下来。 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卫絮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不适。 公孙太古的手一直反反复复摸着公孙枫的手指,听到身后女子的声音,手中动作明显停了一瞬,极为细微地顿了片刻,再转身时,面上的笑意中明显带了浓烈的示好意味:“卫姑娘果然高人。” 眉眼本就没有看向公孙太古,此刻听到他那讨好意味的声音,女子明显浅浅翻了一个白眼,唇角重重一勾,冷笑意味十足:“既然如此,可否谈正事了?” 正事,自然便是,将那些孩子带走,以及,同公孙府合作,拿下,魔界。 贪婪的神色顿时从公孙太古的眼底滑过,唇角同样重重一勾,公孙太古便是拉着自己儿子的手猛然一松,脚步顿时向着外头而去,声音同时响起:“还请卫姑娘,前厅详聊。” 第三百一十六章、谈判 卫絮本就是坐在了案桌前,视线悠悠然看着公孙太古,听到他开口的话音,身形并未动,眉头轻轻一动,没有说话。 公孙太古的步子已是走到了案桌旁,站着的身子微微欠下,神色越显讨好的模样,单手扬起,且缓缓压低,向着外头的方向轻扬了扬:“卫姑娘,请。” 身姿放得极低,公孙太古的声音越显讨好的意味,对着卫絮的方向再次矮了矮身形,神色极为恭敬。 薄唇紧抿,卫絮的眸子浅浅睨了一眼那放低姿态的公孙太古,噙着深意的眸子转过一丝,极为低敛地看了一眼那不远处的公孙灵和公孙枫,唇边轻扯出一抹淡淡然的笑意:“有什么话,是公孙家主不能在这里直说的呢?” 悠悠然一句反问,带着些许的调笑,却又是格外轻松的模样。 然也不过就是这一句反问,却是足以让在场的几人,心惊胆颤。 放低了姿态的公孙太古更是觉得后背猛然僵硬住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垂下的头颅也是不自觉得颤了一瞬。 卫絮一直敛下的视线终是缓缓抬起,直直地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公孙太古,旋即,目光没有任何的遮掩,径直一一看过了公孙灵,公孙枫,最后停下,落在了明玄的身上。 明玄的视线本就是低垂着并未看任何人,此刻听到女子的话音,黯淡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浅浅光,旋即抬了眼,同样看向了卫絮。 深邃笑意绵延,卫絮坐着的身子也是缓缓站了起来,缓慢转过,直对上了公孙太古。 “不过就是合作将那魔界拿下,又是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 女子的声音越显慵懒,虽是反问,可落在所有人心头,却是如重锤一般。 “公孙家主可别忘了,三日前,可是你在那前厅亲口应允我,我将公孙枫的断指续好,你便允诺我一道合作。” “怎么,难不成,公孙家主已经忘了?” 脚步缓缓从那桌前退开,离得那几人越发远去,直至后背靠在了那隔开里外间的纱帘处,卫絮的步子才是停住,唇角笑意越显浓郁,目光却是越发冰寒。 便是同时刻,卫絮的目光已然触及到公孙太古那双明显变了的眸子。 心头泛上了然,卫絮反倒是缄了口,身形站得笔直,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轻扣成拳头置于袖中。 一直略略欠着的身子缓缓站直,公孙太古的面上也是再没了先前的讨好意味,目光直视着看向了卫絮。 的确,从一开始,治好枫儿不过就是他的一个借口,公孙太古现在极为清楚,这个叫做卫絮的女子,这个在两仪谷被人称作妖女的女子,并不简单,非但如此,以后,更是可能有着将三界颠覆的能力。 既然如此,他何不好好利用一番? 让她将枫儿治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幌子罢了。 只可惜,这女子,竟是没有一丝一毫上当的意思。 身子缓缓站直,公孙太古的身形同样向后退去了一些,有意无意一般,正正好护住了自己身后的公孙灵和公孙枫两人。 “卫姑娘这是什么话?老夫的话,老夫自然是记得清楚,卫姑娘这般说,可谓是太没有诚意了?” 公孙太古是谁,他是魔界出身,在这两仪谷活了整整上五千年的人,对于这资历,他自是有着足够的自信。 面对这个怕是活了百年还不到的女子,公孙太古并未有任何的慌乱之意。 倒打一耙? 心头重重地念了这四个字,卫絮眸中的冷漠更盛,唇边笑意不减,悠悠然看着公孙太古,并未打算开口应声。 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卫絮收回了背在身后的手,轻拂过自己落在胸口的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末了,将那发完全撩到身后,面色上是好整以暇的神色,看着公孙太古,没有说话。 略显凶恶干瘪的唇重重抿了抿,公孙太古的身子更是向后仰去了许多,目光压扁,凝看着卫絮,终了,上下唇重重抿开,发出了一声极为低俗的啧声:“怎么?难不成是卫姑娘要反悔?” “嗬。” 卫絮口中的笑声极为迅速落下,没有任何的停顿,跟在公孙太古的话音后落下。 同时刻,所有人只觉得面前闪过一道蓝色的光,卫絮的身形以着肉眼都无法捕捉的速度消失在了原地。 所有人心头大惊,不待他们做出反应,蓝色的光芒已然是再次大起,而这一次,光芒出现的地方,是公孙太古的身后。 公孙灵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什么东西猛然推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前头父亲的后背上,同时刻,那蓝光消散,所有人的目光皆是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爹!!!”公孙枫的哭腔,带着浓烈的惊恐和害怕出口。 所有人皆是看见,卫絮的身形正悠悠然站在了公孙枫的右后侧方向,而她那半举在空中的手里,正腾着一缕并不浓烈的半透明仙流,仙流中,分明流转出了一丝浅浅的蓝色仙气,而那仙气紧紧扣住的另一端,是公孙枫今日刚被续上的手指。 滔天的恐惧,恍若潮水一般,瞬时将另三人的心绪所吞噬。 公孙太古那双本是精明算计的眸子已然是瞬时黯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怒意和担忧。 “卫絮!!!” 公孙太古怎么会想到,这个妖女,竟是有着如此通天的本事! 卫絮不慌不忙,手中动作慢悠悠晃了两下,也是带着公孙枫的手指跟着一道来回动了动,顿时将公孙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公孙太古,你同我耍阴招?”卫絮模样一如既往地含着笑意,清晰出声。 公孙太古的身子早就是泛起了颤抖,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女子所限制住,呼吸都急促了许多,看着公孙枫那被扣住的手指许久,这才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尽力平息下情绪:“你要怎么样?” “这话,该我来问你才是吧?!”瞳仁一瞬间缩紧,卫絮的声音也是陡然低沉,同时刻,空着的另一只手猛然高扬,仙流顿时肆意而起。 第三百一十七章、无条件 “别!”眸中掠过一丝浓烈的不安,公孙太古的声音低呼出口,脚步险险就要上前,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就要伸出,却是在视线触碰到自己儿子被卫絮扼住的手时,剧烈的害怕让他再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蓝色的仙流自卫絮的手中流转而出,阵阵浓烈。 女子的眸里是深深捉摸不透的光亮我,一手扼着公孙枫的手指,另一只手半举着,腾着浓烈的仙流,仙流悠悠然起伏着,看不出其中究竟是何种的气息。 “公孙家主,我向来不喜旁人暗中作祟,你若不愿同我合作,直说便是,何故要使这些个幺蛾子?”言语间我,卫絮的唇轻轻抿了抿,似是勾起了浅浅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是丝毫不达眼底,透着浓烈的寒意。 锁着公孙枫的仙流越显浓郁,末了,卫絮空着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凝结起了更为浓郁的仙流,且向着公孙太古的方向缓缓推去。 “既然公孙家主没有合作的诚意,那公孙公子的这指头,怕是也没有续的意义了。” 言语间,卫絮那腾起浓烈仙流的另一只手已然是浅浅一个划动,将手中的仙流悉数送到了那扼着公孙枫的手上。 “爹……爹……”公孙枫脑海中一片空白,手中虽还未感觉到疼痛,口中只知道一个劲地低声唤着爹这个字。 公孙灵的身形早就是被公孙太古推到了一旁,脑海中同样一片空白,只是愣愣地看着卫絮和自己弟弟方向。 便是连她自己都不知晓,她的眼中,已然泛起了泪水。 明玄站在离几人最远的地方,心思并未空白,却是径直沉甸甸落到了谷底,那个离自己最远的女子。 那个他曾以为自己已是极为了解的女子。 原来,他从来就不曾真的了解过她。 公孙枫的身子早就是被吓得动都不敢动,视线抬都未敢抬,死死地盯住自己的脚面位置,声音再度低低而出:“爹……爹……救我……救我……” 卫絮的眸光早就是从公孙太古的身上移开,看向了自己手中所锁住的那个公孙枫的手指,笑意越显冰冷,鼻中重重地冷了一声:“不就是一根指头,那便断第二次罢。” 言语间,卫絮的目光越显冰冷,蓝色仙流顿时翻涌而起,迅速将公孙枫的手指扣紧。 “爹!!!” “不要!!!” 前一句,自然是那害怕至极的公孙枫所喊出,而后一句,却是那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公孙灵。 卫絮手中动作很是明显地一顿,唇角的笑意沉下了一些,垂下的视线抬起了一丝,看向了开口说话的公孙灵。 重重地抿了抿唇,公孙灵眼中是无法忽视的水光,袖中的手缓缓颤抖着,死死地看着卫絮,似是等待了良久,才重新寻到了自己的声音:“我们答应你所有的要求,你放过我弟弟。” 此话一出,便是连一直担忧状态的公孙太古都是愣住,侧过视线,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他根本未想到,自己的女儿竟是会说出这样的话。 “……”公孙太古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张口半天,都未能发出一个声音。 卫絮唇角的笑意已然是完全散开,视线完全抬起,冷冷地看向了公孙灵,声音冰冷出口:“这公孙府,公孙小姐,可能做得了主?” 看似询问。可字字都泛着讥讽。 那言语中,分明在说,你公孙灵算什么,你又凭什么做得了主? “你放过我弟弟,你所有的要求,我爹不应,我来应。” 袖中的手颤抖的愈发厉害,公孙灵的声音中明显染上了一丝哽咽,视线并未看向卫絮,而是一直望看向了公孙枫。 公孙枫本是垂着看向脚面的视线终是在听到自己姐姐如此的话语后缓缓抬起,怔愣着看着公孙灵许久,那好似呜咽一般的声音很低很低出口:“阿姊……” 呼吸深深起伏了一瞬,卫絮的唇轻张了张,刚要开口说些。 下一刻,明玄向前的步子一下子打断了她要张口说的话。 男子的掌,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搂住了公孙灵的肩头,目光平静,便似那日在八月天时,他出手救下卫絮时一模一样。 “卫姑娘,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谈……” 只是,不待明玄的声音接着说下去,男子看着卫絮对上自己的那双冰冷的眸子,旋即默然,再发不出声音。 锁着公孙枫的仙流,已然是开始逐渐加重,卫絮所有的笑意已是在一瞬间完全溃散,冷冷地看过明玄,旋即转过,重新看向了公孙太古:“我只要公孙太古一句话。” “合作,亦或是不合作?” 卫絮相当清楚,在这个公孙府中,能做主的,只有公孙太古。 公孙太古所有的视线皆是落在了自己儿子身上,看着他那极具害怕的模样,所有的想法,在脑海中一一消散,心绪似是在一瞬间苍老了百岁一般,默然看着公孙枫许久,沧桑的声音终是缓缓出口:“好。” “我应你,我公孙府,无条件和卫姑娘合作。” 话音的最后一个字出口,卫絮手中的仙流明显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退散而开,但女子那一身凌厉的气息却是未有丝毫的退散。 单手猛然将公孙枫推了出去,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三人,卫絮脚步不停,径直迈步向着外头走去,头也不回,视线也是没有任何的停留,命令口吻的话音已是落下:“我今天就要孩子们带走。” 言罢,屋内已是再寻不到卫絮的身形。 独留下一片漠然的寂静。 以及,那因为腿脚发软而重重跪倒在地上的公孙枫。 终于,到她的反击了。 脚步离开这处殿屋,卫絮站在殿前阶上许久都未动,本是平视着看向前方的视线沉寂了许久,这才漠然抬起,看向了西边的方向。 君怀闻,既是你无情在前,便怪不得我无义在后了。 心头重重地念了一句,下一刻,卫絮的眸子陡然变得温润了起来,轻眨了眨眼,薄唇轻轻动了动,无声,却又是极为明显地吐出了两字: 师祖。 第三百一十八章、“惦记” 没有人知晓孩子们被卫絮带去了哪里,也没有人敢去询问一句,便是曾经护着那些孩子,同孩子们分外亲密的明玄,皆是没有去问上一句,孩子们在哪里。 公孙府的人只知晓,卫絮带着那些孩子离开了三日,再回来时,只剩下了她一人。 而卫絮,再不见一身白衣。 通体的黑袍,将她那一身的凌厉,展现得淋漓尽致。 主厅内,寂静一片。 所有人的视线,均是凝在了侧主位上坐着的卫絮身上。 主位上,是公孙太古。 左位上,依次坐着的,是公孙灵,明玄回过公孙枫。 卫絮单手撑着自己的下颚,目光垂下,看向自己面前的地面,并不能看分清其中的情绪。 公孙太古依旧是满脸皱纹透着精明的模样,此刻,余光瞥看着不说话的卫絮,心头,不知在斟酌些什么。 明玄的目光,从卫絮的身上很快略过,旋即落在了公孙灵的身上。 寂静,足足蔓延了有两刻钟的时间。 终了,公孙太古的声音低缓响起,听来,并不着急的模样:“卫姑娘,如今两仪谷中,唯我公孙府独大,虽说不能召令两仪谷中所有的势力,可终归……” “公孙家主要的不就是可以召令这两仪谷中所有人吗?”卫絮的视线依旧落在地上,声音却是悠悠然而出。 反问中,带着极近的笃定。 公孙太古的眸子完全转过,看向卫絮,缄了口,没有说话。 眼眸深深眨了一瞬,卫絮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视线不过转过一丝,斜睨向了公孙太古。 公孙太古的目光同样深邃,看到女子那明显已是有了算计的视线,斟酌了片刻,开了口:“西角的容府……” “八月天。” 不待公孙太古的话音说完,卫絮的身子猛然坐直,撑着下颚的手也是猛地一个松开,轻拍在了桌上,声音里,是万般的笃定。 除了卫絮,所有人皆是愣住,视线均是落在了卫絮的身上,久久未动。 率先开口,是明玄:“卫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平静的询问,分明还带着了些许的不解。 公孙灵的眸光,明显在听到卫絮口中的八月天时,顿时愣住。 公孙枫则是依旧靠着椅背而坐,神色上,分明也有着几分浓烈的不解。 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眼眸再次深深眨了一瞬,单手拂过自己的衣摆,女子的身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着主厅厅门方向走去,直至在快到门口时才是停住。 “便拿八月天,来开刀吧。” 背对着四人,卫絮的目光看向厅外的方向,眼底寒意十足。 阵阵带着寒凉的风从外头吹向厅内,将卫絮的青丝吹得高高扬起,黑色的衣袍摆也是随之烈烈而飘。 抿了抿唇,公孙灵的身形同样站起,眉头轻皱着,袖中的手也是缓缓攥紧:“为何是八月天?” “哈哈哈。” 听闻公孙灵的问话,卫絮不仅未有任何的怒意,反倒是浅浅地笑了起来:“因为……” 下一刻,卫絮的身形缓缓转过,侧对着几人,目光同样侧过,凌冽的光从她的目光中折射而出:“那里可是我惦记了许久的地方呢。” 是啊,八月天,确确实实是让她“惦记”了许久的地方。 —————————————— “阿姊,我为什么也要跟着一道去啊?” 公孙灵所住的殿屋外石亭内,公孙灵,明玄,公孙枫三人正围着石桌坐着,等着侧屋内的卫絮出来。 公孙灵端坐在石桌前,目光带着些许的恍惚垂着,似是并未听到公孙枫的话音。 照着卫絮的安排,今日,他们四个人,要一道去往那八月天。 “阿姊?”口中抱怨的声音越发明显,公孙枫抬了手,轻晃了晃公孙灵的手臂,声音愈发不满了起来,“阿姊,我不想去那里!” 公孙灵的神绪依旧并未回过,沉沉垂下,不知看向了何处,反倒是明玄,看到一直出神的公孙灵,抬了手,轻捏了捏她的掌心,低声唤了一句:“灵儿。” 神绪猛地被唤回,公孙灵似是打了一个浅浅的激灵,旋即抬了眼,下意识地看向了明玄:“嗯?” 公孙枫的情绪越发不快了起来,甩开了捏着姐姐手臂的手,埋下了头,口中嘟囔了一句:“为什么我也要去那种地方啊……” “公孙公子续指处可是好得完全了?” 哪成想,下一刻,卫絮的声音已然毫无间隙地接下了公孙枫的话。 续指两个字刚出口,公孙枫已然是被吓得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看向了从侧屋中走出卫絮的方向。 惊鸿一眼,风华绝代。 不过就是简单一眼,却是足以将公孙枫整个人震住。 依旧是卫絮原本的样貌,可此刻的她,一身白灰色衣袍,墨发高高束起一个简单的发髻,耳上,是一对墨色的耳坠,腰间,是同样色系的一块简单墨色玉佩。 惹眼的,并非是女子的装扮,而是她此刻,面上所点的妆。 同往日素颜的她极为不同,今日的卫絮,点了最为惹眼的,海棠妆。 烈烈红唇,同她那一身深色衣袍相配,竟是没有丝毫的突兀,反倒是更显融洽。 公孙枫本是害怕的情绪,竟是在看到卫絮的那一瞬,尽数消散。 公孙灵和明玄自然也是随之同样起了身,看向了卫絮。 眼中掠过一丝惊艳,公孙灵知晓这卫絮长得极为出众,可今日看到点了妆的卫絮,她一个女子,竟也是一时半会儿无法移开眼。 步履平稳从阶上走下,卫絮的目光并未看向旁人,而是直直地看向了公孙灵,唇角笑意浅浅,看不出她真正的情绪:“还要多谢公孙小姐的点妆物了。” 思绪缓缓回过,避开了卫絮那恍若摄人心魂的眼眸,公孙灵的头轻点了点:“无妨,卫姑娘用得顺手便好。” 卫絮倒也是不多客气,再一个转身,丝毫都未看向明玄,而是径直一个迈步,走向了公孙枫,动作之快,便是连公孙枫自己都未反应过来。 卫絮竟是伸出了手,一把搂住了公孙枫的臂膀,手中不过浅浅一个用力,便拉着公孙枫向着外头方向走去:“走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重来 八月天前,一片热闹。 一如卫絮刚来两仪谷,第一次误入八月天时,那般的热闹非凡。 公孙枫的手臂被卫絮搂着,几近半个身子都不敢多有动作,女子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入了他的鼻中,直教他整个人都险些脱了魂。 卫絮的视线并未看向别处,而是直直地看向了正前方,脚步,在看到八月天那三个大字时,陡然停住。 公孙枫的步伐,自然是随着卫絮的停顿而同时停下,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女子。 卫絮弧度完美且白皙的侧脸瞬时映入了公孙枫的眼帘,男子的呼吸明显重重地停顿了一瞬。 在公孙枫那并不长的年岁中,除却阿姊,从来未有过女子,靠得他如此之近,纵然这女子,是断了自己的手指,是这两仪谷都闻风丧胆的妖女卫絮。 一股极其异样的情绪,恍若春日里那悄然盛开的细小花朵,轻轻地在公孙枫的心头摇曳着。 “看前面。”正是公孙枫看着卫絮的侧脸出了神的时候,女子的薄唇轻动了动,声音低沉,透着深深的寒意。 思绪猛然回过,公孙枫只觉得自己的面庞猛然一热,旋即略显慌乱地转过了眼,看向卫絮所看的那个方向。 两人的身后,是同样跟了上来的公孙灵和明玄。 明玄的手轻搂着公孙灵,目光同样看向了卫絮的方向,心头,却是波澜不惊。 公孙灵单手轻轻地拽着明玄的衣角,心头略略有着些许的不安,先是看了一眼卫絮,继而才是转过了视线,看向了自己身旁的男子。 斟酌了片刻,女子的声音低低响起:“卫姑娘,接下来要做什么?” 卫絮站在原地,动也未动,手依旧是松松地挽着公孙枫,眸光凝在八月天那三个大字上,久久未移开。 便是连思绪一直有些迟疑的公孙枫都是发觉了女子的不对劲,抿了抿唇,刚想要开口。 “走吧。” 偏生下一瞬,卫絮的声音中似是松了一口气,轻轻然落下了两个字。 旋即挽着公孙枫向着八月天里头走去。 明玄的目光,则是在触及向里走去的卫絮的背影时,黯沉了下去。 他怎么会不知晓,卫絮曾经在这八月天中所发生的事情呢…… “哟,贝爷,好久没来了呀?来人,还不快把我们贝爷迎进去!” 八月天前的十字楼阶上,徐有仪一身火红的衣裙,酥胸半露着,锁骨若隐若现,一身红裙泛着浓烈的媚香。 白皙丰满的手执着一把简单的鸳鸯刺绣纹的团扇,正轻轻摇着,半掩着面庞,扬起了浓魅十足的笑意。 随着徐有仪的吩咐落下,很快,一个同样装扮露骨的女子很快从阶上走了下来,将那被称作贝爷的男子迎入了八月天中。 手中团扇轻轻摇了一摇,徐有仪的眼中掠过一道浅浅的厉光,看向了那男子背影最后一眼,旋即扭动着水蛇腰,向着阶下方向看去,打算迎下一位客人。 殊不知,女子刚扭动的身形已然在看到阶下的人时,猛然顿住,面上的笑意也是陡然一个消散,久久未动。 卫絮。 她怎么会忘记那个女子,那个入自己的八月天不过才三个时辰不到的女子,卫絮。 她徐有仪怎么会忘,那日,八月天中,可是见了十足的血光。 便是那一地的血渍,到今日都还隐隐可见痕迹。 卫絮挽着公孙枫,就站在最靠近阶下的位置,抬着头,眸中一片冷静,看向了阶上徐有仪的方向。 两两对视,空气中,似是都因这对视的两人陡然寂静了下来。 一时间,本是热闹非凡的八月天前竟是真的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自然是落在了那对视的两人身上。 先开口的,是徐有仪。 本是僵硬住的手缓缓动了动,团扇再度轻摇了摇,徐有仪迈着摇曳恣肆的步子,缓缓从阶上走下:“卫姑娘,许久不见呐~” 向来,也是快有四个月,没有在两仪谷中听到这卫絮的消息了,却没想到,这再度见面,她竟已是同公孙府的人走在了一起。 薄唇轻动了动,卫絮本是想要说些什么,手中动作有意无意地缓缓缩紧,越发扣住了公孙枫的手臂。 “别来无恙,徐鸨儿。” 卫絮的声音并不高,却是暗中蕴了仙流,足以让整个八月天前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片寂静中,卫絮自然是听得清楚,东边角落的方向,一道极为细微的声音响起:“这不是先前那个花魁吗?” “是吗?” “可不是,这么漂亮的丫头,谁记不住啊?” 眸子依旧望着徐鸨儿,卫絮的唇角微微一抿,笑意翩然而起:“重临八月天,徐鸨儿可是欢迎?” 若说这心绪之交,卫絮向来都有着极为肯定的信心。 虽说后发制人为上策,可卫絮更为清楚,对付这个徐鸨儿,先发制人,足以。 晃晃悠悠从阶上向下走去,徐有仪自是将卫絮的话音听了个一清二楚,手中团扇晃个不停,足足走了半刻的功夫,徐有仪的脚步才是停了下来,却是,停在了比卫絮高一个台阶的阶上。 “卫姑娘方才说什么?”声音成熟妩媚,听得旁人整个都酥软了下去,徐有仪的视线明显有着居高临下的意思,悠悠然出声。 卫絮的视线则是一直看着徐有仪,看着她停下步子的地方,看着她那张带着十足气势的面庞。 沉寂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卫絮唇角的笑意竟是陡然加重,翩跹而起:“向来,徐鸨儿怕是年岁大了,听不清旁人所言了。” 顿了一顿,卫絮的头微微侧过,余光看向了自己身旁的男子:“公孙公子,你说我说的对吗?” 全程,公孙枫的视线均是落在了卫絮的身上,此刻对上了女子那双捉摸不透情绪的眼眸,让他的心,竟是又一次重重颤抖了一瞬。 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公孙枫的声音很是清晰,却又是有些无意识地落了下来:“是……” 唇角的弧度再度加深,卫絮的目光重又转过,略显苦恼地摇了摇头,挽着公孙枫,绕开徐鸨儿,径直往八月天中走去。 第三百二十章、上场 公孙枫哪里能弄清楚面前的状况,只知晓跟着卫絮便是。 便是绕开徐鸨儿,登上那台阶不过两三阶时,徐有仪似是猛然反应了过来,面色陡然一沉,身形转过,对着卫絮的背影沉沉落了声:“卫絮!” 其中怒意,不言而喻。 卫絮的步子并未听,似是完全没有听到徐有仪的声音一般,依旧挽着公孙枫,向着八月天中而去。 “卫絮!!!” 怒意已是从胸口位置蔓延上徐有仪的脑袋,单手死死地攥着那团扇,另一只手已然是重重地拍在了楼阶的扶手上。 偏生此刻,卫絮的步子恰恰好停在了那楼阶的平台处。 步履停住,卫絮背对着徐有仪,极为细微地轻叹了口气,旋即轻动了动,收回了自己挽着公孙枫的手。 转过身子,这一次,变成了卫絮为居高临下的模样:“徐鸨儿,可是还有事?” 翩翩有礼,落落大方。 眼底掠过一道浓烈的寒意,徐有仪的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脚步重又向上走去,同时刻,声音拔高落下:“这里是八月天,是花楼,岂是你们女子可以出入的地方?” 一时间,周遭的寂静越发显出了冰寒的气息。 卫絮的眸中反倒是显得一片平静,凝了光看着那徐有仪有片刻,眉头缓缓轻皱了起来,声音一如先前那般,低低出口:“女子不得出入?” 似是喃喃自语一般的反问,竟是让徐有仪有一瞬的手足无措。 这个卫絮,耍什么滑头?! “花楼本就是招待男子的地方,你一个女子跑来花楼,怕不是,想成为我这八月天的——” “暗门子吧?” 暗门子三个字出口,站在卫絮身旁的公孙枫已然是率先开了口:“胡说什么东西!” 话音出口,卫絮的略显诧异的视线投看向公孙枫,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没有任何的思索和停顿,出口了这样的话。 诧异不过从卫絮的眼中一掠而过,女子的目光很快又看向了徐有仪,脑袋略略歪了歪,平静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丝丝缕缕的笑意:“八月天,可有明文明规写了,不允许女子出入?” 简简单单一句反问,便足以堵住徐有仪的口。 徐有仪心头早就是被气得不轻,此刻又是听到了女子说出的自己无法反驳的话,恼意更是十足,单手又一次重重地拍在了扶手上。 卫絮也是不急不慌,看着徐有仪已是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冲着她略略点了点头,这才转身,重新向着八月天内走去。 公孙枫则是有些怔愣在原地,直至卫絮的身子走出了一些距离,这才猛然反应了过来,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便是连公孙枫自己心头都未明白,为何此刻的自己,竟是对这个女子,这般上心。 只消片刻的功夫,卫絮四人,已然是安安稳稳地入了八月天,且寻了一个离那圆形舞台最近的中央位置坐了下来。 并非是那里没有人坐,而是人们,对于这公孙府的人,皆是有着几分的惧怕。 …………………… “柳姑娘,柳姑娘,那个花魁又来啦!” 小鱼的声音带着浓烈的喘息,脚下步子急急切切,径直奔向了那高处的花魁房,刚推开那屋门,咋咋呼呼的声音已然是落下。 柳叶正斜靠在贵妃榻上,眯了眼小憩,听到屋前传来的小鱼的声音,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并未睁眼,也并未应声。 脚步在那隔开里外间的纱帘处停下,小鱼的喘息声极重,脚步站定,停顿了好一会儿的功夫,这才重新开了口:“柳姑娘,先前的那个姑娘又来了!” 这第二次说话,小鱼才是意识到了自己先前说的不对的地方,如今的花魁依旧是柳姑娘,她怎么能称那个姑娘为花魁呢? 柳叶皱起的眉头,在听到小鱼说出的这第二句话时,明显舒展了开来,眸子却是依旧未睁开,似是斟酌了片刻,声音低低而出:“进来说吧。” 得了令,小鱼心头也是欢喜的,一个伸手撩起了纱帘,走进了里间,却是并未多有往里,偷摸着抬眸看了一眼贵妃榻上的柳叶,旋即快速垂了头:“柳姑娘,就是四个月前那个被鸨儿接回来的女子,今日,又来了。” “来做什么。”将枕在头下的玉藕手臂收回,柳叶的身子完全躺了下去,抬手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柳叶姿态媚然而生。 这一问,倒是将小鱼给难住了,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发,小鱼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那个姑娘……好像是同公孙府的人一道来的……” “对了对了,他们是四个人,坐在了主位上呢!” 柳叶的眸子,终是缓缓睁了开来,虽是躺着,却是依旧风情万种的模样。 眸子虽睁开,却是并未看向小鱼,而是一片平静看向了自己正前方方向。 “还有多久到我的场子。”一片寂静后,柳叶的目光转过,看向了小鱼。 小鱼的头一直垂着,直至听到了柳叶这句问话,神色上一片诧异,看向了柳叶,重重地咽了咽口水,思索了片刻的模样:“柳姑娘,还有两个时辰才到你的场子。” 又是片刻的寂静。 便是小鱼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时候,却见下一瞬,柳叶竟是一下子撑着坐了起来,没有穿鞋,赤着脚,径直向着点妆台的方向走去。 同时刻,声音柔柔弱弱落下:“去同鸨儿说一声吧,过会儿,先上我的场子。” 这一次,小鱼则是彻底愣住,一时间,竟是没能应声。 柳叶倒也是并未有恼意,径直拿起了点妆物,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声音清晰再度落下:“去吧。” 这一次,两个字分明有了极重的力度。 小鱼终是猛然反应了过来,慌忙收了视线,恭敬地弯了弯腰,出口应声:“小鱼这就去通报,回来便给姑娘点妆。” “不用了,你只管通报便好。”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点了点头,柳叶的声音越显沉稳。 两手交叠在身前,纵然小鱼心头一片疑惑,却是并未再多问什么,一个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即出 大厅内,并未如平日里一般那般嘈杂,细细听去,皆是一些低沉的议论声,且越靠近中央卫絮几人的地方,议论的声音越显低沉。 徐有仪站在四层楼的高处,视线中沉沉一片阴冷,垂着眸子,看向了殿中央卫絮的方向。 搁在栏杆上的手越发用了力,看向卫絮的视线中是愈发无法平息的怒意。 直至小鱼那怯懦懦的声音在她的身后低低响起,才是唤回了徐有仪的思绪。 “小鱼……见过鸨儿……”小鱼的声音很低,在这并未有旁人的地方,显得尤为胆怯。 单手重重地拍了栏杆上,徐有仪并未转身,而是侧过面庞,向着小鱼的方向投去视线:“说。” 冰冷一字出口,直让小鱼儿的身子打了个冷颤。 “鸨儿……柳姑娘说……想先出场子……” 徐有仪作为这八月天的掌事,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气势,在她的面前,小鱼自当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理由。”换场子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过,可今日,柳叶换场子,倒是头一次有。 心头怒意十足,徐有仪的声音自然是带着了些许的厉稔。 身子再度打了一个寒颤,小鱼的脚步下意识就要向后退去,却是想到柳姑娘的事情还处理好,强迫着自己站在原地没有动,垂下的眼眸中略过一丝浅浅的思索:“柳姑娘说……她身子有些不适,想要早些出场子,好能早些休息。” 解释的话音很是清晰,也不如一开始那般紧张,听来,倒是显得真切不已。 徐有仪依旧是侧脸对着小鱼,听到她那很是认真的解释,停顿了有片刻的功夫,视线重又看向了殿中央卫絮的方向。 一身灰袍的卫絮一副极为自在的模样,单手搁置在那桌上,目光幽幽然四下看着,时不时还转头,同自己身旁的另三人说着些什么。 “准了。”抿了抿唇,徐有仪的眸子再次微微眯起,声音平静落下。 心头松了一大口气,小鱼头重重地点了点,旋即,似是意识到徐有仪是背对着自己并不能看见,这才重又落了声音:“是。” 继而再无停顿,径直退身,向着五楼的花魁房走去。 终了,徐有仪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卫絮那最后一眼,扼住栏杆的手猛然一个用力,旋即,大步转身,径直离开了四楼。 徐有仪并未注意到的是,转身的一瞬间,楼底处,卫絮投看向自己的那极近厉稔的目光。 唇角勾起一道极为浓烈的笑意,深深看过徐有仪转身离开的背影,卫絮的心头,越显得了然了起来。 不过就是短短四层楼的高度,她自然是可以将徐有仪同小鱼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柳叶,要出场了。 柳叶。 八月天的花魁,那个,身上有着明显浓烈仙流的女子。 公孙灵的手始终拽着明玄的衣袖,从外头到里头,一直未曾松开。 明玄的目光不过有几次浅浅地掠过卫絮的身上,其余的时间,皆是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公孙灵。 直至公孙灵的手再一次轻拽了拽自己的衣袖,明玄的手这才收了回来,轻轻地抓住了公孙灵的手,目光中是极近的安抚,唇边无声轻道了一句:“莫怕。” 卫絮就坐在公孙灵的对面,自然是注意到了两人的动作,目光柔软了一瞬,静静地看着两人有片刻的功夫,旋即才是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舞台的方向。 “噹——噹——噹——” 锣鼓三声而响,一道似男似女分辨不出个仔细的声音瞬时而落:“迎,八月天花魁,柳叶姑娘,出场——” 花魁两字刚出口,整个八月天中,已然瞬时沸腾了起来,纵然先前因为卫絮在场而有所压抑,可此刻,听到了花魁两字,加上那柳姑娘三字,整个大厅中,陡然一片热闹了起来。 偏角落的地方,更是有人因为兴奋而吹起了口哨。 卫絮依旧保持着先前坐着的姿势没有动,单手搁置在那案桌上,目光中是满满盎然的兴趣,投看向了那圆形舞台的方向。 嘴角,略略勾起了一丝浅薄的弧度,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却似是有着一把鼓槌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听到柳叶姑娘两个字的一瞬,明玄和公孙灵竟是鲜有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心头,皆是腾起了浓烈的疑惑。 反倒是一直坐在卫絮身后位置的公孙枫,听到那非男非女的声音响起后,不过是极为迅速不在意地瞥看了那圆舞台一眼,旋即便收回了视线,依旧看向了坐在自己前面位置的卫絮的背影。 女子的背影纤瘦略显单薄,却是有着凌厉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散发而出,非但不显突兀,反倒更是透出了让人疏离的浅浅气息。 便是在这一片闹腾欢悦中,卫絮所坐的这一桌,却是透出了极为沉沉的冰冷气息。 深深吸了口气,公孙灵最后看了一眼明玄,旋即转过视线,望看向了卫絮,抿了抿唇,似是斟酌有片刻的功夫,而后才是落了决心一般,低低开了口:“卫姑娘。” 卫絮视线则是一直看着圆形舞台的方向,听到自己右侧身后公孙灵的声音,并未转过头,而是略略挑了挑眉,鼻中低低哼了一声:“嗯?” 不过一句带着浅浅询问的声音,却是惹得同一桌的另三人心头都是颤了一颤。 周遭,依旧是一片嘈杂。 可那嘈杂,却是丝毫都未能落在卫絮这一桌的另三人耳中。 凉意十足。 卫絮的眸中始终噙着浅浅的笑意,看着那圆舞台的高处位置,直至看到那最顶端位置出现了一抹浅浅的鹅黄色,眸子这才微微眯起了一瞬,旋即微微侧过了面庞,对着公孙灵的方向落了话:“怎么了?” 声音虽低,却是足以这一桌的三个人听得清楚。 公孙灵本就是被卫絮先前那个嗯字弄得心神不定,此刻听到她第二次问话,反应更是慢了一拍,顿了好片刻后才是缓缓低声开口:“卫姑娘今日,是什么打算?” 第三百二十二章、跃身 “嗬。” 一声轻笑从卫絮的口中缓缓而出,女子的眉眼间满是云淡风轻,纵然那笑声带着极为鲜明的嘲讽之意,可不知为何,从卫絮的口中听来,倒是显得自在悠然了不少。 一桌四人,除却卫絮,越发显得安静不已。 公孙灵的心头满是不解,若是细细算来,更是带上了一丝恼怒,若不是忌惮于这卫絮的能力,自己今日又何故要跟着她来这花楼? 纵然心间不快,可公孙灵并未表现在脸上,压下那一瞬间涌上的情绪,看着卫絮的侧颜,轻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明玄的视线则是低垂着,谁也未看,直至感觉到身旁女子一瞬间情绪的波动,这才略略抬了余光,看向了公孙灵。 不过就是一瞬间的时间,明玄分明看到了公孙灵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怒意。 而另一边,公孙枫则是在听到卫絮的那声轻笑手,不自觉得挺直了自己的后背,视线略有闪烁和犹豫,看向了卫絮。 气氛,越显沉寂。 周遭大厅,早就是因为那柳叶的幽然现身而哄闹了起来,同这四人所坐的一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似是有半晌的功夫,公孙灵才是将自己的心绪摆正,未注意到自己身边明玄投看向自己的视线,重重地咬了咬自己的唇一下,公孙灵的声音越发压低:“卫絮姑娘,定是有什么打算吧?” 话音中,听来皆是满满的诚恳。 侧颜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卫絮的视线依旧淡淡然看着那缓缓从高处降落而下的淡黄色衣裙的女子身形,依旧并未即刻落声。 明玄的视线皆是落在了公孙灵的身上,听到她的话音,眸光这才缓缓侧过了一丝,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淡然朴素的灰色衣袍,伴着卫絮今日那浓烈的海棠妆,越显耀眼。 公孙枫坐在卫絮的身后位置,视线来来回回多次投看向卫絮,胸口处,是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怦怦心跳。 鹅黄色的衣裙,已然飘飘从那偌大高台圆柱的顶端开始落下。 惊鸿一舞,翩然动人。 大厅上的声音越发高昂了起来,更是有着沸腾的趋势。 “柳姑娘!!!” “哇喔!” 惊叹声,赞美声,不屑声,嗤笑声。 各式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入四人的耳中,一瞬间,三人的视线都从卫絮的身上移开,皆看向了从高处落下的那个女子。 也是因此,他们并未注意到,卫絮的嘴角,那越发深邃的笑意。 身形柔软无骨,玉藕手臂轻舞着水袖,赤足脚踝上环佩叮当,柳叶身上那独有的香气随着她的逐渐落下开始传入整个大厅内所有人的鼻中。 魅人心魂。 柳叶一双剪瞳,带着灵灵的水光,环视过厅内的众人,末了,终是落在了那坐在最中间主位上的一身简约灰袍的卫絮身上。 面上蒙着面纱,并不能看到柳叶的神色,唯独那双秋水剪瞳,透着一丝深长的意味。 而卫絮,并未错过柳叶的眸光,更是看懂了她视线深处的那抹疑惑。 本是轻抿唇的微笑,缓缓漾开,本搁置在桌上的手臂收回,伴随着柳叶的赤足落地,卫絮的声音也是以着只有这一桌人所能听到的落下: “没什么打算。” 其余三人早就是看着柳叶出了神,此刻听到卫絮略显突兀的话音,均是没有即刻反应过来。 “什么?”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明玄,低低出口一声什么,也是唤回了公孙姐弟两人的思绪。 一直看着台上的视线终是完全转过,直直地看向了身旁的三人。 明眸皓齿的模样,耀眼不已。 “嗬。” “随心。” 又是一声简单的轻笑,卫絮收回的手抬起,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位置,旋即再无动作,径直转过了身子,再次向着台上的女子投去了视线。 而下一刻,卫絮的动作,更是同桌的三人,皆是怔愣在了远处。 不过就是转身的同时刻,女子的身形没有任何的停顿,单手轻拍桌子,脚下动作轻盈至极,一个跃身,灰色衣袍摆翻腾而起,径直向着那高台而去。 厅上所有嘈杂的声音,瞬时消散。 众人皆是看见,那个明媚模样的女子,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然是落在高台上,那八月天当家花魁柳叶的身旁。 更让人心头大惊的是,卫絮的手,在她落地的同时,竟是径直搂住了柳叶的纤纤细腰。 饶是柳叶本人,都是惊在了原地,原本该有的舞蹈动作都是停在了原地,两手交叠高举停住,视线中充斥着不解,以及一丝极为浅薄的,恐惧。 唇角是了然笃定的笑意,卫絮单手搂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柳叶,视线中,是浓郁的光亮。 两个绝世样貌的女子便以着这略显暧昧的姿势,半拥着,定在了这高台上,久久未动。 若说叫人不适,倒也是未有,反倒是因为两人太过于貌美,让人心头惊叹不已。 “卫絮!!!” 便是这万般的寂静中,徐有仪的声音,带着那隐忍的滔天怒意,从四楼高栏位置,重重落下。 也是这一声,将所有人的心绪都唤了回来。 而那本养眼不已的气氛,已然是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嘴角轻轻一挑,卫絮的眼中划过一丝干干净净的郑重,深深看了一眼柳叶,而后松开了手。 两手自然地掸了掸衣袖,脚步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两步,正正好,挡在了柳叶的斜前方位置。 “呵。”一声冷笑从徐有仪的口中重重而出,单手狠狠甩袖,旋即重重地拍在了那高栏上,发出狠狠的声音,“真是没想到,原来你卫絮,竟是个磨镜?” 言语间,嘲讽意味十足。 古言道,男有断袖,女有磨镜。 在场的人,自然都听出了徐有仪的讥讽之意。 公孙几人早就是愣在了原处,看着高台上卫絮的动作,心头上,一阵不解。 柳叶站在卫絮的身侧后位置,眼里的灵气,早就是在卫絮拥着望看向自己的时候,消散得一干二净。 第三百二十三章、使计 她分明,听到了卫絮那由仙流所暗传入自己耳中的那句话。 “你是仙界的人。” 全程,卫絮的口唇动也未动,而是用仙流,将那笃定的话音,送入了柳叶的耳中。 视线中满是怔愣,柳叶看着卫絮那纤瘦却坚定的背影,心绪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柳姑娘这般惊人的容貌,莫说男子,饶是小女子我,都是惊艳不已,能细细这么看上一眼,小女子怕是并不过分吧?” 单手背在身后,手指轻扣住自己的袖口位置,又一下没一下地轻动着,卫絮投看向徐有仪的眸光,淡然不已。 柳叶,则是在看到卫絮袖中手指动作的一瞬间,身形僵住,久久未动。 ‘配合我。’ 那个手势,是只有长恨阁弟子所知晓暗语手势。 这人…… 这个叫做卫絮的女子,不仅是仙界的人,竟然……竟然是长恨阁的人! 卫絮背在身后的手指,再次有了变化。 ‘放心,我会护你离开这里的。’ 心头颤抖的越发厉害,那手势落在柳叶的眼中,已然不单单是手势这般简单。 那分明代表了,长恨阁三个字。 “你怕不是在说笑?”徐有仪没有任何的好脸色给卫絮,听到她的话音,只觉得越发荒唐,出口的话音更是没有丝毫的客气,“柳叶是我八月天的当家花魁,莫说来我这的各位公子哥都要话上上万金才能同她共一室。” “你一个女子,有什么资格碰她?” 字字玑珠,从徐有仪的口中说出来,倒也是显得极为有道理。 厅上,已不再似先前那般寂静,随着徐有仪的话出口,有不少人已是开始了窃窃私语。 背在身后的手已是收回,卫絮面上非但没有恼意,反倒是更为明显的涌现出来笑意。 “正是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你徐鸨儿,才更不需要担心呀~” 笑意满满,可不知为何,卫絮此刻的模样,落在所有人眼中,却是惹得一阵反感。 徐有仪的怒意早就是在卫絮跃身上台的一瞬被勾了起来,她怎么会忘,那日,便是因为这卫絮,自己的八月天才会被血染,才会有那一片狼藉! 再没有任何的犹豫,单手猛地再次拍在了高栏上,徐有仪一身火红的暴露衣裙,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径直一个跃身,从那四楼的高处跳下,向着那高台上而去。 头略略仰着,看着那从高处落下,带着一股不明妖气向着自己袭来的徐有仪,卫絮嘴角笑意不减,眼眸中的冷静却是越发浓郁。 “贱丫头,故意砸老娘场子是不是!!!” 粗陋鄙夷的话音,伴随着徐有仪的出手狠狠落下。 卫絮的翦水秋瞳,映照出来的,是徐有仪那没有任何留手的招数。 本是浅薄的笑意,瞬时从卫絮的唇角消散,垂在身旁的两只手被长袖所覆盖,旁人并未看到,一缕浅淡至极的蓝色仙气,已是缠绕上了卫絮的双手。 “受死吧贱丫头!” 恶毒的话音落下最后一个字,徐有仪的身形也已是冲到了台上,一个出手,火红的妖气已然是从她的掌心而出,没有任何的留手,向着卫絮的面庞而去。 指尖轻轻一个弹动,那蓝色仙流已是不动声色地覆上了卫絮的面庞。 而下一刻,所有人看到的,便是那徐有仪手中火红的仙流,如火焰一般,狠狠地冲击在了卫絮的面庞上。 “啊!!!” 尖锐刺耳的叫声,像是黑夜中盘旋不停的乌鸦鸣声,径直扯开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自然,皆是卫絮的圈套。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徐有仪自己。 出手的时刻,她早就是想过,以这卫絮在两仪谷那妖女的名声,怎么可能会不出手。 可偏生,卫絮真的没有出手。 叫声出口的一瞬间,卫絮的身形已是应声重重跪在了地上,两手捂着自己的面庞,身形蜷缩着跪在地上,口中,是满满的痛苦叫声: “我的脸!!!” “我的脸!!!” 撕心裂肺一般的声音,落在了所有人的耳中,直教人揪心。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明玄。 便是卫絮那落下的第二声尖叫时,明玄的身形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奔跑着向着高台上跑去。 他没有任何的仙气或是妖气,此刻奔跑的模样,落在旁人的眼中,显得极为可笑。 “卫絮,你怎么样?!” 焦急和担忧从他的口中而出,男子没有任何的多虑,身形同样猛然跪下,出手便想要揽住卫絮的肩头。 “啪!” 距离卫絮的肩头还有一寸的位置时,柳叶的手,带着十足的力道,一把抓住了男子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 先前得了卫絮的手势,柳叶自然已是清楚,这是卫絮的招数,而并非真的受了伤。 “你做什么?!”明玄心头担忧卫絮,口中质问出口,同时刻,用力想要甩开柳叶的扼制。 说话间,男子的视线反复在柳叶和卫絮之间来回,满满的都是担忧。 在八月天,柳叶是以着云淡风轻出了名的,此刻看着男子焦急的模样,柳叶极为轻缓地吐了口气,声音淡淡然出口:“明公子,你没有灵力,是扛不住鸨儿的攻击的。” 听来,就是简简单单的解释,似也是无意中捧了捧徐有仪。 殊不知,这一切,皆是柳叶在配合卫絮。 “松手!你没看到卫絮受伤了吗!” “松手!” 在两仪谷,众人之所以忌惮明玄,不过就是因为他带着的那群怪孩子,可若是真的论起来,他们并不会真的害怕明玄本人。 柳叶的眉眼间依旧一片清淡的模样,垂眼看了一瞬卫絮那痛苦不已的模样,犹豫了片刻,手中动作一个用力,伴随着一丝浅浅的仙气,已是将明玄,狠狠地推了出去。 虽只有一丝仙气,可已是足以将明玄整个人从台上推掉到台下。 “明玄!” 明玄被推出的一瞬间,公孙灵似终是反应了过来,一个跃身,径直向着男子飞去,妖气出手,一把护住明玄。 第三百二十四章、鲜血 随着公孙灵跃身的动作起,公孙枫也是猛然回过了神,身形同样跃起,却是径直,向着卫絮的方向冲了过去。 公孙灵的心,已是整个揪在了一起。 她怎么会不在意明玄想要去护住卫絮的念头,可说到底,她更在意的,是明玄啊! 妖气从手中流出,准确无误地一把将明玄包裹在其中,带着男子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同时刻,公孙枫的身形也是落在了卫絮的身边。 看都未看那有着惊艳容貌的柳叶,公孙枫已然是猛地单膝跪下,手中动作停顿了片刻,还是伸了出去,停在了卫絮肩头一寸的位置。 “……你怎么样?”不知怎的,公孙枫并不想称呼她为卫絮姑娘。 先前的尖叫后,卫絮已是变得气息极弱,呼吸几番起伏不定,两手依旧捂着自己的面庞。 红色的妖气笼罩着她的整个面,其中的模样,让人不得而知。 便是连徐有仪自己,都是楞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那状似痛苦不已的卫絮,再垂下视线,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徐有仪承认,对这个叫卫絮的丫头,自己出手确实狠毒了点。 可如今,这卫絮同公孙家走的这般近,她自然是要顾及到这其中的利弊。 况且,这里是八月天,本就是自己的地盘,她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地方,再因为这个丫头而沾染上鲜血? 在这两仪谷这般久的时间,徐有仪自然清楚,这人与人之间,纵然有着再多憎恶,可这人际关系,依旧是极为重要。 公孙家是这两仪谷中最大的一派势力,就算自己这八月天有着再广的人脉,可这公孙家,是自己万万不可动的。 不过就是出手的一瞬间,徐有仪便已是将这些东西都思索得极为清楚了。 也是因此,在看到卫絮那双手捂脸痛苦不已的模样时,徐有仪的心头,已然是重重凝住。 ‘这贱丫头做什么妖?’ 护着明玄落了地,公孙灵的心头满是担忧,两手猛然拉住明玄的衣袖,焦急的声音低低出口:“你怎么样明玄?” 明玄脑中一片空白,被袭到空中而后又稳稳落地,全程,他的视线依旧是落在了卫絮的身上,直至公孙灵的声音入耳,这才一点一点回过了思绪,转过那双仓皇无措的眼,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女子。 “你怎么样?”公孙灵的面上是一览无遗的担忧,两手死死地拽着明玄的衣袖。 也只有明玄能够感受到,女子抓着自己的那双手,透出了怎样的紧张。 重重地抿了抿干涩不已的唇,明玄下意识地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出口:“灵儿,卫姑娘她……” 潜意识里,明玄依旧担忧着卫絮。 两手猛然一松,公孙灵的眉眼黯淡了一瞬,旋即又一次抓住了明玄的衣袖,一个转身,站在了明玄的身旁,单手顺着他的衣袖落下,而后同明玄十指紧扣。 “不会有事的。” 看到明玄没有事,公孙灵的思绪也是逐渐平静了下来,眉头略略一皱,声音越发压低:“她的能力,你我都清楚,这徐有仪并未出全力,不会伤到她的。” 话音落,明玄眼底的思绪也是逐渐回过,余光瞥看了一眼同公孙灵牵在一起的手,情绪逐渐转平静,似是思索了片刻的模样,终是垂下了眼,轻轻地点了点头,缄了口。 “你怎么样?!”听着女子那因为剧烈疼痛而不停息的呜咽声,公孙枫只觉得自己的心慌乱了一瞬,伸出的手僵住半晌,都是没有落下。 “痛……我的脸……我的脸……”口中声音越显痛苦,卫絮跪在地上,面部朝下,两手死死地捂着脸,声音虽不大,却是异常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柳叶站在卫絮身后位置,神色平静,眸光淡然,看着女子的动作,动也未动。 周遭,竟是又一瞬间平静了下来,所有人均是在看到那高台上的一幕后,安静了下来,再无人敢开口说话。 这八月天的徐鸨儿,竟是下了如此的狠手? 望看着卫絮的动作,徐有仪长袖中的两手越发攥紧,指甲死死地扣入了掌心,瞳仁猛然缩紧,死死地盯看着卫絮。 “贱丫头,你耍什么滑头?!” 心头不过就是片刻的推敲,徐有仪已是意识到,这个叫卫絮的丫头,怕不是在同自己演戏? “嘶——”痛苦的抽气声从卫絮的口中低低发出,没有人看见,女子面上那重重滑过的一缕笑意。 “耍……滑头?”依旧是痛苦的沙哑声,不同的是,卫絮本跪着的身形已是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公孙枫就站在女子的身侧位置,看着女子那略显艰难却又是极为坚定的动作,整个人都是怔住,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再未多有动作。 “耍滑头?”卫絮的声音笃定且平静,除却那声音泛着阵阵的沙哑,落在所有人心头,直教人心里泛起了阵阵寒意。 两手捂住的面庞上是一抹深邃的笑意,唇口轻动,卫絮的声音越发沙哑低沉了下去:“莫不然,请徐鸨儿好好看,我这是,耍滑头?” 反问悠悠出口,同时刻,卫絮本捂着脸的手也是缓缓放下,火红的妖气,也是由着卫絮掌心的离开,缓缓消散。 “啊——!” 一声短促且带着恐惧的叫声,瞬时从徐有仪的口中而出。 大厅上,静得仿佛一个人都不存。 便是连站在卫絮侧身后的柳叶,都是重重地怔愣在了原地。 那已经看不出是一张脸了。 “嘀嗒——” “嘀嗒——” “嘀嗒——” 水滴声,清晰不已。 不,不是,那不是水滴,那是,血。 是从卫絮面上,一滴一滴,沿着她的面庞而滴落在高台上的鲜红的血。 徐有仪后背上的鸡皮疙瘩已然是瞬时泛了上来,冷汗涟涟而出,似是想要将卫絮的那张血面看清楚,却又是在看到那满面的血时,不敢再看下去。 “嗬。” 一声冷笑,终是从卫絮的口中重重而出,抬起那同样满是鲜血的手,重重拂过自己的面。 第三百二十五章、跪下 “徐鸨儿还觉得,我这是在耍滑头吗?” 凉意十足的话语出口,卫絮的两只手重重拂过自己的面庞,将那一脸的鲜血拂开,双目带着灼人的目光,投看向了徐有仪的方向。 不知是因为卫絮的面庞太过恐怖,还是她口中的话音太过阴寒,徐有仪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僵住,久久未有动作。 直至再次抬眼对上了卫絮的目光,这才好似突然反应了过来,猛地甩袖抬手,直直地指向了卫絮:“你疯了!!!!” 便是到了此刻,徐有仪依旧并未反应过来,这其中,是卫絮的计谋。 她只知晓,面前这个名叫卫絮的女子,让她心头,恐怖横生。 “徐有仪!” 下一刻,女子清脆的声音已然高高扬起,开口说话的,正是本同样怔愣住的公孙灵。 也是在卫絮开口说话的一瞬间,公孙灵似是猛地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终是明白了,这似乎,便是卫絮的计划。 女子的声音清脆干净,更是透着了十足的气势,松开和明玄扣在一起的手,脚步妖气腾起,一个跃身,同样落在了高台上,站在了卫絮的另一边位置。 落地的一瞬间,公孙灵瞥看了一眼自己那跪在地上的弟弟,眉头狠狠一皱,未说话,动作飞快,已是站好,看向了徐有仪。 “两仪谷皆道八月天乃是风花雪月让人流连忘返之地,今日,你徐有仪便是这般待客的是吗?!” 厉稔的话音狠狠落下,带着公孙灵在公孙家本就作为大小姐的气势。、 一直跪着看着卫絮的公孙枫几乎也是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单手攥拳,猛地拍向了高台地面,旋即跃身站起,同样看向了徐有仪的方向,声音同样厉厉而出:“徐有仪,你如今都不把公孙府放在眼中了是吧?” 卫絮的两只手垂在身两盘,任由面上的鲜血滴落在地上,双目直直地看着徐有仪,面上,冷漠至极,心头,却是一阵又一阵的轻笑。 如此看来,这公孙府的姐弟俩,倒是都不傻。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整个的大厅上的气氛已然有了极大的变化,若说先前众人皆是觉得卫絮的行动有所不妥,那现在,便是悉数倒戈向了卫絮一方。 不论这卫絮做了多失礼的事情,她终归是这八月天的客人,可如今,这鸨儿竟是对着自己的客人出了手,这叫他们这些别的客人心头,该如何去想? “徐有仪,你可仔细瞧好了,我这脸,是不是你的妖气所害?” 本是定在地上的脚步,已是缓缓迈出,向着徐有仪的方向走去,卫絮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那脸,实在是太过于血腥,以至于卫絮快要走到徐有仪跟前时,徐有仪竟是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了脚步。 卫絮岂会给她退去的机会,带着鲜血的嘴角重重一勾,又一滴鲜血,已然落地。 “徐有仪,你怕什么?” “这可是,你的杰作啊!” 垂在身两旁的手轻轻一动,一抹浅蓝色的仙流以着旁人所看不到的动态,向着徐有仪的脚下而去。 “啪嗒——” 全神皆是贯注在卫絮的面上,徐有仪哪里注意到了脚下,没有任何的预料,似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般,身形顿时向前倾去。 正正好,跪在了卫絮的面前。 本是安静的大厅内,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卫絮的脚步,正正好停了下来。 眸光平静笃然,头缓缓垂下,看向徐有仪:“徐鸨儿这是作甚?” 徐有仪心头早就是一片错愕和慌乱,自己本就是向后退去,若是被绊倒,也该是向后倒去,怎的会硬生生地向着这贱丫头跪了下去。 猛然一个抬眼看向了卫絮,这一次,徐有仪并未错过卫絮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冷笑。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事情似都是串联了起来,在徐有仪的脑海中,刻出了完整的模样。 诈我!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徐有仪已是没有了任何的犹豫和停顿,两手一个用力,便想要撑着站起来。 “贱丫头,你……” 可卫絮,又怎么会再给这个女人机会。 跪在地上不得动弹,便是连唇口,都再无法说出话来。 脚步后退了一些,卫絮再次抬手抹去了自己面上的鲜血,声音似是诚恳了许多:“徐鸨儿这是做什么?” “怎的无缘无故向我跪下了?” “这是可是要折煞我呀?” 简简单单的几句反问,说的格外清楚,也是落在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徐有仪背对着大厅,跪向了卫絮,也是因此,众人只能看到徐有仪的背影,再看不到其他。 看着卫絮那惊讶且不解的神色,众人只道是这徐有仪怕是被吓怕了再说不出话来。 抬头看着卫絮,徐有仪的唇口已是再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死死地咬着唇,眉眼中的恨意一览无遗。 若是可以,她定是要将这女子碎尸万段! “唉……” “徐鸨儿,这八月天这般多人看着呢,我这点伤不碍事,你还是快起来吧。” 话音轻巧,又是带着了原谅的语气,直让人觉得,这卫絮是如此的通情达理。 身子泛着颤抖,徐有仪的心头的恨意已是满溢出来,恨不能立刻将卫絮千刀万剐! “卫姑娘。” 便是这看似极为尴尬,又无法破开的情况下,柳叶的声音便仿佛一道清风,缓缓扬起,而后落下,落在了每个人的耳中。 唇角笑意浅浅,卫絮停顿了一瞬,又一次抬手抹开了自己面上的血,而后转过头,看向了走到了自己身边位置的柳叶。 “鸨儿本就护这八月天的人,今日也是看卫姑娘行有不规,所以才替柳叶出手。” “如今卫姑娘确实受了伤,可鸨儿也是跪在这里了,也算是两清,还望卫姑娘,莫要再计较了。” 言语间,落落大方,措辞有加。 眼眸轻轻眨动了一瞬,卫絮没有说话,大有着听这柳叶说下去的意思。 “想来,鸨儿也是因为柳叶才对卫姑娘出手,在这儿,柳叶向卫姑娘赔个不是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自找 眉眼清冷,看着那略略欠下腰的柳叶,卫絮的面庞上未有任何的波澜起伏,静静地看着那柳叶,许久都未开口说话。 众人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更有甚者已是在心中笃定,这八月天的花魁都已是这般说话,那卫絮,定然是会原谅的。 “啧。” 半晌的寂静中,卫絮的声音尤为清晰。 所有人的心头,都是随着卫絮的这声轻啧,而重重地颤抖了一瞬。 “什么时候,这八月天,轮到你一个花魁说话了?” 反问悠悠出口,卫絮手中动作缓缓,再一次拂过了自己的面庞。 鲜血,终是不再从她的脸上落下,可那面庞上,却是依旧满满的红色。 柳叶本就是微微欠着身子,眼眸却是并未避让,此刻听到卫絮的话音,心头同样重重颤了一瞬,眉头略略锁着,望看着卫絮,并未避开视线。 公孙姐弟俩站在卫絮的身两侧,听着女子的话音,看着女子的侧颜,两人的心头,均是缩紧了一瞬。 若说论辩,这卫絮,当真是有一手。 心头的疑惑缓缓凝重腾起,柳叶本是欠着的身子也是缓缓站直,略略抬起眸子,看向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地的卫絮,柳叶的声音依旧平稳: “此事本就是因柳叶而起,柳叶自然是要担这个责的……” “你自然是要担这个责任的,”不等柳叶的话说完,卫絮的声音高扬而起,重重地打断了柳叶,“可你,还没那个资格同我来谈。” 这一次,便是连柳叶自己,都是愣在了原地。 她原本想着,这卫絮该是由着这茬,将自己顺利从八月天带走,可当下看来,这女子似是还有别的打算? 左手缓缓抬起,轻触到柳叶的肩上,不过只是轻轻一个用力,卫絮便将柳叶推了开去,脚步,瞬时站在了离那跪着的徐有仪最近的地方。 卫絮面上神色依旧,未有任何的变化,可不知怎的,此时此刻落在徐有仪的眼中,直教她整个人都恐惧了起来。 那居高临下,磅礴汹涌的气势,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徐有仪整个人都吞噬。 徐有仪分明,分明看见了卫絮嘴角,那似有似无的一抹冷笑。 身形居于高处,视线同样从高处落下,望看着徐有仪,卫絮那还是红色的面庞上,是越发平静的模样。 向来,也只有熟悉的人才知晓,每每从卫絮面上看到这般冷静的神色,便是说明,她的怒意,越发浓郁了。 强大的压迫,从卫絮的身上重重散发而出,压在了徐有仪的身上。 徐有仪的一双眼里,只徒留下了满满的恨意。 也不知看了那徐有仪有多久,不知哪里的一声轻叹响起,卫絮的身形竟是缓缓弯下,向着徐有仪的方向靠去。 瞳仁陡然缩紧,徐有仪本就是无法动弹的身形更是僵住,只看到那绝美容颜的女子向着自己靠近。 温热的气息从徐有仪的面上轻轻滑过,而后,径直从她的面庞侧错开,落在了徐有仪的耳边。 “徐有仪,你不想你这八月天再被血洗一次吧?” 声音平静安然,未有波澜起伏,从卫絮的口中说出来,就好似平日里用食休憩一般平常。 徐有仪自然听得很清楚,卫絮口中的,那个‘再’字。 她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那日的事情,显而易见,卫絮也是记得极为清楚。 整颗心都好似要炸开一般,徐有仪的视线仰着,略过卫絮的肩头,看向了空中那不知名的地方。 整个人,竟是再没有了思绪。 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卫絮的声音再次清晰落下:“嗯?” 如今的卫絮,自然是有这个自信,莫说将这八月天血洗,便是将整个两仪谷血洗,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音落,卫絮倒也是没有任何的含糊,一个出手,瞬时将锁住徐有仪的仙流收回,身形退回了一些,望看向了徐有仪的面庞。 “贱……” 贱丫头三个字,不过刚从徐有仪的口中吐出一字,卫絮的面庞,已然瞬时没有了笑意,缠绕在手上的仙流顿时重新封住了徐有仪的口。 卫絮神色上,已然变得一片漠然。 弯着的身子重新站起,卫絮的眸光里噙着满满的寒意,居高临下看着跪着的徐有仪,红唇轻动,一字一字,落在了徐有仪的耳中:“这是你自找的。” 简简单单六个字,话音落下的最后一瞬,卫絮的右手已然抬起,一缕众人皆看不到的仙流,带着十足的力道,重重地撞击向了与高台平行的二楼的方向。 “轰隆——” “砰啪——” 不过就是小小的一缕仙流,却是足以将那二楼,毁坏地一塌糊涂。 木头、装饰、桌椅,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功夫,所有的东西已然坍塌,重重地向着一楼大厅位置坠去。 大厅上的人们,早就是在听到那声巨响时,发出了极近刺耳的尖叫,伴随着那些叫声响起,那就坐在坍塌位置的人们,像是疯了一般,向着外头跑去。 前后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本还极为安静的大厅,已然如盛着热水的瓷壶炸开了一般,乱成了一团。 尖叫声,恐惧声,此起彼伏,直教人心头,恐惧不已。 到了此时此刻,哪里还会有人去注意那高台上的事情,各个心头都只会想着,赶紧逃离这个慌乱之地。 嘴角冷笑更甚,卫絮的视线依旧漠然看着徐有仪,看着她那双充斥着恨意和慌乱的眼眸,末了,一声冷哼出口,再度抬了手,向着三楼的方向,送去了一抹仙流。 “轰隆隆——” “嘭哒——” 木头倒塌炸裂的声音,像是地狱鬼魔的声音一般,炸开在每个人的耳中,厅上的人们,像是疯了一般,向着那大厅门口涌去。 “嗬。”视线浅浅从那人群方向略过,卫絮的声音低沉到只有徐有仪和柳叶两人听到。 眼见着卫絮的手已是打算第三次抬起,一直站在一旁的柳叶终是轻皱了皱眉头,伸出了手,抓住了卫絮那要抬起的手。 第三百二十七章、要否 眉头轻轻一皱,卫絮手中的动作明显一顿,余光瞥看了一眼那抓着自己的纤纤素手,似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抬起视线,看向了柳叶。 柳叶的眉头皱的极为厉害,视线中充斥着不解和疑惑,深深地看了卫絮一眼,似是在心头思索了些什么,终归,对着卫絮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卫絮本就聪慧,又怎会看不懂此刻面前这个女子的意思。 对这八月天的楼出手,她心里也是有着自己的度量。 若是仔细看去,那坠地的木头,皆是一些轻木,且落下的地方,都是稍显空阔的地方,并不会砸到人。 抬手轻动,手腕以着巧劲从柳叶的手中挣脱开,卫絮的目光再次看过那高台下大厅的方向,面上的笑意不减,却是已不似先前那般冷漠。 直至,那大批大批的人群已是从那大厅出口处离开,独留下那些个衣着暴露的暗门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高台的方向。 整个八月天中,除却高台上的几人同那高台下的明玄,竟已是再没有了旁人。 明玄站在高台下的位置,视线中是满满的震惊,看着那已然是大片狼藉的八月天,神绪久久未能回过。 这些,都是卫絮所为? 念头一旦入了心,便在明玄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便是连高台上,站在卫絮身后的公孙姐弟,都是怔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眼见着最后一个人从八月天中离开,卫絮的唇轻抿了抿,没有说话,而是收回了视线,手腕轻动,收回了锁住徐有仪的仙流。 而后脚步退开,走回到了公孙姐弟两人的身前。 “卫姑娘……”思绪回过了一丝,公孙灵的声音低低出口,似是想要询问些什么,却是在看到卫絮投看向自己的那意味深长的视线时,缄了口,不再言语。 这一次,徐有仪倒是学了乖,并未再出口什么鄙陋之言,而是出手撑着地面,踉跄着起了身。 该是跪了太久的缘故,起身的一瞬,徐有仪整个人竟是一个不稳,险险地向前栽了过去。 柳叶眼疾手快,瞬时便出了手,一把扶住了徐有仪。 眼眸转过,徐有仪自然是对看上了柳叶的眼眸,可不知怎的,心头一个慌乱,竟是下意识地一把将柳叶推了开去。 对于徐有仪的动作,柳叶似是并未有什么意外,不过是收回了手,深深看了一眼徐有仪,而后站在了原地,再未有动作。 似乎也正是因为柳叶这轻轻扶了一手,徐有仪并未再跌倒,虽依旧是踉踉跄跄的模样,却终是停了下来,站在了卫絮的面前。 卫絮的神色,已不是先前那般冰冷的模样,细细看来,反倒是有了些郑重。 “你想做什么。”视线缓缓扫看过周围被损坏的地方,徐有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愤恨低低出口。 “究竟为了什么,要毁我这八月天?!” 八月天,是她徐有仪的心血,如今,竟是被卫絮给毁成这般模样,徐有仪的心头,自然都是满满的不甘! 目光落在徐有仪的身上,停顿了好片刻的功夫,卫絮的唇重重地抿了抿,笑意略显薄凉:“当日,我走错了路,你徐有仪,便硬生生将我拉入你这八月天……” “八月天本就是花楼!你一个姑娘家,又生的如此姣好,我作为这儿的鸨儿,怎的会放过你!”不等卫絮的话说完,徐有仪的声音竟是陡然拔高,重重地打断了卫絮的话。 唇口停住,卫絮缄了口,目光看着徐有仪,并未再接着说下去。 “且不说你未真的成为我这儿的花魁,出场那日,若不是因为你,我这八月天又怎么会沾染血光!” “那事,我还未找你算账!” “今日,你竟又一番来挑衅,岂是真当我这八月天是吃素的地方!!!” 话音说道最后,徐有仪已是无法压住心头的怒火,声音高扬而起,在这空落落的大厅回荡着。 而那些暗门子中,竟已是有人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卫絮没有应声,看着徐有仪那明显气急败坏的模样,眼眸眨了眨,旋即垂下,似是在思索些什么,良久都未开口说话。 公孙枫站在卫絮的右侧位置,视线望看着女子的动作和神色,犹豫再三,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声音高扬而出:“徐有仪,你是当真不把公孙府放在眼中了?!” 徐有仪站着的身形依旧有些不稳,气息起伏不定,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那垂下了目光的卫絮,耳边听到公孙枫的话音,讽刺至极的嗤笑顿时出口:“呵呵。” “公孙公子的口气倒是不小。” “我公孙府……” 眼见着两人的口气已然针对而起,公孙灵的眉头重重一皱,声音短促落下:“枫儿!” 此情此景,自然是轮不到公孙枫说话的。 “阿姊!”眉眼狠狠一皱,公孙枫顿时转过眼,看向了公孙灵。 “哈哈。”便是这异怪的气氛下,卫絮的笑声,便显得尤为突兀。 同时刻,公孙灵和公孙枫缄了口。 所有人的视线,皆是一瞬间看向了卫絮。 “徐有仪,这八月天,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询问悠悠出口,是平静的询问,可从卫絮的口中说出来,却又像是一道冷漠至极的威胁。 徐有仪愣住了一瞬,旋即,愤恨和羞怒顿时泛上心头,骂声顿时出口:“贱丫头你……” “要,还是不要。” 步子上前,卫絮越发靠近了徐有仪,森森然的话音,像是有着灵力一般,环绕着徐有仪的耳畔落下。 神绪完全愣住,徐有仪整个人都好似恍惚了一般,再无法开口一字。 “要,我便全力助你。” “不要,我今日便替你毁了。” “你看,如何?” 柳叶已是站在了偏远一些的地方,两手拢于袖中,静静地看着卫絮,心头的疑惑,竟是缓缓消散了。 这个女子,好似比看起来的,要更聪明一些。 “你会有这么好心……”口中狠狠啐了一口,徐有仪的声音直冲冲而起。 第三百二十八章、寂寥 从心底,徐有仪根本就不会相信这个女人的话。 徐有仪有这样的反应,卫絮心头自然是明了的,看着她那明显虚弱,却还要硬撑着跟自己争辩的模样,竟是有一瞬,想要笑出声。 不清楚卫絮要做什么,柳叶站在一旁,斟酌了片刻,终是迈出了步子,向着徐鸨儿的方向再次伸出了手:“鸨儿。” 声音低低而出,柳叶的嗓音,分外好听。 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柳叶扶住,徐有仪下意识便想出手将她推开,可下一刻,便听到了柳叶口中的下一句话:“鸨儿,卫姑娘说的,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温柔清雅的声音,落在徐有仪的耳中,却是极近刺耳。 徐有仪本是要推开她的手猛然顿住,转眸盯看着柳叶,眸中的不快和怒意越发明显:“柳叶?” 听似疑问,却是透着了徐有仪那冷冷泛起的寒意。 “嗯。”双手依旧松松地扶着徐有仪的手臂,柳叶的视线没有任何的闪躲,依旧平静不已,迎上了徐有仪的模样。 怒意已是从胸膛蔓延到自己的脑海中,徐有仪的手已是快于自己的意识有了动作,一个狠狠出手,再次将柳叶推了出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没成想,这一次,柳叶的步子站的很稳,并未被徐有仪推开,不过是松开了扶着徐有仪的手。 冷看着柳叶的动作,卫絮唇角的笑意鲜有地加深了一瞬,若说旁人看不出来,可她卫絮又怎会看不出来,便是松手的一瞬间,柳叶分明发了力,借着一抹浅薄至极的仙力,将那徐有仪,再次带着跌倒在了地上。 徐有仪哪里会多想,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脱了柳叶的扶托,身子竟是又一次不受控制一般,重重地坠倒在了地上。 柳叶依旧站在原地,脚步动也未动,不过是垂着眼,看着徐有仪,轻叹了一口气,而后再度轻声出口:“鸨儿,当下这样的情况,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说我吃里扒外也好,说我忘恩负义也好,你若想保住八月天,就只能听卫姑娘的。” 闻言,卫絮面上的神色越显轻松,轻轻吐了口气,而后转过眼,看向了公孙灵和公孙枫的方向,眉头轻轻一挑,韵味十足。 公孙灵和公孙枫哪里能看懂现在的情状,先前还想着,是否会用及武力才能将这八月天拿下,可此刻看来,似是比他们想象得要容易了太多。 跌坐在地上久久未动,徐有仪抬着头,看向柳叶那张极近倾国倾城的面容,口中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这个女子,这个由她一手捧上八月天花魁位置,坐拥两仪谷第一美人之称的柳叶,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可为何,那一身清冷的气息,竟是和先前有了极大的不同,那模样,漠然冰冷,让人心头升腾起浓烈不适。 “我这是为八月天好,鸨儿。”深吸了一口气,柳叶面上腾起了浅浅的淡薄的笑意。 旋即,再没有了声音。 所有人的视线,皆是落在了徐有仪的身上,似是在等着什么。 足足半晌的功夫,徐有仪的视线便一直那般不敢置信地望看着柳叶,末了,一身哀叹出口,而后转过眼,看向了后来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卫絮: “需要我做什么。” —————————————— 君凌宫。 夜色凄寒,凉意十足。 主殿内,除却那偌大案桌上明亮的灯火,其余的地方,皆是一片漆黑。 主位上,君怀闻的身形略略侧着,倚靠着手边地软垫,单手枕在脑后,黑发未有束起,不过随意地披散开来。 眼睛闭着,状似睡着了一般的模样。 整个殿上,一片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主殿案桌阶下位置,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形缓缓幻化而出,凭空凝结出一道孩童一般身影,却依旧,是一片寂静无声。 站在原地有片刻的功夫没有动,锦嵩一身暗紫色的衣袍,小小的身子依旧透着孩子一般的稚嫩,只是那双眼,却是泛着万般的深邃,看向了那案桌后,正在小憩的男子。 视线四下张望了一瞬,终还是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君怀闻,已是整整七日,没有离开这主殿之上了。 莫说无人敢劝说,便是连影都是不敢开口提及劝说之事。 如今看来,只有锦嵩,才是那劝说的最佳人选了。 也正是因为影的开口,本是在外玩耍的锦嵩,这才到了殿上。 身形幻化在殿上,锦嵩便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不过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案桌后面躺着的君怀闻。 寂静,像是由心底而生,从君怀闻的周身散发而出,将整个主殿所吞噬。 眉头轻皱了一瞬,锦嵩无声地叹了口气,已是打算迈开步子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走去。 “想出去玩便去,没有人拦着你。” 脚步不过刚抬起一丝,君怀闻依旧闭着眼,声音却是低沉出口,在整个主殿上,缓缓回荡。 眉心狠狠一蹙,锦嵩的步子陡然收回,目光灼灼抬起,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若是银两不够,找影。” 言语间,君怀闻眼依旧闭着,却是缓慢地翻了身,向着另一个方向侧躺了过去。 眼眸黯沉了一瞬,锦嵩重重地闭了闭眼,斟酌了片刻,成年男子的声音出口:“你要这样躺到什么时候。” “嗬。” 凉薄至极的一声轻笑从君怀闻的口中低低而出。 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声气息,却像是悲凉了几千年一般,寂寥不已。 “与你何干。” 下一刻,越显冷漠的话音出口,径直夺了锦嵩接下去想要说的所有话头。 眉头本就是紧蹙着,闻言,锦嵩的眸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死死地盯看着君怀闻那侧对着自己的面庞,呼吸都是有了一瞬的急促。 “好一个与你何干。” “君怀闻,你瞧瞧你的样子,你还是魔界的君帝吗?!” 眼眸依旧紧闭着,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君怀闻眉头轻轻一挑,声音平静而出:“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第三百二十九章、不多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便是自己一举夺了这三界,可那人,终归不在自己的身边,不是吗? 思至此,君怀闻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似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窒息一般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无法喘上息。 “便因为一个女子?!”锦嵩也是活了有五千年的光景,对于这男女之情,他并非不知晓,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君怀闻,竟是会因为一个女子,消沉到现今这样的地步。 话音刚落,锦嵩的身形便陡然紧绷而住,因为他已然看到,自己落了话后,君怀闻那陡然睁开投看向自己的眼。 那眼里,分明充斥着阴沉和怒意。 两拳瞬时攥紧,锦嵩并未有任何的闪躲之意,直直地迎上了君怀闻的目光:“因为一个女子,你弃了通灵玉,弃了一统三界的机会。” “君怀闻,你还是你吗?” 字句清晰,铿锵有力,完全没有锦嵩平日里那嬉笑的模样。 菱眼中一片漆黑,瞳仁似是没有丝毫的光亮,枕在脑后的手已是缓缓攥成了拳头,君怀闻静静地看着锦嵩,身形一动未动。 锦嵩本是定在原地的脚步,终是迈出,向着那案桌方向走去。 脚步不停,口中话音也是响起:“君怀闻,你扪心自问,你当真是弃了那通灵玉吗?” 看似询问的话语,分明充斥着了浓烈的质问。 锦嵩不知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是会让君怀闻做出这样的选择,于他眼中而看,弃了通灵玉,实实在在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莫说君凌宫,便是整个魔界,都是为了助他寻那通灵玉做出了莫大的努力,可如今,只是一个女子,他竟是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弃而去。 君怀闻的身形没有动,视线中没有了往日灼灼的光亮,静静地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锦嵩。 “你收了通灵玉的护主之物,却也只是,收了而已。” “若你当真想护那女子,你何不将那玉骨笛和木簪毁碎,何故,还将那两样东西收的好好的,何故……” “闭嘴!” 君怀闻的话音,像是炸开了一般,重重地坠在了锦嵩的耳中,也是打断了他本要说下的话音。 所有人都可以责怪他君怀闻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了一直以来所寻找的东西,可他不准,是定然不准旁人,来怀疑,他对卫絮的情意的。 几万年的光景,他不过,也就遇上了这样唯一一个女子,他怎么会准许旁人这般质疑他! 缄了口,锦嵩的目光依旧灼灼,静静地看着君怀闻那坐起的笔直身形,没有接着说下去。 一句闭嘴后,整个殿上已是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可气氛中,分明已是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锦嵩在等,等着君怀闻接下去要说的话。 “唉。” 又一声长叹,从君怀闻的口中缓缓低沉而出,像是长夜中的凉气,泛着让人无法触碰的凄凉。 “若是毁了护主之物,” “她怎么办。” 声音低低而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旁人说着些什么。 可其中的酸涩,却只有君怀闻一人知晓。 瞳仁陡然放大,锦嵩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震惊不已的话音,愣愣地看着君怀闻,思绪久久未能回过。 是了,他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护主之物,护主之物,自然是要护住那通灵玉的,若是两样护主之物都不存在了,那那个女子,怕也是要走到命尽头了。 锦嵩有着天生的感知灵力,怎的会将这一点,忘得一干二净。 本是望着君怀闻的视线里是逐渐沉下去的光,看着黑袍男子那陡然又一次颓下去的气息,心头,已然重重一颤。 身形由侧躺到坐起到弯腰颓然,君怀闻的神色变得越发低沉,直至最后,头颅垂下,再看不到任何的面上神色,徒留下那一身的凛然悲戚。 “你……”斟酌了好片刻的功夫,锦嵩开口,却是以着了那孩童的声音,可刚出口一个你字,似好像想到了什么,声音沉下,停顿了片刻,而后重新换上了成年男子的声音,“我不知晓她以后会有什么变数,但我清楚的是,你若是这般消沉放任不管下去,到最后,她是一定会灰飞烟灭的。” 闻言,君怀闻一直垂着的视线猛然抬起,死死地望看向了锦嵩,薄唇紧抿,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我知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若是将那护主之物收好,她便不会受伤了。” “可是君怀闻,你错了。” 锦嵩本是停在了阶下的脚步,再次迈开,向着台阶上而去。 随着他逐渐靠近君怀闻,锦嵩的目光越显肯定,神色越显认真。 “护主之物认主,你若锁着它们,是没有用的。” “到了通灵玉爆发灵力的那日,护主之物不管有什么阻拦,都会重回到自己的主人身边。” 本就黯然的眸子里,黑色逐渐晕染开来,几近将君怀闻整个所吞噬。 张了张口,努力了许久,君怀闻终是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至极的声音低低出口,语气里,是明显求助的模样:“要……怎么做?” 见君怀闻似终是平静了下来,锦嵩的步子也是在走上台阶后停了下来,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一些,静静地看着君怀闻有好一会儿的功夫:“你不是想护着她吗?” “最好的办法,不是压制着她,而是主动出手,让她认清,谷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神绪怔愣而住,君怀闻的眸光好似僵住了一般,看着锦嵩,眨也未眨,片刻后,头又是缓缓垂了下去。 让卫絮认清谷尘是什么样的人? 那倒不如,还是自己收好那护主之物来得更为容易。 看到君怀闻的反应,锦嵩深吸了一口气,舒展开来的眉头再次狠狠一蹙,脚步再度上前,孩童的身形靠近案桌,两手猛然用力,一把拍在了案桌之上,而后,使出了自己的最后一招。 那必定,能让君怀闻重新振作的一招。 “君怀闻,距离通灵玉灵力现世,时间不多了。” 第三百三十章、到了 君怀闻没有说话,双眸噙着黯然的光,静静地望看着锦嵩那张写满了认真的孩童面庞。 抬手轻轻按压在了自己的心口位置,锦嵩的神色越发认真:“与其压制着她不让她显现灵力,倒不若,加快她灵力显现的速度,好让她更早些知晓,谷尘是如何利用她的。” 眉眼间一片缄默,君怀闻的黑袍都好似透出了浓烈的凉薄,停顿了片刻,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眸中凝了光,郑重不已的模样:“若到了那日,她岂不是会……” “你忘了我是谁了吗?”收回拍在了案桌上的手,锦嵩直起了身子,唇边勾起一抹让人略略安心的笑意。 锦嵩自然知晓君怀闻在担心什么,他担心,若是真的到了通灵玉现世的那日,自己会没有能力将那女子护住。 “你忘了,只要是有关通灵玉的事情,我皆会提前知晓。” 难得的解释低低出口,锦嵩的视线直直迎上了君怀闻:“从前,你说你要通灵玉来一统三界,好,我助你。” “如今,你放弃一统三界,要全心全意护那通灵玉,我也绝不会有任何的说辞。” “君怀闻,只望你,能不负你心,不负整个君凌宫。” 锦嵩说的格外认真,神色上没有任何的玩笑之意。 由心底话而言,锦嵩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君怀闻,也不希望看到整个君凌宫,会因此而低沉下去。 身形坐着,保持着微微弯下的姿势没有动,君怀闻看着锦嵩的目光里依旧是一片黯沉。 锦嵩的目光同样没有任何的闪躲,直直地看着君怀闻,看着他眸中那没有任何变化的漆黑,心头却是越发沉重了下去。 足足半晌,便是锦嵩以为着君怀闻打算就此下去不会有任何变化的时候,男子的声音,似是恢复了往日那般低沉有力,沉沉地道出了四个字: “我知晓了。” 刹那间,锦嵩的神色瞬变,脚步被惊得向后退去了一大步,旋即咧开了嘴,扯出了一抹好似孩童的天真笑意。 漆黑的眼眸中带着浅浅的柔光,君怀闻本是微微弯下的身形也是直了起来,看着那笑意十足的锦嵩,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似是有些无奈的笑意,旋即轻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口中的言语:“放心吧,我知晓的。” 两两相望,远远看去,一个男子,一个孩童,殊不知,这其中的情义,早就是不是简简单单的朋友情可以描述了。 —————————————— “到了。” 寂静的马车内,司马言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落在这本就安静不已的马车内,瞬时将本还在睡梦中的祝雅所唤醒。 祝雅本就浅眠,此刻听到司马言那低沉有力的声音,猛然一下便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一个抬头,下意识便向着马车外看去。 出手将那马车车帘挑起一角,向着外头投去视线,祝雅的目光看了好一阵,却是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眉头微微皱了皱,转过了身,向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望看过去,余光瞥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高楚,声音特地压低出口:“怎么了?” 司马言的面色一片沉寂,先是看了一眼祝雅,没有说话,旋即转过了视线,看向了睡得正香的高楚,声音清晰出口,且比先前拔高了不少:“到了。” 祝雅愣了一瞬,没有即刻反应过来司马言的意思,祝雅险些就要出口让司马言声音小些了。 神色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司马言的目光静静地看着高楚有好一会儿,片刻后,声音再度落下。 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司马言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了一丝仙流。 恍若针刺一般,轻巧却又疼痛,落在了高楚的耳中。 男子猛然惊醒,下意识地抬手去揉自己的耳朵,口中更是惊慌失措地低呼出口:“怎么了怎么了……” 祝雅的神色里明显已是出现了一丝无语,也终是明白,为何司马言会特地将高楚唤醒。 马车内一片寂静,也是因此,显得高楚的声音格外突兀。 并没有人去回应高楚,片刻后,高楚似也是意识到了什么,揉耳朵的动作逐渐停下,抬起了视线,望看向了司马言和祝雅的方向。 眉头愣住了许久,略有尴尬地挠了挠头,高楚的声音低低出口:“祝雅师姐……司马兄……” 虽说司马言面上没有任何的神色,看不出是何种情绪,可此刻,祝雅和高楚分明感受到了,男子身上那散发而出的清冷气息。 薄唇轻抿了抿,祝雅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声音略显活泼的模样:“司马,你刚刚说到了,到哪儿了?” “我刚刚瞧着外头,并没有什么屋院啊?” 说话间,高楚已然是由躺着变为坐着,头微微垂着,不敢去看司马言。 司马言倒是未再看高楚,看向了自己对面的祝雅,声音清冷沉着出口:“师姐可以再看一次。” 愣神了片刻,祝雅略有些不解的情绪,可是却也未多有迟疑,再度回身,出手挑起了车帘,看向了外头。 这一次,那极为明显清晰的墨府二字,已然入了祝雅的眼。 本是挑着车帘的手猛然一顿,祝雅的身形再度向着外侧转过了一些,手中动作幅度大了些,将那车帘猛然一把拉开,眸光厉厉,看向了墨府的方向。 这一次,便是连高楚都是抬起了头,看到了那墨府二字。 “这里……是墨府……是墨风禾的家?” 饶是司马言和祝雅都知晓这里是墨风禾的家,可唯独,只有高楚一人,将那话说出了口。 攥着车帘的手猛然一顿,祝雅没有说话,没有回头,却是分明感觉到,自己身后的那个男子,在听到墨风禾三个字时,有一瞬,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戚戚气息。 不知什么时候,仙驹已是停了下来。 墨府两个字,再没有动,而是定在了三个人的眼中,硕大,却又显得有些刺眼。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足足有一刻的时间,依旧是司马言的声音,率先出口。 第三百三十一章、当时 “走吧。” 心头沉沉叹了口气,司马言的声音低低出口,不等另两人做出回应,率先起了身,走出了马车。 直至身形消失在马车内,高楚的目光这才抬起,看向了车门的方向,旋即转过,看向了祝雅,话音里,有些无奈的模样,唇口张了张:“师……” 却没想,师姐两个字刚出口一字,祝雅的手已然猛地将那车帘方向,旋即起身,向着车门方向而去。 “……” 所有的言语皆是吞回了肚子里,高楚的眼眸有些无奈地眨了眨,停顿了片刻,同样起身,向着马车外头走去。 马车停的位置极好,离那墨府不远,却又是偏着一个角度,让那墨府巡视的人,并不能看见。 司马言和祝雅站在稍前些的位置,高楚下了马车,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两人的身后。 他自然是知晓自己不对的地方,这一路上,实在是太过于无趣,以至于,自己每每有空皆是在睡觉,且几近每次都是司马言唤他,次数多了,旁人自然是会有不快。 脚步停在原地,目光微微抬起,看向了墨府两个大字,司马言向来平和的眉头竟是鲜有地皱了皱,长袖中的手指略略蜷了起来,许久,都没有说话。 墨府。 一个墨字,便勾起了他所有的回忆。 那个,名为墨风禾的女子。 那个曾经对自己说谢谢,又羞稔不已的女子。 那样一个乖巧却又被逐出长恨阁的女子。 时至今日,每每想到那个女子,司马言都只觉得心头似是有些什么东西滑过,却是怎么都抓不住。 也是因此,司马言依旧不知晓,对于墨风禾,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心绪。 祝雅的目光同样看向了墨府两个字,脑海中,浮现上的,却是卫絮,以及,卫絮曾经一字一字亲口告诉她的,那些关于她和墨风禾的所有情意。 可同样浮现上脑海的,是上一次,她来这墨府时的情景。 依旧是这墨府前,卫絮,同这墨府,已然恩断义绝。 唉。 心头长叹矣。 祝雅又怎么会不知晓,那时的卫絮,心头该是有多痛苦。 纵然墨家老夫妻二人是君怀闻所杀,并非卫絮动手,可论到底,卫絮和墨风禾曾经那亲密无间的友谊,当真是到了尽头了吧。 “这墨府……怕是没什么人了吧?” 眼看着前头两个人都是不作声,也没有动作,高楚似是斟酌了片刻,而后小心翼翼地出口。 陡然间,司马言的身形顿时转过,目光灼灼,看向了高楚,却是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被司马言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高楚转过了视线,看向了一旁的祝雅,似是想寻一个支持:“师姐……你不是知晓的吗……当时你不是也在吗……” 是了,那日,除却卫絮君怀闻,便是他们两人了。 心头似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击而来,司马言的步子退开了一些,转眸看向了祝雅:“师姐?” 肉嘟嘟的身子似是晃了一瞬,祝雅倒也是没有任何可遮拦的,看向了司马言的目光:“墨府的墨堃夫妇,已经死了。” “便是我们来墨府寻墨风禾的那日……” 言语至此,停顿了片刻,祝雅似是犹豫了一瞬,在考虑究竟该如何去说,停顿的时间不过就是两次眨眼,声音已是出口:“君怀闻动手,将墨堃夫妻两人杀了。” 却没料,下一瞬,司马言的目光沉沉而落,声音里没有任何的犹豫出口:“当真?” 反问,透着十足的质问之气。 祝雅的目光明显停滞了一瞬,却是并未闪躲,径直落了声:“自然。” “师姐同我也不说实话吗?” 司马言向来聪慧,却是从未外露,从来都是沉沉内敛,不知怎的,此刻的情绪竟是有了些波澜:“卫絮同墨风禾情同姐妹,乃是旁人不可比拟的感情。” “那日,你们是四人过来的,若是君怀闻出手,以卫絮对于墨风禾的感情,她怎会不出手阻拦?” “除非,” “是卫絮。” 字句清晰,没有任何的逻辑错误,几近被司马言整个人所说中。 这一次,祝雅的眸光终是闪躲了一瞬,旋即转过,看向了别处。 倒是高楚,在听到司马言的言语后,出口反驳:“不,当日,的的确确是君怀闻出手,杀了墨堃夫妇两人。” “便算是君怀闻动的手,那也定是卫絮所准允的。” “不是吗?” 这一次,司马言的语速很快,迅速接下了高楚的话。 又一次,寂静在三人间流转。 是了,司马言全部说中了,所有的事情,皆是如司马言所说的那般,没有一丝一毫的误差。 看着两人同时缄默,司马言自己都是愣了一瞬,蜷起的手指轻轻舒展了一瞬,转过眸子,重又看向了墨府的方向,心头,越发沉了下去,自己何时,竟是会变成这样,听闻关于墨风禾的事情,情绪波动竟是如此之大。 眼眸重重闭了闭,司马言的脚步已然迈出了第一步。 “那是你不知晓,这墨府,是如何对待卫絮的。”祝雅的声音本就悦耳,垂下的眼看到司马言的脚步有了动作,轻声出了口。 “卫絮对墨风禾的好,我们都是看到的。” “可是在墨府眼中,卫絮就是一个贱丫头,是挤掉了墨风禾的贱人,是害墨风禾被逐出长恨阁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这些,你并不知晓。” 不知为何,在感觉到司马言那明显的沉怒情绪后,祝雅那要解释的心绪明显浓郁了起来,平静的声音出口,一字一句,在给司马炎解释。 本是迈出的步子停住,司马言背对着祝雅高楚两人,没有转身。 “你若是看到当时的墨家人,你定也会怒意上头,忍不住会出手的。” 言语到最后,祝雅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后轻摇了摇头:“可是卫絮,又有哪里做错了呢?” 是啊,卫絮哪里做错了呢? 卫絮哪里都没有做错啊。 “什么人在那边?!”便是这一片寂静间,墨府门前已然传来了高扬浓烈的质问声。 第三百三十二章、换主 声音厉厉而出,带着明显的防备和质问。 司马言本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在听到那男子的致问后,放弃了询问,转过眼,看向了那墨府的方向,沉寂了片刻,眸光厉厉,看着那开口的小仙慕言的男子,迈步开口:“走吧。” 司马言自然是不会忘,他们这一趟出来,为的不是别的,为的,是将关于卫絮的事情调查清楚。 究竟,卫絮是不是那性情大变出手伤及师祖的人。 随着司马言的步子迈出,祝雅的神色已然由沉沉变为了平静,转眸看了一眼身后的高楚,声音里带着浅浅的责备出口:“莫要再嗜睡了。” “整日都是司马在注意着一路上的动静,你也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祝雅的声音本就是入心的好听,纵然此刻的话音带着了些不快,可让人听着,依旧足以让人信服。 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高楚重重地抿了抿唇,点了点头,再没有犹豫,脚步上前,跟上了祝雅的脚步。 “什么人?!”墨府门前,一个身着灰色衣袍的男子两手拿着一支小仙棍,神色上一片凶狠,死死地盯看着那三人所来的方向,口中的声音越发恶狠,“站住!不准往前走了!” 司马言走在最前头,也是第一个入了那男子的眼,司马言本就生的端正,此刻出现在男子的目光中,让那男子明显愣了一瞬,旋即声音越发拔高:“站住!什么人?!” 司马言倒并未将这小仙的言语放在心上,直直地走到了墨府的大门前,脚步才是真的停住。 便也是因此,那男子也是看到了那跟在了司马言身后的另两个人。 心头大惊,男子的声音下意识脱口而出:“是你们!!!” 老爷夫人被害的那日,也是他守在了这门前,他亲眼看到了那个一身寒意的男子出手将老爷夫人杀死,也是那日,那四人的模样恍若是那魔界的恶魔一般,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你们来做什么?!”心头泛起了一丝浅浅的惊恐,男子却还是壮起了胆子,对着祝雅和高楚重重落了声。 司马言的身形站的笔直,目光灼灼落在了男子的身上,并未转眸看向身后,他自然是知晓,为何这个男子在看到祝雅和高楚时,会有这样的反应。 祝雅和高楚的步子皆是走到了司马言的身旁才是停下,目光对上了男子的视线,祝雅的眉眼缓缓眨了一瞬,没有说话。 目光相对的一瞬,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头越发慌乱了起来,这个女子的身形太过于肥壮,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你们来做什么?!” 纵然心头慌乱不已,可男子依旧深吸了一口气,壮了壮胆子,两手反复将手中的仙棍握紧,且高高扬起,向着三人扬去。 唇口抿了抿,祝雅的余光瞥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人,声音轻轻出口:“我们是来寻墨风禾的。” “闭嘴!” 却没料,这个看似没有任何地位的男子,竟也是有着自己的骨气,听到自家小姐的名字,声音明显再度拔高了不少:“你们上次便说要寻小姐,小姐不在,你们这些长恨阁的恶人,竟是出手害死了老爷夫人!” “如今竟还敢再上门来!” “难不成,你们还想着对墨家出手,想害死整个墨家吗?!” 言语至此,男子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步子猛地一下后撤,身形退回到了墨府前的位置,手中仙棍挑起,直直地对着三人,视线中是紧张不已的光芒,几番挑眸看向了三人身后的方向:“卫絮那个忘恩负义的贱人呢?!” “怎么?今日没有同你们一道过来?!” 出口的声音里,是极近的狠毒和咒骂。 闻言,始终没有动作的司马言,目光已是从那墨府二字上移开,看向了这个言语嚣张不已的男子,眉头,微微一蹙。 贱人。 这个词,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说卫絮。 祝雅的反应极快,听到男子的言语后,纵然身形肥壮,可依旧格外灵敏,一个闪现,已然出现在了男子的身前,单手扬起一抹仙流,凝在了男子那握着仙棍的手上:“胡说些什么?!” 卫絮是什么样的人,祝雅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怎能准许有人这样说她。 心头害怕和恐惧顿时泛起,男子口中本还要出口的恶毒言语已然消散,两腿微微打着颤,眸光垂下一些,看向了控住了自己双手的仙流,男子重重地咽了咽口水,虽没有再说话,可还是怒目而瞪,恶狠狠地看向了三人。 “墨府下人不懂事,冲撞了几位上仙,还请上仙莫要放在心上,饶过他。” 便是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老者沧桑的声音沉沉而出,稳重不已,伴随着那稳稳当当的脚步声,从墨府中传了出来。 瞬时间,三人的视线皆是看向了从墨府走出的那老者。 正是墨府的管家,被赋予了墨家姓的老墨。 随着老墨的现身,祝雅手中的仙流也是缓缓收回,脚步撤开,看向了老墨的方向。 “老爷。”下一刻,守门的男子已是转身,恭恭敬敬对着老墨唤了一声。 瞬时,祝雅和高楚的眼眸顿时瞪大,这才注意到,上次还是墨家管家的老者,今日,竟是着了一身家主的衣服! 心头顿时了然,祝雅投看向老墨的眸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 司马言是第一次见老墨,自然是不知晓这其中的关系,在听到男子唤了一声了老爷后,眸中凝了光,没有说话。 “几月不见,你这管家,都是坐上了老爷的位置了。”祝雅脾性向来温和,很少有动怒的时候,便是此刻对这老墨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模样,并未有任何别的情绪。 反倒是老墨,在听到祝雅的言语后,泛白的眉头上凝出一道不快的神色,面上却是不失礼貌的浅浅笑意:“几位上仙,来我墨府,所为何事?” 来我墨府。 简简单单四个字,已然说明了所有的事情。 如今的墨府,分明已是成了这老墨的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他日 高楚站在最后面的位置,看着前面的情况,越发不敢开口说话了。 沉寂蔓延开来,在这墨府前,透出了阵阵的讽刺之意。 司马言的目光落在老墨的身上,沉吟了片刻,声音缓缓而出:“此番来,我们是想寻墨风禾的。” 想要弄清楚关于卫絮的事情,自然是要寻到墨风禾才能问一个明白。 却没想,老墨的神色陡然一变,沉沉不已的模样看着司马言许久,停顿了好片刻的模样,神色越发沉下:“小姐是什么情况,你们不该是最清楚的吗?” 不过撂下一句反问,便沉着面色,一一看过面前的三人,尤其是在祝雅和高楚的面上,停顿了许久。 心头似是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司马言的目光缓缓转过了一丝,瞥看向了祝雅的方向。 祝雅的视线本是看着老墨,闻言,感觉到身旁司马言的目光,唇口因为紧张微微张开了一瞬,旋即,似是反应了过来,又缓缓闭了起来。 “这两位上仙不该是最清楚的吗?” “拜卫絮所赐,小姐离开了墨府。” “更是因为卫絮,老爷和夫人被害死。” “几位上仙作为卫絮的朋友,难道不该是极为清楚吗?” 老墨本就是一片沧桑的模样,言语间,稳重有加,且逻辑极为清楚,悠然的反问,只会让祝雅和高楚的心头更为沉了下去。 这一次,司马言的目光终是完全转过,先是看向了高楚,而后落在了祝雅的身上。 目光避开了司马言的视线,祝雅的眼微微低垂着,却是依旧注意着那老墨的方向。 老墨倒也是并不着急,目光沉沉悠然,望看着眼前的三人,分明发觉了这器宇轩昂的男子同另外两人,似是有着不一样的气息。 缄默了片刻,司马言的声音依旧带着恭敬出口:“师姐?” 所有的问题,终还是抛在祝雅的面前,女子那肉嘟嘟的手指紧紧地蜷了起来,远远望看,白白净净,像似两个小白馒头一般。 深吸了一口气,祝雅依旧没有迎上司马言的目光,而是径直迈步,向着老墨的方向走去,直直在他的身前三步处停住,眉头挑起了一瞬,声音清晰落下:“当日瞧你对卫絮的态度,还以为你是这墨府上心善的人,今日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沧桑的眉头同样轻轻一动,老墨面上笑意不减,满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抬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袖,一抹浅灰色的仙流随着他的动作同样流转而起:“若不是卫絮,小姐何故会被赶出长恨阁?”、 “若不是卫絮,小姐又怎么会成为这仙界的笑柄?” “若不是卫絮,小姐又怎么会被迫流落到魔界?” 三句反问,像是三把利刃,一把接一把,重重地插在了三个人的心上。 怒意终是由心底蔓延上脑海,重重将胸腔地那口浊气吐出,祝雅已然是怒目而瞪,死死地盯住那笑意十足却又让人极度反感的老墨。 “是墨风禾自己修为不足在先,若不是为了她,卫絮为何要替她做那违背长恨阁阁规的事情!!!” 祝雅心绪本就善良,如今听到有人这般说卫絮,心头自然不快得紧,定是要说出来才会觉得舒坦些。 老墨的眸子不过在祝雅的身形掠过了一瞬,旋即已是抬起了眸子,越过祝雅的肩头,看向了那个站在不远处的气度翩翩的男子。 而他接下去要说的话音,更似带着毒的匕首一般,狠狠地扎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沧桑沉稳的声音缓缓而出,老墨的面上依旧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依旧是笑意涟涟的模样:“只怕是,你们这一趟,并非是来寻小姐的,而是来找,关于卫絮的消息的吧?” 一针见血。 饶是司马言都是怔愣住了片刻才是缓缓回过了神,不同的是,这一次回了神,司马言的心头已是清明了太多。 眼前这个墨府新的老爷,分明有着更为玲珑的手段。 不过就是几个言语间,便告知了他很多他不知晓的事情,也便是这看似简单的几句话,瞬时便将祝雅惹得怒火攻心。 高楚站在最后,心底有些不知所措,可面上却是并未表现出来,不过静静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事情。 祝雅的怒意已是将她的整个思绪所烧糊,几次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几次,都没有能说出话来。 “老先生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便是知晓关于卫絮的事情了?”久久未言语后,司马言的声音终是低低而出,带着他独有的冷静和平和。 老墨本就是看先司马言的视线里,明显带上了一丝浅浅的打量。 “知晓?” “如今云陌仙界,哪个不知晓卫絮是那以下犯上,出手伤及长恨阁先圣的叛逆之徒。” “我怎的会知晓关于她的消息?” “便就算是知晓,我也定是即刻禀于长恨阁,哪里还轮得到你们来问我?” “老头!你别欺人太甚!” 祝雅脾性本极好,可此刻,这老墨的言语,看似句句实话,可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只觉得刺耳不已,难以接受。 祝雅终是没能忍住自己的怒意,一个爆发而出,径直出了鄙陋之言。 “嗬嗬。”一声轻笑出口,老墨的神色越显自然,脚步后撤了一些,以着居高临下的视线看向了祝雅,“老头子我说的都是实话,何来欺人太甚?” “你!!!!” 怒火攻心,祝雅径直出口一个你字,竟是再无法说出反驳的话音。 “师姐,我们走。”倒是司马言,再度对上了老墨的眼眸,缓慢而平和地眨了一瞬,话音对着祝雅落下。 言语落下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脚步不停,司马言率先有了动作,径直转身向着远处走去。 “还望老先生,能记住今日说过的话。” “他日见面时,也好能再叙、叙、旧。” 叙叙旧三字落下时,司马言明显暗中送了一抹仙流入了话音中,带着些灼人的痛感,送入了老墨的耳中。 目光灼灼,侧目而视,同时刻,司马言的身上,泛起了一丝浓烈的寒气。 第三百三十四章、万恶地 离开墨府已然是足足有半日的功夫,马车上,寂静一片。 祝雅身形背对着马车内而坐,目光浅薄,看向了车窗外,一动不动。 司马言两手抱臂,眼睛闭着,平静休憩的模样。 只有高楚,一人坐在那最中间的位置,两眼睁着,两手在袖中紧紧地搅在一起,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视线反复在两人之间来回看去,末了,重重地抿了抿唇,高楚还是开口出了声:“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这趟来往墨府,可以说没有丝毫的收获,没有找到任何一丝关于卫絮的线索,那接下来,该是去往哪里才是? 如今在整个云陌仙界,几近所有人都知晓了卫絮出手伤害长恨阁先圣的事情。 司马言三人不论去往何处,怕是所有人都会对卫絮两个字嗤之以鼻,他们又如何能够寻到这其中的线索? 高楚的声音低低而出,眸子中泛起了浅浅的希冀的光芒,来回看向了两个人,直至最后,发觉两人都没有回应自己的话,这才有些讪讪地笑了两声,身形往后窝了窝,重新靠了回去,已是打算闭嘴不再开口说话。 仙驹带着马车,稳稳当当往前走去,却是丝毫看不出行走的方向。 足足又是半晌的功夫,祝雅保持着看着马车外的动作没有动,司马言的眼则是依旧闭着,不同的是,两个人竟是同时刻落了声。 “去魔界。” “去魔界。” 两道声音,一男一女,出奇一致地落了下来。 让夹在两人中间的高楚,明显越发愣住了。 祝雅心头怔住了一瞬,保持着看着窗外的姿势没有动,余光却是下意识地瞥看向了司马言的方向。 司马言的眼则是依旧闭着,两手抱臂,端坐的模样规规矩矩。 高楚下意识地重重地抿了抿唇,再度来回看向了两个人,见两个人虽是落了声,却是丝毫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眉头轻皱,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仙界魔界用阴阳门相隔,这其中,有个叫两仪谷的地方。” “若想去往魔界,两仪谷是必经之地。” 停顿了片刻,高楚的身形重新直了起来,声音拔高了一些:“那里,是万恶之地。” 此言落下,祝雅和司马言竟是同时有了反应,一个转过了身,一个睁开了眼,皆是看向了高楚的方向。 祝雅的视线中是浅浅的打量,并未开口说话。 倒是司马言,在看过高楚那张极为郑重的面庞后,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端端落了声:“若是怕了,你便回长恨阁去。” “我同师姐去便好。” 声音低低端正,字句虽让人不舒服,可从司马言的口中落下,倒是听不出什么讥讽之意,反倒是让人觉得心头有着浅浅的暖意。 闻言,高楚本是端坐的身子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起身的一瞬间,高楚似是发觉了这是在马车上,若是再直起身子,怕就是要撞到那马车车顶,顿时又一次重重坐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迅疾转过眼,竟是瞪看向了司马言: “司马兄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怎的会怕!” “我家中曾有人被逐放去往那两仪谷,那里的恶,绝非是仙界和魔界中可比,我不过是好意告诉师姐同你,你怎的竟是这般说我?!” 浅浅的恼怒带着些羞稔,高楚本就是书香人家出身,对于言语之说自然极为比较,此刻听到司马言的话音,心头的不快一时没能忍住,径直出了口。 直至话音完全落下,再无话可说之时,高楚这才感觉到车内两人投看向自己的视线。 愣住了好片刻的时间,气势已然完全消散,愣愣且无措地搅了搅自己的手指,尴尬地低笑了两声,快速低下了头,声音再度闷了下去:“我当真是好心……好心告诉你们……” “哈哈哈。”下一刻,祝雅由心而生的笑意已是高高扬起,让本是垂下了脑袋的高楚越发措手不及了。 饶是司马言,都是跟着一道轻笑了起来,深深看了高楚一眼,抱臂的手缓缓抬起了一些,向着马车外的仙驹,送去了一抹仙流。 仙驹瞬时发出了一声鸣啼,旋即,蹄下加快了速度,猛一个转向,拉着马车,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视线中是浓烈的笑意,司马言倒是未再同高楚多说些什么,眼角一深沉的光滑过,声音压低而落:“那便,先去往那两仪谷吧。” 他倒要看看,这万恶之地,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恶。 —————————————— 距离将那八月天拿下,已是过去了足足半月的功夫。 而八月天,这两仪谷中唯一的一个花楼,也是因此关了足足半月的门。 天光微亮,八月天五楼主屋内,卫絮盘腿坐在床边,已是运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的仙流了。 如今,没有了玉骨笛在手,卫絮不仅未荒废自己所学习的仙流,反而越发比先前要拼命了更多。 “叩叩叩——” 水蓝色的仙流将卫絮整个人包裹住,卫絮两手刚打出一个新的印记,敲门声音也是即刻响了起来。 “卫姑娘……” 门外,是小鱼有些唯唯诺诺的声音。 手中动作不停,卫絮的眸子也是未睁开,唇口紧抿了抿,停顿了片刻,才是平平回了声:“何事。” 小鱼的头略略低着,两手拱在袖中,目光垂下,恭敬不已的模样:“柳姑娘让小鱼来请卫姑娘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商量。” 小鱼本就是因为样貌的原因,在这八月天中做最低等的下人,伺候人伺候惯了,也是因此,不论对谁说话,都是恭恭敬敬的模样。 得了柳叶的吩咐,她自然是一字不落地将事情说给了卫絮听。 一声轻笑,没有任何的遮掩,顿时落在了小鱼的耳中,惊得小鱼的身子明显打了一个哆嗦。 半个月前的事情,她可还是历历在目,那日,便是这个名为卫絮的女子,将这八月天,毁了将近大半。 此刻,她站在这离她如此近的地方说话,让她如何不害怕。 第三百三十五章、三方 “有要事?” “她为何不自己亲自来?” 手中的印诀打出,向着前方推出,空气也是随着那仙流有了波动,卫絮的声音听似平静,却是字字透着她独有的严厉。 小鱼的身形吓得又是一个哆嗦,险些就没能把后面的话顺利说出来。 重重抿了抿唇,脑袋中组织好了所有的言语,这才重新寻回了自己恭敬的声音,低低出口:“是小鱼言语不妥,卫姑娘莫要生气。” “柳姑娘说的是,请卫姑娘去那徐鸨……徐有仪的屋子一趟,有要事商量。” 这一次,终是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个明白,小鱼站在屋门前,却是没有丝毫的放松,生怕自己若是有那句话言语得不对,这个卫姑娘便会对自己出口。 便是在小鱼这般胡思乱想之际,那屋门,已然是被无声地打开了来。 小鱼站在门前约三步远的地方,身子微微侧着,不敢乱有动作,可思绪却是胡乱不已,丝毫都未注意到,卫絮已是从屋内走了出来。 “带路吧。” 打量了小鱼有片刻的功夫,看她一直垂着头也不说话,卫絮深吸了一口气,平静落了声。 “啊……”惊吓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鱼这才猛地一个抬头,瞬时对上了卫絮那双冷静至极的眸子,身形下意识向后退去,口中更是紧张地胡乱言语了起来,“我……小鱼……不是的……那个……” 眉头下意识地蹙了一瞬,看着眼前的女子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将深吸的那口气重重吐出,这一次,卫絮的声音明显要平和了许多:“带路吧。” 眼见着小鱼过于害怕的模样,卫絮的心头明显重重沉了一沉,不知要说些别的什么好。 什么时候起,自己在旁人的眼中,竟是变得如此的可怕了? 不等卫絮将这个问题想个明白,小鱼已是匆忙转过身,脚步匆匆向前走去,口中的声音打着颤:“卫姑娘……跟 ……跟我来……” 单手背在身后缓缓攥成了拳头,深深看过小鱼的背影一眼,卫絮轻轻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思绪甩掉,抬步,跟上小鱼的身形。 不过便是短短两层楼的距离,再绕过几个回廊,小鱼已是带着卫絮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屋子前停下。 只一眼,卫絮便看了出来,这屋子,是用仙流所封住的。 屋门紧闭着,仙流以着旁人所看不到的样子将整个屋子封住,丝毫感受不到里头的气息。 “卫姑娘,请……”小鱼的声音越发颤抖得厉害,身形已是快要站不住,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只盼着卫絮能让自己快些离开。 目光还落在那屋门上,思绪沉甸甸的,卫絮的步子即刻便要往内而起。 忽而间,竟是猛地一下停住,旋即,侧过了视线,看向了小鱼的方向。 小鱼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已是僵住,害怕得连颤抖都没有了。 “谢谢你。” 下一刻,卫絮的声音泛着浅浅的柔软,似是一道温煦的风一般,落在了小鱼的耳中。 小鱼僵住的身子竟是变得更加僵直,眸子却是下意识地抬起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你不用守在这里了。” 并未开口下去吧三个字,而是换了一种别的说法,却是让人心头听着极为舒服。 一瞬间,小鱼看着卫絮的面庞,竟是看呆了。 卫絮本就生得好看,加之此刻对自己的温柔话语,所有的不安和害怕好似在一瞬间消散,小鱼便那般怔愣着,看着卫絮看了好久。 直至末了,卫絮抬起手,一抹浅浅的仙流从掌心抬起,凝成了一支泛着浅蓝色水光的簪子,将那簪子递到了小鱼的面前。、 小鱼这才猛地回过了神,望看看向了卫絮的掌心,不知要说些什么。 “这簪子存不了多久,若是不嫌弃,拿去戴一阵子吧。”言语间,卫絮已丝毫没有了先前那厉厉的模样。 这一次,不等小鱼做出反应,卫絮已是再度扬起了仙流,径直将那簪子,送入小鱼的发中,别进了她的发髻里头。 末了,对着小鱼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旋即,卫絮转过了身,径直向着屋内走去。 感受到泛着浅浅温暖之气的物件在自己的发髻中,小鱼的整个心几近融化,笑意翻涌上嘴角,重重地点了点头,一个转身,带着欢喜,小跑着离开了。 转过身,步子走到那屋门前停下,卫絮面上的笑意已是逐渐减淡,抬眸将整个屋子环视过,深叹了一口气,抬手扬袖,不过就是这翩然的一瞬间,那本是封住了屋子的仙流瞬时消散。 也是同时刻,卫絮的手已是将那屋门推开,向着里头,迈去了步子。 扑面而来,是一抹极为浅薄的香气,那香气,淡薄不已,不过就是推门的一瞬泛入了卫絮的鼻子,旋即,已是消散得无影无踪。 屋内,一粉一红,两道身形相对而坐。 虽是两种红,可落在卫絮的眼中,却是丝毫不显突兀。 眼眸下意识地垂下了一丝,看向了自己身上那一身黑的衣袍,卫絮的嘴角,是一抹极为淡薄的自嘲之意。 粉衣的,便是柳叶,红衣的,自然便是徐有仪。 两人相对而坐,却是并未在说话,而是低着头,看着两人中间,一张空白的宣纸。 身形完全迈入了屋内,卫絮的唇轻抿了抿,反手送出一抹仙流,屋门瞬时无声关起,同时刻,一抹新的仙流落下,将整个屋子封住。 步子不停,却是缓慢至极,一步一步,带着卫絮如今独有的沉着冷静,直至在那小巧的案桌前停下,卫絮的眸光,同样落在了空白的宣纸上,却是同样,没有说话。 三方无言,沉默不已。 一刻钟后,柳叶的视线终是抬起,带着浅淡的笑意,望向了站于高处的卫絮:“卫姑娘,你来了。” 柳叶的声音本就是软糯不已,此刻带着了笑意,更是让人心头直生柔软。 徐有仪则是一直垂着头,看着面前的空白纸张没有言语。 卫絮的视线始终落在了白纸上,便是柳叶开了口,也同样没有移开。 第三百三十六章、契书 轻笑从口中缓缓扬起,柳叶没有任何的不适和不自在,本就是略略抬起的视线,始终落在卫絮的面上没有动,似是格外出神地看了许久,柳叶的声音紧接着那轻笑落下:“卫姑娘,当真是生的好看。” 闻言,卫絮落在那白纸上的视线似是有了片刻的波动,旋即,移开了目光,看向了柳叶,神色上,一片平静,未有任何的波动。 对视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卫絮极为细微地轻叹了口气,向着前头迈开了一小步,而后弯腰,动作很是认真地落了座,坐在了那案桌的正前方,也便是,柳叶和徐有仪的中间位置。 随着卫絮的入座,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徐有仪这才抬起了视线,看向了坐在了自己身旁位置的卫絮,虽说并未开口说话,可那看向卫絮的眼眸里,却是清清楚楚地表达着她那不屑一顾的情绪。 淡淡然看过徐有仪一眼,下一瞬,卫絮已是转过了身,重又看向了柳叶,平静且淡然的笑意同样挂上嘴角,对着柳叶轻点了点头:“柳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 “论相貌,我哪里抵得上柳姑娘。” 并非是恭维之词,而是对于卫絮而言,她从未真的去注意过自己的样貌,倒是柳叶,在她的眼中,确实是绝顶的美人一个。 说话的语气淡淡然,落在柳叶的耳中,并未有什么突兀的感觉。 对着卫絮回以一个同样温柔的笑意,柳叶的眸光已然是缓缓转开,再次落在了那白纸之上。 卫絮则是深深看过柳叶一眼,旋即同样转过了视线,却是并非看向了白纸,而是,望看向了徐有仪的方向。 徐有仪的身形端坐着,两手拢在袖中,极为规矩的模样,虽未开口说话,可那视线中的不甘和怒意,都是泛着浓烈的气息。 卫絮又怎会看不出来,这模样端端的徐有仪,分明就是被柳叶的仙流给扼住了。 余光瞥看了一眼看向白纸的柳叶,卫絮的嘴角勾起一抹深邃不已的笑意,袖中的手轻轻一动,一抹仙流从手中缓缓而出,向着徐有仪的方向而去。 前后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徐有仪只觉得自己的身上陡然一松,本是被禁锢的身子瞬时可以活动了,脑海的怒意一个泛起,再不顾此刻是什么情况,瞬时一个出手,手中带着狠狠的风,袭向了柳叶的方向。 是了,此时此刻,她心头最为憎恶的,便是这个坐在了她对面的女子。这个吃里扒外的贱骨头! 柳叶的眉眼垂着,看着那白纸没有移开视线,身形更是动也未动,全神贯注落在了那白纸上。 卫絮坐在两人的中间,目光看着徐有仪的动作,直至女子的手距离柳叶只剩下区区一寸的距离时,略显凉薄的声音浅浅落下:“在我面前,你也敢动手?” 淡淡然一句反问出口,徐有仪身形,顿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动弹,那伸出的手,好似一只爪子一般,极为突兀地伸出在那案桌之上,在卫絮的面前,在柳叶的头顶前头。 柳叶依旧是没有抬头,手中缓缓有了动作,伸出手,带起了一抹浅浅的鹅黄色仙流,落在了白纸之上。 随后,才是抬起了眼,想要看向卫絮的方向,却是在抬眼的一瞬间,好似刚看到徐有仪的动作,状似惊讶地向后缩去身子,抬手用那长袖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声音里,是满满的惊讶:“鸨儿?你这是做什么?” 言语中的惊讶和不解恰到好处,落在旁人的耳中,直让人觉得没有半丝虚假的成分。 再次凝眸看过柳叶,卫絮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也不管此刻徐有仪是多么难堪的模样,径直抬手,将那放在案桌上的白纸拿了起来。 随着卫絮的出手,那白纸上的鹅黄色仙流也是同时刻退散,原本空白一片的白纸上,逐渐显现出了字体的模样。 契书。 开头两个娟秀的字入了卫絮的眼,女子的唇边,已然泛起了一丝了然浅薄的笑意。 柳叶的目光还落在徐有仪的身上,余光却是注意着卫絮,面上的神色,一如往常一般,平稳温和。 “徐有仪,你瞧瞧?” 快速将那契书浏览了一遍,卫絮倒也是没有任何的遮遮掩掩,一个抬手,径直将契书拿起,运了仙流,送到了徐有仪的眼前。 只一眼,卫絮便感觉到了徐有仪身上,那陡然散发而出的森森怒意。 柳叶的视线已然是完全收回,两手拢在袖中,目光略略低垂着,看着面前的案桌,一动不动。 卫絮倒也是没有对徐有仪多做禁锢,一个抬手,收回仙流,重新放徐有仪有了活动。 这一次,徐有仪倒是学了乖,没有再贸贸然出手,而是收回了攻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目光中满是恨恨不已的神色,凝看了那契书一眼,而后恶狠狠地看向了卫絮:“你这是假的!” 那契书,自然便是写着对八月楼掌控的契书。 卫絮的目光一片坦然,迎上了徐有仪的视线,唇角笑意不减,本是拢在袖中的手抬起放到了案桌上,对着那案桌轻敲了敲,依旧看着徐有仪,声音却是对着柳叶落下: “还请柳姑娘说一说,这契书,可是假的?” 柳叶的眼微微低垂着,直至听到了卫絮的声音,抬起了浅浅一丝,却是依旧没有完全抬起,话音却是没有停留,接着卫絮的话说了下去:“契书,自然是真的。” “没有丝毫的虚假。” 肯定且温柔的话音落下,更是让她对面的徐有仪怒火滔天。 “你这个贱人!你竟敢偷我的东西!!!!” “吃里扒外的东西!八月天哪里待你薄了,你竟是出卖我?!” 口中话音不断,徐有仪的身形却是规矩着没有动作,直至话音末,才是没有忍耐住心头的愤恨,猛地一个抬手,重重地拍打在了案桌上,便是连呼吸,都跟着一道急促了起来。 抬起了手臂搁在了案桌上,卫絮单手撑着下巴,目光中好整以暇的模样,静看着徐有仪发火的模样。 第三百三十七章、我应你 直至她重重拍了那一下,卫絮的眸光跟着似是惊了一瞬,旋即重又恢复了平静,更是染上了一抹浅浅可笑之意。 柳叶保持着头微微垂下的模样没有动,神色没有变化,没有恼意,却也是没有笑意。 到最后,徐有仪已是气得无法说出话来,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似是下一瞬,就要整个人晕厥过去。 眼见着徐有仪的模样越发不稳定,卫絮眼中的笑意已然是缓缓退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浓郁的郑重。 快速抬手,一把将那契书收回,卫絮的声音也是带着些厉稔,缓慢却又重重落下。 “徐有仪。” 不过便是三个字,却是因为带着了浓烈的仙流,瞬时将徐有仪的气势压了下去,逼迫着徐有仪转过眸子,看向了卫絮。 对上卫絮眼眸的一瞬间,徐有仪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重重地沉了下去。 “你不想这八月天,在你的手中落败吧?” 便是在这八月天的半个月里头,卫絮早就是将所有的东西打探地一清二楚。 这八月天,竟是在两仪谷出现之际,已然诞生,而那时的八月天的主理人,正是徐有仪的娘亲。 后来,八月天到了徐有仪的手上,在她那雷厉风行的手段下,越发出名,也越发成为了这两仪中,最为出名的花楼。 只一句话,便重重地戳在了徐有仪的心上,双眸死死地盯住了卫絮,徐有仪口中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今这契书在我的手上,你说它是真也好,是假也罢,过了今日,这八月天,便不会再是你的。” 将这八月天完完全全拿下,是卫絮一早便想好了的,如今的她,势单力薄,仅凭她一人之力,定是无法打败君怀闻,打败君凌宫。 也便是因此,她才想到,集结这万恶之地两仪谷中的势力,来同那魔界,一较高下。 若是真的细细论起来,卫絮也是知晓,自己的手段,确确实实恶劣了些。 可每每想到,自己离开时,仙屏中所看到的师祖的模样,卫絮的心头,便好似被一只大掌狠狠扼住,再喘不上一口气来。 “你要抢我这八月天?” 目光中噙着恨恨的光,徐有仪的整个气势已是被卫絮压住,身子都是泛起了微微的颤抖,徐有仪的声音也是发出了颤音。 “我知晓,你记恨我当日将你捉回八月天做花魁,可你的男人,也是杀了我八月天的客人,血染了我的地方,一报还一报,卫絮,你还想如何?!” 声音里,是满满的颤抖,强迫着自己不去弯腰,对着卫絮一字一字说出了心里的话。 闻言,柳叶本是垂着的眸中泛起一丝奇异的光,垂着的头再度微微抬起了一丝,不被旁人看到的余光,浅浅地向着卫絮的方向投去。 你的男人。 四个字,像是一道足以让人心头怔愣许久的雷声,狠狠地落在了卫絮的耳中,让她久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那日替她出手的,是君怀闻。 君怀闻。 三个字,许久都未能听到的三个字,像是一道魔咒一般,再度出现在了卫絮的耳畔。 徐有仪的目光紧盯着卫絮,始终未移开,并未错过女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错愕,徐有仪的面上,更是泛起了一抹森森的笑意。 停顿了许有半刻的时间,思绪缓缓地回到了卫絮的脑海中,女子的唇轻轻抿了抿,眼眸深深眨了一瞬,眸中重新聚了光,对上了徐有仪的视线。 “我抢你这八月天做什么?”一道反问浅浅出口,卫絮唇角的笑意越显盎然,“我又不用开花楼,也不想做什么鸨儿。” 话音被狠狠一呛,徐有仪的身形被卫絮的气势猛然压住,下意识的向着后头缩了缩身子,口中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是被卫絮接下去的话音打断。 “这八月天,你依旧可以开,也依旧可以开得红火。” “所有的东西,依旧可以照你原本的样子继续下去。” “那你要什么?”心头的疑惑瞬时出口,徐有仪的眸子中渐渐腾起了不解。 “我?我自然是要这八月天的势力。” 没有任何的遮掩,卫絮径直将自己的目的脱口而出,同时刻,将那契书再次送到了徐有仪的眼前, “我要这八月天,是我的地方。” 的的确确,卫絮说的极为明白,也极为简单。 她要的,不过就是这两仪谷第一花楼的势力。 至于这其中,花楼是否红火,是否依旧人来人往,卫絮,并不关心。 “你……”徐有仪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是反应了好久,都未能明白卫絮口中的意思。 一直垂着视线的柳叶,这一次,终是缓缓抬起了眸子,先是看了卫絮一眼,而后转过了视线,看向了对面徐有仪的方向。 “卫姑娘的意思,若是鸨儿你愿意配合,这八月天的运作,自然还是鸨儿来主理。” “若是鸨儿不愿配合,那这八月天,便可以换人了。” 简简单单两句话,已是将卫絮的意思,解释了个明白。 思绪被猛地扼住,徐有仪似终是反应过来了这其中的意思,瞳仁猛地瞪大,死死地盯看着卫絮:“便是说,不论我配合不配合,这八月天,你都是要定了?” 闻言,卫絮轻笑着摇了摇头,神色上好整以暇,眉头轻挑了挑,对着那浮在徐有仪面前的契书,投去了一个淡淡然的视线:“你还有的选吗?” 你还有的选吗? 一句话,像是魔咒一般,反反复复在徐有仪的耳畔回荡,久久不得散开。 唇角的笑意越发浓郁,卫絮再度轻叹了口气,可那声音里,分明带着了一抹浓烈的笑意。 时间,似是停顿了足足半晌的功夫,徐有仪的目光由愤恨到挣扎,再到不甘和无奈,终了,徐有仪的眸光终是有了浅浅的松动,再度看向了卫絮。 “若是我配合你,我这八月天,当真是还由我打理?” “嗯。”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时刻,卫絮的眼眸同样认真地眨了一眨。 深吸了一口气,徐有仪的眼眸闭上,而后再度睁开,声音中同样认真不已: “好,我应你。” 第三百三十八章、试探 眸子始终噙着浅浅盎然的光,卫絮面上,是一抹旁人无法发觉的浅淡至极的笑意,直至听到了徐有仪落下的那最后三个字,我应你。 那一直隐在唇角的笑意已然是逐渐加深,末了,卫絮动作再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单手猛然扬起,一把将那契书收回到了袖中,同时刻,另一只手扬起一抹仙流,径直送到了徐有仪的身上,声音里头,凉意十足: “既然有徐鸨儿的这句话,那我自然便放心了。” “明日,八月天自然是可以重新开张。” “八月天的一切事物,还要劳烦鸨儿了。” 言语中满是客气,卫絮的身子坐着,口中话音落下,身形却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直至这最后一字落下,卫絮的眉头带着些许的灵动,而后轻轻呼了一口气,面上的笑意完全显露出来,向着徐有仪投去了目光: “有什么安排,我自是会告诉柳姑娘,倒是,她会告诉你该做些什么的。” 不过就是这片刻的功夫,卫絮这后落下的一句话,分明已是染上了浓烈的高高在上的意味,末了,口中轻啧了一声,款款落下了三字:“出去吧。” 对于不同的人,卫絮自然是会有不同的态度,对于小鱼,那个唯唯诺诺的姑娘,卫絮有着自己的温柔,对于徐有仪,这个心底分明还带着对自己不满的人,她自当是要端起自己的态度的。 随着卫絮的这声吩咐落下,徐有仪的身子明显僵住了一瞬,目光看着卫絮许久的功夫,终了,神色上是说不明的情状,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一直垂着头的柳叶,一时间,竟是不知晓该说些什么。 “徐鸨儿还有事?”卫絮早就是不再看向徐有仪,感觉到女子没有动作,更是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打算,目光侧过,向着她投去了深深的一个眸光。 这句话,卫絮明显带着了浓烈的寒意。 浑身重重打了一个寒颤,徐有仪瞬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坐着的身子顿时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垂着,看向了冷冷看向自己的卫絮,心头挣扎了许久,终是抿了抿唇,向着卫絮福了福身子,而后再没有言语,径直向着屋门方向走去。 徐有仪并未发觉,自己的周身,早就是沾染了卫絮的仙流,也便是因为那仙流,抬了手,没有任何的阻碍,径直将那门推了开来。 脚步迈出屋外,徐有仪背对着屋子站定了片刻,这才打算转身将那门关上,却是在回身的一瞬间,眸光瞬时凝住,看着那屋门,久久未动。 因为,她并未出手关门,可那门,却早已是紧闭。 恐惧缓缓袭上徐有仪的心头,女子的呼吸都是有了一瞬的紊乱。 又在屋门前站了好片刻的模样,内心挣扎了片刻,徐有仪终是放弃了贴在门边偷听的打算,深深看了那屋门一眼,旋即转了身,径直向着外头走去。 屋内,一片安静。 柳叶的视线一直保持着微微低垂的模样,垂眼看着那干干净净的案桌,一声不吭。 卫絮则是在徐有仪离开后起了身,绕着这屋内的陈设,一步一步走过,目光浅淡,将这屋里头的东西,看了个遍。 足足有半晌的功夫,卫絮的步子终是在离那案桌最远的书架前停住,视线从那书架最底层缓缓看向了书架的最上层。 而后落在了同自己身高一般高的位置上,看向了那摆放整齐的书册。 抬了手,卫絮的手中动作极为缓慢,一点一点摸上了那书架上的书册,口中的言语,也是浅浅落下:“柳姑娘,在这八月天多久了?” 柳叶背对着卫絮的方向,听到女子的问话,缓缓抬了头,却是看向了自己的正前方,面上的神色,似是若有所思。 轻轻地歪了歪头,思索了片刻的模样,柳叶的声音温柔而落:“若是细细算,也是有了四百多年的光景了。” 四百多年,轻描淡写从柳叶的口中说出,似是完完全全无关紧要的模样。 卫絮本是摸上了书册的手猛然一顿,再没有了动作。 “柳姑娘,不是两仪谷的人吧?” 眼眸重重眨了一瞬,卫絮目光依旧落在了书册上,却是保持着定住的姿势,一动不动。 的的确确,卫絮从柳叶的身上感觉到了仙界长恨阁的气息,可如今,并未真的确认她就是仙界的人。 将徐有仪支开,为的便是好好确认一番,这女子,究竟是不是长恨阁的人。 这一次,话音落,卫絮并未即刻听到柳叶的回答,身形缓缓转过,卫絮的视线终是投看向了柳叶那柔弱无骨的背影。 “嗬嗬。”一声轻笑从口中发出,柳叶抬起的视线看向了自己面前那干干净净的墙面,而后动作很是悠然清雅的模样,向着自己的身后,卫絮的方向转过了头,投去了一个浅薄的视线。 “卫姑娘为何如此之说?” 这一次,卫絮的动作再无犹豫,身形在原地消散,重新幻化而出时,已是坐在了柳叶对面的位置上,眉心处是了然却又自信的光亮:“我怎么知晓,柳姑娘是不是那魔界的人?” “若柳姑娘是魔界的人,我自然,是不会留你在八月天的。” 本是侧看着身后的视线,随着卫絮身形的移动缓缓转过,柳叶的面上是越发温柔似水的笑意,轻摇了摇头,似是在否定卫絮的话:“卫姑娘若怀疑我是魔界的人,方才,便不会同徐有仪那般说话了。” 这一次,倒是轮到卫絮怔愣了一瞬。 柳叶说的不错,若是她怀疑柳叶,便不会同那徐有仪说,让她听自己同柳叶所说的吩咐了。 被戳穿了言语,卫絮却是没有丝毫的恼意,一抹释然的笑意返上嘴角,眉头带着肯定的笑意轻挑了挑,本是坐得笔直的身形向后微微仰去了些。 卫絮没有说话,而是眉眼含笑,看着柳叶,等着对面这个女子,接下来要对自己说下去的话。 温柔如水的目光浅浅地看过卫絮那张绝美至极的脸,柳叶的身形微微向前倾去,笑意翩跹而起:“你是东殿还是西殿的人?” 第三百三十九章、徒孙 只一刹那,卫絮的眼眸变得柔软至极,看着柳叶的模样,眼底的光亮,像是黑夜中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是了,这柳叶,她已是完全确认,就是仙界,长恨阁的人。 随着视线中卫絮那逐渐泛起了光亮的眸子,柳叶本是一直温柔似水的唇角也是泛起了逐渐浓郁的笑意,对着卫絮深深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柳叶的眉头轻轻一皱,一个转眸,看向了屋门的方向,一副极为担心的模样。 “放心,这屋子我早就是封好了,不会有旁人听见的。”不过就是一眼,卫絮便看出了柳叶的担心,神色早就是一片轻松的模样,对着柳叶俏皮地眨了眨眼。 竟是可以在两仪谷中遇到长恨阁的人,卫絮的心头,早就是欢喜地不成样子。 听到卫絮的话音,柳叶明显轻松了下来,同样看向了卫絮,笑意比往日,要浓烈不少。 便是这般,两两相望,两个有着绝美容颜的女子,心头上,像是灌入了春日暖风一般,温暖轻柔不已。 片刻的功夫,柳叶唇边的笑意缓缓减淡了些,对着卫絮的眸光里逐渐认真了起来:“你还未告诉我,你是东殿的弟子,还是西殿的弟子?” 浅浅的询问出口,虽温柔至极,却是瞬时将卫絮的笑意猛然打断,看着柳叶的视线里,也是逐渐认真了起来。 本是轻松欢愉的气氛,已是一瞬间,沉了下来。 柳叶自然是注意到了卫絮的情绪上的变化,唇边笑意不减,却是比先前,更为温柔了。 望看着柳叶,停顿了许久的模样,卫絮依旧是一句话都未说。 东西殿几个字,入了卫絮的耳,却是只会让她的心头猛然颤抖,心上泛起的,永远都是师祖的模样。 师祖,如今怎么样了? 见卫絮愣神愣了许久的模样,柳叶终是发觉了不对劲,抬了手,客气且礼貌地轻拍了拍卫絮放在桌上的手,没有再唤卫姑娘,而是唤了卫絮的名字:“卫絮?” 感觉到女子掌心那冰凉的触感,卫絮的思绪也是猛然回过,下意识抬眸,对上了柳叶的视线。 柳叶的视线里,没有任何的杂质,依旧是一片纯净的温柔,看着卫絮。 看到她抬起看向自己的眼眸中,那极为清楚却又是极速一闪而过的恐惧和不安,柳叶眉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看着卫絮,勾起了一个安慰的笑意: “怎的了?” 言语轻柔,算得上是卫絮所遇到过的,最为温柔的女子了。 思绪猛然回过,卫絮的眸子瞬时移开,避开了柳叶那有些灼灼的视线,尽力寻回自己平静的声音:“我并非东西殿的弟子。” 话音出口,这一次,倒是轮到柳叶愣住了。 长恨阁中,总的不过就是分为了东西两殿,可这卫絮,竟说自己既不是东殿弟子,也不是西殿弟子,如此说来,她岂非并不是柳叶所想的那般是长恨阁的弟子? 如此想着,柳叶已是在心头开始推敲,是否是自己所弄错了。 并未料,不等柳叶将这其中的疑惑想个明白,卫絮的声音已是接着落了下来: “我修习的地方,是忘尘屿,所习之法,落于五音殿。” 声音简约平缓,是卫絮平日里的模样。 而这一次,久久都未能说出话来的,是柳叶。 便是连面上本是温柔的笑意,都是消散地一干二净,女子愣愣地看着卫絮的面庞,眸中,却是没有丝毫的光亮。 卫絮的目光本就是略略低垂着的模样,并未注意到柳叶的神色,直至没有听到女子接下去的话音,这才是缓缓抬了头,再度看向了柳叶。 震惊和错愕,反复在柳叶的面上浮现着,女子瞳仁都好似扩散的模样,粉唇微微张开,发出了轻微的气息,怔愣着看着前方,双眸无神,像是沉浸在了什么让人心生害怕的事情里头一般,久久不得反应。 一瞬间,双目凝了重光,卫絮的身形陡然向前倾去:“柳姑娘?!” 心头略显急促,卫絮的声音也是拔高了不少。 柳叶的眸子依旧是一片无神的模样,呼吸都好似变重了许多,末了,眉头狠狠一皱:“你方才说你……” 深吸了一口气,柳叶的视线终是回过,凝重的目光投看向了卫絮:“你方才说你修习的地方,是五音殿?” 卫絮并不知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眉头轻蹙了蹙,见柳叶是如此认真的模样,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是。” “那你,知晓自己该做什么?” 柳叶似是反问的话音,可落在卫絮的耳中,却是如询问一般。 卫絮本就是因为柳叶神色而蹙起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反问了柳叶一句:“我该……做什么?” 听出了卫絮话音中的不对劲,柳叶再也坐不住,一个起身,向后退去,重重深吸了好几口气,对着卫絮,郑重地落了声:“师尊没有告诉你,在五音殿修习的人,是什么人吗?” 下意识地,柳叶已是将卫絮,当做了是同自己同一辈分的弟子,口中,自然也是出口了师尊二字。 随着师尊二字出口,卫絮的身形也是猛地站了起来,深深看了柳叶一眼,心头斟酌了许久,这才尝试性地开了口:“师叔?” 柳叶猛然一愣,被卫絮出口的话怔住,片刻后,脚步上前,再度走到了案桌前,对上了卫絮的眸子,心头反应迅速,话音脱口而出:“你是居然的弟子?!” 柳叶怎么会想到,面前这个有勇有谋的女子,竟是比自己小一辈的,居然的弟子! 卫絮倒是完全反应了过来,身形向后退去了一步,对着柳叶很是恭敬地行了礼:“弟子卫絮,见过师叔。” 先前的事情可以不谈,如今知晓了柳叶是自己的师叔,她自然是要恭敬一些的。 柳叶却是并未在意这称呼的问题,而是全部神绪都凝在了那五音殿上。 这般说,师尊,竟是挑了一个徒孙,来作为长恨阁的死士?!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四十章、叙述 卫絮的身形依旧是略略恭敬的模样,两手交叠,头微垂,对着柳叶的方向行了一个浅浅的礼,且保持着那礼数久久未动。 柳叶的神色则是越发凝重,望看着行礼的卫絮,本是安静的呼吸越发急促了起来,却是依旧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卫絮的眼低垂着,并未去看柳叶的模样和反应,直至许久都没有听到柳叶的声音,薄唇轻抿了抿,卫絮的声音里,透着十足的恭敬再度落下:“师叔。” 并非疑问,而是浅浅的唤声。 心头猛然一惊,柳叶终是反应过来的模样,目光深深看了卫絮一眼,终了,终是寻回了自己的声音,郑重落下:“这里不是长恨阁,不用这么多规矩。” 言语闭,卫絮行礼的手停顿了一瞬,旋即垂了眼,收回了手,而后站直了身子,向着柳叶径直看去。 对于这个师叔所说的话,卫絮并未有太大的客气,反倒是欣然接受,动作上,却是依旧规规矩矩的样子。 再度对上卫絮的视线,柳叶的视线中已然是完全起了变化,深深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所有先前所有的印象都是消失。 不论是那两仪谷所谓的妖女也好,还是有勇有谋将这公孙府和八月天拿下的奇女子,所有的一切,似是都串联了起来,构成了如今在她眼前,这个长恨阁的弟子。 脑中思绪略有些混乱,柳叶的目光几次在卫絮的身上停留,却又是几次从女子的身上移开,末了,柳叶轻叹了一口气,身形率先坐下,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卫絮本是站着的身形停顿了片刻,看了看似是不打算说话的理由柳叶,而后没有任何的停顿,同样坐了下来。 又一次两两相望,可两个女子,早就是带上了不同的心绪。 沉寂,在两人间来回蔓延,半晌的功夫,卫絮再度想要开口。 “你在忘尘屿,待了多久了?”自从在案桌前坐下,柳叶的声音便沉沉不已,出口询问的话语也是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卫絮自是听出了女子言语中情绪的不对,却是并未多问询什么,而是规规矩矩地回答了柳叶的问题:“百年。” 简简单单两个字,已是将卫絮的回答表达得一清二楚。 柳叶的头低垂着,也是因此,卫絮并未看见,自己出口百年的一瞬间,柳叶的眉心,极为明显地蹙了起来。 视线落在柳叶那简约发髻中的珍珠簪上,卫絮很是识时务地没有开口多讲什么,不过静静等着,等着柳叶的话音。 她知晓,这个师叔,定是有什么东西,是要同自己说的。 又是半晌的功夫,又是足足半晌的寂静。 卫絮本就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纵然是在自己的师叔面前。 可不知怎的,许是柳叶本就是温柔似水,同严厉的不繁师叔有着极大的区别,在柳叶的面前,卫絮并未有任何紧张的感觉。 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气,柳叶的眸中滑过一道很是奇异的光,似是那失望过后的希望,抬起了视线,看向了卫絮:“师尊,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问题出口,这一次,卫絮已然是完全怔住,这样一个太为宽泛的问题,让她如何回答? 便是连柳叶,在自己说完话后,同样是怔愣了片刻,旋即,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轻摇了摇头,重新问了问题: “师尊可是同你提及过,为何要在五音殿修习?” 作为师尊的入门弟子,柳叶怎会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可如今,一个徒孙被选入忘尘屿,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便是因为太过于特殊,柳叶自然是要问清楚,究竟自己不在的这百年,长恨阁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却是再一次,将卫絮问愣住了。 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听及柳叶口中的师尊二字,卫絮的脑海中浮现而上的,分明就是谷尘那张清雅淡薄的面庞。 清逸俊朗的容颜,浮现上卫絮的脑海,以至于牵扯着女子的思绪都是停顿了许久。 望看向卫絮的眸子中逐渐泛上一丝寒意,见卫絮明显怔愣的模样,柳叶的音调逐渐加重:“卫絮。” 这一次,柳叶竟是摆出了一副师叔的模样。 猛地回神,卫絮手中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袖口攥紧,看向了柳叶。 不等卫絮回答自己的问题,柳叶的下一个问题已然是瞬时抛了出来:“你来两仪谷做什么?” 眉头同样浅浅一紧,卫絮的视线中略过一道不解的光,看着柳叶,是越发认真的模样。 “弟子不知,还请师叔指教。” 这样的回答,自然是针对的柳叶的上一个问题。 听到卫絮这样的回答,柳叶的心头,已然是瞬时沉到了谷底。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师尊,让你来两仪谷的?”此刻,柳叶最关心的,已并非是前两个问题,而是这最后,究竟,是不是师尊,让卫絮来这两仪谷的。 这一次,卫絮回答的速度很快,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落了声:“不是。” 简单两字,竟是否定了柳叶的问题。 这般,柳叶反倒是完全愣住了,看向卫絮的视线里,是满满的不解和困惑,深深看过女子最后一眼,起了身,向着靠门的小茶几方向走去,动作轻缓温柔,声音中带着些许的薄凉,浅浅落下: “原先,师尊是长恨阁的阁主。” 话音出口的一瞬间,卫絮的身子猛然一个绷紧,转眸看向了倒茶水的柳叶的背影,一字不落地听着柳叶的话音。 只因,柳叶口中的这个人,是她日思夜想,放在心头尖儿上的人。 也不管身后的女子会有什么反应,柳叶竟是有些自顾自的意味说了下去: “彼时,居然,不繁,我,尊阅……” “……尊阅师叔?”眉头重重蹙了起来,卫絮的声音不带任何的停顿,下意识出口,已是唤了尊阅的名字。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一直动作温柔的柳叶竟是猛然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陡然转身,失声道:“你见过尊阅?!” 第三百四十一章、“嫉妒” 卫絮并不知晓,自己不过是出口尊阅师叔二字,竟是瞬时让这柳叶师叔有了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便是一直都温柔的情绪,都是从她的面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灼心一般的焦虑。 卫絮本就看着柳叶的眸子,瞬间黯了一刻,不明了柳叶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反应,可却依旧还是恭敬回了话:“弟子在五音殿,见过尊阅师叔。” 五音殿三个字入耳,柳叶本是激动的情绪,竟是又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凝眸看着卫絮许久,手中那端着的茶壶,也是随着她那无力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 卫絮眉头轻蹙着,看着柳叶的反应,余光瞥看到她手中的动作,终了,身形幻化而起,落在了柳叶的身前,一把接过了那已是要洒漏出茶水的茶壶,口中重重唤了一声:“柳叶师叔。” 随着那重音落下,柳叶从激动转而无神的眸子重新凝了重光,瞥看了卫絮一眼,再度温柔出手,将那茶盏,从卫絮的手中重又接了过来,转过身,重新面向小茶几,开始倒茶。 “你居然师傅,和不繁师叔,过得可好?” 这一次,柳叶并未接着先前的话说下去,而是转而询问了别的问题。 卫絮的个头本就算是女子中较高的,目光顿了顿,空了的手轻动了动,倒是未再多问询什么,身形重新退回了案桌前,平稳回答了柳叶的问题。 “师傅教授东殿,不繁师叔教授西殿,一切安好,未有异样。” 倒水的手没有任何的停顿,柳叶的眼中,却是滑过了一道讥讽的光,口中低声重重重复了卫絮所说的八个字:“一切安好,未有异样?” “呵。” 讥讽的笑意越显浓郁,终是将手中的两杯茶水倒好,转过,脚步轻盈缓缓,送到了案桌上。 “如此,他们倒是过得不错了?” 反问悠悠然出口,柳叶的神色虽依旧是温柔不已,可不知怎的,落在卫絮的眼中,却是沾染上了一些极为奇怪的情绪。 身形端坐在案桌前,卫絮的手拢在袖中放在案桌下,并未伸手去接柳叶所倒的茶水。 看着柳叶面上那明显不对劲的情绪,卫絮的眸子同样沉沉不已,片刻后,斟酌出口:“柳叶师叔,似是对师傅和不繁师叔不满?” 一针见血。 卫絮本就是七窍玲珑心,方才自己提及师傅二人,这柳叶师叔,竟是瞬时间变了眸色。 单手将那茶盏拿起,柳叶的神色并未因为卫絮的话而再有波动,纤纤素手将那茶盏送到了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不急不缓,直至将那茶盏完全放下,伸手轻拭了拭自己的唇角,柳叶才是完全正色的模样: “同出一门,我何故要对他们不满?” “柳叶师叔的神色,已经出卖了自己了。”卫絮的话接的很快,竟是落了下来。 眼眸深深眨了一瞬,听到眼前这个长恨阁弟子出口的言语里,满是对居然和古不繁的维护,心头竟是有些高兴的。 “你这小丫头,倒是会维护自己的师傅。”似是见卫絮这般模样很是合自己的心意,柳叶的声音里,竟是有了些长辈的模样。 缄了口,卫絮静静地看着柳叶,并未开口说话。 “唉。” 一声长叹,由柳叶的口中重重而出,女子两只手皆是抬起,紧紧地捏住了自己手中的茶盏,目光垂下,看着那还腾着浅浅热气的茶水,眼眸,竟是有些氤氲了起来。 “那时候,我们四人,皆是入了师尊座下,且尊阅,成了师尊的关门弟子。” 随着柳叶那温柔的叙述声音再度落下,卫絮的手同样抬起,缓缓地拿住了自己面前的茶盏,却是并未喝茶,而是望看着柳叶那有些看不清的脸,静静地听着她说下去。 “彼时,师尊格外偏爱尊阅。” “长时间在一起修炼,尊阅那般天赋极高的人,自然是惹人注目。” “所有人都羡慕,说我和他是天生一对。” “所以啊,当尊阅问我,是否愿意同他一道,去往忘尘屿修习的时候,我自然是没有任何犹豫答应了。” 言语至此,卫絮的眸光也是逐渐凝起,看着柳叶那仿佛陷入沉思,又仿佛在后悔些什么的模样,心头,竟是隐隐有些慌乱了起来。 “五音殿,确实是个修习的好地方。” “得天独厚的仙流聚集之地,每日便是不动,都可以比东西殿的修习速度翻上一番。” “那时候,我和尊阅,多开心啊。” 多开心啊。 一个啊字落在卫絮的心上,竟是让她整个人,都好似沉了在柳叶那逐渐悲伤的情绪中。 “尊阅天资聪慧,不过区区五百年的时间,便将五音殿所有的东西都修习到手。” “我本就不开窍,比他而言,自然是落下了不少。” 说到此处,柳叶竟是有些自嘲地轻声笑了笑。 “你知晓,为何你会觉得我对居然二人不满吗?” 故事,似是说到了一半的模样,柳叶的话音竟是停下,抬了眸,看向了卫絮。 卫絮抿唇,没有说话。 “皆是同门师兄妹,我怎会对他们不满。” “我是,嫉妒他们。” 随着嫉妒两字出口,卫絮的神绪已然是完全凝住,不知晓要说些什么,只得是安安静静的模样,一动不动。 “我嫉妒他们,天资不足,仙为不足,可以不像我和尊阅一样,进入忘尘屿修习。” “可以自由自在,在长恨阁过着悠哉的日子。” “可以……” “不是的。”反驳的话音,顿时从卫絮的口中扬起,女子的神色上一片认真,对上了柳叶的视线。 “呵呵呵呵。”凉薄至极的笑声,顿时从柳叶的口中冷冷而出,望看着卫絮那一脸认真的模样,柳叶面上的苦涩,更为浓郁,“孩子,” “你什么都不知晓。” “什么都不明白。” “既然五音殿是修习的绝佳之地,那又何来的……”反问的声音从卫絮的口中不解而出。 “便是因此,所有从五音殿走出来的人,都成了长恨阁的死士!!!!” 怒吼,从柳叶的口中,伴着哭腔,重重而出。 第三百四十二章、死归 脑海中,一片空白。 卫絮呆愣愣地看着陡然爆发而出的柳叶,本是紧握着茶盏的手,也是下意识地松了开来,眼中无神地望看着柳叶,如鲠在喉一般,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怒吼过后,柳叶的情绪明显有了极大的波动,眸中氤氲着,呼吸都是变得格外急促,握着茶盏的手也是瞬时用力,狠狠地将那茶盏拍在案桌上。 “嘭咔——” 茶盏,应声而碎。 细小的陶瓷碎渣,从柳叶的掌心迸发而出。 有一颗,恰恰好,从柳叶的脸颊划过,瞬时,一道细小的血线出现在了柳叶那白皙的脸上。 细密的血珠,瞬时从那血线中渗出,虽小,却是透出了十足的寒意。 卫絮坐在对面的位置,身形一动不动,纵使柳叶面上的伤口也是映入了她的视线。 “我不知晓,师尊是如何同你说关于五音殿的。” “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忘尘屿,五音殿,从来,都是替长恨阁培养死士的。” “所有从那里面出来的人,有着同样的命运。” “那就是,为了长恨阁,去死。” 言语似是陡然间迸发而出,柳叶的声音依旧带着浓烈的哭腔,可更多的,却是那自嘲的讥讽之意。 “我……”唇口微微张开许久,卫絮似终是寻到了自己的声音,停顿好片刻,才是开了口。 “你看看我!”不等卫絮的话接着说下去,柳叶好似疯魔了一般,不顾自己的掌心已是被那瓷片划破,一把重重地拍在了案桌上,“你看看我!” “你看看我……” 言语到最后,已是成了悲戚的模样。 声音越发低沉了下去,末了,眉头重重一皱,柳叶眼中一直含着的泪,终是猛然落了下来,眸中是悲伤到化不开的眸光,垂着眼,看着自己已是被血染红的掌心: “到死,我都是再见不到他了。” “再也……” ………… “尊阅!你当真考虑妥当了?!” 夜色中,柳叶的声音急切,却是透着对于面前这个男子的希冀。 看着男子垂着头,未看到他的视线,且久久未说话。 良久,终是猛地出手,一把狠狠地抓住了尊阅的衣袖,重重地摇晃着他的身子,逼着他抬眼看向自己。 尊阅的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对上柳叶那双满含希望的眸子,缄默了许久,没有说话,而是极为缓慢,却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心头,像是被一把利刃重重地刺过,本是攥着尊阅衣袖的手,陡然松开,同时刻,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了好几步。 深深一口气,却是怎么都呼吸不到体内,像是窒息一般,重重地困住了柳叶。 眼泪,刹那间涌入眼中,却是倔强着不肯落下来,看着尊阅许久,柳叶依旧心有不甘,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是满满的颤抖:“你可以……你可以跟我一道去两仪谷啊……同样可以完成师尊的任务……” “阿柳,我意已决。”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尊阅,这一次,终是低声落了话,视线并未躲开柳叶,而是直直地迎上了柳叶的目光。 看着女子那已是快哭出来的模样,心头狠狠一紧,尊阅下意识就想要伸出手去拥住女子,袖中的手,却是在抬起的一瞬,而后又重重地压了下去。 “魔界风险重重,你去了该……” “放心,我会护好自己。” 本是要抬起的手收回,尊阅的步子更是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中换上了坚定的模样,声音平平而落。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柳叶却是倔强着不让泪水落下来,几次抿唇,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静静地看着尊阅许久: “尊阅,” “你当真,丝毫都没有考虑过我吗?” 第一次,柳叶说出了这样露骨的话。 从他们来忘尘屿开始,两人之间,便好似有默契一般,在外人眼中看来,两人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却不知,两个人,从未真的将关系说一个明白。 而今日前,柳叶始终都认为,自己同尊阅,分明已是有了那关系所在。 可今日看来,似是柳叶多想了。 话音径直出口,柳叶眼眸中一直逼迫着未掉落的眼泪,竟是猛然从眼眶中流出,瞬时女子的面庞,滴落在地上。 “你当真,一丝一毫,都未考虑过我,是吗?” 便是到了此刻,柳叶的声音,都沾染上了大片大片的小心翼翼。 那小心翼翼的最深处,分明,是对于尊阅的隐隐期盼。 只是这一次,柳叶再未等到尊阅的解释。 男子的视线里,是极为明显的笃定,看着女子足足有半晌的功夫,沉稳肯定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平静而出:“护好自己。” 护好自己。 再无他言。 旋即,脚步再无停留,尊阅转身,背影没有丝毫的留恋,径直迈步离开。 泪水,像是在一瞬间消散不见,柳叶愣愣地看着逐渐走远的尊阅,思绪,竟是陡然间变得十分清晰: “五音殿出,非死不归。” “今日一别,再相见时,我们都会变成魂魄了。” 冷静的话音,分明就是柳叶平日的模样。 尊阅的步子停住,背对着柳叶,并未回身。 这一点,尊阅又怎会不知晓。 从他们知晓,入五音殿者皆为死士的那天起,他们便明白,若想再回到长恨阁,只有是,自己死的时候。 “尊阅,就此别过吧。” 望着那个自己熟悉的背影许久,柳叶嘴角浅浅勾起了一个弧度,苦涩泛上心尖,单手一个扬起,身形已是消散在原地。 “这一次,换我先离开吧。” 落下这最后一句,柳叶的身形已是幻化成黄色的仙流,消散不见。 尊阅的身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低垂着,看着自己的脚下位置,耳畔,是方才柳叶说的那句: 五音殿出,非死不归。 “阿柳,我倒愿,永远都不再和你相见。” ‘那样,你便能一直好好地活下去了吧。’ ………… 卫絮呆坐在案桌前,望看着垂着头,长发披散而下,遮住了面庞的柳叶,久久未动。 柳叶的手,早就是一把拍在了那碎瓷片上,流出了阵阵的鲜红的血。 第三百四十三章、一心 眉目上,是说不出的情绪,复杂,却又茫然。 复杂的是,卫絮对于柳叶同尊阅两人情况的感慨,可更多的情绪,却是茫然。 茫然于,于师祖而言,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如此,你可是知晓了?” “若你是从五音殿中而出,那你,必定是长恨阁的死士。” “若要我说难听一点,你就是长恨阁的一枚棋子。” “一枚,随时都要为了长恨阁牺牲的棋子。” “不是的!”下意识地,卫絮反驳的话音脱口而出,眸中陡然重新聚了光,落了话音后,死死地咬着唇,倔强着看着柳叶,再没有说话。 柳叶的头本是低垂着,听到女子的话音,颓然缓慢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卫絮。 良久,眼眸重重眨了眨,一抹自嘲的笑意泛上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似是在否定卫絮的话音,却又好似在否定自己。 “那么,你来两仪谷做什么?”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流血的掌心,柳叶的神色似是恢复了先前平淡的模样,望看着卫絮,落下了这第一个问题。 闻言,卫絮的眉头轻轻一蹙,并未即刻应声,看着柳叶,那本是紧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得松开了些许。 “定是师尊让你……” “不是。”卫絮否定的话音来的很快,不等柳叶的话说完,已然瞬时出口否定。 这一次,倒是轮到柳叶愣了片刻,眉头轻蹙了一瞬,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等卫絮接着往下说。 张口了半晌的功夫,卫絮本是打算要说些什么的话,竟是一瞬间,消散在了口边,再也说不出口。 教她如何说? 说她被人诬陷出手伤害师祖? 说她,如今在仙界,也是被称作妖女? 这让她,如何说得出口。 “嗯?”见卫絮半晌没有作声,柳叶收回了按压在那碎瓷片上的手,心头上,一片薄凉。 沉默许久,卫絮握着茶盏的手终是完全松了开来,缓缓垂下,收回了袖中。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良久,卫絮的声音带着笃定的话音落下,可视线,却是径直避开了柳叶,并未看向她。 “你在说谎。” 柳叶想也未想,落了声。 深吸了一口气,卫絮垂着的眸子看向了自己眼前的茶盏,看着那茶盏中本是腾腾的热气逐渐消散,末了,笃然的声音落下:“我没有说谎。” “我确实是偷跑出仙界的。” “哦?”反问悠悠出口,柳叶的神色中明显带上了一丝不置可否。 重重地抿了抿唇,望看着茶盏的视线陡然间完全抬起,噙着一抹浓烈的肯定之意,卫絮的言语也是一字一字落下: “魔界中人,如今已是渗透了不少在仙界,更是有人,已是入了长恨阁东殿。” “此番偷跑出来,我本是想去往魔界……” “愚蠢!”不知怎的,在知晓卫絮是长恨阁弟子后,柳叶已是不自觉地端起了自己的辈分,听到卫絮的言语,心头怒意一个攻心,瞬时落了话,“魔界,两仪谷,岂是你这样胡闹能乱来的地方?!” “你以为,凭你这一身不过五音殿的修习,便可以在两仪谷立足了?” “你当真以为,两仪谷中,没有能制住你的人了?!” 质问出口,落在卫絮的耳中,一瞬间,卫絮竟是从柳叶的身上,看到古不繁的影子。 话音停住,没有再接着往下说,卫絮的神色倒也是变得一片平静,缄默着,听着柳叶的话。 “魔界和两仪谷,远比你想的,要恶毒的多。”末了,柳叶的声音越显平静,可同时刻,也是越显薄凉。 直至柳叶再不开口,而是径直起身,走到了那书架前,从上头取下了一个小巧的药罐给自己的手上药。 卫絮伸出手,重新拿起了那个茶盏,而后送到了自己的唇边,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而后看着柳叶那纤瘦的背影,声音竟也有些款款而落的意思:“公孙府和八月天,已经是为我所用。” “柳叶师叔不妨可以同我细说上一番,这两仪谷中,还有哪些势力,是该收下的。” 言语间,虽尊称柳叶为是师叔,可分明,有着卫絮自己的气势。 给掌心上药的动作猛地一顿,下一刻,柳叶上药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很快,将那药罐重新放了下来,转身,灼灼的目光看向了卫絮:“你想说什么。” 眼看着柳叶终是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卫絮也是没有丝毫的含糊,快速起了身,同样灼灼的目光,看向了柳叶。 “我想说,为了长恨阁,我可以做很多事。” “哪怕是,我的能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我也定会达成。” “我,” “说到做到。” 最后四字落下的时候,卫絮的眼重重地闭了闭,视线中浮现而上的,是自己所看到的师祖的最后一眼。 为了师祖,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在所不惜。 看着卫絮那定定的模样,听着她口中那为了仙界所要做的事情,一瞬间,柳叶经是愣住,久久没有反应。 她想到的,是离开两仪谷的那日,师尊同自己和尊阅所说的话:“如今,也到了你们为长恨阁付出的时候了。” 可如今,在这两仪谷待了四百多年,自己却是依旧没有能未长恨阁做些什么。 甚至,都不如这个来两仪谷不出半年的卫絮。 如此想着,柳叶的神色越发黯淡了下去。 “柳叶师叔?”见柳叶愣神久久未说话,卫絮的眉头轻轻一纠,脚步上前了一些,两手拱在袖中,模样上带着浅浅的恭敬,出声唤了一句。 “嗯……”猛地回过神,眸中再凝光时,柳叶注意到,卫絮竟已是走到了自己面前很很近的地方。 深吸了一口气,浅浅鹅黄色的仙流从柳叶的体内散发而出,瞬时将女子所包裹住,继而瞬时消散。 仙流消散的一瞬间,柳叶身上,已是换了一身极为干练的练家子衣裙。 “好,你既如此说,那我,便助你。”没有任何犹豫的话音出口,柳叶的面上,是几百年都不曾再出现过的熠熠神色。 笑意,便是在听到柳叶的话音后,陡然爬上了卫絮的嘴角。 第三百四十四章、又梦 已经有多久,卫絮没有做梦了? 以至于,卫絮再次做起这个梦的时候,整颗心都是狠狠地揪了起来。 梦里,那个始终只能看清下巴的男子,似是比先前,要清晰了一些,好像,可以看到那个男子的薄唇了。 可每次,卫絮想要靠近那个人时,却是怎么都无法接近。 一片大雾中,卫絮只看到男子的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可那笑意,落在卫絮的眼中,却是万般的悲戚。 浓到像是千万年积聚下来的悲伤,由男子的身上散发而出,散开在这浓雾中,将卫絮整个人所包裹。 极致的心痛从心底蔓延而上,几近将卫絮整个人都吞噬,呼吸都好似变得沉重缓慢,眼中的泪不受控制一般涌上,疯了一般往外落着。 卫絮的神绪里似是一片空白,再没有了任何别的情绪,只留下了万般的疼痛。 泪水涟涟,卫絮只觉得自己好似要窒息了一般,视线中,是男子嘴角那一抹决绝却又欣慰的笑意。 深吸了好大一口气,卫絮那已是破碎得不像样的声音终是出了口:“你到底……是谁……” 原先,在墨家时,她便时常会做这个梦,梦里,那个身形高大,却从来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每一次,都会透着悲戚的气息。 到了长恨阁,卫絮已是鲜少再做这个梦,时隔足足有百年的光景,这个梦,竟是再一次翻涌而上,且似是比以前,更为清晰了。 支离破碎的声音从卫絮的口中发出,便是连卫絮自己都是怔愣了一瞬。 该是怎样的心痛,才会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悲痛。 极为缓慢地向着男子的方向伸出了手,直至那手指完全抬起,卫絮这才看到,自己该是干干净净的手上,竟满是鲜血。 心头再次狠狠一纠,卫絮的眼泪不断地往下落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悲戚,已然是将卫絮整个人所吞噬。 “你到底是谁……” 男子那浅薄的笑意依旧缓缓扬着,可满满的悲戚,却是不可阻挡地在这大雾中散开。 “你到底是谁!!!” 心口太过于疼痛,以至于,当卫絮喊出这句话时,双膝竟是没有任何预兆地重重跪了下去。 “砰——” 双膝着地,卫絮已是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看不见男子的面庞,可卫絮分明感觉到,男子那看向自己的,关切,却又悲痛的视线。 “说话……说话啊!!!” “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梦里!!!” “为什么?!!!” 每怒吼出口一句,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悲痛上一分,以至于到最后,卫絮的整个人都已是无法再说出话来。 大雾中,卫絮的回声足足蔓延了许久才是停下,直至最后一刻,男子本就是模糊的身形已是快要消散的模样。 沙哑至极的声音,终是从男子的口中传出 “以后,没有我,你也要护好自己。” 声音里,嘶哑一片,丝毫分辨不出是何人。 只觉得瞬时间,整个天都轰然倒塌,卫絮跪在地上,呼吸停止,再不得动作。 随着男子的声音落下,那本还极为清晰的唇口和鼻梁,也是随之消失在了卫絮的眼中。 本是停止的呼吸,便是在男子消失的一瞬间,重新回到了卫絮的身上。 “没有你……” 口中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对着那已经空无一物的方向落了话。 卫絮跪在地上,双眸失了神,再度重复了一遍:“没有你……” 下一刻,一直未停止落下的泪水,像是猛然爆发了一般,轰然而起。 “啊!!!!” 尖叫怒吼,猛然而出,卫絮本就是跪着的身形陡然间狠狠趴在了地上,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肆意地往外流着。 脸庞面对着地面,两手捂着自己的头发,卫絮整个人都是奔溃的模样。 “没有你……” “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 “啊——!” 从梦中惊醒的一瞬间,卫絮整个人已是蜷缩在了床上,两手交叠在胸前,死死地护着自己,而那似是和梦中交叠一般的泪水,已是将她的枕头打湿。 纵然身上盖着锦被,可在这并不凉的秋夜里,卫絮竟是觉得自己浑身都似浸在了冰水中,丝毫动弹不得。 浑身一片冰冷,嘴唇泛着颤,卫絮的眸中空洞无神,侧躺着看着床外头的方向,久久未动。 这个梦,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可今天,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男子开口说话。 沙哑低沉的声音,让卫絮丝毫分辨不出是何人。 可梦里,那份几乎真实的心痛,却是蔓延到了现实,让卫絮整个人都喘不上气来。 本是交叠在胸口的手缓缓动了动,向着自己的心口位置摸去,直至覆在了心脏的位置,卫絮的眉头轻蹙了蹙,眸中,依旧一片无神。 心口,真的好痛。 泪水,已是没有再流。 可先前汹涌的泪,早就是将卫絮的发打湿了大片。 轻动了动自己的脑袋,那湿漉漉的发,却是沾在了卫絮的面上。 一片狼狈。 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卫絮的眼眸轻眨了眨,旋即,再没了动作,本是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也是缓缓平息了下来。 你,究竟是谁? 从未有过的疑惑,终是在梦里这个男子开口说话的一瞬,涌入了卫絮的脑海,再挥之不去。 她定要知晓,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卫姑娘。”敲门声,伴随着小鱼的唤声同时落下,也是同时刻,唤回了卫絮的思绪。 被泪水沾湿的发略显黏腻杂乱,卫絮的唇轻抿了抿,似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本是看着远处的眸子也是缓缓回过了神,抬眼看了看外头那微微泛亮的天色,轻叹了一口气,终是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轻声出了口:“怎么了。” 声音中还有着一丝哭腔,若是不被注意,已是不会被听出来。 小鱼自是不会注意到这些,听到卫絮的声音,唇角是浅浅的笑意:“卫姑娘,柳姑娘说,今日请卫姑娘一道出去。” 第三百四十五章、何家 一直看着远处的眉眼重重闭了闭,没有即刻应声,停顿了片刻,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卫絮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去哪里。” 小鱼站在屋门前,等着卫絮落话,听到她如此之问,面上笑意不减,声音柔软出口:“柳姑娘说,要带卫姑娘去何家铺子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 声音清悦,纵然不是小鱼去买,可想着能看到那些上好的点妆之物,小鱼的心头都是开心的。 一句话,字句本就不多,可落在卫絮的耳中,却是只剩下了何家二字。 眉头顿时重重一蹙,卫絮本就紧紧抿起的唇越发抿住,低声重复了一遍:“何家?” 却没想,这句话,屋外的小鱼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女孩有些兴奋的模样,重重点了点头:“是的卫姑娘,那何家,是两仪谷中做胭脂水粉最好的铺子,这两仪谷中许多姑娘,都是去他家买点妆物呢。” 下一刻,卫絮的眉头已是舒展开来,唇角也是勾起了一个浅浅了然的笑意,斟酌了片刻,声音再度落下:“去请公孙小姐一道,同我们一起去往那何家铺子。” 屋外,小鱼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得了吩咐,重重应了一声:“是。” 而后转身,小跑着离开了卫絮的屋前。 从那日将八月天毁后,公孙姐弟俩同明玄,皆是已经回到了公孙府。 如今,八月天已经是自己的了,加之若是一直住在公孙府自然是不合适的,因此,卫絮便是在八月天住了下来。 若是没有记错,这何家,便是公孙太古口中,这两仪谷中第二大势力的一家了。 没想到,便是连柳叶,都想到了要对这何家出手,既然如此,那自己,便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待这两仪谷的人都为她所用,那便是,离对抗魔界的日子,不远了。 君怀闻。 终是,又要相见了。 心头,将那人的名字轻轻念出,卫絮的面上,是她自己所看不到的莫名情绪。 ………… 再出门时,已是一个时辰后,天色,也是不似卫絮刚醒时的模样,而是完全大亮了起来。 卫絮坐在那宽敞得不像样子的马车上,撑着脑袋,从车窗处看向了马车外,那八月天后门的方向。 坐上马车已是有一刻钟的时间,而柳叶,却是久久都未出现。 卫絮心头倒是没有什么可着急的,本就是要让柳叶带着自己,她心头盘算的,是马上要见到那何家人所要说的话。 眸光依旧看着八月天后门的方向,可卫絮的思绪却早已经飘远,并没注意到,那从后门内,款款走出的柳叶。 “姑娘小心。”小鱼走在柳叶的身侧后位置,本是要出手扶着柳叶,却是见柳叶并未伸手,只得是口上嘱咐了一句小心。 也是因为小鱼的这句话,卫絮的思绪猛然回过,看向柳叶的方向。 眼前,陡然一亮。 今日,柳叶的着装格外特别,同她平日在八月天的模样格外不同。 所说平日里她是温婉端端大方的模样,那今日的她,便是高冷干练的模样。 虽说依旧是那曳地的长裙,可袖口和腰间,皆是用了束带紧紧束住。 一身简约的蓝色衣裙,既显温婉大方,又显干练十足。 眼眸一亮,思绪不过刚想到这一层,柳叶和小鱼已是走到了马车前。 眉头轻轻一挑,从马车窗口看向正在上马车的柳叶,卫絮的神色上略带笑意:“柳姑娘今日打扮倒是与众不同。” 有小鱼在,卫絮自然唤柳叶为柳姑娘。 而卫絮听似平淡的言语中,分明满是赞美。 柳叶听在耳中,眉眼含笑,并没即刻应声,而是动作款款地上了马车,直至走到了马车内,在卫絮的对面方向坐下,女子面上的笑意明显浓郁了不少,对着卫絮勾起了嘴角,眉眼弯弯: “卫姑娘却是依旧这般好看。” 说话间,柳叶的笑意并未达眼中,视线先是看了卫絮一眼,而后看向了马车车帘的方向,深深看过一眼,口中笑意却是越发浓郁:“小鱼,去公孙府接公孙小姐。” “是。”小鱼的声音应得很快,也是话音落下的那后的片刻间,马车应声而起,向着前头驶去。 卫絮的视线则是一直落在柳叶的身上,看着她那眼中真正的情绪,面色上,一片平静。 “师叔今日的打扮当真特别。”仙音暗传,卫絮的声音缓缓传入了柳叶的耳中。 柳叶的视线还在看向车帘的方向,听到那熟悉的仙流之音传入耳中,眸中似是愣了一瞬,旋即,转过了眼,看向了卫絮。 卫絮的面上早就是一片灵动的模样,两手交叠在身前,视线里是浅浅的俏皮。 这一次,柳叶倒是真的完全愣住了,本以为这卫絮是带着些许的戏弄之意才如此说话,可没想,对上她眼眸的一瞬,便已是看到了她眼中的真诚。 停顿了片刻,一抹释然的笑意涌入柳叶的眼中,同样仙音暗传,向着卫絮落了话:“八月天是八月天的规矩,我是我的,如今你成了八月天的主子,我自然要变成我原来的样子。” 眉头轻挑,卫絮的笑意里满是赞同。 末了,卫絮点了点头,抿了抿唇,仙音再次暗传:“何家,是什么情况。” 卫絮当然明白,今日去何家,哪里是买胭脂水粉这么简单。 在这之前,自然是要将那情况,打探清楚。 闻言,柳叶本是含笑的眼里缓缓褪去了光,凝眸似是思索了片刻,仙音这才悠悠落下:“何家,在这两仪谷,是除却公孙府之外第二大势力。” 眸光逐渐沉下,卫絮聚了神,认真听柳叶讲话。 “何家,以胭脂水粉买卖为生,从不参与这两仪谷中的纷争。” “也是因此,旁人觉得他何家好欺负,便想法子去找了他铺子的麻烦想试试水。” “谁成想,第二日,那找麻烦的几人,全家皆是毒亡而死,死状极其惨烈。” 言语至此,柳叶的声音明显低沉了下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护离开 眉头轻轻一蹙,卫絮本是靠在马车壁上的身子缓缓坐直,向着柳叶的方向靠近了不少。 柳叶的视线则是略略低垂的模样,并未看向卫絮,而是有些许走神的模样。 “那事过后,对何家虎视眈眈的人安分不少。” “可终究,还是有人不服气,再度向何家出了手。” “然后呢?”卫絮适时地应了一句,好让柳叶知晓,自己的的确确在认真听她说话。 “自然是同上一次一样,所有动手的人,连带着全家都是毒发暴毙而亡。无一幸免。” 言语落下这最后一句,柳叶的视线终是完全抬起,看向了卫絮,末了,神色变得凝重了不少,静静地看着卫絮,没有接着说下去。 卫絮的神色,明显在听到柳叶的言语后,凝重了不少,没有应声,却也是并未没有丝毫的反应,停顿了片刻,心头并未留意自己说话的方式,未用仙流,径直出了口:“这么说,那何家,倒是不声不响会暗中阴人的主了?” 说这话时,卫絮双眸明显有些走神的模样,声音脱口而出。 也便是声音扬起的第一瞬,一直端坐着的柳叶眸中分明有了极为浓烈的焦灼。 直至口中的话音完全说完,卫絮眸中才又重聚了光,对上了柳叶的眼。 柳叶的眼中,分明已是腾涌上了一丝浅浅的不满。 怔住了不过眨眼的功夫,卫絮却是依旧没有反应过来柳叶为何如此看自己,直至小鱼的声音,带着浓烈的不确定和不解从马车前头传来:“卫姑娘,您说什么呢……” 眉眼一惊,卫絮终是猛地反应了过来,唇角扬起一抹浅浅尴尬的笑意,冲着柳叶眨了眨眼,随后吐了吐舌头,这才向着马车车门帘的方向而去,抬起手,向着外头探去一个脑袋,声音甜甜道:“没什么,我在跟你家柳姑娘说何家的胭脂水粉呢。” 卫絮笃定,小鱼并未完全听到自己所说的话。 她在这八月天,跟在柳叶后头这般久,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早就是不若一般的女子。 若是方才,她确确实实将自己所说的话完全听清楚了,那她,便该是识趣地不会言语。 要知晓,在两仪谷这样的地方,多说一句,都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可偏偏,她却是开口询问了出来,怕是方才的话,她是听到了何家二字。 果不其然,卫絮略显甜美的声音才落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小鱼的声音也是同样雀跃了起来:“卫姑娘放心,我家姑娘带卫姑娘去的,定是这两仪谷中最好的地方。” “何家铺子的水粉胭脂,当真都是上乘得紧。” 言语到最后,小鱼的眼睛都好似放了光。 纵然卫絮是坐在小鱼身后的位置上,可是不用看,她都能感觉的出来,这个小丫头对于那胭脂水粉的喜爱。 脑袋还探在外头,手却也是从马车内伸出,轻轻拍了拍小鱼的肩头:“到了地方,若是有什么看上的尽管说,我给你买。” 自古道,女子爱美,不论是什么身份地位的女子,皆是爱美至极。 虽说这小鱼只是个跟在柳叶身后侍奉的丫头,却也是会掩饰不住自己的爱美之心。 “不不不……小鱼不敢……”听到卫絮的话音,小鱼本是放光的眼一下子黯然了下去,重重地抿了抿唇,侧过视线,看向了身后的卫絮,“小鱼不敢……” “莫不是怕你家姑娘说你?”眼看着这个小丫头明显紧张的模样,卫絮的心头也是涌上了打趣的念头。 小鱼的模样,让她想到了以前,自己在墨家的时候。 那时候的自己,也是处处小心,不同的是,彼时,有着那个同姐妹一般护着自己的墨风禾。 思至墨风禾三个字,卫絮的眸光明显顿住了一瞬。 小鱼的脸则是涨得通红,手中驾马的动作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侧着眼眸,又看了卫絮一眼,口中紧张得已是结巴了起来:“不不不……不是的……姑娘待我很好……就是……就是……” “总来也是没有去过几次何家,今日你便挑上几件自己中意的东西。” 眼看着这小丫头已是要说不出话来,柳叶坐在马车内,轻轻出声,替小鱼解了围。 眼中滑过一抹浓郁且又释然的笑意,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小鱼的背影,卫絮的身形已是重新退回到了马车内,笑着看向了柳叶。 她倒是没想到,柳叶这样一个本是隶属于仙界的女子,竟是会对这样一个两仪谷中只有着一点点妖力的小丫头,有着这样浅薄的关心。 柳叶自然是看出了卫絮眼中的意思,眼中同样滑过一抹释然,本是坐正的身形缓缓向着后头的软垫上靠去,眉眼间噙着浅浅的笑意,终了,缓缓闭上了眼,再没有开口说话。 卫絮眉眼同样噙着笑意,看过柳叶那张绝美的面容,末了,似是斟酌了片刻,仙音暗传而出:“师叔。” 两手交叠在腹部,柳叶身形靠在软垫上,闭着眼,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听到卫絮的话音,没有出声,也没有仙音传出。 卫絮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她知晓,柳叶定是听到了自己的话。 “待两仪谷和魔界的事情结束,我护你和尊阅师叔回长恨阁。” 言语间的认真,是卫絮同柳叶这些天来所说的话中最为浓重的。 一时间,整个马车内一片安静。 便是本来细微的柳叶的呼吸都好似一瞬间停住了。 卫絮拢在袖中的手也是一瞬间用了力,平静地攥在了一起,目光略显灼灼,看向了柳叶。 柳叶的反应,自然是丝毫不落地入了卫絮的眼。 若是卫絮没有看错,她的气息中,分明涌上了一缕不信任。 继而,这一路上,竟是再没有了声响。 卫絮并未多放在心上,同样闭了眼,静静地等着到达公孙府。 心头上估摸着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马车已然是停了下来,小鱼的声音也是浅浅从前头传来:“姑娘,到了。” 而同时刻,闭着眼的柳叶声音也是一道落下:“你并不知晓,为何我会在两仪谷,也不知晓尊阅为何会去那魔界。” 第三百四十七章、有喜 本要起身走出马车的动作猛然一顿,卫絮的身形停在半当处,并未接着动,视线却是缓缓转过,投看向了依旧闭着眼的柳叶。 “这其中的危险,你并不知晓。” “莫要说护我们回去了,你能护好自己,便是万幸了。” 万幸两字出口的一瞬,柳叶的眼已然是缓缓睁开,迎上了卫絮的眸光。 眉头轻轻一蹙,卫絮并未应声。 两双眸子,两两相望,却是皆是意味十足的模样。 卫絮保持着弯腰要走出马车的姿势一动未动,眸光浅浅厉厉,看着柳叶那双好似看透了一切的眼,旋即,重重眨了眨眸子,依旧未言语,径直抬起脚,向着马车外头走去。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 “先圣,也绝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此刻,柳叶已不再称呼谷尘为师尊,而是改口,唤他先圣。 关于长恨阁,她同卫絮不过聊过简单的几句,但便是这简单的几句,柳叶已然是看了出来,不知师尊同这个孩子说了什么,卫絮竟是对师尊,有着完完全全的遵从和敬意。 也是从同卫絮的谈话中,听了出来,卫絮,似是并不知晓师尊培养死士究竟是何目的。 虽说她柳叶也并未真的听过师尊的吩咐,可她知晓,真正知道其中缘由的,是尊阅。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是他,被派往了魔界。 随着柳叶的这最后一句话出口,卫絮本是要出马车的动作,竟是再度生生停住,似是有半晌的功夫,卫絮竟是转身,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双眸灼灼,冷静地看着柳叶:“柳姑娘……” 刚出口三个字,柳叶面上已是一个浓重笑意扬起,声音高高扬起,又是轻轻落下:“这公孙府,卫姑娘你更为熟悉,怕还是要请你带个路了。” 温柔似水的言语款款落下,不管卫絮此刻面上是何种表情,柳叶依旧噙着浅浅的笑意,旋即起身,径直下了马车。 卫絮坐在原座上,神色略显低沉,耳畔回响着的,是方才柳叶所说的话。 先圣,也绝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 师祖…… 卫絮心头狠狠一颤,袖中的手指头也是随之重重嵌入了掌心。 ………… 时隔半月,再见到公孙灵的时候,不知怎的,卫絮竟是觉得她同先前有了极大的不同。 坐在客主位上,卫絮的眸光几次看过公孙灵,却是几次都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柳叶,坐在客次位上,素手端着那茶盏往唇边送去,神态自若,纵然不说话,却也是没有什么不自在。 主位上坐着的,正是公孙灵和明玄。 从进这主厅开始,明玄的视线便始终略略低垂着,谁也未看,只有当公孙灵开口唤到他时,他才会低低开口应上两声。 卫絮的正对面坐着的,便是公孙枫。 从看到卫絮进入前厅的一瞬,他的目光,便带着些许的紧张,反反复复在卫絮的身上落着。 “卫姑娘今日怎的有空来了?”眉眼含笑,公孙灵的面上竟是鲜有的露出了很是真诚的笑意。 卫絮的心绪,则是一直郁结在先前柳叶说的话上,心头有些心不在焉,自然是没有即刻回公孙灵的话。 便是这片刻尴尬的空当中,柳叶的声音极为轻柔地响了起来:“今日得了空,便想着请公孙小姐一道去逛逛那何家铺子,买些胭脂水粉。” 公孙灵的面上始终噙着浅淡的笑意,双眸从卫絮的身上移开,看向了说话的柳叶身上,一口轻气从口中吐出,刚想应柳叶的话。 “不过今日看来,公孙小姐怕是没这个时间了。”同样的,柳叶的面上也是温柔似水的笑意,轻轻然打断了公孙灵的话。 眉眼一愣,抬手用长袖轻拭了拭面,公孙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了:“柳姑娘这话是怎么说?” 将手中那已是喝了大半的茶盏放下,柳叶的眉头鲜有地挑了挑,旋即,轻抬起了兰花指,压低指向了公孙灵的腹部:“公孙小姐,该是有喜了吧?” 说话间,柳叶的面上满是真诚的笑意,可若是细细看去,她的眸中深处,分明充斥着浓烈的悲戚。 有喜这件事,大概,永远都不会在她的身上出现了。 一直心神不定的卫絮终是在听到柳叶这句话后,猛然抬了视线,望看向了公孙灵。 一眼,便看到了公孙灵那微醺浅羞的模样。 不知怎的,一股子酸意,瞬时泛上了卫絮的心头,将她的整颗心都包裹住。 顿住了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卫絮的声音含着笑意出口:“恭喜公孙小姐,明公子了。” 说话间,卫絮很是懂规矩地站起了身,对着两人行了一个恭贺礼。 公孙灵的面上满是喜悦,看着卫絮行礼的动作,欢喜更甚,匆忙起身,回了一个礼。 一直坐在一旁未动的明玄,却是眉头紧皱,很是紧张的模样,匆忙同样起身,扶住了公孙灵:“小心身子。” “礼数我来便好,你坐着歇着。” 言语中,皆是满满的关切。 动作言语,皆是落在了大厅上所有人的眼中,看着男子那明显关切的模样。 卫絮的嘴角,终是扬起了一抹浓烈的欣慰笑意。 看样子,明玄是寻到了自己的真情了。 如此想着,卫絮却是觉得心头,越发酸涩了起来。 “你们也是瞧见了,如今我有孕在身,不便出门,这何家,怕是不能陪二位姑娘一道去了。”诚恳至极的解释,从公孙灵的口中平静而出,听来卫絮和柳叶的耳中,并未有任何的假情假意,倒是真的格外诚恳的模样。 说话间,明玄已是扶着公孙灵重新坐了下来,更是端起了茶盏,将那热水吹温,递到了公孙灵的口边。 看着那茶盏送到了自己的唇边,公孙灵面上的笑意越显温暖,素手抬起,轻轻推开了明玄的手,落了笑,转眼看向了卫絮和柳叶: “若两位这趟要的,是我公孙府的势力,胞弟也是可以跟着一道前往的。” “枫儿,你说是吗?”话音一个急转,公孙灵的目光已是投看向了公孙枫的方向落了话。 第三百四十八章、带他 公孙枫则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直至听到公孙灵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公孙灵的方向:“啊?” 眸光,却是下意识地瞥看向了对面卫絮的方向。 点名公孙枫,所有人的视线自然皆是落在了男子的身上。 公孙枫只觉得面庞上微微一热,对于众人的目光,稍稍有些不自在。 论到底,在这公孙府中,他只能算是一个孩子,且对面又坐了一个自己有着好感的女子,自然是愈发紧张了起来。 公孙灵单手抚着自己的腹部,目光中满是似水的温柔,见公孙枫似是有些茫然无措的模样,低声再度出口:“你同卫姑娘和柳姑娘走一趟何家,如何?” 虽满口的温柔,可若是细细听去,那温柔中,分明带着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厉稔。 本是看着公孙灵的目光,再度不自然地看向了卫絮,公孙枫竟是险险地咽了咽口水,旋即点了点头:“听阿姊的……” 话音落下,视线竟是不由自主又看了卫絮一眼。 卫絮的思绪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并未注意到公孙枫的目光,反倒是她身旁的柳叶,从公孙枫刚进来这大厅时便注意到,这个公孙家的小少爷,三番两次看着卫絮,想来,还是有些别的心绪。 余光瞥看了卫絮一眼,柳叶的声音率先落下:“有公孙少爷一道,自然是最稳妥不过了。” 言语间,不仅夸赞了一通公孙枫,更是隐隐地赞扬了一回公孙灵。 公孙灵面上依旧是淡然温柔的笑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眸中掠过一丝精明。 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两人所来的目的呢? 如今,公孙府和八月天已可以算作是卫絮的势力,这下一步,不用想她公孙灵也是知晓,卫絮要对那何家,出手了。 视线几次从卫絮的身上掠过,却是见她怎么都不看向自己,公孙枫心头终是有些懊恼,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阿姊说什么便是什么,枫儿愿陪着走这一趟。” 却没料,许久都是未说话的卫絮,偏生这个时候开口落了声,且一开口,便是带着气势的话音:“公孙小姐该是知晓我们此番去,是做何的吧?” 悠然反问出口,便是一直含着笑意的公孙灵都是愣住了片刻,抿了抿唇,没有即刻应声。 见公孙灵缄口不言的模样,卫絮心头自然有了推断,下一瞬,目光顿时投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公孙枫,言语中,分明染上了一丝不信任。 “就是不知,公孙公子,能不能胜任?” 此番去往何家,卫絮便没有打算去第二次,所有的事情,她要的便是一次处理完。 今日她本是打算同柳叶和公孙灵一道去往何家,如今这公孙灵寻了一个自己完全无法拒绝的理由来回绝了自己,卫絮心里,自然会有别的打算。 随着卫絮的声音落下,本是一直未有动作的柳叶,靠着座椅后背的动作很是细微地动了动,而后直起了身子,目光没有任何的避让,看向了卫絮。 随着卫絮这样一句傲然的话音落下,本还带着浅笑的公孙灵面上的笑意已是变得有些勉强,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眉头轻锁着,似是在想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一次,公孙枫的视线完全没有避开卫絮,径直向着女子投去视线,口中言语厉厉高声而落:“你什么意思?!” 然而,也只有公孙枫自己一人知晓,便是这般高声同卫絮说话,他的心头,都紧张得不像样子。 随着公孙枫的高声落下,一时间,主厅上的氛围竟是瞬时冷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似是都避了开去,谁也没有看谁。 末了,似是足足有一刻的光景,开口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的明玄。 “我们清楚卫姑娘此去是做什么,灵儿不便同去,自然是会安排最好的人选陪着两位一道,还请两位,莫要担心。” 话音清浅,字字有理,且落在旁人的耳中,听着极为舒服。 视线看向明玄,看他那沉稳至极却又是略显疲惫的模样,一声轻叹在心头落下。 想当时,自己第一天来到两仪谷,便遇上了要“打劫”自己的明玄。 虽说那时同他丝毫不相熟悉,可卫絮一眼便看了出来,这个“打劫”的男子,并不是坏人。 此刻听到他开口为公孙灵解释,卫絮心头并未有任何的不适,反倒是有些放宽了心的情绪,本是看着公孙灵的眉眼转过,转而看向了明玄。 从始至终,都未看向卫絮的明玄,终是在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对上了卫絮的视线。 只一眼,却像是相隔了万年。 而从一开始,明玄记住,却是只有那日,那个一身俏皮气息的卫絮。 “还请卫姑娘放心,有枫儿跟去,定会帮上二位。”一眼过后,明玄的余光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公孙灵,重新抬手,将那茶盏送到了公孙灵的面前,口中话语也是不停落下。 神色中是一抹旁人看不懂的情绪,卫絮的身形有些懒懒地靠在了那座椅背上,末了,转过眸子,看向了公孙枫。 全程,公孙枫只觉得自己被卫絮所看轻,胸膛内,气愤不少,此番看到卫絮投看向自己的视线,更是怒意腾腾的瞪了眼。 卫絮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淡淡然看过公孙枫的面庞,而后凝了神,落在了公孙枫先前被自己所断的指头上。 气息,陡然变得沉沉,言语冷冷落下,分明就是对着那公孙枫而说:“倒希望真的如此了。” 言毕,卫絮抬手拿过茶盏,一口将其中已是凉了些的茶水猛然喝下,旋即起身,对着公孙灵的方向再度行了一个恭礼,声音里含着笑意:“便等着公孙小姐这肚子里头的好消息了。” 言罢,也不等公孙灵会如何应自己,卫絮的步子原地一个旋过,迈步径直向着外头走去。 经过柳叶身旁时,眼眸一个轻落,落下了示意。 不过前后脚的时间,柳叶的身形同样而起,没有言语,对着主位上的两人行了一个浅礼,旋即迈步,跟在卫絮的身后,同样离开了主厅。 第三百四十九章、欺负 全程,两人再未看向公孙枫。 待两人皆是离开了主厅,公孙枫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竟是动也未动。 公孙灵则是目送着两个女子离开厅上,将口边的茶水喝完,眉头轻一皱,眼眸一转,看向了公孙枫,口中,是浅浅的责备之意:“枫儿,怎的还不跟着?” 闻言,公孙枫的眉头竟是狠狠一皱,转眼瞪了公孙灵一眼,口中声音满是抱怨:“阿姊就喜欢让我做这些事!” “阿姊明知晓我同那个卫絮不对付,还让我去……” 却没想,听到公孙枫的这句话后,公孙灵反倒是轻笑了起来,不仅未责备公孙枫,口中更是笑着道:“胡说些什么呢?还不快去!” 细细听来,没有任何的责备之意。 听言,公孙枫更是如小孩子一般,重重地将头摇了摇,末了,还是起了身,也不多说什么,径直往外头走去。 脚步迈出主厅的一瞬,公孙枫的步子已然是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 公孙灵面上的笑意,在看到公孙枫离开前厅的一瞬,缓缓消散,垂了眼,看向了自己的腹部,末了,轻叹了一口气。 明玄则是坐在她的身旁,垂着视线,没有出声。 “明玄,”片刻后,公孙灵的声音浅浅落下。 抬了头,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女子,明玄顿住了片刻,而后起身,坐到了紧靠着公孙灵的身旁,伸出手,很是温柔地覆在了公孙灵抚着肚子的手上。 没有作声,不过是这浅浅的相拥,便足以让公孙灵的心里满是温暖。 “帮卫絮,究竟是对是错?” 头轻轻地靠在了明玄的肩头上,公孙灵的眸光噙着些许的茫然,看向了前厅门处方向。 空着的另一只手抬起,轻轻地拥住了公孙灵的肩头,明玄下巴搁在公孙灵的头上,声音低低出口:“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对错。” 平静的话音出口,却好似重重落在了公孙灵的心头,本就是茫然的眸子里更是涌上了浓厚的不解。 “照着你的心意去做,便是对的。” 一个浅浅的吻,落在了公孙灵的发上,明玄的声音,也好似从空灵之处而来,落在了公孙灵的耳中。 不过就是一瞬间,公孙灵只觉得心头上是满片的温暖,末了,将头向着明玄的怀中靠了靠,再无言语。 前后不过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卫絮和柳叶已然是重新回到了马车上,小鱼始终坐在马车上等着她们,此番却是只看到柳叶和卫絮两个人回来,并未见到那公孙小姐,心头疑惑不解,自然是下意识地询问了一句:“公孙小姐她……” “她不去了。”柳叶似是想解释些什么,可不等她开口,卫絮的声音已是抢在她前头落了下来,让她本要说出口的话音皆是消散。 眉眼轻轻眨了眨,小鱼似是没有想明白,不过听到卫絮如此之说,自然下意识地便觉得后头不再有人了,等着两人都上了马车,一个跃身,同样上了马车,扬起手中那由妖气凝聚而成的鞭子,向着那马而去。 “等等!!!” 便是鞭子即将落下的一瞬间,公孙枫的声音明显带着急促,高声落了下来。 小鱼的动作也是由此停住,坐在马车上没有动,诧异地看向了那奔来马车方向的公孙枫。 “公孙公子……” 虽未下马,小鱼却还是尊称了一句。 公孙枫的模样明显已是有些狼狈,听到小鱼唤了自己,离那马车还有着几十步的距离时已然是停住了奔跑,开始缓步向着马车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走的很是认真的模样,两手更是抬起,格外细致地整着自己的衣袍。 小鱼早就是看得一愣一愣地,看着那向着马车逐渐走近的公孙枫,一时间,竟是不知晓是该驾马离开好,还是该停在原地好。 正当她思考着这个问题格外纠结之时,卫絮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吩咐之意落了下来:“小鱼,驾马。” 得了吩咐,小鱼也是动作不停,稍有歉意地看了公孙枫一眼,手中鞭子再度扬起,已是要驾马离开。 “等等!!!” 这一次,公孙枫的动作终是再不似方才那般装腔作势,脚下跑得飞快,也不顾自己的衣袍还没有完全整理好,径直向着马车冲去。 不管小鱼看向自己的是多么惊恐的眼神,跑到马车边,一个跃身,周身妖气一阵幻化,顿时冲入了马车内。 小鱼的眼眸瞪得老大,看着公孙枫冲入马车的身形,口中的惊呼还未出口,却已是看到了公孙枫那被人重重踹出来的、狠狠落在地上沾染了一身尘土的身形。 已是到口边的惊呼,顿时僵住,小鱼的眼依旧瞪着,可是口边,已是不由自主想要发笑。 随着公孙枫的身形从马车中被踢出来,卫絮的声音也是一道响起,带着她独有的薄凉和厉稔:“滚出去。” 没有做好被踢出来的准备,以至于落地的时候没有妖气护体,公孙枫整个屁股狠狠着地,万般的疼痛。 听到里头卫絮的话音,公孙枫整个人缩在地上,单手捂着屁股,另一只手抬起,指向了马车的方向:“你……!” 却是刚出口一字,因为那屁股的疼痛,再说不出话来。 马车内,卫絮的声音清冷且显得疏远:“马车内坐着两个女子,你一个男子冲进来像什么话。” 言语入耳,公孙枫的小孩子脾性更是泛了上来,不顾自己的屁股疼的厉害,一个起身,两瓣臀夹紧,姿势异怪地向着马车方向靠近:“不坐马车,那我坐什么?!” “公孙公子可以跟着马车一道走呀。”下一瞬,柳叶抬手,撩起了车帘,话音温柔,露出一张绝美面容,对着公孙枫落了声。 原本,若是卫絮说他,他心头怒意十足,许是忍忍就过去,如今,便是连这个八月天的花魁都是来欺负自己了?! 越想越不快,公孙枫单手动作很是细微却用力地揉着自己的屁股,声音越发高起:“不行!我要坐马车!” 第三百五十章、有劳 说话间,公孙枫的身形已是再度向着马车内而去。 这一次,小鱼明显反应了过来,二话不说,径直从马车前板跳下,拦住了公孙枫的动作:“公孙公子,两位姑娘都是落了话了,您要是再上马车,是不是不太合适?” 在八月天呆久了,小鱼自然知晓对不同的人,该是怎样不同的言语方式。 公孙枫本就还带着小孩子脾气,看到这小丫头都是拦着自己,气不打一出来,一个扬手,妖气便从掌心而出,向着小鱼袭去。 “公孙枫。”带着十足怒意的声音,再度由卫絮的口落下,这一次,女子的身形也是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我的人你都敢动,你的手指怕是又不想要了?” 厉稔的话音出口,没有给公孙枫任何机会出手。 因为卫絮手中的那抹仙流已是带着狠意,狠狠地将公孙枫那只抬起的手包裹,同时刻,将公孙枫的妖气所吞噬。 丝毫不留情面的话音出口,卫絮半靠着那马车车门的位置,目光中是灼灼的神色,看着那伸着指头指向自己的公孙枫,面色上越发清冷,一字一句,清晰出口:“我是不是同你说过,用手指人,是非常不规矩的行为?” 字字透着卫絮独有的寒意,视线从公孙枫的面上缓缓移到了公孙枫抬起的手指上,周身的仙流,已然是缓缓腾起。 从小在墨家,卫絮受到的教育便是事不过三。 今日,已是公孙枫第三次,对着她竖起指头了。 心头猛然一惊,公孙枫的面上瞬时滑过尴尬和胆怯,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将自己的手指头收了回来,背在了身后,覆在了自己本就揉着屁股的手上。 口中,却是依旧是不服输的模样,瞪看着卫絮,声音小却是极为有力的模样:“我……我不依……我一个公孙府的公子……怎的能让我跟着你们马车后头……” 最后一个走字还未出口,卫絮周身的气息越发清冷了下去,眉头重重一挑,声音里依旧一片冰寒,落声的同时,身形已是重新退回到了马车内:“公孙公子想要坐马车,” “也可以。” 随着也可以三个字落下,公孙枫不顾自己那还生疼的屁股,脚步欣喜地往前,想要上到那马车上去。 可下一刻,卫絮薄凉声音已是生生将公孙枫的动作止住,让他定在了原地。 “小鱼,进来。” “让公孙公子坐在前头。” 言语间,自然且又平淡,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小鱼本就是坐在前头听话的模样,此刻听到卫絮的吩咐,余光瞥看一眼那揉着屁股姿势直教人发笑的公孙枫,将要勾起嘴角狠狠压下,垂着头,一动不动。 一时间,气氛尴尬得像是没有一个人存在。 便是公孙枫揉着屁股的手,都是停下了动作。 片刻的寂静后,卫絮的声音已不似先前那般冰冷,沉沉落下字句,且是对着公孙枫而说:“便麻烦公孙公子,替我们驾一程路了。” 字字清晰,落在所有人的耳中。 饶是坐在卫絮对面的柳叶都是愣了一瞬,眼睛眨巴了好几下,终了猛然一笑,声音低低出口,却是在笑出声音的一瞬,似是觉得有所不妥,抬手用袖子掩了面,不再出声。 外头的小鱼,面上却是越发为难的模样,这姑娘的话,自然是要听的,可眼前的这人,是公孙家的公子,岂是她一个小丫头敢惹得起的。 斟酌了有片刻的功夫,小鱼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安落下:“卫姑娘,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闻言,公孙枫的怒意更是腾了起来,连这样一个小姑娘都知晓让堂堂公孙家公子驾马不好,这卫絮,竟是这么胆大妄为,敢让自己驾车?! 小鱼的声音不高,足以让马车内的人听见,却是有许久的功夫,没能听到马车内的应声。 屁股还隐隐泛着疼痛,公孙枫也不顾自己走路已是一瘸一拐的模样,瞬时就要往车上挤去。 “既如此,公孙公子便请回吧。” “我们本意请的便是公孙小姐,如今公孙公子跟着自是多有不便,如此,便请公孙公子,还是回去吧。” 字句到最后,卫絮的声音已是略显慵懒,明显有了驱赶公孙枫的意思。 公孙枫的面色,已是一瞬间,刷地便黑了下去,站在马车边上,一双眼中是沉沉的抱怨,盯看着那马车车帘的方向,一动不动。 小鱼始终坐在前板的位置上,头微微垂着,忍住自己那由心而生的笑意,强憋着让自己不要笑出声,余光却是几次看过公孙枫那张难堪到不像样子的脸,嘴角的笑意几次都未能压下。 许久都是未听到外头的声音,便是卫絮以为着公孙枫当真不会跟着一道的时候,男子的声音带着明显不快和让步落了下来: “进去!” 声音低沉,却又是带着浓烈的怒意。 一直压抑着自己笑意的小鱼这下倒是完全愣住了,先前的笑意也是完全消散不见,楞楞地看着公孙枫,声音同样低低出口:“公孙公子……” “进来吧小鱼。”这一次,出声的是柳叶。 在这八月天这般久,柳叶又怎么会听不出来旁人说的话是好是坏。 落了吩咐让小鱼进来坐,便不会有错了。 眉头紧皱着,小鱼重重地咽了口口水,视线来回在公孙枫和马车车帘之间来回。 末了,狠狠点了点头,对着公孙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个转身,已是进了马车内。 顿时,独留下公孙枫一人,很是尴尬地站在了马车外头。 马车内,卫絮早就是闭了眼靠在软枕上,并未多理睬外头。 柳叶动作倒是很快,在小鱼进来的一瞬,一把将女子接住,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眉眼间噙着笑意,柳叶的视线看向马车外,却是没有露脸,声音里是浅浅的温柔:“便有劳公孙公子了。” 字里行间,皆是客气。 马车外,公孙枫视线中恨恨不已,拳头几次攥紧又几次松开,末了,一个跃身,面有不甘的模样坐上了马车前板。 第三百五十一章、何铺 不出片刻的功夫,马车已是行走了起来,向着何家铺子的方向而去。 柳叶拉着小鱼在自己的身旁坐下,浅浅地看了一眼小鱼,旋即转过眼,看向了坐在对面位置的卫絮,轻抿了抿唇,淡薄的笑意挂上嘴角,同样未多说什么,身子往后头靠去,靠在了软垫上,闭了眼,同样小憩了起来。 小鱼则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坐在柳叶的身旁,明显有些心绪不宁,看了一眼身旁的柳叶,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卫絮,却是见两人都是闭目养神的模样,心虚终是轻轻放了下来,微微侧过了身子,向着马车车门方向投去了视线。 不过一帘之隔,里外却是分明两种气氛。 公孙枫坐在马车前板上,眉目沉沉,面色很是难看,单手扬起手中的妖鞭,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那马上,空着的那只手,却是抬了起来,轻捂着了自己的面庞,好不让这一路上的人所看到。 一路的安静,再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去往那何家,也是足足行上了三刻钟的光景。 马车停下的一瞬,不待小鱼开口唤身边的两个女子,马车外已是有恭敬地声音响了起来。 “何铺,恭迎两位姑娘。” 略显苍老的声音,却是充满着十足的恭敬。 不过这一句话的功夫,卫絮本是闭着的眼,陡然一瞬间便睁了开来,眸光厉厉,狠狠地看向了车门的方向。 这人,绝非是简单的角色! 只一瞬,卫絮心头便有了这样的推断。 首先,她们都是坐在了马车内,并未露出丝毫,可这人却是准确说出了姑娘二字。 同时,马车内分明是三个女子,可这人,却偏生说是两位姑娘,以此,便是说他是知晓,小鱼只是个丫鬟,并不是什么小姐。 不过就是简单的一句话,却是透出了这几层的意思,也是由此,卫絮分明感觉出,这个说话的男子,绝非简单之人! 小鱼则是没有想到这般多的东西,听到外头的声音,一个转头,看向了两个女子,声音同样恭敬十足:“卫姑娘,柳姑娘,到了。” 简单的一句话后,小鱼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径直从马车内走了出去。 公孙枫已是落了地,两手抱臂,神色一片沉沉,站在马车旁,却是丝毫不看向马车的方向。 随着小鱼出了马车落地,柳叶也是随之出了马车,最后的,则是卫絮。 直至卫絮的身形落地站稳,那个先前响起的声音也是再度落下:“欢迎两位姑娘来何铺。”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柳叶的视线下意识地便看向了发声的那个人。 男子年岁看似中年人的模样,一身低调的灰色衣袍,两手拱在袖中,对着卫絮和柳叶的方向行了一个浅礼,面上是极为客套的笑意。 原本站在了最前头的小鱼很是懂规矩地向后退去,站到了两个女子的身后。 卫絮的视线,则是先看过了面前那很是低调的何铺两个字的招牌后,这才缓缓转过,看向了那中年男子的方向。 柳叶的面上噙着淡薄的笑意,一句话都未说,她在等着,卫絮开口说话。 “带路吧。”眸子从上到下,将那男子看过,卫絮的声音听来并没有什么过分的高高在上之意,听在耳中,反倒是让人觉得心头很是舒适。 那中年男子,则是全程半垂着眼,未多看一丝一毫,听到卫絮的话音,身形再度躬了躬,抽出了一只本是收在袖中的手,轻抬了抬,而后迈步,带着卫絮一行人,向着铺子内走去。 卫絮的步子并未动,视线依旧落在那个中年人的背影身上,眸中一片深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柳叶则是站在卫絮的身边,余光注意着她的动作,却是见卫絮没有任何迈步的打算,心绪沉了一沉,没有停顿,迈步跟上了那中年男子,口中声音同样不低:“走吧小鱼。” 小鱼本就是站在了柳叶的身后,听到她的吩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卫絮,而后没有停顿,跟上了柳叶。 很快,柳叶和小鱼的身形已是入了铺子,再看不见。 公孙枫一直站在马车的另一边,眼看着柳叶和小鱼入了铺子,而卫絮却是站在原地动也未动,面色虽依旧沉沉,却还是绕过了马车,走到了卫絮的身旁,看向了卫絮所看的方向——何家铺子的招牌。 “看什么呢你?”口中的话音很是不客气,公孙枫的目光来回在卫絮的侧颜和那招牌之间晃荡,末了,落了话。 下一瞬,卫絮已是一声轻笑出口,眼角凝了光,瞥看了一眼公孙枫,声音中意味深长:“大人的事,小孩子少问。” 末了,根本不去看公孙枫脸上会是如何的“精彩”,一个迈入,同样向着铺子内走去。 公孙枫的思绪已是完全愣在了原地,视线还看着原先卫絮所站的位置,怒意,从他的心底泛上,开始缓缓充斥上公孙枫的全身。 “哼!!!”片刻功夫后,公孙枫口中带着明显的怒意猛然哼了一句,旋即脚步同样不停,跟上了卫絮,同去往了铺子内。 何铺,外头看似很是普通的模样,可身形还未完全入到里头,卫絮已然是嗅到了那浅淡清雅的胭脂水粉味道。 眼眸深深一眨,卫絮的脑海中浮现而上的,却是墨风禾的面庞。 想来,自己的第一次打扮,用的还是墨风禾的点妆之物。 那时候,墨风禾带着说不出的兴奋给自己点了妆。 思绪不过是浅浅飘远了一些,下一刻,那胭脂水粉的味道很快便将卫絮的思绪重新唤了回来。 再看向面前时,眼前的景象已是豁然开朗起来。 整整齐齐的木制货架,摆满了整个屋子,精致且漂亮的各式各样的点妆之物,落在卫絮的眼中,竟是有一瞬,让卫絮看得眼花缭乱。 外头那般简单的铺子招牌,可铺子里头,绕开那外间招待的地方,里间,竟是别有洞天一般,这般华丽。 饶是见识过长恨阁和君凌宫那样的地方,可此刻落在卫絮的眼中,依旧让她心头惊叹。 第三百五十二章、认识 便是那不是第一次来何铺的柳叶和小鱼,眼中都是满满的惊叹,四下看着这琳琅满目摆满了胭脂水粉点状之物的物架,作为女子的欢喜之意已是浮现在脸上,丝毫遮掩不住。 卫絮站在里外间的门帘处,视线宽阔且平静,赞叹的情绪皆是由心头而生,却是并未表现在脸上,目光很是缓慢地扫过那偌大的屋子,末了,视线停住,重又看向了先前那个领他们进来的中年男子。 男子面对着她们而站,头却是微微垂下的模样,一言不发。 直至卫絮的身后,那慢了许久模样的公孙枫才是走进了里间,面色很是难看,却还是走到了卫絮的身旁站定。 也是同时刻,卫絮注意到,那个中年男子本是拢在袖中的手很是细微地拿出来了一一瞬,旋即,又是很快收了回去。 “几位,铺子里的东西皆有存货,这里间的东西都是可以试用的,若有合适的,我们会取新货出来替几位包上。” “如此,便不打扰几位了。”话音落下,中年男子对着她们再度行了一个浅礼,旋即转身离开,入了另一扇门。 便是他抬手去推那门的一瞬,卫絮的声音带着她独有的寒意款款落了下来:“慢着。” 只两字,却是有着足够的气势。 中年男子的动作未有任何的停顿,听到卫絮的话音,瞬时便收回了手,低着头转身,对着卫絮的方向落了话:“姑娘还有何吩咐?” 随着中年男子落下话音,卫絮脚下的动作也是没有停下,缓缓踱步,开始绕着那放满了点妆物的物架而走,直至绕过那足足十个物架,身形才是靠近了那中年人的身前,一声轻笑缓缓出口: “听闻何铺的胭脂水粉乃是两仪谷中最为上乘的,想来,这铺子也该是门庭若市的模样。” “怎的,今日就只有我们这几个人?” 视线灼灼,看着那低着头的中年男子,卫絮的声音听在旁人耳中的,倒是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反倒好似平时的询问一般。 “知晓是卫姑娘和柳姑娘来,何铺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特意将旁人都是请了出去,好让二位姑娘能安心看物。”中年男子的身形丝毫未动,静静站在原地,头依旧是微微垂下的状态,气息一片淡然的模样。 神色上一片了然,卫絮轻抿了抿自己的唇,没有说话,而是再度踱步,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处物架前,伸出手,拿起了自己眼前高度的一盒唇红,放在掌心轻颠了颠。 末了,沾染了一些在自己的指腹上,轻捻了捻,旋即,陡然偏过头去:“这么说,你认识我们?” 字句出口的一瞬间,本是站在后面位置的柳叶已然是同样反应了过来。 的确,若说这人认识自己是因为她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可卫絮,分明就是第一次来这何铺,这儿的人,又是如何认识她的? 言语出口足足停顿了有半刻的时间,一直沉着冷静的中年男子终是缄了口没有说话,头依旧是垂着的模样,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时间太长,以至于其余的人都以为这男子是不知晓该如何回话的时候,公孙枫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怒意落了下来: “同你讲话呢!” “磨磨蹭蹭做什么?!” 先前已是被卫絮和柳叶气得不轻,可如今的他,根本不能同那两个女子发火,眼看着这男子不说话,瞬时便将那怒意转到了男子的身上。 闻言,中年男子的身形却是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卫絮站在离那男子较近的地方,分明感受到了男子有着细微变化的呼吸,神色上的了然越发明显。 将手中的唇红盒放下,卫絮略略转过身,看向了中年男子的方向。 刚打算开口落声,男子的声音竟是出乎意料地再次落了下来:“以卫姑娘如今在两仪谷的名声,何铺自当是该认识的。” 言语出口的时候,中年男子一直垂着的头竟是缓缓抬了起来,径直迎上了卫絮的视线。 卫絮本就是灼灼的目光,看着男子那丝毫不避开的眸子,倒是微微愣了一瞬,停顿了片刻,笑意蔓延上嘴角,竟是未再言其他,而是抬起步子,往另一个物架前而去:“方才那唇红不错,包了吧。” 言毕,卫絮已是没有了同那男子再说下去的打算,走到了另一边的物架前,竟是真的开始看起了点妆之物。 柳叶同小鱼就站在稍偏后的位置,神色中皆是带着些许不解,却是并未开口多问。 终了,柳叶深深看了卫絮一眼,继而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身后侧的小鱼:“去吧,挑些你喜欢的东西。” 末了,似是担心小鱼会有所顾虑,柳叶又是温柔着补了一句:“今日我出银两,你不用拘谨。” 小鱼本就是一直跟在了柳叶后头侍奉,对于柳叶,向来都是带着恭敬,今日,她竟是会同自己如此说话,自然是让小鱼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眼看着小鱼那不敢置信的模样,柳叶的面上又是一个温暖的笑意,抬手轻推了推小鱼的手臂,示意她去挑选东西。 而后再无停顿,径直迈开步子,向着卫絮所在的方向而去。 途经那一直站着不动的公孙枫身旁时,笑意翩然而落,声音也是温柔至极:“公孙公子站着做什么?” 公孙枫的目光本就是看着卫絮的方向,此刻听到柳叶的声音,视线猛地一个转过,瞬时对上了柳叶那双分明噙着好笑意味的眸子。 心头狠狠一颤,公孙枫的神色越发不甘,狠狠地瞪了柳叶一眼,脚步迈开,转身便要向外走去。 柳叶神色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脚步没有动,视线随着公孙枫的动作转过,口中的声音是切切的温柔:“若不然,公孙公子也挑些中意的东西,回去好送给公孙小姐?” 纵然柳叶这话说的并未有什么不对,可落在公孙枫的耳中,却是让他极为不快,脚下步子更是加快了不少,径直向着外头奔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深处 终了,眉头轻轻一挑,柳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看向了卫絮的方向,只一眼,柳叶的心已然是瞬时沉了下去。 因为,那本是卫絮所站的地方,卫絮的身形,竟是消失地无影无踪,再看不到踪迹。 袖中的拳头重重攥起,柳叶的步子没有停歇,径直向着卫絮本是站着的地方而去,继而绕过几个物架,却是再没有寻到卫絮的身形。 心头的焦急一个泛上,柳叶的心思再不在那点妆之物上,脚步奔得飞快,向着小鱼的方向而去: “小鱼,你看见卫絮了吗?” 心头焦急,柳叶便是连卫姑娘三个字都没有说出口,而是径直唤了卫絮的名字。 小鱼本是一心一意挑着自己喜欢的东西,猝不及防被柳叶拉着手臂询问了起来,愣住了好久,才是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没……没有……” 柳叶倒也是不含糊,一听小鱼说没有,立刻松开了抓着的她的手,瞬时转身,想着先前那中年男子所站的方向而去。 果不其然! 本是站在那处的男子,也是不见了踪影! 下一刻,视线猛然抬起,瞬时锁在了那扇通往再里处的门上。 没有丝毫的停顿和犹豫,步伐上前,柳叶的手快速抬起,一把狠狠地推上了那门。 单手抬起,没有任何的仙气护体,瞬时触碰到了那扇门。 便是出手的一瞬间,那看似普普通通的门,竟是陡然间弹射出一道黑色的光,虽不曾伤及柳叶的手,却也是将她的手狠狠地弹了开去。 眉心处狠狠一皱,柳叶的心头已然是落下了极大的担忧,她可以断定,卫絮定是跟着那男子一道入了这门。 垂眼看了看自己被那黑色妖气弹开的手,柳叶的眉心处,泛起了说不出的担忧。 不过就是一门之隔,却已是一番不一样的天地。 卫絮站在那门的后头,面向着门的方向,心头上,早就是重重一片震惊,却是一丝一毫都未表现在脸上。 因为,那从外头看似普普通通的门,从门的后面向外看去,竟是如同通透的一层薄薄的屏障一般,将那外头,看得一清二楚。 便是柳叶出手要推这门的所有过程,都被卫絮看在了眼中。 隔着一道门,柳叶面上所有的担心和不安皆是入了卫絮的眼,心头略略沉了一沉,看着柳叶那垂眼看着自己手指的动作,卫絮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身,看向了中年男子。 “倒是没想到,这看似普普通通的门,大有文章。” 中年男子则是微微弓着身子的模样,听到卫絮的话音,面上的笑意浅浅一样,未多言语什么,而是径直落了话:“卫姑娘这边请。” 随着话音出口,那男子的身形也是随之直了起来,脚步似乎也不似先前那般缓慢,而是带着十足的力道,带着卫絮,往更深处的地方而去。 视线往回转过一丝,看向了自己身后那道门外柳叶一眼,末了,卫絮终是放弃了仙音暗传,转过身,径直跟上了男子的脚步。 卫絮并不知晓,跟着这男子去往里处的这一趟,竟是险些要了她的命。 —————————————— 魔界,席居。 天色不过是刚暗下来,席绾灯的身形已然是从主殿中走了出来。 魔界的人,向来喜黑,每每到了晚上,便是最好的修习时刻,可偏生,这些都不是席绾灯的喜好。 每次天黑,她便会离开自己所修习的主殿,开始闲逛着偌大的席居。 周遭,一片安静。 按照从前席罄书定下的规矩,每入夜,席居众人必定是要修习上足足两个时辰的功夫才可以放空修习而去休息。 席绾灯并未改变这个规矩,可自己,却是并未按照这个规矩所来。 脚步很是轻盈的模样,视线一一看过这个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席绾灯的心头,是说不上的一片萧瑟。 曾经,她也有一个带着自己欢喜玩耍的父亲,而如今,父亲早已是没有了父亲的模样,更是被她,亲手所杀。 脚步在一处亭台前停下,席绾灯本是看向远处的视线缓缓垂下,看向了自己脚前,那处坑坑洼洼的台阶。 席绾灯记得很是清楚,自己百岁的生日,便是这次此处亭台所过。 那日,自己太过于高兴,向着这处亭台奔来,却是并未注意到脚下,加之又是没有用妖气护体,便被那台阶狠狠地绊了一跤,摔了个大大的狗吃屎。 彼时,席罄书站在亭台内,看着自己的女儿摔倒的模样,不仅没有出手去扶,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害的那时的席绾灯怒意冲天,径直出手,将那台阶毁了个彻底。 如今,这处早就是毁得不像样子的台阶再度入眼,瞬时将席绾灯的心绪完全勾起。 站在台阶前良久,视线也是看着那台阶良久,半晌,卫絮才是缓缓抬起了眸子,看向了亭台的方向。 “灯儿,还不快过来,瞧瞧爹给你准备什么好玩的!”隐隐约约,思绪又一次回到了那年,席罄书还是硬朗的模样,单手抬起,手中是一个被妖气所包裹的东西。 惹得席绾灯的步子顿时上前,下意识地向着那个模糊的身形扑去。 一整空。 奔去的身形顿时将席罄书的身形推散,席绾灯的步子顿时停住,站在原地,愣神了许久。 终了,一丝苦笑终是泛上了她的嘴角,低低地笑出声,席绾灯周身的,已是变得分外悲凉。 便是这一片戚戚的寂静中,女子那略显凄凉的声音缓缓响起,尤为突兀:“席……家主?” 声音空洞,并没有什么力道,却是足以在这安静中,唤回席绾灯的思绪。 眸子重重一眨,席绾灯的视线瞬时便想着那发声的地方投看而去。 瞬时间,席绾灯的神色已是变得一片厉稔。 开口说话的,正是那已然被完全剔除了仙骨的墨风禾。 一身黑色的衣袍,在这夜色中,极为隐匿,以至于,席绾灯在看到女子的一瞬间,竟是下意识地扬起了妖气,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墨风禾?” 第三百五十四章、要她死 声音出口的一瞬,席绾灯神色上的悲戚已然完全消散,只余留下深深地凛然,目光中凝着积聚的寒意,看着那站在亭台外,微微行着浅礼的墨风禾,下一刻,音调一转,已是明显变得高高在上的模样: “现在该是修习的时候,你在这儿,做什么?” 言语间,席绾灯的步子已是走到了那亭台中的长椅上坐下,单手靠在那扶手上,撑着脑袋,悠悠然看着那站在阶下的墨风禾。 心头却是暗自道,近日忙于处理席居的事务,竟是将这个女子给忘了。 神绪上虽如此想,可席绾灯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在面上,目光悠悠然看着台阶下的女子,再未言语其他。 墨风禾一身黑色的简单衣袍,模样略有些拘谨的,规规矩矩地站在台阶下,目光垂下,丝毫都没有看向席绾灯。 便是席绾灯的询问出口,她的头都是没有抬起丝毫。 夜色中,寂静蔓延开来,让人心头,沉沉不已。 墨风禾没有作声,席绾灯也是并不着急,撑着脑袋坐在那长椅上,等着墨风禾应声。 一片黑暗中,一身黑的墨风禾头垂着,黑色的发将她的面庞遮住,几近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安静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墨风禾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直至席绾灯心头已是有些不耐烦的情绪继而闭了眼,墨风禾的声音,才好似从喉咙处低低而出:“回家主的话,小的自幼在仙界长大,没有夜间修习的习惯。” 言语轻淡,听来好似没有什么情绪,却是字字都透露着墨风禾的反抗之意。 席绾灯的眼依旧没有睁开,浅浅闭着,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搁置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终了,一声微微地轻叹从席绾灯的口中低低而出,女子的声音里似是带着笑意的模样,不同的是,那笑,分明是一声冷笑:“墨风禾。” 墨风禾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动也未动。 “你教我说你什么好?” 眸子终是睁开,夜色中,席绾灯的视线显得尤为夺目。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卫絮会比你好上那么多了。” 卫絮两字出口,席绾灯的身形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缓缓向着阶下墨风禾的方向走去。 直至在那最靠近墨风禾的阶上停住,席绾灯的步子停住,目光灼灼,神色上一片凉薄:“没有天赋又不愿努力,你,注定只能活在别人之下。” 别人之下四个字出口,一直沉寂着没有动作的墨风禾像是被触动了一般,陡然抬起了头,狠狠地对上了席绾灯的视线。 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墨风禾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再次迅速将头垂下,不再看向席绾灯。 席绾灯本就是站于高处,看着墨风禾那带着怒意而看向自己的眼,看着她因为害怕而又垂下视线的动作,心头冷笑更甚,脚步缓缓而踱,一阶一阶而下,直至站在了墨风禾的身旁。 席绾灯的视线却是依旧居高临下,漠然看着这个女子:“有脾气没本事,你啊,永远只能如此了。” 言语落下,席绾灯心头的鄙夷越发浓烈,最后看了一眼墨风禾,旋即迈步,已是打算离开这处亭台。 如今,席绾灯已是完全没有指望能靠着这个没用的东西来助自己,但论到底,这个丫头终归还是有些作用,论卫絮对她的感情,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用这个蠢货作为筹码。 心头这般想着,席绾灯的眉眼更是一片寒意,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径直往前头走去。 “要如何……” 脚步迈出已是有十来步的距离,身后,墨风禾的头依旧低垂着,口中很是沉闷地开口了话音。 席绾灯神色一愣,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脚步顿住,没有回身,眉头轻轻一皱,没有开口说话。 “要如何……” 墨风禾的声音太过于低沉,以至于第二次出口的时候,席绾灯依旧是不确定那是墨风禾的声音。 直至同样的话,墨风禾落下了第三次:“要如何……” 身形未转过,席绾灯不过略略侧过脸,视线看向了那一身黑衣的女子。 “要如何,才能打败卫絮?” 低沉至极的声音,再没有了墨风禾往日的模样,却像是从地狱中传来,恶毒不已。 轻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席绾灯的脚步转过,看向了那依旧是背对着自己的墨风禾。 “你说什么?”席绾灯早就是听清了墨风禾的话音,却还是带着激怒她的目的,重新问了一遍。 袖中的手已然是狠狠攥成了拳头,墨风禾一直垂着的视线里是沉沉的恨意,看着自己面前那不平整的台阶,心头的恶毒愈发浓郁,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一般落下:“我说,” “我要卫絮,” “死。” 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墨风禾的声音闷且低沉,死字出口的一瞬,她的身形转过,一直垂着的眸子终是抬起转过,阴森森地看向了席绾灯。 心头没来由地颤了一瞬,这样的墨风禾,是席绾灯从来都未见过的。 眼眸重重眨了一瞬,本是平静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席绾灯的声音再度带着寒意落下:“墨风禾,你这个蠢样,拿什么让卫絮死?” “你有什么本事,让卫絮死?” 平静冰冷的两句反问,像是两把刀子,狠狠地扎在了墨风禾的心上。 良久,见墨风禾没有声音,席绾灯唇角的笑意再度加深,而后转身,再没有停留,径直离开。 “我要卫絮死。” 偏生,墨风禾的下一句话,竟是再度让席绾灯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留我在魔界,不就是因为卫絮同我的感情?”森森然的眸子,森森然的声音,一步一步,墨风禾黑色的身形在这夜色中,仿佛鬼魅一般,向着席绾灯靠近。 “你想利用我。” “想用我做筹码。” 惊人的话音,从墨风禾的口中,一字一句落下。 “我是没有本事亲手杀死卫絮。” “可是你有。” “席绾灯。” 第三百五十五章、不见 口中已是不再唤家主二字,而是径直唤了席绾灯的姓名。 只是那声音,却是愈发冰冷恶毒了下去。 “用我做筹码,可以引来卫絮,到时候,你自然是可以杀了她。” 像是平时所说的话语,从墨风禾的口中说出来,竟是没有丝毫的胆怯之意。 双眸中凝了沉沉的光,席绾灯的视线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凝重地看着墨风禾,并未应声。 “只要你能杀了她,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步一步,墨风禾终是走到了席绾灯的面前,冷冷地看着她,唇角的笑意,越显恶毒:“只要,你能杀了她。” 森森然至极的话音,从墨风禾那本是清纯的面上缓缓而出,却是直教人心头生出了浓烈的寒意。 像是着了魔一般,墨风禾整个面部神色已然是开始扭曲了起来,口中反反复复不断重复着这样一句:“只要你能杀了她。” “只要你能杀了她。” “只要你能杀了她。” 神色逐渐沉了下去,席绾灯的脚步略略后撤了一些,眸中是一抹捉摸的光,看着墨风禾,嘴角寒意十足,远远地看了墨风禾一眼,字句清晰而落: “墨风禾,卫絮可是你从小陪伴到大的姐妹,她究竟做了什么,竟是让你如此记恨?” 看到墨风禾此刻的模样,席绾灯的心头倒是腾起了不少的好奇,她本意只是想引来卫絮,取得那玉骨笛,如今看来,这个墨风禾,似是更希望自己可以出手将卫絮杀死。 如此,她倒是好奇,这两个女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呼吸猛然一顿,墨风禾的步子同样往后退了好几步,旋即,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思绪也是随之沉下,嘴角斜斜一勾,声音沉沉而落: “是啊,人人都道我同卫絮是好姐妹,人人都说我跟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 “可你知道吗?” “我才是墨家的小姐,我才是那个地位在上的人!” “凭什么!” “凭什么她能力在我之上,凭什么我东殿弟子的位置是她施舍给我的!” “凭什么,我要因为她被赶出长恨阁成为整个仙界的笑柄!!!” 言语到最后,低吼从墨风禾的口中狠狠而出,带着女子那十足的恨意。 席绾灯的视线中是愈发浓郁打量的光,看着女子那越发扭曲的面庞,面色不变,心头冷笑却是更甚。 这样嫉妒心重的女子,无论在哪处,怕是都不得作为了。 言语到最后,墨风禾整个人的呼吸都已是不再平稳变得粗重不已。 “如果不是卫絮,我又怎么会到这里?”终了,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墨风禾的步子再度向后退去,竟是被脚下的台阶猛地绊了一跤,重重地向着后头跌坐而去。 索性,墨风禾径直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心头的冷笑和哀叹并存,席绾灯已是不愿再跟这女子说下去,转过步子径直离开,口中的声音清晰地散开在这夜中。 “你的恨,你自己报,与旁人无关。” 从一开始,席绾灯为的只那玉骨笛,对于卫絮的命,她没有兴趣。 但若是这墨风禾可以好好利用一番,她倒是也不会拒绝。 不过眨眼的功夫,席绾灯的身形已是离开了这处。 独留下墨风禾一人坐在地上,萧瑟不已。 卫絮,我要你死。 可为什么,我心里会这么难过呢。 —————————————— 跟在中年男子的身后,卫絮的步子并不快,一条不过只容两人通过的通道,通道两旁,是两面干干净净的白墙。 一路走过去,卫絮的视线始终注意着前面的男子,余光注意着两旁的墙面,心头,也是细细地数着时间。 心头约莫着已是有半刻钟的时间后,中年男子的步子陡然停了下来。 卫絮跟在他身后五步远的地方,见他停了下来,步子同时刻也是停了下来,眸中是凌厉的打量和警惕。 “卫姑娘,这边请。” 中年男子并未回头,却是沉沉落了声。 不待卫絮应声,只看见那中年男子迅速抬了两手,向着身两旁的墙面猛然推去。 “轰隆隆——” 砖块裂开的声音,像是从地底蔓延而上,瞬时间,那本是两人通过的通道,包括卫絮脚下的地,皆是猛然裂开! 心头猛然一惊,不待卫絮做出反应,女子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已是猛然向下坠去。 心思一沉,两手瞬时有了动作,一个印诀从两掌间打出,狠狠地向着自己的上方推去。 动作飞快,若按照平时,定是可以将卫絮护住。 可偏生,卫絮出手的一瞬,女子已是感觉到,自己所有的仙流,竟好似打在了绵软之面上,没有任何的力道,且在触碰到绵软之面后,瞬时消散不见。 “你!!!!”口中惊呼瞬时出口,卫絮的眸中顿时一片凌厉,看着那站在高处并未往下坠的中年男子,却是在出口一字后,再说不出话来。 头昏昏沉沉,最后一个眨眼,卫絮只觉得整个人都失了力气,而后重重闭了眼,像是没了脱了控制的树叶一般,向下无力坠去。 闭上眼的最后一瞬,卫絮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竟好似,看到那一袭熟悉却又陌生的飘飘白色衣袍。 何铺内,小鱼依旧是欢喜挑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柳叶则是坐在了一旁,视线中一片凌厉,紧紧盯着那扇通往里处的门,一瞬不移。 已经,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了。 一直在外间等着的公孙枫也终是失了耐心,推门进了里间,先是环视了一圈,末了,口中音调极为不快的模样:“好了没?!” 男子并未注意到,卫絮并不在此处。 听到公孙枫那不耐烦的声音,柳叶的眉头明显重重皱了一瞬,目光盯着那扇门没有动,口中却是鲜有怒意的模样重重啐了一口:“闭嘴!” 公孙枫作为公孙家的少爷,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气冲冲便要反驳柳叶的话音,却是在开口的一瞬间,终是发现了问题所在。 卫絮,竟是不见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僵持 眉头重重一皱,公孙枫的视线下意识地再度将这周围扫视一遍,再三确认了没有卫絮的身形,心头狠狠一沉,脚步瞬时上前,奔到了柳叶的面前,失声出口:“卫絮呢?!” 如今对那女子,心头上是说不出的感受,可公孙枫的着急,却也是真的。 柳叶的视线依旧灼灼落在了那门上,听到公孙枫那几近质问的声音,心头上的怒意猛地腾上了一丝,下一刻,却是重重压下,视线斜睨了公孙枫一眼,口中声音略显冰冷:“不知。” “不知?!”听到柳叶如此回自己的话,公孙枫的怒意同样大增,脱口而出一声反问,旋即大步上前,径直站在了柳叶的面前,挡住了她看着那门的视线,“卫絮不见了,你竟然还这般心大地坐在这里?!” 柳叶本是就焦心于卫絮的去向,此刻又见公孙枫竟是冲着自己发火,心头的不快和怒意也是逐渐泛上,看着公孙枫挡住自己的身形,停顿了好片刻的功夫,目光一点一点上移,对上了公孙枫那双焦虑至极的眸子。 嘴角扯出一抹漠然至极的笑意,眉头挑起了一抹向来都不曾在她面上出现过的寒意:“公孙公子若是担心卫姑娘,自己去找便是。” “冲我发这火有何用?” 话音听似温柔的语气,可不知怎的,望着柳叶那冰冷不已的眸子,公孙枫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是凉了下来。 本是要说出口的话语,竟是一时间消散在口边,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见公孙枫久久未说话,柳叶的眉头再度重重一挑,旋即起了身,走到另外一处坐下,视线再次凝在了那道门之上。 在原地停住了有半晌的时间,公孙枫似是觉得自己已是颜面扫地,久久都没有动作,直至看到身前不远处那个一直挑着东西没有停歇的女子,清了清嗓子,也不去看柳叶,径直上前,走到了小鱼的身前,声音里明显是气势十足的模样: “小丫头。” 小鱼本是挑着东西很是欢喜的模样,听到自己身后男子那逐渐靠近的声音,心头猛地吓了一跳,回了身,险些撞到公孙枫的身上。 脚步匆忙而退,小鱼手中还拿着自己选好的东西,面色上,慌乱闪现过一瞬,旋即已然是恢复了正常,脚步退开了一些,同公孙枫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声音这才恭敬落下:“公孙公子。” 想来这个何铺设计得倒是极为有特点,物架同物架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可若是站在两个物架间,这相互之间,是听不到旁人所讲的话的。 也是因此,方才公孙枫和柳叶说的话,小鱼丝毫没有听到。 看着小鱼模样恭敬的模样,公孙枫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嘴角冷冷轻哼了一声,声音狠狠落下:“我问你,卫絮呢?” 同样是询问,可在对小鱼的时候,公孙枫的气势明显高出了大半。 闻言,小鱼的眉头轻皱了皱,却是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并未被公孙枫所看到,停顿了片刻,直起了身子,声音清晰而落:“回公子的话,小的没有看见卫姑娘。” 听到公孙枫如此之问,小鱼的心头也是缓缓有了变化,想来也是奇怪,确确实实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看见卫姑娘了。 思至此,小鱼轻轻却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小的没有看见。” 随着女子的字句落下,公孙枫的怒意已然是再度爆发的模样,脚步快速上前,话音响起的同时,手中动作更是带着十足的狠意冲着小鱼狠狠打去:“要你有……” 何用两字还未出口,公孙枫那本是要落下的拳头,已是被一道鹅黄色的仙流重重扼住,再不得往下。 小鱼本就是低着头的状态,听到身前的动静,才是抬起了头,这才惊觉,柳叶竟是站在了自己的身前侧,手中一缕鹅黄色的仙流,扼住了公孙枫的动作。 迟疑了片刻,小鱼终是意识到,原来这公孙公子,竟是打算攻击自己! “公孙公子。” 漠然冰冷的声音,从柳叶的口中低低而出,女子的头略略垂着,并未看向男子,可浑身的气势,却是足以和公孙枫所抗衡。 “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动手吧。” 言语说得很是有技巧,一方面,将小鱼放到了极低的位置,同时刻却又是捧高了自己的地位,也是因此,才是将自己对于小鱼的掌控展现得淋漓尽致。 换句话来言便是,我的人,我自己自会管教,何时轮到你公孙枫,来插手训话了? 两手皆是被柳叶的仙流所扼住动弹不得,公孙枫的神色越显狰狞,狠狠地瞪看了柳叶一眼,口中的话音却是没有任何的犹豫:“柳叶,你胆敢对我动手!” “我可是……” “你可是公孙家的公子。” 不等公孙枫的声音完全说完,柳叶的目光缓缓抬起,也是应下了公孙枫的话音,末了,手中的仙流非但没有减少,更是变得浓郁不已:“公孙枫,撇开公孙家公子的身份,你可是,什么都不是呢。” 一针见血。 一击毙命。 柳叶不过是悠悠然一句话,却是足以,让公孙枫整个人所崩溃。 是了,柳叶说的不错,没了公孙府的庇护,他什么都不是。 恍惚间,公孙枫的神绪已然是重重沉了下去,本是同柳叶抗衡的手也是没了动作。 小鱼站在柳叶的身后,视线来回在两人间移动,却是并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却是明显能够感觉出出来,柳叶,在护着自己。 便是这僵持不下,略显尴尬的气氛中,下一瞬,小鱼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性落了下来:“柳姑娘……” 不过言语三字,小鱼的声音便已是消散不见。 柳叶手中的动作没有松,视线却是转过,瞥看向小鱼。 小鱼明显有些唯唯诺诺的模样,感觉到柳叶的视线,这才缓缓抬起了手,指了指那门的方向,依旧没有说话。 随着小鱼的动作,公孙枫和柳叶两人皆是转过了视线,看向了小鱼所指的方向。 第三百五十七章、夜闯 那门前,站着的正是先前那个带着他们进来的中年男子。 饶是三个人在此,却都是没有注意,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来。 面上噙着浅浅恭敬的笑意,中年男子站在原地,对着三人浅浅地笑着。 柳叶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表现,缓缓收回了自己的仙流,同时刻脚步上前,走向了中年男子的方向,声音听来正常,可气势却是丝毫不减: “劳烦问一句,搁下可是知晓卫絮在哪儿?” 想都不用想,定是这人将卫絮带去了哪处,可如今,他们并未有什么可以证明的东西,只得是先发制人,先是询问。 闻言,中年男子面上的笑意越显平淡,笑对柳叶的视线,肯定却又缓慢地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又是不知! 此刻的公孙枫,听到不知两个字,越发恼火,大步迈出,绕开了柳叶,向着男子狠狠挥出了拳头:“你说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柳叶的动作先于公孙枫而起,身形一阵幻化,径直落在了男子的身前,手中仙流顿时流散开来,将公孙枫的拳头格挡开来,更是对着那中年男子狠狠压下。 可面上,柳叶依旧满是笑颜:“阁下这是何意?” 言语落下的瞬时,柳叶的手已是背在了身后,对着小鱼轻轻使出了一个手势。 小鱼瞬时会了意,纵然对于那公孙公子没有任何的好感,却还是鼓着勇气上前出手,一把拽过了公孙枫的手臂,将他拽离开柳叶的身后。 公孙枫早就是愣在了原地,不知晓为何自己的手又是再次被扼住无法动弹,此刻感觉到有人拽了自己向后退去,目光下意识狠狠瞪了小鱼一眼。 这一次,小鱼却是没有给公孙枫任何的余地,反过来同样狠狠瞪了公孙枫一眼,快速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后位置。 “卫姑娘方才不是同几位一同在此处挑选点妆之物吗?”中年男子神色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笑吟吟出口一句反问,回了柳叶的话。 不过瞬时间,柳叶心头已然是飞快做了判断,没有即刻应声,笑意浅浅的模样,对着那中年男子轻轻点了点头,旋即,脚步撤开,面上是越发平静的神色: “这何铺实在是太宽阔,我们几个倒是真的未曾注意到她。” 话音出口,顿住了片刻,柳叶面上一阵释然的模样,对着中年人微微点了点头:“想来,该是她先回去了。” “刚巧今日未挑到欢喜的东西,便不多叨扰了。” 言罢,别的多余的话音也是未再多说,一个转身,径直往外头走去。 路过小鱼身旁之时,眸子重重一眨,示意小鱼跟在自己的身后,旋即再无停留,径直走出了何铺。 小鱼自然是得了柳叶的意思,一个转身,手中依旧抓着公孙枫的衣袖,一把将他重重地拖在了身后,同向着外头走去。 待公孙枫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个人已是走到了离何铺很远地方。 自始至终,小鱼的手皆是拖着公孙枫没有松开。 “你们疯了!!!” 反应过来的一瞬,公孙枫的声音疾呼而出,同时刻重重甩开了小鱼的扼制。 “你们分明知晓卫絮是被何铺的人所弄走的,你们不仅不去救卫絮,还出来了?!” 心头着急,公孙枫的声音里自然是愈发的不快。 言语完毕,脚步险险就要往回走去。 公孙枫本就不是傻,不过就是反应慢些,此刻自然是明白了过来,如此看来,定是方才那何铺有问题,他担忧卫絮,自然是要回头去找。 “回去?” “你回去送死吗?” 如今,柳叶已是对这个公孙府的公子失了所有的好感,对他的言语也是再没有了耐烦之意:“你当我们不知晓是那何铺的问题?” “我们并未亲眼看见卫絮是被他所带走,若是在何铺寻不到卫絮,只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时候,我八月天的脸丢了没关系,你公孙府的脸面,往哪里放?” 将问题上升到关于公孙府的脸面问题,公孙枫本已是要迈出的步子顿时停了下来,眉头紧皱着,回身看了一眼柳叶和小鱼。 柳叶知晓,这一次,公孙枫终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了。 轻抿了抿唇,柳叶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想寻卫絮,硬闯自然是不妥。” “那要如何?”公孙枫的心终是平静了下来,望着柳叶,询问出口。 “公孙公子听过一句话吗?”两手拢在袖中,柳叶的神色却是越发平静了下去,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好似平日里她在八月天的模样,清冷中透着浅浅的温柔。 “嗯?”鼻中轻哼了一声算是应了话。 “敌不仁,我不义。” “他们何铺既然用了下三滥的手段,自然是怪不得我们以恶制恶。” 字句温柔,却是逐渐减慢。 “白天不行,那便,夜闯。” 末了,柳叶的视线看向了那稍远处,何铺的方向。 闻言,小鱼和公孙枫的眸光中皆是泛着不可置信,看着柳叶安笃然的侧脸。 —————————————— 再醒来时,卫絮已是躺在了一处规格很是普通的卧房内。 眼眸睁开的一瞬,女子的视线先是看了看自己头顶那袭浅金色的纱帐,旋即重重地眨了眨眼,本是混沌的脑子陡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身形一个跃起,从床上坐了起来,同时刻,蓝色的仙流从体内翻涌而出,将卫絮整个人所护住。 同时刻,灼灼的视线开始环视整个屋子,打量着这个自己极为陌生的环境。 屋子的陈设很是普通,一桌一椅一床一架,再无其他。 眸中噙着厉厉的目光,将每一个物件都看了一遍,最后,才是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身上,那盖着的看似普通的锦被。 也是同时,卫絮惊觉,自己身上所盖地锦被,竟是缠绕着十足的妖气。 而那妖气,竟是她本以为只有仙界才有的金色系。 被中的手猛然一紧,卫絮的眸光中更是沉了下去,缓缓而动,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 第三百五十八章、通灵力 两手中蕴含着浓烈的仙流,纵然手中动作格外缓慢,可不过才移动了不过短短三寸的距离,卫絮分明感受到了那妖气,陡然将自己的手锁住,再动弹不得。 眉头狠狠一蹙,卫絮的眸中满是厉稔,呼吸却是越发平缓,尽力平息下自己的心情。 这里是何处自己并不知晓,若是自己轻举妄动,这暗处的人,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既如此,那便按兵不动,看看这挟了自己的人,究竟做什么。 如此想着,卫絮本打算要抽出来的手,已然是缓缓重新放下,慢慢放回了锦被中,身子重又向后倒去躺了下来。 本是蓝色护体的仙流也是逐渐变浅,直至变成透明消散不见。 唯有卫絮一人心头知晓,仙流看似消散,实则只是变成了透明的模样护住了自己,以防止这暗中的人,对自己会动手。 转过身,背对着床边外头,卫絮单手枕在脑后,双目看着那里侧的金色纱帐,凝神了片刻,终了,倒也是没有在意,顿住了片刻,终是闭了眼,再不去多想。 卫絮并不知晓的是,这间看似普通的屋子,实则暗藏着十足的玄机。 暗处,一身沉沉气息的男子站在幻化出的屏幕前,沉甸甸的面目上再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一双本就是漆黑的眸子中没有丝毫的光亮,静静地看着屏上那个假意睡着的女子,心绪,越发沉下。 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了男子的身后,看不见的面目上丝毫看不出情绪,一身气息沉重不已,看着自己身前的男子,气息更是压到了最低,似是不存在一般。 “就是这个丫头?”男子的身旁,稚嫩孩童模样的人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一双大眼眨巴了又眨巴,张口猛地吞掉了一个糖山楂,甜腻腻的糖线缠在了他的嘴角,惹得孩童又是张口,重重地舔了舔嘴角。 三个人,正是君怀闻、锦嵩和影。 见君怀闻没有回应自己的话,锦嵩的眉头轻轻一动,余光瞥看了君怀闻一眼,旋即又转过了视线,看向了屏上的女子,顿住了片刻,旋即闭了眼。 一片寂静中,不出半刻的功夫,锦嵩的眼已然是重新睁了开来,面上本是浅浅的笑意消散,却是又大口吃了一个糖山楂,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未径直咬掉,而是含在口中,久久未动。 君怀闻似是连呼吸都是消散不见,默默地看着仙屏上的女子,一直沉沉的神色上,逐渐泛起了一丝萧瑟。 将口中的糖山楂吃下肚,锦嵩的声音重又恢复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似是喃喃自语,又好似是在告诉君怀闻一般:“可惜了。” 影站在了两人身后的位置,没有五官的面目上,在听到锦嵩的话音后,神绪明显顿了一顿,本是垂下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君怀闻,却是一直都未说话,面色上有着漠然,更多的,却是可遇不可碰的悲戚和萧瑟。 深吸了一口气,锦嵩的声音再度而落:“可惜了,她居然就是灵玉本体。” 闻言,君怀闻的眉头终是有所松动,微微侧过目,看向了锦嵩,似是犹豫了片刻的功夫,旋即重重眨了眨眼,将所有想说的话重又吞回了口中。 “你想问我,如何能保住她。” 小小的身子上前一步,走到了君怀闻的身前位置,一个转身,单手猛然扬起,将那仙屏推散,神色旋即正色道:“君怀闻,你保不住她的。” 保不住的。 今日,算得上是锦嵩第一次真的同灵玉这般近距离接触,在看到卫絮的第一眼时,锦嵩只觉得自己心头一紧,似是有些东西,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头。 从锦嵩出生起,他便知晓,自己同通灵玉,定是有着什么别样的联系。 也是因为如此,当初,君怀闻才会收留了他。 而今日,当锦嵩真的看见这个由通灵玉幻化成的女子时,锦嵩的心头,都是久久不能平静。 对君怀闻所说的话,从他的口中而出,他竟是觉得也是极为难受,可事实却是在告诉他,通灵玉,是他们所无法护周全的。 随着锦嵩动作起,君怀闻的视线终是从那屏上落下,看向了孩子身高一般的锦嵩,漆黑的眸底深处,闪现过一抹旁人无法捕捉的心痛。 “她是通灵玉所化,且有两物而护,待她体内通灵之力被完全激发之时,护住之物定会回归。” “到时,三界皆会知晓,卫絮,便是那通灵玉。” “得通灵玉者得天下。” “到时候,三界会有多乱,你该是能预想到的。” 言语至此,锦嵩停顿了片刻,垂下视线看了自己的心口位置一眼,而后声音越发沉下:“她的通灵力,分明就是在谷尘的那个忘尘屿被触发。” “距离激发时间,已是不多了。” 随着锦嵩口中不多了三个字出口,君怀闻垂眼看向锦嵩的眸子中分明滑过了一道浓烈的心痛,薄唇重重抿起,望看着锦嵩,一句话都未说。 整个暗黑的空间内,三个人皆是再没有人开口说话,锦嵩的头低垂着,再不看向君怀闻。 君怀闻的视线则是看过锦嵩,而后缓缓抬起,看向了那本是幻化出屏的方向。 影依旧站在原位没有动,目光看着君怀闻的背影,连带着他的心头,都是泛起了一些萧瑟。 他跟在君帝后时间是最久的,此刻,便是君帝身上气息沉沉不外漏,可他还是能够感觉出来,君帝周身那压抑到极致的悲戚。 君帝,该有多想保护好那个女子,他是知晓的。 一直未有动作的右手轻轻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旋即,那道被锦嵩退散的屏重又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前。 屏上,依旧是卫絮所在的那个房间模样,只是这一次,他们看到,卫絮是真的睡着了。 唇口微微张开,君怀闻本该是凌厉的面上,此刻噙着无法言说的萧瑟,单手背在身后,看着屏上,女子那熟悉却又是无法触碰的绝美面庞。 第三百五十九章、应她 似是一直停滞住的呼吸竟是一瞬间变得沉重不已,最后再看了一眼卫絮的面庞,君怀闻的眉头狠狠一皱,好像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锦嵩,你出面吧。” “应了她。” 始终都未开口说话的君怀闻,开口,只有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像是用力毕生的气力,一字一字,从口中沉沉而出。 声音依旧是君怀闻以往那个低沉满满的声音,可那字句中的伤情,却像是可以腐蚀人心一般,让人听进耳中,却是悲凉至极。 一直垂着头没有再说话的锦嵩听到君怀闻如此说话,小小的脑袋猛然抬起,眸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童音失声而出:“君怀闻!” “你疯了吗?!” 他们又怎会不知晓,卫絮之所以集结这两仪谷的势力,为的,便是可以壮大自己的势力,好可以同魔界一决高下。 若是说的明白些,卫絮要对付的人,是君怀闻。 可君怀闻,竟是选择让锦嵩出面,去应了卫絮的要求?! 童音出声,却是满满地焦急,锦嵩本就是大大的眼眸中满是无法置信的光,眉头紧紧锁着,看着君怀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音。 君怀闻的视线则是一直看着屏上的女子,似是根本没有听到锦嵩的话,一句话未应。 见君怀闻对自己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心头的怒意越发明显,单手猛地扬起,锦嵩再度出手,将那仙屏退散,声音拔高而出:“君怀闻,你说你要护她,放弃通灵玉,放弃一统三界,好,我们陪你!” “可现在,你分明知晓她是为了对付你而来了何家,想要集结两仪谷的势力来对付魔界,你却还要应她?!” “你置君凌宫于何地,你置魔界于何地?!” 影也完全没有想到,君帝竟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直站在原地的步子也是不由自主上前了一步,却是自知自己没有任何说话的资格,而后重又向后退去了步子。 本是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垂下,落在了自己的身旁,在没有看到那屏后,他的视线终是垂下,看向了那个愤怒的锦嵩。 “你说话啊!!!!”锦嵩被气得不轻,却是见君怀闻依旧是一句话都不说的模样,恼怒地就要出手攻击君怀闻。 手已是抬起要扬起妖气推出去,偏生,君怀闻的声音,竟似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沉沉而落:“我说的话,嵩儿听不懂吗?” 不是先前所唤的锦嵩,而是,嵩儿二字。 其中的地位高下,顿时显现而出。 锦嵩本是因为焦急的眉头一愣,旋即松了开来,愣愣地看着君怀闻,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愣住了许久,一抹苦笑泛上锦嵩的嘴角,口中无奈地叹了一气,锦嵩的眸中已是没有了气愤,满满的,皆是无法理解:“你用君帝的身份来压我?” 从来,锦嵩对于君怀闻,都是平等而处,从未有过真的关系压制。 可今日,君怀闻的话音已是表现得极为明显,他用他君帝的身份,来压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做的,她不会知道的,她不会感激你的,她也不会因此爱上你的。” 字句珠玑,锦嵩的声音已是没有了任何的愤怒情绪,而是平平出口,向君怀闻说着所有的事实。 君怀闻,你究竟为了什么? 竟是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到如此的地步,为了她放弃一统三界,更是愿意为了她,将自己的势力给她来对付自己。 君怀闻啊君怀闻,你当真,是着了魔吗? “我做的我的。” “与她何干。” 锦嵩的每一个字,都是落在了君怀闻的耳中,终了,男子的眉头终是轻轻动了一动,面目上反倒是平静了下来,缓缓开口,落下了两句话。 向来,君怀闻都是一个有着规划的人,可偏生,他命里遇到的第一个变数,便是卫絮。 而这个变数,也是君怀闻从未料想过的。 喜欢上卫絮,是他所活的这上万年来,最不曾后悔过的事情。 随着最后两句话落下,君怀闻的呼吸也是逐渐平静了下来,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锦嵩,眉眼缓慢眨了一瞬,旋即迈步转身,离开了这一方空间。 独留下锦嵩和影在原地,看着君怀闻离开的背影,久久未动。 直至男子那宽阔的身形消失在两人的眼中,锦嵩终是发出一声无奈至极的叹息,而后重重地摇了摇头,似是在感慨,君怀闻竟是会遇上这样让他愿全心付出的女子。 影自知自己没有资格开口说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锦嵩开口吩咐。 不出半刻的时间,锦嵩再次发出了一身轻叹,旋即落了话:“我去了。” “你护好君帝。” 随着这最后一句话落下,锦嵩的身形已是在原地幻化消散,再不见了踪影。 影则是垂着头,直至锦嵩完全消散不见,才是缓缓抬起了头,却是转过身,跟上了君怀闻离开的方向。 锦嵩做事的效率向来很高,前脚还在那黑色空间内,下一瞬,已是出现在了卫絮所在的房间内。 身形由黑色的妖气幻化而出,端端正正正好坐在了屋内那唯一一张椅子上。 看着不远处,那背对着自己的卫絮的方向。 不知怎的,锦嵩的心头,竟是有一瞬的紧张和慌乱,也是因此,本是搁置在案桌上的手重重地攥成了拳头,发出了一丝浅浅的声响。 卫絮本就是睡得浅,加之又是如此紧张的情况,不过一丝小小的动静,瞬时便醒了过来。 知晓自己的身后来了人,卫絮眼眸睁开,却是并未转身,依旧是面向着里头的姿势没有动,周身的透明仙流,也是逐渐加重了一些。 “卫姑娘早就醒了吧?”以着孩童的声音出口,锦嵩摒开心头的不适,落了声。 听闻是个孩童的声音,卫絮重重地咬了咬自己的唇,心头有些疑惑,却是没有回身,似是在等着对方再说些什么。 “不对,我该说,卫姑娘就一直没有真的睡着对吧?” 第三百六十章、听命 孩童的声音,却是说着与之不相符的成熟的话语,卫絮依旧背对着床外头的方向,听着身后的声音,并未打算动身。 纵然这孩童说的不错,自己确实并未真的睡着。 屏气了片刻的功夫,却是见卫絮并未给自己任何的回应,锦嵩的眉头轻轻一皱,似是斟酌了片刻的模样,旋即抬了眼,字句再度出口,却是一瞬间转变为了成年男子的声音: “卫姑娘还打算继续这么睡下去吗?”男子的声音,低沉且有着磁性,同方才孩童的声音有着极大的不同。 一直没有动作的卫絮,眉头轻轻一动,犹豫了片刻,身形终是有了反应,先是背对着外头坐了起来,旋即缓缓转过了身子,看向了自己的身后方向。 自然,只有锦嵩一人。 独自坐在那唯一一张椅子上,锦嵩的面上是一片平静的表情,同他孩童的模样极为不相符。 卫絮愣了一瞬,先是看了锦嵩一眼,随后下意识地看向了四周,似是在寻找着方才那个说话的男子。 屋子不大,几个眼眸便可以看完,卫絮自然是不会有所发觉,一直轻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了一些,半个身子上依旧盖着锦被,视线终是转过,看向了锦嵩。 这孩子虽看着成熟,可对卫絮来说,终究是个孩子的模样,女子的心头自然是不会有所多想,抿了抿唇,笑意散开,对着锦嵩的方向勾起了嘴角:“只你一人?” 开口说话的一瞬,卫絮的声音明显放轻柔了不少,生怕若是自己强硬了些,会将这孩子吓到。 锦嵩的面上一直没有任何的神色波动,直至看到卫絮对自己温柔微笑的模样,心头竟是猛地颤了颤,一股异样的感觉腾上心头,口中是孩童的声音,下意识接了口:“对。” 心头愣了一瞬,卫絮却是并未多想,面上笑意越发浓郁,字句中更是有了些小心翼翼:“方才同你一道进来的大人呢?” 卫絮要见的便是这何家的主人,既然如今有了一个孩子出现,她自然是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本是发颤的心绪在听到女子的询问后逐渐平息了下来,锦嵩的唇轻抿了抿,身子从那椅子上跳了下来,对着卫絮扯了扯嘴角,嗓音一个轻咳,瞬时便有了变化:“没有别人。” “只我一人。” 八个字,分明就是那成年男子的声音出口。 也正是先前,卫絮所听到的那个男子的声音。 本是温柔勾起的嘴角停住了微笑的动作,那本就浅薄的弧度缓缓散开,卫絮本是小心翼翼前倾的身子也是逐渐直起,眸中的柔情逐渐被冷静所代替,停顿了好片刻的模样,似是明白了过来,声音平平而出: “只有你一人?” 点了点头,锦嵩站在原地,面上扬起一个孩童天真烂漫的笑意,声音却是一如男子一般落下:“没错,只有我一人。” “哈哈哈。”锦嵩话音刚落,卫絮竟是抬了手掩面轻笑了起来。 锦嵩面上的表情明显僵住了一瞬,天真烂漫的笑意也是逐渐消散,看着那不知什么原因发笑的女子,顿住了好片刻都没有说出话来。 “原来是童子身。”笑意过后,卫絮面上的神色反倒是放松了起来,看样子,眼前的人,并非是什么小孩子,想来,也是何家的一个人物才是。 脸上瞬时腾得热了起来,锦嵩并未料到,这个女子竟是对着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小小的白皙面庞上腾起了丝丝的红晕,却是依旧不知晓要说些什么才好。 知晓这人绝不简单,卫絮的神色已然是完全放松了起来,轻轻地晃了晃脑袋,自在地靠回了床上的软垫上,侧着眸看着那个孩童,声音平静而出: “你是何家家主?” 此刻自然是要弄清楚,这个有着孩童身的人,是何家的何人。 却没想,问题出口的一瞬,锦嵩竟是下意识地愣住了一瞬。 不过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后,锦嵩的声音才是再度落下:“是。” 卫絮虽只是侧着面庞的模样,却是并未错过锦嵩面上那一闪而过的神色,判定径直落下:“你撒谎。” 锦嵩只觉得后背猛地一僵,没有作声。 “去请你们家主来吧。”知晓这人并非是什么孩子,卫絮也是没有了再用好脸色对待的态度,径直开口落了声,想让这人去叫他们家主过来。 看着卫絮面上那略有些不屑的神色,锦嵩心头的不快也是缓缓腾起,脚步上前一步,很是坚定的模样:“我就是何家家主。” “哦?”听到男子那很是肯定的声音,卫絮不过一声轻轻地反问,旋即又落下了一声轻笑,“敢问家主,姓甚名甚?” “锦嵩。”锦嵩心头的不快很是明显,自然是下意识地回答了卫絮的问题。 却是在出口回答的一瞬,猛然发觉了问题所在。 “原来这何家家主,竟是姓锦?” 明显看出来这人不是何家家主,卫絮也是没有了聊下去的想法,一个抿唇,闭了眼,已是打算重新躺下去。 锦嵩的心头慌了一瞬,却还是很快沉淀了下来,眼眸微微眯起,看了卫絮一眼,成年男子的声音低低而出:“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是何家家主。” “嗬。” 卫絮没有说话,不过是轻轻笑了一声。 “不过这何家,却是听命于我。” “这一点,足够让卫姑娘放心了吗?” “我凭何信你所说?”卫絮的眼眸依旧没有睁开,悠悠然落了话音。 “凭我这童子身啊。”似是一瞬间的功夫,锦嵩似是了解了卫絮是怎样的说话方式,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同样悠悠然落了声。 一直紧闭着的眼,终是缓缓睁开,卫絮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转过眸子,看向了锦嵩。 面上,完全是自信笃然的笑意,锦嵩的眉头轻轻一挑,神色上是同他孩童面庞极为不相符的成熟神色。 “锦嵩公子当真?”斟酌了片刻,卫絮还是低声开了口,口中称呼却很是注意,改口称号他为锦嵩公子。 第三百六十一章、对付 对上了卫絮那双凝重且打量的眼,锦嵩的面色也是逐渐冷静了下来,小小的脑袋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再未多说什么。 卫絮本是靠下去的身形,在看到锦嵩那认真至极的神色后,又一次缓缓坐直起来。 深深地看着那锦嵩有片刻的功夫,半晌,卫絮的唇轻轻抿了抿,心头斟酌判断了一瞬,终是相信了锦嵩的话,淡薄的笑意浅浅挂上嘴角,低头对着自己身上的锦被扬了扬下巴:“这妖气,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锦嵩本就一直未注意女子身上的锦被,若不是卫絮的示意,他丝毫未注意到那锦被上竟是被施了妖气封印。 眉头轻轻一蹙,锦嵩的步子再度上前了一些,小手轻轻扬起,瞬时将那锦被上的妖气收回,而后口中略有抱歉地落了声:“手下的人不懂规矩,让卫姑娘受惊了。” 面上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已是脱了妖气的锦被,笑意轻轻而起:“无妨。” 没有了妖气的封印,卫絮的身形很是容易便离开了床榻,身形在床榻边站了许久,脚步缓缓而抬,向着那桌子的方向走去,旋即在那椅子上坐下,再抬眸时,眼中已是一片冷静: “既然锦嵩公子是主事人,那同你谈自然也是一样的。” 开门见山,对于这样聪明的对手,卫絮用不着拐弯抹角。 看这女子倒是没有丝毫的客气,锦嵩的眸中愣了一瞬,却是并未说什么,小小的身子站在了卫絮的身前,童音而起:“卫姑娘请说。” 眉头却是鲜有地皱得厉害,卫絮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唇,旋即似是有些难受的模样开了口:“锦嵩公子还是用男子声音最好,不若,总让我觉得是在同小孩子谈天。” 锦嵩倒是没有料到卫絮会有这样的要求,面上尴尬了一瞬,旋即清了清嗓子,重用男子的声音说了话:“卫姑娘有什么要说的便直说。” 单手搁置在那桌上,掌心轻轻摩挲着那光滑平整的桌面,卫絮的心头思索了片刻,话音平静而出:“锦嵩公子今日既然让人挟了我,便该是清楚,我来何家的目的。” 笃定的话音,每一个字都是在描述着卫絮那肯定的意思。 是了,从一开始,卫絮发觉自己被何家的人所算计,她便知晓,这何家的人,定是知道自己所来的目的。 锦嵩的神色再度一愣,看着面前这个明明面庞极为稚嫩的女子,却是完完全全没有想到,她竟是有着如此凌厉的判断,且字字都是说在了点上。 没有能够及时应声,卫絮自然是将锦嵩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神色间一片了然和淡薄,若是细细看去,眼角似是还带着一抹精明的笑意。 停顿了好片刻的功夫,锦嵩才是寻回了自己的声音,面上同样有着浅浅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是丝毫不达眼底,应了卫絮的话:“卫姑娘如今在两仪谷风光无限,何家多少也是知晓的。” “风光无限?”闻言,卫絮的眉头更是轻轻一紧,旋即眉头舒展开来,似是有些无奈的意思,“我一个妖女,何来的风光无限?” 锦嵩完全没有料到卫絮会如此说话,本是要将接下去的所有话音一瞬间消散,张口愣住了许久,才是重又寻回了自己的话头:“卫姑娘这是何话?” “两仪谷中,何人不知晓卫姑娘的通天本事,何家自然是有所耳闻。” “既然如此,那锦嵩公子定是知晓我来何家,所为何事了。” 不是反问,也不是询问,而是实实在在的肯定意味。 锦嵩的步子,竟是在卫絮那强大的气场下,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垂下眼,深深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形,锦嵩只觉得整个人心头都泛起了一丝恐惧和不安。 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袖中的两手紧紧攥紧了一瞬而后松开,抬起眼,迎上了卫絮的模样。 卫絮的眼中始终噙着浅浅的笑意,可笑意却是丝毫没有温度,通体皆是泛着冰冷。 锦嵩的脚步,便是那一瞬间,再度向后退去,直至后脚跟磕在了那床沿脚榻上,险些就要摔倒。 卫絮的声音竟是再度带着笑意落了下来:“锦嵩公子这是做什么?” 看似笑意满满的声音里,是一步一步的紧逼。、 从一开始,卫絮便没有打算给何家留有任何的余地。 身子险险地晃了一瞬,锦嵩的心头是满满的诧异和不安,垂眼再度看了看自己的脚步,心头的疑惑逐渐加剧。 往日,便是君怀闻面前,他都从未有过惧怕这样的情绪,可今日,不过是一个年岁比自己小了几千年的女子,不过出口就是简单的几句话,却是让他的心头,如此的不安。 卫絮倒是未想太多,悠悠然的目光看着锦嵩,却也是不打算再拐弯抹角,身形略略坐直,笑意敛下,字句清晰而落:“我如今,在集结两仪谷的各方势力,想要将那魔界一网打尽,来何家,自然也是想商榷此事。” 话音说的很是好听,用了商榷二字,可心头,卫絮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今日,她可不是真的来商榷的,她可是要将这何家彻底拿下的。 魔界二字入耳,已然是一瞬间将锦嵩的思绪唤回,小小的身子陡然站直,双目中噙着浓烈不已的光,灼灼地看着卫絮,口中声音也是有了沉沉的浅怒之意: “魔界可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竟是让你愿集结这两仪谷的恶势力来对付?” 质问出口,直扑卫絮的面庞而来,女子的神绪也是少有了停顿了好片刻的功夫,似是在脑海中搜索着,魔界究竟做了怎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然,却是什么都未寻到。 心头似是腾起了些许的疼痛,卫絮的唇轻抿了抿,神色也是恍惚了一瞬。 当下,她自然不能说自己是仙界的人,集结这两仪谷的势力对付魔界,实则是为了仙界。 这样的理由,实在是太过自私,她是万万都不能说出口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应了 片刻的恍惚间,卫絮整个人都似沉寂了下去,视线虽看着锦嵩,却是目光无神,,久久没有动作。 对于锦嵩而言,魔界是他的家,他怎么能看着别人来欺负,可现下,君怀闻竟是让自己答应卫絮,答应她那完全无法可想的要求。 恼怒虽涌上了心头,可锦嵩却是依旧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目光灼灼,似是在等着卫絮给自己一个解释。 半晌的功夫,卫絮的心绪越发沉了下去,眉头轻皱着,逐渐回过了思绪。 再看向锦嵩时,卫絮的眸子里已是恢复了以前平静。 “魔界向来作恶多端,魔界中人从来都是万恶至极,自当是人人得而诛之。” 一通话出口,卫絮的神色越发沉着冷静,深深的对上了锦嵩的眸子。 只觉得心头的怒意大盛,锦嵩本是靠着那床边脚榻的身形猛然上前,小小的身子奔到了卫絮的面前:“何为恶?” “何为善?” “只因为魔界为魔界,你便可以说它是万恶之地?” “魔界中人,做了如何的伤人之事?你竟是说出这样的话?” 一直平静的神色缓缓裂开了一些,卫絮静静看着锦嵩有片刻,脑中思绪逐渐清晰了起来:“锦嵩公子似是对魔界有着很大的情意?” “若不然,怎的对我说的话这般在意?” 这个锦嵩,实在是有些奇怪,自己句句所说的不过是那魔界,可他却是极为在意的模样来反驳自己。 愣了一瞬,锦嵩的眸子重重眨了一瞬,旋即,再度将自己心头的不快压了下去,再看向卫絮的时候,神色重又恢复了正常,面上扬起一个孩童一般的笑意,轻摇了摇头: “锦嵩出身魔界,被流放至此,但论到底,终究算得上是半个魔界的人,自然心头会有所郁结。” 继而又是顿住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一抹自嘲泛上嘴角。 “既是被流放至两仪谷,那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听闻锦嵩的话音,卫絮的神色越发了然笃定,悠悠然落了话音。 锦嵩心头重重一动,神色也是逐渐平静了下来,心头上的冷静也是愈发浓郁,看了卫絮一眼,顺着女子的话音说了下去:“卫姑娘说得也是不错。” “那魔界既然不要我,我自然也没有必要再替他着想了。” 一句话落,卫絮本是坐着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着锦嵩方向走去,直至,在他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锦嵩,一动不动。 锦嵩的视线本就是避开了卫絮的直视,此刻看到女子的脚步出现在自己的眼中,心绪已然是沉到了底。 斟酌了好片刻的模样,再抬起头时,锦嵩的面上已然噙着了一抹淡然的笑意,话音从他那稚嫩的面庞上扬起,带着些决绝和深沉: “好,我便答应卫姑娘。” “何家全力支持卫姑娘,集两仪谷势力,攻下魔界。” 只有锦嵩自己知晓,说出这些话时,自己的内心,有着多大的痛感。 纵然自己是被君怀闻领回的魔界,纵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自何处,可对于锦嵩来说,魔界终究是一个家一样的地方。 卫絮倒是没有料到锦嵩会这么快应了自己,思绪反倒是愣了一瞬,顿住了片刻的时间,旋即,面上是舒展开来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如此,便先谢过锦嵩公子了。” 心头喜意大增,卫絮并未注意到,锦嵩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沉沉怒意。 前一句话停顿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卫絮的脚步重新转过,向着身后椅子的方向重新而去,再度坐了下来,气势较之前明显有了极大的不同,说话的声音也是温煦了许多。 是了,便是卫絮自己都未想到,虽说自己冒险进了这何家内里险些失了性命,可没想到竟是峰回路转,这般简单就将这何家的主事人所说服。 既然公孙府和何家都已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议。 那接下去,自然是要询问清楚这两仪谷中的其余势力,好再度一一拿下。 “锦嵩公子。”随着卫絮的身形在那椅子上坐下,女子的声音也是略显温柔落下:“可是知晓这两仪谷中还有哪方势力……” “没有。”不待卫絮的话音完全落下,锦嵩的声音已是落下,对着卫絮的方向,紧跟着卫絮的话音而落。 卫絮倒是愣了一瞬,轻咬了咬唇没有说话,视线看着锦嵩,一动不动。 她不知晓,,这锦嵩,究竟在买什么关子。 压下心头的不快和不适,锦嵩的视线终是完全抬起,看向了卫絮,声音清晰且冷静:“何家之所以为这两仪谷的第二大势力,不是因为能力不够而成为了第二。” 清晰的解释,落在卫絮的耳中,女子的视线里是一片至极的冷静,漠然地看着锦嵩,面上原本噙着的笑意逐渐消散。 她知晓,接下来锦嵩要说的话,定是和这两仪谷有关。 “而是因为我想让它成为第二大势力。” “我这么说,卫姑娘可是明白?” 事实上,锦嵩格外清楚,不仅仅是这何家,为了一统三界,这两仪谷中,早就是有大半的势力被君怀闻所拿下了。 而何家,之所以没有争那两仪谷第一势力,原因很是简单,为了不做那出头鸟。 说白了,那公孙家,实则是个傀儡罢了。 眉心重重一蹙,卫絮的神色也是逐渐凝重了起来,她本就聪明,怎的会听不出来这锦嵩的意思。 心思沉了一沉,卫絮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卫姑娘是想询问我这两仪谷中其余势力吧?” “既然我何家决意要助卫姑娘,有些话,自是会同卫姑娘说个明白。” “如今这两仪谷中,已是没有什么大头的势力了。” “除却公孙府,便是我何家。” “况且,两仪谷中人皆是以着能力者为首,若是卫姑娘有一番作为,他们自然是会选择跟随卫姑娘。” 卫絮神色上一片平静,望着锦嵩那认真解释的模样,心头上的打量,一阵一阵。 她在判断,这锦嵩口中的话音,有多少是可以相信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何苦 “如此,卫姑娘根本不用担心,这两仪谷,实则早就是你卫姑娘的了。” 每言语一句,锦嵩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上腾起了些许的疼痛。 他不知晓,眼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竟是让君怀闻这般死心塌地为她付出这一切。 若是可能,他真想将所有一切都告知这个女子,好让她看清知晓,那个长恨阁的先圣究竟是怎样一个阴暗的人,好让她知晓,君怀闻,才是真正对她好的那个人。 可锦嵩不敢,他心头清楚得很,若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这个女子,君怀闻,定是会将自己杀人灭口的。 心头这般想着,锦嵩的眉眼也是略略低沉了下去,虽然口中已是将所有的东西都解释了一个一清二楚。 可锦嵩的心情,明显极为低落。 卫絮倒是并未注意到锦嵩的面色,视线略略走着神,思索着锦嵩的话音中有多少的可信度。 末了,女子的眉头微微一凛,转过了视线,看向了那竟是陡然暗下来的天色,心头一惊,本还是坐着的身子一下子便站了起来,脚步向着那紧闭的窗口方向走去,神色略有焦急,继而转过眉眼,看向了锦嵩:“天黑了?” 没有去想先前的事情,卫絮担心的,是何铺外头的那几个同自己一道来的人。 锦嵩的神色并不好看,却是因为是孩童的面庞,还是带着了些许的稚嫩,听到卫絮的问话,视线抬起,同样看向了那紧闭着的窗户,清秀的面庞上闪过一丝肯定:“是。” 刹那间,卫絮的神色已是变得格外认真了起来,对于锦嵩同自己讲的那些,她心中虽依旧有着半信半疑,却是并未再去多想,现下她要做的,是要如何离开这里,寻到柳叶她们。 如此想着,卫絮神色上再没有了任何谈下去的想法,口中迅速结束了方才的话题:“锦嵩公子寂如此说了,我自然是不会多想,一切,皆按照锦嵩公子所说的便是。” 言语落下,不待锦嵩回应自己的话音,卫絮的话头已是陡然一转:“如此,锦嵩公子可是可以放我离开了?” 她们来时,本是早上,却没想,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卫絮丝毫感受不到时间的变化,好似不过转眼的功夫,这天居然就是黑了下来。 锦嵩的心绪还沉在君怀闻同自己说的那些话里头,并未仔细听卫絮说的话,口边已是无意识地应了声:“好。” 眉眼间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卫絮径直道了谢:“如此,便多谢锦嵩公子了。” 言语间,脚步也是不停,径直往那屋门的方向走去。 先前之所以未离开,便是因为自己要寻这何家的家主,加之又是有着妖气封印,她自然是走不了。 现今,所有的问题都已是解决,加上这何家也算是肯合作,卫絮自然是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脚步径直往那门的方向而去,卫絮想也未想,竟是出手去推了那屋门。 一直有些神游的锦嵩终是猛然反应了过来,陡然转身,向着卫絮的背影失声出口:“等等!” 同时刻,卫絮的手已然是触碰到了那门,将那门轻而易举地推了开来。 锦嵩顿时愣在了原地,看着那屋门,良久都是没有反应过来。 之所以会叫住卫絮,是因为锦嵩知晓,这屋门处,是设了妖气封印的。 若是卫絮出手去推,必然是会受到伤害。 可眼下,女子却是极为容易地推开了那门,如此看来,君怀闻,该早就是将那门上的封印收回了吧。 “怎么了?”双手还触碰着那门,卫絮的头微微转过,看向了锦嵩,轻声询问出口。 锦嵩的眸子还是惊愣的模样,听到女子的询问,自嘲的笑意泛上心底,视线微微垂下,锦嵩的声音竟是一瞬间变为了孩童的模样: “这里结构繁复,出去了,老何自会带你出去的。” 恰到好处的一句解释出口,锦嵩的眉目缓缓扬起了一丝笑意,对着卫絮落了下来。 反倒是卫絮,在听到锦嵩的解释后,笑意浅浅,对着锦嵩点了点头,轻轻道了一声:“多谢。” 继而再没有任何的停留,走出了屋子。 屋门,在卫絮迈出屋子后,已然是自动缓缓关上。 锦嵩一直紧绷着的心绪终是完全沉了下来,拖着略显疲惫的脚步,走到了椅子上坐下。 良久,一声苦笑落下。 旋即,锦嵩的声音重又恢复了男子的模样,抬起了眼,环视了一遍这已是空落落的屋子,声音浅浅落下: “君怀闻,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锦嵩心头再清楚不过,君怀闻,定是可以听到自己的话音。 又是良久,却是没有任何的回响。 自嘲的苦笑再度泛上锦嵩的嘴角,视线缓缓垂下,锦嵩的眉眼间已是一片无望,本是高扬的声音逐渐放低:“君怀闻,你这又是何苦嗯?” 屏前,男子一人独站着,看着那独身下锦嵩一人的屋子,神色上,一片冰冷,听着锦嵩那两句话,君怀闻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一阵一阵的绞痛,甚至,都好似难以呼吸了。 片刻的功夫,君怀闻的身后一阵黑影幻化,影已是重新出现在了君怀闻的身后位置,声音沉闷而出:“君帝,属下去……” 先前,那个领着卫絮几人进来何铺的人,正是由影所幻化的中年男子。 此刻,既然嵩少主这般说了,他自然是要出面,去将卫絮安全送出何铺。 却没料,今日一直都未怎么开口的君怀闻,竟是瞬时开口,打断了影的话:“不用。” 影的神绪猛然一愣,站在原地,身形静止着,久久未动,却也是并未开口说话。 “不用。”言语有些恍惚的模样,君怀闻竟是再度出口了一句,惹得影看向他的目光中明显泛上了担忧。 “我去就好。” 下一刻,萧瑟悲戚至极的声音,像是从君怀闻内心最深之处传来,直教人听在耳中,一阵悲凉。 “君帝……”影终是开了口想说些什么。 下一刻,君怀闻的身形已是消散,回音,却是阵阵而落: “我去便好。” 第三百六十四章、离开 独留下影一人站在原处,看不见五官的面庞上,透着沉沉的气息。 卫絮的步伐走得倒也是不快,从那屋子出来,只有一条小道,想也不用想,沿着那小道卫絮悠悠然向外头走去。 直至绕过三个拐口,眼前陡然开朗了起来。 瞬时间,三条皆是约莫一人宽的路出现在了卫絮的眼前。 脚下动作陡然顿住,卫絮轻咬了咬唇,眸中掠过一丝诧异,终是明白,为何先前锦嵩会那般说。 心头斟酌了片刻,卫絮倒也是并未多想,浅浅的笑意泛起,迈开步子,径直往右手边的那条小路而去。 便是女子的步子刚迈出一步,险险就要落在那小道上的一瞬间。 一只手已是从她的后方伸出,沉沉有力,一把扣住了女子的手臂,将她猛地向后来过。 卫絮心头未有准备,只觉得身后有人在拽着自己,身形未有任何的停顿,猛然向后转去,更是没有任何预料地面向着那人向前跌去。 君怀闻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看着女子那险险要跌倒的模样,下意识地张开了手臂想要拥住她。 却是在出手的一瞬,看着自己那一身中年男子的装扮,心头狠狠一颤,所有的动作收回,脚步后撤,单手用力,将已是快要跌倒的卫絮扶住。 前后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待卫絮反应过来时,她已是重新站在了自己先前所在的位置,她的身后,是她本要迈入的那条小道。 眉头蹙起,感觉到那只扶着自己的手很快便松了开来,卫絮的眸瞬时抬起,看向了自己面前的人。 正是先前,那个带着自己同柳叶他们进这何铺的中年男子。 不知怎的,心绪似是重重落了下来,卫絮往后略略撤了一步,再抬眼看向了面前的中年男子。 心绪,却是重重愣住了。 先前她竟是没有发觉,这个中年男子,竟是这般高,竟是让自己后退了一步抬头才能完全看到他的面庞。 那场景,让卫絮肾神绪腾起了一阵恍惚,好似她第一次遇见君怀闻时的模样,她气冲冲地对着那个男子大喊:“长这么高做什么!” 君怀闻的面上一阵平静,垂眼看着女子那恍惚的神情,心头是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此刻,她心头出现的人,是谷尘吧。 眼眸轻轻地眨了一下,君怀闻的神色上平静地像是没有任何的情绪:“卫姑娘,何铺结构繁复,机关重重,还是让……小的带您出去。” 话音恭敬,让卫絮听不出半点的奇怪之处。 男子的声音响起,瞬时唤回了卫絮的思绪,抿了抿唇,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卫絮倒也是并未打算多有客气:“如此,便多谢了。” 言语落,卫絮微微侧开了自己的身子,好让这男子走在自己的身前带路。 垂眼看着卫絮的动作,看着她小心翼翼不触碰到自己的举动,心头痛感越发浓烈。 自己同她,所隔不过短短三寸的距离,却是碰不得,拥不得。 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君怀闻的呼吸都有了些暗暗的起伏,余光看着退到了自己身后侧方位置的卫絮,险些就要出手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可是,他不能。 君怀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不能。 他不要这三界了,他要卫絮,好好活着。 若是可以,他当然想告诉卫絮所有的事情,告诉她她是被谷尘所利用。 然,不谈若是卫絮知晓了自己便是通灵玉时三界会如何大乱。 最重要的,是卫絮,她不会相信自己。 没有信任,君怀闻说什么,都会是无用之功。 许是君怀闻停顿的时间有些长,卫絮本是垂着的目光缓缓抬起了一些,视线中噙着疑惑看向了君怀闻。 却是见男子纯粹是愣神的模样,并未有什么多余的目光和动作,心头落了下来,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何家主?” 照着锦嵩的说法,这中年男子,应该就是何家家主了。 君怀闻的余光还看着卫絮,耳中似是什么都未听到。 直至卫絮歪了歪脑袋,声音加重唤了一句:“何家主?” 君怀闻这才是猛然回过了神,再度对上了卫絮的眸中。 女子的眸子,一如他在长恨阁时他所看到的模样,清澈干净。 不同的是,那眸底深处,分明泛起了一丝坚韧冷静的光。 卫絮嘴角的笑意并未消散,静静地看着中年男子,视线未有任何的闪躲。 只是,许是时间太过久,看着男子那双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眼眸,竟是有一瞬,眼前的人竟是同梦里那个始终看不见面庞的人所重叠。 瞳仁陡然缩紧,卫絮嘴角的笑意瞬时而散,下一刻已是要开口说话。 “还请卫姑娘跟好小的,小的这就送卫姑娘出去。” 不等卫絮的声音落下,君怀闻的目光已然移开,看向了自己正前方的方向,脚步也是同时刻迈开,向着那条左侧的小路走去。 卫絮所有到了口边的话音皆是消散,终是化成了一句轻轻的叹息。 看着男子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卫絮轻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思绪甩开,扯了扯嘴角,低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 他怎么可能会是我梦里的人。 心头一声轻轻的反问,卫絮再也没有含糊,同样迈开步子,跟上了男子的脚步。 一前一后,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绪。 君怀闻的面上一片冷静和漠然,他不敢回头,怕若是回了头,会压不住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而将女子留在自己的身边。 曲折繁复的小道,也是走上了一刻钟的时间。 便是卫絮这一路都是带着好奇观望的时候,君怀闻的步子,停了下来。 卫絮停下得也很是及时,见男子不再走动,停在了他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心头腾起了些许的疑惑和警惕。 下一刻,君怀闻单手抬起,手中腾起了浓烈的妖气,而他面前那条本看似正常的路,已然是随着君怀闻的动作开始缓缓崩塌。 卫絮虽是站在了君怀闻的身后,可还是从那狭小的缝隙中看得一清二楚。 第三百六十五章、拒绝 卫絮看得极为清楚,那条本是平整的路,在男子的妖气下,轰然而塌。 旋即,展现在卫絮面前的,是一条黑色的通往地下的楼阶。 卫絮看得认真,丝毫未注意到,男子那越发漠然的神色。 不等卫絮开口询问,君怀闻那特意改变的苍老声音已是落下:“卫姑娘沿着这楼阶一直走,遇帘撩帘,见门推门,就可以回到一开始何铺的地方。” 卫絮的视线全神贯注落在那楼阶上,耳中听着男子的解释,似是有所惊叹的模样,那楼阶通体漆黑,可奇怪的是,楼阶的两旁的墙上,是足以将整个通道照亮的夜明珠。 视线终是浓烈且奇异的光,看着那楼阶又是片刻的功夫后,卫絮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停顿,径直向着那楼阶走去。 眼看着女子的身形已是踏上通道,君怀闻的视线中略过一丝不可捉摸的薄凉,唇口轻动,瞬时间已是要开口说话:“絮……” 一个絮字出口,卫絮的脚步陡然停住,视线顿时回过,一片谨慎,看向了中年男子。 君怀闻的眉眼间,依旧是一片清冷的模样,看着卫絮望看向自己的眸子,神色中,未有半点的异样。 卫絮站在那楼阶上,比君怀闻更是矮了一个头的身高,仰着头看着男子,卫絮的声音清晰落下:“你刚刚,叫我什么?”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男子,今天分明是第一次见,可为何,总是会给卫絮一种熟悉的感觉。 眉头轻蹙,君怀闻的神色上腾起了丝丝缕缕的不解,垂眼看着卫絮,没有任何的紧张模样:“卫姑娘许是听错了,小的,并未开口说话。” 言语间的正色,神色上的正经,让卫絮再没有了怀疑这人的想法。 停顿了片刻,卫絮站在原地没有动,神色上倒是泛起了些许的客气,对着中年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多谢。” 旋即,也不再去看男子的神色,转身径直迈步走上了那楼阶,离开了。 女子的身形走得并不快,却是,再没有回头。 君怀闻站在那楼阶入口处,看着女子的身形越走越远,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末了,无力且自嘲的笑意泛上了嘴角,很是细微的一声轻叹从口中流出。 而君怀闻的身后,不知何时,锦嵩同样面色深沉着,看着君怀闻的背影久久未动。 看着君怀闻身上那从未有过的薄凉气息,锦嵩的眉心紧紧蹙着,许久,张了张口,已是要开口说话:“君怀闻,你这是……” “闭嘴。” 不等锦嵩的话音完全说出口,之间君怀闻周身一阵幻化,旋即,那中年男子的模样已是消散。 一身金丝纹路黑袍,透着十足的凛然气息,棱角分明的面上,是十足的漠然之气。 转过身,冷冷看了一眼锦嵩,君怀闻口中冰冷的两个字,瞬时让锦嵩噤了声。 后背一阵寒意而起,看着君怀闻那漠然至极的模样,锦嵩重重咽了咽口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大步而迈,君怀闻的眼眸根本未看锦嵩,已是明显径直离开的打算。 锦嵩本就是孩童的模样,看着身高卓越的君怀闻,一时间,竟是不知晓要说些什么。 方才,他的的确确想询问君怀闻,为了这样一个女子,究竟是何苦。 脑中刚这般想着,谁知,君怀闻本是打算离开的步子,竟是猛地在锦嵩的身旁停了下来。 心头一惊,锦嵩抬眼看向了君怀闻,没有说话。 “想是最近对你太放松了,也该是找些事情给你做做了。” 心头再度一惊,锦嵩的步子匆忙向后退去,面上讪笑着,小小的手抬起,连连摆着。 他自然知晓君怀闻不会罚什么,可对他来说,找事情给他做,可是比罚他还要难熬。 他可是在外面浪惯了的人,若是真的将他绑在着做事,岂不是要让他发疯? “既然你已说你是何家的主事人,这两仪谷中何家的事,便交由你处理吧。” 目光斜睨着看着锦嵩,君怀闻的面上,是淡漠且冰寒的神色。 锦嵩哪里会想到君怀闻竟是会给自己安排这样的事情,若是接管这何家,岂不是说他要天天待在这两仪谷,想玩什么都玩不了了? 想都未想,锦嵩径直脱口拒绝:“我不要!” 且出口的一瞬,很是识趣地用了孩童的声音。 闻言,君怀闻的眉头冰冷地蹙了一瞬,本是侧看着锦嵩的目光完全转过,直直地看向了他。 “你说什么。” 冰冷至极的声音,分明带着丝恐吓落了下来。 锦嵩只觉得自己后背上的寒意越发明显,脚步下意识地竟是又往后退了一步,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唇,声音高高而出:“我不要管什么何家!” 下一刻,君怀闻手中的妖气已然是肆意腾起,瞬时将锦嵩所包裹。 锦嵩的妖力本来就不如君怀闻,自然是挣脱不开他的禁锢,看着君怀闻那不同于平时模样的神色,重重地咽了咽口水,明显有了服软的迹象:“你们明知晓我贪玩,在一个地方呆不久,你还让我……” “没得商量。” 低沉漠然的声音,从君怀闻那菱唇中缓缓吐出,旋即,背在身后的手缓缓一动,影的身形,顿时出现在了君怀闻的身后。 “君帝。”影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唤了声。 “这些天,给我好生看着嵩儿,不得让他乱跑。” “是。” 言罢,君怀闻便是连步子都不再迈开,身形一阵幻化,顿时消散在了原地。 只留下被妖气所禁锢、满脸苦恼和不快的锦嵩,以及站在他面前,那一团漆黑的影。 眉眼狠狠地眨了好几下,再抬头时,锦嵩的眉眼已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影,你行行好,放我走吧。” 孩童的声音加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的锦嵩,同孩童竟是没有任何的分别。 影本就没有五官,听到锦嵩的话音,目光垂下,看了一眼锦嵩,口中声音规规矩矩:“嵩少主,恕属下,难以从命。” 随着影的这句话落下,锦嵩周身的气力,瞬时消散,颓然地垂下了脑袋,再不说话。 第三百六十六章、胆怯 一路向前走去,不过短短半刻钟的功夫,卫絮眼前陡然一亮,视线中,已是先前那扇通透不已的门。 门外,是已是熄了灯火的何铺。 视线内,一片清明。 眼看着已是到了自己先前所在的地方,卫絮本还有着沉沉的心绪终是完全放松了下来,步子加快,径直往前而去。 抬起手,径直摸上了面前的门,没有任何的停顿,一把推开了那通透的门。 门,应声而开。 门外,一如卫絮来时的模样,整整齐齐的物架,摆放工整的点妆物。 并未亮灯,却是通亮不已,一眼便可以将所有的东西看个清楚。 虽一个人都没有,可卫絮的心头,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和担忧,视线缓缓看过周遭的环境,末了,抿了抿唇,径直往那出口处走去。 脚步轻而缓慢,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余光看着周围的物架,视线直直地看向前头,不出两个物架的距离,她已是可以走到那门口,离开这何铺了。 便是轻缓的脚步即将绕过最近的一个物架时,卫絮的步子,陡然,停下了。 步伐停住,沉沉的暗色光亮中,卫絮的唇紧紧抿了抿,旋即,身形巧妙转过一圈,本就是纤瘦的身形已是躲到了另一个拐角处的物架后头,身形隐匿着,若是从那进门处看过来,丝毫看不见她的人。 而卫絮,之所以会停下离开的步子,只因为一瞬间,她已然听到了那从入门处传来的,很是奇怪的声响。 呼吸屏住,掌心腾起一丝通透无色的仙流,将自己的周身护住,同时刻我,卫絮的两手已是缓缓推出一个浅浅的印诀。 凝神听着那入门方向的动静,卫絮的已然是高度警惕的模样。 “吱——”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入口出门打开的声音响起,在这一片寂静中的何铺内,显得有些过于突兀。 而同时刻,卫絮已然听到了一道自己如今很是熟悉的声音。 “做什么!不知晓声音放低一些吗?” “生怕别人不知晓我们来暗闯?” 女子的声音,低低而落,带着些不争的怒意,若是细细听去,其中的责备意味十分浓郁。 “我哪里知晓……”回应女子的话音的,是一道已是有些胆怯的男子的声音,只是,不等男子的话音说话,女子的声音已是重新落下,打断了男子的话音: “住嘴!跟着便是,哪来那么多话!” 顿住了片刻,女子的视转过,看向了自己身后的方向,对着另一个女子落了话:“小鱼,跟紧我知道没?” 小鱼的神色上一片紧张,听到柳叶的话音,心头安了不少,没有说话,头却是如捣蒜一般重重点了好几下,同时刻,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而后脚步迈开,跟上柳叶的身形。 全程,两个女子皆是再没有去管身后的男子——公孙枫。 便是那男子低声开口的一瞬间,躲在暗处的卫絮已然是听了出来,来的这三人,是柳叶,公孙枫和小鱼。 在知晓来人是这三人后,卫絮本还有些紧张的心瞬时便落了下来,唇角是浅浅的笑意。 在听到柳叶口中那句中夜闯两字后,卫絮的心头,竟是这般久以来感觉到了暖意,面上是浅浅的笑意,周身的仙流也是被她收回,停顿了片刻,卫絮似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的手重又抬起,向着自己的眼眸送去了一抹仙流。 从前,卫絮从未用过这个仙诀,今日,也是她第一次用,也不知能否成功。 随着那浅浅的仙流覆盖在她的眼眸之上,本是暗色的眼前,已然是瞬时明亮了起来,也是同时刻,卫絮的视线已是穿过了身前的两个物架,看到了那蹑手蹑脚模样往里头走去的三人。 莫名地,心头的暖意越发浓郁了起来。 许久都未曾有过的调皮心绪泛上了卫絮的心头,呼吸由仙流压住,卫絮并未打算出声唤住三人,而是凝了神,仔细地看着三人的行动。 柳叶打头走在前头,身后是小心翼翼的小鱼,最后,则是有些垂头丧脑的公孙枫。 走了约莫十来步的距离,公孙枫的步子陡然停住,面上似是有些害怕的模样,斟酌了片刻的样子,声音低低而出:“如果……如果卫絮不在这儿呢……” 不知怎的,越靠近那何铺地里头,公孙枫只觉得心头慌得越发厉害,站在原处没有动,看着前头已是走出去不少的两个女子。 柳叶的步子停都未停,依旧径直往前走去。 反倒是她身后的小鱼,听到了公孙枫的声音,脚步停下,疑惑地向着身后看去。 “别看小鱼,我们走。”柳叶头都未回,声音中含着些冰凉的寒意落下。 小鱼再度愣了一瞬,眉头上满是疑惑,再次看了身后公孙枫一眼,一句话都未说,旋即转过身子,重又跟上了柳叶的步子。 口边结住半晌,看着两个越走越远的女子,公孙枫的步子有些无奈地跟了上去,口中声音压低再度扬起:“我讲当真的!若是卫絮不在这里,我们又是被人给捉住的话,那我公孙府的……” “公孙公子!” 已是快走到那扇门前的柳叶,在听到公孙枫的这句话后,本是一直放轻缓的步子陡然停下,目光顿时转过,灼灼地看向了身后男子的方向: “说要夜闯的人,是我。” “可执意要跟来的人,是你。” “进来这何铺前,我可是将所有的话都同你说了个清楚了,如今已是到了这里,你来同我说这些?” “你在同我说笑吗?” 言语厉厉,是小鱼所从未见过的柳叶的模样。 卫絮依旧站在原先的位置没有动,视线却是看着那三人的方向,面上的笑意散开了一些,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浅薄笑意,看了公孙枫一眼,旋即,又落在了柳叶的面上。 被柳叶的话音给震慑到,公孙枫站在原地,口中诺着,竟是不知道要回应些什么好。 脚步缓缓向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一些,柳叶已是走到了小鱼的身前方向。 第三百六十七章、不满 “公孙公子若是怕了,回去便是。” “回去了,便不会丢你那公孙府的面子了。” 柳叶本就聪慧,又怎会听不出来先前公孙枫那未说完的话中想要说的后半段? 白日的时候,要跟来的也是他公孙枫自己,如今到了这何铺,他竟是这般胆怯的模样来告诉自己他竟是怕了? 这让柳叶心头,极为不快。 公孙枫口中更是结住,许久,都是未再能说出话来。 一方面,他担忧卫絮是真,可另一方面,在他真的进入这无人的何铺时,他的心头,是真的慌了起来。 虽说自己公孙府是这两仪谷中第一势力,可若是自己在何铺被捉住,自己这公孙府的面子,还往哪里放? 如此想着,加之柳叶又是如此怒意而落的声音,心绪终是猛地崩裂,公孙枫的视线缓缓垂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方向,心头斟酌了许久。 那杆秤,终究还是歪向了公孙府三个字。 “好,我走。” 三个字,简单而落,却是透出了公孙枫身上那极致的不甘心。 “哼。”鼻中嗤声出口,柳叶眼中的不快越发明显,最后看了一眼公孙枫,一个转身,再不去看男子,径直转身,一把拉过小鱼的手,继续向着那门走去。 看着柳叶已然离开,公孙枫的眉眼狠狠蹙了一瞬,旋即,同样转过了身子,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步子迈出才不过三步的距离,公孙枫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转身,声音再未压住:“若是有卫絮的消息……” “不劳公孙公子挂心了。” 男子的声音刚出口半句,那让三人皆是熟悉不已的声音,带着她独有的嗓音,在这一片安静的何铺中落了下来。 柳叶三人皆是愣在了原地,听到那熟悉不已的卫絮的声音,心绪都是愣在了原地,久久未动。 卫絮的身形,也是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从那物架后缓缓走了出来。 虽是一片暗色,可当卫絮走出来的一瞬,女子的身上,竟好似披了一层绒光,透着浅浅的暖意。 公孙枫的呼吸都是停住了的模样,看着从自己身后走来那个一身清冷的女子,愣住了许久,脑海中一片空白,都未能说出话来。 直至女子的身形从自己的身旁走过,公孙枫才是猛然回过了神,心头却是瞬时间狠狠沉了下去。 这般说,自己方才所说的话,皆是被她,所听到了? 低沉的恐惧和失落涌上公孙枫的心头,男子的脚步下意识地就要跟上卫絮,却是在迈出一步后,沉沉地停了下来。 先反应过来的,倒是小鱼,看着那逐渐走近的女子,欣喜的声音顿时出口:“卫姑娘!” 到了此刻,所有人的声音皆是没有再放得低缓,而是如平时一般落了下来。 随着小鱼的那声卫姑娘出口,柳叶的神色也是逐渐回过,本是愣住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浅薄却压不住的笑意,迎上了卫絮的目光。 不用想便能知晓,这是卫絮,自己想法子离开了这何铺。 “来了。”柳叶轻声出口两字,却是包含了太多的含义。 你来了,你还是从何家内走了出来。 我来了,我来接你来了。 一直略有沉寂的面庞上终是扬起了一丝浓郁的笑意,卫絮的步子没有停,直至在柳叶身前停下,对着柳叶灵动地挑了挑眉头。 仙音暗传,入了柳叶的耳:“师叔,你来接我了。” 卫絮脾性本就是活泼,看到这个同自己见面不超过五次的师叔竟是会用夜闯的方式想要救出自己,心头若说没有感动自是不可能的。 闻言,柳叶的眉头明显再度愣了一瞬,看着面前女子略有些调皮的模样,一声了然的笑出口,低低地笑出了声,旋即落了话: “走吧,我们回去。” 既然卫絮已是安全出来了,她们自然是要回去了。 毕竟现在还是在这何家的地盘上,自然是有所不妥。 言罢,柳叶的脚步上前,纤纤素手伸出,轻轻用力牵住了卫絮的手,拉着她径直往外头走去。 她们的身后,是规规矩矩跟着的小鱼。 而全程,便是从那公孙枫身旁经过,三个女子,都未再看向他。 直至三个人走出了那何铺,公孙枫依旧站在原地,面目无神,愣愣地看着脚下,久久未动。 满心满脑,公孙枫皆是想着,方才自己所有的话,竟是都被卫絮听入了耳中。 足足半刻的时间,公孙枫才是缓缓回过神,面色略有些苍白着,缓步走出了何铺。 而这四个人均是不知晓的是,方才这所有的场景,皆是落在了暗处空间,一身凌冽黑袍男子君怀闻的眼中。 看着公孙枫那颓丧走出何铺的模样,君怀闻周身的气息越发冰寒沉重了下去,直至看到公孙枫离开了何铺,袖中本就是攥紧的手,已然是开始缓缓用力,随之一道流出的,是他掌心那浓烈的妖气。 “公孙家的公子?” 沉寂了许久的气氛中,君怀闻醇厚的声音低低而出。 一直隐匿在黑暗中的影瞬时应了声:“公孙府公孙太古有一女一子,此为子,公孙枫。” 从袖中流出的妖气越发浓烈明显,君怀闻周身的冰寒怒意也是越发浓烈。 他怎会看不出,那个叫公孙枫的,分明对卫絮,有着另一种别样的情愫。 他又怎么会允许,卫絮的身旁,有这样的人出现? 沉寂,又是蔓延了许久的时间,一直散发着浓烈妖气的大掌猛然松开,随着妖气消散的,是君怀闻面前的那黑色的屏。 “公孙府是吗?” 似是询问,又似是反问。 影心头已然是知晓君帝要做些什么,识趣地并未应声。 “明日,我要这何家,成为这两仪谷第一势力。” 顿住了片刻后,君怀闻的声音终是落了下来,并未有极具的怒意,不过就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是足以在这一句话之间,将这两仪谷,做一个翻天覆地地变化。 影的身形上流动着黑色的妖气,听到君怀闻的安排,没有丝毫的停顿和犹豫,口中应声:“是。”身形,已然同时消散。 第三百六十八章、看花 闲来无事人看花。 了却无人花伴人。 忘尘殿主殿内,那一树粉桃前,谷尘一身飘然的白衣站着,目光浅淡,噙着一抹透着寒意的光,视线凝结在那桃花上,久久未动。 过去,这桃树,向来是仙鹊的地界,只要侍奉在他的跟前,仙鹊必定停靠在这桃树上。 打盹也好,独玩也罢,仙鹊总是将自己的事情做的极为妥当。 那时候,若是有人靠近这仙树有三步之内的距离,仙鹊必是焦躁不已的模样,万不让旁人所接触。 如今,这忘尘殿上,却是只剩下了谷尘一人。 视线看着那仙树,半晌都是未有动作,谷尘单手背在身后,袖口处,只露出了白皙袖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整个主殿上,一片寂静。 没有丝毫的风,谷尘的衣袍却是无风自动,阵阵飘起,泛着他独有的清冷之意。 站着不动有足足半晌的时间,末了,谷尘一直未动的眼眸轻轻眨了眨,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朵桃花,同桃花一般粉的唇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旋即,背在身后的手扬起一抹仙流。 那仙流从他的掌心流出,灵动流转着,环绕着他的身子,从身后流向了那朵桃花。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随着仙流将那桃花包裹,本是绽放的粉色桃花,似是被什么东西所触碰,而后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谷尘的面上,本是浅淡的笑意逐渐变得浓郁,看着那枯萎的桃花,从那仙树上落下,坠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像是从谷尘的心底传出,却是重重地落在了这忘尘殿上,涣散开来,直至消散。 末了,君怀闻本是看着落地桃花的视线移开,脚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转身的一瞬,重重地踩在了那枯萎的桃花上。 旋即,身形再无停留,谷尘径直离开了桃树前,回到了案桌后,素手拿起桌上的仙册,目光柔然地看了起来。 谷尘并未发觉,那本是落地被自己碾烂的桃花,竟是从深处,幽幽然发出了一丝浅淡至极的光芒。 “禀师尊,弟子居然求见。”忘尘殿外,居然一身金白色的衣袍站在主殿前的位置,恭恭敬敬地行着站礼,保持着礼数的姿势一动不动。 半晌,忘尘殿内却是没有传出丝毫的声响。 居然站在殿门前,没有任何的焦躁气息,保持着那礼数,眉眼低垂着,一身温润的气息,散散而落。 来这忘尘谷,倒不是居然个人所要来的,而是昨夜,谷尘传了暗音给他,让他今日过来。 此刻,居然心头虽有所疑惑为何师尊唤自己前来,却是不召自己入殿,不过这疑惑只是在心头扬起了一丝,旋即已然是落了下来。 师尊唤自己来,定然是有事才对。 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动,居然足足在忘尘殿外站了有一刻钟的时间,而后才是听到了谷尘那清冷而又绵延的声音传出: “进来吧。” 只消三个字,悠然,却又是气势十足。 闻言,居然很是恭敬地再度行了一个浅礼,旋即才是缓缓直起了身子,迈步向着殿内走去。 轻缓迈动的步伐四周,是那浓烈不已的仙气,随着居然的步子,缓缓流动。 距离谷尘落下那三字,居然出现在殿上,前后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 站在忘尘殿主殿的殿中央位置,居然的目光抬也未抬,先是对着谷尘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仪。 “弟子居然,见过师尊。” 谷尘的身子微侧着,靠在白色的软垫上,手中是一本小巧的仙册,一只手撑着身子,黑发披散而下,整个人慵懒气息十足,泛着谷尘独有的出尘之气。 又是有半刻的功夫,谷尘没有开口说话,居然也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沉沉的一片寂静,好似整个主殿上没有人一般。 “我让你几时来的?”谷尘的视线依旧落在自己手中的仙册上,声音却是带着些许的困倦之意而起。 垂着的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居然的声音绵柔而落:“师尊吩咐弟子未时来。” “你来,是几时?” “弟子来时,是午时。” 谷尘的声音很是清晰,也是透着十足的绵冷。 居然回答的声音却也是不急不躁,规规矩矩地回答着谷尘的问题。 下一刻,整个殿中的气氛又是沉寂了下去,再没有了声响。 师尊开口的第一瞬,居然已是知晓了为何师尊会让自己在外头站那般久的时间。 师尊向来喜准时,不论提早或是落后,心头皆是会有所不快。 今日自己提那般早来了忘尘屿,师尊自是会有所不满。 知晓了这其中的缘由,可居然却是并未开口多应声,不过静静站在原地,等着师尊接下去的话语。 自己知晓了为何师尊会不快,那定然,师尊也是知晓了自己已然是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自然,是不用再多说些什么。 将手中仙册的最后一页看完,谷尘的眉头轻动了动,松了手,仙册随之合上,缓缓向着身后那无形的物架飞去。 本是侧靠着的身子缓缓直了起来,谷尘单手拂过自己的长袖,目光清浅,看着行礼未动的居然,落了话音:“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 那几个孩子,说的自然是出去寻卫絮的那几个弟子。 居然的思绪愣了一瞬,却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行礼的身形再度福了福:“暂时,还未有消息。” 事实,确实如此,三个人出去了已是有不短的时间,居然并未同他们联系过。 对师尊,自然是要照实去说。 谷尘的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和波澜,眸光中是始终散不开的冷淡的光,看着居然又是有片刻的功夫,没有说话。 居然的身形早就是在最后一次行礼后直了起来,目光虽依旧是恭敬低垂的模样,身形却是透着了浅浅傲然的气息。 “若是寻到了那孩子,你们打算如何?”深深看过居然,谷尘两手食指缓缓相碰,动作很是细微。 第三百六十九章、去寻 这一次,心绪一直很平静的居然心头明显恍惚了一瞬,垂着视线,并未被谷尘所看到。 眼前一闪而过的,是古不繁那张倔强笃定的面庞:“卫絮不会是那样的人!” 可此刻,他是在师尊的面前,叫他如何能说出那样的话。 谷尘倒也是并不着急,不过就是目光幽幽然的模样看着居然,气势,不怒而散。 居然停顿的时间也是并不长,略有些斟酌的模样落了声:“若是捉到卫絮,自当是回长恨阁,由师尊处置。” 居然心头自然也是不信卫絮会做出那样的事,可如今面对的是师尊,这般说,该是不会出错才是。 谷尘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看着居然回答自己话音时的略微紧张,眼眸轻轻一眨:“若是捉了那孩子回来,自然是要罚的。” 心头再度一惊,居然垂下的眉目终是没有忍住,快速抬起了一瞬,看了一眼谷尘,而后快速垂下,身形略有些紧张的模样。 居然的动作神态,自然全数都落在了谷尘的眼中,男子的面色上依旧是一片清冷,看着居然那因为紧张而看向自己的眼眸,薄唇轻抿了抿,本是铺在案桌上的长袖轻轻扬了扬,旋即再度落了声: “你们若是心疼那孩子,等落了罚,将她领回长恨阁,继续做你们的弟子。” “东殿也好,西殿也罢,你同不繁,谁喜欢,便收了她。” 声音清冷,可是那字句却是泛着让居然心头温暖的气息。 顿住了好片刻的模样,居然的心绪竟是完全愣住,没有抬起视线,缩在袖中的手却是下意识地缓缓滑开,没有作声而应。 谷尘的声音,却像是一股轻风一般,带着些许的浓厚之意,入了居然的心头。 片刻的功夫,居然终是完全反应了过来,猛地抬了头,目光略有些灼灼的意味:“师尊说……” 话音刚落下,居然陡然意识到,自己竟是敢这般抬头看向师尊,心头一惊,居然的目光瞬时间再度垂了下去,平息了一下有些难以平复的心情:“师尊是打算重新收卫絮为长恨阁弟子吗?” 轻笑,从谷尘的口中低低而出,男子的笑声向来这般清澈,可落在居然的耳中,却是越发让居然紧张了起来。 作为师尊的入门弟子,所有人皆是知晓,师尊向来不喜言笑,若是真的笑了,多半便是师尊,有了怒意了。 “收不收做长恨阁弟子,你们定便好。” “同我说了做什么。” “我要罚的,是她出手伤我,至于她能否受住我忘尘屿的惩罚,那是她的事。” “惩罚过后,便再与我无关。” “可是明白?” 最后四个字,可是明白出口的一瞬间,居然的后背顿时僵住,原本略有些紧张的情绪竟是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也是在同一瞬间,彻底明白了师尊的意思。 从一开始,师尊便没有打算放过卫絮,那惩罚不会少,而惩罚过后所的东西,师尊便不会再去管。 便是说,只有卫絮能够受得住那些惩罚过后,她才有可能,重新入得长恨阁。 愣住不过片刻的功夫,居然的眼眸轻轻眨了眨,旋即抿了抿唇,规规矩矩应了声:“弟子明白。” 没有任何的停顿和结口,居然的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温煦。 谷尘眉眼间本是淡薄的笑意缓缓散开,淡然看着居然,一直坐着未动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 一身飘然白袍也是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而起,旋即飘然垂地。 “想来,你们也是有许久没有离开长恨阁了。”言语间,谷尘的步子从那案桌后缓缓走出,向着居然的方向一步一步而去。 直至那白色的暗金纹靴在居然的身前停下,居然的视线才是缓缓抬起,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师尊,却是不知晓要说些什么好。 薄唇轻抿,同居然的双眸对视,谷尘的面色上是说不出的认真和平和:“收拾收拾,明日,你同不繁随我,去寻卫絮。” 音调平缓,透着说不出的认真意味,居然的眸中瞬时便泛起了不解和震惊,静静地看着师尊,依旧一句话未说。 谷尘的视线似是有着不一般的魔力,良久的对视下,居然的目光下意识地便躲了开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是咽下了所有要说的话音: “是,弟子遵命。” 此去,虽是捉卫絮,可若是真的论起来,也可以让卫絮早些回到长恨阁,于不繁而言,她该是开心的。 至此,居然的身形再度行了一礼,对着谷尘躬了躬身子,礼数十足,没有任何的偏差。 弯腰行礼,居然没有看到的是,自己行礼的一瞬间,谷尘那越过自己看向忘尘殿外时,那道冰寒至极的可怖眼神。 ——————————————— “可是当真?!”亭台小筑内,不繁本是坐着的身形猛然站了起来,连带着将自己面前案桌上的茶盏都是险些掀翻。 居然眼疾手快,仙流顿时出手,将那茶盏接住,同时刻,另一只手拉住了古不繁的手,以防止她猛然起身向后摔去。 同时刻,居然的声音带着明显温柔的笑意落下:“我何时骗过你?” “明日便出发,岂能有假?” 不出居然所料,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是告诉了古不繁,没有任何的隐瞒,同样也是告诉了她,此番出去,为的是去捉住卫絮,可即便是那样,古不繁依旧是极为高兴的模样。 得到了居然那肯定的话音,古不繁面上的笑意越显浓郁,对着居然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头,更是因为兴奋,在原地转了许久的步子。 末了,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重新在居然的身旁坐了下来,双眸中满是希冀的光:“这般说来,我们很快可以重新见到卫絮了?” 思索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居然的头轻点了点,肯定古不繁的话。 “好!” “到时,我定要当面告诉师尊,卫絮,不是那样的人!” 闻言,居然的眉头轻轻一蹙,并不明显,看着古不繁那双分明泛着心疼意味的眼,终了,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弧度,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第三百七十章、一夜 面上是浓郁的欢喜之意,因为高兴的缘故,古不繁险些就不知晓自己此刻该做些什么。 居然坐在古不繁的身旁,看着女子那开心的面庞,面上是浅淡的笑意,单手拉着古不繁,眉眼上皆是温柔的光。 似是只剩下了满心的欢喜,足足笑了有半刻的功夫,古不繁似终是反应了过来,步子瞬时而起,脱开了居然握着自己的手,径直往里头走去:“明日几时出发?” 不待居然回应她,古不繁的眉眼间已然是转变为了沉稳:“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虽说神色已是平息了不少,可是居然却是依旧能感觉出来,不繁心头那真正的开心。 顿住了好片刻的功夫,看着女子那收拾东西的背影,居然眉眼沉了一沉,话音开口却依旧是温柔似水:“不繁。” 古不繁手中动作很快,不过就是几句话的功夫,东西已是收拾了不少。 听到身后居然唤了自己,动作不停,扬声应了他的话:“怎么?” 一直坐着的居然身形缓缓站了起来,步伐轻缓,向着古不繁的方向走去。 “方才我说的,你可是都清楚了?” 询问间,居然的心头明显泛起了一丝紧张。 不出片刻的功夫,古不繁已是将居然的包袱收拾妥当,转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口中却是丝毫不耽误地应了居然:“听清楚了,怎么了?” 脚步迈开出去,开始拿自己的东西,古不繁不过是一个浅浅的回眼,看了居然一瞬。 居然站在距离古不繁三步远后背方向位置,眉眼间满是温柔的神色,看着女子收拾东西利落的动作,末了,无声地轻叹了口气:“若是捉回卫絮,她是要受师尊所罚的。” 似是陈述,又似是解释。 “嗯,我知晓。”古不繁头都未抬,伸手去摸那抽屉里头自己的饰品。 “若是卫絮受不住,便……” “不会的。”不等居然后面的话完全说完,古不繁手中的动作停下,转过头,笑着看向了男子,打断了他的话音。 一直温柔的面上泛起一丝愣神,居然本还要说下去的话在唇口边消散,缄了口,静静地看着古不繁。 似是在给自己一丝肯定,古不繁的头轻轻摇了摇,似是在对着居然,又似是对着自己再度落了话:“不会的。” “那孩子,是我看中的,若是受不住师尊的惩罚,她便不是卫絮了。” 闻言,居然的眉头轻轻一动,本是愣神的面上突然释了怀,一抹儒雅淡然的笑意涌上他的嘴角。 没有说话,就那般静静地看着古不繁,居然的面上,是似水一般的纯澈温柔。 不繁说的对,卫絮是他们两个所挑选的弟子,若是受不住师尊的惩罚,那便不是卫絮了。 看着居然面上那释怀的神色,古不繁的眉头轻轻一动,冲着男子灵动地挑了挑眉头,落下一个自信满满的笑意,旋即转过身子,重又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动作。 从头至尾,两个人,皆是无条件相信卫絮。 —————————————— 前后不过就是一夜的功夫,两仪谷中所有人皆是知晓了,那公孙府,被何家所破,势力瞬时而下。 而何家,也便是在这一夜之间,成为了整个两仪谷中,第一大势力。 议论,也不过是短短半日的功夫。 于两仪谷中的人而言,这第一第二势力,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影响。 只消不影响到他们作恶便是,也便是因此,没有人对何家阿谀奉承,也没有人出手去帮助公孙府。 本就是万恶之地,自己的命都保不来,哪里还会想着别人? 天未亮之时,卫絮已然是起了身,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今日的修习。 离开长恨阁这般久的时间,虽未修得新的仙诀,可卫絮分明感觉到,自己所修炼的流水诀,已然是越发熟练,越发炉火纯青了起来。 莫说过去还要出手,如今,只消她心中念头一转,那仙流便像是受了感应一般,径直从她的体内流转而出。 心头未多有疑惑,卫絮权当是自己多日以来修习的结果。 而女子,也从未发觉,每每自己修炼之时,自己的眉心处,那隐隐显现的一道蓝色印记。 “卫姑娘,小鱼给您送早膳来了。” 屋外,小鱼没有敲门,两手端着那食盘,声音甜甜而落,对着卫絮所在的屋子扬了声。 卫絮修习的仙诀还未散去,蓝色的仙流以着缓慢的速度,环绕着女子流动,没有收回仙流,卫絮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寒意:“送进来吧。” 在这八月天也是有些日子了,除却自己在外头,所有的膳食皆是小鱼给自己送来。 而卫絮,也是由一开始的避开小鱼修习,变为了如今的并不避讳。 现今,整个八月天,在徐有仪的整改下,已是重新开了张做生意。 可不同于以前的是,卫絮给徐有仪定了死规矩,所有八月天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若是但凡被发现有卖身的姑娘,决不轻饶。 加之卫絮又是规定,三层以上的屋子不准许招待客人,也是因此,来八月天的人,较之以前,明显少了不少。 可奇怪的是,虽说人少了不少,可是这入账的银两,却是不减反增,这也是让徐有仪,极为奇怪的地方。 身形在底楼大厅的角落处站着,徐有仪的头微微仰着,看着那五楼卫絮所在的屋子方向,看着小鱼那端着膳食入了屋子的背影,视线这才是缓缓移开,心绪沉沉,转而向着后院的方向离开了。 “卫姑娘,您昨天睡得晚,小鱼煮了些安神定心的红枣茶。” “煮好放了些许时候,这会儿该是温的了,您尝尝?” 小鱼本是柳叶身后的人,可因为柳叶和卫絮的那层关系所在,如今小鱼,也是成了侍奉卫絮的人。 加之卫絮对她虽是冷淡,可内里,依旧是关切的,也是因此,对于卫絮,小鱼的心头也满是感激和欢喜。 将手中的东西方向,小鱼转过眼,看向了坐在床铺边缘位置正修习的卫絮。 第三百七十一章、强大 以往,在墨家,向来都是卫絮侍奉别人,哪里有过别人侍奉卫絮的情况出现。 如今,小鱼对她这般照顾,卫絮心头自然是极为不适应,可放在明面上而言,对于不熟悉的人,卫絮总是难以开口自己心头的谢意。 如今,听到小鱼唤自己吃东西,卫絮虽未睁眼,手中仙流也是未断,口中,却是低低地开口出了声:“好。” 若是放在刚来八月天的那几天,以着卫絮那有些慢热的性格,出口而言的,定是‘放着’二字。 闻言,小鱼的眉眼顿时一亮,唇口边是浓郁的笑意,手中动作迫不及待,将那红枣茶盛了出来,将那上头的热气轻轻吹散了一些,送到了卫絮的身边。 “卫姑娘,小鱼手艺不精,还望卫姑娘不要嫌弃。” 笑着微微躬下了腰,小鱼也不在意卫絮此刻还是闭着眼修习的模样,将那碗送到了离卫絮极近的地方。 卫絮自然是感觉到那小鱼的动作,手中的仙流略有收敛,旋即睁开了眼,看向了小鱼的方向,对上了她那双满是真诚的眼。 唇边的笑意陡然而起,看着小鱼那张干净纯粹的面庞,沉了沉心绪,将所有的仙流收回到体内,卫絮的眼眸略略落下,看向了小鱼手中那腾着浅浅热气的红枣茶,盘着的腿放开,落了地,接过了小鱼手中的碗。 动作上很是流畅,并未有任何的停顿,径直拿起了汤匙,轻轻将那茶搅了搅,而后舀了一汤匙,送入了自己。 清甜温热的红枣味在卫絮的口中散开,淡淡的粘稠,以及去核红枣的清淡,所有的触感在卫絮的口中散开,让人整个心都是温暖了不少。 一口下肚,卫絮面上的笑意越显浓郁,垂眼看了看那透红的红枣茶,旋即对着小鱼点了点头:“很好喝。” 三个字,是打心底泛起而落。 小鱼本就是希冀地看着卫絮,此刻听到她那温柔的三个字,面上笑意没有任何的遮掩,随着卫絮的动作同样重重地点了点头:“姑娘喜欢就好。” 心头上,是十足的开心。 看到小鱼开心的模样,卫絮倒也是未多说什么,而是垂下了头,一口气将那红枣茶喝完,随后将碗再度递到了小鱼的面前:“好喝,可以再喝一碗吗?” 卫絮很是清楚,怎样的举措,才会让这女孩子能真的开心。 小鱼不过愣了一瞬,却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一手接过了那碗,脚步加快重新回到了那桌前,重新给卫絮盛茶。 卫絮坐在床铺边,看着小鱼那略显瘦弱的身形,似是斟酌了片刻的模样,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小鱼。” “哎,卫姑娘您吩咐。”感觉到卫絮也不是那般难接触,小鱼同她说话的语调自然是轻快了不少。 “你是哪里人?” 小鱼动作不停,眉眼却是顿住了一瞬,背对着卫絮的神色上闪过一丝浅浅的无奈:“小鱼就出生在两仪谷。” “小鱼的父母是从魔界被赶出来的,我从小就生活在两仪谷了。” 言毕,小鱼很是恰当地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将手中的大汤匙放下,转过身,端着重新盛好的红枣茶,走回了卫絮的身边。 卫絮早就是出手,拉过了一张椅子在床边,接过了小鱼手中的茶碗,顺势一把将小鱼拉着坐在了那椅子上,不等小鱼拒绝,卫絮的话音已是再度落下: “你可是有妖力?” 便是方才看着小鱼背影的时候,卫絮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有了接下来的问话。 被卫絮拉着坐下,小鱼的神色慌乱了一瞬,旋即抿了抿唇,似是犹豫了好片刻的模样,许久,才是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落了声:“柳姑娘说,小鱼身上有妖力,可是小鱼从小就没有经历过什么修习,所以妖力很是一般……” 言语落下,小鱼已是打算再度站起身。 卫絮动作却是更快,再次一个出手,将小鱼按着坐了下来,神色越发凝重的模样,将那茶碗放下在床头上,神色格外认真对着小鱼落了声:“你可想,强大自己?” 不知怎的,从小鱼的身上,有一瞬,卫絮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神色完全愣住,小鱼面上明显出现了害怕,重重地咽了咽口水,眼眸慌乱地看过卫絮旋即又移开,本就是缩在袖中的手更是缩起了不少,口中结结巴巴道:“卫……卫姑娘……小鱼没想……没想过要……” “我帮你。”只一眼,卫絮便看了出来,小鱼的内心深处,分明就是想变得强大,可在八月天被奴役这般久,她的勇气,早就不知消散去哪里了。 小鱼本还结结巴巴的声音瞬时消失,愣愣地看着卫絮,再说不出话来。 “我有事情安排你去做,所以我要你,变得自信,变得强大,变得,不去听奴役你的话。” 两手伸出,卫絮的手轻轻抬起,而后重重地压在了小鱼的肩头上,逼着女子的视线直视着看向了她。 小鱼心头一片空白,直至感觉到卫絮神色中的认真,以及她那双笃然的眸子,这才重重地咽了咽口水,回过了神,磕磕巴巴开了口:“卫姑娘……想……想让小鱼做……做什么……” 眼底陡然一亮,听着小鱼落下的这句话,卫絮已然是明白了她心头所想,唇角斜斜一勾,按在她肩头的两手陡然用力,瞬时间,蓝色的仙流从女子的手中肆意流出,瞬时将小鱼的整个身子所包裹。 刹那间,小鱼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眼眸下意识垂下看向卫絮的手,口中惊呼而起:“卫姑娘!!!” “放心,我不会害你。”一眼便看出小鱼的担忧,薄唇轻抿,吐出了一句话,旋即,卫絮再没有言语,而是静静用着力道,将手中的仙流送入了小鱼的体内。 卫絮确确实实要让小鱼替自己做事,且做的,还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她要让小鱼,将那些孩子,带回来,安安全全带回到,自己的身边。 第三百七十二章、安排 感觉卫絮双手中那传递到自己身上巨大的能量,一时间,小鱼被压迫地说不出话来。 一双眸子中泛起了深深的恐惧,死死地望看着卫絮,拼了命地开始摇头。 没有给小鱼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卫絮两手越发用了力气,死死地压在小鱼双肩之上,双眸中是凝重的光,紧紧地盯看着小鱼的反应,并未有丝毫的放松。 只觉得身子好像要爆炸了一般,小鱼整个人的神绪都好似变得不再清明,看着卫絮那丝毫不放松的模样,小鱼心头越发觉得恐惧了起来,口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不停地摇着头,希望卫絮可以放过自己。 蓝色的仙流从双手中源源不断送去了小鱼的体内,看着女子万般痛苦的模样,卫絮并未有任何的放松。 不过就是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可对于痛苦不已的小鱼而言,却像是过了几百年一般的漫长。 源源不断的仙流向着小鱼的体内送去,卫絮的额上也是泛起了一层浅浅的密汗。 停止了那仙流的传送,卫絮手中的仙流明显减淡了不少,又是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卫絮才是真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一个大退步,重又坐到了床铺的边缘位置。 神色上,沉稳且凝重,抬袖拂过自己面上的汗水,末了,卫絮的视线便落在了小鱼的身上再未离开。 随着卫絮仙流的脱手,小鱼整个人早就是脱了力一般,从那椅子上重重地滑落在了地上,背靠着那椅子,两手垂在身两旁,整个人面目上无神且无力,口中早就是说不出话来,双目垂着,看着自己的身子,竟是一动都不能动。 浓郁的仙流,像是脱了控制的野马一般,在小鱼的体内肆意流转。 卫絮坐在床边的位置上,始终静静地看着小鱼的反应,看着她浑身无力且几近要昏厥的模样,薄唇轻抿了抿,心头终是有所不忍,身形重新站起,单手抬起,向着小鱼又送去了一道仙流。 不同于第一次那疯狂肆意的仙流,这第二次送去小鱼身上的仙流,分明透着一股浅浅的暖意。 小鱼的思绪本就是不太清明,只消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这番,却是见卫絮又是向着自己送来了仙流,眸中顿时惊恐了起来,一直未说话的口终是强迫着自己落了声:“不……不要……卫姑娘……” 卫絮自然是听到了小鱼的声音,没有停下动作,也并未应声,而是向着小鱼送去那浅浅的仙流。 随着小鱼的声音出口,小鱼的动作也是刹那间而起,无力的双手抬起,想要护住自己不让那仙流靠近,却是在抬手的一瞬间,双眸陡然睁大,久久都没有动作。 便是在她抬手的一瞬间,小鱼已是发觉,这次的仙流明显同方才那次的仙流有着极大的不同,没有那灼痛感,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的温暖和温和。 神色完全愣住,小鱼的眼猛地从自己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卫絮,眸中的害怕和惊恐逐渐消散,继而代之的,是阵阵的感动和温暖。 小鱼怎会感觉不到,卫姑娘,这是在帮自己将那能量融入自己的体内。 随着这第二次的能量入体,小鱼分明感觉到了那不同于以往的感受。 看着小鱼那神色上的变化,卫絮并未作出多大的反应,眼看着女子的不适已是逐渐减小,手中的仙流也是随之缓缓消散,同时刻,声音落下: “剩余的妖力,你自己感悟融合,若是我悉数助了你,怕是这妖力,不能完全归主了。”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卫絮输送给小鱼的仙流已然是完全收回,眉头轻动了动,卫絮垂了眼,看向了自己输送灵力的那只手,有片刻的功夫没有说话。 小鱼本是坐在了地上,第二次的灵力输送后,原本体内那四处碰撞流淌的妖气,竟是瞬时安静了下来,像是一阵一阵的热流,在她的体内流转。 没有任何的犹豫,单手在那椅子上撑了一瞬,小鱼的身形顿时站了起来,惊奇地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又重重地拍打了两下,旋即,一抹惊喜至极的笑意泛上她的嘴角。 终于,终于她也是有这般雄厚的妖力了! 不过就是短短两刻钟不到的功夫,她的妖力已是提升到了原先的三倍都不止,这样的事情,于两仪谷中人而言,皆是想都不敢想的。 过去,小鱼也曾想过强化自己的妖力,可身份地位放在那处,总是让她的心头,生出了种种的怯意。 单手轻扬了扬,同时刻,一道灰黑色的妖气已是顺着小鱼动作的方向流淌了出来,欣喜至极的笑意涌上嘴角,话音顿时出口: “多谢卫姑娘!多谢卫姑娘!多谢卫姑娘!” 口中是万般的感谢,直至话音最后,小鱼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身形整个向前倾去,已是打算对着卫絮跪下。 卫絮一直注意着小鱼的状态,看到她要跪地的一瞬间,身形顿时上前,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让她没能真的跪下: “以后莫要做这种事。” 闻言,小鱼一愣,没有即刻明白卫絮的意思,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若非父母师长,其余人,皆不要跪。” 似是教导,却又似嘱咐。 很多年以后,当小鱼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丫鬟的时候,小鱼总是能够记起,这一日,这个叫做卫絮的女子,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拉着小鱼重又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卫絮也重新回到了床铺边缘位置坐好,两手拢于袖中,深吸了一口气,已然是正色的模样:“我助你强化灵力,自然是有事安排你去做。” “你也不用多感谢我。” 抿了抿唇,小鱼的神色上一片认真,看着卫絮,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玄明公子,你该是知晓的。”没有任何的遮掩,卫絮已是开门见上。 小鱼继续点了点头,应了声:“小鱼知晓。” “先前,明公子身边有一群孩子,你可是知晓?” 第三百七十三章、千机锁 这第二句,不同于第一句,分明就是一句疑问,卫絮不能肯定的是,这两仪谷中,究竟有多少人,知晓关于那些孩子的秘密。 除却那一直想要孩子们的公孙府,其他的人,又有多少是知晓的? 卫絮不确定,所以,她想要确定。 这一次,小鱼倒是并未即刻应声,眉头轻皱了皱,似是有所疑惑的模样,顿了好片刻,才是落了声:“两仪谷中的人都知晓明公子身边有一帮男子侍从,孩子……?似是并未见过几个,小鱼见过的,好似才不过两个的模样。” 确确实实如此,两仪谷中的人,每每见到明玄,注意到的,皆是他身旁的那些个男子,倒是真的并未见过他带过一群孩子。 心猛然一沉,卫絮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眉头皱着,久久没有再说话,视线也是随之移开,再未看向小鱼。 小鱼的视线则是一直看着卫絮,见她久久都没有说话,心头有所疑惑,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卫姑娘还未说……要安排小鱼去做什么事呢……” 随着小鱼的询问出口,卫絮本是略有些走神的思绪缓缓转回,双眸重又看向了小鱼,轻蹙的眉头舒展开,单手一个翻起,一个玉坠一般的圆形物体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我要你拿着这个,去帮我,接一群孩子回来,接他们安安全全,不被旁人所发现地回来。” 利落的话音出口,卫絮的眸中已是泛上了一丝肯定。 小鱼倒是没有愣住,不过略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卫絮手中的东西,迟疑了片刻:“这是……” “这是有我动像的玉坠,到了地方,你给那些孩子们看,他们自会跟你回来。”卫絮的神色上已是变得极为认真,冷静地对上了小鱼的眼,其中的信任,很是清晰。 双目看了看卫絮,继而又落下,看了看她手中的玉坠,没有任何的犹豫,一个出手,接过了那玉坠:“小鱼一定完成卫姑娘的吩咐!” 闻言,卫絮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看着小鱼那更为认真的模样,轻点了点头:“好。” 顿住不过就是片刻的模样,卫絮的声音再度落下:“谢谢你。” 今日,小鱼本就是感激卫姑娘助自己强化了妖力,如今,又是听到了她的谢谢,面色上顿时涨得一片通红,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着卫絮行了一个大礼:“是小鱼谢谢卫姑娘才是!” 便是这行礼的片刻功夫,卫絮已是拿起了那本是放在了一旁的红枣茶,几口喝完,在小鱼起身的一瞬间,递了过去,声音里,是满满的笑意:“喏,你煮的红枣茶,很好喝。” 不过就是一个弯腰抬眼,小鱼便再度看到了那空了的碗,涨得通红的面上更是笑意十足,瞬时接过了那碗,竟是泛起了小女孩子家的娇羞,对着卫絮轻轻地吐了吐舌头。 而后一个转身,一句话都未说,径直将食盘收拾妥当,随后端起,已是打算离开。 脚步迈开的一瞬间,小鱼再度转了过来,对着卫絮的方向重重地点了点头:“小鱼一定将那些孩子带回来!” 言罢,转身,已是要离开卫絮的屋子。 卫絮看着女子那轻快的动作,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曾经在墨家的自己,唇边舒展开来,扬起了一抹释然的笑意。 “对了卫姑娘,有件事忘了同卫姑娘说了。” 一只脚已是迈出了屋子,小鱼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新退回了身子,转而再度看向了卫絮。 卫絮已是重新盘了腿打算修习,听到小鱼的声音,停住了动作,看向了小鱼。 “昨夜,公孙府被何家袭了。” “今日起,何家成了这两仪谷最大的势力了。” 短短两句话,足以让卫絮听个明白了。 闻言,卫絮本是盘好了的腿已然是缓缓放了下来,神色上似是斟酌了片刻,而后才是落了话:“好,我知晓了。” 见卫絮做了回应,小鱼也是没有再多的停留,径直退出了屋子,如今,她可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了。 屋内,卫絮并没有再度修习,而是坐在床边位置,双眸凝神,看向了眼前不知名的地方,顿住了许久的功夫,才是轻轻地吐出了两个人的名字:“锦嵩……” “公孙太古……” …………………… 何家,后院。 锦嵩独自一人坐在那亭台下,把玩着手中的千机锁,面上,是万念俱灰的无奈神色。 这后院,看似只有他一人,可若是,他的步子想要迈出这后院,那影,便会从任意一处黑色的地方出现,拦住他的去路,让他乖乖回到了原处待好。 “唉……”又一声重叹出口,以着孩童的声音从锦嵩的口中而出,倒是越发显得他老成不已。 手中动作不停,千机锁在他的手中灵活地转动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那千机锁已然是被解开。 怨念至极的眸子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唇口边极为无奈地嗤了一声,一把将千机锁扔在了石桌上,一个起身,锦嵩已是向着外头走去。 “嵩少主。”步子离开这亭台才不过短短五步不到的距离,影的身形像是黑色的水流幻化一般,顿时出现,拦在了锦嵩的面前,“您不得离开此处。” 怨念不已的翻了个白眼,锦嵩的步子后退了一些,气息明显有些急促的模样,狠狠地瞪了影一眼,旋即声音拔高而起:“让我什么事都不做,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里?!” “您可以玩千机锁。”影不为所动,身形高大的他站在原地,声音闷闷而出。 眼眸顿时瞪得更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锦嵩反手指向了那个石桌上已被解开的千机锁:“你没看到我已经解开了吗?!” “我这里还有新的千机锁可以让嵩少主解闷玩。”影的声音一本正经,随着锦嵩的声音落下话,同时刻,单手抬手,手中已然是幻化出了一个同先前那个完全不一样的千机锁。 嘴角已然是狠狠抽搐了起来,锦嵩看着影手中新的千机锁,下巴已然是惊得要掉在地上。 第三百七十四章、再访 一双孩童的眸子瞪得老大,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看着影许久的功夫,口边结了许久,才是极为无语地落了话:“你在同我说笑吗?” “新的千机锁?!” 于锦嵩而言,哪里是千机锁的事情,分明就是他不想待在这处想要离开! 这个影是真傻还是假傻?! 居然翻出了新的千机锁?! 影规规矩矩站在锦嵩的面前,虽看不见面目神色,却是可以清晰感受到他认真的模样。 “若是嵩少主玩腻了,影这边还有鲁班盒……” “打住!!!”双眸早就是瞪到了最大,锦嵩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般看着影。 虽然影,确实算得上是个怪物。 “你当真要让我待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儿?”脚步再度后退了一步,锦嵩本是因为看着影而高高抬起的头微微敛下了一些,神色上是极度地不满。 闻言,影没有立刻应声,静静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目光中带着些许旁人所看不到的倔强,沉了一会儿,落了声:“用膳的时候,嵩少主还是可以离开的。” 至此,锦嵩的面上已是完全黑了下来,嘴角本就是泛起的抽搐已然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完全黑下却又无语的神色。 呼吸急促而起,起起伏伏,锦嵩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是在张口后,很是无语地重新闭了口。 眉眼狠狠地瞪了影一眼,脚步也是未再上前,一个反身,小小的身子里明显是极为不快的情绪,带着那怒意,重新回到了亭台中坐下。 见此番嵩少主自觉地回了亭台,影也是不再多说什么,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黑色的身形一阵幻化,瞬时消散在了原地,融入了这方地界中不知哪处黑色的影子中。 气呼呼地在亭台中重新坐下,小小的手带着怒意重重地拍在了桌上,也正巧,拍在了先前的那已是被解开的千机锁上。 眸子转过一瞬便看到了那千机锁,锦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没有任何的犹豫,一把将那千机锁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瞬时,木质的千机锁落了地,顿时摔成了碎片。 眼看着那千机锁成了木头碎片,锦嵩这才觉得心头舒服了不少,恨恨地再瞪了一眼那碎片,旋即转过身,打算就趴着睡一会儿。 却没想,转过身的一瞬,一块新的、与方才那个千机锁完全不同的千机锁,已然是静静地躺在了他面前的石桌上,细细看去,更好像似泛起了些许木质的光亮。 内心所有的情绪顿时崩溃,再不顾眼前的情况,锦嵩猛然站起了身子,对着那空无一人的院落用着孩童的声音吼了出来:“影!!!你怕是疯了吧!!!” 怒吼过后,锦嵩的视线已是不止环视了整个院落一遍,却是怎么都没能看到影幻化而出的身形。 怒意越发大盛,可不知怎的,不论锦嵩如何发火,他始终觉得自己的怒意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任何的回应。 怒目瞪看着整个院落,直至末了,影依旧没有幻化而出,却是沉闷着落了声:“这个千机锁较方才那个要复杂些许,嵩少主应该要解时间长一些。” 认真解释的话音扬起,浅浅淡淡地落在了锦嵩的耳中。 怒意已是到达顶峰,锦嵩本是怒意十足瞪大的眼终是在环视一周没有看到影的情况下失了气力,那因为怒吼而绷直的身子也是一下子没了力气,脚步向后退去,口中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转过身,重新看向了那石桌上的千机锁,锦嵩终是没了再反抗的打算,身形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手中动作我是不停,一把拿过了那千机锁,打算开始把玩。 “影统领,卫姑娘来访。”偏生下一瞬,一个小妖的身形出现在了那后院的院门口,声音略显急促而落。 也便是这落声的一瞬间,锦嵩那才沾到了椅子的屁股顿时弹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事情一般,脚步没有任何停留,径直从那亭台中快步走了出来,却是在走到了离亭台五步远的地方,陡然顿住了脚步,眉头凝了片刻,握拳掩口,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影侍卫?” “可是听清楚了?” 干净利落且带着嘚瑟的嗓音出口,锦嵩整个人的头都要昂到天上去一般,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却是并未听到影的声音,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形,。 旋即,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一个迈步而出,一溜烟小跑,向着那个小妖的方向奔去。 脚步还未到那个小妖的跟前,锦嵩的声音已是带着万般的急促落了下来:“快快快,带路带路!” 那小妖本是通报给影消息,如今却是见嵩少主一脸兴奋的逃离模样,在原地愣了许久,直至锦嵩一把拉过他的衣袖,让他在前头带路,这才猛地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身后那空无一人的后院,心头暗道了一句影统领哪里去了。 旋即再无停留,径直迈步上前,跟上了嵩少主的步子。 便是两人都是消散在了后院院门口,影的身形才是逐渐幻化,从那角落的阴暗处流动着显现,伫立在院落的中央位置,看着那走远的两人,很是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脚步没有任何的停留,拉着身后的小妖疯了一般快步往里头走去。 每每都是在要拐弯的地方,那小妖便是重重地喊上一句方向,锦嵩便会瞬时拐个弯,向着下一处方向走去。 直至再度走过了最后一条长廊,小妖的声音明显放低了不少落了下来:“嵩少主,卫姑娘就在前头的那个屋子。” 言语间,手抬起,指了指正前方的屋子。 余光撇看过小妖的动作,锦嵩也是没有任何的犹豫,猛地松手便将那小妖放了下来,小小的身形转过,步子径直上前,走向了那间屋子。 心头上,对于此刻到了的卫絮,锦嵩心头满是感激和欢喜之意。 第三百七十五章、质问 随着锦嵩的步子上前,抬起他那双如同孩童一般的手,猛地上前,一把推开了那屋子的门。 屋内,一片平静和安然。 卫絮坐在桌前,正垂首看着手中一本模样很是异怪的书册,直至听到了那门推开的声音,这才将视线从那书册中移开,看向了那屋门的方向。 锦嵩面上满是兴奋的表情,看都未看自己脚下的那道门槛,一个步子迈出,本是想冲着卫絮的方向奔去,却是同时刻,那小小的脚步被那门槛所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显然一个狗吃屎的模样。 卫絮端坐在那桌前,手中拿着的书册没有任何的变化,女子不过是侧过眉眼,静静地看着那跌倒的锦嵩。 锦嵩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跌倒的模样,面上依旧是满满兴奋的笑意,紧紧盯看着坐在前头不远处的卫絮,心头的兴奋始终不减。 卫絮的眉眼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不过是静静看着那摔在地上,一直傻笑着的锦嵩,心头默默地暗自道了一句:这当真是何家的主事人? 终了,看着那始终不起身看着自己傻笑的锦嵩,卫絮的眉头轻蹙了蹙,将手中的书册放了下来,却是并未起身,漠然地看着锦嵩,飘飘然落了话音:“锦公子这是何意思?” “这大礼,卫某人怎受得了?” 虽说一听就是淡淡的揶揄,可此刻,落在锦嵩的耳中,却是比任何别的话音都要动听。 下一刻,身形猛然跃起,锦嵩的步子顿时到了卫絮的跟前,一双孩童的大眼眸中噙着明亮的光,看着卫絮许久之后,唇边猛地裂开一个纯澈的弧度,对着卫絮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啊卫絮!!!” 熟稔的语气,像是有着几百年交情一般的朋友一样,从锦嵩的口中落下,入了卫絮的耳。 卫絮的视线中腾起了一丝浅浅疑惑的光,深深地看了锦嵩一眼,心头虽有疑惑,这孩子模样的人怎会那般唤自己? 心头疑惑着,卫絮也是并未注意到锦嵩已是从自己的面前错开,径直走到了桌前,拿起了自己方才所看的那本书册。 “原来卫姑娘也喜欢看兵器谱?” 单手将那书册扬了扬,锦嵩小巧的身子站在卫絮的身后,眉眼间笑意不减。 不过就是今日将自己从那后院解救出来一事,锦嵩对于卫絮,心头已然是有了极大的好感。 接下去的言语,也是比先前好了太多。 卫絮背对着锦嵩,神色上愈发涌上了不解,听到身后男子用孩童的声音同自己说话,心头上的不快一点一点涌上,直至末了,女子的神色陡然一转,变得格外平淡,转过身子,步子后撤了一些,平淡落下了视线,瞥看了锦嵩一眼: “锦公子这屋子里头,并未有别的东西可看了。” 事实确实如此,若不是这屋子里没有别的东西,卫絮定是不会去看的。 兵器谱,虽看着确实有些趣味,可那书册上的东西,卫絮可是看得极为清楚,那上头写的兵器,皆是属于人间的兵器。 人间,那是卫絮从未接触过的地方。 闻言,锦嵩的眉眼惊奇了一瞬,下意识地翻开了那本书册,这屋子里的东西,他倒是真的没有看过,听到卫絮的言语,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继而动作利落不已,一把将那书册向着书架的方向扔去,稳稳当当地将那书册扔进了书架,而后一个转身,身形坐在了桌前的位置,两手如孩童一般撑着自己的脑袋,声音转而又变成了男子的声音:“卫姑娘今日所来,为何事?” 卫絮依旧是略显居高临下的视线看着锦嵩,听到他开口询问自己,神色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很是仔细地看了锦嵩片刻的功夫,随后在锦嵩的对面位置坐下,唇角轻轻一勾,神色平静不已: “我来,自然是为了昨夜的事情。” 便是昨夜一宿的时间,这何家竟是神不知鬼不觉,成为了这两仪谷中势力最大的一方,这让卫絮心头,如何不有疑惑? 加之,如今,公孙府也好,何家也罢,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合作伙伴了,卫絮并未想着这两家会有怎样的好交情,可若是两家有了矛盾,于卫絮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卫絮才想着来这何家,将这其中的缘由,弄一个明白。 这是第二次,锦嵩当面和这个名为卫絮的女子交谈,可却是第一次,他这般近,且这般仔细地看着这个女子。 也便是这般细细地看了过去,锦嵩的心头才是因此震惊不已,原来这三界中,当真是有如此惊人样貌的女子,若说先前自己没有注意过她的相貌,但此刻,真的仔细看过卫絮后,心头才是会惊讶于,卫絮竟是个如此貌美的女子。 愣神了片刻,锦嵩已然是反应了过来,撑着下巴的手收回了一只,面上也是逐渐正色道:“卫姑娘可是在怀疑什么?” 锦嵩并未明白,卫絮为何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不过就是这第一第二势力换了一个位置,于她而言,并未有什么影响不是吗? 唇角陡然勾起一个笑意,卫絮的头轻轻歪了歪,神色上一片淡然:“昨日,几近整个两仪谷的人都是知晓我来你这何家,便是昨天一夜,何家便取代了公孙府的地位。” 话音到最后,卫絮的声音越发慢了下去:“你说,有多少人会觉得这其中,同我没有关系?” 悠悠然的反问,卫絮的身形缓缓往前靠近了一些,同时刻眉头轻轻一挑,深意师祖的笑意落了下来。 这一番,锦嵩倒是真的愣住了,他丝毫未想到,卫絮会抛出这样的一个问题给自己。 至少,这是他从未想到的。 ‘君怀闻!瞧瞧你干的好事!’眉眼看向别的地方,锦嵩暗自腹诽了一句,末了,还是抬起了视线,眨巴着自己那双扑棱的大眼睛,对上了卫絮的眼眸。 “卫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如今这两仪谷,哪里还会有人敢质疑卫姑娘?”同样的反问出口,锦嵩极为巧妙地避开了卫絮的问题, 第三百七十六章、撒娇 闻言,卫絮的眉头轻轻一蹙,本是略微前倾的身子往后撤开了一些,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玩味的笑意,看着锦嵩许久,都没有再言语一句。 锦嵩心头本就是紧张,又是在女子如此灼灼的注视下,心头重重颤了一瞬,末了,强迫自己抬起眼对上了卫絮的视线:“锦嵩可有说错的?” 又是一句反问。 而卫絮更为清楚的是,只有那些心头没有实底的人才会接二连三地说出反问。 若是卫絮没有预料错,这锦嵩的第三句反问,很快就要出口了。 “以卫姑娘如今在两仪谷的地位,又有谁会敢质疑呢?”脸上赔着些许心虚的笑意,锦嵩的目光看似看向了卫絮,实则完全不敢对上卫絮的目光,而是浅浅落在卫絮的领口脖颈位置。 “锦公子真是好口才。”两手抱臂,卫絮的身形已是完全靠在了椅背上,面上是好整以暇的笑意,女子的心绪已是完全放松了下来。 若是当着自己的面这锦嵩说了实话,她心头反倒是会有所起疑,可现今看他这欲盖弥彰的反应,卫絮已然是万般笃定,这锦嵩,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闻言,锦嵩一直有所闪躲的视线明显僵硬了一瞬,本就是垂着的眼更是往下沉了一沉。 这一次,足足沉寂了有半刻的时间,锦嵩的内心情绪才是回过了一些,抿了抿唇,抬起眼,笑意约发浓郁,且极为有心机地切换成了自己的童音:“卫姐姐这是说什么呢?” 眼眸陡然一亮,卫絮本靠在后头的身形微微直起了一些,略有些诧异地看向这个孩童模样的人,唇边终是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我倒是没有想到,锦公子还有这么一招。” 见女子笑了起来,锦嵩的心头终是狠狠撂下了一大块,心想着该是糊弄过去了,同时刻,面上那本是极假的笑意也是松动了不少。 “哈哈哈哈。”卫絮的笑声没有停,反倒是越显浓郁了起来,看着锦嵩那依旧有些紧张的神色,下一刻,身子陡然前倾,声音幽幽然低沉而落: “只可惜,我卫絮不吃这一套。” 算得上是森森然的话音落下,锦嵩本是赔着笑意的面庞这下是彻底僵住,眸子下意识地看向了女子,口边,再说不出一句话。 随着那样一句话出口,卫絮笑意盈盈的脸上顿时没有了一丝一毫笑的踪迹,目光灼灼然看着锦嵩,气势大开。 锦嵩本就是贪玩的性格,加之在魔界时,有君怀闻护着他,哪里遇到过这般气势咄咄的女子,此刻,只知晓呆呆地看着卫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絮也是有着十足的耐心,面色上一片淡然,静静地看着锦嵩那完全崩不住而愣神的模样, 直至末了,看见锦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卫絮前倾的身形略略往后靠了一些,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声音也是重重压低出口:“你何家同公孙府有什么恩怨,我管不着,也不想去过问。” “可若是你们借着我的由头来在中间使绊子,坏了我的事情……” 说到此,话音停顿住,卫絮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越显低沉:“不论你何家势力多强多大,我都不会,放过的。” 从头到尾,卫絮并不在意这两家之间有什么样的矛盾,也不在意究竟谁是第一势力,她在意的,是这些人,究竟能否助她打败魔界,打败,君怀闻。 若是因为两家人之间的矛盾,破坏了她的计划,卫絮,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锦嵩整个人都是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面色清冷傲然至极的卫絮,心头上被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昨夜,公孙府被何家拿下后,锦嵩才是从影那处知晓了这件事,他询问过影为何君怀闻会那般做,可便是连影都不明白,一直以来都用公孙府人当靶子的君帝,怎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刻,夺下这两仪谷第一势力。 见锦嵩久久都未说话,卫絮面上的神色越显淡然,两手抱臂,面色平静地没有任何的波澜。 似是有半晌的功夫,锦嵩没有开口说话,卫絮也是没有说话,不过就是最后看了他几眼,抬手掩面,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旋即起了身,向着书架的方向走去。 将锦嵩放回去的兵器谱重又拿了出来,翻开到自己先前所看的那一页,接下去看了起来。 人界,卫絮虽没有去过,可是卫絮记得,小仙鹊,在那里。 继续看那书册不过才是一页不到的模样,锦嵩孩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以及些许的哭腔落了下来:“这怎的能怪我!” “若不是昨晚他们公孙府的人先来暗闯我们何家,家主他何必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 心头狠狠一沉,锦嵩重重咬了咬牙,心一横,神绪上已是有了打算,干脆一不做二休,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君怀闻身上好了。 翻看着兵器谱的手中动作很是细微地顿了一瞬,卫絮的目光依旧落在了书册上,不为锦嵩的言语所动。 谁知,锦嵩动作竟是利落地不得了,一个跃身从那椅子上跳了下来,返身向着卫絮的方向跑去,甜脆脆的童声里泛着些许的胆怯之意:“昨夜,卫姐姐你……” “打住。”听闻卫姐姐三个字,卫絮只觉得周身鸡皮疙瘩泛了起来,顿时出声,止住了锦嵩接下去要说的话:“我可不是你姐姐,锦公子还是唤我一声卫姑娘的好。” 唇口轻轻一动,卫絮的步子略略侧过,眉头轻蹙着,垂下了眸子,斜睨了一眼锦嵩。 小小的两手搅在一起,小手指暗戳戳地捣在了一起,锦嵩的身形本就是孩童,此刻站在卫絮的身边,仰着头,巴巴地望看着卫絮,一双大眼睛扑棱着些许的水光,口中撒娇语气更是重了些:“昨夜,卫姑娘的几个朋友来暗闯,何家家主本是要唤人捉住他们的……” “你不是这何家的主事人吗?何故又要听家主的?”卫絮并未多有上当,径直落了声。 第三百七十七章、独望 听着卫絮那悠悠然出口的反问,锦嵩本是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凝了愣神的光,看着卫絮那投看向自己的询问视线,呼吸都是停住了片刻。 锦嵩很少言谎,偏生这少有的几次中,竟是碰上了卫絮这样的高手,不过就是一个眼神,已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卫絮的视线居高临下,依旧是悠然的模样,看着锦嵩的反应,早就是将所有的事情看了个通透。 看这样子,这何家,是想挑起自己和公孙府之间的矛盾。 心头疑惑如此,卫絮已是落下了判断,再没有多余的想法。 殊不知,昨夜,君怀闻之所以会落下那样的吩咐,不过很简单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君怀闻看到了公孙枫对于卫絮所表现出来的那份感情。 思绪走了一会儿的神,卫絮手中的动作也是顿住好片刻没有动。 便就是这个空档,锦嵩那盯看着卫絮的思绪陡然一惊,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中动作迅速扬起,一把拽住了卫絮的衣袖,声音越发甜腻了起来,嗓音中,更是涌出了浓烈的哭意:“卫姑娘!” “虽说我是这何家的主事人,可这何家的铺子,并非是我名下之物呀!” “公孙枫他们几人夜闯,何家家主自然会有所不快,昨夜若不是我拦着,他们可是当场就要抓人的!” “若是当场将那公孙公子抓住,岂不是会让公孙府更是蒙上一层耻辱?” “所以我昨夜,为了拦住那何家主,可是花了好大的气力呢!” 言语至此,卫絮的思绪也是回了过来,眉头轻轻一蹙,重又将视线落在了锦嵩的身上。 一把将手中的书册合上,送回了书架上,卫絮的步子重新迈开,坐到了桌前,转而看向了锦嵩的方向。 一坐一站,两人的视线倒也是平齐了不少。 锦嵩本还有着许多的话要说,却是见卫絮有了如此的动作,顿住了片刻的功夫,眼眸眨了眨,看了卫絮一会儿,面上那撒娇委屈的神色明显消散了不少。 “怎么不说了?”单手撑着下巴,卫絮面上扬起了一丝浅浅看好戏的神色,对着锦嵩挑了挑眉头,落了话。 重重地咽了咽口水,锦嵩回过了神,站在原地没有动,抿了抿唇,似是看出了卫絮的面色,旋即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视线,看了一眼那紧闭着的窗户。 顿住了好片刻,一个抬手,对着那窗户送出了一抹妖气,瞬时间,窗户打开,外头那有些阴沉沉的天色已是入了两人的眼中。 不过快速瞥看了一眼那窗外的景色,卫絮口中轻呼了一口气,继而重新转过,望向了锦嵩:“锦公子这是做什么?” 迅速切换过来的男子的声音接着卫絮的声落了下来:“昨夜,何家主确确实实已是唤了人要去捉夜闯的那几人。” “我顾及他公孙府的颜面问题,拦住了何家主。” “何家主也确确实实答应了我,不会即刻动手。” “可离了这何铺,何家主要做什么,我便劝不住了。” 说这些话时,锦嵩的目光一直看向了窗外没有动作,话音停在此处,再没有接着说下去。 见锦嵩此刻认真起来的模样,卫絮面上的笑意也是逐渐减淡,视线中满满的都是斟酌和打量,深深地看着锦嵩,同样没有说话。 “公孙府在这两仪谷中,一直作威作福,已是有很多人看不惯了。” “何家,也不过是做了一件公道的事情。” “公道?”闻言,卫絮的眉头重重一蹙,双眸中是泠然的光,“何家也向来不是什么善茬,你现在来同我讲公道二字?” “何家虽不是什么善茬,可从来都未无缘无故对旁人出手过。”这一次,锦嵩的声音落下的很快,也是迅速驳回了卫絮的话。 随着锦嵩的这句话落下,卫絮的话音戛然而止,停了下来,再没有说下去。 一直看向窗外的目光终是缓缓收了回来,再转过时,锦嵩虽同样是孩童的面庞,却是透出了极为成熟的气息。 窗口的那个位置,卫絮看不见,可锦嵩却是可以看见,那个站在窗外,隐匿在空气中的,一身黑袍的男子,君怀闻。 直至锦嵩的眸子转回来看向卫絮,君怀闻的身形依旧一直站在窗外,一双漆黑的瞳仁里,是看不透彻的深沉的光。 那眸光,虽看不分清,可却是实实在在,皆是落在了卫絮的身上。 随着锦嵩的目光转回屋内,卫絮似终是发觉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略有疑惑地看过了锦嵩一眼,撑着下巴的手很是小力地捏了捏自己的脸,旋即,卫絮的眸光转过,学着锦嵩的样子,同样看向了窗外,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眉头轻蹙了蹙,卫絮重重地咬了咬自己的唇,视线中噙着浅淡的疑惑的光,看着窗外的方向,凝眸看了有许久的功夫,却是依旧,什么东西都没有。 锦嵩本是看着卫絮,却是惊觉她竟是转过了视线看向了外头,心头猛然大惊,同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外头,生怕她会看出什么东西来。 君怀闻依旧站在那窗口的位置,一身妖气将他整个人所隐匿了起来,并不被卫絮所看见。 唯有同样有着妖气的锦嵩才能看见。 看着卫絮的视线中满是疑惑,并不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锦嵩心头这才重重地放了下来。 视线却是再度挑起,看向了君怀闻,冲着君怀闻挤眉弄眼,想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两手背在身后,君怀闻的目光沉甸甸不已,全数都落在了卫絮的身上,静静地看着她那缓缓蹙起的眉头,看着她那娇美的面庞,看着她那好似同样看向了自己的视线。 终了,一声格外轻微的叹息,从君怀闻的口中,轻轻地吐了出来。 声音极轻,可落在此刻万般安静的屋子内,却又是显得格外清晰。 卫絮本是坐着的身形顿时站了起来,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往窗边走去。 锦嵩心头大惊,脚步同样而出,想要拦在卫絮的身前。 第三百七十八章、不能见 “卫姑娘!”锦嵩的心顿时高高提了起来,双眸中凝了格外紧张的光,向着卫絮的方向奔去。 君怀闻依旧站在窗外,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松了开来,垂在身两侧,身形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逐渐向自己走近的卫絮。 君怀闻的眼神本就是极好,看着那不过同自己隔着一扇窗户的女子,看着她那面容上那极为细微的绒毛,看着她那双略显茫然却是四处找寻的眼。 垂在身两旁的手终是缓缓紧攥成了拳头,眉目上,是君怀闻那隐忍不发的沉闷情绪。 眼看着卫絮还在往窗口走去,锦嵩的心头越发不安了起来,眼眸几次看过窗口外的君怀闻示意他离开。 然从头到尾,君怀闻的视线看着的人,只有卫絮一人。 “卫姑娘!”心头重重一横,锦嵩再没有犹豫,一步上前,已然是打算拦在卫絮的身前。 锦嵩当然清楚,虽然卫絮看不见君怀闻,可若是伸出手去,是可以实实在在碰到的! 便是锦嵩落声的一瞬间,卫絮的步子同时停住,左手带着凌厉的风扬起,阻拦住了锦嵩的动作。 呼吸屏住,锦嵩已然是一动都不敢动。 一直望看着窗外的眼眸许是因为睁着太久的缘故,竟是泛上了浅浅的水光,卫絮的呼吸也是停住的模样,眉头微微蹙着,凝眸看向的,正是那隐匿着的君怀闻的方向。 足足有半刻的光景,卫絮眼中的了泪花越显清透,轻轻抽了抽鼻子,卫絮保持着看向外头的只姿势没有动,话音却是浅浅落下:“锦公子可是听到了叹息声?” 不过就是一声叹息,卫絮听得清楚,却又是不那么分明。 那叹息,同自己梦里那人的叹息,竟是如此地之像。 锦嵩站在一边,神绪完全愣住,说不出话来。 那叹息,他自然是听到了的,可本照锦嵩所想,这卫絮该是没有听到才是。 “锦公子可是听到叹息声了?”卫絮依旧看着君怀闻的方向,口中却还是不死心地再度问了一遍。 君怀闻那紧紧攥起的手已然是有了缓缓抬起的动作,一点一点,那宽大的手掌展开,向着卫絮的面庞而去。 锦嵩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不过是呆愣愣地看着卫絮,听着她询问自己的话。 “方才,是不是有一声叹息?”第三遍问出口,卫絮明显停顿了一瞬,而后抬起了手,向着窗外方向指去,“就在这里,有一声叹息。” 锦嵩的眼本就注意着两人的动作,看着两人那同时有的动作,眉心狠狠一蹙,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脚步上前,这一次,真正挡在了卫絮的面前:“卫姑娘,你怕是听错了。” 锦嵩身形本就是小巧的孩子一般,此刻拦在卫絮的面前,额头位置恰恰好挡在了卫絮抬起的手前面,拦住了她的动作。 “这屋子里头只有我和卫姑娘两个人,哪里来的什么叹息声,卫姑娘定是听错了。” 随着锦嵩阻拦的话音出口,女子本是要抬起向窗外的手也是停下了动作,眉头依旧蹙着,视线看着外头顿住了片刻的功夫,继而垂下了视线,看向了锦嵩。 “许是风声,卫姑娘莫要多想了。” 背对着那窗口,锦嵩背在身后的手带着狠狠地怒意对着君怀闻比了一个骂人的手势,而后再没有犹豫,一阵妖气扬起,瞬时就缠绕上了那窗户要关起来。 闻声,卫絮的视线再度抬起,看着那逐渐关起的窗户,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君怀闻的方向。 直至,窗户完全合上,卫絮再看不见窗外。 全程,君怀闻的眸子一直未离开卫絮的身上,便是那窗户关了起来,视线依旧看着那处,没有移开。 锦嵩的声音有些絮絮叨叨,似很是紧张的模样,一直在同卫絮说着话:“卫姑娘不用在意这些个小事情,不若我们还是来聊聊日后的计划如何?” 说到底,不是锦嵩不想让两人相见,而是,不能。 如今,锦嵩能够实实切切感受到,卫絮身上的灵气越发浓郁,已是因此,可以解释为何她看似所修炼的仙流普通,却还是有着通天一般的能力。 现刻,想要激发出卫絮体内的通灵之力,只需要一个格外简单的导火索。 若是今日,在什么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两人相见,因为而激发出了卫絮体内的通灵力,到时,莫说君怀闻这上万年的修行,怕是整个三界的人都不能压下卫絮那足以翻天覆地的灵力。 这其中的利害,锦嵩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他更为清楚的是,君怀闻要的,不是这个女子,他要的,不过是能护着她,安安稳稳走过这一辈子。 而如今,对于卫絮而言,最大的变数,不是君怀闻,是她,那一直敬重的,长恨阁的先圣,谷尘。 便是因为锦嵩格外清楚,所以他,是不会让两人相见的。 手中动作没有停,幅度极大的拉着卫絮的衣袖,将她重新拉着在桌边坐了下来。 言语中,依旧是男子的声音,却是极力稳定住了音调和情绪:“同公孙府的事情,是我没有处理好,害卫姑娘受牵连,这件事,我定会处理妥当,给卫姑娘一个交待。” 认真的言语,带着些力道,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而卫絮那明显有些愣神的思绪终是缓缓回过,重新涌入了女子的脑海中。 抬手撑了撑自己的太阳穴位置,卫絮轻摇了摇头,似是想将脑海中的不适甩开,顿住了片刻的模样,抬了头,再看向锦嵩时,面上已是恢复了一片冷静。 看着锦嵩片刻的时间,卫絮已是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是越发锁紧,薄唇轻动,话音落下:“不需要同我交待什么,你们两家之间的事情,同我无关。” “但若是这其中,影响到我要做的事,不论是你何家,还是公孙府,我都不会放过的。” 今日所来,卫絮本就不是为了要个说法,为的只是弄清楚,这其中究竟是不是何家故意所为,对于锦嵩的说法,她虽未全信,可也并未十分怀疑。 第三百七十九章、快了 这般闻言,锦嵩的心头倒是真的完全放了下来,卫絮会说出这样的话,便是说,她对自己说的话,至少信了五分。 没有任何的停顿,锦嵩一跃重新坐上了椅子,冲着卫絮落下一个甜腻的笑,旋即扬起了声:“来人,备些饭菜送上来。” “不了。”卫絮自是知晓锦嵩的意思,他的话音刚落下一瞬,卫絮的手顿时摆了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便不叨扰锦公子了。” 言语罢,也不管锦嵩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卫絮径直起了身,打算离开这屋子。 起身的一瞬,卫絮的视线依旧下意识地看向了那紧闭着的窗户的方向。 锦嵩愣了一瞬,刚要起身重新开口说话,却见卫絮不过是淡淡然看过一眼,瞬时便转过了目光,脚步径直向着外头走去。 心上的石头再次重重落了下来,锦嵩本打算站起来的身形又一次坐了下去。 脚步不停歇,卫絮径直走着,不过五步的距离,已是到了那屋门前。 下一瞬,卫絮的步子已是要离开这屋子,偏生,卫絮的脚步,竟是再一次停了下来。 锦嵩的视线已是垂下,并未看见卫絮的动作,便是因此,卫絮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锦嵩整个人像是炸开来一般,从椅子上陡然站了起来。 “还请锦公子多做准备,不出意外,我们就要行动了。” 吩咐一般的话音,从卫絮的口中幽幽然低声落下,女子并未回身,而是背对着锦嵩落下了这最后一句话。 同卫絮交谈不过只有短短两刻钟的功夫,可偏偏在这两刻钟里头,锦嵩整颗心起起伏伏中,已是不计其数。 张了张口,锦嵩刚打算应卫絮的话,只看到眼前一阵蓝色的灵气幻化,同时刻,卫絮的身形已是消散不见。 愣在原地许久,看着那丝毫未有任何开闭的屋门,轻叹了一口气,锦嵩转而看向了已经身后位置,那个已经幻化而出的男子身形——君怀闻。 “你也是听到了,她就要出手了。”心头怎可能不担心,锦嵩清楚,君怀闻要的是这个女子平安。 可若是她先对魔界动了手,届时,君怀闻便更没有理由去接近卫絮了。 而唯一解决的办法,便是在卫絮的灵力爆发之前,让她彻底认清谷尘是什么样的人。 君怀闻站在锦嵩的身后,一身黑袍透着十足凛然的气息,面庞微微垂下,一双眸子中是十足的黑色,沉沉地看着卫絮离开的方向。 “若是她对魔界动了手,你便更难护她,只要被魔界的那些人知晓,便是君帝这个身份,都帮不了你。” 之所以将这些话都说了个明白,是因为锦嵩清楚,以着目前卫絮体内灵力的发展状态,君怀闻,是护不了她一辈子的。 除非,她能够自己认识到自己的能力,认识到,究竟谁才是好人,谁才是利用她的人,到那时,她才能真的自己保护好自己。 漆黑沉沉的眸子里,是深沉到完全看不出情绪的光,耳边,是锦嵩认真的话音。 “我知晓了。” 半晌的时间,眼眸轻轻一闭,男子的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深沉。 身形猛地转过,眸子抬起,紧紧盯看着君怀闻,锦嵩的话音脱口而出:“知晓?” “助她,攻魔界。”一字一句,灼痛着君怀闻的心,从他的口中清晰落下。 “君怀闻……!”眉眼中的光亮重重一颤,锦嵩还是下意识地落了不可置信的话音。 他从未想到过,活了几万年的君怀闻,竟是对一个女子,动情到了如此的地步。 “照我说的做。”再睁眼时,君怀闻的眸子中重又恢复了往日那沉怒的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屋门方向,旋即妖气大起,身形消散在了原地。 再度,屋内只剩下了锦嵩一人。 “这就是所说的,情不知何起吗……”沉寂了许久的时间,锦嵩的视线缓缓垂下,看向了自己脚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 —————————————— 离开长恨阁,已是有五天的功夫,这一路上,谷尘一行人倒是并不着急赶趟,那仙驹也是以着很是均匀的速度行驶着。 也是因为有谷尘在的缘故,马车上,一片寂静。 谷尘坐在最中间的主位上,一左一右,是古不繁和居然。 没人说话,三个人皆是闭目修习的状态。 也不知又行了多久,只听得前面的仙驹发出一声低低地呜咽声,率先睁开眼睛的,是居然。 收起了修习的仙诀,居然的面上是温柔不已的浅浅笑意,向着马车车帘边缘靠近了一些,而后伸出手,将帘子撩起了浅浅的一些,很是迅速地看了一眼外头,而后转过眸光,看向了谷尘的方向:“师尊,一处小镇。” 简简单单几个字,便将情况说了个明白。 阵阵浅白色的仙流环绕着谷尘而流动,身上的仙气没有任何的停顿和变化,清冷的声音从谷尘的口中浅浅而落:“你们去吃些东西吧。” 上路五天以来,每每碰到小镇亦或是小的村落,居然和古不繁便会去寻一些简单的食物来吃。 而自始至终,谷尘从未吃过东西。 直至谷尘吩咐的话音落下,一直闭目修习的古不繁这才是缓缓睁开了眼,下意识先是看了居然的方向,继而才是看向了谷尘。 “可是要给师尊带些什么?”对着古不繁轻轻点头示意,居然的声音里带着恭敬落了下来。 这些天,虽然居然和古不繁都是知晓师尊不吃东西,可居然还是会恭敬地询问上一句。 这一次,谷尘没有即刻回声。 马车内,沉寂了片刻。 转过头,古不繁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居然,脚步已是抬起,打算向着马车外而去。 “这镇子上,有一处卖酒酿糕的,带一些回来吧。” 便是居然和古不繁两人都是要离开马车的时候,谷尘本就是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薄凉,轻轻落了下来。 瞬时间,居然古不繁两人皆是同时刻转过视线看向了自己的师尊。 古不繁心头疑惑,连带着视线也是诧异了起来。 居然则是抿唇轻勾了勾嘴角,应了声:“是,弟子知晓了。” 第三百八十章、防着 一前一后,黑金袍的古不繁走在了前头,居然则是脚步慢了一些,走在了她的后头,虽不似古不繁那般四处看的模样,余光却也是注意着这四周的动静。 实则,居然的神绪,全部落在了古不繁的身上。 小镇不大,却很是热闹的模样,沿着那主路往里头走去,街道两旁,皆是卖着东西的小贩,吆喝声络绎不绝,人来人往,是长恨阁那处从未有过的景象。 心头惊奇,却是并未表现在脸上,古不繁的视线中明显是笑意满满的光,四下看着那些个好玩的好吃的,脚步却是并未停下。 视线落在古不繁的身上,居然的眼角处皆是温柔不已的光,视线中,凡是有古不繁身影的地方,皆是温柔。 脚步不紧不慢,居然就跟在古不繁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神绪明显轻松了不少。 视线再一次看过自己身旁的一个小摊,古不繁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陡然顿住,回了身,看向了身后的居然。 居然的目光一直落在古不繁的身上,纵然古不繁的视线陡然转看向了自己,他的眸光依旧没有丝毫的躲避,依旧是温柔似水的模样看着女子。 回头的一瞬间,对上了居然那双情意绵绵的眸子,古不繁心头顿时一热,面上涌现出温暖的笑意,旋即迈步,回身走到了居然的身旁,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一把出手,牵住了居然。 两手十指紧扣,饶是居然心头都是有了些许的诧异,垂眼看了一眼古不繁牵住自己的手,眉心处是暖暖的光。 在长恨阁,所有弟子都是知晓,居然师傅和不繁师叔是一对神仙眷侣,也是人人都羡慕的一对壁人。 而于两人而言,一个是长恨阁阁主,一个是长恨阁的长老,皆算是长恨阁的人物,纵然所有人都知晓两人是一对,但他们却是从来不会在长恨阁弟子面前做出过任何不妥的举动。 更甚,古不繁向来有着自己的傲气,虽在居然面前有着她小女儿的模样,可像今日这样,主动去牵居然的手,倒真真是第一次。 视线很是快速得看了一眼古不繁的手,居然本是浅笑的面上愣神了一瞬,旋即,唇角翩然而勾,浅笑陡然加深,眼角泛着柔光,认真且柔情地看着古不繁。 居然向来温柔,可对旁人而言,总有着浅淡的疏离感,唯独,在古不繁的面前,完完全全倾尽了他所有的柔情。 轻轻地捏了捏古不繁的手,居然眉目上满是温柔,十指紧扣牵着女子,重新迈步,向着前头走去。 面上浅浅一热,古不繁下意识地垂了头,避开了一瞬居然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摊子,正正巧,看到了一处腾着热气卖包子的小摊,心头一惊,猛然回过了神,回身再度看向了居然:“……” 深吸了一口气,不待古不繁的言语落下,居然的声音染着些了然的笑意:“你想问,师尊怎的会想吃酒酿糕。” 一语中的。 古不繁被居然牵着,脚步落在后头一步,看着居然那清秀俊朗的侧脸,眉眼间泛起一丝浅浅的疑惑,话音顿住了片刻,而后手中轻轻用了力,往后拽了拽居然的手: “师尊也是有几百年没有离开长恨阁了吧……你说,他怎么会知晓这小镇子里头,有卖酒酿糕的?” 随着古不繁那浅浅的疑惑问出口,居然本是缓缓迈开的步子也是随之停了下来,背对着古不繁有片刻的功夫,居然微微侧过头,神色明显凝重了些。 见居然没有说话,古不繁倒也是并未有多着急,眉头轻挑:“方才入这镇子,那镇口前头分明写了,这镇子不过才是存在百年的光景,师尊,又是怎么……” 话未说完,一直冷静看着古不繁的居然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抬起手,轻轻捂住了古不繁的口,一句话都未说,缓缓摇了摇头,示意古不繁不要再说话。 古不繁一愣,没明白居然这是在作何,却是知晓居然这么做定是有他的原因。 眉头轻蹙,点了点头,古不繁给了居然一个眼神示意。 松开捂着不繁口的手,居然继而又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头走去,声音轻轻落下:“瞧瞧看,前面可是酒酿糕的摊子?” 古不繁再度愣了一瞬,抬眼看了看前头,却是并未发觉有什么卖糕点的摊子,刚要开口反驳,却是陡然惊觉,居然方才,分明将自己身上所佩戴的、长恨阁独有用来传音的玉佩用仙流给封住了。 这是?! 再垂眼时,古不繁已然看到,自己的玉佩也是被仙流给封住了。 “居然,你这是做什么?”脚步顿时上前,古不繁已是拽停了居然,“你在防着师尊?!” 古不繁不傻,只消念头在心头一转,便明白了居然在做什么。 被女子拽停,居然转过眼,微微垂下视线,看着古不繁。 古不繁心头自是奇怪,刚打算再度询问出口。 “前面,就是酒酿糕摊了。”居然神色显得明显凝重了一些,没有回答古不繁的问题,而是开口,说了别的话。 这一次,古不繁则是彻底愣住了,对看着居然那双认真的眼,想说些什么,却是觉得说什么都有些不合适。 不过最后看了古不繁一眼,居然的大掌松开了和古不繁的十指紧扣,用力一把将她的手包在了掌心,拉着她往前头走去。 不知怎的,看着居然那鲜有没有柔情格外认真的侧脸,古不繁的心头竟是同样鲜有的颤了一瞬。 居然并没有看错,那酒酿糕的摊子,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一眼看去,不过也就是百步的距离。 随着居然和古不繁两人的靠近,酒酿的香气也是逐渐浓郁了起来。 轻轻嗅了两下,古不繁的眉眼中是淡淡的担忧,再次看了一眼居然,继而看向了那个酒酿摊子。 “两位上仙,要来点酒酿糕吗?”卖酒酿糕的,正是清竹。 热气腾腾的蒸笼前,清竹正不断地翻着那笼屉,看着酒酿糕是否已是蒸熟。 第三百八十一章、善为先 居然站在稍稍靠前一些的位置,眉眼间恢复了往日一般的浅淡笑意,先是看了一眼清竹,而后再看了一眼蒸笼,最后再次回到了清竹的身上:“麻烦老板,两屉酒酿糕。” 古不繁站在居然身后一点点的位置上,神色上已是恢复了一片清冷傲然的模样,透过那腾腾的热气,看向眼前这个长相看似一般,却也可以算得上是清秀的男子。 清竹本是垂手摆弄着那笼屉,听到居然的话,视线顿时抬起,笑意盈盈看向了居然,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冲着居然和古不繁点了点头:“两位上仙客气了,这笼酒酿糕还有片刻功夫就好,还请两位上仙稍等片刻。” 这小镇子虽只是一个不到百年的小镇子,可偏生这镇子的地址,在这仙界中的要领之处,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自然是有着不少名门望族之人。 不过就是抬起的一眼,清竹已是看了出来,这一男一女两人,均是器宇不凡,绝非是普通之人。 对于这样的人,清竹心头向来都是极为尊敬,可却也是不会有任何的谄媚之色,不过是照常做生意罢了。 随着清竹的话音落下,居然和古不繁皆是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清竹的动作。 视线中凝了极近警惕的光,古不繁先是紧紧盯看着清竹手中的动作,却是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停顿了有片刻的功夫,继而转过了视线,看向四周别的摊位。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最后一次将那最下面笼屉抽了出来放到了最上头,清竹唇边咧开一个欢喜的笑意:“好了,这就给两位上仙装好。” 说话间,清竹手中动作飞快,一把拿起了一旁的那收拾干净的白色包布,开始将刚蒸好的酒酿糕打包。 “小哥在这里做酒酿糕多久了?” 看着清竹那熟稔不已的动作,居然面上笑意不减,淡淡然问出口。 许是平时总是听到这样的问题,清竹想都未想,径直落了声:“我在这儿卖酒酿糕时间不长,才八十年不到。” 随着这句话落下,清竹已是很快包好了一屉的酒酿糕,仔细地收到了一旁,开始打包第二笼的酒酿糕。 “小哥这八十年,一直在这里卖酒酿糕,没有去过别处?” 居然声音里的笑意不减,隔着那依旧腾腾的热气,看着动作不停的清竹。 这一次,清竹的动作停住了一瞬,心头有些诧异为何这位上仙会询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抬眼看了看居然,努力在脑海中想了一想,终了,发觉自己并未见过居然,却还是将心头的疑惑问出了口:“别处?” “上仙这是……?” 眉眼间一片温煦笑意,居然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平稳淡然的模样,从袖中拿出了一枚小巧的银两,递放到了清竹那摊子上:“小哥可有去过长恨阁附近卖过酒酿糕?” 这一次,居然再没有了任何的遮掩,径直将长恨阁三字问出了口。 而他的身旁,古不繁本是看向别处的视线,也是在听到长恨阁三字后,迅速转了过来,看了一眼居然,而后也看向了清竹。 手中的酒酿糕已是完全打包妥当,将最后一个结打好,清竹抬起眼,并未将东西给居然二人,视线却是深深然看着他们,久久未动。 见清竹是这样的反应,古不繁的心头明显狠狠一动,她怎会看不出来,这人,在听到长恨阁三字后,有了极为明显的情绪波动。 “你去过长恨阁?!”步子上前一步,古不繁的声音压低厉厉出口。 却是许久,都没有再听到清竹的声音。, 视线中是略有些捉摸不透的光,深深地看过面前的居然和古不繁两人,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清竹将手边两个大包妥当的酒酿糕往摊子外头推了推:“两位上仙,同长恨阁有什么关系?” 询问的语气,却又是明显透着一丝戒备。 古不繁已然是完全发现了这个清竹的不正常,身形顿时已打算上前,刚要出手,却是一把被身旁的居然伸出手,缓慢而又轻轻地压了下来。 “我们是长恨阁的弟子。” 居然面上笑意没有丝毫的减少,听似解释的声音出口。 不过就是一句话的功夫,清竹面上所有的笑意都是消散,本是推出去的酒酿糕也是同时刻,被他迅速收了回去,眉眼间的怒意狠狠扬起,男子的声音也是快速而落:“还请两位上仙将银两收回,这单生意,小仙不做了。” 古不繁本就是有着自己脾性的人,见眼前这男子非但极为不恭,更是不打算做自己的生意,怒意顿时而起,被居然压下的手顿时已打算再度抬起。 仙流顿时翻涌而起,居然的动作先于古不繁落下,将女子所有的动作都是压下。 微微侧过脸,居然对着古不繁投去一个安然的神色,也是让古不繁的心绪,缓缓沉淀了下来。 本是站在摊子外头的步子迈开,居然的动作并不快,缓缓迈步向着摊子里头走去,直至在清竹的身旁停下,将那被推回的银两重新放了下来,极有耐心的询问落下:“长恨阁向来以善为先,不知哪里,让小哥不满了。” 字句间,客客气气,让清竹那本是要悉数发出的怒意,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发在哪里好。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让本还极为气愤的清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停顿了有片刻的时间,清竹的步子略略向后退去了一些,视线先是看向了古不繁,而后再度看向了居然,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息下自己的情绪:“长恨阁,以善为先?” 听到男子的反问,居然没有即刻应声,依旧一片浅笑看着清竹。 “若当真以善为先,为何还会做出伤人之事?!”开口说这话时,清竹的情绪已是有了些波动,似是不能平静了。 一直站在摊子外头的古不繁,在听到清竹如此的话音后,瞬时已是明白了什么,脚步同样不停,绕开了摊子,走到了里头。 第三百八十二章、交谈 随着脚步走到摊子里头的位置,古不繁心头终是明白的,是为何先前,居然会出手,将两个人的传音玉佩封住。 身形走到居然的身边站定,目光从清竹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居然。 云陌仙界中,长恨阁是第一大阁,几近所有的仙人都会想着去往长恨阁中修习,待再出来之时,身上那所加的长恨阁光环,足以让这个人在云陌仙界,有着一方立足之地。 可此刻,面前这个看似普通却又是面容清秀的男子,分明对长恨阁有着十分明显的不满。 目光沉沉看了一眼居然,古不繁心头担忧越发有些明显了。 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的古不繁,居然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右手缓缓抬起,轻抓住了古不繁的衣袖,将她往自己的身后方向带了带,自己则是步子上前了一些,挡在了女子的身前。 清竹的情绪已然是有了明显的波动,两手垂在身两侧,却是极为缓慢地攥成了拳头,呼吸也是随之有了起伏,一双眸子,透着十足的不快和不甘心,深深看过面前器宇不凡的两个人,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些质问的言语落下:“你们,不是长恨阁普通的弟子吧?” 清竹虽一直待在这个小镇上,虽没有出过远门,没有接触过那些大门派大人物,可看衣着,看谈吐,看两人的气质,清竹皆是看了个透彻,这一男一女两人,绝不仅仅是长恨阁弟子这么简单。 视线从居然身上移开到清竹的身上,古不繁的思绪越显紧张和警惕,深深盯看着清竹的双手,预防着他会有出手的动作。 居然面上则是始终带着些淡淡然的笑意,看着那情绪起伏极大的清竹,听到他的询问,步子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往清竹面前而去:“听小哥的意思,可是有亲人或是好友,被长恨阁所欺?” “是啊!!!就是被你们长恨阁所欺!!!”闻言,清竹的怒意更是不打一处来,口中声音虽依旧是压低的状态,却是随着那急促的怒意重重而落。 “我们长恨阁欺负谁了?!”古不繁从小便在长恨阁长大,早就是将长恨阁当做自己的家,如今有个人对自己的家说出这样的话,她心头怎会不生气? “欺负谁?你们欺负地还不够吗?!你们长恨阁的人,污蔑卫絮是妖女,还逼着她被迫逃离仙界!” “你说,你们长恨阁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言语到最后,清竹的声音已是沾染上了一些哽咽,那个于他心头而言白月光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是妖女,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若不是长恨阁的几番逼迫,她又怎会因此被迫逃离去了两仪谷?! 所有的一切,清竹皆是计较在了长恨阁上。 随着卫絮两个字出口,古不繁和居然的神色竟是同步有了反应,皆是愣住了片刻,而后极为有默契的转过眼眸,看向了对方。 不过一眼,居然和古不繁皆是意识到了什么,古不繁的脚步上前,询问的声音径直落下:“你认识卫絮?!” 同时刻,居然手中的仙流翻涌而出,向着他和古不繁腰间所挂的传音玉佩送去。 清竹没有想到自己才说出口卫絮两个字,面前的两个人竟是都有了极大的反应,看着古不繁向自己靠近,脚步下意识后退而去。 古不繁却是没有给清竹任何躲避的机会,掌心重重地拍在了那摊子上,声音压低重重而出:“你是不是认识卫絮?!” 他们并未料到,竟是会在这样一个小地方,遇上了一个认识卫絮的人。 确认了腰间所挂的玉佩已是被仙流完全阻隔开来,居然的步子同样上前,再度拉过古不繁的手,同时刻,对着那清竹落了声:“还请小哥移步别处详谈。” 停顿了一瞬,声音再度压低:“我们,也在寻找卫絮。” 清竹本是极为警惕的防备模样,心头虽有些害怕那气势汹汹的古不繁,却是在听到居然的声音后,逐渐平息下了心头的不适,眉头重重皱了皱,而后侧过面庞,看了看那依旧一片热闹没有任何异常的四周,而后重重咽了咽口水,落了声:“我家就在这附近,等我将东西收拾收拾。” 听到卫絮两个字,古不繁心头早就是一片焦急,手臂被居然拉开,眉心间满是着急,转过视线看向居然:“居然……” 刚出口唤了居然的姓名,居然的视线却是看着那收拾着东西的清竹,口中声音轻轻而落:“莫急。” 到达清竹住家时,已是一刻钟的时间后。 将那小推车推到院落的边缘位置放好,将那些还腾着热气的酒酿糕从摊子上取下,清竹的神色同样沉沉不已,径直往那屋子里头走去:“地方小,乱,请两位上仙莫要嫌弃。” 说着,用肩头将那门推开,清竹径直走进了屋子。 居然的手始终牵着古不繁的手,轻轻拉着她,跟在清竹的身后,入了屋子。 屋子很小,不过就是通透的一间,左侧为床、桌,右侧则是摆满了许多做酒酿糕的食材。 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清竹对着那只有配有着两张椅子的桌子努了努嘴:“两位上仙请坐。” 随之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舀了水将手冲了冲,很是随性地在衣袖上擦了擦,旋即,走到了床边坐下,看向了已是在桌前坐下的两个人。 “两位上仙,定是长恨阁的大人物吧?”到了此时此刻,清竹已是再肯定不过,这两人,定不是什么普通的身份。 停顿了片刻,清竹的口边发出一声轻笑,似是自嘲,又似是苦笑:“你们寻卫絮,是要将她捉回长恨阁处罚的吧?” 笃定的话音带着些悲戚,浅浅落下。 心头迟疑了片刻,古不繁看了一眼居然的侧脸,本是想说些什么,到最后,却还是缄了口。 如此看来,这个卖酒酿糕的清秀男子,分明对卫絮有着不一般的情愫。 居然面色上是温煦的笑意,看着清竹有片刻的功夫,才是同样低低落了声。 第三百八十三章、抵命 “还不知要唤小哥什么姓名。” 居然的声音很是客气,并未有任何的过分傲然之气,只有着那让人舒服的客气之意。 “……”深吸了口气,清竹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在开口的一瞬,犹豫了片刻,再开口时,已是说了别的话,“唤我小白便好。” 唇边轻轻一笑,居然的声音浅浅而落:“白公子。” 清竹面上一愣,没想到居然会这般唤自己,还称呼了自己一声公子,心头乱了一瞬,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转,已然消散。 罢了罢了,小白也好,白公子也好,不过就是一个姓名,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白公子,认识卫絮?”牵着古不繁的手轻轻用了力,拍了拍古不繁的掌心,继而居然抽出了自己的手,两手交十,很是尊重的模样放在桌上,对着清竹询问出口。 清竹的神色并不好看,听到居然的问话,本是坐在床边的身子猛地绷直,一双眸中是凝重且深沉的光,看着居然有片刻的功夫:“你们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寻卫絮,是不是要抓她回去受罚?” 这一次,轮到居然沉默了。 古不繁本是没有打算说话,余光看了一眼那没有接话的居然,心头一沉,率先落了声:“不是。” 眉心轻轻一动,居然并未打断古不繁的话音。 “我们信卫絮,信她没有出手伤人,我们寻她,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鲜有的,古不繁压住了心头的不快,对着一个不过第一次见面的男子解释道。 继而,整个屋内又是一片寂静,清竹面色上是深深的漠然,来回看着古不繁和居然两人,终了,视线压低了一些,声音也是放得低沉了不少:“我不信你们。” 并非是询问,而是径直反驳了两人的话,清竹,不信他们。 “你信不信,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便是你不说关于卫絮的事情,我们也是可以寻到她。” 看出来这个男子对于卫絮是有着真切的关心,居然的声音倒也是没有什么凌厉之意,平平淡淡将事实描述了出来。 古不繁的神色上显现出一片淡淡然的担忧,转眸看了一眼居然,旋即再度看向了清竹。 放在身两侧的手重重攥成了拳头,内心重重挣扎了许久,清竹地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再抬眼看向居然和古不繁两人时,神色上已是一片笃然: “你们想问什么。” “所有。”居然落声,认真不已。 深吸了一口气,清竹的眸光变得愈发认真,终了,眼睛闭起,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再睁眼时,神色中已是有了些许的恍惚。 —————————————— “久之。”刚睡醒的席绾灯,声音透着绵柔的娇媚,单手枕在脑后,侧躺着面对着外头的方向,口中声音透着细细的媚然。 屋外,久之的声音即刻而落:“家主。” “进来给我更衣。”抬手轻轻拂过自己落在了胸口位置的发,席绾灯的声音中依旧是百媚生。 没有听到久之的回话,却是听到那屋门被推开的声音。 不过就是两次眨眼的功夫,久之已是从屋外走到了屋内,脚步却是停在了里外间的隔断处,恭敬地垂下头,应了声:“家主,小的为男子,替家主更衣多有不适,还是……” “进来~”柔媚的声音,随着那浅浅的妖气出口,灌入了久之的耳中,顿时激地久之的身子微微一颤。 重重地咬了咬唇,久之垂下的眼眸中是深深的恐惧,口边还是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出了声:“家主还是……” “我让你进来,听不懂吗~”柔媚入骨的声音再度传出,这一次,更是沾染上了一丝浅浅的不快。 久之只觉得身体某处很是不适地有了反应,死死地咬了自己的唇,脚下步子坚定地站在了原地,动也未动。 席绾灯自然是将久之的反应悉数看在了眼中,唇角勾起一抹妖媚至极的笑意,抬起手,放在唇口边,诱惑意味十足的伸出舌头轻舔了舔自己的指头,再度落了声:“久之,进来替我更衣嘛~” 每一句话,皆是带着入骨的柔媚,更是,带着一丝席绾灯独有的妖气。 脑海中最后一根弦终是崩裂开来,久之再没有了任何的停顿,瞬时出手将那帘子撩起,脚步瞬时入内。 入眼处,是那被褥盖得很是有水平的席绾灯。 女子侧躺在床上,薄薄的被褥盖在她的身上,凸显出了玲珑有致的模样。 而席绾灯的发,也是极有意味地落在了女子的胸前,挡住了那一袭春光。 单手撑住自己的脑袋,席绾灯的面上还有着刚睡醒的惺忪之感,唇角处是淡淡然的笑意,可偏生,便是那淡淡的笑意,却更是透出了十足的诱惑意味。 久之整个人都是愣在了原地,看着那明显对自己有着别种意思的席绾灯,却是怎么都不敢再上前。 “来呀久之,替我更衣。” 席绾灯神色上满是媚然的神色,满是对那久之的诱惑意味,可若是细细看去,分明可以看到,席绾灯眼底,那极近冰寒的眸光。 是,席绾灯是打算诱惑面前这个男子,为的,便是自己,能够有一个可以为自己死心塌地的人。 如今看来,久之就是那个再合适不过的人了。 心头如此想着,席绾灯眼底的冰冷越发大盛,这男人,可是以后,她要用来给自己抵命的。 口中声音娇媚,再度唤了一声,席绾灯手中动作也是缓缓而起,娇柔地将落在胸口的发一一撩开。 所有的动作,言语,像是魅惑人心一般,顿时让久之的心绪爆炸。 动作再没有了犹豫,像是饿了许久的猛兽一般,久之顿时跃身,向着席绾灯扑了过去。 席绾灯本意便是如此,看着男子那饿狼一般的动作和模样,非但没有任何的停顿,反而是起身迎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久之。 可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却是泛起了深深的冰寒和恶毒之意。天下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骨子里,便是贱。 第三百八十四章、笃定 一室颠鸾倒凤的温存。 半个时辰的时间,对于久之而言,像是入了极乐世界一般,从内到外的通透舒畅。 可于席绾灯来说,却像是沉浸在冰冷的冰洞内,心绪一片阴寒,没有任何的暖意。 看着男子埋于自己身上奋力的模样,席绾灯的面色上是沉沉的恶毒,眉眼微眯着,玉藕一般的手臂紧紧搂住久之的脖颈,面上是恶毒至极的冰冷,口中却是满满破碎了一般的媚然声音。 那声音,落在男子的耳中,却是越发勾起了久之的欲望。 垂眼看着男子那不满足的动作,席绾灯面上的笑意便越显得寒意十足。 这屋子里,本就有她做的手脚,点了媚香,为的便是可以将久之完全拿下。 随着男子的最后一次用力,久之口中一声低呼,旋即身子放松,整个趴在了席绾灯的身上。 席绾灯的手臂依旧紧紧搂着久之,感受到耳旁,男子那重重的呼吸声以及那事后的满足感,泛着些许黑色的薄唇缓慢地勾起一个薄凉的弧度。 修长的手指头上,是鲜红的蔻丹,白皙的手指,带着女子独有的诱惑意味,从男子的背上缓慢划过,直至落在了久之的耳边,两手扶着男子的头,逼着久之抬起了视线,看向了自己。 欢愉过后,久之明显有些疲惫的模样,可席绾灯却是有着极大的不同,整个面上红润不已,娇媚意味十足。 脑袋被女子撑着抬了起来,久之的眼底明显又一瞬滑过了惊慌,却是很快又镇定了下来,看着女子娇美的面庞,胆子也是大了起来,单手抬起,很是柔情地抚过了席绾灯的发,刚要低声开口唤一句席绾灯的名字。 “连家主都敢碰,久之,你的命,怕是不想要了。” 席绾灯说话向来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纵然此刻的这句话分明带着浓烈威胁意味,可席绾灯的面上,却依旧是十足的媚然之气。 抚着席绾灯头发的手顿时僵住,久之的视线还落在席绾灯的面上,可眼中的柔情却是顿时消散,后背上,冷汗淋漓而出。 张口结了片刻,久之想说些什么,却是在看到席绾灯的那双眼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呵呵。”口边一声轻笑,眼眸带着妖媚重重地眨了下,席绾灯本是扶着久之脑袋的手猛然一个用力,将他拉着靠向了自己,诱惑意味十足地给久之送去了一个吻。 久之的心绪本就已是完全僵住,此刻感觉到唇口边的温热柔软,心头的恐惧之意顿生,再没有任何的犹豫,动作幅度极大地起了身,离开了席绾灯的身上,径直跪在了那偌大床铺的边缘位置:“属下冒犯了家主,罪该万死,请家主责罚。” 饶是柔软入怀,撩拨心弦,可终究,还是自己的命更为重要。 这一点,久之很是清楚。 席绾灯方才说话时的那个眼神里,已然是满满的杀意。 若是自己再受不住那勾引,再度犯了错,自己的这命,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呵呵。”女子唇口边的笑意越发清脆,透着深深的深邃意味,却又是让久之无法琢磨透。 “这就怕了?”薄唇轻轻抿了抿,席绾灯手中流出一抹妖气,将那薄被拉过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久之赤裸着身子,跪在床边位置,动也不动,头垂下,再不多看一眼。 席绾灯的神色上倒也没有什么气恼的模样,单手将自己的发完全撩到身后,将那薄被完全盖在了自己的身上,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孤独:“怂东西。” 粗陋的话音,从席绾灯的口中飘然落下,女子的神色越显傲然,看着跪着没有动作的久之,终了,落了声:“滚吧。” 平淡的声音,透着十足的气势。 久之长跪没有动作的身子,终是在听到席绾灯的这句话后,缓缓而起,却是一直垂着头,没有再多看一眼,同时刻,手中动作沉稳缓慢,将那脱下的衣物,皆是拿在了手中。 席绾灯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不过眼角挂着淡淡然的光,静静地看着久之的动作。 末了,间久之已是将衣服穿好打算离开,鼻中很是轻地哼一声,旋即扯了扯自己的薄被,转了身,背对着外头而睡。 席绾灯并未放弃这个男子,她心头清楚地很,不出三步,这个男子定会回头。 “家主……”没有出席绾灯所料,久之的步子不过走出短短三步,男子的声音已然是带着些犹豫落了下来。 席绾灯背对着外头,露出的白皙肩头,依旧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嗯?”轻哼了一声,席绾灯的声音听来已是有了些睡意的模样。 “属下……”视线看着席绾灯的后背许久,久之的眸中闪过几番的挣扎,到最后,所有的言语,都是消散在了口边。 “没什么事儿就滚吧。”淡淡然的话音,从席绾灯的口中慵懒落下,直教人心头听得直痒痒。 纵然那话音中明显带着侮辱的意味,可不知怎的,久之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闪现而过的,是方才席绾灯那千娇百媚的模样。 两手垂在身两旁,攥成拳头又松开,松开来又攥紧,看着席绾灯那有着微微起伏的白皙后背,久之只觉得自己的口中越发唇干舌燥,呼吸起起伏伏,终了,依旧没有能忍住,一个箭步,冲到了那床铺边缘前的位置,单膝重重跪下: “属下愿照顾家主生生世世!” 脱口而出的话音里,是干脆不已的承诺。 然,那不过是久之他一厢情愿的承诺。 席绾灯依旧背对着久之,虽身子没有太大的起伏,可面上,早就是一片了然笃定的冷笑。 她一早就算定了,经过这一次,这男子定会对自己百依百顺。 如今看来,她算的很是准。 面上一片清明,席绾灯唇角的冷笑更甚,可说出口的声音里,却是百般的困倦模样:“你在说什么呢……” 带着也一丝浅浅的娇嗔,席绾灯的身形以着一个极为妖娆的姿势从里向外转过,身上的薄被也是因此滑落了开来,露出了香艳的一面。 第三百八十五章、替你死 久之虽是跪着的模样,可视线却是落在席绾灯的身上丝毫没有移开,此刻又是看到了如此诱人的一幕,只觉得自己已是血脉喷张,再无法忍受。 不待席绾灯再次开口落声,久之终是再没有了任何的压抑,再度冲了上去。 可不同于方才那次的是,这一回,席绾灯并未给久之任何的机会,在他冲向自己的一瞬间,一道黑色的妖气已是随着她那高扬的巴掌重重落下,狠狠地打在了久之的面上。 “混账东西!”身上的薄被因为席绾灯那幅度大的动作已是完全滑落了下来,掉在床边的地上,席绾灯并未去管,视线中满是凌厉的光,狠狠地盯看着久之,“你要做什么?!” 久之早就是一片眼红的模样,呼吸重重喘着,被席绾灯的一个巴掌打着重重地跌坐在地上,视线却是没有任何的移开,始终看着席绾灯那美艳的胴体。 扬起的手没有放下,席绾灯面上的怒意一览无遗,怒目瞪看着久之。 “怂东西。” “滚吧。” “混账东西。” 一时间,席绾灯所有的辱骂,像是一道利刃,狠狠地剖开了久之的心。 怒意上头,再无法控制。 久之也不愿再去控制什么,一个起身,妖气四溢而起,瞬时将他身上的衣服给震碎,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径直跃身上前,扑向了席绾灯。 席绾灯面上本是极近的怒意,却是在下个瞬间陡然看到了如此模样的久之,心头明显愣了一瞬。 她的确是要故意激怒久之,但她并未想到的是,这个男子,竟是可以有如此的反抗心思。 便是这一个愣神间,久之的身子已是再度到了席绾灯的面前。 不似方才那次,席绾灯是做好了准备的,这一次,看着来势汹汹的久之,席绾灯面色上竟是鲜有地出现了一次慌乱。 “席绾灯,是你勾引我在先,怪不得我!”跃身靠近席绾灯的一瞬间,久之的两个手臂便一把扼住了女子的身子,将她整个人禁锢在自己地怀中。 声音低沉且带着怒意,且再没有称呼席绾灯为家主,而是径直唤了女子的姓名。 “久之……”席绾灯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在刚开口的一瞬间,便被男子堵住了口。 感觉到属于男子独有的强大气息将自己全身包裹住,席绾灯的心头顿时翻涌起了慌乱,一时间,竟是连妖气都是忘了使出来,便任由着男子对自己乱来。 直至男子的动作愈发猛烈,席绾灯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撕裂开,女子的思绪这才因为疼痛,开始一点一点回到脑海中。 猛然抬头,看着那已是大汗淋漓的久之,席绾灯口中的声音都已是有些破碎:“久之……你……你疯了……” 可不待席绾灯的话音完全结束,久之的动作越显粗鲁,一把紧紧地扣住了席绾灯的头,逼着女子直视着看着自己:“席绾灯,是你勾引我的!” 久之不知晓这屋子里放了媚香,可他知晓的是,从席绾灯唤自己进来给她更衣,从那时候开始,便是她,对自己的再三勾引! 又一声破碎的声音从席绾灯的口中发出,女子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疼痛不已,有些迷离的眼看着久之,神色上,明显有着痛苦的神色。 久之的面上却是一片清明,看着女子那很是痛苦的模样,眉头狠狠皱起,心头似终是有所不忍,口边轻叹了一口气,放缓自己的动作。 席绾灯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又痛苦又软媚,随着久之放慢的动作,眼眸中也是一点一点回过了思绪,看向了面前的男子。 眼睛微眯着,看着久之许久的模样。 恍惚间,男子的面庞,竟是同居然的面容相重叠了起来。 眼眸迷离,席绾灯的动作也是随之软起来,倚靠着久之的身子,明显有了些迎合的意味。 久之确实眉头再度狠狠一皱,死死地盯着女子,却是见她神色不甚清明的模样,怒意越发涌上,本是放慢的动作再度而起。 “席绾灯,别以为你是家主我就不敢动你。” “说到底,你就是女人!” “还是个现在在我身下的女人!” 鄙陋不堪的话语从久之的口中落下,便是连他自己都未想到,自己竟是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语。 随着久之的声音落下,思绪终是开始一点一点回到席绾灯的脑海中。 本是一片迷离的眼也是逐渐开始清明,深深看了一眼久之,席绾灯迎合的动作幅度更大,身子更是往久之的方向靠去,一把抱住了男子。 想来,有个男人,也是不错的样子。 心头如此想着,席绾灯嘴角陡然一勾,两手一把抱住了男子的脖颈,温软的唇靠近了久之的耳旁位置,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久之的耳朵: “是啊,我就是女人。” “久之,你愿意保护我吗?” 声音妖媚至极到了极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席绾灯更是伸出了舌头,轻轻地舔过了久之的耳廓。 瞬时间,久之浑身打了个激灵,本就是抱着席绾灯的两手,陡然一个用力,狠狠将女子扣在了自己的怀中。 同时刻,那低沉的男子声音也是落了下来:“好,我护你。” 这一次,这我护你三个字,分明有了更加沉重的意味。 席绾灯的面上,终是泛出了一个笃然的笑意,贴在久之耳旁的唇口,再度一个轻轻用力,贴上了久之的耳朵。 “护我,到什么程度?” 诱惑的话音,浅浅而落,席绾灯要的,不过就是久之的一句话罢了。 温润软玉在怀中,久之的思绪早就是完全落在了席绾灯的身上,加之女子又是没有了强势的模样,反倒是变得格外温柔,越发让久之的心头柔软了不少。 “护你,生生世世。” 唇口同样在席绾灯的耳旁落了吻,女子的香气落在久之的鼻中,诱人不已。 唇角的笑意越显浓烈,席绾灯的声音再度落下:“若是我死呢?” “那便,我替你去死。” 久之,终是说出了这句话。 第三百八十六章、缱绻后 一室的缱绻,待结束时,已是到了傍晚的时候。 屋外的天色,也是逐渐暗沉了下来。 席绾灯微微缩着身子,整个人窝在了久之的怀中,一双眸子沉沉闭着,明显已是入了完全睡眠的状态。 久之的手臂带着些浅浅的力道,将席绾灯整个人护在了怀中,垂眼看着女子完全熟睡的样子,面色上,沉沉一片。 想到白日到方才自己所做的那些疯狂的事情,久之的心头,有一瞬间翻涌上了一丝淡淡的恐惧,却又是很快压下了心头的情绪,看着女子那均匀呼吸的模样,浅薄的柔软泛上了久之的心头,缓缓垂下了头,向着女子的额头靠近。 浅浅温热的吻,带着丝柔情,落在了席绾灯的额头上。 平日里,席绾灯本就是浅眠,此刻竟是鲜有的睡得沉沉不已,随着久之的吻落下,女子似是觉得有些不适,身子扭动了一下,两手却是越发用力抱住了久之,口中很是低声地喃喃了一句,却是并未被久之所听清。 以往,作为席绾灯的下属,对于席绾灯,久之只有着恭敬之意,从来没有想过会同她有这般亲密的时刻,更是从未见过,这般柔情似水模样的席绾灯。 心头的柔软顿时而生,看着女子许久,久之面上竟是浅浅地笑了起来,抱着席绾灯的手臂缓缓用了力,将她整个人都是护在了怀中。 屋外,天色已是完全暗了下来,屋内没有点灯,自然也是黑了下来。 久之的视线始终落在席绾灯的面上,哪怕光线已是逐渐暗了下来,他的眸光,依旧看着女子的面庞。 也是因此,久之并未发觉,屋内完全黑下来的一瞬间,席绾灯那陡然睁开,清明不已的眼。 知晓久之正看着自己,席绾灯面上的阴寒却是越发浓郁,靠在男子那略显滚烫的胸膛上,却也不过是短短片刻的功夫,席绾灯已是有了动作,柔软地身子一动,向着久之的面庞靠了过去。 一个温热柔软的吻,顿时落在了久之的面庞上。 脑中神绪顿时愣住,久之完全没有想到,席绾灯已是醒了,更是没有料到,女子竟是会主动向自己送来一个吻。 “久之。”席绾灯的声音很低,似是刚睡醒的模样,嗓音里,带着些许的啥呀。 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融化,久之微微翻过了身子,再度把女子拥入了怀中,声音同样低沉不已:“嗯。” 今后,不论这个女子会对自己如何,久之的心头,早已是沉沦。 “你先前,说会护我?”席绾灯的声音,轻柔且带着些示弱的意味。 殊不知,黑暗中,席绾灯面上的清冷和阴寒,越发浓烈。 久之哪里会想到那么多,只觉得此刻的席绾灯,就是一个娇羞女儿家,大掌搂住席绾灯的肩头,很是肯定地回了话:“是。” 顿了片刻,再度落声:“我会护你。” 唇角不动声色勾起一个薄凉至极的弧度,席绾灯很是温柔地给了久之动作上的回应,整个人埋在了久之的怀中,漆黑的瞳仁在黑暗中,泛着阴森至极的光。 “唉……”良久后,席绾灯没有说话,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娇柔的声音落在久之的耳中,只越发让久之心头柔软了起来:“怎么了?” 此时此刻,久之心头已是再没有了任何的多想,只想着要如何去关切自己怀中的这个女子。 “我……”开口一个我字,继而又是深叹了一口气,席绾灯似本是要说些什么,却终是缄了口,再没有言语。 心头狠狠一动,久之抽出一只手,向着那灯烛的方向送去一抹妖气,顿时间,整个屋内已是亮了起来。 席绾灯一身赤裸的模样埋在久之的怀中,感觉到周遭环境陡然亮了起来,心头狠狠一沉,面上神色陡然有了变化,所有的阴寒皆是消散,转而涌上的,是那微微皱起的眉头。 略显委屈的声音也是柔柔落下:“如今这十八判官居,只有我席居,独我一人是女子当家。” “其余的十七判官居,怕是早就盯上我席居了……” 柔柔弱弱的声音,到这十足的害怕和不安。 久之的手臂越发用力将女子抱在了怀中:“莫怕。” “我说了,我会护你。” “我怎能不怕!”声音陡然拔高,席绾灯的手臂也是用了力,撑起了自己的身子,眉头紧锁着看着久之:“若不是……若不是君怀闻他让爹爹去寻那什么通灵玉,爹爹何故会修习那嗜血咒……若不是那嗜血咒……” 言语到最后,席绾灯的头已是再度埋了下去,声音越发低沉失落。 眉心狠狠一皱,久之的神色明显沉了下去,看着怀中的女子,强大的保护欲瞬时翻涌了上来,一把将女子重新搂在了怀中:“无妨,还有我。” 沉沉的声音,向着席绾灯诉说着他的承诺。 埋在男子怀中,席绾灯的面上是阵阵阴寒,听着男子口中的言语,心头上,是一阵又一阵的嗤笑之意。 “久之,我……不想做什么席居的家主了……”带着明显诱导意味的话音落下,席绾灯的声音越显柔弱不堪的模样。 久之心头的保护欲望愈发浓烈,声音同时落下:“你想,如何?” 虽是询问,可不知怎的,久之觉得,自己要为席绾灯做些什么才是。 “久之,我也想做那君凌宫的主人。” 久之两字,带着席绾灯那足足的温柔娇媚之气。 男子的神绪,在听到席绾灯口中那主人二字后,愣住了。 本是一片柔情的眸子里腾起了些许的浓雾,垂了眸,看着埋在自己怀中的女子,一时间,竟是无言而对。 明显感觉到身旁男子那一瞬间的犹豫,席绾灯埋下的眸子里缓缓涌上了寒冷之意,而后再无任何的犹豫,身子缓缓直了起来,单手摸上了久之的面庞,声音里已是有了些许的哽咽意味: “可以吗,久之?” 音调绵延婉转,是席绾灯从未有过的柔情似水的模样。 第三百八十七章、怀疑 女子的声音太过于柔软,伴着她那柔弱无骨的身子埋在男子的怀中,久之只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无所畏惧,单手抬起,拂过女子的发,继而缓缓滑向了她的后背。 终了,大掌落在了席绾灯纤细的腰肢上,陡然一个用力,将她整个人往自己的怀中拉去。 “好,我助你。” 随着久之的这最后一句话落下,席绾灯一直虚弱的面上,瞬时泛起了一丝深意十足的笑意,没有任何的多余动作,单手一个扬起,妖气顿时向着那灯烛处而去。 明亮的灯火,应声而灭。 同时刻,女子的唇也是向着久之的放向迎了上去。 感觉到女子的热情,久之心头顿时一热,再没有了犹豫,给了席绾灯,更大的回应。 只有席绾灯自己一人知晓,灯火熄灭的一瞬间,她的心头,落下了多恶毒的话语。 ‘君怀闻,卫絮,你们一个都逃不掉的。’ —————————————— 神色沉沉,居然的步子不是很快,走在了前头。 古不繁的面色则是完全沉着,脚步落在了居然的后头,没有去牵居然的手,步伐略显缓慢沉重,神色上,有着明显沉色的模样。 居然的步子不紧不慢,在前头走着,面色同样有些沉沉。 眼看着两人已是走到了那镇子口的位置,居然的步子并未停下,反倒是他身后脚步慢下来的古不繁出声,唤了居然的名字: “居然。” 居然的步子,应声停下,转身看向古不繁之前,面上神色很快便调整了过来,看向古不繁时,已是一片浅笑的模样:“嗯。” 没有询问怎么了,也没有询问什么事,不过是简简单单应了古不繁的话。 眉头紧蹙着,古不繁的面上没有了往日的傲然之气,反倒是越发沉沉的神色。 抬起眼眸看了看居然,古不繁那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是在对上居然那双温柔不已的眼眸后,缄了口,没有再说下去。 似是知晓古不繁要说些什么,居然面上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满是温柔的笑,却也是不回去多问古不繁什么,迈开步子走到了古不繁的身边,伸手揽住了女子的肩头,声音里,轻柔不已:“走吧,师尊也是等了好久了。” 言语落下,居然手中缓缓用力,带着古不繁往前头走去。 古不繁的眉头蹙得很深,思绪有些走神,愣了片刻,步子才是跟着居然往前头走去。 却是在走出了几步之后,陡然停了下来,伸出手,拽住了居然的衣袍下摆。 “居然!”再度唤了居然的姓名,古不繁的声音虽是拔高而起,却是明显泛起了些许的颤抖。 “我在。” 简简单单两个字,瞬时应声而落。 居然就站在古不繁的身边,感觉到她周身散发而出那略显紧张的气息,单手越发用力拥住了女子。 视线抬起落下,落下又抬起,终了,古不繁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压到最低:“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师尊的。” 先前,居然所有的举动,皆是在告诉着古不繁,居然,已是有了怀疑师尊的迹象。 神色上没有任何的变化,除却居然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浅浅的担忧,另一只手同样抬起,揽住了古不繁的肩头:“我没有怀疑师尊。” 事实上,居然确确实实没有怀疑师尊的意思。 如今,并没有任何的东西指向师尊会做出冤枉长恨阁弟子的事情。 他作为师尊的弟子,又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本就是蹙起的眉头越发蹙地厉害,古不繁的神色上是满满的不解和疑惑,深深地看着居然那双坦然的眼,唇口边颤抖了一瞬,声音都好似有了变化:“那为何,你要封住传声玉佩?” “为何,要询问那白公子,关于卫絮的事情?” 闻言,居然一直轻柔不已的眸子里,滑过了一道深邃不已的光,深深地看着过古不繁有片刻的时间,声音同样压低了下去:“从头至尾,我没有怀疑师尊。” “我只是奇怪,师尊那些奇怪的地方,我想查,自然是要避开师尊。” 说到一半,居然的话戛然而止,看着古不繁那双明显泛了水光的眸子,再也说不下去。 是了。 便是方才,从那白公子口中,他们知晓了,原来,卫絮一行四人来寻墨风禾的那次,他们便在这小镇上出现过。 可师尊,从未离开过长恨阁,若说这其中有什么联系,那便是…… 至此,居然和古不繁两个人皆是不敢再往下去想。 究竟是为何,师尊会知晓这样一个小镇子上一个小小的卖酒酿糕的小哥,细细想去,却是让人心头,越发生出了寒意。 眼看着古不繁的神色上是越发不安的情绪,居然的眉头鲜有地皱了皱,抬了手,瞬时摸上了古不繁的眉心,大掌带着温热的气息,抚平了古不繁那皱起的眉头。 “好了,不许再想,所有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妥当。” 对于师尊的调查,居然自是不会停下,可这一切,他并不想让古不繁知晓,也不愿她去承担那些本就不是她该承担的东西。 随着这最后一句落下,居然的手中已是扬起了一抹仙流,将两人腰间玉佩上的仙流收回,露出了传声玉佩原本的模样。 轻轻颠了颠手中那打包好的酒酿糕,居然一把牵过了古不繁的手,拉着她往镇子外头走去,声音里也是一片正常的模样:“走吧,师尊也是等了许久了。趁着这酒酿糕还热的,给师尊送去。” 随着居然的这一句落下,古不繁的步子也是随着居然,一道往前走去。、 男子掌心的温度似还落在古不繁的眉心上,古不繁的神绪明显还没有完全回过,直至脚步跟着居然后头,已是走出了那镇子,居然的声音通过仙流,再度暗暗传入了古不繁的耳中。 “放心,一切有我。”仙音暗传,居然的声音透着十足的笃然和安心。 一直紧蹙的眉头,终是缓缓舒展开来,古不繁那的面上,努力扯出一抹同平日里相同的笑意。 第三百八十八章、尝尝 镇子入口前,马车一如来时停放的模样,安安静静停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居然的手牵着古不繁,步子不紧不慢,向着马车方向走去。 古不繁的步子略略落后了一些,垂着的面庞上是努力恢复正常模样的神色。 距离并不短,可两人也是步履缓慢走到了那靠近马车的地方。 视线本是沉沉垂下看着自己的脚步,不过随意一个抬眼,见那马车已是到了自己的跟前,心头一沉,没有任何的犹豫,一把将手从居然的手中抽了出来,自然抬手,动作流畅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袍。 只觉得手中陡然一空,居然的步子顿住了一瞬,视线微微侧过,看向了身后的女子,却是见她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然的笑意,居然也没多有表现,重又转过视线,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古不繁的神色早就是恢复了一片正常,一如往常一般的冷静模样。 步履不紧不慢,却也是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两人已是走到了那马车的面前。 居然神色上一片温润,脚步在那马车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视线微微垂下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包裹妥当的酒酿糕,很是轻微地吸了口气,声音恭敬落下:“师尊,我们回来了。” 一如往常的模样,听不出任何的不同。 片刻的寂静后,谷尘的声音透着一丝薄凉响起:“好。” 只一个好字,古不繁心头却是狠狠一颤,抬起眸子,看向了那马车车帘的方向,继而迅速垂下了视线,余光留意着居然的方向。 听到师尊的声音,居然并未有任何的迟疑,轻轻颠了颠手中的酒酿糕,旋即转过了身子,对着古不繁落了声:“上去吧。” 轻柔的三个字,是居然对古不繁独有的温柔。 古不繁本就是垂着的视线并未抬起丝毫,听到居然对自己的吩咐,头轻轻点了点,旋即迈开了步子,径直跃身上了马车。 看着古不繁的身形入了马车,居然的视线再度垂下,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酒酿糕,面上浅浅一笑,再没有了任何的停顿,同样跃身入了马车。 也便是两人都入了马车的一瞬,那仙驹便已是迈开了蹄子,转过了方向,向着另一条路而去。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马车已是驶离了小镇许远的距离。 喧嚣和热闹很快便离那马车越来越远,而寂静,也是很快将整个马车重新笼罩。 谷尘坐在中间位置,面色上依旧是一片清淡的模样,闭着眼,淡淡然休憩的模样。 车内安静地像是没有人一般,甚至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 古不繁的视线略微垂下,谁也不看,只看到她那微微垂下的黑发,再无其他。 视线一掠而过看过谷尘,下一瞬,居然深深地看了一眼古不繁,旋即视线垂下,落在了自己放在一旁的酒酿糕上。 “师尊,”声音恭敬且轻柔,“酒酿糕买来了。” 顿了片刻,居然的声音越发轻缓:“还是热的,师尊可否要吃一些。” 平稳恭敬的话语,是居然一贯的模样,听不出任何的异样。 谷尘闭着眼,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许久,都没有说话,似是没有听到居然的话音。 居的眉眼间一片淡然,看着酒酿糕的视线顿住了片刻,唇角勾起一个略显意味深长的笑意,旋片刻即逝,继而抬起了头,面上已是恢复了一片正常的模样。 古不繁的面色始终垂着,两手搁置在双腿上,气息里,一片沉稳。 寂静中,马车走出足足又有一刻钟的时间,便是居然和古不繁都以为师尊不会开口说话之时,谷尘的声音像是从幽谷中传来一般,飘飘然落下: “怎么去了那般久。” 浅淡的询问,伴着谷尘若无其事的话音,淡淡而出。 刹那间,古不繁一直低垂着微眯的视线陡然睁大,身形却是保持着垂着的模样没有动,睁大的眼眸中,是一抹震惊至极的光。 居然则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浅浅地转过头,望看向了谷尘的方向。 停顿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居然的声音款款而论:“那酒酿糕都是现做的,稍等了小片刻的功夫。加之小镇子的热闹不同长恨阁,有不少新奇的东西,弟子一时起了玩心,便耽误了时间。” 一通话,规规矩矩,恭敬且平稳落下,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本是露在外面的手,缓缓向着袖中缩了回去,古不繁的心绪,越发紧张了起来。 下一刻,一声格外淡然的叹息声,从谷尘那微微张开的唇口中落了下来,清晰地落在了居然和古不繁的耳中。 古不繁只觉得心已是跳到了自己的嗓眼处,身子僵住,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拿来,我尝尝。”足足有半刻的功夫,谷尘的眼终是睁了开来,略微偏过视线,看向了居然。 居然的神色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听到谷尘的吩咐,手中动作迅速,一个扬手,迅速将那已是切好的酒酿糕拿出,递给了谷尘的方向。 谷尘的眼眸略略微眯着,视线从居然面上移开,看向了他递给自己的酒酿糕。 素净修长的手指伸出,在那素白干净的长袖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惹眼的好看。 居然递给谷尘的酒酿糕不大,不过约莫就是半个手掌的大小。 马车行出也是有了不短的时间,酒酿糕自然也是摆放了许久的功夫,可此刻从那包裹中拿出来,却还是冒着热气的模样。 眉眼略微低垂着,谷尘面色清冷,视线落在居然手中的酒酿糕上,动作轻缓却又是格外认真的模样,将那酒酿糕接了过来。 居然的神色上依旧是一片恭敬之意,视线平静,安安然直看着谷尘的面色,直至看到他将自己手中的酒酿糕拿过,唇角扯出一抹淡然的笑意:“还温热着,师尊这会儿吃正好。” 素净的手轻轻捏着那酒酿糕,淡淡的热度从指间传来,好似一抹无法言语的气息,落在了谷尘的心头。 第三百八十九章、丢了 手中动作停住有片刻的功夫,谷尘的眉眼也是静止着,未有任何的眨动,视线垂着,落在自己手中的酒酿糕上。 许久,未再有任何的动作。 居然的目光浅淡着,面上依旧噙着浅薄的笑意,压低的视线落在谷尘手中的酒酿糕上,同样,停顿住没有任何的动作。 唯独古不繁,强压下的情绪再度翻涌而起,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松开反复,本是压下的目光,几次抬起,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居然,却是见他一直看着师尊,余光终是没有忍住,同样投看向了谷尘。 长久的寂静,马车内,安静地像是没有人存在一般。 唯有马车外,那奔跑不停的仙驹传来的马蹄声,告诉着所有人,这马车内,确确实实有人在。 “师尊,再不吃,那酒酿糕,便要凉了。”终是没有压住心头的情绪,古不繁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紧张,却还是保持着自己的一丝冷静,出了声。 可若是细细听去,分明可以听出来,古不繁那极为不自然的断句中,所包含的不安情绪。 突兀的话音出口,一直淡然没有任何波澜情绪的居然,眉眼上有了极为细微的动作,余光瞥看了古不繁一眼,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缄了口,一句话都没有说。 谷尘保持着看着那酒酿糕的姿势没有动,若不是因为那略微颤抖的衣袖摆,古不繁和居然险些都以为师尊睡着了。 余光注意着古不繁,视线却是始终落在谷尘身上的居然,保持着同先前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见谷尘依旧没有说话,居然薄唇轻闭了闭,已然打算开口说话。 却是在气息刚起的一瞬间,听到了谷尘,那比平时冷漠百倍的话音。 “凉了。” 不过两字,入在人耳中却是凉薄至极。 古不繁心头一惊,而后重重沉了下去,再没有任何的遮掩,径直抬了头,看向了谷尘。 居然心头同样狠狠一紧,却是并未表现在面上,不过缓缓抬起了视线,很是认真地看向了谷尘。 “便丢了吧。”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从谷尘的口中说出来,竟是冷漠至极。 古不繁所有的心绪都是愣住,本是一直有所遮掩的眼眸,终是失了所有的光亮,愣愣地看着谷尘,口中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一次,便是连居然都是有了片刻的失神,愣神看着谷尘几个眨眼的时间,直至看到谷尘那冰冷至极的眸子向着自己投看过来,思绪猛然一寒,快速地收回了视线,口中声音却是依旧一片冷静和温和:“我替师尊热一热便……” 最后一个好字未出口,谷尘越发薄凉至极的声音漠然出口:“丢了。” 丢了。 漠然,冰寒,那是居然和古不繁从未见过的师尊。 随着丢了两字出口,谷尘手中的动作同样没有任何的犹豫,手腕轻轻一转,一股寒气十足的仙流翻涌而出,随着仙流流转的一瞬,那本是被谷尘拿捏在手中的酒酿糕也是随着那仙流一道,掉落出了马车外。 酒酿糕本就是柔软,从马车中掉落而出,落在那干干净净的仙道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仙道本就是洋溢着仙气,对于那些污浊异物有着清理的能力,酒酿糕掉落,马车走远,不过就是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那酒酿糕已是被仙流分解干净,消失地无影无踪。 马车上,居然和古不繁皆是再没有开口说话,居然本就是垂下的视线缓缓转过,看向了放在自己身旁,那还飘着最后一丝浅浅热气的酒酿糕。 古不繁则是完全失了神,再没有了任何的礼仪动作,愣愣地看着再度闭了眼的谷尘,心头上,空落落了一大块。 没有人知晓,将酒酿糕丢出马车的一瞬间,谷尘只觉得自己的心往下坠去,像是落入了看不见的黑暗深渊,再没有了光亮。 丢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谷尘的心里,一并,被他丢掉了。 —————————————— 时间过得并不快,不过才是短短三日的时间。 可不过就是短短的三人,却是足以卫絮,安排好了所有的人、事。 三日间,卫絮和柳叶来往于八月天和何家之间不停。 所有的事物,皆是安排地妥妥当当。 如何攻入阴门,如何攻下君凌宫,如何,活捉,君怀闻。 “啪!” 厚厚的纸张被重重地扣在桌上,锦嵩面上是隐忍着的愤怒,似是拍打的那一下并不能泄出心头的怒意,末了,锦嵩那不大的小手,再度狠狠地拍打在了那一叠纸张上。 “君怀闻,你好好看看!” “你好生看看!” “这就是你爱的女人,这就是你爱的人要对付你的法子!” “她不仅要君凌宫覆灭,她要的,是灭整个魔界,是活捉你这个君帝!” 言辞越发激烈,以至于到最后,本是坐着的锦嵩因为那激昂的愤恨,陡然站了起来,拍在那纸张上的手也是随之用力,将那叠纸,狠狠地攥在了手中。 男孩的面前,是安然坐着,没有任何多余情绪变化的君怀闻。 男子依旧是一身黑金袍的模样,盘腿坐在腾着黑色妖气的软塌上,双眸闭着,似是完全没有听到锦嵩的话。 “君怀闻,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看着君怀闻没有任何回应的模样,锦嵩只觉得整个人已是被怒火所灌注,脚步上前,同时刻,手中动作瞬时而出,黑色的妖气出手,向着君怀闻重重而去。 拳头伴着妖气出手,还未触碰到君怀闻的身形,便被他周身那隐隐而现的屏障所格挡开来。 拳头被那屏障格挡开,更是灼烫了一瞬,锦嵩的恼意越发明显,再没有了任何的顾虑,另一只手同时涌上了妖气,再度向着君怀闻袭去。 于锦嵩而言,他心里,是极其不愿意看到这样颓废没有任何作为的君怀闻的。 却没想,第二拳出手的一瞬,君怀闻心中念头一动,那护着他的屏障已然消散。 也是因此,锦嵩那带着十足力道的拳头,便狠狠地落在了君怀闻的肩头之上。 心头重重一惊,垂下看着拳头的视线顿时抬起,眸中是翻涌的不解和震惊,锦嵩顿时对上了君怀闻的眼。 那双,饱含着深邃的漆黑眼眸。 第三百九十章、不再是 心头猛然一沉,看着君怀闻那双漆黑至极的眼,锦嵩只觉得自己的心陡然沉到了谷底。 并非害怕于他的眼神,而是锦嵩从君怀闻的那双眼里,分明看到名为死寂的气息。 那种恍若没有了生息,失了所有情绪的眼神,让锦嵩瞬时如窒息了一般,再说不出一句话。 拳头还落在君怀闻的肩上,锦嵩有些愣神的模样,呆呆的看着君怀闻,一动不动。 君怀闻的眼眸并未完全睁开,带着些许微微眯起的意思,静静地看着锦嵩,同样一动不动。 良久,锦嵩的眼里泛起了一丝水气,抿了抿唇,收回了那落在君怀闻肩头上的手,末了,眼睛重重一闭,沧桑的男子声音出口: “君怀闻,你这是何苦呢?” 何苦,要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始终未开口,君怀闻的眼眸轻轻眨了眨,看着已是背对着自己的锦嵩,嘴角,扯出了一抹细微至极的苦笑。 重重叹了口气,锦嵩重又坐回了那案桌边,垂眼看向案桌上那被自己攥皱的纸张,停顿了好久,才是伸出手,缓慢将纸张抚平。 “你看看吧,这是卫絮定下的计划,若不出意外,三日后,她便会带人,攻入魔界了。” 随着锦嵩的话音出口,君怀闻的眼眸缓缓落下,看向了他手边的那叠纸,不过就是一眼,便重又闭上了眼,鼻中很是轻微地应了一声:“嗯。” 眉头皱得越发厉害,锦嵩本是抚平纸张的动作也是逐渐停下,平下心绪,抬起眼,看向君怀闻:“纵然你打算助她,至少,你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吧?” 既然,君怀闻已是决意要帮助卫絮,那锦嵩能做的,便只有,最大限度地护住魔界的那些人。 良久,一片寂静。 到了此刻,锦嵩倒也是不恼,平平静静看着君怀闻,等着他开口说话。 “将……”一个将字出口,便是连君怀闻自己都是有些怔愣住,自己的声音,竟是沙哑得不像话。 “将十八判官居,遣散吧。” 闻言,锦嵩的手陡然攥紧,目光灼灼,久久未动。 “别的,什么都不用做。”眼睛闭着,君怀闻的姿势一如开始那样,没有丝毫的动作。 眼眸中是无法琢磨透的光,锦嵩已是没有了任何的讶异情绪,面色漠然看着君怀闻,沉默了半晌,落了声:“遣散?” “遣去哪儿?” 语气中,分明带着一丝质问。 君怀闻的眼依旧没有睁开,周身的气息越发沉下,却是并未如往日那般散发出冰冷的意味。 “遣散了便是,他们愿意去哪里便去哪里。”难得的,君怀闻落下了这般多的字眼话音。 锦嵩放在那纸张上的手,已是因为愤怒,再度默默地攥了紧。 “卫絮袭魔界,你……” “出去。”君怀闻的声音平静至极,打断了锦嵩要说下去的话。 眉头重重一蹙,锦嵩本就是灼灼的目光越发厉稔了起来。 呼吸很是轻微地沉了一瞬,君怀闻的声音也同样沉下了不少:“出去。” 火气陡然腾起,锦嵩已是不打算压住自己的怒火,不管君怀闻那让自己出去的命令:“君怀闻!” 高昂的音调,竟已是不似锦嵩平日里的嗓音。 “你要助卫絮,我不拦着你。” “你要我助你,好,我应你。” “可你让我什么都不做,放任卫絮她践踏魔界,我做不到!” 言语至此,情绪高昂而起。 殊不知,锦嵩的眼中,早就是隐隐泛起了泪花。 不论锦嵩在外面如何放肆地玩耍,魔界对他而言,终究是那个可以回去、可以庇护他的家。 他又怎么能做到无视别人去践踏自己的家? 深吸了一口气,锦嵩憋住自己要往外落的眼泪:“你无心应战,好。” “你自愿被她活捉,好。” “在这之前,我都不会做什么。” “但是,在这之后,我会,带着魔界,去迎战!” 迎战两字,终是带着了浓烈的哭腔。 君怀闻一直没有睁开的眸子,很是缓慢地睁了开来,漠然的视线投看向了锦嵩,沉默了片刻,沉沉落声: “随你。” 随你二字,漠然而又冰冷,那寒意,像是浸透足了君怀闻周身的每一个地方,且逐渐漫散开来,刺骨的阴寒。 眼中是倔强着不肯落下的泪,锦嵩根本不敢眨眼,他怕,若是自己眨了眼,那泪便会不争气的落下,他又怕,若是自己眨了眼,是否会错过君怀闻面上的神色,哪怕只是那一丝丝的动容。 足足,半晌的时间,君怀闻的眸子始终低垂着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周身的黑色妖气并不浓郁,却也是并未消散。 但自始至终,他再未看锦嵩一眼。 本就是残存的希冀,终是从锦嵩的念头中一点一点消散。 终了,那泪还是落了下来,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深深看完了君怀闻最后一眼,冷漠泛起,涌入了锦嵩的眼。 再没有了任何的停留,锦嵩小小的身形陡然转过,大步,离开了殿内。 君怀闻还是君怀闻,可他,再也不是魔界的君帝了。 —————————————— 小鱼带着孩子们回来的时间,比卫絮预计的足足晚了两日。 便是晚了一日的时候,卫絮的心头已然是隐隐有了担忧。 按说,有了自己的仙力加持,小鱼该是可以护好那些孩子,加之她还带去了自己的信物,这一趟,不该出问题才是。 心头有着担忧,可眼下的情况,当然是不准许卫絮离开这里,她能做的,只有静静等着。 而卫絮的心,也是在第二日晚,终是沉沉落了下来。 也便是小鱼的声音在她房门前响起的一刻,本就是浅眠的卫絮陡然便醒了过来。身形顿时幻化,出现在了屋门前,一把将小鱼拉进了自己的屋子。 “你可无事?”两手紧紧地捏住了小鱼的肩头,卫絮的眼中是满满的担忧,从上到下将小鱼看了个遍,关切的话音同时而出。 小鱼这一路本就是赶得急,一身风尘仆仆,刚将孩子们带回八月天没有任何的停歇便来了卫絮这处。 第三百九十一章、发掘 小鱼本是在嘴边要脱口而出的那些关于孩子的话音瞬时消散,神色有些怔愣,看着面前明显即为关切的卫絮,眸子睁大,继而重重地眨了好几下,感觉到卫絮那满是关切按着自己肩头的手,小鱼的笑意慢慢从眼里涌现,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的卫姑娘!” 一路风尘,小鱼所有的疲惫,似是都在卫絮那简单的一句话中,消散了。 按在小鱼肩头的手逐渐松了气力,卫絮后退了一步,很是认真地看过小鱼整个人,而后才是松了一口气,笑意同样泛起:“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同在柳叶面前有着极大的不同,虽说两人都可说得上是自己的主子,可在这卫姑娘面前,小鱼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无用的。 确认了小鱼无事,卫絮整颗心都是落了下来,反手拉过小鱼的手,将她拉到桌前坐下。 既然小鱼已是安全归来,孩子们自然也是无事,这一点,卫絮放心得很。 倒是小鱼,跟着卫絮在桌边坐下,心头讶异于她竟是不询问自己那些孩子,犹豫了片刻,对着正在倒茶水的卫絮开了口:“卫姑娘……” “嗯?”尾调上扬,卫絮的眉眼轻轻一挑,看了小鱼一眼,旋即还是看向了自己手中的茶盏。 “时辰有些晚,我怕吵到大伙儿,孩子们,我安排在八月天后院了。” “嗯。”卫絮的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手中的茶盏已是装了浅浅的一杯清透茶水,卫絮的嘴角隐隐勾起一个淡泊的弧度,旋即转身,将那茶盏放到了小鱼的面前。 心头一惊,小鱼被吓得顿时起了身,满满都是手足无措的模样:“小鱼不训,怎能让卫姑娘给一个下人倒茶。” 方才一心想着孩子们的事情,小鱼自是没有注意到卫絮的动作,更是不会想到,卫絮倒的茶,竟是给自己喝的。 自然,小鱼更不会注意到的是,卫絮,只倒了一杯茶。 “若我只是把你当个下人,何故会让你帮我去接孩子们回来?”卫絮倒也不多做解释,只消一句反问,重又将茶水推到了小鱼的面前。 惊慌的眼慢慢平静下来,抿了抿唇,小鱼抬眼,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冲着卫絮笑了笑,同时拿起了茶盏,模样竟是格外认真地喝下了茶水。 面上是淡然透着关切的笑意,卫絮的眼里是深深的温柔之气,看着小鱼那由惊慌到安心的神色,看着她喝下自己的茶水,看着这个目光纯澈的女子,在自己的面前,重重倒伏在了桌上。 茶水入口不过短短两个眨眼的功夫,小鱼便觉得整个人好似陷入了天旋地转,脑中一片混沌,卫姑娘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眼眸深深地闭了一闭,再睁开时,卫絮的眼中已是恢复了一片清冷,看着趴在桌上没有了意识的小鱼,抬了手,轻抚在了她的发上: “不能再让你冒险了。” 是了,从一开始,卫絮想让小鱼做的,便只有将那些孩子带回来这一件事。 从看见小鱼的第一眼起,卫絮从她身上看到的,是最开始时,自己和风禾的模样。 可惜啊,一切都回不去了。 单手抚在小鱼的发上停顿了有片刻的功夫,卫絮的面上始终是浅淡的神色,末了,眸子抬起,看向了窗口的方向。 那个方向,是八月天后院的方向。 …………………… 说到底,卫絮的心头是欢喜的。 尤其,是那些孩子看到自己然后围上来的一瞬间。 让卫絮没有想到的是,小鱼将这些孩子放在后院,竟是格外贴心地给后院封了仙气,若不是她,旁人恐是无法进来后院的。 走进后院的时候,院子里并没有太大的声响,却是能够清楚听到清脆的低低的童声在说些什么。 卫絮并未用仙流隐藏自己的脚步,却是刻意放轻了自己的步伐,还未走进后院的屋门口,那本是低低的童声,陡然消散不见。 脚步定住,卫絮再未往里,目光温柔似水,静静地看着那紧闭着屋门的屋子。 不出片刻的时间,屋内的声音已是再度响起: “外面是不是有人?”女娃的声音甜甜落下,透着小心翼翼。 ‘菲儿。卫絮抿唇笑了起来,瞬时分辨了出来这是哪个孩子。 “方才是有声音的呀?这会儿又没有了……”疑惑又显得有些成熟的男童音响起。 卫絮嘴角的笑意越发扩大,这是烈儿。 “许是……许是你们听错了呢……”囡囡糯糯的声音,甜腻腻响起,一如当时卫絮所听到的那般。 心头顿时柔软了起来,卫絮面上的笑意越发轻柔,双眸中是浓烈的爱意,虽只是看着那屋门,看不见孩子们,可她的眼前,分明出现了孩子们那单纯的模样。 囡囡话音落下,整个后院内一片安静,再没有了声响。 纵然是夜里,可卫絮的那双眼,却像是带着了光亮,闪着温柔的光。 抿唇重重一笑,卫絮的步子已是打算再度抬起。 “姐姐。” 一道煞是清晰的声音,在这一片安静中,浅浅而落。 是小旭。 卫絮的记忆力相当厉害,一耳便听出了这个男娃是谁。 烈儿应声而起:“什么姐姐?” “是姐姐。”小旭一双漆黑的瞳仁定定地看着屋门的方向。 落在别的孩子眼中的,也许那就是一扇普通的门。 可是在小旭那双漆黑至极的眼眸中,那扇门,早就是不复存在,他看到的,是那两手背在身后,面上噙着浅笑的卫絮。 囡囡咬着指头,一脸懵懂的模样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旭哥哥,铜铃一般的大眼睛眨巴了好几下,甜甜出口:“什么姐姐?” 孩子们的声音自然全部落在了卫絮的耳中,女子面上先是一愣,继而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果然不出她所料,孩子们的能力,皆是被发掘了出来。 判断着小旭发声的位置,对着那个方向扬起一个笑意,卫絮背在身后的手松开,继而缓缓抬起,向着屋子张开了双臂。 第三百九十二章、终到 小旭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屋门的方向,口中下意识地又唤了一声:“姐姐。” 作为孩童,许久的时间之后再看到极为喜欢的人,自然是有些许的怔愣。 别的孩子皆是愣愣地看着小旭,极为不解他为何会是此刻的模样。 直至坐在小旭身旁的囡囡拉了拉他的衣摆,甜糯糯却又认真的声音询问出口:“小旭哥哥,你说的是什么姐姐呀?” 回了神,转眼看向囡囡,小旭抬了手,指向了屋门的方向,再认真不过的话音出口:“漂亮姐姐。” 从孩子们遇上卫絮的第一天起,因为卫絮漂亮,所以孩子唤她,皆是漂亮姐姐四个字。 囡囡本就是有些愣的神色更是顿了一顿,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疑惑地咬了咬手指,松开了抓着小旭衣摆的另一只手,有些奇怪地向后歪了歪身子。 本是愣愣的面上逐渐翻涌起浅浅的笑意,在看到卫絮那抬起、向着自己张开的双臂时,小旭的嘴角已是压抑不住笑意,对上了卫絮那笑意盈盈满是温柔的眼,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顿时从那榻上一跃而下,脚下像是生了风一般,向着屋外方向跑去。 卫絮自是将孩子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也是听到了小旭那向着自己跑来的步伐。 一缕淡淡的蓝色仙流出手,缠绕上那屋门,屋门,应声而开。 女子淡然若菊一般温柔的模样,便再无保留地落在了所有孩子的眼中。 小旭的眼里,顿时泛起了浅浅的泪花。 向着卫絮跑去,一个跃身,小小的身子便扑向了卫絮的怀中。 卫絮早就是做好了准备,没有任何的犹豫,一把将小旭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拥住那小小身子的一瞬间,那始终压抑在心头的一股酸涩,伴随着喜悦,终是化成了卫絮眼中的泪水。 “小旭。”一手抱着小旭的腰,一手护住他那小小的脑袋,卫絮的脸埋在孩子的肩头上,隐忍低声唤了一句。 屋内的孩子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看到了卫絮。 却是都愣在了原地,没有人出来,没有人上前。 直至卫絮抬起了头,噙着泪水的眼里是浓烈的笑意,对着孩子们郑重却又轻声道了一句:“回家了,孩子们。” 回家了。 对孩子们那本就单纯的心思而言,是了,她们回家了。 一瞬间,所有的孩子皆是泛起了泪水,没有任何的停顿,从屋内径直冲了出来,向着卫絮奔去。 他们,终是回家了。 “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 男孩也好,女孩也罢,皆是异口同声,唤着对卫絮的称呼,呼啦啦一群,向着女子奔去。 眼中的泪水打着旋转,却是没有流下来,卫絮蹲下了身子,松开了一些小旭,继而张开双臂,迎向了孩子们的方向。 卫絮心里相当清楚,她爱这些孩子,因为这些孩子身上,有着她曾经的影子。 可同时,她又格外清楚,她,也实实在在利用了这些孩子。 她知晓,仅凭自己同两仪谷中的那些实则不成气候的势力,根本无法扳倒魔界的势力。 她要用的,便是这些孩子身上的能力。 努力将所有的孩子都拥在了自己的怀中,卫絮的唇微微颤抖着,很是轻声地唤出了每个孩子的名字。 孩子面上满是雀跃和欢喜,应着卫絮的话。 直至最后,卫絮的唇已是越发颤抖,笑意虽在面上,却是缓缓从卫絮的眼中消散。 “孩子们,你们愿意陪姐姐一起战斗吗?” 最后一句,卫絮的声音已是低沉到了谷底。 很久之后,当卫絮再想起这日的场景时,女子的嘴角依旧是压不住的笑意,只是后来的这笑意,却始终缠着一丝颤抖和歉意。 —————————————— 翌日。 天光大亮。 两仪谷中,竟是鲜有的明媚天气。 晴空无云。 一眼望去,看不到天空的边际。 卫絮站在八月天的最高楼最高处,抬着头,仰望着清澈不已的天空,久久,一动未动。 双眸睁得太久,以至于卫絮的眼中竟是浅浅地泛起了泪花,终是因为眼眸的微微生疼,卫絮收回了视线,闭了眼。 眼前浮现而上的,依旧是师祖最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痛苦的模样。 垂在身两旁、袖中的手逐渐攥紧,恼怒和愤恨逐渐涌入卫絮的脑海。 若不是魔界,若不是君怀闻,自己怎会因为伤及师祖而被逐出长恨阁。 若是他们觊觎仙界的势力,师祖又怎会被伤害。 愤恨一旦在心头落了种,便如疯长的藤蔓一般,缠绕住了卫絮的心,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再未看那湛蓝清澈的天空任何一眼,脚步转过,带着她独有的决绝。 转身的一瞬,衣角划出凌厉的风,没有了任何的留恋。 今日,终是到来了。 锦嵩站在距离八月天不过一个街口的位置,小小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却是并未失了气势。 他的身后,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队伍,人数不多,一眼看去不过百人的数量。 可锦嵩心头却是相当清楚,这百人的能力,已经足够助卫絮拿下君怀闻了。 思至君怀闻三个字,锦嵩的眉头轻轻一皱,身形端端站着,等着那从八月天出来的人。 和此处偏少的人数不同,那八月天楼下,却是满满当当站满了人。 惹眼的,是那人群的最前头,并非旁人,而是那些个头小小,周身一丝一毫凶恶气息都没有的孩子们。 孩子拥在一起,三两个聚在一头在小声地说着什么,一两个抬着头看着清澈的天一动未动。 剩余的孩子,则都是微微抬着视线,看向八月天楼阶的方向,等着那个即将走出来的女子。 孩子们的身后紧接着站着的,便是那公孙府的人,领头的,自然是公孙枫和公孙灵,以及,那个身形明显偏向后方的明玄。 从看到那些孩子的第一眼起,明玄的步子便好似有千斤重,再不得上前一步。 身形定定地站在公孙灵的身后,僵硬的目光中除却胆怯,更对的,是对孩子们的愧疚。 已有多久,他没有再见过这些孩子们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定带回 浩浩荡荡的人群,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除却,那站在最前头的孩子们,时不时有些低低而起的声音外,便再无声响。 明轩下意识地站在了公孙灵的身后位置,害怕自己被孩子们看到,却又是极为关切地注意着每一个孩子的身影。 公孙灵站在靠前的位置,自然是将所有孩子看得一清二楚,同样的,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自己身后,明玄那极为不自在的动作。 眉头轻轻一蹙,公孙灵的眼中是无法捉摸的情绪,停顿了片刻,公孙灵裙下的步子以着旁人所看不到的前提下,略略向着侧边移了移,伴随而起的,是一声格外轻微的咳嗽声。 公孙灵本就站得离那些孩子们近,这一声纵然轻微的咳嗽声,却还是惹得一两个孩子的注意。 明玄本就是带着慌张的视线,瞬间沉了下去,步子再度往后,想要避开孩子们投看向公孙灵的目光。 “明哥哥!”清脆的童音,带着那毫不遮掩的喜悦,清清楚楚扬了起来。 明玄的心头陡然一沉,闪躲的目光僵住,一动不动。 公孙枫的视线本就是看向了八月天楼上,听到孩子们的声音,不过是下意识的瞥看了孩子们一眼,厌恶泛上心头,眼中没有丝毫的遮掩,继而转过眼,重又看向了楼上方向。 公孙灵则是略略沉下目光,淡淡然看向了孩子们。 她不用回头去看明玄也可以想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她要做的,不过就是让明玄在这些孩子们面前失了颜面罢了。 脆生生的明哥哥三个字落在明玄的耳中,生疼却又刺耳,明玄的头垂着,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 烈儿站在最前头的方向,听到别的孩子的唤声,自然是第一个抬了头,看向了明玄,可是口中那声明哥哥,不知怎的,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袖中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呼吸沉沉而落,明玄终是在心头落了打算,想要抬起头同孩子打招呼。 “卫姑娘来了。” 公孙灵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沉着和正经,一字一字,看着那个从八月头楼上走下的女子落了下来。 刚鼓足勇气到口边的话音,就这样悉数消散,明玄愣了一瞬,先是看向了孩子们,继而抬起,同看向了卫絮的方向。 长袍黑衣,凛凛而起。 卫絮长发高束而起,黑发垂至腰间,干净利落的发髻上没有丝毫的装饰,不过一张巴掌大的脸上是凌厉的决绝和冷静。 黑衣袖口以着浅金色的束带紧绑着,单手背在身后,单手虚扶着那八月头的楼阶,缓步而下。 远看而去,黑衣黑发似是融为了一体,透着卫絮从未有过的寒意。 步子走的并不慢,卫絮似是同平时一样,却又明显有了些不一样。 便是那些原本同卫絮亲近的孩子们,都是缄了口,定定地看着卫絮,再没有人开口说话。 一步一步,卫絮的目光看着八月天楼下那浩浩荡荡的人群,步伐越显决绝和坚定。 所有人都未做声,皆是静静地看着卫絮。 直至卫絮的步子在那楼阶的中段平台上停下,眼眸闭了一闭,再睁开时,眸中竟是缠绕上了一丝柔意。 “诸位,”清透的声音,伴着一丝浅浅的仙流,足以让这方圆二十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今日,要辛苦你们了。” 并非是命令的语气,而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辛苦。 众人的心头皆是愣了一瞬,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乱动。 直至站在靠前位置的公孙灵,上前一步,声音扬起:“为卫姑娘做事,公孙家荣幸至极。” 作为公孙家的长女,公孙灵向来就清楚,这两仪谷,就是强者的天下,只有坐上强者的位置,才能够拥有去指挥别人的权利。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公孙灵比自己的父亲还要更明白。 此次和魔界的一战,若是赢了,公孙家便是其中最大的功臣之一,届时,在这三界中,定也会有一席之位。 若是输了,不过便是重新退回到两仪谷,在这卫絮面前,也能落得个拼命一战的好名声。 便是,不论赢或者输,自己只要在这战中造了势,出了力,总归可以落一个好处。 闻声,卫絮的头微微垂下,看了公孙灵一眼,并未回应她的话音,不过是微微点了点头,继而再度抬起了视线,看向了稍远些的人群方向。 那里,正是锦嵩所在的位置。 眉头微微一紧,卫絮的嘴角勾起一个很是浅薄的笑意,纵然面前脚下的人浩浩荡荡,可她心头比谁都清楚,真正的主力,是那远处,不过百人不到的锦嵩的人。 低头抿唇笑了笑,卫絮的声音越发淡薄:“走吧。” 随着这尘埃落定的两个字出口,卫絮的步子再没有停留,径直往下走去。 她并未看到,在八月天三楼那角落的窗口处,柳叶侧身躲在窗户后头,透过那缝隙,投看向她的视线。 昨夜的话,像是恍惚之间落在了柳叶的耳旁。 “师叔,明日,你便在这八月天,不用一同去了。” 柳叶坐在床榻边,背靠着那床榻支柱,目光浅柔却又黯然,看着坐在不远处桌前略略低着头的卫絮,未有言语。 视线垂着,手中动作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腿,卫絮的声音平静地似是如往常一般:“我给小鱼灌了汤药,估计会昏睡个一天的时辰,还要劳烦师叔照应一下她了。” 略略红了眼眶,柳叶的呼吸颤抖了一瞬,定定地看着卫絮,依旧没有动作。 “不论此战输赢,我定会将尊阅师叔完好带回的。” 言语淡淡然,卫絮敲着腿的动作猛地一停,字句清晰落下,末了,落了一声沉沉的叹息声。 柳叶的眼眶本就是泛了红,听到卫絮的这句话,长袖中的手缓缓攥了紧,眼眸深深眨了一瞬,撇开了视线,看向了别处:“你护好自己便好。” “尊阅……”两字出口,柳叶的声音竟是有了些许的哽咽。 “你尊阅师叔的事,不用……” “我会带尊阅师叔回来的,师叔放心。”不等柳叶说完,卫絮的声音打断了她,未看她一眼,落下这最后一句话,径直起身,离开了屋子。 第三百九十四章、去往 视线中是浅淡到说不出的情绪,昨夜的场景似是还在柳叶的眼前。 她已经多久没有看见过尊阅了? 可哪怕是上百年的时间,柳叶依旧可以清晰地记得尊阅的模样,记得他的眉眼,记得他在修习时侧颜的模样。 可柳叶又极为明白,从她和尊阅踏出忘尘屿的那一瞬开始,若非死,他们定是不会再见面的。 不论今日卫絮这一战是胜是败,她内心,都从未再想过,要和尊阅见上一面。 但若是……若是真的可以呢…… 虽说柳叶的心头并未抱有希望,可当听到卫絮的那句保证时,内心还是重重地颤抖了一瞬。 缝隙中,卫絮的身形逐渐走远,她的身后,是那浩浩荡荡的人群。 直至那角度变得愈发刁钻,再看不到女子的身形。 柳叶的视线这才缓缓收回,看向了自己身后床榻上,那个静静躺着的女子——小鱼。 …………………… “卫姑娘。”眼看着卫絮带着众人逐渐走近,锦嵩小小的身形紧绷了一瞬,旋即放松了开来,对着卫絮行了一个恭敬之礼。 在这孩童的身上做出来,却总是有些突兀的感觉。 口中依旧是孩童的声音,清脆灵动,锦嵩的目光带着一丝浅浅的打量,看向了跟在卫絮身后离她最近的那群孩子们。 若单单是从外貌上看,锦嵩看起来,不过比这些孩童大上了两三岁的模样。 也正是因此,锦嵩眼中打量的情绪落在孩子们的眼中,似只是简单的新奇那般。 “小哥哥!”囡囡单手拽着卫絮的衣角,一双大眼眨巴了好几下,看着锦嵩,顿了好片刻,而后甜甜的落了声。 余光看过囡囡,卫絮心头滑过一丝无奈,锦嵩的这个外貌,实在是太有欺骗性,若不是她同锦嵩有过接触,她也是会把他当做小孩子的。 一声小哥哥入耳,锦嵩心头重重跳了一跳,女童的声音实在是太过甜腻,惹得他这个活了几百年的人都是心酥了一瞬。 稍稍低下头,看向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女童,锦嵩的声音同样还是孩童的声音:“你好呀。” 一句话出口,卫絮的眼眸陡然一紧,瞬时抬起,利稔的目光咄咄地看向了锦嵩,脚步更是上前,身形挡在了囡囡的前头,声音压低,字句清晰落下: “锦公子,你这,怕是找错人了。” 如今,在这两仪谷中,孩子们是她最后的底线,她怎能允许孩子们受到伤害。 她不论锦嵩那般模样看着孩子们是何目的,但是她能做的,自然是护好孩子们。 锦嵩的目光本是低垂落在了囡囡的身上,却是陡然被卫絮所遮挡住,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然的笑意,抬了眼看向卫絮,轻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意,嗓音随心而动,已是有了改变,转变为了男子的声音: “卫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继而撤开了步子,给卫絮让开了一条向前而去的小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模样,径直向着阴门的方向而去。 终于,这一刻终于来了。 锦嵩走在了人群的最后头,看着黑袍女子那决然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眸中,是沉沉的光亮。 君怀闻,这就是你要的吗? —————————————— 八月天所在的位置,距离那阴门并不远,正是因此,领头的卫絮并未动用仙流,而是徒步向着那阴门方向走去。 女子自己并未注意到自己周身是什么模样,也只有她身后的人注意到,卫絮的身上,那淡淡涌起的,浅蓝色仙流。 纵然一身黑衣,可那仙流,却是更加明显。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卫絮的步子,已是在那阴门前停了下来。 高耸入天的阴门,通体黑色,泛着十足的阴气和寒凉,抬眼看去,丝毫看不到阴门的上尽头。 黑色的阴气缠绕着整个阴门,扑面而来的,只有那阵阵的阴风和冰寒。 脚步顿住,卫絮站在距离阴门不过短短几十步的地方,头微微抬起,目光微眯着,一动不动。 黑色的阴风,裹杂着十足的利稔,向着卫絮的方向刮来,将女子的头发那束起的长发吹得高高扬起。 一片安静,说不出的萧瑟和肃穆。 孩子们就站在卫絮的身后最近的位置,可此刻,他们没有一个人再上前紧跟着卫絮,看着女子那一片沉寂的背影,皆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垂在身两旁的手握成空拳,未用太多的气力,许是因为抬头太久的缘故,卫絮的眸子里,浅浅地泛上了泪花。 谁成想,自己竟是走到了今日的这一步。 从一开始,她不过就是想安安静静在长恨阁修习,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师祖选中,也从未想过牵扯到仙魔两界中的纷争去。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脱不了身了。 不论是为了仙界,亦或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所心系的那个男子。 便是到了此刻,一想到师祖的模样,卫絮的心头总是会重重颤抖上一瞬。 那个教会了自己太多东西的男子。 眼睛重重闭了一闭,本是空握的拳头陡然一紧,再睁眼时,卫絮周身的气息陡然大起,蓝色的仙流流转着环绕着她的身子,气势已然大开。 阴门,依旧是寒气森森的模样。 嘴角勾起一个冷然的弧度,卫絮的声音已是伴着仙流冷冷而起:“守门人,还不现身?” 从阳门处来这两仪谷,卫絮自然清楚,这阴阳两门,皆是有着自己的守门人。 随着卫絮这一声带着十足仙流的话音落下,阴门那看不见尽头的顶端,聚集起了越发浓郁的黑色寒气。 流转四起,一阵又一阵聚集而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阴气涡轮,涡轮旋转了不过就是短短两个眨眼的功夫,瞬时带着十足的冲击力,径直向着人群的方向冲去。 “赫!”所有人口中均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也是同时刻,下意识地均是闭起了眼睛。 在那巨大无比的黑色阴气面前,他们显得太过于渺小了。 唯独,只有卫絮一人,身形站在原处,定定不动,一双眸子一眨不眨看着那明显是冲向了自己的黑色阴气。 第三百九十五章、出来 “哈哈哈哈,小姑娘有点魄力!”带着十足冲击力的黑色阴气,没有任何的停顿向着卫絮冲去,却也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在触及卫絮的前一瞬,陡然停了下来。 空阔却又沉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落在了所有人的耳中。 卫絮一动未动,从守门人出现到现身在距离她不过几寸的位置,女子的眼中,始终是一片沉沉的平静,默然地看着那逐渐从阴气中现身的中年男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众人自然是听到那男子的声音,因为害怕而紧闭的眼睛皆是睁了开来,看向了那个周身带着黑色阴气,已是落地站在了卫絮面前的男子。 自然,此人便是阴门的守门人了。 中年男子一身黑金色的衣袍,长发未束,披散在身后,胡须已是长至胸口的位置,目光灼灼,带着十足的打量意味,先是看过了卫絮,继而抬起了目光,扫视过众人。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皆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唯独,锦嵩。 锦嵩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虽然个头小,却是未有人敢挡在他的身前。 守门人,自然一眼便看到了这个小身子的孩子,灼灼的视线停顿了一瞬,继而继续看向了旁人。 “这么多人在这阴门前,做什么呢?”一一看过所有人,守门人的目光终是转了回来,看向了卫絮,落了话音。 卫絮周身的仙流始终没有减少,定定地看着男子,唇边没有丝毫的笑意:“要做什么,守门人会看不出来?” 面上虽没有神色,可卫絮的话音中分明透出了不客气的意味。 灼灼的目光微微眯了一眯,没有人看到,守门人的视线,已是再度看向了锦嵩,不过只是一眼,也只有锦嵩一人,才注意的到。 下一刻,守门人做出的动作,便是连卫絮心头都是愣了一瞬。 男子抬起手,虚拂过自己的胡须,神色上看不出异样,脚步却很是缓慢地退了开去,让开了本是挡在卫絮面前的路。 便是连卫絮都是愣了一瞬,眸底滑过一丝浓烈的不解,却是并未表现在脸上,眼眸迅速地垂下瞥看了一眼守门人的脚步,轻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抹淡然的弧度: “多谢。” 再未言语其他,步伐径直向着阴门方向走去。 那阴门,早就是在守门人让开脚步的一瞬间,带着浓烈的黑色阴气,缓缓打开了来。 眉头鲜有地皱了一皱,守门人的视线下意识地依旧是投看向了锦嵩方向一样,胡须下的的唇重重抿了一抿,再度看向了卫絮那向着阴门走出的背影。 “卫姑娘。”浓烈沉厚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迟疑,还是从守门人的口中落了下来。 偏远些的地方,在听到守门人开口的一瞬,锦嵩袖中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瞬,目光灼灼而起,带着浓烈的不满看向了守门人。 步伐顿住,卫絮没有回身,不过是略略侧过了面庞,向着守门人投去一个浅浅的余光。 “卫姑娘当真已是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说的自然是卫絮去往魔界而战的事情。 所有人都未曾想到,一个同魔界,同两仪谷都谈不上有多大关系的守门人,竟是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众人的视线均是落在了卫絮的身上,想要知晓这个女子会如何回答他。 卫絮一动不动,余光静静地看着守门人。 她的面前,那扇腾绕着黑色气息的阴门,已是完全打开了来,却是因为那浓烈的阴气所遮挡,而看不见魔界内的模样。 “嗬。” 什么都未说。 只有一声冰寒至极的轻笑。 步伐迈开,卫絮头也未回,脚步再没有了任何的停顿,径直向着阴门处走去。 人群很快便跟上了卫絮同样向着魔界方向靠近。 没有人听到,在卫絮迈步走入魔界的那一瞬间,守门人,那轻微至极的一声叹息。 何苦呢。 —————————————— 魔界,终是完完全全,以着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了卫絮的面前。 这里,她并非没有来过,可是那时的她,却是被君怀闻所带来。 今日,她便要以着两仪谷妖女的身份,带着两仪谷的人,将魔界,踏平。 是了,从卫絮迈步走进魔界的那一刻起,她要做的,便是将这个地方,踏平。 跨过阴门,卫絮周身的仙流陡然浓烈了起来,蓝色的仙流几近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随着女子向前走动的步伐,阵阵流转。 眼前,空无一人。 那同仙界并无两样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 那些空着的铺子,似是在告诉着卫絮,这里曾经繁荣的模样。 唇角的弧度越发冰冷,往日里温柔的眸子早就是失了所有的情绪,独剩下那满是憎恨的杀意。 自然垂在身两旁的手逐渐用了气力攥紧,扫视过所有地方的视线终是缓缓抬起,看向了那纵然在远处,可还是格外清晰的,君凌宫。 锦嵩所带的人走在了人群的最后面,随着他所带的人迈入魔界,那阴门,已然是带着低沉的声响,缓缓关闭了起来。 眉心上是无奈的情绪,锦嵩侧过面庞,深深地看过那阴门最后一眼,旋即转过视线,看向了前头,那个已是开口说话的女子。 “君怀闻,给我滚出来。” 满是憎恶的言语,从女子的口中一字一字吐出,却是平静至极,没有任何的高亢。 浓烈的仙流伴着女子的言语而出,那声音,空灵却又浓厚,落在了整个魔界的上空,所有人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便是连卫絮自己都未意识到,如今的她,浑身的仙流,竟已是到了如此浓厚的程度。 “你该知道我今日来是做什么的。” “出来吧,有些话,也当说清楚不是?” 字句清晰而落,卫絮的目光紧紧地盯看着君凌宫的方向,等着那个男子的现身。 殊不知,在开口唤君怀闻三个字时,卫絮内心深处,竟是鲜有地紧了一紧。 那情绪,一闪而过,并未被卫絮所重视。 锦嵩站在后头,看着那身形有些单薄,却是气势十足的女子,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却是三番两次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不要太早冲动。 第三百九十六章、交手 呼吸平稳,卫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那君凌宫方向,漠然至极。 自己从那君凌宫跑出来的模样,似是昨日一般还浮现在眼前。 “你若不出来,我便毁了你这君凌宫。” “踏平这魔界。” 自始至终,卫絮的声音里都听不出任何的怒火,可是字里行间,却都是带着十足的气势。 不过就是这短短的几个瞬间,卫絮的话音已是足以让整个魔界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想到自己离开时师祖的模样,一想到君怀闻为了何种不为人知的目的而进入长恨阁,甚至是接近自己。 卫絮心头便是遏制不住的怒火,拳头已是捏出了嗑嗑的声响,眉头重重一皱,最后所剩的一丝耐心已是被怒意燃烧殆尽。 仙流随心头的意念而起,瞬时凝结于卫絮的双手上,蓝色的仙流,流转四起,浓烈不已。 再没有了任何多余的话音,两手缓缓从身两侧抬起,手中的仙流愈发浓烈,双眸盯住君凌宫的方向。 下一瞬,一道刺眼的光已是从卫絮的周身亮起,刺得几近所有人的眸子都是闭了起来。 速度之快,以至于众人根本未看到卫絮是如何出的手。 而那刺眼的光亮,并非是卫絮的攻击而产生,而是,君怀闻现身,出手接住了那带着浓烈攻击的仙流。 一双眸子在那光亮中看得一清二楚,攻击姿势的双手缓缓放下,唇角勾出冰冷的弧度,卫絮看着不远处那道黑色的身影,心头,恨意肆生。 步伐不快,君怀闻一如往常一样,带着一身浅薄的黑色妖气,一身黑袍,从那君凌宫上方的空中,踏步而落,每一步,稳重至极。 一双菱眸中是满满的漆黑之意,却是没有往日那般凌厉的气息,不过平静至极,接下了卫絮攻击的那一掌,而后现身,向着卫絮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卫絮,没有了过往那般的灵动,独剩一身凌厉决绝的气息,可落在君怀闻的眼中,她却依旧是那个落在自己心头的女子。 如此想着,君怀闻的嘴角竟是不自觉地勾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你笑什么。”卫絮眼神犀利,自是没有错过君怀闻面上的任何一个神色。 闻言,君怀闻的步伐顿了一顿,眉心里泛出一丝无奈,却是并未被卫絮所看出来,继而脚步上前,在卫絮面前约莫二十步远的地方停住。 唇口动了动,却是没有发出声音,君怀闻的视线看着卫絮,还是落了声:“好久不见。” 那并未发出声音的字眼,是絮儿两个字。 今日的她一身黑袍,若是站在我的身边,也该是般配的。 面上带着很是轻微的笑意,此时此刻,君怀闻的眼中,只有卫絮一人罢了。 君怀闻走近的一瞬间,卫絮已然是发现,这个男子面容虽同过往一样,却是透着了十足的疲惫。 内心最深处地方的情绪一闪而过,依旧是被卫絮所忽略。 低声清了清嗓子,卫絮单手抬起,将落在了自己胸前的发撩开,声音平平而出: “若是可以,我宁愿从未见过你。” 胸口一阵酸涩,有一瞬间,君怀闻只觉得自己的双眸似是模糊了一般,再看不清卫絮的模样。 本是淡薄的笑意逐渐浓厚,眼眸重重闭了一闭,再睁开时,男子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赢了我,又能如何?” 君怀闻最为清楚,卫絮今日来,所为何事。 一句话,像是一根针一般,狠狠地扎在了卫絮的心上,双手猛然攥拳,仙流顿时翻涌而出,脚下一个跃起,卫絮的身形已是腾在了空中。 “赢了你,洗你魔界给仙界的侮辱。” “赢了你,报你伤害师祖的仇!” 最后一句落下的一瞬间,卫絮再没有了任何的留情,蓝色的仙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向着君怀闻的方向狠狠冲去。 报你伤害师祖的仇。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刺进了君怀闻的心里。 他心底再清楚不过,他的的确确是想将仙界拿下,但从头至尾,他都不曾想过要用那些阴暗的手段来利用卫絮。 可谷尘不一样,为了一统三界,他可以欺骗卫絮,让卫絮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 从最开始起,卫絮便全心全意相信着谷尘,不论他君怀闻说什么,她皆是不会相信的。 一片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绝望的光,同时刻,君怀闻的身形同样高跃而起,黑色妖气大增,却是薄薄地将他人所遮掩住。 “我应你这一战。” 空阔而又浑厚的声音,带着君怀闻那最后的所有的情绪,沉沉落下。 “若我败,任你处置。” 从一开始,君怀闻便没有任何想要赢的打算。 锦嵩告诉他,卫絮体内通灵玉的能量已是达到顶峰,现在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契机激发出来。 若是今日,他当真拼尽全力和卫絮一战,那时,卫絮便不再是卫絮了,通灵玉的通灵之力,只会让所有人对她眼红。 如今,他要做的很简单,他败,保全卫絮。 视线死死地锁在了君怀闻的身上,那一瞬间翻涌而起滔天怒火,早就是烧尽了卫絮所有的理智。 那一刻,卫絮只想着一件事。 君怀闻,我要你死!!! …………………… “嗬嗬。”一声冷笑从席绾灯的口中低低而出,女子的视线里满是恶毒,看着空中那已是交手的一男一女,面上的阴狠越发明显。 她的身后,是明显有些愣神的墨风禾。 两个女子,站在席居的塔楼上,高处,自然是将那靠近阴门处所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交手的两人,席绾灯面上笑意越发阴冷。 现今,她只要等着其中一方落败,便打算不留余力地出手。 两方争斗,不论最后输赢,双方必定都会元气大伤。 到时候,她便可以不费任何的气力,一举将两人都打败。 以后这魔界,便是跟着她席绾灯姓了! 墨风禾站在席绾灯的身后,面上有些呆愣的神色,眸中的光亮也有些涣散,看着空中那肆意出手身形敏捷的卫絮,心头,是阵阵的酸涩。 第三百九十七章、聚集 曾经,那个女子,是同自己最为要好的那个人。 是同自己一道玩耍,一道修习的那个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逐渐走到了自己的前头,然后呢,她开始大步奔跑,将自己重重地甩在了身后。 她是那么好,纵然将自己甩在了身后,却还是会时不时转身,向着自己扬起真诚的笑,向自己伸出帮助的手。 可,正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卫絮对她好,墨风禾的心头,更是有着憎恨。 卫絮对她越好,墨风禾心头的恨意,便越发浓厚。 若不是卫絮,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过得如意自在。 可偏生,她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成了自己的朋友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啪——!”步伐后退,墨风禾眸中的恨意一览无遗,脚步退至桌边,手中动作没有任何的仙流,以着她的手,狠狠地拍打在了桌上。 席绾灯本是看向了窗外远处,闻声,眉头重重一蹙,微微侧过眸子,看向了墨风禾。 墨风禾的面上已是露出了咬牙切齿的阴狠模样,眉头拧着,恶狠狠地看着窗外卫絮的方向,鼻中的呼吸已是变得极为沉重。 顿住了片刻,席绾灯的唇角勾起一个了然却又阴寒的弧度,步伐撤开,向着墨风禾的方向走去。 “怎么?嫉妒了?” 走近墨风禾,浓烈的香气靠近了墨风禾,席绾灯面上的笑意妖媚至极,下巴虚搁在墨风禾的肩上,魅意四起。 她如何看不出来,在看到如今这般强大的卫絮时,墨风禾整个人的精神早已是崩溃,卫絮多优秀一分,便会让墨风禾心头的恨意多上一分。 “瞧瞧你的这个好朋友。” “再瞧瞧你?” “如今的卫絮,可是可以和魔界的君帝交手的人。” “你呢?” “怕是还停留在初入长恨阁时的样子吧?” 字字诛心。 席绾灯非常清楚,什么样的话语,可以刺激到面前这个心智本就不成熟的女子。 女子身上的香气太过于浓烈,萦绕在墨风禾的四周,加之她开口的那些言语,墨风禾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快要炸裂开来,浑身泛着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和卫絮的差距。” “生来就注定的差距。” “够了!!!!!”怒意和不甘席卷了墨风禾的心头,再没有忍住所有的情绪,猛地抬手,墨风禾一把将靠近自己的席绾灯狠狠地推了出去。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口中先是喃喃的低声,最后一句,墨风禾的头猛地抬起,眸中是血一般的通红。 恶狠狠地盯看着席绾灯,重重地喘着气,脑仁像是炸开了一般,顿住了许久,再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停顿,墨风禾的身形扬起一道夹杂着黑色的不纯粹的仙流,猛然向着窗口方向冲去。 席绾灯的眉头重重一挑,并未在意墨风禾大力推开自己的动作,像是看戏一般,看着墨风禾的动作,直至女子的身形已是要跃出窗外。 “怎么?赶着去送死?” 只消一句话,墨风禾那本还有些气势汹汹的身形,顿时停了下来,站在窗口的位置,背对着席绾灯,身形因为那重重的呼吸而起伏着,单手放在那窗棂上,再没有了动作。 浑浊不已的仙流,缠绕着墨风禾的身形,继而缓缓消散。 “你这般冒冒失失地冲出去,怕是还未到卫絮的面前,就要被他们交手时的能量波及致死了。” 两手抱臂,席绾灯的面上是好整以暇的笑意,瞥看过墨风禾的背影,一个转身,动作自然不已,坐在了桌边。 “你想要卫絮死,我想要这魔界。” “我早就同你说过的,你听我的,我保证将卫絮的尸首,送到你手上。” 一片安静,整个屋子里,再没有了别的声响。 席绾灯一点也不着急,等着墨风禾做出反应。 直至,她看到,墨风禾那本是放在窗棂上的手,缓慢而又无力滑落了下来。 —————————————— “师尊,阳门那处似是有些动静。” 马车沿着仙界的道路,依旧不停行驶着,居然和古不繁皆是没有意识到,这看似没有目的的行驶路线,隐隐约约中,是向着阳门靠近的。 全路程中,谷尘皆是闭目修习的模样,居然则是除却少少地吃些东西,也是全程修习的模样。 唯有古不繁,除却修习,更多地会撩起车窗帘,时不时向外头看去。 卫絮和君怀闻的交手,就在那阴门前的位置,能量之大,已是越过两仪谷,波及到了阳门的地界。 闻声,第一个睁开眼的,是居然。 缓缓收起手中的印诀,居然的眸子同样是缓缓睁开,神色上一片平静,向着古不繁投去一个安定的眼神,继而转身,看向了外头,那处明显有着仙流波及的地方。 凝眸看了片刻的功夫,居然本是淡然的神色上,竟是出现了一丝浅浅的裂痕,又是凝神看了片刻的功夫,心头沉沉。 转过身,先是看了一眼面上是疑惑神色的古不繁,而后才是对着谷尘的方向,微微垂下了头: “师尊,”急促的停顿后,居然平静落了声,“是卫絮。” 这一次,古不繁终是没有坐住,心中念头一动,身形已是从马车中幻化消失,瞬时出现在了马车的上空位置,墨流瞬时裹住了她的双眸,视线,投看向了阳门的方向。 靠近阳门那处的仙流,虽有波动,却是太过于薄弱,加之古不繁又是心急,自然一时间并不能分辨出来究竟是不是卫絮。 但,居然说是,那就应该是了。 眼看自己并不能感受清楚,古不繁倒也没有太过于纠结,身形一个幻化,重新出现在了马车中。 先是担忧地看了居然一眼,然后转过视线,看向了谷尘。 谷尘的眸子,在听到居然说出那个名字时,已然是缓缓睁了开来,视线中,清冷一片。 居然面上满是恭恭敬敬,并未抬眼去看师尊,而是规规矩矩等着他的吩咐。 焦急已是爬上了古不繁的面庞,她的心头,分外焦急。 半晌,谷尘的视线重新闭了起来,搁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轻轻动了一动,只感觉马车的速度陡然快了起来。 “去看看。” 三个字,伴随着那马车的加快,从谷尘口中,飘然落下。 第三百九十八章、疯子 黑色的妖气将君怀闻整个人完全包裹在其中,形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保护罩,将他护在了其中。 隔着那并不浓郁的妖气,君怀闻的眸子里是深深切切的沉重,看着那不断向自己不留余力攻击的卫絮。 心如刀绞。 曾几何时,他是这魔界乃至三界中阴狠至极的君帝。 可如今,在这个名为卫絮的女子面前,他,什么都不是。 从一开始,君怀闻就没有打算出手,这护住自己的妖气,不过只能再撑上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妖气破开的一瞬,卫絮的那些攻击,便会通通落在君怀闻的身上。 这样,你就能无事了吧? 漆黑的瞳仁里已是没有了丝毫的光亮,视线落在卫絮的身上,君怀闻的心头,落下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为何不出手?!”一道凌厉的仙流,像是锋利的刀剑一般,狠狠地劈在了君怀闻的那一身妖气上,迸发出了刺眼的光亮。 接连出手已是足足十招,可全数都是落在了君怀闻的保护妖气上,自始至终,君怀闻皆是未出手。 心头已然是有些气急败坏,面前这个自己厌恶的人,像是高高在上一般地看着自己,只让卫絮的心头,越发恼火。 “君怀闻,出手啊!”卫絮怒吼而出,眉心处,一道蓝色的光亮瞬时一闪而过,迸发出了极为浓烈的光芒。 神色上本还一片平静的君怀闻,自然是没有错过卫絮眉心处的那一道光芒,心头猛然紧紧纠起,双眸瞬时泛起了情绪波动。 “出手啊!”口中的怒吼带着浓烈的不满和恨意,卫絮手中的动作也是没有任何的停顿,仙流随心念而动,一把足足一掌宽的匕首,已是由仙流幻化而成,被卫絮紧紧握在了手中。 通红的双眸含着泪水,那些过往,疯狂在卫絮的眼前浮现,而她的意识中,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恶魔所赐! 只觉得浑身泛着浓烈且又沉重的热气,卫絮丝毫未注意到,自己的眉心处,那道蓝色的光,闪动的次数变得越发多了。 将卫絮所有的反应都看在了眼中,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住,眸光死死地盯看着卫絮眉心那道蓝色的光,呼吸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周身的仙流陡然浓郁,比先前的要强烈上了两番都不止,卫絮的身形动作飞快,一个跃身,握着那由仙流幻化而出的匕首,带着全身的气力,由高往下,向着君怀闻的方向刺去! 眉心的蓝色光点,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已不再是那短暂的亮起,那其中,像是有一股力量一般,注入到了卫絮的体内。 “不要……”君怀闻的思绪像是僵住了一般,口中低低喃了一句,周身再没有了任何的动作,眸底深处,是那浓烈的不安和担忧。 没有卫絮那攻击自己的动作,也没有她此刻愤恨的模样,君怀闻眼中唯有的,是对那卫絮的担忧。 所有人都是看见,便是卫絮向着君怀闻出手的那一瞬间,不过就是短短一个眨眼的时间,君怀闻周身本是护住了他的那一身的妖气,竟是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开去。 “!” 锦嵩站在最后头,却是将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看到君怀闻已是放弃了所有,打算以着自己的性命,还换取卫絮的平安。 疯子! 心头狠狠地啐了一句,锦嵩袖中的手已是狠狠地攥了起来。 疯子!疯子!都是疯子!!! 心头怒骂四起,殊不知,锦嵩的眼眶早就是红了一圈。 卫絮早已是满心的杀意,看见君怀闻妖气消散的一瞬,心头极为短促地掠过了一丝的犹豫,手中的动作不停,那匕首刺去的方向,分明就是君怀闻的心口位置。 眉心本是巨亮的蓝色光点,像是感应到了卫絮的情绪,竟是稍稍黯下去了一些。 心头宽慰了起来,君怀闻的身形就那般静静站在空中,头微微抬着,看着那个向着自己冲来的女子。 一抹从内心而生的浅笑,缓缓涌上了君怀闻的嘴角。 下一瞬,整个世界,一片安静。 匕首刺入心口的一瞬,君怀闻甚至可以看清,卫絮瞳仁里那深邃至极的光。 “嗤————” 匕首入体,泛着黑色的血,瞬时从君怀闻的体内翻涌而出,溅在了他和卫絮的身上。 却是因为两人都是黑衣而丝毫不得显现。 单手还抓着那匕首,卫絮的眸子垂下,对上了君怀闻那双平静夹杂着些许温柔的眼。 两双眼,就像当初的第一次相见,安安静静地对视着。 卫絮愣愣地看着君怀闻一动不动,那由仙流幻化而出的匕首,极为缓慢地消散着。 眸子静静地看着君怀闻,随着匕首的消散,女子的身形也是缓缓直起,立于空中,逐渐向后退去。 顿住了许久,卫絮的眼才是移开,却是看向了自己的胸口位置。 匕首,分明已经刺进了君怀闻的心口,可为什么,我的心口,这么痛呢? 眼眸看都未看自己心口位置的伤,本该急促的呼吸被君怀闻压住没有丝毫的波澜。 在卫絮刺向自己的那一瞬,君怀闻已是撤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防备。 卫絮本就是有着灵力的通灵玉,这一刺,又是拼尽了她的全力,纵然是君怀闻,也是接不下这一招的。 周遭,一片安静。 所有人的神绪都是愣住,看着空中的那一幕,谁也未料到,本以为十分艰难的一战,竟是如此简单地出了结果。 黑色的血,没有任何停止流淌的意思,阵阵从君怀闻的胸口流出,黑袍已是染了大片。 深深吸了一口气,君怀闻的神色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步伐却是坚定着,向着卫絮的方向走去。 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双手已是有了颤抖,卫絮失了神一般,呆呆地看着逐渐靠近了自己的君怀闻。 眉心处,那本是亮起的蓝色光点,已是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过短短几步的距离,可君怀闻,却像是走了几年一般,沉重的脚步,沉重的心绪。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皆聚 可幸好,卫絮体内的那股灵力,已是格外明显地,消散了。 在卫絮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君怀闻的面上已经惨白了一片,没有了血色。 卫絮始终是失了神的模样,瞳仁涣散,好似在看着君怀闻,实则早就是了没了神绪。 余光看了一眼自己心口流血的位置,自始至终,君怀闻都未出手用妖气去护住自己受伤的地方。 脚步站定的时候有了片刻的踉跄,男子的面上,是他从未有过的坦然和轻松,泛白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君怀闻的右手缓缓抬起,向着卫絮的眉心探去。 唇口轻动,男子的声音已是泛起了虚无缥缈的气息: “絮……” 距离卫絮的眉心一寸的距离,君怀闻的手,终是失了所有的气力,身形没有了任何的支撑,向着后方倒去,而后重重地从空中坠下。 那双透着温柔的眼,终是在卫絮的注视下,沉沉闭上。 那一声絮儿,甚至都未完完整整从他口中说出。 黑色的衣袍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君怀闻的身形,就像是原本飞在空中的鸟儿失了生命,而后重重向下坠去。 卫絮的眸中,一片空洞。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心……这么疼呢…… “君怀闻!!!!!!” 所有紧绷着的气力在一瞬间迸发,男子的声音怒吼而出,锦嵩再没能压住心头的急切和担忧,妖气陡然四起,极速向着君怀闻落下的方向冲了过去! 虽然他一向“讨厌”这个总是冷面的男子,虽然他总是对自己管东管西,虽然他总是让自己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锦嵩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感恩君怀闻。 他极为清楚,若不是君怀闻,自己也许根本就活不下来。 向着君怀闻冲去的一瞬间,一滴泪,从锦嵩的眼角飘然落下。 小小的身形,拼尽了所有的妖气,在君怀闻落地前,一把将男子拥在了怀中。 孩子的身形,拥着一个成人的身子,远远看去,突兀不已。 “君怀闻!君怀闻!” 单手护住君怀闻的脖颈,锦嵩另一只手迅速凝结了妖气,护在了君怀闻的胸口位置。 那里,满满的都是鲜血。 压抑不住的担忧和恐惧从锦嵩的心头泛起,望着君怀闻那张惨白至极的面庞,锦嵩的声音又变成了孩童的模样:“不要……君怀闻……你别死……你别死!” “我可不想管什么破君凌宫……你别死……听到没!!!” 泪水,从锦嵩的眼里,落下,融入了他出手护住君怀闻的妖气里,瞬时消散不见。 没有人注意到,那泪水融入妖气的时候,泛出了浅浅的灰色的光亮。 护住君怀闻脖颈的右手已是开始打颤,努力深吸了好几口气,手中动作不停,锦嵩抬起头,看向了那个还立于空中一动不动的女子。 “卫絮。” “你可是满意了?” 垂在身两旁的手早就是失了气力,卫絮的面庞低垂着,看不见脸上的神色。 “君怀闻死了,你可是满意了?” 锦嵩眸中的泪水打着颤,满满的哭腔出口,一句一句的反问,直教人心头阵阵颤抖。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言语到最后,锦嵩的声音已是低沉了下去,不过是喃喃重复了两句只有他自己能够听清的话。 眉头重重一皱,思绪终是一点一点回到了卫絮的脑中,眸子缓缓回过,卫絮的视线看向了落在地面的两人身上。 君怀闻早就是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心口处,那血虽然已是被锦嵩止住,可整个人,依旧是一副惨白无神的模样。 双眸紧闭着,没有任何要睁开的迹象。 眼里一片水光,死死地盯看着卫絮,锦嵩手中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发觉喉头早已是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思绪一点一点回到了卫絮的脑海中,卫絮眼中的光亮重新聚集而起,看着锦嵩和君怀闻顿住了有片刻的时间。 本是平息下去的仙流,再度凝结,重新将卫絮整个人所包裹住。 凝眸看着锦嵩手中的动作,卫絮纠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垂眸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口位置,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漠然: “原来你是君怀闻的人。” 你,自然说的便是锦嵩。 视线居高而落,冰冷至极地落在了锦嵩的身上。 锦嵩的眸中满是泪水,死死地咬住了口唇,怒目瞪看向了卫絮。 唇角的弧度越发冰冷,卫絮的右手中,已是重新凝结了一团浓烈的仙流。 “既然是君怀闻的人,那就该死。” 强硬忽略掉自己心口的疼痛,强迫自己去想着师祖受伤的模样,卫絮口中的话音,越发阴寒。 那模样,宛若魔鬼。 “都、该、死。” 一字一字重顿出口,眸中的光凛然而聚,再没有了停顿和犹豫,卫絮的右手高高扬起,那仙流,顿时向着锦嵩的方向而狠狠袭去。 心头沉沉一落,锦嵩的妖气修习本就不足,看着那袭击而来的仙流,锦嵩的瞳孔陡然放大,身形僵住,竟是忘记了出手抵抗。 前后不过就是一个眨眼的时间,所有人的心头,都是狠狠一动。 若是君怀闻一死,这魔界,怕是真的要没落了。 下一刻,女子急促的声音,在这一片突兀中猛然响起,像是一道惊雷,重重地劈在了卫絮的耳中。 “卫絮!”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卫絮周身所有的仙流瞬时消散,眸中的寒光也是退散得一干二净。 那声音,是卫絮再熟悉不过的,古不繁的声音。 也便是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角落凝聚而起,护住了锦嵩和君怀闻,扛下了那道仙流。 双手下意识地收紧,视线投看向了发声的方向——阴门处。 “不繁……师叔……”口中喃喃一声,卫絮的声音低沉得不像样子。 下一瞬,那个她心心念念放在心头的男子,已是重重地闯入了卫絮的视线! 一如既往,他依旧是白衣飘飘,清冷出尘的模样。 雾气,顿时蒙住了卫絮的眼,唇口颤抖了许久,卫絮的声音喃喃而出: “……师……师祖……” 第四百章、问罪 一身白衣,一尘未染的模样,谷尘一如卫絮在忘尘屿所看到的那般,清冷漠然,却又泛着高雅之意。 忘却了所有的礼仪,卫絮的视线定定地看着谷尘,一动不动。 直至居然的声音响起:“卫絮。” 女子才是猛地回过了神,眼眸有些无措地眨了好几下,瞥看了居然一眼,随后径直于空中单膝跪下,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长恨阁大礼: “弟子卫絮,拜见师祖,拜见师尊,拜见不繁师叔!” 声音泛着颤,卫絮努力平息下自己的情绪,对着同样立于空中的几人行了礼。 地面上,影扛下来那道仙流的攻击,护住了君怀闻和锦嵩,随后缓缓推开,立于两人身旁,周身气息却是一片凌厉,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向。 君怀闻胸口的血已是止住,锦嵩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想要将君怀闻的伤口治疗妥当。 眸光,却是在谷尘出现的一瞬间,便带着了浓烈的恨意,看向了空中那个一身白衣飘飘的男子。 就是因为这个人,就是因为他的弥天大谎! 从谷尘开口说去看看,到出现在此处,前后不过就是一刻钟不到的时间。 在看到卫絮的第一瞬,古不繁的话音已是高声而落,重重地唤了卫絮的名字。 和古不繁不同的是,居然的第一眼,看向的是那晕过去的君怀闻,以及自己身旁,这个始终波澜不惊的师尊。 “……”口唇动了一动,古不繁本已是打算开口让卫絮起身,张口的一瞬间,却是意识到师尊还在身旁,犹豫了片刻,缄了口,视线却是关切地看向了卫絮,眉头微蹙着,没有说话。 两手背在身后,自始至终,谷尘的神色上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波澜。 目光淡薄浅浅,看着不远处那个跪着的女子,在看到卫絮的第一瞬,谷尘的心头,确确实实有了一瞬的起伏。 然,所有的起伏,均是在看到那倒地的君怀闻时,悉数消散。 最大的障碍,消失了。 心头上泛起一丝冷笑的意味,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一如既往的清冷。 谷尘不开口,自然是没有人敢开口让卫絮起身。 足足,看着卫絮有半刻钟的时间。 “起来吧。” 清冷至极的声音,像是幽谷中的寒泉,缓缓流淌进了卫絮的耳中。 心尖,重重地颤了一瞬,垂着的面庞上是压抑不住的浅笑,深吸了一口气,卫絮的身形缓缓直起,压下视线中的雀跃,向着谷尘三人的方向投去了视线。 入眼处,是三个自己最为熟悉的人,在魔界这处地界上,直教人心头生出了温暖。 眸中的愤恨早就是消失地一干二净,卫絮好似还是当初在长恨阁的那个孩子,眸中闪着希冀的光,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 女子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师傅,并未有往常一般的温柔,而古不繁师叔,也没有了过往那般的严厉。 唯独谷尘,像是从来没有变过,单手背在身后,神色清冷,眼角的光透着些许的寒意,薄唇微抿着,同样看着卫絮。 那眼神,就像当初在忘尘屿时的那般,虽疏远,可那,是映在卫絮眼中,唯一的光亮。 良久的寂静,以至于众人都以为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 如今,仙界的先圣都已是出现,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仙魔两届,以后便是仙界最大了。 目光深处灼灼不已,余光再度瞥看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君怀闻,清透的声音,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寒意缓缓落下: “孽徒卫絮,” “你可知罪。” 简简单单八个字,清晰不已,以着谷尘那清冷的嗓音出口,格外的好听。 唯独落在卫絮的耳中,却像是惊天雷一般,将她所有的希冀和美好,都狠狠地炸了开来。 孽徒。 知罪。 本含着希冀光亮的眸子陡然睁到最大,眸中的光极为缓慢地暗淡了下去,像是听到了完全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那低沉。 可卫絮那两个字,从谷尘口中说出来,分明说的,就是她。 也便是听到了谷尘开口说话的一瞬间,卫絮的眸光这才注意到了居然和古不繁那稍有闪躲的动作。 所以,今日,师祖是来,问罪的? 心头的话音顿了好几下才是落了下来,反反复复,沉沉甸甸,反复在卫絮的脑海中盘旋,一字一字地告诉着卫絮,今日,师祖三人而来,并非是接她回家,而是,问罪。 古不繁站在谷尘的左侧,眸底的焦虑格外清晰,深深地看了一眼卫絮,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居然的面上则是一片冷静,视线虽同是看向了卫絮,但余光,却是始终落在了谷尘的身上没有移开。 师尊,太古怪了。 到了此刻,回想起他们三人来到此处的场景,居然心头的不安变得越发浓郁了起来。 呼吸顿住,一口气憋在了心口的位置久久不得回过,愣神看着谷尘有许久的功夫,那一口气才是缓缓回了过来,重重咬了咬自己有些干涩的唇,卫絮本是紧握的手慢慢松了气力。 视线定定地看向了谷尘,声音里的颤抖,已是格外明显: “弟子卫絮……何罪之有?” 从头至尾,她卫絮所挂念的,是整个长恨阁,是整个仙界,是他谷尘。 可今日,这个自己一直放在心头上的人,却是向着自己,出口质问。 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垂在了身旁,谷尘的视线中是波澜不惊的光亮,静静地看着卫絮,忽略掉自己心头那滑过的一缕不忍情绪。 不得不承认,这个明显还有着孩子心性的女子,确实闯入了自己的心房,可同现今的情势比起来,谷尘的选择,依旧会是整个三界。 “欺下犯上,出手伤人,你可认?” 一句话空灵出口,谷尘周身已是飘起了浅浅的白色的仙流,那气势,已是在无形中压了下来。 刹那间,看到谷尘时那所有翻涌上来的感动情绪全数消散,眉头锁紧,看着谷尘,停顿了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反驳的声音顿时扬起: “弟子没有!” 没有做过的事,你叫她如何承认! 第四百零一章、质问 “师尊……”古不繁的心头悉数都是对卫絮的担心,看到她矢口否认的模样,心下格外清楚,这个孩子,定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脚步向前,出口唤了谷尘。 一瞬间,谷尘周身的仙流已是浓郁了起来,阻断了古不繁接下去要说的话。 丝毫未理睬身旁两人有何动作,谷尘的步子略路上前,向着卫絮的方向逐渐靠近。 卫絮性子本就爽朗,便是被旁人诬赖都定是不服,何况,此刻质问她的人,竟是师祖。 眸中的光满是倔强,便是到了此刻,卫絮都未曾多想,只觉得是师祖误会了自己。 步伐在卫絮身前十步远的地方停住,谷尘周身的仙流越发浓郁,一如曾经,卫絮在忘尘屿看到的那般。 “这是什么。”平平淡淡的问话,谷尘单手扬起一小缕仙流,指向的位置,是那倒地的君怀闻的方向。 瞳仁猛地缩紧,卫絮看都未看谷尘指向的方向,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仙魔两届,向来两不侵犯。” “你做了什么。”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谷尘的身形在自己的眼里都好似模糊了起来,卫絮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白色的仙流将谷尘整个人所包裹,只让人觉得清冷高雅。 收回右手,谷尘的左手缓缓抬起,仙流流转,凝结成了一道仙屏,仙屏上浮现的,正是卫絮逃离仙界那日,出手伤人时的场景。 那一日,也是卫絮第一次真正听到,旁人唤自己妖女两个字。 眸中的光亮早就是消失,卫絮无神地看着仙屏,只字未言,只是周身,越发冰冷了下去。 “作为长恨阁弟子,出手伤仙界众人。” “你又做了什么。” 谷尘的声音并不高,却是随着那浅浅淡淡的仙流,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很快,仙屏上便出现了卫絮杀人逃走的背影,最终,缓缓消散。 “这些,是你做的。” 淡淡然的肯定语气,谷尘的气势,已是在不经意间,将卫絮整个人所压下。 左手轻轻甩了甩,谷尘的眼眸,甚至都未认真去看上卫絮一眼,他的心头,早就是被这三界所填满。 旋即,谷尘的右手重新抬起,一道新凝结而起的仙屏,出现在了他的右手位置。 这一次,这凝结而起的仙屏,比方才的那道仙屏,更为阔大。 卫絮无神的眸子,带着浓烈的茫然,投看向了谷尘新凝结的这到仙屏上。 只一眼,卫絮的怒吼已是猛烈而出,带着她的仙流,响彻了整个魔界上空:“不!!!” 那仙屏上,不是别的,正是疯魔了一般的卫絮,出手伤了谷尘的场景。 仙屏上,一身凌厉黑色仙流缠身的卫絮通红着一双眼,手中仙流幻化而出的匕首,正狠狠地向着已是倒地的谷尘刺去。 “不是我!!!” 若说谷尘提出的前两次的事情,是,她卫絮做了,她认。 可伤害师祖的这件事,分明不是她!!! 惊恐且慌乱的情绪涌入心头,卫絮的步伐上前,走近了谷尘,辩解的声音打着颤落下:“不是我!师祖,不是我!” 谷尘的神色上,再看不到丝毫的情谊,不过冷冷清清瞥看了卫絮一眼,继而扭过头去,再未看向女子。 谷尘清楚,若是自己再多看卫絮一眼,心头,定是有所犹豫。 眼看谷尘并未打算理睬自己,女子的步伐稍稍后退了一些,眸中是急切恐慌的雾气,越过谷尘看向居然和古不繁: “师傅,师叔!” “不是我!我没有出手伤害师祖!” “我没有……那不是我!!!” 顿了片刻,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卫絮发颤的双手猛地抬起,而后狠狠地指向了君怀闻的方向:“是君怀闻……是君怀闻……是他!!!” “闭嘴!!!” 锦嵩本就是一腔的怒火,此刻看着这个女子愚蠢不已的模样,心头的恼意越发明显,手中治疗君怀闻的动作松懈开,小小的身子一跃而起,同样站于空中,满面的怒意看向了面前这两个一个愚蠢一个虚伪的人。 “卫絮,到如今,你还是看不清是吗?!” “君怀闻已是生死未卜,你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是吗?!” 男子浑厚的声音从锦嵩那小小的身子里发出,突兀且违和,可此刻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哪里还会去想这其中的缘由,只想弄清楚,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便是锦嵩开口说话的一瞬间,卫絮的眸中已是翻涌出了浓烈的不满和恨意,凌厉的视线看向锦嵩,声音低吼而出:“住口!” 一口怒气憋在胸口,锦嵩身子因为卫絮的话已是发出了颤抖,一时间,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全程,谷尘的视线均是看向了别处,未看向两人,右手凝结而出的仙屏上还不断演映着卫絮出手伤害谷尘的景象,反反复复,看得人心头一阵一阵的冰冷。 末了,两个人都不再开口说话,气氛越显冰冷和紧张。 谷尘的脚步轻动,白色的衣袍摆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轻飘而起,扬起了阵阵的仙流。 “仙魔两届,本互不相干,互不干涉。” “你卫絮破了这规矩,便要担了这责任。” 卫絮的视线本还是看着锦嵩,谷尘的话音落在耳中,眸中一愣,转而看向了谷尘的背影,唇口轻动,刚要开口说话。 “居然,将卫絮绑了,处以天罚,以示仙魔两届众人。” 天罚二字出口,古不繁终是没有压住心头的情绪,话音脱口而出:“师尊!你不是……” 字句刚出口,居然手中动作奇快,一抹仙流从背后而出,一把封住了古不繁那要接着说下去的话。 “是,师尊。”同时刻,居然的话音出口,应下了谷尘的话,而后脚步上前,余光深深看了一眼古不繁,向着卫絮的方向走去。 恍若身坠冰窖,卫絮眸中失了所有的光亮,身子没了气力,动作极为缓慢地跪了下去,没有了神色的眸子,看着谷尘那透着漠然的背影,心,沉入了黑暗,再看不见底。 第四百零二章、质疑 居然!!! 古不繁的视线中同样一片震惊和焦急,心头重重唤了居然的姓名,可口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居然,向着那个跪着的孩子走去! 面上始终是淡然的表情,背对着卫絮,谷尘的视线微眯了一瞬,看向了逐渐走近错过自己而后走向卫絮的居然。 淡然的话音浅浅落下: “今日,魔界落败,自有我仙界教徒不方之责。” “既是我仙界之责,自当由仙界而担。” “若无异议,即日起,魔界便由我为主,直至魔界重建而起,再还于新主。” 几句话,淡淡然从谷尘的口中落下,像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话音,却又像是他一早就做好打算的字句。 卫絮跪坐在地上,愣神看着谷尘的背影,心,早就是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怎么……会是这样……? 直至居然的步伐停在了卫絮的跟前,遮挡住了卫絮的视线,女子的心头一震颤抖,继而抬起了视线,看向了自己的师傅。 比卫絮高出了整整半个人身都不止,可居然的身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凌厉的气势,只有着他独有的,和往日一般相同的温柔。 向来温煦的眉头微微一蹙,居然的身形背着光,卫絮并不能看清他的容貌。 “卫絮。” 声音轻柔,一如居然往日的模样。 眼中的雾气稍稍散开了一些,卫絮喉头早就已经哽咽,听到居然唤了自己的姓名,心头猛地一酸,声音呜咽着,碎成了碎片:“师傅……” 居然知晓师尊的计划,可是并不知晓的是,师尊要给卫絮的惩罚,竟是天罚。 天罚,仙界几万年都不曾用过的惩罚,如今,竟是用在了卫絮的身上。 用以天之仙力,注以被罚之人全身。 初时如百蚁挠心一般难受,越往后,身体恍若至于冰火两重天地间,疼痛难忍。 千万年间,若非滔天大罪之人,是不会受到如此的惩罚。 也同样是千万年间,受过天罚的那寥寥几人,从未有人活下来过。 “师……傅……”卫絮的声音破碎地不像话,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师傅,眼角的泪花,落了下来。 眼眸重重闭了一闭,居然的心头无奈地深叹了一口气,睁开眼时,面上已是恢复了一片平静,声音低沉,带着说不出的情绪出口: “听话。” 同时刻,居然双手缓缓抬起,已是翻涌出了一道浅薄的仙流。 从内心而言,居然是不愿意亲手绑自己的弟子的。 呼吸短暂地急促了一瞬,卫絮的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重重地咬了咬自己的唇,惯性地再度唤了一声:“师傅……” 那声音,直教人听得心都泛疼。 眉头再度不自觉地皱了一瞬,居然手中的仙流淡了一些,缓缓向着卫絮靠去。 “听话。” “我们回去。” 对居然而言,眼前这个人,不是罪人,她不过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子,是他居然的弟子。 我们回去。 四个字,像是一道浅浅的光亮,落在了卫絮的眼前,可下一瞬,那再度涌上的雾气,让卫絮整个人又一次沉了下去。 神绪回过了一些,女子的背稍稍直了起来,努力让自己哽咽的喉头能够清楚说出话: “不是我……真的……师傅……” “不是我……” “不是我……” 说一遍不是我,卫絮便摇一次头,反反复复,竟是重复了十几次的模样。 到最后,卫絮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再也听不到。 古不繁站在原处,眼眸愣愣地看着卫絮那崩溃到无奈的模样,心头一阵一阵紧缩,可口边,却是因为居然的仙流封住了口而不得开口说话。 她熟悉师尊的习性,但凡此刻自己的步伐上前一步,卫絮受到的惩罚,将会更大。 眼眸深深闭了一闭,居然的步伐稍稍退开了一些,手中的仙流淡然不已,背对着谷尘,闭眼而紧皱的眉头上,是居然少有的揪心之意。 时光,漫长而又薄凉。 “师尊。” 第一次,在出口唤师尊二字时,居然没有行礼,且依旧背对着谷尘,一动不动。 谷尘双手背在身后,目光里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视线投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并未应声。 “我相信卫絮。” 声音落下的时刻,居然的脚步缓缓转过,手中仙流消散,眸子睁开,定定地看向了谷尘。 转身的一瞬间,看着师尊那薄凉至极的背影,居然的心头,竟是泛起了一丝陌生之意。 卫絮耳中早就是听不进任何的话音,呆愣地跪坐在地上,两手无力地垂着,眼中雾气满满,看不清面前的所有的东西。 闻言,古不繁心头猛然一惊,口边一句话都说不出,双眸瞪大看着居然,眼里的水光险些就要落下来。 这个一向是她喜欢、她心疼的弟子,今日,居然会为了卫絮对向来敬重的师尊说出这样的话。 袖中的双手微微用力攥紧,在听到居然的话音足足半刻钟的时间后,居然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莫测的弧度,声音,是不曾有过的冰冷: “你是说,我在言谎?” 今日,卫絮对君怀闻所做的一切他们都是看在眼中。 过往,卫絮伤害仙界中人的事情,他们也都是清清楚楚。 可唯独,卫絮伤谷尘一事,从头到尾,并未有人看见。 有的,也只是谷尘口中的诉说,以及,那仙屏所展示给众人的一幕。 也许有着古不繁的原因,也许有着自身的原因,此时此刻,居然所相信的人,是卫絮,而不是谷尘。 极为罕见地,居然的手很是用力的攥紧了一瞬,而后缓缓松开,眸中的光亮越发有了些灼灼的意味,声音清晰而落,字字带着些凌厉: “弟子不敢。” “只是,师尊受伤一事,独发生在忘尘屿,未有人亲眼所见。” “除却师尊,我们并不知晓伤师尊之人,是否实为卫絮。” “卫絮作为长恨阁弟子,品行脾性皆为我和不繁知晓,这其中,定是有误会。” 字句清晰,落在了每个人的耳中。 第四百零三章、感灵玉 锦嵩站在空中的另一处,看着此刻谷尘和居然的身形,眸中的愤怒缓缓散开了一些,继而翻涌上了一丝嘲讽之意,本是微微勾起的嘴角终是扬起了一个浓烈的弧度: “怎么?谷尘?” “你这出戏,你的弟子,好像并不知道啊?” 嘲讽意味十足的凌厉出口,锦嵩的步子缓缓而前,向着卫絮的方向走去。 口中的话音以着孩童的声音出口,分外讽刺。 余光猛然一凛,居然的步伐稍稍后撤了一些,注意着锦嵩的动向,防备着他会对卫絮出手。 锦嵩自然是注意到了居然的动作,眉头重重一挑,唇口边是满满的不屑之意。视线下意识地看了君怀闻一眼,继而继续向着卫絮的方向走去。 “现在,连你的弟子都是在怀疑你。” “谷尘,你这戏码,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锦嵩的话音不高,气势却是十足,直至走到了卫絮身旁不远的位置,视线才是又一次落下,看向了这个落魄模样的女子。 拳头紧了又松开,松开又紧起,末了,心头深深叹了口气,看到卫絮眉心处那已是平静下来的灵力,锦嵩的话音放低,对着女子落下: “事到如今,你还是看不清这一切吗?” 话音悲切且无奈,余光看向地上君怀闻的方向,锦嵩的眉头紧紧蹙着,心头,被捏的生疼。 若是可以,他真想一掌将这女子拍醒,好让她看清楚这一切。 可论到底,锦嵩出不了手,这个女子,是君怀闻爱的女子。 卫絮的头低垂着,看不清面上的神色,可她周身的气息,却是极为明显地散发出了颓然的意味。 罢了,君怀闻,我再帮你这最后一次。 心头一阵哀戚,锦嵩平下心绪,这般告诉着自己。 重重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那不省人事的君怀闻最后一眼,锦嵩的步伐上前,离开了卫絮的身旁,走到了居然的身侧位置。 斜睨了居然一样,一阵黑色的妖气,已是从锦嵩的眉心处缓缓散发开来,旋即快速将他整个人所包裹,下一刻,那本是小巧的妖气团逐渐扩散开来,直至变成了一人高的模样。 旋即,那黑色的妖气散开,一个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同样是一身黑袍,但不同却又惹眼的是,男子的下半身,看不见腿,有的,只是那阵阵流转的妖气。 锦嵩不知晓自己这般做是否会让卫絮的灵力现身,也不知晓自己这般做究竟是对是错,但他清楚,他要为了君怀闻,做这件事。 众人的目光均是满满的震惊,唯独影,在看到那幻化成成人模样的锦嵩时,没有容貌的面上,似是显出了一丝悲戚。 “谷尘,你可还是记得我?” 空灵却又沉厚的声音出口,锦嵩的模样已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眉心处一点黑色的妖气缓缓腾起,泛着十足的寒意。 终于,背对着几人的谷尘终是转过了身,看向了这个开口说话的男子。 居然就站在锦嵩身旁不过五步远的位置,一动未动。 两人中间靠后的位置,是依旧跪坐在地上,此刻却是抬了视线看向几人的卫絮。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卫絮和居然皆是注意到了谷尘转身后看向锦嵩那一瞬间的神色。 那,冰冷却又阴狠的神色。 那神色很是细微,转瞬即逝,继而,谷尘的面上又是过往那般淡然的神色。 “记得。”浅笑勾起,单手背在身后,谷尘依旧是出尘的模样。 “那你可还记得,我这腿,是怎么没的?” 恍若一个灵体,身形随着身下的妖气轻微摆动着,锦嵩面上的笑意越发恣肆,眉头高高一挑,邪魅至极。 这一次,谷尘并未应声。 良久,见谷尘没有开口说话,锦嵩面上看似并未有恼意,身形略略侧开,对着卫絮的方向投去一个浅浅轻蔑的眼神,字句清晰落下: “小丫头,给我看清楚了。” “你这个所谓‘正人君子’的师祖,是怎么样,利用你,来骗取仙魔两界的掌控的!” 言语毕,锦嵩两手由身侧缓缓抬起,逐渐向着自己的身前合拢,直至两掌相对,发出明亮光芒的黑色妖气陡然蹿上了更高的空中,而后快速落下,形成了一道巨大无比的屏幕。 屏上,显现的正是谷尘当日,想要将锦嵩收为囊中的场景。 同时刻,锦嵩的声音更是缠绕上了一丝妖气,铺天盖地一般倾泻而下,竟是响彻了整个仙魔两界。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站在地面上的一直未动的影,终是没能压住心头的担忧,步伐上前,声音醇厚而起:“嵩少主!” 这般浓烈的妖气扩散,嵩少主怕是根本撑不住一刻的时间! 眼眸垂下,不过就是淡淡然瞥看了影一眼,旋即便重又看向了谷尘的方向,锦嵩的声音淡然却又浓厚至极:“护好君怀闻。” 卫絮本是跪坐在地上的身子,终是缓缓站了起来,带着深深的无力,视线中却是满目的失措,看着那恍若天幕一般的屏幕。 …………………… “通灵玉在哪里。”谷尘鲜有的一身干练的白袍,面对着锦荣的方向。 彼时,锦荣还是男子的模样,还有着所有人都有的那双腿,俊拔的身姿,棱角分明的容颜,也不失为一个美男子。 听闻谷尘那明显带着质问的言语,锦荣的面上,是满满的不屑一顾。 口中格外重声地咂了一句,锦嵩原地踱起了步子,末了,口中又是重重咂了一句:“不知道。” 随性而又敷衍的三个字,从锦嵩的口中瞬时落下。 谷尘的面上,一片阴寒。 似是乐于见到这个模样的谷尘,锦嵩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摇头晃脑了一阵,两手冲着谷尘摊开:“我的确不知道。” 面上的阴寒未有丝毫的散开,谷尘的神色越发冰冷,背在身后的双手中已是凝结了一道极为凌厉的仙刃。 “你是感灵玉,怎会不知晓?” 面上虽是阴沉的神色,谷尘的声音,却还是平静出口。 闻言,锦嵩的眉头高高一挑,嘴角的笑意缓缓散开,眸光凝起看着谷尘许久,没有说话。 第四百零四章、麻烦 片刻后,笑意重新爬上了锦嵩的面庞,轻松又惬意的模样:“什么感灵玉?”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殊不知,锦嵩的心头早就是重重沉到了谷底。 锦嵩天生为感灵玉,只要通灵玉现了身,便是丝丝缕缕的气息,他若是花上功夫去感应,是可以知晓通灵玉在哪里的。 这三界中,均是知晓得通灵玉者得三界一说,却是并不知晓,若是没有他这感灵玉,这通灵玉,怕是寻上个上万年都难以寻到。 如今,他的的确确感应到了通灵玉的气息,却是并未真的确认它在何处,自己本就无意掺和到这三界的争夺中,也是因此,鲜有人会来寻他的麻烦。 两仪谷中之人,权当他锦嵩是个花花公子罢了。 “听不懂?” 谷尘的声音里是鲜有的冰冷,静静地看着锦嵩片刻的功夫,手中的那仙刃缓缓消散,而后单手抬起,手中仙流凝集,而后缓缓消散,他的手中,顿时出现了一个物件。 “既然如此,便看看此物?” 虽是反问,可那字句间,却是无不在告诉着锦嵩:你莫同我装高深。 视线落在了谷尘的手上,锦嵩自然是看到了谷尘手里的那个物件,那通透又泛着浅浅仙流的,正是玉骨笛。 瞳仁猛然锁紧,锦嵩面上的笑意顿时完全消散,神色逐渐变得凝重,看着玉骨笛半刻的时间,继而抬起眸子,紧盯着谷尘:“你是怎么得到的。” 玉骨笛,流转木,均是上古遗留之物,存在的意义也是极为简单明了,便是护好通灵玉。 按照习性,这两样东西该是在通灵玉的身边,将它完全保护好。 可如今,竟是出现在了谷尘的手中! “流转木,也在你手中?!”作为感灵玉,锦嵩比任何的人都清楚这两样东西对通灵玉的重要性,若是护主之物都在这谷尘的手中,怕是不过多久,这三界就要大乱了! 看出来锦嵩情绪上的紧张,右手缓缓抬起,将那玉骨笛推送到了锦嵩的面前: “若护主之物都在我手中,我便没有必要来找你了。” 言下之意,那流转木,并不在谷尘的手中。 心头的担忧稍稍落下了一些,锦嵩面上神色稍稍放松了一些,深深瞥看了谷尘一眼,旋即转开了视线,看向了别处: “就算我是感灵玉又怎样?” “我感应不到通灵玉,你就算是把我问个底朝天,我也,不、知、道。” 悠悠然落了话音,锦嵩已经没有了同谷尘再说下去的心情,径直转身打算离去,身形转过的一瞬间,眼眸沉沉地瞥看了谷尘一眼,大步打算离去。 “你觉得,”看着锦嵩的动作,谷尘倒也是没有多有阻拦,口中淡淡然落了话音,恰到好处地止住了锦嵩的步子,“你今日能走的了?” 字里行间,全然不是谷尘平日里在忘尘屿的淡然模样。 语气中的威胁太过于明显,纵然锦嵩心头不愿意搅到这些事里去,可如今,这人已经是踩到了自己的脸面上,叫他如何忍得了这口气。 眉心处一道浅薄的灰色妖气闪过,锦嵩背对着谷尘的身形陡然回过,凌厉的眸光狠狠地看向了谷尘,口中刚要开口说话,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道浓烈至极的白色仙流飞速冲来,瞬时间,眼前一片恍惚,再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下一刻,血液飞溅而出的声音,在这寂静之中,变显得越发诡异和可怖。 “噗——哧——” 锦嵩只觉得下身一凉,便再没有了其他感觉。 谷尘的声音,清透而又空灵,却是丝丝缕缕透着薄凉,就近在锦嵩的耳旁落下: “你不说,不要紧。” “我有的是时间来寻通灵玉。” “你。” “没用了。” 那阴魅的语气,根本不该是谷尘该有的模样。 仙流遮眼不过就是几个片刻的功夫,再看到面前的景象时,锦嵩眼里,已是没有了谷尘的身影。 原地愣神愣了片刻,锦嵩心头一阵恍惚,不知道谷尘施了什么仙术,此刻的自己头晕晕沉沉想要睡去。 目光四处转过,想要寻到谷尘的踪迹,锦嵩终是在想要抓身向后看去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 自己怎么,转不过身了? 脑袋沉甸甸晕得疼,锦嵩并未多想,只想着赶紧回去,好好休息片刻。 身形转过的一瞬间,锦嵩的身子终是没有了气力,猛然倒在了地上。 不过就是轻然一瞥,锦嵩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身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着自己的下身方向,神绪僵住,一片空白。 自己的,腿呢? 不过就是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自己的腿,没有了。 僵住的身子失了所有的气力,锦嵩口中甚至发不出丝毫的声响。 天旋地转,终是撑不住这伤痛,两眼猛然一闭,锦嵩已是昏死了过去。 …………………… 眸光中一片平静,锦嵩的视线淡然看着那天幕,好似那天幕上失了双腿的人,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显现而出的景象,到锦嵩晕死过去的那一幕戛然而止。 那天幕上,定格的画面,正是锦嵩没了双腿的那一幕。 卫絮的身形早就是踉跄着站了起来,疑惑却又不敢置信的视线看着那天幕,眼中的泪水早就干涸,面庞上的泪痕同样格外明显。 那个阴狠的人,竟是师祖。 便是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居然和古不繁两人,在看到天幕上的那画面时,心头都是翻涌上了满满的震惊。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的师尊,竟是可以做到如此心狠手辣的地步。 目光收回,浅浅淡淡看向了谷尘,嘴角勾起一个深邃至极的弧度,眉头高高一挑,锦嵩的声音依旧博然落下: “仙界最为尊敬的先圣,这件事,你可是还记得?” 谷尘面上,没有任何的波澜,静静地将天幕上的画面全部看完,末了,视线盯看着天幕上那个没了双腿的锦嵩看了许久,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谷尘是因为心虚而不敢出声的时候—— “还真是麻烦啊。” 第四百零五章、小人 所有人都是一愣,未能明白谷尘为何会说出如此突兀的一句话。 移开眼,谷尘浅笑彦彦,可那笑意却是并未达眼底,眸光表面,浮现着一种名为漠然的情绪: “当日若是杀了你,便好了。” 刹那间,卫絮本还有些模糊的眼,陡然间清明了起来,心,却是重重沉到了谷底。 转眼的一瞬间,谷尘周身的气息已然大变,阴冷且又冰寒的气息浓烈泛起,透着说不出的陌生之意。 步伐缓缓上前了几步,谷尘面对着锦嵩,神色上满是挑衅意味看过了锦嵩那没有了双腿的下身,周身虽依旧有着清冷之意,可其中的阴毒,却是遮掩不住地肆意散发了出来。 “你,能奈我何?” 嘴角的弧度扬起了浓烈的轻蔑,谷尘的步伐已经是停在了锦嵩的身前,一字一句,阴毒至极: “君怀闻一死,三界中,还有谁能拦我?” 字句清晰,可唯独,只有在空中的几人才能听见。 锦嵩的身形一动不动,没有腿,纯粹靠那妖气,锦嵩几近不能行走,看着面前那明明白白露出了阴狠模样的谷尘,嘴角处,是浓烈的冷笑之意。 “小人。”冷冷出口两字,却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尤为突兀。 谷尘自然明白锦嵩指的是哪件事,余光瞥看了卫絮一眼,有那么一瞬,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扯住了一般,窒息地说不上话来。 可是下一瞬,谷尘的眉眼已然是越发的狠毒:“做一回小人,能得三界。” “值当了。” 话音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显得尤为轻松,可谷尘那一身的气息,却是无不在诉说着他此刻的恶毒。 卫絮站在离谷尘最远的位置,却是足以让她清晰地听清谷尘的每一句话。 这个出口狂妄的人,是自己的师祖。 努力告诉着自己这样的事实,卫絮的心已是疼的整个缩了起来。 “师……师尊……”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居然站在一旁,往日里所有的平静和温柔皆是消散,愣神看着谷尘许久,才是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怎么会……” 话语都未完全说出来,谷尘已是猛然一个转眼,凌厉的眸光狠狠地落在了居然的身上。 一瞬间,气势碾压,居然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统三界,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顿了片刻,谷尘转过身,谁也未看,径直向着远一些的地方走去,“不是吗?” “嗬。” 一声冷笑出口,锦嵩的身形抖动了一瞬,接下了谷尘的话语:“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哈哈哈哈。”被人骂了,谷尘倒也不气,周身的仙流逐渐变得浓厚,猛然侧过面庞,余光凌厉看向锦嵩,“骂我?” “又能如何?” “三界一统,已经不得改了。” 末了,谷尘重又转过面庞,垂下视线,看向了地面上那些茫然不解的众人。 继而转过眼,又看向了那昏过去的君怀闻的方向:“若是我心情好,许是会给君怀闻一条命,若是……” “小丫头。”不等谷尘的话完全出口,锦嵩的声音很是突兀地打断了谷尘的话。 卫絮眼中的泪水早就是干涸,眸中一片清明,身形站得笔直,静静地将谷尘和锦嵩说话的过程全部看了下来。 “可是看清楚了,你眼前的,这个‘好师祖’?”锦嵩自然是清楚,自己不过就是个感灵玉,对谷尘而言,灵力根本不值一提,可卫絮不一样,她是通灵玉,若是灵力一旦激发,怕是几个三界,都是承受不住的。 面上毫无神色,卫絮静静地看着谷尘的背影,眉心处,那本是消散的蓝色光点,竟是又隐隐约约浮现了上来。 锦嵩看得明白,心头对于通灵玉的感应也是愈发浓烈,心头隐隐浮上笑意,却是并未表现在脸上。 末了,声音沉沉而出:“小丫头,刚才的天幕,你可也是看清楚了?” 卫絮本就聪明,从刚刚的天幕上看到玉骨笛的一瞬间,心头便已是知晓了大半,可便是如此,心头却还是反复地否定着自己心头的所想。 干涩的喉头咽了咽,卫絮侧过视线,看向了锦嵩,眼中,分明在求一个答案。 “知道为什么他谷尘会收你去忘尘屿修习?为什么要对你分外关心?为什么,又给你安一个莫须有的伤人罪名赶你出仙界?” “嗬嗬。” “因为,你就是通灵玉。” 通灵玉三个字落下的一瞬,卫絮眉心处的蓝光陡然大亮,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泛着浓烈的光芒。 本还沉沉浮浮的心,在听到锦嵩口中的诉说后,竟是泛起了一丝的安心,浅浅地落了回去。 “三界所有人都知晓,得通灵玉者得天下,谷尘他一早就知道你是通灵玉。” “为了激出你的灵力,为了得到你的灵力,好让他,能一统三界。” 锦嵩身下的妖气再度抖动了一瞬,男子的身形,较先前,竟是有了些许的暗淡。 言语到最后,锦嵩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旋即又扬起了声音:“小丫头,你可是清楚了?” 字句清晰而落,却也是只有落在了半空中的四个人听得清楚。 通灵玉三个字入耳的一瞬间,古不繁终是没有压住心头的震惊,猛然用力,脱开了居然对自己的扼制,眉头紧紧锁着,眸中满满的是惊恐,看着面对着自己的谷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居然的视线则是全程看着锦嵩,待他的话音说完,目光转过,看向了卫絮。 听闻锦嵩的话音,居然第一瞬想到的,便是卫絮的情绪。 却没想,女子的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的神色,平静却又是显得极为突兀。 言语时,锦嵩的目光均是看向了谷尘,直至所有的字句落下,余光才淡淡然瞥看向了卫絮。 女子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澜,一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静静地看着谷尘。 锦嵩本意是想让卫絮认清她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并未想到,女子会有怎样的反应。 愣了一瞬,转而正面看向了卫絮,心头的恼意翻涌而上,锦嵩的声音明显较之前低沉了下去:“小丫头……” 第四百零六章、从未 “师祖。”卫絮的声音,听在耳中,清冷,且又格外冷静。 谷尘依旧背对着卫絮,风扬起,吹得他的衣袍摆高高扬起,白衣飘然,好似卫絮第一次见到他的那般清冷高雅模样。 很是轻微地吸了一口气,卫絮的步子上前,越过了锦嵩和居然,正正地站在了谷尘的身后:“长恨阁选入门弟子那日,我的仙力,未曾在试仙石上显现。” “那一日,师祖便知晓我是通灵玉了对不对?” 随是疑问的话音,可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只觉得是一句又一句戳心窝的质问。 并未等谷尘的回应,卫絮站在原地,目光平静黯然,看着谷尘的背影,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激发我体内通灵玉的灵力,你收我在五音殿修习。” “骗我你受伤,好让我仇视君怀闻的同时,还可以激出我的灵力。” 言语极为缓慢,像是在用尽自己所有的气力在说话,末了,卫絮的步子继续往前,似是想要走到谷尘的身前位置。 而谷尘,却是在下一瞬,缓缓转过了身子。 便是因此,两人相并肩而站,却依旧是面对面的模样。 卫絮的眸中早就是一片荒芜,侧过面庞,看向谷尘,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继续平缓说道:“所以,都是在骗我。” 骗。 卫絮用了这样的字眼。 是啊,若不是因为对谷尘有情意,她何故要去做这些?在她不知晓自己是通灵玉前,仅凭她的能力,如何能打败君怀闻? 原来,一早,就都被谷尘算准了。 视线先是看了一眼锦嵩,然后才是缓缓侧过,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女子。 若有若无的香气,是谷尘曾经极为熟悉的味道。 女子的眸光太过于平静,谷尘已是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却还是漠然地回应了女子:“是。” 那本就是有些沉下去的心,已然是在谷尘说出这一句话时,重重地沉到了底。 便是到了此刻,卫絮的心已然完全死去了一般,对着谷尘那双早就是陌生的眼,冰冷开口: “谷尘。” 再也不是师祖二字,卫絮的心里,已经再没有这个师祖了。 “从头至尾,” “你都没有喜欢过我,” “是不是?” 像是最后一搏,卫絮在所有人的面前,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 细细听去,卫絮的声音里似是还夹杂着最后一丝颤抖。 谷尘的眸子,在听到卫絮询问的一瞬间,竟是鲜有的凝了片刻。 而后再无回应,转过头,侧过眼,对着锦嵩的方向落了声: “便都是我做的又如何?……” 下一句还未说出口,谷尘只觉得自己耳旁刮起了一阵浓烈的仙流,眉头重重一锁,脚步果断向着自己的右侧撤开,却还是未能完全躲开那道仙流,自己鬓边的发,竟是被生生削去了一块。 仙流大起,瞬时将谷尘整个人都护住,定眸看时,那出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卫絮。 本打算松一口气的谷尘,却是在看到卫絮眉心处那越发浓烈的蓝色光点时,心猛地一紧,眸光大亮,袖中的双手陡然绷紧,时刻注意着卫絮的动作。 “谷尘,你不喜欢我,没关系。” “可是你怎么能利用我对你的喜欢来达成你的恶毒目的??!!” 看透所有的东西,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所有平静的情绪都是消散,此刻的卫絮,周身腾起的,已然是格外不同的一股仙流,双眸怒气满满,带着浓烈的寒意,怒吼着质问谷尘。 也便是卫絮体内那股不一般的仙流翻涌出的一刻,锦嵩那本就已是有些许黯淡的身形,竟是瞬时间黯淡了大半,恍恍惚惚,泛起了些许的透明。 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影,自然是不愿目睹这一幕,没有任何的停顿,黑色的身形一阵幻化,瞬时出现在了锦嵩的身旁:“嵩少主!!!” 声音低沉且急促,影的焦急没有丝毫的虚假。 看这样子,锦嵩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眉头陡然一凛,锦嵩已是怒目瞪看向了影:“你上来做什么?!滚下去!” “保护好君怀闻!” 便是到了最后的时刻,锦嵩心头所想的,依旧是要护好君怀闻。 闻声,影明显犹豫了片刻,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料,不等他反应过来,锦嵩手中已是凝结了浓烈的妖气,一把狠狠地向着他推去,径直将他的黑色妖气本体所打散。 “若是君怀闻有丝毫的闪失,我饶不了你!!!”声音怒吼而出,同时刻,锦嵩的身形又是再度虚弱了一些。 身形重新凝结在了君怀闻的身旁,妖气流转将君怀闻护住,影的视线抬起,看向空中的锦嵩,心绪,沉到了谷底。 所有的理智早就是在谷尘承认这一切的时候消散而去,望看着卫絮那快要狂怒的模样,谷尘心头的烦躁也是越发浓郁,眉头狠狠皱起,长袖猛然甩过,素手指向了地面上,那个不省人事的男子: “你以为,君怀闻就没有骗过你吗?” 只一句话,就将卫絮的思绪重重打断,本是怒目看着谷尘的女子,愣了一瞬,下意识地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心头猛然一动,一句话都接不上来。 “你以为,君怀闻就不知道你是通灵玉吗?”眼看着卫絮眉心的蓝光瞬时淡了许多,谷尘的声音稍稍平了下来,继续反问道。 视线中有些茫然,卫絮手中的仙流也是消散了一些,看着那个此刻面上一片苍白不知生死的男子,先前那阵绞痛,竟是再度缠绕上了卫絮的心,且有着越发浓郁的趋势。 “君怀闻的确知道。”知晓自己的时间已是不多,锦嵩的目光掠过谷尘,而后看向了女子,身形有些艰难地向着女子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他知晓你是通灵玉。” “但他从来没有利用过你。” “从来没有。” 锦嵩的话音极为认真,也有着先前从未有过的深沉。 字字诛心。 不知怎的,在听到锦嵩的那从来没有四个字时,卫絮的心头,竟是泛起了浓烈的酸涩。 第四百零七章、背叛 “我是感灵玉,是我告诉君怀闻通灵玉所在,可那时,我并不知晓通灵玉已是化作了人形。” “也就是你。” “等他发觉你就是通灵玉时……” 言语浅薄,锦嵩的身形再度一阵晃动,又是黯淡了不少。 声音随着身形的晃动也是虚了一瞬,锦嵩根本连眼睛都不敢眨,一动不动看着卫絮,口中深深吸了口气,斟酌了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声音沉沉落下: “我不否认,君怀闻作为魔界君帝,的确同谷尘一样,是想一统三界。” “这也便是,当初他为何要化名换貌,去那仙界长恨阁。” “因为,是我告诉他,通灵玉在那里。” 整个空中,一片安静,唯独锦嵩的声音,缓慢而又低沉地诉说着,一字一字,将所有的东西都告诉给了卫絮听。 “在他发觉,你就是通灵玉的时候,”顿了片刻,锦嵩口中一声轻笑,“在那之前,君怀闻,” “就已经爱上你了。” 便是到了此时此刻,锦嵩却像是释然了一般,明了了君怀闻对于卫絮的情愫。 是啊,对君怀闻而言,三界算什么,他的命又算什么。 他求的,从来都是卫絮的安好。 这不是爱,又是何物呢? 卫絮的眉眼垂着,旁人并不能看清她眼中的情绪。 两手垂在身旁,没有动作,唯独周身那浓烈的仙流,反反复复绕着她流转,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萧瑟堪堪。 “通灵玉,自上古以来便有着护住之物,已是玉骨笛,在谷尘手中。” “而流转木,便是你看到的,君怀闻从未离身的那块木头。” 闻言,卫絮的身形略略抖了一瞬,心头猛然一紧,视线缓缓转过,却是,看向了下方,那被影守护的君怀闻的方向。 眉心的蓝色已然比先前平静了不少,眸中有些恍惚,静静地看着君怀闻那苍白的面容,耳边,是锦嵩越显低沉的话音。 “担心你的灵力会被护住之物唤醒,君怀闻不动用任何的妖力,将那流转木生生刻成了木簪。” 闻言,卫絮的身形略略抖了一瞬,心头猛然一紧,视线缓缓转过,却是,看向了下方,那被影守护的君怀闻的方向。 眉心的蓝色已然比先前平静了不少,眸中有些恍惚,静静地看着君怀闻那苍白的面容,耳边,是锦嵩越显低沉的话音。 “担心你的灵力会被护住之物唤醒,君怀闻不动用任何的妖力,将那流转木生生刻成了木簪。” 闻言,卫絮的鼻头陡然一酸,眉头微微蹙起,脑海中浮现而上的,是那日在两仪谷中,君怀闻将那木簪送给自己时的模样。 本是无力垂在身旁的手也是逐渐用了气力攥了起来。 “流转木是何等的仙物,不用妖力去刻,是何等的难。” 言语到此,锦嵩的声音似是也沾染上了些许的不忍,身形恍惚着似是只剩下了最后一道通透的影子。 锦嵩心头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眼眸深深看了影一眼,那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在自己消失之前,让这个女子知晓所有的事情,君怀闻,好歹也算作是我对你这几千年照顾的回报吧。 眼眸再度沉沉一闭,锦嵩的眼再未睁开,口中飘飘然落下了最后一句话: “小丫头,看人啊,要用心看。” 最后一个字都未完全落下,锦嵩的身形再度一阵抖动,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瞬时,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末了,化为了一道暗灰色的妖气,向着卫絮的方向流转而去。 卫絮的眸子已经看着君怀闻,脑海中久久没有反应,自然也是并未注意到锦嵩所化成的那道妖气,不过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瞬时融入了她眉间的那个蓝色光点中。 感灵玉,终是和通灵玉,相融。 所有的一切,自然是被稍远处的谷尘看在了眼中,向来平静的面上,情绪竟好似生生裂开了一般,露出了焦灼的神绪。 他本意是想激出卫絮的通灵玉之力,加之这个丫头对自己的情愫,好加以控制,来加快自己一统三界的速度。 可方才,他看得一清二楚,感灵玉的妖气,竟是融入了卫絮的体内。 心头狠狠一沉,情绪猛然波动,谷尘的步子竟是抑制不住向着卫絮的方向大步而去。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是被她知晓,若是灵力一旦爆发,那足以毁灭三界的力量,绝不是他谷尘一人可以控制的! 却没想,谷尘的步子不过才迈出三步不到的模样,古不繁的身影,以着最快的速度幻化流转,旋即落在了卫絮的身前,挡住了谷尘要走来的举动。 “师尊!”心绪大变,可古不繁还是忍住了心头的那些不快,重声唤了一句师尊。 步伐陡然停住,谷尘面上是被戳穿的恼怒模样,广袖中的手缓缓攥紧,看着拦在了自己面前的古不繁,以及那个走近了古不繁,同样挡在了自己面前的居然。 末了,一声冷哼从谷尘的鼻中发出,全然没有了他往日那副清冷高雅的模样。 “怎么,你们俩人,也打算背叛长恨阁?” 古不繁的眼中满是愤恨和恼怒,可面前的人不是旁人,是教授自己的师尊,这让她,如何回话? 单手重重按过古不繁的肩头,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居然,步伐缓缓上前,挡在了古不繁的前头,眉眼清冷,静静地看着谷尘有片刻的功夫,薄唇轻动,开了口: “弟子们,从未背叛过长恨阁。” 字句清晰,透着满满的正凛之意。 轻吐了一口气,居然周身腾起了浅薄的仙流,话音干干净净,带着仙流,说给了所有人听: “是你,背叛了长恨阁。” “背叛了仙界。” “哈。”冷不丁,谷尘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冷笑,双眸紧紧盯着居然那张正义满满的脸,末了,竟是扬天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视线均是落在了谷尘身上,地面上的人,更是丝毫不明白,为何这仙界的先圣,竟是会有这样的举动。 第四百零八章、化身 “你们懂什么?” “不过一些喽啰罢了。” “三界之分这么久,早就该有人出来一统天下了。” 字眼冰冷,谷尘的步子缓缓上前,径直站在了居然的面前,面庞上是满满的冰冷,身形缓缓前倾,靠近了居然,以着只有天上这几人的声音低低出口: “你们的本事,都是我亲自教出来的,想赢我?” 话语戛然而止,只需这一句,便足够了。 古不繁的眼中一片震惊,看着谷尘那阴森满满的面庞,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人,竟是自己曾经格外敬重的师尊?! 喽啰? 长恨阁的那些弟子在他的眼中,竟只是喽啰? 居然的面上终是出现了一些情绪的波动,眉头缓缓蹙起,看着那离自己格外近的谷尘的面庞,袖中的手早就是紧紧攥了起来。 是,他说的不错,长恨阁所有弟子的本事,可以说都是源于谷尘。 今日,便是居然和古不繁两个人加在一起,怕都不会是谷尘的对手。 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作用,谷尘便足以震慑住居然和古不繁。 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两个弟子了,世俗规矩的约束,哪怕是他们知晓自己并非好人,可还是不敢对自己出手的。 良久的寂静,再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再有任何的动作。 眉眼间一片了然,谷尘的身形向后退去了几步,笑意勾勒而起,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这三界,他势在必得。 冰冷而又寒凉的寂静中,女子的声音,恍惚却又是笃定,缓缓落了下来。 也是随着女子的声音响起,古不繁和居然均是转过身,看向了发声的女子。 “是吗?” 不过二字,却是冷然至极。 视线看着谷尘,从居然和古不繁两人中间走过,卫絮的脚步定在了谷尘的面前,仰起头,看着这个自己曾经让自己心动的男子。 “你说,师傅和师叔赢不了你?” “嗬。” 一声轻灵的笑声从卫絮的口中发出,卫絮的发,无风自动,高高扬起。 那惹眼的,女子眉间的蓝点,变得越发小巧,可其中的光亮,却是越发浓郁。 “那,我呢?” “众人皆说通灵玉有着一统三界的灵力,那我,是不是可以赢了你呢?” 字句清晰,似是在诉说,又似是在询问,末了,卫絮抬起看向谷尘的眼眸里,竟是缓缓涌上了一丝打趣的意味。 因为,女子看得极为清楚,在自己开口说我呢两个字的一瞬,谷尘那早就是阴寒的眸底深处,分明泛出了一丝恐惧的情绪。 在谷尘身边也是有着不短的时间了,卫絮虽不知晓自己了解谷尘多少,可她自知,自己定是最为了解谷尘的人。 那恐惧,绝非是普通的害怕。 片刻后,谷尘面上是有些僵硬的笑意,眉眼望看着神色轻松的卫絮,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想向后退去,生生止住自己的脚步,稳住声音出口:“通灵玉又……” 如何二字还未来得及从口中发出,谷尘的声音戛然而止。 离着卫絮最近的他已是看见,卫絮眉心处的那个蓝点,收缩得越发小巧,仙流却是越发浓烈,从那小小的光亮中,竟是透出了浓烈到无法预估的灵力。 卫絮面上依旧是轻松的表情,心随意动,心中念头不过轻轻一动,周身的仙流猛然而起,竟是铺天盖地,肆意狂妄的模样。 谷尘眉眼上早就是一片震惊,愣神看着卫絮,竟是有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直至那仙流扑面而来,生生将他退出了大几十步的距离。 双眸中一片清明,深深看过谷尘最后一眼,两手由身旁缓缓抬起,继而上下错开,交叠在身前,凝结出了一道,她往日里从未使用过的印诀。 “既然说我是妖女,欺师灭祖。” “那我便,坐实了吧。” 字句清晰且空灵,落在了整片空中,所有人耳中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印诀由浅到深,缓缓浮现在了卫絮的胸前位置。 卫絮本是蓝色的仙流中,被注入了通透且纯粹的灵力,仙流逐渐褪去了蓝色,变得清澈了起来。 下一刻,卫絮两手猛然合十,将那印诀,狠狠地推入了自己的心口位置。 “啊!!!!!!!!” 怒吼声,像是从卫絮的胸口处撕裂而出,响彻了整个仙魔两届。 同时刻,已是转变为通透白色的仙流,瞬时从卫絮的四肢百骸迸裂而出,发出了浓烈却是并不刺眼的光亮。 很久很久之后,当女子再次想起这天的情景时,心头格外清楚地明白,自己,从未后悔过。 不后悔爱上谷尘,却也不后悔出手,将他斩于自己的玉骨笛下。 所有人都是看见,女子的怒吼声响起的一瞬,从君凌宫的方向,带着凌厉的气息,陡然向着卫絮的方向飞来了两道带着同样光亮的物件。 分明,就是玉骨笛,和已经变为了木簪的流转木。 两个物件腾起地飞快,不过就是眨眼的时间,瞬时融入了卫絮周身的气流中。 前后不过就是短短几个瞬间的功夫,卫絮周边的三里范围,已是空无一人,唯独,那被卫絮自动排除在外的,谷尘。 所有人都是落在了地面上,抬起眼,看着天上那光亮的地方。 似是一眨眼的功夫,卫絮周身的仙流,以着极为快的速度,陡然消散了开去。 卫絮,依旧卫絮的模样,可是气息,却是和先前大相径庭,浑身泛起的,是浓烈的冰冷和漠然。 单手背在身后,卫絮一身的黑袍衣摆高高扬起,身形挺拔,透着说不出的清冷之意。 惹眼的,是卫絮右手中,那透着股股寒气、泛着冰冷光亮的玉骨笛。 以及,她本没有饰品而高高扎起的发髻中,那透着木色的木簪。 两者虽并未在同一处,可如今落在了卫絮的身上,竟有了些许交相辉映的意味。 眉心处,那道泛着蓝光的点,已然是完全消散,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谷尘,卫絮的面上,满是漠然。 灵力,正是从卫絮的眉间散发而出。 谷尘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看着卫絮,一动不动,周身的气息,早就是被卫絮的灵力压制得无法使出。 第四百零九章、扛下 怎么……怎么会这样…… 说不出话来,谷尘的心头却是反反复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按说,卫絮的本体是通灵玉,当灵力被激发而出时,卫絮本该是消散而出现通灵玉的本体。、 可现下? 怎么会是这样?! 心头的惊恐越发明显,谷尘的面上终是没能压住那份害怕的心绪,长袖猛然而起,一个甩过,身形便想要往后退去。 “想去哪里?” 卫絮丝毫不着急,心头念头一动,身形一阵流转,瞬时便出现在了谷尘想要后退的位置。 身形好似是悬在了空中,卫絮的视线高于谷尘,由上而下看着谷尘,似笑非笑。 心头一沉,谷尘倒也是不避闪,单手再次高高拂过衣袖,带起了一阵浓烈的仙流,挡住了卫絮的视线,继而身形向后再度向后退去,想要离开卫絮的周身范围。 “还想逃?” 卫絮笑声悠悠然落下,身形再度一阵幻化,竟是生生幻化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卫絮,挡住了谷尘退去的方向。 “分身……”早就是落在了地面上的居然,抬头看着天上的这一切,竟是鲜有地愣住,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分身,放在仙魔两界中而言,并非什么极难的招式,可今日,居然所震惊的,并非是分身,而是卫絮的分身本体,竟是丝毫没有仙流凝结的感觉,而是极为分明的,就生生像是两个人一般的模样。 心头自知此番已是逃脱不掉,谷尘倒也是未打算再度躲避,一个侧身,避开了第二个卫絮,而后站在了原地,眼眸看过面前的两个卫絮,嘴角的冷笑逐渐泛起: “也好。” “若是将你制服,这三界,我才能控得更得心应手。” 言罢,谷尘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仙流从体内猛然而起,同时刻,身子腾了空,由高看下,视线中是凌冽的光,看着眼前两个有着不同神色的卫絮。 心头重重一沉,再没有停顿,两手同时凝结出了印诀,向着两个卫絮攻击而去。 带着铺天盖地一般仙流的印诀,恍若要席卷所有的东西一般,从谷尘的身上散发而出,力量之浓,力道之大,绝非一般! 古不繁的瞳仁陡然缩紧,看着谷尘那死命一般的工作,眼前猛然一黑,险些就要晕过去。 这般厉害的印诀,便是连他们这些做弟子的都没有见过,卫絮,怎能撑得住。 脚下一软,下一刻,古不繁的身子已是被居然给拥住,侧眼看向了居然,古不繁的声音都是打了颤:“居然……卫絮她会死的……” 眉头重重一皱,确认古不繁已是站稳,居然一句话都未言语,身形顿时一阵幻化,以着从未有过的速度,向着其中一个“卫絮”方向冲了过去。 眼中满是好整以暇,嘴角带着浅薄的笑意看着谷尘的动作,卫絮以及分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般静静地看着谷尘。 直至感觉到自己的身旁掠过了一阵浅风,眼角余光猛然一凛,卫絮看得十分清楚,居然竟是腾身跃了上来,挡在了自己的分身前,想要替自己扛下谷尘的攻击。 心口某处像是塌陷了下去,鼻头一酸,卫絮眼眶瞬时红了起来,身形以着更快的速度向着居然的方向冲了过去。 “师傅。” 一道看似平静的声音,缓缓落在了居然的耳畔。 甚至都未反应过来卫絮是何时落在了自己的身旁,居然愣了一瞬的神绪,继而侧过眼,看向了卫絮。 “师傅,您护好不繁师叔。” 言语间,卫絮单手划出一道仙流,护住了居然的身形,而后缓慢而又重力地将居然推了出去。 看似复杂而又烦动作,落在卫絮的手中,却是只有几个眨眼的功夫。 不等居然反应过来,自己本是凝结而出的仙流,早就是消散地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卫絮护住他的仙流罩。 双眸蓦然睁大,居然手中丝毫使不出仙流,只能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推开,轻缓地重新落回了地面上。 也便是同时刻的功夫,谷尘手中拿使出的印诀,已是狠狠地拍在了卫絮的后背上。 同卫絮身上的灵力相撞击,发出了浓烈且刺眼的光芒。 “唔……”所有人都是伸出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古不繁终是没有忍住心头的那份担忧,声音惊叫而出:“卫絮!!!” 谁也没有看见,在那印诀落在卫絮后背上的一瞬间,一道浓烈的黑色影子,从地面上猛然蹿起,向着卫絮的方向飞去。 “砰————!” 一声沉沉不已的撞击声,重重地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心头猛然一沉,身形陡然转过,卫絮看向了那个在自己身后,替自己扛下了这重重一击的身影——影。 脑中思绪猛然一顿,卫絮双眸有一瞬的失神,看着那个以着跪着姿态在自己面前的影,下一瞬,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那里,君怀闻依旧是静静地躺着,看不出生死,依旧是满面的苍白。 嗓音似是一瞬间哑住,抿了抿唇,卫絮手中扬起一抹灵力,护住了影,避免谷尘对他再度攻击。 “你……这是做什么?” 自己分明伤害他的主子,此刻,他的主子君怀闻已是生死未卜,可影却是冲了出来,想要护住自己……? 谷尘的印诀力量极大,影这样的资质,都是难以抗衡,此刻跪在地上,身形根本已经是难以动弹。 听到卫絮的问话,影没有即刻开口,似是沉寂了一瞬,好似又看了一眼君怀闻,思索了片刻,才是言语出口: “影,只是做了君帝也会做的事情。” 本就是有些失神的眼眸再度沉寂了下去,继而看了影有好片刻的模样,末了,女子唇口边轻轻一笑: “你和君怀闻,还差得远呢。” 似笑非笑的语气,听不出言语中的真实情绪,不待影反应过来,黑色的身形,一如先前居然那般,被卫絮护住,而后重新送回了地面上。 落在君怀闻身边的一瞬,影看着那已是被灵力护住的君怀闻,思绪愣住,久久不得回神。 “我和君怀闻的账可还没算完呢。” “他若是就这么死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第四百一十章、你所赐 字句明显有着高高在上的意味,可是此刻,从卫絮的口中说出来,却是让人心头生出了欣喜。 虽听在耳中是埋怨,可若是细细听去,分明,就是想要君怀闻活着。 不待影再开口说些什么,卫絮的身形已是重新转过,对上了谷尘的模样。 男子的面上,早就没有了往日那般淡然的模样,全程,眼眸死死地望看着卫絮,眸底深处,是不断翻涌而上的恐惧。 是,面对这个已是有着灵力的女子,谷尘的心头,是抑制不住的恐惧。 深吸了一口气,卫絮面上是淡淡的笑意,同过去对于谷尘的憧憬之意不同,此刻,她的笑意,满是释然和明朗。 她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这个男子,也终于可以正视自己的内心。、 卫絮终于明了,原来自己,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喜欢谷尘。 “还有什么招式?” “一并使了便是。” 神色轻松,面对着这个自己曾经唤做师祖的男子,卫絮的心头,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情感。 薄唇重重抿着,谷尘的眼眸一刻也未离开女子,余光瞥看过她手中那腾着浓烈灵力的玉骨笛,继而又看向了她的发髻中,那别着的,同样带着灵力的,木簪。 “卫絮,你究竟想作何?”谷尘自知,当卫絮的灵力被激出的一瞬,自己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 似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话语,卫絮的眉头笑着皱了一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污蔑我欺师灭祖,利用我来一统三界。” “谷尘,从头至尾,你想做什么?” 话音中听不出什么恼火的意味,卫絮的字句听来,倒有些闲谈的意思。 话头被窒住,谷尘拧着眉头,看着卫絮片刻,背在身后的手中,已是凝结了一道更为复杂的印诀。 轻轻摇了摇头,卫絮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举起了手中的玉骨笛,挑了挑自己束起的长发,下一刻,眼神猛然一凛,眸中厉光尽显: “都是准备好了,怎么还不出手?” 言语完,小嘴呶了呶,向着谷尘身后示意。 心头大惊,谷尘手中的印诀还未完全打出,便已是被卫絮给看破。 到了此刻的地步,谷尘已是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卫絮,这是你逼我的。”出手的一瞬,谷尘的心猛然紧缩了一瞬,继而再无犹豫,两手中仙流滔天一般而起,向着卫絮重重袭去。 眉头轻轻一挑,不过就是一眼,卫絮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动容,单手扬起一抹灵力,向着谷尘的攻击仙流飞去。 一抹气势汹汹的仙流,一缕淡淡然平和的灵力。 看似没有悬念的碰撞,下一刻,众人却是看呆了眼。 谷尘手中那铺天盖地一般的攻击,竟是在触碰到灵力的一瞬间,陡然瓦解消散,而后消散在了空中,无影无踪。 口边一声轻笑,对于谷尘此刻震惊的模样,卫絮未有任何的心软,唇角重重一勾,讥讽的话音出口: “仙界先圣,也不过如此。” 下一瞬,卫絮单手握着那玉骨笛,手腕轻动,缓缓划出了一道带着灵力的圈,向着谷尘的方向推去。 “卫絮!我可是你的师祖!” 灼烧的气息伴着那道灵力圈逐渐靠近了谷尘,男子的面上再没有了任何的平静可言,满目皆是恐惧,满心皆是害怕。 往日先圣的端然模样,早就是不复存在。 眼眸轻眨了眨,一丝浅薄的犹豫从卫絮的视线中滑过,可女子手中的动作却是并未有停顿。 那圈,依旧向着谷尘的方向飞去。 薄唇轻动,卫絮面上,是决绝的笑意: “你利用污蔑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徒孙?” 只一句话,便将谷尘所有的心绪重重压了下去。 不待他再有反应,那灵力圈,已是从他的头顶重重落下,在触碰到他那长发的一瞬,陡然缩小,继而紧紧锁在了谷尘的身上。 前后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灵力圈已是灵活地将谷尘整个人所锁住。 满面的狰狞之色,谷尘垂眸看了一眼自己使不出一丝一毫仙流的身子,继而抬眼,狠狠地望看向了卫絮,可唇口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平淡至极的笑意始终挂在卫絮的唇角,女子眉眼上满是淡然的神色,发髻中,那支纯木色的发簪,隐隐透着灵动的仙流,普通,却也是格外惹眼。 所有人的视线都是看向了天上,所有人也都是震惊于,卫絮似只是简简单单动了动手,谷尘整个人便是被完全困住的模样。 同为仙界众人,弟子却是对先圣出了手。 这其中的缘由和故事,众人皆是不为清楚。 只知晓,此刻的两人,分明就是仇对的模样。 看着面前的男子,早就是失了过往那般平和淡然的神色,往日里那俊朗美逸的面庞,好似也是一瞬间失了颜色。 过去的那个谷尘,在卫絮心头完美无瑕的谷尘,早已死了。 死了。 心头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眸深深眯了一眯,卫絮嘴角的淡然笑意逐渐加重,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卫絮,你杀人在前,灭祖在后,做出这些滔天罪孽的事情,你以为这三界中,还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吗?” 挣扎了片刻的光景,知晓自己不能挣脱开这个灵力圈,却也并未感觉到这灵力圈的束缚,谷尘索性放弃了挣扎,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沙哑,对着卫絮一字一字清晰落下。 闻言,卫絮面上讥讽的笑意陡然加重,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般,漠然看着谷尘,而后一字一字,带着咬牙切齿的力道落下话音: “便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又如何?” “我变成这样,可都是,拜你所赐啊。” “我的‘好’师祖。” 言语到最后,卫絮俨然已是完全黑化的模样,握着玉骨笛的手猛然一动,锁住谷尘的灵力圈瞬时缩紧,将谷尘整个人死死地扼制住。 “啊!”口中一声怒吼重重而出,入骨的疼痛,几近让谷尘痛不欲生。 他早就知晓通灵玉的通天灵力,可他却是完完全全没有料到,自己竟是一招都接不下来! 第四百一十一章、毁天地 亲眼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倾心的人,此刻跪在自己的面前,满面的痛苦,卫絮的心头,已然是再没有了任何的波澜。 冰冷的目光看着痛苦挣扎的谷尘,内心,未有任何的动容。 居然和古不繁自然是将两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在看到谷尘那番极致痛苦的模样时,终是惊觉,卫絮这是要杀了谷尘! 心绪重重一沉,居然的步子已是不自觉上前,仙流从周身流转出来,已是有着再度腾空的打算。 “居然!”古不繁眼疾手快,墨流瞬时出手,拦住了居然的动作。 紧皱的眉头未有任何的舒展,居然眸中有着不解的光,焦急的情绪完全露出,先是深深看了一眼古不繁,继而再度看向了谷尘的方向。 心头一焦急,手中的动作也是不停,居然翻手就打算推开古不繁。 古不繁面上一片阴沉,定定地看着居然,手中的墨流陡然加重。 眸中顿时满是震惊,居然回过眼,压低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急促:“不繁!” “不要去。”古不繁的声音更加低沉,一双墨瞳中是死死的坚定。 瞳仁陡然放大,居然眼中的震惊分明告诉着古不繁,他不敢相信,不繁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师尊会死的!”低吼重重而出,居然手中再度猛然一个用力,想要甩开古不繁的扼制。 手中动作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古不繁的神色越发沉重,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唇,同样低声开口:“不要去。” “不繁!你在说什么?!”极为罕见的焦虑神色出现在了居然的面上,“这样下去师尊是会死的!” 再度重重咬了咬自己的唇,古不繁面上更是满满的不快,怒目瞪看向居然:“那是他罪有应得!” “不繁!” “因为他的一己私心,便要赔上仙界的声誉吗?!” “不繁!你不能……” “谷尘是仙体,是不会死的。” 反反复复听着居然劝说的话音,末了,古不繁的情绪像是一瞬间松懈了下来,松开了扼住居然的墨流,转头垂眸,看向了别处,生硬地落下了最后一句话。 居然一愣,本是到口边的话音瞬时消散,面上的情绪猛然低落了下去,再抬眼看向谷尘时,已是有了别的心境。 他当然知晓,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师尊而起,可叫他就这么看着师尊痛苦,他的心头自然也是极为不忍。 “不繁,我只是……”看着古不繁拿低落的神色,居然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空中的话音却是同时刻响起,打断了居然的话语。 “啊!!!” 越发痛苦的叫声,从谷尘的口中反复落下,直教人心头得听得直发毛。 “卫絮!” 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唇,让自己可以说出话来,谷尘忍住那钻心的疼痛,一字一字断断续续吃力地出口: “你,你是杀……杀不死我的。” “我是仙体,你……是杀不死……我……的……” 灵力圈已是将谷尘这个人都包裹住,泛着浓烈的光亮,此时此刻,谷尘的左肩头已是因为那缩小的圈口而折断变形,骨头碎裂的声音,伴着那浓烈的仙流,清晰地落在了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心头都是浓烈的寒颤。 “咯吇——咯吇——” 极为清晰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反反复复,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声响,直教人心头满是寒意。 便是到了此刻,谷尘倒也是未再有求饶,不过痛苦着冷眼望看着冷漠至极的卫絮。 肉身死了便死了,大不了仙体再寻一个肉身罢了。 如此想着,谷尘反倒是放开了心绪,也不再发出痛苦的叫声,任由那灵力圈逐渐将自己的骨头所吞噬。 女子的面上是漠然至极的神色,看着谷尘的身子逐渐被粉碎的样子,心头未有任何的动容。 直至,谷尘的身形已是极为明显地只剩下了躯干的部分。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已是消失了大半的身子,谷尘面上的阴冷愈发大盛了起来,末了,抬起了头,对着卫絮的方向,格外阴冷的扯出了一抹笑意。 那笑意里,分明有着浓烈的嘲讽。 ‘便是你今日杀了我又如何?’ “仙体在,我便是不死之身!” 卫絮本就聪慧,加之已是看清了谷尘的为人,自然是读懂了男子眸光中的意思,视线缓缓垂了下来,却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君怀闻…… 心头默念了一遍这个自己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 同时刻,耳边竟是响起了一丝极为轻微的声音: “通灵玉之力,得以毁天灭地。” 声音极为轻微,可卫絮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这个声音,分明就是已是融入自己的身子的,锦嵩的声音。 望看着君怀闻的视线愣了一瞬,毁天灭地四个字,像是带着一种魔力一般,反反复复在卫絮的脑海中浮现。 毁天灭地……吗? 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像是一股力量打通了卫絮的思绪,女子本是垂下的目光望看向了自己手中,那支紧握着的玉骨笛。 再度抬眼时,卫絮眸中的决绝,已然满是含着了恨意,唇角的笑意逐渐加重,右手缓缓举起了玉骨笛,女子的身形也是随之升高。 寒风掠过,将她的衣袍摆吹得猎猎作响。 谷尘本都是完全放开的心绪,在看到卫絮面上那抹诡谲的笑意之时,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好的预感。 纤纤素手扬起,玉骨笛带着灵力,在卫絮的手中灵活地打了个转,而后陡然停住。 笛子前端指向的方向,正是谷尘。 “你忘了吗?” 空幽幽的话音,恍若天神一般,落在了整个仙魔两届。 谷尘抬眸,疼痛都是忘却,愣神看着居于高处的卫絮。 “我不是旁人,” “我就是通灵玉啊。” 最有一个啊字落下的时候,所有人的眼前,一片亮白,再也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谷尘,应该是最后看清卫絮模样的人了。 一片亮白中,他清晰地看见,女子的身形,带着决绝的杀意,挥舞着那通透的玉骨笛,向着他的脑袋狠狠劈下。 第四百一十二章、五百年 “我可以,” “让你死啊。” 简简单单七个字,是卫絮对谷尘说的最后一句话。 —————————————— 很多很多年,几近上万年后,所有人都还是能够清晰地记得这一日。 上古遗落的幻化为人形的通灵玉,对着她的师祖——仙界先圣大打出手。 通天满目的光亮,冲击了整片仙魔两届的灵力,以及,那被冲击过后大片大片恍惚的地界。 无不在告诉着所有人,这场只有两个人的大战,几近毁灭了整个仙魔两届。 可最终,两个人—— 一死,一散。 再也未能寻到踪迹。 至此,仙、魔两届,平息生生,两相互不干扰,且再无往来。 两仪谷中一如过往的日子,却是较之前,明显消沉了太多。 生生死死,置于这三界中,恍若黄粱一梦一般,转瞬即逝。 —————————————— 沉沉浮浮,三界,竟也是平平淡淡地度过了整整五百年的光景。 五百年,说来也长,实则也短。 整整,五百年。 —————————————— 君怀闻醒过来的时候,正是魔界的夜晚。 整个君凌宫,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的光亮。 漆黑的眼眸在夜色中缓缓睁开,一时间,未能看到东西,只觉得满眼的黑色,似是要将自己所吞噬。 太久的时间没有说话,喉咙中有些许的生痛,君怀闻的眉头如过去一眼,轻皱了皱,继而动了动自己的手,想要抬起来,扬起妖气。 却是发觉,自己的手宛若千斤重,不过抬起了一丝丝,便沉沉重重地重新落了下去。 适应了黑暗的双眸,重重地眨了一眨,深吸了一口气,君怀闻侧过面庞,看向了床榻前的位置。 心中念头一动,一个字已是在心头落下: “影。” 形随意动,心头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黑暗中,影的身形顿时幻化,出现在了床榻边。 本就是沧桑的声音里,是极为明显的酸涩和那压制住的狂喜。 “君帝!” 唤声出口,影动作不停,扬起手,宫内,已是有了光亮。 也是同时刻,君怀闻看清了影的模样。 影,依旧是影的模样,并未有什么变化。 看见影的一瞬间,君怀闻的心头竟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心头,似是在告诉着自己,一切,都没有变。 影心绪难平,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发觉的哽咽,单膝跪在君怀闻的床榻边,垂着头,欣喜之意不言而喻:“君帝,您醒了!” 太久的时间了,久到影都要以为君怀闻不会醒来了。 浑身没有气力,君怀闻眉眼侧着,深深看过影一眼,并未错过他口中那分明有些异样的语气,停顿了好片刻的功夫,两手缓缓有了动作,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 却是在用力的一瞬间,浑身猛然没了气力,身形再度重重地坠了下去。 心绪,一瞬间崩裂。 双眸顿时泛起了浓烈的冷怒,君怀闻的呼吸却是依旧平稳,双眸深深地凝起了寒光,侧过面庞,看向了影: “我睡了多久。” 从影方才的唤声中,他分明能听出来,自己,怕是昏迷了太久。 然,不等影开口回答君怀闻的问题,男子似是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本是嘶哑的声音陡然一下拔高: “卫絮呢??!!” 卫絮两个字,由心头而生,由口边而出,早就是生生扎在了君怀闻的心尖。 若说先前是刚醒来,思绪还未完全回过,那此刻,君怀闻已是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心焦若焚,君怀闻身子却是不能有多余的动作,只得是眸光死死地看着影。 所有的欣喜一瞬间竟是消散干净,影垂着头,眸光完全愣住,久久不得回话。 叫他如何去说? 难道要他告诉君帝,那个女子,在杀死谷尘后,拼尽了自己所有的灵力,保住了君怀闻的性命,而后化作尘烟消散不见了? 这让他,如何去说? 影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此刻这般犹豫不决的样子,君怀闻从未在他身上看见过,心头的寒意越发加重,双眸中的冷怒愈发浓烈,口中冰冷的话音重重落下:“说话。” “……” 影保持着单膝跪下的样子,一动未动,口中,也是一句话未说。 “说话。”君怀闻的声音,冰冷地重复了一遍。 而这一次,君怀闻拼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缓缓坐了起来,一身肃穆的黑色中衣,将他略显消瘦的身形包裹在了其中。 “……”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未发出声音来。 “最后一遍。” “卫絮在哪。” 漠然至极的话音,同五百年前的君怀闻,别无二致。 心头狠狠纠起了一瞬,本是单膝跪下的影,将那支撑的膝盖放下,两膝触地,跪在了君怀闻的面前。 “属下无能,未能护好卫姑娘。” 那是君帝心头上的人,影怎会不知晓,若一切被君帝知道,他该是有几番的痛苦。 “滚。” 男子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眸中厉光一闪而过,而后逐渐沉寂,只消一个滚字,足以表达君怀闻此刻的情绪。 既然听不懂自己的问话,便没有必要还守在这处了。 “君帝……”影心头重重一颤,听着君帝此刻那阴怒的字句,黑色的阴影下,影的身形竟是有了一丝不自觉的颤抖。 过往,他见过君帝发怒,也十分清楚君怀闻的脾性,可今日,只因关系到卫絮,君帝的怒意已是到了连影都无法弄清楚的地步。 视线早就是收回,再未看向影,君怀闻背靠着坐在床榻上,目光紧闭着,看不见眸中的神色,嘴角没有任何的弧度,只有着那同往日一样的冰冷。 “滚。” 君怀闻,根本不想再听影说下去。 殊不知,锦被中,他的双手,早就是紧紧地搅在了一起。 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慌乱已是将君怀闻的整颗心所吞噬。 两手死死地攥紧,影并未起身离开,终了,似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沉闷出口,一字一字,将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 话音很慢,影的脑中不断浮现而上的,是五百年前,那场几近踏平了整个仙魔两届的大战。 “君帝,您已经昏睡,五百年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灼心痛 五百年三个字,落在耳中,君怀闻的身形,极为细微地有了动作。 影垂着头,并未注意到,依旧是低声缓慢地说着。 “那日,您被卫姑娘所重伤。” “锦少主,化为本身,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给了卫姑娘。” 话音在此处停顿了片刻,似是斟酌了一瞬,影深吸了一口气,才是做好了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君怀闻的头微微低垂着,斑驳的光亮落在他的侧脸上,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和神色。 “卫姑娘和谷尘……”只消影才出口简简单单两个人的名字,君怀闻的眼眸重重眨了一瞬,旋即话音低沉而出: “卫絮。” 话音被打断,影明显愣了一瞬,而后重重攥紧了那并不存在的手。 跟在君帝身后这么久,他怎会不知晓君帝的意思,虽只有两字,但却是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从始至终,君帝想知道的,只有卫絮一人。 至此,影已是再无法言语下去。 寂静,弥漫在整个君凌殿内,恍若死寂一般。 半晌,一声极为轻微的冷笑,从君怀闻的口中浅浅落下。 心头猛然一慌,影的视线陡然抬起,瞬时看向了君怀闻。 “出去。”似是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怒意,君怀闻的整个面庞都是隐入了黑暗中,再看不见丝毫神色。 “君帝……”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君帝,影的心头,竟是第一次有了慌乱。 本是靠坐起来的身形重新躺了下去,背对着影,君怀闻再未开口说话。 心头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剑,看着君怀闻消沉至极的背影,握紧的拳头松开了又攥紧,反反复复,终是在最后一瞬,猛然松懈了开来。 声音,沉重不已,一字一字,影以着最为简单的字眼,说出了事情所有的结果。 “嵩少主,返魂为感灵玉融入卫姑娘。” “卫姑娘亲手杀死了谷尘,将所有的灵力都输送给了您,然后才……” 言语到了最后,影的声音还是犹豫了半瞬,才是继续说了下去:“消散不见。” 背对着影的面庞上是一片阴暗,君怀闻的呼吸,在听到影口中那句消散不见时,陡然顿住,整个人,恍若没有了生息一般,再没有了任何的动作。 望着一动不动的君怀闻,影的鼻头猛然一酸,酸涩之意泛起,再也无法说出话来。 停顿了足足有半晌的功夫,口边是沉沉无声的叹息,影的身形一阵幻化,已是出现在了稍远些的地方,回眼再度看了君怀闻的背影,继而转过身,向着外头飘去。 “找出来。” 身形一半已是离开了殿内,听到君怀闻声音的一瞬间,影猛然顿住了步伐,回身看向了君帝,身形,一动不动。 “君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君帝……” “出去。” 落下这最后两个字,一道很是浅薄的妖气从君怀闻的眉心处缓缓流转而出,而后薄薄散开,将君怀闻整个人笼住。 本还要说些什么的影,终是缄了口,离开了殿内。 离开的一瞬间,整个殿内的光亮陡然熄灭,再度沉浸在了黑暗中。 殿内,又恢复了先前那样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知晓,此刻,躺在床上的君怀闻,单手死死地按在了心口的位置。 万箭穿心。 泪流满面。 灼心的痛,是君怀闻从未有过。 泪水,心痛,所有那些从未出现在君怀闻身上的情绪,像是席卷而来的潮水一般,狠狠击倒了这个男子,而后将他整个包裹,透不过丝毫的气息。 卫絮…… 卫絮…… —————————————— 卫絮,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在仙魔两届中,竟是再寻不到踪迹。 —————————————— 是夜,天色渐暗,并不大的天河镇上,也是处处挂起了灯笼。 虽不是大亮,可那星星点点的光亮,也是点缀得整个天河镇煞是好看。 天河镇东南角落的位置,坐落着镇上最大的府邸,肖府。 随着天色逐渐暗下,府内走出两个身形匆匆的小厮,着手开始将府门关上。 沉重的木门,随着两个小厮的动作逐渐关上,也是发出了恍若沉寂了千年的低沉声响。 “诶?那是什么?”眼看着那两扇门之间的缝隙只剩下了不足一人的距离,一个眼尖的小厮看到了府前阶下不远的地方,似是落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并不能看分清。 口中疑惑响起的时候,小厮手中关门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凝眸看着那处好一会儿的动作,转眼看了看另一个小厮,呶了呶嘴:“去看看?” 另一个小厮明显有些不耐烦的情绪,不过草草看了一眼,手中动作停也未停:“看啥看,多半就是那些小贩落下的杂物,明天早上清了便是,赶紧落锁回去睡觉。” 愣了一瞬,先前的小厮似是被说服了,再度看了一眼那里,抿了抿唇,不作声了。 随着两人手中动作的继续,肖府的大门,很快便紧闭了起来,门前,再度恢复了一片寂静。 夜凉如水,薄薄的珠水很快便凝在了街上所有的物件上。 以及,那个躺在了肖府门前,一身伤痕、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上。 女子,正是卫絮。 而此刻,她落下的地方,不是仙界,也不是魔界,而是那没有任何灵力或妖气所存在的,人界。 一个夜晚,或许对于仙魔两届中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对于人界那些住在屋子里的人也不算什么,可此刻,夜晚冰凉的寒意,对于一身薄衣、伤痕累累的卫絮来说,却是宛若致命。 一夜萧瑟,冰冷刺骨。 …………………… 翌日,天光大亮,春日的暖意悄悄爬上了日头,伴着拿轻柔的温热,落在了整个天河镇上。 肖府前,已是围了不少的人,老老少少,均是对着肖府指指点点的模样。 府门大开的一瞬,那围观的人像是避讳些什么,明显散开了不少。 开门的,正是昨晚的两个小厮。 昨晚眼尖的小厮打着哈欠从府门内走了出来,揉了揉刚睡醒还未适应的眼,一个抬眸,便看见了那阶下不远处躺着的人。 心头一惊,瞬时便反应了过来,一个反手,用力拽了拽昨晚同自己一道的小厮:“是个人!” 第四百一十四章、人界 昨晚那个不管不顾就说关了门的小厮,自然也是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注意到了周遭人群的指指点点,脚下步伐顿时加快,拉着先前的小厮,向着卫絮的方向冲了过去。 口中声音压得极低:“家主马上回来,还不快把这死尸处理了!” 言语间,两个人已是到了卫絮的身前,两人低头一看,当即便知晓了这躺在地上的是个女子,着了一身黑袍,怪不得昨夜,他们都未看清这是个人。 眼神儿好的小厮明显有些胆怯的样子,脚步顿住,再未上前。 “二愣子!做什么呢?!还不快来帮忙!”另一个小厮,早就是一把抓住了卫絮的腿,却是见身后的人没有动作,恼怒袭上心头,声音也是拔高了不少。 站在后头的小厮眉头紧皱着,先是看了看那趴着并不能看见面庞的女子,而后重重咽了咽口水,说话都有了些结巴:“这人……这人死了……?” 看着女子一动不动的样子,他的心头明显有了些害怕。 已是拉着卫絮脚踝的人心头恼怒越盛,眸光压低、迅速地看过了周遭围观的人,口中重重地啐了一句:“还不过来?!等着家主回来看吗?!!” 家主出远门已有三日,按照往常的惯例,不出意外,今日便是家主回来的日子,这尸体躺在府门前,若是让家主看到了,他们要怎么交待? 眼看着那个小厮因为害怕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另一个小厮口中重重吐了一口痰,再不管身后那人,径直动手,拖着女子的脚踝,向远处而去。 脚下不过才走出约莫十步的模样,拖人的小厮已是听到了身后那不远处逐渐嘈杂起来的声响。 “肖家主回来了?” “看样子是,你们说这女子是啥情况?” “怕不是这家主的风流债哦?” “我看不是,这肖家家主不是向来不近女色,这女子啊,多半是来寻亲的。” 七嘴八舌,整个人群中,皆是低声的议论纷纷。 一个回眼,拖人的小厮已是看见了那越发近的马车,心头猛然一惊,手中动作越发迅速,抓着女子的脚踝大力向着远处甩去,而后脚步迅速退回,向着原先那个小厮的身旁跑去。 便是不出几个眨眼的功夫,那载着家主的马车,已经是由远到近,停在了肖府门前。 本是嘈杂的人群,也是瞬时没了声响。 肖府,是这天河镇上最大的一户有钱有势的人家,虽说有钱有势,可肖府的人,对整个天河镇的人们,倒也是可亲。 可唯独,这肖家家主,人极为清冷不可近,也是因此,天河镇上只有极少的人,看见过这肖家家主真正的样貌。 府内,很快便又走出了两个小厮,一个小厮步子很快,急促地走到了马车前,伸手将那车帘挑了起来。 围观的人们都好似屏住了呼吸,全数都看着马车的方向。 泛着浅浅米黄色的淡白衣袍微微扬起,从马车内,似是带着些不可捉摸的气息,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身子挺拔,面容俊朗带着淡泊,男子的身形,稳健而又平稳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黑发束起一半,一支通透泛着翡黄的玉簪别在发髻中,一身同旁人完全不同的气息,竟像是天人一般,格外惹眼。 所有人的视线都是看呆了,直愣愣地望看着肖家主,一动不动。 男子的视线里一片平和,感觉到了周遭的目光,眉头微微蹙了蹙,却是并未多说什么,迈开脚步,径直向着府内方向走去。 却是,在脚步迈上台阶的一瞬,心头猛然一动,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余光轻动,微微侧过,看向了站在不远处先前的两个小厮的方向。 薄唇轻动,几个字轻吐而出,淡雅不已:“站在那儿做什么?” 发问对象,自然是那开府门的那两个小厮。 两个人皆是低着头,一个因为害怕,一个则是因为担心。 停顿了片刻,不见两人回话,男子的身形稍稍转过了一些,视线全数看向了两个小厮,唇角勾起一个并非笑意的弧度,刚要接着问话。 刹那间,心头竟是猛然一阵剧烈的绞痛,眸光陡然聚紧,竟是一眼,看到了那在人群后头,不过透过人群间隙露出了一点点模样的躺在地上的人。 心头绞痛更甚,男子重重地动了动喉头,眸中闪动着光亮,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人。 口中声音却是逐渐冰冷了下来:“那边是谁。” 虽是疑问,却是越发冰寒。 拖人的小厮本就是心头一阵害怕,听到家主问了第一句话,头垂得更加厉害,脚步下意识地左右小小的移动,想要遮挡住家主的视线。 直至听到家主的第二句话,两个人终是没能绷住心绪,扑通一声,双双跪了下来。 “家主恕罪家主恕罪!” “小的这就去处理!” 因为害怕并未触碰到女子的小厮早就是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跪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旁人听不分清的语句。 拖人的小厮心头还有些清明,虽是跪着的样子,口中的话语却是毫不含糊,连着磕了三个头后,脚下动作极快,迅速起身,后退着向着女子的方向而去,想着赶紧将这个女子拖走。 男子面目上一片清冷,峻拔的身姿站在原地,看着小厮的动作,面目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视线点看过小厮,很快便移开,看向了女子的方向。 便是这一眼,视线再未移开。 过去的她,总是爱穿一身飘飘的白衣,今日,虽同往日不同,着了一身的黑袍,但男子却是看得十分真切。 这个女子,几近每日都会在他的心头浮现,早就是如血刻一般印在了他的心头上,他怎会认不出来。 心头明了的一瞬,脚步也是未有停歇,男子大步迈开,越过那个想要去拖人的小厮,径直走到了女子的身旁。 走近的一瞬,女子那惨白至极却又熟悉不已的面庞,瞬时便入了男子的眼。 心头,一阵尖锐的疼。 第四百一十五章、故人 卫絮。 这个每每想起便会让自己心头生疼的名字,这个自己从来都是放在心底从未说出口的名字。 今日,竟是从他的口中,急促出口。 声音落下的一瞬间,男子终不得不承认,纵然自己再如何劝说自己,事实就是,这个女子,早就是融入他整个的生命中,再不得抹去。 “卫絮!”声音低沉且短促,男子的动作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跪了下来,一把将卫絮抱在了怀中。 眉头紧蹙着,另一只手迅速放到了卫絮的鼻下探息,直至感觉到女子那极为微弱的气息,男子的心绪才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继而动作不停,一把打横将卫絮抱起。 起身的一瞬间,男子的心头再度重重沉了下去。 究竟,她经历了什么,竟是变成了如此消瘦的模样? 周遭的人群早就是看呆在了原地,皆是楞楞地看着这个肖家主的动作。 直至男子抱着女子,已是走到了那肖府的门前,背对着众人,男子头也未回。 如今的他,虽因为入人界已是没有了大半的仙力,可那看过往的能力还是有的。 只消脑海中念头一转,昨晚这府门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便已是被他所知晓。 迈入府门的一瞬间,男子的步伐顿住,将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用力往怀中紧了紧,视线微微侧过,却是依旧不被旁人所看到的。 “你们,被逐出府了。” 你们二字,说的自然就是那关府门开府门的两个小厮。 言罢,男子的身形已是入了府门,再看不见。 围观的众人并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晓,那倒地的女子,定是和这肖家主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低声议论了一两句,见没有了看头,便皆是三三两两散开了。 只剩下,那两个完全没有了想法,呆愣在原地的小厮。 在整个天河镇中,无人不知晓肖家主虽严厉,可这肖府的差事,却是好上之好,几近人人都想着来这里当差。 如今,竟是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自己就被逐出了肖府,这让这两个小厮心头,如何不崩溃。 先前神神叨叨一直未清醒的小厮一直跪在地上,似是丝毫未听进去男子的话。 而另一个,那个拖着卫絮的小厮,在明白过来自己是什么样的处境后,脚下一阵踉跄,疯了一样,向着肖府门内奔去,却是还未迈上台阶,便被另两个小厮给拦了下来。 末了,跌坐在台阶下。 他终是明白,在昨夜自己未去管那女子的时候,自己早就是注定了,再也没有了去路。 …………………… 男子的步伐极快,双臂将女子紧紧抱在怀中,视线时不时垂下扫过女子惨白的面庞。 感觉到女子那越发微弱的呼吸,心头的担忧,越发纠结。 脚步越发极快,男子的身形已是到了自己的卧房前。 一个明显衣着要好些的小厮迎了上来,眉眼微垂着,脚步略显快速,声音不高不低,却是字字落在了重点上:“家主,大夫已经叫来了,正在偏房候着。” “卧房的暖炉已经生好,沐浴用水已经安排丫鬟们准备了。” 简简单单两句话,快速却又清晰地落下。 在接到手下人报来的关于府门前事情的第一瞬,他已是快速着手安排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事情。 也正是因为眼力见十足,做事又妥当,他才能从众小厮众脱颖而出,成为了男子贴身侍奉的人。 闻言,男子的脚步不过就是慢了一瞬,下一刻,身形已是入了卧房内,转身反手关门的一瞬,声音已是落了下来:“准备一些桂花糕来。” “是。”没有任何的愣神,小厮转过身,已是打算向着厨房方向而去。 “重云。”不待他走出两步,男子的声音已是重新响起,唤住了她。 步伐顿时停住,重云回身垂首应声:“家主。” “不用备桂花糕了。”尾音有些低沉,是男子过往不曾有过的模样。 重云未有任何的疑意,点头应声:“是。” 末了,整个院子里再没有了声响。 重云站在门前,停顿了片刻,见屋内没有了声音,抿了抿唇,眼眸里泛起一丝浅浅的光亮,旋即转身,往院外的偏房走去。 他从未见过家主这般紧张的模样,想来,这个女子,定是家主心头最为重要的人。 很是小心地将卫絮在自己的卧床上放下,骨节分明的手指丝毫未触碰到卫絮的身体,在她的鼻前很是轻微地探了探,是越发薄弱的气息。 心头像是被针狠狠扎过一般疼痛不已,双腿缓缓竟是缓缓在床榻边跪了下来,男子双眸中没有任何的光亮,伸出去的手很是小心翼翼的拂过卫絮的发,口中声音低沉至极: “丫头。” 同时刻,手中一抹浅白色的仙流流出,逐渐将卫絮的整个身子所包裹。 ‘究竟,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 ‘是谁,让你变成了这般的模样?’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谷尘放逐到人界的,鹊仙。 落于人界立家的那一刻,仙鹊取姓肖字。 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原因。 因为这个丫头,总是爱唤他小仙鹊。 小,便是肖。 —————————————— 距离君怀闻醒来,已是有了一月的光景。 整整一月,君怀闻没有迈出君凌殿。 整个魔界,因为当初那场大战的缘故,早就是一片萧条的模样。 纵然所有魔界的人都是知晓君帝已是醒来,可却是无人,敢有任何越矩的行为。 天色蒙蒙亮,影一如昨日,双手端着最为简单的饭菜,站在君临殿前,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是放低了声音缓缓落下:“君帝,属下给您送饭菜。” 已经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君怀闻将自己关在这君凌殿上,一步都未迈出。 影的声音低沉至极,生怕惊扰到君帝。 半晌,里头未有任何的声响。 影的心头重重一沉,一声无声的叹息的从口边缓缓落下,影那并不存在的眉眼垂下,看了一眼手中的饭菜,末了,定了定神绪,重新开了口。 第四百一十六章、死寂 “君帝。”似是又斟酌了片刻,影的视线回过,看向了自己身后周遭的方向,末了,才重新转过,声音越发压低,伴着一抹浅薄的妖气,从那门缝中送了进去,“席绾灯求见。” 简简单单几个字,直接明了。 影的身形一动未动,站在原地,静候着殿内的回应。 五百年前的大战,所有人都是注意着那作为关键的三人,魔界中,根本未有人注意到这个叫做席绾灯的女子。 今日,这个女子竟是这般突兀地要求见君帝,这让影心头,自然是有所狐疑。 影作为君帝身旁最亲密的人,自然是知晓,对于这个弑父的女子,君帝早就是有心处理,可却是因为卫姑娘的事情一再耽搁。 如今,大战过后,这女子竟是自己主动找了上来,影心里,警惕自是提高了。 可却是,足足半晌的功夫,殿内都未传来声响。 气息沉稳,影并未着急,心头思绪顿住了片刻,内心沉沉叹了口气,端着饭菜的手略略沉了一些,声音越发低沉而出:“她还带了个女子。” “墨风禾。” 最后三个字落下的时候,影已是听见,自己心中那声重重的悲叹。 卫姑娘已经是不复存在了,私心里,影不愿君帝再纠缠到这些事情中去。 他知晓,墨风禾这个名字,定会让君帝重新燃起去寻卫姑娘的心,也是因此,一开始,他并未打算说出席绾灯是带着墨风禾一道而来这件事情。 这个女子名字出口不过才是短短两个眨眼的功夫,君怀闻的声音,像是从深渊传来一般,空阔而又低沉:“带进来。” 神绪重重跌落,影那并不存在的面上,似是扬起了一抹无奈的神色,旋即低声应道:“是。” 继而黑色的身形缓缓散开,消失在了君凌殿前。 殿内,君怀闻坐在床榻边,单手手肘撑在腿上,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旁,长发散开披在身后。 一身单薄的黑衣披在他的身上,胸口大敞着,露出了男子那精壮的胸膛。 未有光亮,只有那薄凉清冷至极的月光从天窗位置洒下,透过那窗棂,在殿内的地上勾勒出清冷的模样。 却是丝毫都未落在君怀闻的周围。 男子像是孤寂了千百年一般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双眸中一片漆黑和冰冷,漠然地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落在在地上的月光。 满心满脑,皆是那个女子的名字及模样。 疼痛,从心头蔓延开来直至四肢百骸,每日每夜,甚至是在睡梦中,都在不断地将他吞噬。、 有那么一刻,君怀闻便是连自己的命,都不愿再要了。 没了她,自己活着又算什么? 每个梦里,他都能看见,生命的最后一瞬,卫絮将所有灵力都送到自己体内的模样。 君怀闻知晓,她知晓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接纳了自己。 他终于在最后一刻得到她了。 可他,也终于永远地失去她了。 一声自嘲至极的冷笑,终是从他的口边,狠狠落下。 可纵然如此,在听到墨风禾这个名字时,他还是扬起了那最后一丝希望,想要去寻到卫絮。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便是她化成了灰烬,他也要将所有的灰烬一点一点收回到自己的身边! 思至此,君怀闻那本是无力的手,缓缓回了气力,逐渐攥紧,似是重新有了希望。 …………………… 随着影的身形重新出现在了君凌殿前,漆黑的影子身后,已是出现了两个女子的身影。 一前一后,一黑一白。 在前的,自然是席绾灯。 夜色深沉,几近将席绾灯的整个人所吞噬,惹眼的是,她身后的墨风禾,竟是一身白衣,那白衣,在这沉沉的夜色里,像是光亮一般,格外注目。 脚步顿住停在那殿门前有片刻的功夫,影的气息越发低沉了下去,回过身,视线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子。 虽没有真实的眉眼,可眼眸中那凌厉的气势分明倾泻而下,重重地笼罩在两个女子身上。 “进去之后,该有什么规矩,你是知晓的。” 墨风禾的头始终低垂着,什么都未去看,也不被旁人所看到的自己面上的神色。 白衣飘飘,和这沉沉的黑夜,格外不相符。 反观,倒是席绾灯,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袍,黑发高高束起,眉眼间气息沉沉,心头神绪并不为影所看头,听闻影的语句,神色越发淡然,他只说了‘你’这一字,分明就是对着自己而说。 自己本就是魔界中人,加之先前险些就和君怀闻有了婚约,这君凌宫内的规矩,她自然格外清楚。 低声清了清嗓子,话音格外恭敬的模样:“影统领放心,我们自会注意。” 言毕,脚步上前了一些,走到了影的身旁位置,侧过视线,对着影稍稍点了点头,旋即再不看向他,径直抬手,推开了君凌殿的殿门。 恢宏磅礴的殿门,随着席绾灯手中那一抹浅淡的妖气和力道被缓缓推开。 随着那殿门被推开,迎面而来的,是漆黑沉沉的景象以及那浓烈低沉的冰凉气息。 墨风禾一直低垂着的头终是缓缓抬起了一丝,眼眸中一片平静,向着殿内方向投去了一眼。 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跟着。”席绾灯头也未回,径直落了两个字,语气中那高高在上的意味极为明显。 影站在一旁,注意着两个女子的动作,听到席绾灯那落下的话音,心中沉了一瞬,却是并未多说什么。 很快,一黑一白两道身形已是入了殿内。 而殿门,也是迅速地重新关了起来。 影站在原地,静候了片刻,末了,身形幻化迅速消散,散成了一缕缕黑色的妖气,继而快速将整个君凌宫所笼住,丝丝缕缕,渗透入了君凌宫的每一处。 殿内,漆黑阴冷一片。 买入君凌殿的一瞬间,两个女子皆是感受到了这里那压抑至极的气息。 黑暗中,席绾灯的眼眸中划过一丝阴冷,脚步放慢,向着内殿方向走去。 她的身后,是依旧垂着头,规规矩矩模样的墨风禾。 两人一前一后,不出片刻的功夫,便走到了内殿前不远的位置。 第四百一十七章、见面 “墨风禾。” 眼看着两个女子已是要走进那内殿,一道空阔而又低沉阴冷的声音瞬时在整个殿上响起,也是生生地止住了两个女子的脚步。 “你一人进来。”君怀闻的声音,不像是从口中说话,更像是从灵魂深处幽幽而起, 一直垂着的视线缓缓抬起,看向了那内殿方向,墨风禾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其他的神色。 反倒是席绾灯,在听到君怀闻的话音后,面上有片刻未能控制住情绪,闪过一抹阴毒的神色,旋即快速恢复了平静,让开了身形,低声带着笑意对着墨风禾落了话:“去吧。” 若是不细听,好似这两人宛若好姐妹一般的模样。 墨风禾的面上未有任何的表情,对着席绾灯轻轻点了点头,越过席绾灯,径直往内殿方向而去。 殊不知,便是墨风禾从席绾灯身旁经过的一瞬,席绾灯面上的神色竟是瞬时狰狞了起来。 看这样子,今日怕是近不了君怀闻的身了。 思至此,席绾灯袖中本是凝结而出的匕首已是缓缓消散,脚步向着外殿殿门方向退去,眼眸四下环顾,开始打量起这个恢宏的君凌殿。 墨风禾的步子并未有任何的犹豫,越过席绾灯后,径直往那内殿方向而去。 一直垂着的面庞终是抬了起来,双眸中,一片漠然,脚下步伐未有任何的声响,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进了内殿。 没人知晓墨风禾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便是连墨风禾自己都是有了些迷茫。 事到如今,她究竟,要的是什么? 被长恨阁逐出,在整个仙界丢了脸面,离开墨府,离开仙界,又落入了席绾灯的手中。 她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让卫絮死吗? 为了让那个几近同自己一道长大的女子死吗? 呵呵。 如今,她已经死了,在仙魔两届所有人的眼前死了,她甚至都未能亲眼看见那一幕,也未能亲口告诉她,她有多恨她。 她便死了。 在席绾灯告诉自己,卫絮已经死了的那一瞬,墨风禾重重跌坐在了地上。 她的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有的,只有那一层一层浓烈的不解和痛楚。 为何? 即便卫絮死了,她的心里,却是依旧这般难过呢? 这几日,她日日窝在房内不出门,直至今日,席绾灯说带她来见一个人。 直至到了这君凌殿前她才知晓,自己要来见的,是当初在长恨阁时指明要挑战自己的君怀闻。 转过最尽头的拐角,便是内殿,墨风禾的脚步停住,漠然的眸中滑过一丝自嘲,轻吐了一口气,继而重新迈开脚步,往内殿走去。 同先前外头的一片漆黑不同,内殿入眼,虽同样未点灯,可那透过天窗倾斜而下的月光,却是足以将内殿映亮大半。 而下一眼,墨风禾便已是看见,那个坐在最远处床边一身黑袍的男子。 阴暗冷冽,薄凉清黯。 那是墨风禾从未见过的一种人。 俊美的面庞上,透着说不出的绝望神色。 当初在长恨阁,她看见的,是那戴着半面面具的君怀闻。 而今日,当她真的看到这个男子全貌的时候,她的内心,竟是生出了一种名为膜拜的情愫。 呼吸都是屏住,墨风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至,她那愣神的眼,对上了君怀闻的眼。 漆黑的菱眼中泛着浅浅的阴寒,君怀闻的视线中未有丝毫的波澜,不过就是看了墨风禾一眼,薄唇轻动,同样薄凉的声音低低而出: “墨风禾。” 三个字,由那低沉的嗓音而出,虽波澜不惊,可听在墨风禾的耳中,竟像是情人的唤声一般,让女子的心头柔软到了极致。 同司马言那般温润干净的人有着极大的对比,好似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什么司马言,都不重要了,这个男子入眼的第一瞬,就瞬时占据她心。 思绪陡然回过,墨风禾的步子竟是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去,口中却是依旧应了声:“你……你……” “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君怀闻心头的寒意和痛楚却是更加浓烈,他想到,当日在长恨阁时,卫絮便是化成了她的模样来同自己比试。 两个人,两种心情,墨风禾愣神看着君怀闻,心,却是扑通扑通地挑个不停。 这样的男子,气势太过于庞大,足以瞬间将她所吞噬。 眉头很是轻微地皱了皱,君怀闻本就是阴冷嗜血之人,大气和耐性皆是放在了大事上,对于眼前这个女子的动作和神态,已是快没了耐心。 双眸重重一凛,声音越发低沉:“我说的话,你听不懂?” 若是熟悉君怀闻的人,定是明白,若是他说出反问,便是他要发怒的时候了。 被男子的话音吓到了一瞬,墨风禾本是要退开的步伐也是同时刻一顿,双手下意识背在了身后,视线垂下,有些害怕地应了声:“我……” 一个我字刚出口,今早席绾灯说的话一下子回荡在了她的耳边。 “去了君凌宫,给我懂点规矩,不会说话就闭嘴,听到没?!” “见了君怀闻,记得喊尊称,明白没有?” 思至此,墨风禾的双膝顿时跪了下来,口中声音有些绵软,却还是恭恭敬敬唤了一声:“见过君帝。” 君怀闻怎会不知晓席绾灯的那些小心思,不过就是那时他一心都在卫絮的身上,未能理会到这处的事情,如今她自己找上门,他本意是想即刻处理了,却没料,席绾灯竟是带了这个女子。 墨风禾。 卫絮对这个女子的在意程度,君怀闻不是不知晓。 以前,他可以请锦嵩帮忙寻找卫絮的下落,如今,锦嵩也是不在,这个女子,可否会是那最后的希望? 卫絮两个字入心,君怀闻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下来,凝眸再度看了一眼墨风禾,声音再度出口:“过来。” 墨风禾自是不敢耽搁,迅速起了身,向着君怀闻的方向奔去。 殊不知,她的心头,早就是想入非非的模样了。 眼见着女子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君怀闻本是坐着的身子极为缓慢地站了起来,正正好,站在了墨风禾的身前。 第四百一十八章、八十三 男子高大的身形,站在墨风禾的身前,足足高出了她大半个身形。 垂眼瞥看了墨风禾一眼,君怀闻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 他想到初次和卫絮见面时,自己笑她个头不高,如今看来,放在女子中,卫絮的个头已经算极为好的了。 思绪中一旦有了卫絮,君怀闻周身的气息明显柔软了下来,双眸有些走神,看着不知名的地方。 墨风禾本是低着头的模样,却是听君怀闻许久都未开口,视线缓缓抬起,小心翼翼地看向了男子。 线条分明的下颌,薄唇紧闭,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双凝着沉沉气息的黑眸,黑发披散在身后,君怀闻周身散发着平静却又浓烈的冰寒之意。 那是墨风禾从未接触过的一种气息,不过就是一瞬间,便将她整个人吞噬而下。 下意识地重重抿了抿唇,墨风禾的声音放低,越发小心了起来:“君……君帝……” 她站的位置离君怀闻太近了,若是一个快速抬头,许是就能触碰到君怀闻的胸口。 男子沉重的气息已是将女子整个人所包裹,偌大的内殿中一片寂静,墨风禾几近可以清晰地听清楚自己那越发加快的心跳声。 女子的声音极为柔弱,却是足以让男子的思绪回过,眼眸重重一眨,男子眸子已是对上了墨风禾那双其实并不清澈的眼。 右眼微微眯起,打量墨风禾不过就是短短一眼的时间,君怀闻的声音已是带着浓烈的漠然落了下来: “谁教你的?” 话音入耳,墨风禾完全没有明白君怀闻说的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啊?” “在这君凌宫内,胆敢站着?” 漠然的声音反问出口,君怀闻的身形已是转过,重新向着床榻方向走去。 墨发随着男子转身的动作微微荡起,留下了极为浅薄的沉稳香气。 墨风禾并未即刻反应过来,愣了有好些许,才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双膝猛然跪在了地上,头垂下:“风禾不懂规矩,还请君帝恕罪。” 君怀闻早已是再度在床榻边坐了下来,身形略略靠着,漠然的目光看都未看墨风禾。 重重地咽了咽口水,墨风禾跪在地上,视线小心翼翼地抬起看向君怀闻,害怕和窃喜并存,跪着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走了好几步: “君帝,风禾知错,请君帝……” 恕罪两个字还未完全说出口,君怀闻的声音已是沉沉落下,打断了她话。 “是席绾灯教你,在我面前这样自称的?” 君怀闻是何等的人,在这三界中已是上万年的年纪,如何会看不出这女子的心思,只消一眼,心头冷笑更甚、 墨风禾再度一愣,视线不再垂下,抬起眸子看向君怀闻,面上一片茫然,定住了许久,才是回了话:“不……不是的……风禾只是……” 下一瞬,君怀闻的眉眼已然是狠狠凛了起来,单手扬起一抹妖气,瞬时便扼住了墨风禾的脖颈:“脏了我的耳,你这舌头,也别想要了。” 双眸猛然睁大,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无法呼吸,墨风禾的视线中系数都是惊恐,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是反反复复费尽所有力气点头。 凛起的眉头缓缓舒展了一些,手中控制妖气的动作松开了一些,君怀闻的整个身形已是窝进了自己被被褥中,身子侧躺着,本就宽大的衣衫从肩头滑落,露出了他精壮的胸膛。 可是这一次,墨风禾已是再也不敢乱看乱想,视线迅速垂下,感觉到那抹妖气还在自己的脖颈处缠绕,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整个内殿,瞬时间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一如没有人一般,寂静不已。 本是洒在地上的月光,也是随着夜逐渐深沉,而缓缓向着偏处移动着。 君怀闻侧躺在被褥上,眼眸闭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墨风禾跪在地上,却是动也不敢动。 寂静,像是连时间都吞噬了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凝固在了当下。 直至,子时的妖鸦声响起。 带着些许让人恶寒的乌鸦声,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又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君怀闻的周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腾起了浅薄的妖气,缓慢流转着,将他整个人所包裹。 墨风禾的视线低垂着,眼睛却是睁得极大,死死地看着自己脖颈处那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发浓烈的妖气,心头的恐慌越发腾起。 “你和卫絮,相识多久?” 君怀闻的声音,沉沉响起,字句极为低沉,在整个内殿缓缓回荡开来。 墨风禾一直低垂着的视线猛然一惊,下意识想要抬头看向君怀闻,却是感觉到自己脖颈处那有了灼热气息的妖气,头重新垂下,规矩了不少: “小的……”不敢再自称风禾,墨风禾的声音泛着颤回了话,“小的和阿絮,相识……” “相识……” 话音说至此,墨风禾的声音明显顿了一顿,眉眼黯淡了一瞬,语音中的颤抖稍稍平息了下来,极为清晰的落下了最后的字眼:“八十三年。” 墨风禾和卫絮两人同岁,四岁便相遇,算到卫絮消失,已是相识整整八十三年。 “嗬。”口中一声极具讽刺意味的轻笑,君怀闻一直闭着的眼缓缓睁开,视线中的光沉沉捉摸不透,“八十三年。” “可你还是想她死。”又一声轻笑后,君怀闻的声音竟是越发轻松了起来。 后背冷汗直出,墨风禾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听到君怀闻的问话,更是连呼吸都是屏住。 愣神的一瞬间,冲进墨风禾脑海的,皆是卫絮的模样。 是啊,她总以为,卫絮会是自己这辈子最好的姐妹,可最后,她却是那个最盼着卫絮死的人。 本是因为紧张而绷直的身子缓缓松懈,不管自己脖颈处拿到依旧扼制着自己的妖气,墨风禾的身子缓缓坐在了地上,抬起头,向着君怀闻的方向看去。 良久,面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墨风禾的声音悲凉而起: “如果不是我当时开口留下卫絮,她早就死了。” “我知道她聪明,天生就聪明。” “可那又怎么样,我才是墨府的小姐。” 第四百一十九章、丧命 “我才是在她头上的那个人。” “她凭什么爬到我的上头?” “凭什么。” 漠然的字句从口中说出,墨风禾面上那深深的苦笑逐渐消散,剩下的,只有那缓慢加重的恨意。 冷冷地看着那个俊美至极的男子,墨风禾心头的恨意,却是越发浓烈了起来,为什么到了现在,为什么卫絮已经死了,却还是有人来关心她? 本是单手撑着的身子缓缓坐直了起来,君怀闻背靠在床边,脑袋微微歪着,周身散发着浅浅慵懒的气息,唇边一抹漠然却又深邃的冷笑: “渣滓。” 明明白白平淡的语气,可从君怀闻的口中说出来,只觉得狠狠刺入了心头,疼痛不已。 唇角扯出一抹说不出的浓烈不甘,墨风禾本是坐在地上的身子想要奋力站起来,却是在起身的一瞬间被脖颈间那道妖气狠狠压下,重新跌坐回了地上。 狠狠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墨风禾面目越发狰狞了起来:“没有我,她早就是死了。” “她的命是我给的。” “我给的!” “她就应该乖乖做我的跟班,不!她就应该乖乖做我的奴隶!!!” “啪!!!!”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君怀闻手中的妖气也是陡然大起,旋即狠狠落下,打在了墨风禾的脸上。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墨风禾的右脸上瞬时便出现了极为明显的血手印,鲜红的血肉,淋漓的血迹。 眸子陡然睁大,墨风禾甚至都未反应过来自己面上出现了什么,呆呆愣愣地看着地面,直至看到自己面前地上不断滴落下来的血迹,才是反应了过来。 狠毒的眸光看向君怀闻,面上的神色越显狰狞可怖,怒吼声也是随之而出:“她就是个奴隶,她就是我墨风禾的奴隶!!!” “啪!!!!!” 又一个伴着妖气的耳光,狠狠落在了墨风禾的左脸上。 前后不过就是两个瞬间的功夫,墨风禾的面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看不分清面容的模样。 疼痛入髓,墨风禾却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从始至终,君怀闻的面上始终是平静却又漠然的神色,看着墨风禾那呆愣在原地的模样,心头本想要说的话,在开口的一瞬间,已然是缓缓消散。 待闭了眼再重新睁开时,一抹浅淡且带着些许温柔的笑意爬上嘴角,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君怀闻的语气格外轻柔了起来: “你这好姐妹,最后倒是有了次用。” 没头没尾的话语,落在墨风禾的耳中,虽是听不懂,却是如恶魔一般,冰冷至极。 唇口因为疼痛再说不出话来,墨风禾坐在地上,一双眸子睁大到极致,愣神看着君怀闻,视线中,皆是恐惧。 此时此刻,君怀闻的身子已是坐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极为认真地将自己的衣袍扣了起来,而他每落下一个动作,脚步也是随之走近了墨风禾。 直至走到墨风禾的面前,君怀闻已是将自己的衣袍所穿好。 居高临下的视线,漠然地落在了墨风禾的身上,顿住片刻,君怀闻垂着的右手缓缓抬起,与此同时,那道锁着墨风禾喉咙的也是逐渐变得浓郁。 一丝恐惧泛上眼底,墨风禾跪坐在地上,仰视着面前这个阴冷却又俊朗的男子,浑身一片冰冷。 “你……” 颤抖的声音才出口一字,墨风禾便感觉到自己脖颈被狠狠扼住,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无用,想同卫絮一较高下?” 右手已是抬起,君怀闻的声音平静出口,妖气逐渐变浓,强迫着让墨风禾的头抬起仰视着自己。 “我便遂了你的愿。” 最后一个字出口,君怀闻眸中的厉光陡然大盛,右手猛然重重攥紧,妖气瞬时从他的体内四溢而起,瞬时将他整个人所包裹住,步伐转过,背对着了墨风禾。 黑袍凌冽飘起,整个内殿,充斥着磅礴而又隐含的妖气。 墨风禾再未能开口说出一句话,便已是,灰飞烟灭。 未见一滴血,未有一片乱。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一条命,已是在君怀闻的手中,瞬时消散。 死寂,在整个君临内殿蔓延开来,沉默却又阴寒。 君怀闻本就峻拔的身形站在原地,视线微微垂下,凝眸看着墨风禾本是跪着的地方—— 那里,已是没有了墨风禾的额身形,有的,只是一颗悬在半空中,隐隐泛着浅黄色光芒的仙珠。 三界中,除却人界,仙魔两届中人本就是不死不灭之身,纵然没有了人形同思想,可那一身的仙灵之力,还是会化作丹体所留。 凝视着那仙珠片刻的功夫,君怀闻本是一片平静且阴寒的面目上缓缓浮现上一丝笑意,那笑意里,尽是轻松。 “瞧,这次,你不是比过卫絮了?” 末了,一声极为浅淡的轻笑从口中发出,右手猛然抬起,妖气流转,一把将那仙珠收起。 垂眼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拳头,君怀闻面上的笑意逐渐消散,眉头微微蹙起,眼眸中,只剩下了黯然。 月光从天窗洒落,竟是有了些许温暖的意味,落在君怀闻的身上,满是落寞。 卫絮,等我。 —————————————— 卫絮昏睡了,足足有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在天上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可在人界,却是足以让鹊仙焦急得不像自己。 整整三天,鹊仙入睡不过就是短短的五个时辰。 几近每时每刻,他都守在了卫絮的身边。 已是第三日,天光大亮,重云守在屋门前,抬眼看着天色,心头计算着家主该是休息的时间,没有任何的犹豫,轻手敲门,轻声说话: “家主,偏房备了膳食,您去吃一点,这边有小的照应着。” 半晌,屋内并未传来声响。 重云站定又是片刻的功夫,再度抬手敲门。 这一次,不等重云再开口说话,鹊仙略显沙哑的声音已是低低传了出来:“先放着吧,我不饿。” 重云本就是极为稳重之人,听闻家主的话音,脑中思绪不过缓缓一转,便想了个法子:“小的给您用热水温着送进去吧。” “您饿了就吃些。” 言语过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转身,向着偏房小跑而去,脚步声,响亮的足以让屋内的鹊仙听见。 鹊仙坐在床边,单手中是翻涌而起的仙流,那仙流,一缕一缕,都输送到了卫絮的体内。 面盘已是有些惨白,鹊仙却是丝毫未有感觉,只是那眼眸,始终落在卫絮的身上,一刻不得离开。 屋外,很快又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旋即,屋门已是被推开,重云轻手轻脚,动作利索却又干净,将那温着的饭菜,送到了外屋的桌上。 眉眼抬也未抬,继而转身离开了屋子。 第四百二十章、失忆 未待重云的步子走出两步,仙鹊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沙哑和欣喜,低低而出:“丫头!” 只一瞬,重云的思绪泛上,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径直小跑着向着外头走去,那女子醒了,他自然要去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 眸子睁开时,卫絮的眼中,一片茫然。 脑袋晕乎乎的沉得厉害,卫絮努力眨巴了好几下,有些模糊的视线才是逐渐清晰了起来。 眼前,是沉稳大方的木色床架。 耳旁,是一道极为陌生的声音:“丫头!” 下意识地转头向着发声的方向看去,一张格外清秀白净的脸,入了卫絮的眼。 脑袋,依旧是晕沉沉的感觉。 鹊仙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可那眸光,却是充斥着满满的惊喜和释然,看见卫絮睁眼的一瞬,手中动作下意识地想要伸出去握卫絮的手,却是在出手的一瞬间,又有些紧张地缩了回来。 眼中满是茫然,卫絮看着鹊仙那张俊朗清秀的面庞,却是满心的陌生和不接。 眉头轻皱,卫絮张了张口,却是在张口的一瞬,感觉到自己口中火辣辣的疼,只得是艰难而又缓慢地说出了一个字:“……水……” 两手紧紧攥着缩在了胸前,鹊仙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直至听到卫絮那极为轻微的话语,才是猛然反应了过来,身子动作极快,迅速向着身后外屋奔去,再回来时,手中已是拎着一只茶壶和一只茶盏。 两手有些许的颤抖,将茶壶中还温着的水倒入茶盏中,鹊仙的动作小心翼翼,将那茶盏递到了卫絮的跟前,却是在下一瞬猛然反应了过来,身子虚弱的她此时此刻,根本无法拿起茶盏。 手中动作顿住,犹豫了有片刻的模样,鹊仙眉头轻皱了皱,却是再未有停顿,身形往前而去,很是小心地坐在床边一点点的位置,手臂格外温柔地从卫絮的脖下穿过,而后缓缓地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末了,还是落了些私心,轻柔地将女子,拥入了自己的怀中,让卫絮靠在了自己的肩头。 似是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女子气息入了鼻中,鹊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是僵硬住,手上动作有着极为不明显的细微颤抖,将那茶盏,递送到了卫絮的口边。 卫絮的面目依旧是一片惨白的模样,眼眸无法完全睁开,只得是半睁着,浑身无力地靠在鹊仙的怀中,头微微垂下,去喝那送到了自己口边的茶水。 整个屋内,一片安静。 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卫絮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中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疼,极度渴求水,却是因为太过于疼痛而无法快速地喝下那茶水。 不过就是浅浅一个茶盏的水量,却是让卫絮,喝了整整一刻钟的功夫。 这一刻钟的时间,鹊仙偏着身子,让卫絮靠在自己的怀中,一动都不敢动。 眼眸微微垂下,看着卫絮的下颌方向,鹊仙的心头,百般滋味。 从离开仙界的第一日起,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这个女子,可没有先圣的命令,他绝不可以离开人界半步。 如今,竟是在人界看到了卫絮,他的心头,怎会没有欣喜? 若说先前对卫絮的心情是担忧,那么此刻,在他平静下来后,更多的,却是不解和紧张。 卫絮在五音殿修习,他很清楚,那便是长恨阁的死士,可当初,他离开五音殿时,他千求万求,求得先圣那一句不会让卫絮死的承诺,可现在…… 越想越觉得有些害怕,鹊仙的视线再度看了看卫絮,看着她喝光了茶盏中的水,轻柔地将杯子拿过,右侧身子依旧不动,声音温柔似水:“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脑袋依旧晕晕沉沉的感觉,卫絮靠在鹊仙的怀中,听着男子温和的声音,视线有些茫然地转过,看向了男子,入眼处,是男子那双明眸。 唇口半张着,卫絮的眉头下意识地锁紧,顿住了许久的时间,才是用着沙哑至极的声音出口:“多……多谢……” 疏离且又客套的字眼出口,男子顿时愣住,手中动作依旧轻柔,扶着女子靠在了床边,身子转过,直面向卫絮:“……” 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在开口的一瞬,什么都说不出来。 多谢……? 她和自己,竟是到了这般疏离的地步了吗? 脑袋里终于开始一点一点回过了思绪,卫絮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再度看向了男子,眸光中,是疑惑,是胆怯,毫无血色的嘴唇轻动,说出了让鹊仙所有思绪僵住的话语: “请问……你是……?” 开口的一瞬,卫絮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抬手想要用力敲自己的头,却是一点气力都使不上,末了,放下了手,诺诺地自言自语一般再度问了一句: “我是谁……?” 那一瞬间,对鹊仙来说,恍若五雷轰顶。 卫絮,失忆了。 …………………… 给卫絮把脉的大夫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前前后后已经是不下十人,可回复鹊仙的,却是翻来覆去只有那几个字。 “对不住肖家主,恕老夫无能,治不了这姑娘的病。” 等重云送走最后一个大夫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完全黑了下来。 从始至终,卫絮都是极为乖巧地靠在了床边,没有太多的动作,规规矩矩地等着大夫的把脉,若是大夫问到些什么,她便都如实回答。 鹊仙坐在外屋,背对着内屋的方向,许久,没有动作。 只有一直站在他一旁的重云看到,家主面上,那落寞却又无奈的神色。 余光快速地瞥看了内屋一样,看到那女子靠在床边,眼眸闭着,似是入了睡。 声音放低,对着鹊仙落了话:“家主,姑娘似是寐了。” 重云知晓家主在意这个女子,连带着,他自然也要多注意些这个姑娘。 闻言,鹊仙的眼眸沉沉眨了眨,双眉重重挑高,似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袖,也不多言语,起身径直往内屋走去。 重云本就是沉稳干练,看见家主的动作,赶在他迈步入内屋前再度落了话:“家主,偏房备了饭菜,您多少吃点,晚上熬夜,小的怕您身子吃不消。” 这一次,鹊仙的脚步顿了一顿,却是依旧没有回头,不过是轻摆了摆手,示意重云,自己已经知晓。 第四百二十一章、“夫人” 步伐走进内屋的一瞬,卫絮那下意识的警觉还是让她第一时间睁开了眼,转头看向男子,卫絮面上落下一个很是纯粹的笑意。 那笑意,一如当初在五音殿时,她对着他笑的模样。 心像是被一只大掌狠狠扼住,呼吸都像是僵住,鹊仙的眸光沉了一瞬,却是很快调整了过来,同样对着卫絮笑了一笑:“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说话间,鹊仙已经在床边的木凳上坐下,面色上有些故作轻松的意味。 卫絮虽失了忆,可身上那本能的意识却是没有消失,看着男子的面庞,扯出一个有些沮丧的笑意:“是不是,没有法子?” 不用明说,卫絮指的,自然是自己失忆的事。 想来,真是有些可笑,失忆的人,知晓自己失忆,却是一丝办法都没有。 袖中的大掌狠狠攥紧,鹊仙宽慰的话语刚要出口。 “可否再容我两日,就两日,我就不会叨扰你了。”话音干净清晰,是卫絮过往一般的模样,面上的沮丧已是悉数消散,只有那沉稳的客套和疏离。 那份骨子里的教养和傲气,依旧在卫絮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知晓自己失忆,也知晓,不该多去麻烦别人。 内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会有一个人出现,告诉她,没关系,我来保护你。 而这个人,也会将她失去的记忆,一并带给她。 闻卫絮之言,鹊仙的神色明显愣住了一瞬,对上卫絮那双略显生疏的眼,嘴边下意识地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思绪却是愣住了许久都没能回过。 卫絮为何失忆,为何会从天上落到人间,为何是一身伤病,这些,他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该如何同卫絮说清楚,这一切,便是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又如何和卫絮说个明白? 见男子未开口说话,卫絮面上的笑意缓缓散开了一些,似是又斟酌了片刻,声音低糯出口:“麻烦了。” 简单三字,似是解脱,又似是无奈。 闻声,鹊仙才是猛然回过了神,脚下动作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声音脱口而出:“不麻烦!” 声音急促,更是带着了些许的气急败坏。 气的急的,自然是鹊仙对于自己不能解释清楚一切的能力。 抬眼看着鹊仙,卫絮满心都是温暖的气息,对于这个一醒来就看见的男子,她的内心,并未有太多的排斥感,恰恰相反,一种莫名的熟悉,在她第一眼看到鹊仙时,便腾了上来。 可内心深处,卫絮却是足够清晰地感觉到,她心里的那个男子,不是他。 袖中的手紧张地死死攥起,鹊仙看着卫絮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庞,一个满是私心的念头却是瞬时迸发了出来,未等他思索清楚,字句便脱口而出: “这里就是你的家,夫人还想要去哪里?” 一句话,整个屋子里,已是一片安静。 卫絮有些许的怔愣,看着那因为急切而有些涨红了脸的鹊仙一眼,旋即垂下了视线,心头上,划过一丝不解和困惑,面庞上腾起了些许的热意。 话音出口,便是鹊仙自己都是愣住了,假装自己是卫絮的夫君,这个念头不过就是在他的脑海中刚出现,他竟是不假思索,瞬时便说出了口。 为的,只是将这个女子留在自己的身边。 屋内,安静如无人。 一男一女两个人,皆是未开口说话,视线也都是看向了别处,并未看向对方。 直至,屋外传来了重云的声音:“家主,小的备了些膳食,夫人既已休息,您便吃些东西吧。” “这处,小的给您照看着。” 声音很轻,却是足以让屋内的两个人听得明明白白。 面上的温热散去,卫絮的视线略略侧过,余光瞥看向了男子,依旧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鹊仙明显怔愣了有好一会儿,听到重云的声音,竟是有好片刻未能反应过来。 反倒是卫絮,在沉寂了片刻后,轻缓出了声,却是,对着屋外的重云所说:“我无妨,让家主,去吃些东西吧。” 心头,已是软软地落下了些相信,先前这男子说时她还有些困惑,如今,府上的小厮都是这般称呼自己,想来,应该不是假的吧? 不愿去多想什么,如今卫絮的脾性,早就是柔软了太多。 自己醒来便是在这个男子面前,如此算来,他们也是不会骗人才是。 听闻卫絮的声音,鹊仙的思绪才是缓缓回过,眸光垂下,落在还是低着头的女子身上,一股后知后觉的欣喜和无措涌了上来,手中动作还带着些犹豫,却是在停顿了片刻后,向着女子的肩头伸了过去,扶着卫絮,重新躺了下去。 “万事以你为先,你身子好了才是最要紧的。” 话语间的亲昵口吻,已然是非常熟悉的模样。 唇角挂上一丝浅笑,冲着男子点了点头,缓缓躺了下去。 “我安排他们准备些吃的来,累了一天了,吃完了便好好休息。”心头的欣喜越发浓烈,鹊仙手中的动作都是有了些许的紧张,说话间,竟是无意识地拂过了卫絮的发。 卫絮面上始终噙着浅淡的笑意,末了,对着男子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鹊仙动作很是迅速,压下心头的激动,脚步转过,便要向着外头走去。 他太高兴了,那种狂喜,像是滔天的仙流在他的心头撞击崩裂开来,充斥了他整个内心,几近将他整个人所吞噬。 推开门的第一眼,鹊仙看到的便是一直守着的重云,向来淡泊的面上是压制不住的笑意,看着重云那依旧恭敬的面庞,鹊仙的声音低低而落:“做得不错。” 从第一日,他用重云起,鹊仙就格外清楚,这个男子,很是有着自己的眼力见。 今日的事,让他对重云,更是尤为信任了。 脚步不停,鹊仙径直向着外头大步而去,声音也是逐渐消散开来:“那膳食,我亲自弄!” 语调洋溢,是说不出的欣喜之意。 判断着家主已经走远,重云的眼眸这才抬起,看向了鹊仙离开的方向,面上,满是轻松释然的神色。 第四百二十二章、欺骗 屋内,女子平躺在床上,神色上一片平和,视线看着头顶那淡雅颜色的窗帘,心头上,说不出来的情绪。 自己,竟是方才那男子的夫人。 想来,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疑惑不过就是在心头上腾起了一瞬便瞬时沉淀了下去,若是有一处自己的安身之地,总归是好的吧。 思索至最后,只觉得疲惫了一天的身子逐渐松懈了下来,再不去思索别的东西,闭了眼,卫絮已然沉沉睡去。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已是沉睡入梦。 …………………… 梦里,苍茫恍惚,白茫茫一片的天地间,卫絮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了一般浮了起来。 心之所向,卫絮的步伐也是随着心头的意念,向着一处方向走去。 走出了不知多少步,白茫茫的雾霭间,竟是恍惚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一身黑衣服的人。 梦中的步伐顿住,卫絮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却是怎样,都无法看清。 下意识地抬手去拨开眼前的雾霭,卫絮的声音清冷而出,好似不是她发出的字句一般:“你是谁?” 那黑衣人定定地站在远处,一动不动,一身的黑衣,几近连衣服上的花纹,卫絮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可偏生,那人的脸,却是被雾霭所遮挡,除却那棱角分明的下巴,面庞却怎样都看不清。 话语在整片白茫茫的天地间涣散开来,好似一出口便消散,再没有了回响。 心头猛然一紧,卫絮的步子下意识地迈出,向着那个黑色身形小跑而去:“你是谁?” 却是不论怎么跑,都无法跑到那人的身前。 模糊朦胧间,卫絮心头陡然生出一股害怕,步伐顿时停住,双眸中泛出一片死寂,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声音都是有了些许的颤抖:“你是谁……?” “你是……带我回去的人吗?” 言语间,卫絮的视线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男子腰间,挂着的,一只格外特别、却又极为简约的木块。 “你是……你是谁啊……”害怕和辛酸瞬时泛上卫絮的心头,那恐惧,并非是畏惧眼前的人,而是,害怕这人,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声音里已是泛起了哭腔,卫絮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黑色衣服的人,酸涩之意,几近将她的整个身心所吞噬。 …………………… “絮儿!絮儿!”鹊仙的声音里,带着火燎一般的急切,双手死死地拉着卫絮的手,看着女子面上那密密泛上的细汗,以及他完全无法忽视的,卫絮的眼泪。 他知晓,卫絮定是做梦了,梦里,定是有着他所不知道的,那些痛楚。 他不愿,也不会,再让卫絮受那些记忆的折磨了! 手中的仙流很是缓慢的流淌入了卫絮的掌心,缕缕的温热,将卫絮整个人所包裹,不出半刻的功夫,卫絮的眼,像是没有任何的征兆一般,缓缓睁了开来。 心头终是松了一口气,鹊仙的身形前倾,靠近了卫絮,伸手擦去卫絮面庞上的汗,声音低沉又悦耳:“絮儿。” 卫絮眼眸空洞且无神,神绪久久没有回过,梦里那个人,却好似还在她的眼前,口中,也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是谁……” 鹊仙并不知晓卫絮做了什么样的梦,却是听卫絮的话语听得格外清楚,唇边的笑意安逸且又温热:“我是你的夫君啊,絮儿。” 夫君,这两字,他早就是想过了千万遍,如今,却是真的可以在卫絮的面前说出,若可以一直如此,他愿意,一直这么骗下去。 声音入耳,卫絮眼中的光亮终是一点一点回过,扭过头看向身旁的男子,面上的泪痕半干涸着,卫絮很是清楚的捕捉到了鹊仙话音中的关键,眼眸闭了一闭,手中动作下意识地想要从男子的手中抽出,却是因为无力而作罢: “我叫絮儿?” 很是准确的问出这句话,卫絮的眼底泛上了一丝希冀,却又带着些许的不信任,看着面前的男子,醒来这么久,她不知晓眼前男子的名字,更是不知晓自己的名字。 心绪猛然一颤,鹊仙口边的话音顿时消散,抓着卫絮的大掌也是猛然松了气力,愣住许久都是没有能说出话来。 卫絮的心猛然一沉,梦里那人的身形浮现上眼前,却是,怎么都无法同眼前的这个男子重叠。 “怕是睡得太沉有些糊涂了?”停顿了好片刻,鹊仙的神色显得自然了些,大掌轻拂过卫絮的鬓发,笑声里的宠溺格外明显,“我方才唤你唤的是雪儿啊。” 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卫絮的面庞完全侧看向男子,并未多去想什么,紧接着便问出了第二句话: “你可是……有黑色的衣袍?” 梦里,梦里那人,一身黑色的衣袍,一只奇特的木块挂坠,这些,都太过于深刻,以至于梦醒来后,她想要问清楚,便是这些。 脑中思绪转了一转,鹊仙很快便意识到,许是卫絮想起了什么,是同黑色衣袍有关的东西,心头瞬时下了狠心,嘴角的笑意越显温柔:“当然有。” “你不是最喜夫君穿黑色的衣袍?自然是要等你好起来,夫君再穿给你看。” 言语间,鹊仙已是坐到了床沿边,单手微微拢着卫絮,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卫絮的肩头:“今日已是不早了,你的身子还虚弱,莫要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了,早些歇起才是。” 温暖又让人安心的气息,伴着男子的动作逐渐环绕卫絮的四周,恍惚间,困意再度袭上卫絮的脑海。 睁眼闭眼间,卫絮终是将最后一个问题问出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字句落下,浓厚的困意已是让卫絮支撑不住闭上了眼。 鹊仙拢着卫絮的手在听到卫絮的问话后,忍不住用了些许的气力,唇口张了好久,才是落下轻柔的声音:“叫我,夫君就好。” 末了,鹊仙的视线从卫絮的面庞上转过,看向了外屋的方向,面上的笑意和温柔全数被无奈取而代之。 没有人看见,他在卫絮入睡时,那从掌心流淌出的仙流,拢住了卫絮的太阳穴。 他要让卫絮,再也想不起来过往的事情。 他要卫絮,梦里都是自己。 他要她,一辈子在自己的身边。 第四百二十三章、换人 清晨。 薄日。 暖意氤氲。 长恨阁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所有的弟子皆是在东西殿广场上修习。 整整上百人,却是毫无一人发出声响,均是认认真真地沉入到自己的修习中。 五百年前的那场大战,虽说同仙界相离甚远,却还是波及到了长恨阁的一些地方。 所有的一切都同往日一般,不同的是,仙界,再无先圣这一人。 那场大战后,几近所有的仙界中人都是知晓了谷尘的真面目。 也是从那一日起,仙界中人对于长恨阁,都是颇有微词。 纵然居然在仙界中再三说明,一切只是谷尘所为,可众人,还是对那长恨阁有了或多或少的意见。 一时间,流言四起,对长恨阁,也是起了不小的冲击。 同时刻,仙界中一些修仙阁也是见势而起,逐渐有了同长恨阁平起平坐的地位。 仙界中,再也不是长恨阁一方独大的境地。 …………………… 居然坐在高处,眼眸中一片平静和冷然。 经历过一系列的事情过后,原本温煦的他,也是有了不小的心绪变化。 除却在亲近的人面前会同以前一样,旁人面前,再也没有了过去温柔亲切的模样。 眼眸沉沉看着东西殿广场上修习的弟子,居然的面上,越发沉寂了下去。 现今,来长恨阁修习的弟子,已是不过千人。 他也是做主,长恨阁再无东西殿之分,所有的弟子,均是在一处修习。 “居然。”清丽的女声响起,音调里,带着些许的担忧和柔和。 居然本就是坐着,闻声,侧过头,向着自己的右侧来人方向看去。 来者,是两人。 淡雅绿色衣裙的,正是从两仪谷中返回到长恨阁的,柳叶。 她的身旁,一身黑色衣袍的,是同样在五百年前那场大战过后,从君凌宫被救出的,尊阅。 尊阅的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深沉和平稳,可那看向居然的眼眸中,分明有着浓烈的担忧。 他和柳叶两人,可以平安无事回到长恨阁,自然是值得欣喜的,可一切,却已是物是人非。 如今,居然一人担起了关于长恨阁所有的事情,尊阅的心头,自然是有着担忧。 视线看过两人,居然的面上未有任何的变化,轻点了点头:“你们来了。” 两人回归到长恨阁后,居然并未给他们太重的教习事务,不过是每日过来查看查看便妥。 柳叶的眉头蹙得极深,深深看过居然一眼,旋即微微侧过身子,拉住了尊阅的手。 他们虽许久都未在长恨阁,可对于这个师弟,还是有着极大的关切。 尊阅怎会不明白柳叶的想法,大掌微微用力握住柳叶的手以示安心。 脚步上前,走到了居然的身旁:“居然,这早晨的修习你也是看了许久了,换我和柳叶吧。” 略微抬起视线,看了一眼尊阅,而后又看过柳叶,眸光再度转过,看向了广场上,那些修习的弟子。 居然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两人的好意:“无妨,我再看一会儿。” 神色中终是有了一丝波动,尊阅松开了柳叶的手,径直在居然身旁坐了下来,视线同样看向了广场上的弟子: “居然,我和柳叶都知晓,如今你为长恨阁担了太多,我本就是你的师兄,不论有和难题,我们都愿意和你一同担下……” 却没料,未等尊阅接着说下去,一道明丽的女子声音瞬时在三人的身后响起,语气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和急切: “师兄,你莫要劝他了。” 来人,正是古不繁。 女子一身素白衣袍,黑发高高而束,任由高楼上的风吹起。 同柳叶的柔和有着极大的不同,古不繁,向来都是透着英姿飒爽。 眼见着女子带着些明显的怒气冲了过来,柳叶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出声,想要唤停古不繁的脚步:“不繁……” 却没想,完全没能拦住女子。 “师兄,师姐,你们不必劝他。” “就由他这般下去!” “就让长恨阁毁在他手里便是!” 凌厉的词句由口中说出,古不繁大步径直停在了居然的正前方,目光灼灼,盯着居然。 居然的视线有些涣散,并未去看古不繁。 尊阅自是知晓古不繁的心绪,话音深沉,想要出口劝些什么:“不繁,居然自是……” “你就是个懦夫!” 古不繁哪里给尊阅和柳叶两人开口的机会:“居然,如今仙界,人人都避长恨阁不及,你作为阁主,非但没有任何的举措,竟还每日这般消沉散漫?!” “你瞧瞧,你都教了这些弟子什么东西?!”长袖猛然甩起,古不繁的手狠狠指向了广场上,那些修习的弟子。 “好!纵然仙界中再无人选择来长恨阁修习,纵然那些弟子祖选择离开,可他们呢!他们选择相信长恨阁,选择留下的这些弟子呢!!!” 言辞激烈,几近字字诛心。 居然一直垂着的视线里,依旧黯然无光。 “你若是不想对这些弟子负责,那便明说,这阁主之位,你也不必再坐下去!” 眉头眸光间皆是凌厉,只有古不繁自己知晓,她的心里,有多悲戚。 她从未见过如此颓丧的居然,也从未想过向来自律的居然竟是会有这般的举措,她不想居然这样,却也不希望长恨阁就此没落。 “不繁!”尊阅终是有些听不下去,身形站起,低声呵斥了古不繁的名字。 一时间,高楼台上,一片寂静。 无人再开口说话,气氛,沉寂而又无奈。 似是过了有整整半刻的时间,始终未有动作的居然,竟是缓缓站了起来,面对着古不繁,视线依旧平静。 古不繁的眼中,依旧一片凌厉,可那片凌厉之下,却是有着极为明显的希冀和担忧。 “当初,若不是我将卫絮招为入门弟子,想来,便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 “你说的对,我没有资格坐这阁主的位置。” “以后,便由师兄来担吧。” 字句言辞间,未有任何的情绪波澜,好似在说一件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几句话出口,除却居然之外的三人,皆是愣在了原地。 直至居然迈步离开高楼,三人皆是未能作出反应。 多年后,当仙界中人再提及长恨阁阁主换人之事时,皆是极为感慨。 长恨阁真正的没落,怕就是从阁主换人之时,开始的吧! 第四百二十四章、禁锢 连续整整一月的时间,除却用膳之时,君怀闻均是待在了自己的君凌宫内,再无外出。 整个魔界,均是知晓了君怀闻已是醒来的事情,却是无人再敢蠢蠢欲动。 如今,卫絮已死,于君怀闻而言,再无可以顾忌的东西,若是这时有人胆敢冒犯,岂不是自寻死路? 每一日,影都会守在那君凌宫前,直至君怀闻休憩才会退去。 翌日,天光微亮。 浅淡的天色恍若一条线,将黑夜和白日分割开来。 一如既往的,黑色的身形腾着浓烈的妖气,影守在了君临殿前,一动不动。 天色刚露出一点,君怀闻的声音带着极为浓烈的沙哑落了下来:“把席绾灯带来。” 影并未发出声音,闻声后,身心于原地消散。 不出半刻的时间,待影再度出现时,他的身后,已是出现了席绾灯的身形。 女子一身略显肃穆的黑色衣裙,长发高束而起,本就有些凌厉的面上一片沉寂,未有任何的情绪波澜。 在君凌宫前停了片刻,影侧过头,声音低沉漠然:“规矩点。” 不过三个字,却是有着十足的气势。 席绾灯的面上一片冷静,瞥看了影一眼,没有停顿,径直往殿内走了过去。 距离上次她来这里,已是有一个月的时间,那日,还有着墨风禾和她一起过来。 也是从那日起,整个魔界,再看不到墨风禾的身形。 席绾灯本就是生于魔界,心头自然是有杆秤,她十分清楚,墨风禾,怕早就是丧命于君怀闻手下了。 心头有数,席绾灯自然也是做好了该有的防范,她知晓,以前自己不是君怀闻的对手,可是现下,君怀闻醒来才不过寥寥几月的时间,若他当真是想对自己下手,自己倒是有那么个三成把握和他搏上一搏。 随着步伐迈入殿内,君凌殿的门也是随之关起。 殿前,又恢复了一片寂静的模样。 影的视线沉沉不已,深深看了一眼那殿门,沉寂了片刻,单手送出一抹妖气,已然是将那殿门封锁了起来。 心头长叹一口气,脚步转过。 这一次,影的身形并未原地消散,而是一步一步,向着远处,离开了。 殿内,依旧是一片沉寂阴冷,席绾灯的心头是十分的戒备,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小心。 黑暗中,女子并不能将所有的东西都看得分清,气息低沉且内敛,席绾灯极为小心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便是在她的脚步即将迈入内殿的一瞬,一道阴风瞬时从席绾灯的面上刮过,竟像是刀子一般,在席绾灯的面上留下了极为浓烈的痛感。 女子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拂面,却是在下一时刻,发现自己的身子,竟是动弹不得?! “灯儿。” “好久不见。” 男子冰冷却又带着些阴魅,竟是紧贴着席绾灯的耳旁,落了下来。 温热的气息,从男子的口中吐出,丝丝缕缕,缠绕上了席绾灯的耳旁。 同一时刻,原本漆黑的君凌殿,亮起来几盏并不是明亮的灯,却是足以让席绾灯,看清整个殿内的状况。 此时此刻,一男一女,两个人姿势,格外暧昧。 君怀闻一身松垮的黑色衣袍,从席绾灯的身后,单手搂住了女子的腰身,下巴搁在女子的肩头上,温热的气息一点一点吹入了席绾灯的耳中。 本该是温柔又暧昧的动作,可此刻,落在席绾灯的心头,却满是恐惧。 席绾灯的心头,格外清楚,自己之所以动弹不得,正是因为君怀闻的妖气,已是将她整个人所笼住。 听似温柔的字句,落在席绾灯的耳中,只觉得像是鬼魅一样恐怖。 嘴角的弧度缓缓勾起,君怀闻面上是似笑非笑的神色,眼角睨了一眼席绾灯的神色,下巴微微用力,压在了席绾灯的肩上:“灯儿怎么不说话了?” 后背冷汗直出,席绾灯双眸瞪大,死死地看着自己的正前方,口中虽说可以说话,却是怎么都不敢发出声音。 “嗬。”一声轻笑,从君怀闻的口中发出,蛊惑意味十足。 “我该是没有记错吧?” “先前,灯儿不是我的未婚妻吗?” 字句落下,席绾灯眼中的惊恐已是到了极致,被禁锢住的身子竟是有了失控的迹象。 她怎会不清楚这个男子的手段,又怎会不明白此刻他口中言语的意味。 先前,自己的父亲席罄书,为了席居可以从十八居中有出人头地之势,他想尽办法,让自己成为了君帝的未婚妻。 可那时的自己,本就对君怀闻有着极大的反感,自然是想方设法逃离这场婚姻。 殊不知,到头来,自己竟是落得了如今这样的下场。 心头思绪重重一沉,席绾灯的声音里是压制不住的颤抖:“先前……是我爹不懂规矩……” “君帝……还求君帝……放过小的……” 便是在君怀闻的手扼住自己的第一瞬间,席绾灯便已是知晓,同君怀闻斗,自己哪里有三成的胜算,分明,就是一成都没有。 君怀闻手中的动作并未松开,反倒是有了越发收紧的趋势,大掌从席绾灯的腰间划过,继而猛地一个用力,将女子整个人拥在了怀中。 “放过你?”带着些恶趣味一般,君怀闻的气息越发贴近了席绾灯的耳朵,看着女子那因为紧张害怕而僵住的侧脸,继而声音逐渐放低,“放过你,那絮儿的仇,便不做数了吗?” 心头的思绪彻底凉了下来,席绾灯重重地抿了抿唇,好让自己,能顺当一些说出话来:“卫絮姑娘之死……” “是谷尘所为,和小的无关……” “哦?是吗?”君怀闻的声音里是恰到好处的疑惑意味,可那更深处,却是逐渐浓重的杀意,“你当真以为,我不知晓你做过的那些事吗?” “你以为,我会不知晓你收留墨风禾,是为了什么吗?” “席绾灯,十八判官居跟我这么久,你早该是清楚。” “和我玩心思,是会把命,玩没的。” 下一刻,不等席绾灯再开口说话,整个君凌殿中,陡然大亮,一道格外刺眼的光芒,几近照亮整个君凌宫。 第四百二十五章、留妖力 瞬时间,一道响彻了整个君凌宫的女子叫声,恍若入了地狱一般,尖叫而出。 影的身形,早就是出现在了距离君凌殿极远的地方。 闻声,身形转过,视线看向了君凌宫的方向,思绪里,沉沉一片。 “不!!!不要!!!君帝!!!” “君帝我错了!!!小的错了!!!” “求您放过小的一命!!!!” 席绾灯的身形已是变得一片恍惚,费尽全身的气力挣脱开君怀闻的禁锢,脚下踉踉跄跄,向着殿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君怀闻,这是要自己的命! 方才那狠狠刺入自己心头的一掌,已是吞噬了席绾灯整整一般的妖流。 不过就是低头轻轻一瞥,席绾灯已是看见自己的身形,竟是透明了大半! “噗通!”一声,狠狠地跪在了殿门前的地上,席绾灯的眼中满是惊恐和害怕,口中是不断地哀求,手中动作更是不停地去推那殿门。 殊不知,从她迈入殿内的第一瞬起,那殿门,便已是被影用妖流所封住。 “君帝!小的知错!求您……放过小的……”失命当前,席绾灯哪里还会去想别的东西,只能是不断哀求着君怀闻,祈求他可以放过自己一命。 吸取了席绾灯大半的妖气,君怀闻只觉得自己的周身瞬时比先前好上了太多,背对着席绾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未动,直至末了,轻吐一口气,闭着的双眸再度睁开,视线中,是分外浓烈的妖气以及杀意。 微微侧过头,余光瞥看向席绾灯的方向,男子的声音越显低沉: “你说什么。” 开口的一瞬,整个君凌殿,像是沉入了冰窖一般,陡然泛起了浓烈的寒凉之意。 身形已是半透明的状态,席绾灯心头的恐惧更甚,两手反反复复重力敲打着身后的殿门,视线却是死死地盯君怀闻的动作。 跪在地上的身子是止不住的颤抖,末了席绾灯整个人已是趴在了地上:“君帝……求您……求您放过我……求求您……” 黑色的衣袍随着君怀闻的动作缓缓打了一个旋,随着男子的脚步逐渐靠近席绾灯。 直至在席绾灯面前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男子的鼻中发出一声轻笑,视线居高临下,带着略微凌厉的光:“放心,我现在不会要你的命。” 席绾灯的脑海中早就是一片混乱,哪里能听出来君怀闻口中的意思,疯了一般,狠狠地在地上磕头,口中是反反复复的念叨:“多谢君帝!多谢君帝!多谢君帝……” 动作幅度之大,以至于席绾灯的发髻早就是零散开来,浑身,一片狼藉。 席绾灯心头很清楚,自己没有了一半的妖流,没关系,这些都可以在修炼回来。 可若是今日自己丢了命,便什么都没了! 垂眼看着女子那惜命且又狼狈的模样,君怀闻的心头却是并未有任何的快意。 席绾灯,他自然是要亲手拿了她的命的。 可现今,他还未寻到卫絮,还不知晓如今的卫絮究竟是化成了灵体亦或是还好好的活着。 若是好好活着,他定是会将卫絮带回来。 若是化成了灵体,便是要寻一个肉身容纳才是。 如今,整个魔界中,还能够有些能力承受通灵玉之力的女子,只有这席绾灯一人。 君怀闻要留着她,一点一点吸光她的妖气来恢复身子,更是要好好保留住她的这个肉身,好做好所有的打算。 “谢君帝留命之恩……谢君帝留命之恩……”恍若呆了一般,反反复复念叨着,席绾灯的额头已是沁出了血痕。 末了,宛若痴呆了一般,跪在地上,转身便要再度去推那殿门。 却是依旧,怎么都无法推开。 森森的凉意从背后传来,女子的眼中,是浓烈且无解的死绝之意。 动作极为缓慢地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转过,抬起头,对上的,是君怀闻那双阴彻至极的眸子。 惶恐和不安,已是将席绾灯的整颗心所笼罩,凌乱的头发,沁出了血迹的额头,以及那双死寂的眼眸。 君怀闻的声音,恍若从地狱传来,带着浓烈的血腥之气,一字一字,像是审判一般,落在了席绾灯的耳中: “以后,你便每日都待在这君凌宫,不得离开半步。” “明白了吗?” 字句清晰,却像是给席绾灯判了死罪一般,狠狠地压在了女子的心上。 本就是趴在地上的身形猛然一软,再没了气力,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周身缓缓腾起了浓烈的妖气,将君怀闻整个人所包裹,旋即,男子的身形已是缓缓消散在了原地。 而那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已是让席绾灯整个人彻底崩溃。 “我对你的妖流,很感兴趣。” 魔界之人,是以妖流之力论高低,若是没了妖力,几近,生不如死。 —————————————— 人界,天色已是大亮,因为薄纸窗的缘故,照进屋内的光总是有些灰蒙蒙的样子。 卫絮睁开眼,适应了好片刻的功夫,才是想起来自己所在的地方,眨巴了一会儿眼睛,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却是在手臂刚要动的一瞬间,惊觉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人。 讶异不过持续了小片刻的模样,卫絮的心便又重新落了回去。 身边的男子,是自己的夫君,肖阙。 在这肖府,已是有了两个月的时间,每日早晨醒来时,卫絮总是会看到自己身旁的男子,可却是依旧未能适应,总是在醒来看到肖阙的一瞬间泛起警惕和害怕。 日日如此,且这种感觉,并未消散。 便是肖阙,都曾极为抱歉地告诉卫絮,若是有所不适,便不同她一道入睡。 每每那时,看着肖阙那很是抱歉的神色时,卫絮的心头总是会泛上愧疚之意。 自己是他的妻子,夫妻二人,本就是该同床共枕才是,便是因此,卫絮从未真的要求过肖阙同自己分开而眠。 也不知为何,那日所做的梦,卫絮竟是再没有梦见过。 未梦见,卫絮便也不再去多想,肖阙对自己极好,吃穿用度从未差过。 时间久了,卫絮心头,也没了当初的疑惑。 未有他疑,在肖府中,卫絮作为家主夫人,倒也是生活得轻松惬意。 第四百二十六章、抗拒 “醒了。”肖阙本就浅眠,加上卫絮睡在了自己的身边,自然是更容易醒来,身旁的人刚有了轻微的动静,他瞬时便睁开了眼,眉眼间满是柔情,单手轻抚了抚卫絮的发,声音格外温柔,“今日可觉得好些?” 和卫絮同床,已是两个月有余,他自然是能感受到,每每女子醒来之时,她对于自己的那份警惕,可他却是从不去抱怨,反而是以退为进,主动提出两人分房而睡的提议。 果不其然,卫絮并未答应,反倒是默许了同他同床的事情。 事实上,卫絮不知晓的是,每晚,肖阙都会在她的太阳穴上,笼住一层仙流。 也正是因为那仙流,卫絮再也未能梦到先前梦中的那个男子。 感觉到男子的手掌拂过自己的发,继而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上,卫絮的身体瞬时下意识绷紧,不敢再乱有动作。 肖阙本是温润的神色僵住了一瞬,看着女子披散着头发的侧脸,笑意不过僵住一瞬,便重新凝结而起,手中动作自然而然地轻拍过卫絮的肩头,口中一声轻笑一声:“起来吃早膳吧。” 言罢,大掌离开卫絮的肩头,已是转身面向了外头,口中,是一声极为轻薄的叹息。 卫絮本就是僵着身子没有说话,自然是听得格外清楚肖阙的那一声叹息,心绪沉沉,脑海中翻涌而上的,是这两个月来,在肖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 可以说,在肖府的这段日子,自己是被这个男子捧在了手心里的。 自己可以不做任何的事情,可以在这肖府内随心所欲,可以吃到任何自己想吃的东西,可以去到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所有的下人都唤自己为主母,可自己,却是什么实实在在的事情都未做过。 余光侧过,看向自己身旁背对着自己的男子,心中思绪一沉,声音已是不待自己详细的思索脱口而出,字句轻缓,极为温柔:“你……” 只出口一个字,肖阙停住了自己去拿靴子的动作,身子微微转过,看向女子:“怎么了?” 言语中,依旧是柔情似水。 锦被中的手死死攥紧又松开,卫絮的头依旧垂着,长发披散着,依然是遮住了她的侧脸。 “你……等等我。”片刻后,像是做了什么极为重要的决定一般,卫絮伸出手,轻轻地攥住了肖阙的衣角。 肖阙本就是一直看着卫絮,自是注意到了她那小心翼翼伸出的手,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子宛若白玉一般的柔荑,抓住了自己。 心头某处猛然塌陷,肖阙没有任何的停顿,大掌伸出,一把抓住了卫絮的手:“雪儿。” 两个月的时间,他已是改口,习惯地叫她雪儿。 身体依旧下意识地缩起了一瞬,可是下一刻,卫絮心头便反反复复告诉着自己,自己是他的妻子,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肖阙并不傻,看到卫絮手中动作的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拉着卫絮的手,自己的身子,逐渐向着女子靠近。 只要是她,他等多久都愿意,不过就是两个月的时间,他终于等到了卫絮愿意接受自己。 屋内的气氛一瞬间温热了起来,卫絮的身子依旧有些紧绷着,看着逐渐靠近的男子,闻到那股自己说不上陌生却又不够熟悉的气息。 脑海中,竟是在刹那间浮现上梦里,那个不甚清晰的模糊的面庞。 心头最深处的抗拒,终是快于卫絮的思绪有了反应。 在男子的亲昵即将落在她面庞的一瞬,卫絮的身形一个侧过,错开了肖阙的动作,略显薄凉的声音落了下来:“有些饿了,吃早膳吧。” 本是有些温热暧昧的气氛,瞬时,冰冷了下来,肖阙还保持着向着女子靠去的动作,可身前,已是没有了女子的身影。 卫絮已是到了床边,开始着手穿起了衣服。 面上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消散,肖阙眼中原本的欣喜和雀跃逐渐暗淡下去,眼眸中重又恢复了一片冷静。 沉寂了好久,才是缓缓侧过身,看向了女子。 卫絮动作很快,已是穿好了衣袍,开始穿鞋子,心头有些紧张,卫絮轻轻咽了咽唾津,让自己不至于看起来极为慌乱。 肖阙的身子缓缓回正,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女子,眉头微微蹙着,呼吸沉了下来:“雪儿。” 字正腔圆,不似他平日里的温柔模样。 卫絮动作未曾停顿,直至将靴子穿好,身形站起,回过面,面上是故作轻松的模样:“嗯。” 下一刻,肖阙动作飞快,容不得卫絮做出任何反应。, 他,抱住了她。 卫絮下意识就想惊呼出口,可肖阙却是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男子的大掌,带着些灼热的气息,透过卫絮的衣袍,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中。 而惊呼之所以没有出口,是因为卫絮听得格外分清,抱住自己的一瞬间,男子那一声沉沉的叹息。 下巴搁在卫絮的肩头上,肖阙的呼吸极为收敛,女子身上的气息浓郁至极,几近让肖阙要是去控制意识。 卫絮的身子完全僵住,脖颈处僵直着,愣神在原地,一动不动。 男子大掌覆在自己的后腰上,极为用力,几近要将她的腰折断。 沉默和寂静足足蔓延了有半刻时间之久,就在卫絮以为肖阙要一直这样抱着自己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肖阙的手,松开了。 肖阙不仅松开了卫絮,脚步更是撤开,眼眸中一片温煦宁静。 “能抱抱你便好。” 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想过太多的东西,只要卫絮能在自己的身旁,就是他最大的满足。 言罢,肖阙的眼神移开,不再看向卫絮,安安静静将自己的靴子穿好,径直走出了屋子,再未回头。 卫絮的眼中有着些许的茫然和不解,直至肖阙的身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女子才是缓缓转过眼眸,垂眼看向了自己的手臂,自己的怀中,还残留着肖阙的气息。 是否真的,是自己的问题呢? 愣神良久,卫絮终是在自己的心头,落下了这样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第四百二十七章、再梦 日子过得极快,不过就是一晃眼的功夫,已是又过去了整整三月有余。 眼看着,卫絮在这肖府也是过了快有半年的功夫。 虽肖阙和卫絮两人未有夫妻之实,可整个天河镇上的人,早就是将那女子,当做了肖家的主母。 说来也是奇怪,卫絮来这里不过才是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可镇子上更多的人,却是越发喜欢这个不喜说话的女子。 没有别的原因,不过就是卫絮她,更加关心这些百姓便是。 天色蒙蒙亮,肖阙微微醒来,努力睁了睁眼,脑中缓缓清晰了起来,躺在床上片刻的功夫,声音沉沉而出:“重云。” 瞬时间,重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家主,夫人早起去了南边的何家。” 重云心思本就细腻,肖阙什么都未问,他便能知晓主子想要问什么。 眉头微微一凛,肖阙未说话。 “小的安排了几个做事稳当的一道跟着夫人过去的,家主放心。”像是肖阙肚子里的蛔虫,重云紧接着又说道。 心头像是释然了一些,肖阙的眉眼柔软了下来,起身开始穿衣服。 自从三月前抱了卫絮之后,肖阙便再未同卫絮同床共枕过,虽同住一屋,却是分床而睡。 府中,除却重云,旁人并不知晓此事。 耳力格外灵敏,重云听到里头的声响,等待了片刻,声音里带着些许的笑意:“家主。” 肖阙已是穿好了衣袍,抬手正整理着衣服,听到重云的声音,低低应了一声:“嗯?” “夫人今日做了些甜点汤羹,特意嘱咐小的,温着留给家主。”早些时候,听到夫人同自己说这话时,重云心头都是按捺不住的高兴,这么久的时间,今日,是第一次,夫人对家主,有了关切之意。 重云早就想着,若是家主听到夫人这样的安排,心头定也是高兴不已。 果不其然,重云的话音刚落下,屋门已瞬时被打开,肖阙的神色明显带着些喜悦,大步迈出屋子,却是在看到重云的一瞬,猛然顿住,握拳抬手,象征性地咳嗽了两声,敛下了情绪,故作沉稳地问了一句:“在何处。” 重云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他知晓,家主心头定是欢喜不已,可又不愿表露出来,垂着视线不去看向家主,口中却是瞬时落了话:“在主厅。” 言罢,肖阙的步子顿时加快,瞬时便消失在了重云的眼中。 末了,重云的嘴角裂开一个大大的笑意,打心底,他是为家主高兴的。 另一边,天河镇何家。 卫絮已是将自己今日准备的物件都送了出去,打算回府。 眉眼间笑意浅浅,对着从头到尾都客气至极的何家人,面上也是极为温煦的情绪:“何家主,前面便是主路,莫要再送了。” 想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做着商户交流之事,平日里,都是她听重云所说今日家主做了什么,明日家主要做什么。 等到今日,她做这事时,她才发觉,原来这事,并不是这么好做。 “肖夫人客气了,何家的生意还依仗着肖家主的照拂,小的这么做是应该的。”何家家主的面上满是客套的笑意,看着面前这个柔弱清冷却又思绪清晰的女子,作为肖家的主母,当真是合适。 絮絮叨叨,两人也是碎言碎语了片刻,便相互恭敬道别。 一刻钟的功夫后,卫絮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刚坐稳,外头便有一个小厮落了声:“府中用膳早,马车会行得快些,夫人需坐稳些。” 同人交流了几近一上午的功夫,加之又是早起,卫絮自然是有些疲惫的,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马车内侧躺着,口中低低应了一声“嗯”便沉沉入了睡。 马车行得稍快,却是格外平稳,不出片刻的功夫,卫絮已是完全沉入了睡眠。 恍惚间,那个已是快半年未曾出现的梦,隐约着,再度入侵了卫絮的脑海。 又是独自一人,站在了那片白茫茫的雾霭中。 周遭,依旧如上次一般,寂静得不像样子。 卫絮孤零零地站在了那一片白色的雾霭中,久久不得动作。 “又是……这个梦……” 口中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了一句,卫絮垂在身子两旁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袍。 触摸到衣服的一瞬间,她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裳,和平日在肖府的完全不同。 垂眼看向自己衣裳,卫絮的心头,缓缓凉了下来,脑中思绪完全迟钝了下来,不得任何的思索。 自己的身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白色衣袍。 那衣袍穿在身上,轻柔且温煦,泛着些许说不上来的柔软之意。 一片寂静,却是有着阵阵的风,吹起了她的白色衣袍以及她的长发。 脑中迟钝不已,良久,卫絮才是抬起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正前方,像是心灵感应一般,女子的视线,瞬时就看向了那人的方向。 卫絮终是肯定了,这人,是个男子。 如上次一般,那个男子,一身黑袍,站在了那雾霭的最深处,面庞被白雾遮住,看不分清。 心绪里,一点一点泛上酸涩,这一次,卫絮的步子走得很慢,一点一点,向着男子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卫絮的呼吸便沉下一分。 单手死死地攥紧自己的领口,卫絮的步子终是在距离男子约莫还有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是谁……?” 字句里,是只有卫絮自己能够感受到的颤抖。 男子面对着卫絮,依旧看不清面容,可卫絮能够看清的,是男子那缓缓抬起的,向着自己伸出的手。 呼吸顿住,卫絮的嘴角竟是有了想哭的弧度:“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卫絮的声音越显低沉,心底,分明有一个声音再告诉她,这个人,才是可以带她回去的人。 回去……回去哪里呢…… 卫絮不知道。 下意识地抬起手,向着男子的手方向伸出,卫絮的步子也是跟着一道往前。 这一次,卫絮竟是感觉到自己和男子越来越近了。 大片的寂静中,卫絮听得极为分清,男子低沉且又满是苦涩的声音: “絮儿。” 第四百二十八章、天机石 “雪儿!” 一梦惊醒。 睁开眼时,卫絮看见的人,是肖阙。 男子面容上满是担忧,单手拢着卫絮,眉心处深深蹙着,另一只手重重地捏着卫絮的手,口中反反复复唤着雪儿。直至看到卫絮睁开眼,心头才是猛然松懈了下来,一把将女子拥入怀中,重重地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处。 在旁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肖阙手中的仙流,丝丝缕缕,送入了卫絮太阳穴的位置。 卫絮本就是从梦中惊醒,眼中还未回过神,愣神了半晌,梦中的人还未在她脑中留下印象,便已是瞬时消散。 “你……”脱口而出一个你字后,卫絮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被肖阙抱在怀中,卫絮本是极为害怕的心,竟是缓缓平静了下来,感觉到男子手中的力道,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薄的弧度:“方才,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眼中划过一丝凌厉,肖阙撤开身子,笑看着卫絮,大掌微微将卫絮额前的发拂开:“梦到了什么?” 言语温柔,一如他往日的模样。 卫絮抬眼,对上了肖阙的眸子,那眸子,温柔似水,泛着男子那满溢出来的情愫。 面庞蓦地一热,卫絮有些不好意思地错开眼,不去看向肖阙那双满是爱意的眼,重重抿了抿唇:“我梦到……” 本要脱口而出的字句僵在了唇边,卫絮愣了一愣,脑海中,一片空白。 肖阙面上的笑意越显温柔,轻轻跟了一句:“嗯?” 空洞的心绪,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懊恼的情绪涌上心头,卫絮的唇抿了又抿,末了,终是放弃,轻轻摇了摇头,冲着肖阙笑了笑:“我不记得了。” 手臂轻轻动了动,好让卫絮在自己的臂弯里更为舒服,肖阙用力捏了捏卫絮的手:“不记得便不想了。” 心头划过一丝懊恼,卫絮的嘴轻撇了撇,眼神中有些许不甘心的意味。 余光瞥看过自己手中那源源不断落在卫絮太阳穴的仙流,嘴角笑意完全扬起,拢着卫絮肩头的手轻拍了拍:“不然,咱再想想?” 这一次,卫絮闭了眼,努力去想方才自己做的那个梦里。 梦里…… 梦里…… 梦里……有一个男子。 他拥着自己,挡住了那刺向卫絮眼中的太阳光,对着卫絮轻声道:“雪儿,我们成亲可好。” 梦里,她一身粉色的衣裙,靠在男子的怀中,抬着头,看着男子那张熟悉的面庞,笑意从嘴角流淌而出,对着男子悦声应道:“好。” “雪儿最喜欢阿阙了。” 夕阳下,两人相拥而伴,女子靠在男子的怀中,听着男子的呢喃爱语,美如画卷。 未睁开眼,卫絮口中下意识脱口而出:“阿阙。” 肖阙手中动作顿了一顿,轻松的笑意爬上他的眉梢,鼻腔中低低应了一声:“嗯。” 睁开眼,未待卫絮反应过来,一个略显温热的吻已是落在了卫絮的额上。 女子愣神,继而再度唤了一句:“阿阙。” 肖阙已是靠着卫絮极为近的地方,亲昵地蹭了蹭卫絮的鼻子,肖阙说出了最后一句,让卫絮完全深信不疑的话: “阿阙,也最爱雪儿。” 因为梦里那人,也是用着同样的口吻和语气,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所有的心绪终是释然,卫絮的面上扬起一个浓烈的笑意,张开双臂,主动拥住了肖阙。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雀跃的话音,恍若梦幻一般,落在了肖阙的耳中。 大掌覆在卫絮的背上,肖阙本是温柔似水的眼神逐渐暗淡而下,继而泛起了浅浅的厉光。 他再也不会让卫絮离开自己了。 哪怕,这些记忆,是他冒着逆天命的大罪强制性送入了卫絮的脑海中。 只要,只要她在自己的身边。 —————————————— “啊——!” 一声长啸从君凌殿中传出,影立于殿前,忍住了进去殿内的冲动,敛下心绪,一动不动。 为了寻找卫絮,君帝每日都会在这君凌殿中,一点一点用席绾灯的妖力,借用墨风禾的灵丹,一点一点,寻找过仙魔两届中的每一个地方。 而这寻找,并非幻化,而是实打实地动用妖力腾出元神去寻。 也是因此,君怀闻每日坚持的时间不过就是短短的两个时辰。 每每元神回归之时,君怀闻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恍若被扯裂开来,痛楚不已。 “嘶——”周身泛着冷汗,元神回归的一瞬,君怀闻本是盘坐着的身子扑通一声向前倒下,长啸过后,剧烈的疼痛让他低声喊了出来。 影立于门外,保证着外界不会有人来打搅君帝。 此刻是君帝最为虚弱的时候,若是有人来犯,君帝定是无法撑住许久。 影耳力极好,听到殿内的声响,几番想要开口说话,却还是忍了下来。 君帝是何许人,是这两届中旁人闻名变色的人。 如今这疼痛,竟是可以让他怒吼出口,可见这疼痛,有多可怖。 直至夜幕落下,君怀闻的声音才从殿内传出,声音低沉且沙哑,泛着说不出的无力:“影。” “属下在。” “寻了多久了。” “回君帝,一共一百零一十七天有余。” 影回了话,里头再没了声响。 这寂静,便又充斥了足足一个时辰。 话音再响起时,君怀闻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一片平静:“寻不到。” 似是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对着影所说。 影斟酌了一下,并未开口回应。 “不寻了。”又是良久的功夫,君怀闻的声音带着笃定落下。 影心头少有的惊了一瞬,下意识转过身子,视线投看向殿内方向。 “大后日初一,你将天机石请来。” 没有任何多余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格外普通的事情一般。 天机石三个字出口,影的心绪已是彻底沉到了谷底。 三界中人云:天机乃天之定数也,人为不可逆改,若有冒天机之求,定降万劫之罚。 若是卫絮作为通灵玉有着一统三界的灵力,那这天机石,则是有着更高于卫絮的地位。 虽没有强大的灵力,却是知晓这三界中所有的事宜。 且天机石,本就有着自己的灵性,从不为人所有,若有求于天机石,皆是需动用法子将它请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不值得 少有的犹豫了片刻,影半转过的身子完全转过,面向着紧闭的殿门。 “君帝,求天机,会有天罚。” 人界常道,天机不可泄露。 绝非说说而已。 若是想求问天机,定是要有极大的代价来换取。 少则轻罚,重则……丧命。 殿内没有声响,恍惚间,影似是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旋即,君怀闻的声音像是苍老了上万年一般,低低沉沉落下了最后一句话: “便是要我的命,我也要找到她。” …………………… 翌日,天色不过微微亮起,君怀闻已是鲜有的从君怀闻殿内走出,一身松垮的黑袍穿在身上,透着十足的寒凉之意。 影站在阶下,周身妖气腾腾,视线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每走一步,君怀闻的脚下便扬起浅浅的黑色妖气,末了,君怀闻停在了阶下。 眉眼间,一如他往日清寒的模样,可视线里,却是沉沉的黑暗。 “她没用了。” “解决了吧。” 八个字,说的她,正是这一百多日来,被关在了君凌殿上,每天都被抽取妖力用来离合元神的席绾灯。 影的动作很快,得了君怀闻的命令,周身妖气一阵幻化,一个分身凝为妖气,瞬时向着君凌殿内而去。 本体留于原地,影对着君怀闻的方向,毕恭毕敬回了话:“回君帝,早时已用了百人的妖力祭天用于请天机石现身。” “天机石,并未出现。” 求天机,本就要用东西来换取,可现今,天机石本体都未现身,更不要说,来求取天机了。 并不存在的眉头轻皱了皱,影再未多说什么。 君怀闻立于原地,单手背在身后,眼中未有光亮,沉沉的视线看着不知名的地方。 听到影的禀告,足足半刻的时间都未说话。 本是微微亮的天光,已是又亮了大半。 明暗间,第一缕阳光,泛着柔和的暖意,缓缓照在了整个魔界上空。 “嗬。” 一声轻笑从唇齿间流出,君怀闻的视线逐渐抬高,径直看向了那太阳的方向。 “它会出现的。” 闻言,影的思绪还未完全转过,不待他反应过来,那朝阳出现的方向,蓦地黑下了一块,似是有什么东西一般,遮挡住了那阳光。 下意识抬起视线看去,一块通体黑色,周身怀绕着浅浅金光的石头,有远处,浮动着,缓缓向着君怀闻的方向靠近。 君怀闻的目光始终落在了天机石上,丝毫未曾离开,直至天机石停止了移动,悬空停在了君怀闻前方的位置。 眉眼带笑,可那笑意却是不达眼底,静静地看着那天机石,君怀闻并未开口说话。 “用以百人的妖力请我,君帝不愧是君帝,好大的手笔。” 下一刻,一道非男非女的空阔声音,在这空中,寥寥落下。 嘴角勾起一个极为淡泊的弧度,君怀闻的面上,浮现上一丝不置可否的神色。 “想来,君帝是有大事想知。”漂浮在半空中,天机石周身的金色光芒若隐若现,了然切切的语气,让人停了,有些不舒服。 影站在一旁,脾性隐忍着。 君怀闻倒也是不恼,目光幽幽然,却是始终没有光亮:“天机兄,向来知晓天下之事,怎会不知晓我请您来是做什么呢?” 天机石,原本是上古遗落的一块普通石头,却是因为经过这上百万年的修炼,而生出了得悟天机的本事。 不论仙力也好,妖气也罢,亦或是人界的财力物力也好,所有的这些东西,天机石皆是可以吞噬而下,继而才有了更多参悟天机的灵力。 闻言,本是停浮在空中的天机石上下晃了一晃,继而周身的金色光芒黯淡了一些,虽没有人形,可在场的君怀闻和影皆是能够感受到,天机石所散发出的沉沉意味。 眸中依旧没有光亮,黑色的瞳仁静静地看着天机石,君怀闻的声音低沉出口:“很为难?” 末了,天机石向着君怀闻的方向飘去,离他更近了:“不为难。” 字句有些生硬,任君怀闻,也未能听出这天机石的真正意思。 嘴角的笑意缓缓漾开,君怀闻的眼眸轻轻眨了眨:“天机兄的规矩,我自然是懂。” “只要能让我知晓她所在,天机兄的所有要求,我都会做到。” 鲜有的从君怀闻的口中说出如此正式的字句,一直在旁隐忍的影,心头终是沉沉叹息了一声。 那女子,怕是早就刻进君帝的骨子里了。 下一刻,天机石空阔的声音再度响起,低沉中带着阵阵回响:“君怀闻,你该是清楚,通灵玉与我,皆为上古之物。” “我洞悉天机,皆是要处以相当的天罚。” “嗬嗬。” “你觉得,通灵玉的天机,价值几何?” 有些森然的话音,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落下。 君怀闻并未被天机石的话语所影响到,脚步上前,目光直视着自己正前方的天机石。 “不知,我一身上万年的妖气可够?” “亦或是,我这条不值钱的命?” “君帝!”闻言,影大惊,瞬时开口。 可是,无人理睬。 天机石没有人形,并不能如同人一般,可以看出面色神绪,可不知怎的,在君怀闻说出这样的话后,天机石周身的金色光芒竟是再度黯然了一些。 那空阔的嗓音再度出口,声音里沾染上了些许的涩意:“值得吗?” 像是知晓天机石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君怀闻面上的笑意越发漾开,本就有些苍白的面色上透出了说不出的释然,笑看着天机石,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沉寂,蔓延了有半刻的功夫,天机石不开口,就那般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君怀闻的面前。 直至殿内,传来了一声女子低低的呜咽,旋即,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一缕黑色的妖气从殿内流转而出,快速融入了站在原地的影的身上。 从此,这三界中,再无名为席绾灯的人了。 短暂的声响,像是打破了什么东西。 天机石周身的光芒一瞬间亮起了不少,旋即,沉沉的声音落下: “不值得。” 三个字出口,始终噙着笑意的君怀闻面上神色凝住,袖中的双手缓缓攥紧,目光阴冷,盯看着天机石:“你说什么。” 第四百三十章、嫁娶 听出了君怀闻的不悦,天机石话音里的语调并未有太大的变化,本是一直悬浮着的状态陡然改变,猛然升高,金光大亮,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非仙非魔之气翻涌而起,瞬时从石头上流转而出,笼罩住了君怀闻。 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的影终是按捺不住,身形顿时上前,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退下。”被那金光笼住已是不被外人看到身形,君怀闻的声音低低而落,拦住了影的动作。 金光亮起的一瞬,君怀闻周身已是做好了所有的防备,可当那金光真切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只有着极为浅淡的温暖之意,并未有任何的伤害。 那温暖,笼住君怀闻,更像是一种深意十足的探索。 金光笼罩,足足持续了半刻的功夫。 再度看见天机石时,君怀闻视线中的阴冷依旧不减,漠然地看着重新浮现在自己眼前的天机石。 此时此刻,天机石周身的金光已是完全退散开来,露出了它原本的黑色面貌。 “你确定,想知晓她所在?”似是之前不值得三个字不像是出自他之口一般。 君怀闻心头存着讶异,却是并未说话,冷淡的视线看着天机石,缓慢而又笃定地点了点头。 “不后悔?”天机石的声音里带着极大的不确定,再度问出了口。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君怀闻的眉头重重一挑,反问出口:“天机兄什么时候这般多话了?” “要什么你尽管拿去,我只要她所在。” 闻言,天机石缄了口,像是陷入了沉思,顿住了许久才是重新开口说话:“四日后,还在此处,我告知于你。” 言罢,天机石再未有任何的停留,周身金光重新凝结而起,一如来时那般,向着远处飞去。 君怀闻抬眸,看着天机石离开的方向,良久,在它即将消失的一瞬,声音伴着一缕妖气高扬而起:“你还未说是何天罚。” “欠着吧。”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天机石已然是彻底消失在了君怀闻的眼中。 君凌殿前,重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朝阳,终是大亮,洒满了整片魔界。 却唯独,未能照亮君怀闻的周身。 ———————— 农历八月初四,岁煞东,忌动土,忌上梁,宜祈福,宜求财,宜,嫁娶。 今天的天河镇,格外的热闹。 从城头到城尾,家家户户皆是喜庆非凡的模样。 整个天河镇,皆是装饰了满满的红色点缀。 所有人的面上,也都是欢乐不已的模样。 因为今天,是天河镇上最大的府邸,肖府的大喜日子。 也是从肖府宣布要娶亲那日起,天河镇的百姓才是知晓原来,肖家的夫人,很早之前便是肖家主的妻子了,却是因为意外而和肖家主走散,且因为大病的缘故,兜兜转转好几年才是回到了肖家主的身边。 如今,肖家也是变成了肖府,肖家主,自然是要给自己的妻子补上一场盛大的成亲礼。 天河镇上,肖府本就是对众百姓们关切,加上这个回归的夫人更是对众人和蔼可亲,遇到这样的喜事,天河镇上的百姓,自然个个都是欢喜不已。 天光还未完全大亮,几近家家户户都是早起,将那象征着喜庆的红色绸布,挂在了自家的门头上。 远远看去,天河镇上,古色古香间,恍若红海一片。 肖阙的身形隐匿着浮于空中,视线由高落下,看向了这满片红色的天河镇。 自从落于人界这处的天河镇,他便再未动用过太多的仙流,今日,还是第一次,他为了瞧上一眼这满片红海的天河镇而腾了空。 视线中明明灭灭,一点一点,将这个天河镇看过。 直至视线落在了天河镇的最远处,始终未能亮起的眸光,终是在那一刻,明亮了起来,一直平和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释然的弧度。 眉头处都好似沾染了笑意,肖阙周身已是完全放松了开来,极为低声地喃喃自语了一句: “真好。” 一句真好,包含了层层叠叠的含义。 最后看了一眼天河镇的样貌,天色已经是完全大亮了起来,长袖轻轻一甩,肖阙的身形顿时消散在了原地。 今日他大婚,自然要早些准备。 肖府里,热闹非凡。 众人并未发觉肖阙消失了半个时辰的事情,几近所有的下人都是在收拾着府内,好让整个肖府熠熠生辉,更加配得上自家家主的这门婚事。 主院内,几个手脚极为麻利的丫鬟正来来回回在主屋和侧屋内走动,给点妆娘打着下手。 随着点妆娘那轻柔灵巧的手在卫絮的面上的动作,本就温柔可人的卫絮逐渐变得美艳大方,整整一个时辰的功夫,一个娇滴滴的新娘子,已是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随着那喜庆的红色点额点下,所有丫鬟的视线落在卫絮的面上,众人皆是惊得屏住了呼吸。 原来天下,是真的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儿。 那种美,已是到了天上才有的地步。 饶是做了几十年的点状娘,在看到卫絮最终的面容后都是愣住了一瞬后才开口说话:“瞧瞧,这天下还有这般美的新娘子。” 说话间,点状娘还在格外小心地整理着卫絮的凤冠,眉眼间的笑意分外浓烈。 作为点妆娘,能够让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子在自己的手下展现出明媚的模样,她的心头,自然也是高兴不已。 视线看向铜镜,卫絮的眸中有些许的茫然,看着镜子中那个恍若天仙一般的女子,卫絮丝毫无法去联想,这个女子,就是自己。 卫絮鲜少照镜子,平日里也就是整理衣袍时才会看上一眼,今日这般细细看去,那镜中人,好似是自己,又好似不是自己。 黛眉细长,点绛唇红,一双星眸下,是浅浅的红晕,卫絮看着镜子中的人,愣神了好久,直至耳边的人低声唤了她:“夫人。” 猛地回神,卫絮那愣神的模样,却是更显得娇柔可人。 丫鬟们站在一旁,竟是再度看呆了一瞬。 不待卫絮要开口说些什么,外头,喜婆的声音已是急促传来。 第四百三十一章、“出阁” “新娘子可是完妆了?马上就是吉时了,还请点妆娘快些!” 语气虽急躁了些,可却是字字都透着一股子欢喜的劲头。 这喜婆是整个天河镇上最得人心的喜婆,虽说脾性急躁了些,可做事却是极为靠谱,但凡天河镇上有人家要办亲事,若是能请得起喜婆,便都会请这位喜婆去。 屋里头,一个靠着门边的小丫鬟面上满是笑意,先是看了一眼卫絮,继而将门推开一条小缝,冲着外头落了声:“快了快了,新娘子盖完盖头便好了,喜婆可莫要再催了。” 外头,一身枣红色衣袍的喜婆正立于阶下,抬眼看着屋门的方向,视线因为太阳光刺眼的缘故微微眯起,嘴角咧着,重重应了一声:“好咧好咧。” 那屋门,便又一次关了起来。 不出半刻的功夫,屋门再度打开时,喜婆眉眼间都是喜意,笑看着那个一身火红喜袍的新娘子,笑意连连染上唇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出手搀住了卫絮,同时刻,口中声音高扬而起: “新娘子出阁喽~” 虽说是补办的成亲礼,可按照肖家主的意思,一切,皆是按该有的礼数来。 按照原本的成亲礼数,新娘子该是从娘家出阁,而后八抬大轿送至夫家。 可在天河镇,卫絮没有娘家,按照肖阙的意思,便是从肖府出阁,八抬大轿走过这天河镇一圈,而后再回到肖府。 对卫絮来说,也算是风风光光大嫁了。 凤冠霞衣,绣以金丝点缀,长裙摆拖地而扬,红色头盖下,卫絮的头微微垂着,好让自己能看清一些地面,手臂被喜婆扶着,一点一点,一身的华贵,跟着喜婆的方向走去。 喜婆开口说出阁那句话时,卫絮一直有些紧张的心终是放松了下来,盖头下的面容上,是慢慢扬起的笑意。 自己,要嫁人了。 终是意识到今日是自己的大喜之日,眼前浮现而上的,是肖阙那张清秀温柔的面庞,一股浅浅的热意爬上卫絮的两颊,心头上,是抑制不住翻涌而出的欢喜。 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的心里,自然是欢喜至极。 随着脚步的走动,听着身旁喜婆那一声又一声的祝贺之词,卫絮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是沉浸在了幸福之中。 约莫有了半刻的功夫,喜婆的步伐停住,连带着卫絮也是停下了步子。 松开了卫絮的手臂,喜婆的步伐由近变远,不出几个眨眼的功夫,卫絮只觉得手臂再度一紧,喜婆已是再度回到了卫絮的身旁。 “夫人,咱准备离府了。”声音放低,言语间,喜婆格外客气。 闻言,卫絮只觉得面上的热意越发厉害,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应声。 喜婆像是知晓卫絮要做什么,声音压低急促而出:“夫人可万万不能开口说话。” “照着规矩,夫人得过门后才能说话。” 思绪愣了一愣,卫絮闭了口,并未出声,冲着喜婆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刻,喜婆的声音再度响起,高扬而又有力: “新娘子出府喽~~~!” 随着这一句高扬的声音落下,卫絮被喜婆带着,微微拎起裙边,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恭喜肖家主,贺喜肖家主,迎娶卫氏,喜得美娇娘一位!”喜婆的声音很是高兴,于她而言,这婚嫁是一件格外美好的事情,她自然是极为卖力。 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喜婆送了出去,脚下步伐一个大步迈出,下一刻,一只大掌极为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面庞兀的砰热了起来,感觉到男子那温热的手掌,卫絮的唇重重抿了抿,想要开口说话,却是又想起方才喜婆说的话,缄了口,可手中动作却是没有任何的停顿,扣住肖阙的手,微微用了力。 肖阙同样一身喜庆的红袍,长发高束而起,一直通透的玉簪别于发中,向来温和的面上此刻是浓烈的欢喜笑意。 他从未有过哪一天,有今日这样的心情。 不论这个女子过往怎样,今日后,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在她的身边,以一个丈夫的身份。 感觉到女子那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肖阙面上的笑意里泛起一丝打趣,握着女子的手,一步一步向着八抬大轿方向走去,声音压低,温煦不已:“雪儿紧张了。” 并非疑问,而是一丝带着打趣的肯定句。 嘴角隐隐动了动,卫絮刚想开口反驳,便已听到了肖阙下一句话:“莫紧张,有我呢。” 安慰恳切的话音入耳,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已是沉甸甸落下,嘴角咧开一个漂亮的弧度,卫絮已是随着肖阙的动作入了喜轿。 “吉时到,起轿————~”喜婆的声音再度响起。 随着喜轿一阵略微的颠簸,卫絮感觉自己已是连同轿子被抬了起来,向前走去。 她什么都不愿再去想了,现在,她有了阿阙,便足够了。 —————————————— 君凌殿前,阴冷一片。 天机石和君怀闻相对而坐,周身明明灭灭的光将君怀闻整个笼住。 影守在一旁,已是有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 随着天机石周身的金光猛然大亮,那笼罩在君怀闻身上的光也是缓缓散去。 影的心绪高度警惕,紧紧地盯看着天机石的动作。 却没料,金光消散的一瞬间,君怀闻周身的妖气陡然大增,入影的视线不过才是眨眼的时间,便顿时在原地消散,只留下了一阵凌厉的妖气,便再也看不到君怀闻的身形。 心头猛然一惊,影的分身顿时便幻化而出追了上去,本体留在原地,面对着天机石,低声喝道:“你做了什么?!” 天机石周身的光已经是完全熄灭,露出了它原本漆黑的石头面貌。 一声低低的长叹,面对影的质问,天机石沉默了良久,才是低声道了一句:“都是命数啊。” —————————————— 天河镇并不大,喜轿走过主街整整一圈,便是刚刚好半个时辰的功夫。 整个镇上,皆是欢喜的声音。 走过每一处,卫絮皆是可以听到天河镇百姓们的祝福话音。 第四百三十二章、来人 “达府——落轿——”随着喜婆的声音再度响起,周遭围观祝贺的百姓,皆是自发鼓起了掌。 每个人的面上,无不是欢喜的模样,内心都是在替这肖家主和肖夫人开心。 从马上跃身而下,肖阙的步子带着些许的焦急,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了轿前,不等小厮出手,自己便已是上前,挑起了那轿帘,声音温柔似水,又带着些许的火热:“雪儿。” 每每听到肖阙这般唤自己,卫絮的心头便是阵阵温暖涌动,伸出手,待肖阙握住,卫絮的步伐格外小心,从轿子中走出,跟着肖阙的动作,一步一步,向着肖府门前台阶上走去。 “雪儿,今日起,你便是我肖阙的妻子了。”声音放低,肖阙眉眼带笑,看着盖着红盖头的卫絮,想着那盖头下女子娇柔美颜的模样,心头的悸动越发明显。 卫絮心头一阵娇羞,未开口,而是动作极为细微地点了点头。 心头一阵释然,握住卫絮的大掌用了力,肖阙很是温柔地带着卫絮向着府门走去。 跨过这道门,她便是自己真正的妻子了。 “咦?天怎么暗下来了?”本是热闹的人群中,蓦地有人发出了声音。 众人这才抬眼看向空中,只见从东边方向而来,大片大片的黑云,像是灰色的幕布一般,沉甸甸向着肖府的方向压了下来。 围观的众百姓皆是愣住,呆呆地看着空中那黑压压的一片,许久都是未回过神来。 “这是要下雨了?”人群中,一个年纪偏小的年轻人看呆了眼,一边是晴空万里,一边是乌云密布,呆呆地说出了话。 静默,在众人间蔓延开来,没有人再开口说话,都是愣神抬眼,看着那越发靠近的大片黑色乌云。 天色暗下,本是背对着府外的肖阙自然是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异常,心头重重一沉,目光侧过,眼中一片凌厉。 他本就是仙人,那乌云出现的第一瞬,他体内的仙流顿时已是感觉到了异样。 身体背对着府外台阶的方向,面庞略微侧过,眸中滑过浓烈的狠意,径直看向了空中,那沉沉压下的乌云中,最浓烈的地方。 这气息,他怎会不熟悉。 君怀闻, 从他有了神识开始,他便知晓,魔界和仙界,永远是水火不容。 今日,他出现在人界做什么?! 眼眸紧盯着那片浓烈的黑云处,肖阙握着卫絮的大掌不自觉得用了气力。 卫絮本就是盖着盖头看不见外头的景象,听到有人说天色暗了,加之肖阙的手用了力,心头疑惑了一瞬,犹豫了片刻,再没在意喜婆说的过门再开口的规矩,低低出了声: “怎么了,阿阙?” 闻言,肖阙心头一震,快速回过了神,视线看向身旁的女子,大掌竟是比先前再度用了力气:“无事,恐是要下雨了。” 安慰的语气,让卫絮的心定下了不少。 “先过门吧。”还未看到君怀闻的人,肖阙摸不清这人此番此刻来人界的目的,眼下,最要紧的只有先将卫絮娶过门。 “嗯。”鼻音重还带着明显的欢悦,卫絮同样拉紧了肖阙的手,随着他的步子,已是抬起了自己的右脚,向着那府门的方向迈去。 偏生此时,一道从天上传来的声音,清清楚楚,落在了卫絮的耳中。 “阿絮!!!” 浓烈醇厚的声音,像是黑夜中的一道光亮直照而来,沉沉地敲打在了卫絮的心头上。 本是抬起的步伐还未跨过那府门,便是生生停在了半空中,动也不动。 阿絮……? 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击在了卫絮的心上,所有的喜悦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悲戚。 脑中像是炸开了一般,肖阙只觉得自己的脑中轰然一声而后便是一片空白,握着卫絮的手,竟是下意识地松开了一些。 他听得分明,君怀闻唤卫絮的,是阿絮二字。 众百姓皆是呆愣在原地,视线一瞬不移地看着那乌云的最深处,从那里逐渐幻化而出的一个人形。 来人凌空踏步,一身黑袍凌厉而扬,发出了烈烈的声响,黑发束起一半,一支通体黑色的玉簪别在其中。 满是凌厉的剑眉下,是一双漆黑的星眸,所看方向,正是卫絮那处。 薄唇微微抿着,一身阴寒的气息阵阵散开,继而视线转开,却是看向了那些聚在一起的百姓。 视线中的光亮只有在看向卫絮时才会出现,此时此刻,君怀闻居高临下,一身黑袍烈烈而扬,目光居高而下,扫看过众人:“不想死,就离远一点。” 低沉淳厚的声音,恍若茶盏中糯化开的糖糕,一点一点冲击着卫絮的耳膜。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卫絮的脚步还半抬着,双眸愣愣地看着前方,大片大片的红色入眼,却是依旧未能唤醒她的思绪。 肖阙反应地很快,回过神来的一瞬,未有任何的犹豫,一把狠狠拉住卫絮的手,就要将她拉入府内。 在他心里:过门,只要过门就好了,过了门,她就是我的了! 大掌用力的一瞬,破天荒的,卫絮同样用了力,一个巧劲,竟是挣脱开了肖阙。 侧过身形,卫絮依旧盖着盖头,稳稳地站在肖阙的面前,一动不动。 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看不见面庞,可肖阙分明感觉到,她突然,离自己好远。 “雪……雪儿……”慌乱爬上心头,肖阙说话的声音都断断续续了起来。 向着肖阙发声的方向抬了头,卫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可那开口的话语,却是字字诛心: “肖阙,我究竟是谁?” 随着君怀闻那极具气势的话音落下,那些个围观的百姓早就是被吓得跑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肖府门前,已然是再无一人。 沉沉的视线,终是再度转过,看向了那肖府门前,那穿着喜袍的二人。 当真,是刺眼至极。 身形一阵幻化,君怀闻已是落在了肖府门前,长袖中的手缓缓攥紧,视线一瞬不移地落在了卫絮的身上。 他终于,寻到她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对峙 身形站得笔直,卫絮立于那肖府的高门槛前,背对着府外的方向,一动不动,面庞侧着,看向肖阙的方向,周身,已然再无先前的那份欣喜。 沉甸甸的冷寂,在听到那陌生却又熟悉的唤声后,在卫絮的周身,散发开来。 脑中一片空白,肖阙只觉得身子像是沉浸在了冰窖里一般,冰冷刺骨,再也顾不上去看自己身后那个气势磅礴的男子。 满眼,只看到眼前的女子。 眼前这个,分明很近,却又极为遥远的女子。 “雪儿……” “你当然是雪儿啊,你是我的雪儿啊……” 口中语无伦次,肖阙能够说出口的,反反复复,只有雪儿这个名字。 他早就魔怔了,他早就麻-痹了自己,这近快一年的时间,他似乎早就是忘记了女子原本的名字。 在他眼里,她叫卫雪,是他肖阙的妻子。 双眸隐隐泛上了血丝,肖阙死死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邪念蒙心,手中动作再无犹豫,大掌一把狠狠扼住了卫絮的手腕,不顾女子那蓦地出口的惊呼,便重重地拉着她往府内拽去。 念头中,肖阙只觉得,只要过了这门,她便是自己的了! 再无别的想法,肖阙的大掌越发用力,死死地攥住了卫絮的手腕,不顾她曳地的裙摆,大步就要迈过肖府的门槛。 红色头盖还盖在卫絮的头上,遮挡着她的视线,让她丝毫看不见外头的状况,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猛然捏住且生疼不已,口中下意识地惊呼出口: “肖阙!你做什么?!” 下一刻,卫絮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整个向前倾去,脚步未迈开,便生生绊在了那门槛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便是同时刻,卫絮脑中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周身被一道略显薄凉的气息环住,泛着浅薄的温度,以及,那说不出的熟悉感。 不待卫絮反应过来是何物,她只感觉到自己本是被肖阙扼住的手腕猛然松懈了下来,旋即身形被一个宽厚的胸膛所拥住,继而腾空,被从那门槛处带离开。 事情发生得极为突然,由不得卫絮做出反应。 末了,脚步再度定下时,卫絮的思绪似是僵住,感受着身后拥住自己的这个人。 是谁? 究竟是谁? 心口处,似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股股酸意泛起,凝成了卫絮眼中的泪。 “我当是谁,原来是谷尘的一条走狗。” 字句阴寒冷静,君怀闻单手紧紧拥住卫絮,眉眼处透着凌厉的光,漠然地看着前方的男子。 话音顿住,君怀闻似是想起了什么,视线间是越发冰冷的神色: “我且忘了,你不是狗。” 言下之意,自是讽刺。 末了,余光看向自己怀中的女子,大红色的喜袍,越发刺眼。 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君怀闻的身形微微侧过,格外细微地将卫絮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终于寻到她了。 那便,再不会让人,伤害到她。 心头所有的心绪皆是爆发开来,一双眸子死死地盯住眼前的男子,肖阙长袖中的手已然凝出了丝丝缕缕的仙流,强压下心头的情绪,平稳呼吸足足有半刻的功夫,尽力压下自己的语气,凝眸看了一眼那依旧蒙着盖头的卫絮: “君怀闻,你来人界做什么。” 肖阙清楚,便是先圣都不一定是这个君怀闻的对手,更不要说自己了,眼下,卫絮在他手中,他要做的,便是要定下心,先将卫絮从他手中救出才是。 闻言,君怀闻的气息猛然沉下,周身那若隐若现的妖气瞬时凛起,眉眼间的凌厉越发浓郁,嘴角的弧度再度冰冷:“我来带走她。” 若是放在过往,君怀闻只会径直带走卫絮,丝毫不会跟这个小人物废话。 可当下,这个鹊仙已经对卫絮下了手。 今日,若不是他请了天机石问了天机,寻到了卫絮。 但凡他来晚一步,卫絮,便会成为他鹊仙的妻子了。 果不出他所料!闻言,肖阙手中的仙流猛然大增,双眸中的怒意再无任何的遮掩,一个跃身,已是从阶上跃下,立于君怀闻的面前。 “君怀闻,雪儿是我肖某人的妻子,你竟妄想带走她?” 本就是泛着阴寒之气的眉头越发紧皱了起来,君怀闻眉眼间的杀气愈加浓烈。 搂住卫絮肩头的手再度加重了力道,周身的妖气越发浓烈,君怀闻心头杀意大起,单手妖流一个流转,瞬时间已是将卫絮护在了其中。 “等我。” 低沉至极的两个字,带着浓重的分量,沉沉落在卫絮的耳中。 君怀闻和肖阙两人皆是没有发现,从方才开始,卫絮便再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肖阙心头十分清楚,自己绝不是这君怀闻的对手,可现下,为了卫絮,便是拼尽他的命,他也要将她夺回来! 卫絮,只能是他的! 心绪的不平静,早就是让肖阙本是温煦的面容上涌现了狰狞,死死地盯住君怀闻的方向,肖阙手中的仙流瞬时浓烈而起,泛起了略显冰寒的气息,重重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袭去。 身形站在卫絮的身前半步远的地方,君怀闻的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阴冷,漆黑的瞳仁里,是翻滚浓烈的杀意。 双眸中的光芒凝结而起,君怀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那道向自己袭来的凌厉仙流。 眼看着那仙流已是逼近了自己的双眸,君怀闻周身的妖气终是有了动作,黑色的灵动的妖气,瞬时翻涌而起,扼住了那道仙流。 君怀闻的嘴角漠然地勾起一个弧度: “不自量力。” 黑色衣袍无风自动,猎猎而扬,君怀闻气势大开。 始终未有动作的双手终是缓缓抬起,近乎墨色的妖气凝集成一把利刃的模样,带着决绝的杀气,向着肖阙的方向掠去。 速度之快,肖阙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丝毫来不及反应,便觉得身体里没入了什么东西,痛感瞬时而上。 “咳咳……” 口中一阵腥甜,肖阙脚下一个踉跄,瞬时单膝跪了下来。 第四百三十四章、忆起 漠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君怀闻心头的杀意不减反增,脚步迈开,一步一步向着肖阙的方向走去: “你是什么东西。” “也敢碰她?” 最平静的话语,却是透着最浓烈的寒意。 左手中再度凝集出一把利刃,浓郁的妖气翻腾着,君怀闻未有任何留手的打算。 这天下,只消是关于卫絮的事情,君怀闻便像是失了心绪一般。 所有伤害了她的人,都得死。 妖气入体,浓烈而又沉厚的伤害层层叠叠涌入肖阙的体内,虽细小,却有着排山倒海的气势。 单膝跪在地上,肖阙的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左腹部位置,君怀闻投出的那匕首早就是深深没入了肖阙的体内,瞬时消散开来,恍若鬼魅一般,再度幻化成妖气,遍布了肖阙的整个身体。 可纵然如此,肖阙面上依旧未有任何的退让之色,重重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双眸紧盯着君怀闻,唇齿间,艰难地落下话音:“你……你休想从我身边……带走……带走她……” 不待肖阙的尾音落下,君怀闻那杀意四起的身形,已是如鬼魅一般,瞬时出现在了肖阙的身前,嘴角的弧度冰冷至极,漠然而又平静地落下字句: “死吧。” 不过是一只谷尘身边的不知名仙鹊,竟是这般可笑地想要卫絮伴他身旁。 于君怀闻而言,这样的人,只有死。 比先前越发冰寒的妖气利刃,以着更快地速度向着肖阙的心脏位置刺去。 不过就是一个眨眼都不到的功夫,肖阙便会死在君怀闻的眼前。 偏生———— “君怀闻。” 女子清透的声音,恍若这压抑沉沉氛围中的一道轻风,带着星星点点的暖意,由不远处传来,落在两个人的耳中。 吹开了君怀闻心头的杀意,却也在肖阙的心头,落下了沉甸甸的重量。 那已是触及了肖阙身体约莫一寸的妖气利刃,在听到女子声音的一瞬间,猛然消散开去。 周身所有的的杀气瞬时消失,一身黑袍的男子像是恍惚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都未敢回身去看自己身后的那个女子。 本该是杀意十足又血腥的场景,不过就是女子出口唤的一个名字,便生生消散开去。 肖阙依旧跪在地上,本是拼死一搏的心绪同样,在听到卫絮开口声音的一瞬,重重沉到了谷底。 本还有着些许光芒的眸子,沉沉黯淡了下去,再没有了光亮。 盖头依旧在卫絮的头上盖得好好的,可女子的视线,却是丝毫没有误差地看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感受到外界那陡然不同的氛围,卫絮的嘴角勾起一个略显轻松的笑意,纤纤素手抬起,打算撩起自己的大红盖头。 原来,想起所有的东西,并不痛苦。 只要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所有的东西,便会通通回到她的脑中。 梦里,那个自己始终都触碰不到的男子,是君怀闻。 心头终是释然开来,撩起盖头的一瞬,卫絮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随着心意,再度低低唤了一声: “君怀闻。” 最为简单的三个字,却是充斥着最为浓烈的爱意。 恍惚的眸光终是一个沉淀,恍然大悟一般的笑意慢慢爬上君怀闻的嘴角,袖中始终攥紧的手,终是在听到卫絮那第二句话时,松了开来。 他没有听错,卫絮唤的,是自己。 脚下步伐还有些许的紧张,身形终是缓缓转过,心头百味杂陈,欣喜伴着紧张和不安,漆黑的眸中,终是随着他那缓慢转身的动作,映入了女子那火红的身形。 点绛唇红,星眸媚人。 一瞬间,君怀闻几近看呆。 薄唇微抿,对上君怀闻那双有些许慌张和不安的眼,卫絮心头的酸涩缓缓涌上。 幸好……幸好他无事。 她怎么会忘记,那日大战时,生命垂危的君怀闻。 耗尽所有的灵力杀了谷尘,再用以自己所有的生命,去保护君怀闻。 从她看清谷尘真面目的第一瞬起,卫絮便已是明白,自己所该真正欢喜的那人,是君怀闻。 对着君怀闻再度勾起一个笑,卫絮的步伐迈开,打算往君怀闻的方向走去。 却是只一眼,还不等女子扬起第二个笑眼,卫絮眸中的欢喜瞬时消散,只剩下了满满的凌厉和不安: “小心!!!” 口中话音厉厉落下,卫絮单手将自己头上的盖头完全掀开,径直甩手丢弃在了地上,脚下步伐飞快,红色的身形决绝地向着君怀闻的方向冲去。 她怎会没有看到,君怀闻的背后,那个一直跪着的人,那个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小鹊仙,竟是趁着君怀闻不备,向着他的后背下了手! 速度提到最快,卫絮的身形恍若一道红色的闪电一般,只一个瞬间,便落在了君怀闻的背后。 黑袍男子还未从喜悦中回过神,笑意僵硬在嘴角,眼眸中空洞了一瞬,看着原本卫絮站的位置。 那里,已经没有了她那红色的身形。 周遭,一片安静。 君怀闻的耳力本就极为灵敏,这一片安静中,他听得格外分清,自己的身后,那随风扬起的衣裙的声响,以及———— 那利器没入血肉中的沉闷又潮湿的声响。 浓烈的恐惧,像是潮水一般,只一个瞬间,便将君怀闻的整颗心所吞噬。 他已经失去她一次了,他不能,也绝不允许自己再失去她一次。 便是下一瞬,他即将转身面对一切的一瞬间,女子的声音,竟是出乎意料地响了起来。 “小鹊仙,你不该是这样的。” 女子软糯的声音低低响起,语句里,却是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 不是伤心,也没有难过,似是疏离的老友相见,只是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 肖阙脑中早就是一片空白,跪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弯腰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以及,她面上那薄凉至极的神色。 多讽刺。 她为了自己穿的那一身红色喜袍,却终是没能成为自己的人。 听着她口中那遥远至极的称呼,肖阙本还温热的心,已是一点一点凉到了谷底。 所以,到头来,她还是忆起了所有的东西,还是没能在自己的身边留下。 第四百三十五章、还是你 女子太过于美艳,以至于每看上一眼,便足以沦陷。 肖阙的的确确沦陷了,可那心,却是沦陷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卫絮的眼眸并未看向肖阙,一直微微垂下自己的头,眸光落下,看向了自己的左手。 那里,是肖阙手中的匕首没入的地方。 小巧的匕首,还刺在女子的掌心没有拔出。 鲜红的血,从女子的掌心出流出,滴答滴答,落在了地上,丝丝缕缕,散发出了腥气。 眉眼泛起些许的不解和失落,卫絮看着那已是快穿透自己手掌的匕首,心头第一瞬想的却是,若是这匕首落在君怀闻的身上…… 末了,苍白的面庞上,松懈似的勾起一个淡泊的笑意,直起身子,卫絮的脚步退开了一些,右手伸出,摸上了那匕首。 “不要!”肖阙终是反应了过来,再不顾自己受伤的腹部,猛然站起了身,想要阻止卫絮的动作。 利器入体,若是径直拔出,只会造成更加不可估计的伤害后果。 卫絮的动作很是细微,肖阙扬手的一瞬,女子的脚步再度侧开,躲开了肖阙的动作。 眉眼平淡,瞥看了肖阙一眼,言语已是对着另一人落下: “君怀闻,帮我。” 听来分明平淡至极的话语,可落在两人耳中,却是分明有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事情前后本就是发生的突然,也不过就是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君怀闻早就是将所有的事情看在了眼中,闻声,手中妖气瞬时而起,脚步上前,将卫絮护住,而后出手,开始处理卫絮那受伤的手。 他什么都未说,薄唇紧抿着,眉眼里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却是低着头,格外仔细地处理着卫絮的伤口。 殊不知,君怀闻的内心,从未像此刻这般欢喜过。 面色虽苍白,可卫絮的眸子依旧灵动,眨巴了一瞬,看着垂头认真给自己处理伤口的君怀闻。 从两人皆是确定心意后错开这般之久,如今看着这个男子真真切切在自己的面前,卫絮的心,终是完全放了下来。 兜兜转转,还能看到你,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嘴角的笑意蔓延开,卫絮带着丝打趣的意味落了声: “你也不问问我痛不痛?” 实则,君怀闻的妖气将卫絮的手完全护住,对卫絮来说,没有丝毫的痛感。 本是打算拔出匕首的动作猛然一顿,君怀闻下意识想要抬头,却是在抬起的一瞬间,面庞兀的热了一热,依旧没有抬起,手中动作却是有些局促了起来,手指动了动,不敢再下手。 “痛……痛吗?” 从未有过的慌乱出现在了君怀闻的身上,向来冷静的话音里也是局促不安。 他已是用妖气封住了卫絮的手,按道理,该是不痛才对。 向来冷静薄凉的君怀闻,在自己面前,竟然也有一日会有这般的神色,卫絮心头打趣的念头越发明显,眸子转了一转,瘪了瘪嘴,竟是生出了些许的哭腔: “痛,痛得要死。” 心头一惊,君怀闻终是猛地抬了头,看向了女子,却是一瞬间,对上了她那双明媚笑意的眼。 手中动作下意识地握住了女子的手,男子心思转的飞快,瞬时便反应了过来这是女子在逗自己。 心头慌乱顿散,笑意隐隐爬上嘴角,君怀闻重新垂下视线,看向了卫絮的手,动作极为小心,再度帮她处理起了伤口。 眼眸略略垂下,卫絮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君怀闻的动作,眉眼间,是她从未有过的温柔。 君怀闻动作很快,不出半刻的功夫,便已是将那匕首从卫絮的掌心拔了出来。 自始至终,都有着一团深色的妖气环绕着卫絮的手,让女子看不见其中的血腥状况。 以至于,再度看到自己的手时,卫絮看见的,已经是那包扎妥当的手,米白色的包扎带将自己的手环绕得极为妥当。 心头是满溢出来温柔,嘴角勾起一个淡笑,轻轻甩了甩包扎妥当的手,卫絮的语气里依旧满是打趣的意味:“包扎得不错。” 步伐已是转过,继而站在了卫絮的身旁,君怀闻手中动作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卫絮的腰肢,虽说女子那一身大红喜袍极为刺眼,可不得不说的是,这般模样的卫絮,实在是太过于耀眼动人。 听到卫絮那熟悉的语气,君怀闻心头一软,刚要开口出声。 “瞧这样子,咱们君帝,之前可是给别人包扎过?”恢复了记忆,又看见了最为重要的人,卫絮心头是压抑不住的欢愉,连带着说话都是轻快了不少。 闻言,君怀闻向来机敏的思绪都是顿了一顿,低沉的声音低低而起,下意识地就是给自己辩解:“不是,你是第一女……” 最后一个子字还未说出口,君怀闻的声音已是低了下去,现在的场面,自己似是被这个小丫头给调笑了? “哈哈哈。”清爽的笑声响了起来,向着君怀闻的方向靠了靠,感受到他搂在自己腰上的大掌,卫絮并未有任何的不适,末了,声音里沾染上一些好整以暇,“我可没有说是女子哦~” 轻快的声音,带着十足的笑意,看到君怀闻些许吃瘪的模样,卫絮的心头,却是越发欢悦了起来。 闻言,君怀闻心头反倒是释然了起来,在这丫头面前,自己吃瘪,似是也无太大关系。 视线看着卫絮,君怀闻的余光却是极为机警地注意着肖阙的方向。 在卫絮避开他的关切转而投向君怀闻的时候,肖阙的身子终是一个踉跄,再不管自己受伤的腹部,重重地跌坐在了肖府门前的台阶上。 双眸中一片空洞,谁也未看,视线中,只剩下了无力和凄凉。 感觉到君怀闻周身那逐渐平缓下来的气息,卫絮的视线终同样缓缓转过,看向了那个同样一身红袍,坐在了台阶上的男子。 视线碰及那同自己一眼的红袍,眉头下意识地轻皱了皱,浮现上卫絮心头的,是这近一年的时间来,自己同肖阙在一起的日子。 虽从头至尾,他都未曾碰过自己,可心头上,卫絮还是有着些许的不适和反感。 她从来,当小鹊仙,都是朋友—— 可以推心置腹值得完全信任的朋友。 第四百三十六章、两伤 袖中的手微微攥紧,看着肖阙落寞的模样,卫絮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倒是君怀闻,再度看过肖阙后,步伐略略上前,声音平稳低沉出口:“……” 却是,还未等他出声,肖阙低沉至极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戚戚之意响起: “你都想起来了?” 对话之人,自然是卫絮。 卫絮站在君怀闻身后一步远的位置,听着小鹊仙口中的话语,思绪顿了一瞬,应了声: “嗯。” “因为他?”略显自嘲的音调扬起,肖阙依旧垂着头,手却是抬起了一些,指向了君怀闻的方向。 卫絮看得分清,薄唇微微抿了抿,下意识地出手轻轻拽住了君怀闻的衣角,再度应声: “嗯。” 从手刃谷尘那日起,卫絮便已是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无需,也没有任何必要再去回避自己的真实想法。 如今兜兜转转,她还能遇到君怀闻,这一次,当然是要紧紧地抓住他。 余光轻动,君怀闻注意到卫絮的动作,垂了掌,握住了卫絮的手。 “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肖阙颓丧着坐在台阶上,收回了指着君怀闻的手,“大概,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年了。” 低着头,本是披在身后的长发,从两肩滑下,散落在肖阙的身前。 闻言,卫絮心陡然缩紧了一瞬,薄唇微微张了张,依旧一句话都没有说。 脑海中,回想起来的,是这一年的时间里,和肖阙在一起的日子。 虽然并未有什么大的意外发生,却也是平淡温暖。 但……对卫絮而言,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 因为,这一年来所有的美好和温暖,全部都基于肖阙的欺骗。 卫絮,最讨厌欺骗了。 她曾经,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伤得体无完肤,现在,又怎么会再容忍别人来骗她? “想想,我们就快成亲了。” “跨过那个门,你就该是我的妻子了。” 口中自嘲的声音极为低沉,末了,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肖阙的头猛地抬起,眸中的光明亮且浓烈,向着卫絮的方向看去: “阿絮,这个人是魔界的人,你跟他走,不会有好日子的!” “人间多好,不用修习不用学训,更没有那些纷争。” “我们是仙人,是长生不老的,我们一起待在人间不好吗?” 言语到最后,肖阙的眸子已经是睁到最大,却是可怖又可怜的模样。 君怀闻心头早就是没了耐心,听着肖阙口中那些不切实际的话语,掌中妖气陡然大起,凌厉地向着肖阙而去。 “怀闻。”卫絮的动作快速却轻柔,拦住了君怀闻的动作,声音也是放低了不少。 也是第一次,卫絮这样称呼君怀闻。 心思一顿,君怀闻握着卫絮的手反而是加重了力气,回眼看了看女子,眸光间,是没有任何遮掩的担忧。 嘴角勾起一个安抚的笑意示意君怀闻不用担心,轻轻脱开君怀闻的手,卫絮的步子上前,走到肖阙身前,缓缓深吸一口气吐出,卫絮的眸光越发清明了起来。 “小仙鹊。” “好久不见。” 小仙鹊…… 这个称呼,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只是再听到时,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份纯粹和轻快。 眸中那有些可怖的光亮缓缓淡下,肖阙的嘴角同样勾起了笑意:“是啊,好久不见。” 今天,才是他和卫絮真正见面的日子。 “当初,你答应我,等我习得五音殿上所有的仙诀便会回来。”卫絮的声音轻缓动听,同以前的轻快言语的她,极为不同。 眉头微微一皱,听到这样的话语,君怀闻的心头并不欢悦,脚步退开了一些,手中一道浅浅的妖气流转而出,不动声色地护住了卫絮。 再度深深看了一眼两个人,君怀闻已是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看向了别处。 肖阙没有说话,抬头一直看着卫絮,脑中浮现的,是自己离开时同卫絮说过的话。 末了,自嘲的笑意更浓,视线闪躲着,看向了别的地方。 卫絮却也好像是自言自语的意味,并未在意肖阙是否回了自己的话。 “可惜啊,我没能习得五音殿所有的仙诀。” “你……”肖阙心神一愣,眸光再度转过,疑惑着看向了卫絮。 始终有些涣散的眸光终于凝起,卫絮的面色逐渐冷淡下来,对上了肖阙那双疑惑又有些无神的眼: “我不仅没习得五音殿仙诀,而且,还亲手杀死了,谷尘。” 谷尘两个字由口中而出,卫絮的心头,已是毫无感觉。 于她而言,谷尘,再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闻声,浑身像是浸入了冰窖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肖阙的眼眸还在看着卫絮,可那眸光,却是瞬时失了亮,再没了神绪。 他的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恍惚间,他看着卫絮那还在轻动着的薄唇,却是怎么都不能听清她的话音。 直至最后,卫絮终是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眉头微皱着,下意识地多喊了他好几声。 “小仙鹊?” 最后一声入耳,思绪缓缓回归脑中,肖阙凝神,看着那张灿若桃花的面庞,口中的话音透着说不出的不确定: “先圣,死了?” 唇口抿了抿,卫絮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杀的?” 依旧未开口,卫絮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次,肖阙良久都没说话。 君怀闻的声音却是兀的响了起来:“你早就知晓他要做什么了不是吗?” 心头虽早有准备,可听到君怀闻这样的话语,卫絮内心还是不由自主颤了一颤。 在她知晓君怀闻是什么样的人之后,她就已经意识到,早先,小仙鹊就该是那个知晓一切的人了。 “他留卫絮在身边是什么目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虽背对着两人,可君怀闻的声音,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如今,倒是假惺惺起来了。” 末了,男子的唇边发出一声极为明显的嗤笑。 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卫絮的头微微垂着,听着男子的话音,心头泛起的,却是一阵又一阵的悲凉。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是谷尘手中的棋子了。 深吸了一口气,卫絮的步子稍稍撤开了一些,凝眸看了肖阙有好一会儿,声音越发平静了下来:“过去,他利用我也好,欺骗我也好,我都认是他一人所做。”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第四百三十七章、不是我 肖阙腹部的伤口早已是不再流血,可那伤口,在那大红色的喜袍上,却是分外的惹眼。 卫絮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见肖阙没有任何反应,视线中好似若有所思的模样,片刻后,心头仙诀流转,仙流虽心而动。 已是许久不见的仙流,再度从女子的掌心流转而出,继而缓缓流向了肖阙的腹部方向。 “当日,我落入人界,是你救了我,我自是感激。” “今日,我治了你,便当是一报还一报,了却了。” 肖阙坐在台阶上,看着卫絮掌心流转而出的自己格外熟悉的仙流,再垂眼,看向自己受伤的地方,一抹自嘲的笑意挂上嘴角,苦涩至极的声音出口:“是吗?” 视线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给肖阙治疗的伤口,卫絮口中的话音平静到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往后,你我,便不要再来往了。” 字句清晰而落,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饶是君怀闻,都是愣住了一瞬。 说到底,卫絮的心头依旧不能释怀,过去,小鹊仙瞒着自己,如今,又骗了自己。 这些事,若是一直放在心头,终归不得释怀。 既如此,那以后,便不复相见。 继而,再没了声响。 只有卫絮一人,保持着治疗的动作,一动未动。 肖阙的眼微微抬着,余光注意着卫絮的动作,眸光,却是泛着泪,静静地看着卫絮。 直至最后一抹仙流消散,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径直落了下来,肖阙才是寻回了自己的声音: “好。” 苦涩又沙哑的声音,早就不似肖阙的模样。 卫絮的视线,再未落在肖阙的身上。 收回仙流,对着肖阙的方向微微颔首,继而身形转过,向着君怀闻的方向走去。 风来,红袍高扬而起,猎猎而响。 女子抬起纤纤素手,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将自己发间那意味着为人妻的发簪取下。 黑色的发,铺散开来,和那红袍交相辉映,耀眼至极。 眼中映入的,是那一身黑袍身子峻拔的男子,嘴角笑意扬起,逐渐爬入眼中,卫絮的步子下意识加快,走到了君怀闻的身边,将自己手中的发簪丢在地上,握住了君怀闻的手。 那温热,从掌心传来,分外温柔。 “走吧。” 女子的声音听来依旧平静,可那微微扬起的语调,分明在告诉着君怀闻,她很开心。 大掌紧紧握着女子的手,生怕自己再一个不小心便会失去她,眼眸转过,君怀闻深深看了卫絮一眼,嘴角笑意深深而起:“好。” 两个人,一黑一红,惹眼,却又分外般配。 肖阙坐在原地,双眸含着泪,却又是一片空洞的神色,呆愣愣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那些他曾经所有幻想过的画面,如今,都在她和另一个男人身上,实现了。 终了,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肖阙陡然站起了身,脚步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眼中泪水更盛,声音颤抖至极,竟是再度出口叫住了女子: “卫絮!” 话音中,是极近的哭腔,卫絮视线一凛,却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身边的男子。 闻声,反倒是君怀闻的步子停了下来,轻轻拉了拉卫絮的手,向她投去了一个安心的视线。 至此,卫絮才是微微侧过面庞,余光看向肖阙。 呼吸都是僵住,看着女子那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庞,肖阙狠狠地抓住自己的衣袖,泪水,大颗大颗往下落着。 强迫自己压下哭腔,肖阙的声音小心翼翼,又惶恐至极: “卫絮,我就想问问,” “你……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哪怕……哪怕一瞬间?” 每个字出口,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剜在了肖阙的心上。 卫絮侧着的面庞,在听到肖阙的字句后,已然是缓缓转了回去。 片刻后,卫絮的声音清澈且笃定落下。 “没有。” “爱你的,是你编造出来的那个女子,卫雪。” “从来就不是我。”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不曾爱过。 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身子再是支撑不住,一个趔趄,肖阙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双眸阖上,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心底而来,眼中的泪,却像是干涸了一般,再流不出来。 背对着肖阙,卫絮的眼眸黯淡下来,重重地抿唇,片刻后,未抬头,声音低低而起:“我们回家吧。” 从此以后,自己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小仙鹊了。 君怀闻没有开口,侧眼深深看过女子,大掌拥住女子的肩头,旋即妖气流转而出,瞬时将两人所包裹。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那妖气再度消散,两人的身形已是消失在了原地。 独留下,肖阙一人,颓丧地躺坐在地上,背靠着那通向肖府府门的台阶上。 一片破败。 那府门上,还挂着大红色的喜庆红绸,可此刻看来,却是刺眼又衰败。 萧瑟门前,哪见人来笑。 —————————————— 到达君凌宫的时候,已经是夜黑的时候。 被君怀闻护在怀中,是卫絮心头从未有过的安定,许久未能接触到灵力,卫絮跟在君怀闻的身边,已经是有些晕晕沉沉,靠在君怀闻的怀里,已是昏昏欲睡。 直至到达地方,神绪才是缓缓回到了脑海中,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卫絮的眼眸缓缓扫视过面前的建筑,嘴角的笑有些怅然,末了,转过身子,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男子。 君怀闻的手始终拥住卫絮的肩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未移开,直至对上卫絮那双眼,眸中,柔情似水,眉头轻挑,声音低低而出,淳厚而又深沉:“怎么了?” 卫絮心头欢喜,眼眸子骨碌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脚步上前,脱开了君怀闻的怀抱。 同时刻,卫絮手中的仙流瞬时流转而出,将她整个人所包裹,不出片刻,又散了开去。 再入眼时,卫絮身上那大红喜袍是褪去,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绣以暗金纹路的黑色裙袍。 长袍裙摆曳地,迎风而起,猎猎而扬。 君怀闻有些许的怔愣,看着女子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第四百三十八章、替不了 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袍一眼,卫絮侧过面庞,看向身后,笑意轻松又惬意: “想当初,我拼了命想要逃开这里,可现在,我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闻言,本还有些怔愣的君怀闻也是释然地笑了起来,眉眼中再无凌厉,双手抱臂,温柔地看着卫絮。 脑中想起的,是当初,自己为了保护卫絮,将她硬生生绑来君凌宫的时候。 顿了一顿,君怀闻的步子上前,走到了卫絮的身边,视线深深看过女子,继而转过,同样看向了那偌大的君凌殿殿门。 “那日,我可是亲眼看着你从这里逃出去的。” 男子声音低沉淳厚,煞是好听。 卫絮的视线本还抬着看着上头,闻言,怔了一瞬,下意识地转过视线,看向了男子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你说什么。” “嗬。”轻笑从唇边溢出,君怀闻的视线依旧看着前方,似是陷入了沉思,字句缓缓吐出,“你真当我这君凌宫,那般容易就能逃出去了?” 这下,卫絮倒是完全愣住了,好久,眼眸才是眨巴了一下,再没有犹豫,黑袍长袖一个扬起,一双纤纤素手带着流转的仙流,一把狠狠拽住了君怀闻的领口,拉着他倾向了自己。 面对面,鼻对鼻,君怀闻的心跳鲜有的漏跳了一瞬。 女子面色微醺,眉眼中有着恼意,眉头打着皱,狠狠地瞪看着君怀闻: “便是说,那日,你是故意放我走的?” 倒不是说自己极为生气,可是一想到那日原来不是自己凭本事逃离魔界,而是眼前这个家伙故意放水放走了自己,卫絮心头便涌起了深深的挫败感。 君怀闻怎会不知晓这丫头心里所想,眼眸微微敛下,面色稍显正经了起来:“没有故意,你是通灵玉,我这处,拦住旁人可以,怎会拦得住你。” 闻言,卫絮再度愣了一瞬,抓住君怀闻衣襟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瞬,微微踮起的脚也是松了气力。 眸中一阵恍惚,通灵玉三个字入耳,卫絮的眼前浮现而上的,又是五百年前的那日。 君怀闻心思细腻,瞬时便意识到卫絮的想法,长臂扬起,一把搂住了卫絮的腰肢,带着女子,将她深深拥在了怀中。 “莫想。” 薄唇微微贴着女子的耳畔,男子的声音低沉有力,大掌带着浅浅的温热,护住了卫絮的后腰。 风过,扬起两人的衣袍,皆是黑色。 整张脸埋在君怀闻的胸口,卫絮的眼紧紧闭着,良久都没能回得过神。 君怀闻也未多言语,只是紧紧地抱着卫絮,神色上,深沉至极。 良久,女子的声音才是闷闷传出:“我是不是……做错了……” 感觉到女子情绪的陡然低沉,君怀闻的眉头重重皱了一皱,声音稳稳出口:“没有,你没有错。” “……”深吸了一口气,卫絮似是还想说什么,却是顿了一顿,再未开口说话。 两手再度用力拥住了卫絮,君怀闻视线微微抬起,眼眸中不远处的地方,已是映入了天机石的身形。 天机石浮在半空中,漆黑的石头身上隐隐散发出金光,淡泊不已。 菱唇微抿,对着天机石凛下了神色,垂首,男子的声音越显温柔低沉:“一路奔波也是累了,莫要想这些过去的事情了,先睡吧。” 一直埋在君怀闻怀中的卫絮,却是猛然有了动作,陡然一个抬头,瞬时扭过,向着自己的身后方向看去。 “谁?!” 君怀闻的余光始终注意着天机石的方向,自然是看到了卫絮扭头的一瞬,那天机石隐入了黑暗中的动作。 扭过头去,却是什么都未看见,卫絮的心神安了一瞬,视线却是并未停住,极为认真地将自己身后那一片漆黑的方向看了一遍。 “你太累,先休息吧。”眸光深深看过那天机石隐匿的方向,君怀闻的手揽过卫絮的肩头,带着她一道往殿内走去。 视线再度看过身后方向,末了,再不去想那些东西,卫絮重重地点了点头,跟着君怀闻的步伐往殿内而去。 身形很快便在床榻上躺下,卫絮面色略显苍白,动了动还有些不自在的身子,最后看了一眼君怀闻,女子才是闭眼睡去。 男子坐在床边,单手握着女子的手,略显温热的温度系数落在了卫絮的手上。 “你会,陪我的吧?” 闭着眼,卫絮的唇抿了好几下,略显小心地问出了口。 眼眸依旧闭着,卫絮的眉头轻轻皱着,手掌从君怀闻的掌中抽了出来,反手握住了君怀闻的大掌。 视线始终落在卫絮的面上,垂眼看了看卫絮的动作,笑意缓缓爬上君怀闻的嘴角。 男子没有作声,身形只顿住了片刻便向着卫絮的方向倾去。 卫絮虽闭着眼,可却是能清清楚楚感受到男子那让人安心的气息靠近了自己。 不待卫絮睁开眼,女子只感觉到柔软的触感,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心跳,陡然加快,卫絮本有些苍白的面庞,也是瞬时热了起来,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本是自然闭着的眼,因为那微微的紧张,竟是下意识地发了力。 垂眸深深看着卫絮的模样,君怀闻的心头,是说不出的柔软,片刻,身形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我一直在这儿,就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 殿外,本是隐匿在黑暗中的天机石,再度亮起了隐约的光亮。 不出片刻,天机石旁,幻化出来影的身形。 周遭,一片沉寂。 视线看向君凌殿,良久后,影的声音低低而出:“天罚,我来替君帝受。” 晓天机,领天罚。 影很清楚,天机石此刻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却没料,影的话音出口许久后,都是未能听到天机石的话音。 心头小有疑惑,以为着天机石未能听到自己的话音,影的声音略微拔高了一些:“我来替……” “你没那个资格。” 天机石的声音,生生响起,打断了影的话。 气息屏住,影那没有五官的面庞转过,看向了同自己的视线一个高度的天机石。 “他的天罚,谁也替不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相处 卫絮这一瞬,便是整整一天一夜的功夫。 除却君怀闻唤她起来吃了些东西,其余的时间,卫絮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模样。 直至,第二日中午的阳谷,落在了她的脸上。 温暖又安心。 抬手揉了揉有些朦胧的眼,还未看清眼前的事物,只听到耳边,男子那沉稳带笑的声音: “睡醒了。” 熟悉的声音入耳,卫絮揉眼的动作陡然顿住,半撑起身子,睁大眼眸,看向了床榻不远处,正在放好碗筷的男子。 黑色暗金纹路的曳地长袍,束起了一半的黑发披散在身后,一支通透墨簪别在发髻中,骨节分明的大掌正拿着碗筷在摆放。 阳光照入屋中,有一半落在了男子的身上。 停住手中的动作,男子侧过头,对着卫絮的方向勾起一个浅笑:“饿了吧?我这就端来给你。” 脑海中,瞬时间一片空白。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消失在了脑中,好片刻,卫絮的声音带着十分的不确定,清晰出口:“君怀闻。” “嗯。” “君怀闻。” “嗯。” “君怀闻。” “嗯。” 卫絮每唤一声,君怀闻便应上一声,每一声,都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所有的事情,终是一点一点回到了卫絮的脑中,一切的离开也好,重逢也罢,都极为清晰地重新出现在了卫絮的脑中。 “不是做梦啊……”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手,口中喃喃了一句。 君怀闻自是听得一清二楚,端着盛好的饭菜,走到了床榻边,神色上一本正经:“是啊,这就是梦里。” 说话间,拿着那温热的饭菜碗,故意贴上了卫絮的手。 热度传来,卫絮猛然完全坐起了身子,眉眼间神采飞扬,也不顾自己只着了一身里衣,赤着脚下了床,向着君怀闻的方向扑了过去。 柔软的身子,实实在在地扑到了君怀闻的怀中。 男子动作飞快,手中妖气瞬时而起,端着的碗已是稳稳当当落在了床头的矮柜上,眼眸垂下不过一瞬,那妖气已是在地面上铺散开来,幻化成了柔软的毛毯。 阳光,屋宇,饭菜,黑袍,还有一个,君怀闻。 此刻,大概是卫絮,从未有过的安心时刻。 迎着卫絮的动作,君怀闻将女子紧紧拥在怀中,嘴角微微勾起,字句沉稳而落:“梦还未醒,你就不怕?” 下一瞬,卫絮的动作已是瞬时而起,搂住君怀闻脖颈的手狠狠地用了力,原本踮着的脚腾了空,整个人几近挂在了君怀闻的身上。 大概,再没有比此刻更开心的时候了。 整个头埋在君怀闻的肩窝中,深深的嗅过属于君怀闻的香气,女子的声音甜糯低哑: “君怀闻,我好开心。” 感觉到女子像一只猫一样扑在自己的怀中,听到她的字句,君怀闻心头越发柔软了起来。 “你活着。” “我也活着。” 埋在君怀闻的胸口,卫絮的眼眸微微垂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位置。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虽为通灵玉,可那日,她拼尽所有的灵力,保住了君怀闻。 而自己之所以活了下来,只是因为她的本体还未毁坏。 如今,体内残余的灵力,已是快消失殆尽。 便是连她自己都不知晓,若是那灵力完全消散,自己终是会变成一个普通人,亦或是,退回到那灵石的本体。 漆黑的瞳仁猛然缩紧了一瞬,右掌抬起轻抚过女子的发,君怀闻的声音轻松惬意:“吃些东西吧,等收拾完,带你看看我的地方。” 从君怀闻的怀中轻盈落地,卫絮眼眸骨碌一转,面色上有了些狡黠的意味:“你的地方?” 毫不客气地伸手弹了卫絮的额头,君怀闻手中妖气流转,将那碗饭菜重新拿回了手中:“我是魔界的君帝,魔界,当然是我地方。” “啧。”口中一声灵巧的啧气声,卫絮一个扭身,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眉眼间神采飞扬,眯眼看了看窗外那格外温暖的阳光,语气轻快至极,“好啊。” 若是以后的日子,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两人并不知晓,对方心头那最深处,都有着最不愿让对方知晓的那件事。 —————————————— “君怀闻!!!你干嘛呢!还不快过来帮我!”卫絮的声音灵动至极,眼眸死死地盯着溪水里的游动的鱼儿,面色上带着懊恼和愤怒。 这是他们出来游玩的第四日了,便是从第一日起,他们便做好了约定,这次出来游玩,两人皆不准许动用仙流或是妖气。 今日,已是到了快午时的时刻了,两个人却是还未吃得上饭。 两人早就是走过了街道,此刻正穿过一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森林,要去往魔界中的另一个城镇。 从入了这林子的第一刻起,卫絮的心头就做好了打算,她要动手,在那溪水中亲自抓上一条鱼。 此时此刻,君怀闻正倚靠在溪流旁的一棵树下,口中叼着一棵尾巴草,面色慵懒且无辜:“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方才,可是你亲口说自己要一人抓那鱼的。” 裙摆早就是反扣在了腰间,卫絮赤着脚和小腿站在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头,袖子也是卷的老高。 头发因为鱼儿溅起的水湿了些许,女子的面上,已然是有了些气急败坏。 没顾得上回君怀闻的话,眼瞅着有条鱼儿再度游到了自己的脚边,卫絮的眉头狠狠一皱,身形顿住没有动,直至看到那鱼儿贴到了自己的脚边,两手再没有犹豫,狠狠地向着鱼儿扑了过去。 水声哗哗作响,鱼儿灵活不已,卫絮手忙脚乱。 君怀闻看得一清二楚,嘴角泛笑,眉眼间是极近的宠溺。 果不其然,那眼看着已是要到手的鱼,已是再度从卫絮的手中游走。 眸子瞪得老大,卫絮似是完全不敢信,自己已是半身是水,却还是抓不到那鱼。 垂眼看着那鱼儿,却是见那鱼儿游出去不过十掌的距离,好似挑衅一般竟是陡然停了下来,继而掉了头,冲着卫絮的方向吐起了泡泡! 第四百四十章、出玩 “君!怀!闻!”眸子顿时瞪大,卫絮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冲着自己吐泡泡的鱼儿,口中的声音压低,却是分明有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眉头轻轻一挑,君怀闻倒也是没有含糊,一个跃身,已然是到了卫絮身边的岸上,垂眼看了看那还在吐泡泡的鱼儿,神色却是正经了起来:“我们魔界的鱼儿,果真是与众不同。” 话音刚落,君怀闻便感觉到了身旁女子那投向自己的恶狠狠的眼刀。 面色上是羞怒的神色,卫絮抬起手,狠狠地拍在了君怀闻的臂膀上,空着的手“唰”地指向了那条还在悠然吐泡泡的鱼儿: “我今天就要吃它!” 视线看着卫絮,余光睨了那条鱼儿一眼,君怀闻的面色一片正经,轻轻咳嗽了一声,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出:“我可是记得,方才娘子说的是要自己亲自动手……” “君!” “怀!” “闻!” 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从唇间吐出字眼,卫絮的眉头挑的老高,眸光中的利刃分明在狠狠威胁着君怀闻,若是今日不抓到这鱼,便决不罢休。 眼看着女子羞怒到快要发飙的模样,君怀闻心头的笑意却是越显浓郁,末了,眉头微微一动,继而已是弯下了腰,开始褪自己的鞋袜。 卫絮没料到君怀闻一句话都未说就开始有了动作,愣住才不过是一瞬的功夫,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男子轻轻拽了一下,身形已是到了他的身后。 黑袍身形上了前,弯下腰,大袖早已是卷起,男子弓着身子,开始伸手去抓那条鱼。 这下,卫絮倒是完全愣住了,她并未想到,君怀闻,竟是真的会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看着君怀闻的背影片刻的功夫,卫絮还是伸出了手,想要去抓君怀闻的衣袍。 “溜了。” 手还未碰到君怀闻,只见男子猛然转过身子,面色上有些低沉失落还带着些委屈的模样,看着卫絮,再度低声说了一句:“溜了。” 刹那间,卫絮只觉得所有的不快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恨不得将眼前男子抱在怀里好好地安慰上一番。 脚步上前,本想要伸手拍拍君怀闻肩头的动作刚起,女子只觉得眼前一阵水花高高而起,系数落在了她的身上。 待卫絮揉了眼再定睛看时,男子的手中,俨然是乖乖躺着了一条鱼。 眸光愣住,卫絮看着君怀闻手中的鱼儿,半晌没有说话。 君怀闻本就是想要戏弄卫絮的意思,却是见女子愣神没有说话,笑意刚起一瞬便沉了下去,眉头微皱,低声而语:“怎么了?” 卫絮的视线还落在那鱼儿身上,片刻后,猛地一个抬头,语气狠狠的模样:“好啊君怀闻,你骗我!” 话音刚落,步伐上前,卫絮一个大动作便向着君怀闻……手中的鱼儿而去。 方才,就是这鱼儿嘲讽自己! 视线死盯着那鱼儿,卫絮丝毫未注意到自己本是系在腰间的衣摆已是缓缓滑落了下来,湿滑的脚步没有任何预料地隔着裙摆踩在了布料上。 “哎!” “啊!!!” “小心!” “哗啦啦啦……” 不过就是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本是站着的两人已是前后都倒在了溪水中。 君怀闻背身倒在了溪水里,手肘撑着那溪水中的石头,另一只手则是有力地护住了倒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生怕她哪里磕碰到。 卫絮整个人埋在君怀闻的怀中,已经是满脸是水,思绪愣住好久都没能回得过来。 “絮儿?”虽说将卫絮护在了怀中,可君怀闻心头依旧极为担心,保持着身子没有动作,轻拍了拍卫絮的后背,继而抬手想要将女子扶起来。 “别动!”眉眼猛然一抬,卫絮压着自己的下巴,努力向上看了一眼君怀闻。 君怀闻心头一惊,自是不敢多动,抿唇抬眼,视线看向了四周,继而又回到了卫絮的身上:“怎么了?摔倒哪里了?” 问话出口,感觉到女子那起伏的呼吸声,男子的身形猛然僵住,再也不敢乱动一分。 两人均是被溪水给沾湿,隔着那并不厚实的衣袍布料,君怀闻已是感觉到了女子那贴在自己胸膛上的温热。 那条本还在君怀闻手中的鱼儿,早就是入了水中,一溜烟儿,游到不知哪里去了。 阳光,从树林间洒下,树影落在地上,斑斑驳驳。 林间,细细听去,还有着几只小灵鹊的清脆叫声。 清澈的溪水缓缓流着,随着一些小鱼儿跃出水面而发出悦耳的溅水声。 一对容貌极致的男女,就这样以着一个略显奇怪的姿势躺在那溪水中,一动不动。 面色上微微热起,君怀闻垂眼看着始终埋在自己怀中未抬头的卫絮,心头的柔软,越发蔓延开来。 殊不知,女子埋在君怀闻的胸口,面上早就是一片轰热。 想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同君怀闻这么亲密。 男子宽阔的胸膛泛着温暖,脚下的溪水,又透着浅浅的凉意。 风过,带起卫絮身上的温度,微微薄凉。 心跳越发加快,卫絮重重闭了闭眼,终是开口说了话:“你……你闭眼睛!” 单手微微撑起身子,好让自己不那般紧贴着君怀闻,女子的声音软糯冰甜。 君怀闻经事甚多,从来都不曾有过任何慌张的时刻,可现下,在卫絮的面前,自己却已是紧张地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听到卫絮那句略显惊慌失措的话语,下意识就闭了眼,且重重应了一声:“嗯。” 面色越发滚烫了起来,卫絮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眼君怀闻的动作,口中再度出声:“我说睁开你才能睁开!” “好。”喉头动了一动,君怀闻闭着眼应声。 溪水声很快便大了起来,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消失,君怀闻闭着眼,心神依旧有些飘忽。 本是撑着的手肘收起,君怀闻干脆整个人躺到了溪水中。 卫絮迅速起身从君怀闻的怀中离开,靠边坐在了溪水边的石头上,低头看向自己完全湿透的衣服,刚想着伸手整理,便听到了君怀闻那边发出的声音,猛地侧身,卫絮面色一片通红,声音急促:“你!你不许睁眼!” 第四百四十一章、爱 君怀闻已是完全躺在了溪水中,闻言,笑意无声地爬上嘴角,末了,无奈地落了声:“好。” 两手护住自己的身子,卫絮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了君怀闻的面庞,直至确认了君怀闻依旧是闭着眼的,终是猛然一个起身,从溪水中离开,径直向着最近的一棵树后跑了过去。 速度之快,以至于卫絮赤着脚踩在那细碎的小石子上,都不顾上疼痛。 再度回眼看了男子,看到他依旧闭着眼躺在溪水中,卫絮收回视线,在那树后坐下,面色的温热稍稍褪去了一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完全湿透的衣裙,懊恼的摇了摇头,斟酌了不过片刻,浅浅的仙流已是缠绕上了她的双手。 虽说和君怀闻约定好这次游玩不得使用灵力,可眼下这么急迫的情况,她自是不会再考虑那般多了。 仙流在双手间流转,瞬时便将卫絮的身子所包裹。 “我生了火,你来烤烤吧。”男子的声音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响了起来,沉稳不已。 卫絮却是被猛地吓了一跳,手中并不浓郁的仙流顿时消散,眸子瞪得老大,从树后探头,小心又小心地向外看去。 君怀闻正坐在自己所靠着的这棵树的另一边,同样背对着树,黑色的衣袍在地面上铺散开来,阳光落在上头,有些沉寂,又有些奇妙的俏皮。 似是感应到女子的视线,君怀闻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张完美弧度的侧脸,嘴角的笑意懒懒勾起,声音里满是正经。 “我同你换位置。” 言罢,也不管卫絮是否应声,径直起身,从树的另一边向着卫絮的方向绕了过去。 卫絮本还想要说些,却是君怀闻动作如此之快,不得已,也是同样起了身子,顺着方向,绕到了那柴火前的位置。 温热,瞬时扑面而来,燃烧着的火焰涌起层层热浪,扑向了卫絮的整个身子。 身子陡然而热,而同样热起来的,是卫絮的心。 自小,卫絮是个孤儿,便是墨风禾对她,都带着些怜悯的意味。 可现在,有这样一个男人,给了自己真真切切的关心。 君怀闻身上还有些浅浅的水渍,背靠在树上,抬眼看向头顶的树荫,神色松散又轻松。 卫絮动作很快,再度向着火堆靠近了一些,单手托住自己的长发,在热气旁来回烘烤。 一片寂静,女子垂首小心地烘着自己的发,隔着树,男子抬头看向那密密的树荫。 只有那被烧着的柴火,时不时发出了噼啪的声响。 面庞因为火焰而略略发烫,女子已是烘完了头发,开始烤自己的衣袍,垂眼看着自己的衣服,女子微微抿唇,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君怀闻。” “嗯。”男子应声极快,却又是极为沉稳。 “你……”卫絮脑中似是恍惚了一阵,继而声音压低了一些继续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话音出口,卫絮并未觉得任何的不自在,反倒是心头松了口气一般。 君怀闻的视线依旧抬着看向空中,并未因为卫絮的问话而有什么神色的波澜,眉头微皱,似是思索了片刻:“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瞬时,卫絮手中摆动着衣袍的动作顿住,视线转过,隔着树,看向了君怀闻的那边。 “第一次?”下意识的反问脱口而出。 “是啊,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长恨阁怎么会有这般笨的女子。” “君怀闻!”这一次,卫絮瞬时站了起来,拖着自己那还未干透的衣袍,绕过树,走到了君怀闻的眼前,“你说我笨?!” 怒目瞪着君怀闻,卫絮面上是气得鼓鼓的模样。 男子倒是没料到她会冲到自己跟前,转眼看向女子,笑意越显肆意,眉头高高一挑,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走平路也能摔倒,不是笨是什么?” 卫絮脾性本就活泼,可从小开始,因为受着管教,也便从来都未放开过,加之在那约束众多的长恨阁,自然更是不得放松。 如今,在这个男子面前,却是完全放开了。 眼瞧着君怀闻那一副悠然却又坏笑的样子,卫絮心头越发羞恼了起来,身形一个半蹲,纤纤素手便向着君怀闻的肩头挥去。 下一瞬,卫絮只觉得自己的脚腕猛然一个扭动,而后,层层叠叠的千沉香,铺天盖地一般涌入了卫絮的鼻中。 男子有力的臂膀,正正好搂抱住了卫絮纤瘦的腰肢。 口鼻埋在了卫絮肩头的长发中,君怀闻的声音越发低沉: “可是能如何……” “我……爱你啊……” 声音格外之低,以至于,在听到君怀闻说出的那句我爱你时,卫絮整个人都是僵住,一动未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击在了她的心上,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而后沉入她的心底,再离不开。 眸子睁大,眼眶发酸,卫絮愣神许久,才是重新寻回自己的思绪。 君怀闻身上那浓烈的千沉香将卫絮整个人所环绕,耳边还回响着君怀闻的话音,那其中,竟是沉甸甸地,似是还带着些别的情绪。 泪水,终是顺着卫絮的面庞落了下来,颤抖的唇张了张,却又是闭了起来。 她如何开口? 她说不出那个爱字,她很清楚,自己的灵力已是所剩无几,灵力殆尽那日,便是她消亡之日。 垂在身旁的双手微颤着抬起,搂住了君怀闻的腰,卫絮轻轻抽了抽鼻子,还是应了声:“嗯,我知道。”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他爱自己。 人们总说,若是有来世,相爱的两人必定还能遇到。 可惜,她没有来世了。 大掌紧紧地拥着卫絮,君怀闻的眸中沉甸甸一片,漆黑得看不透彻,末了,重重地闭了眼。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两人间蔓延开来又交织在一起,又似是有什么东西,将两人生生隔了开来。 那晚,卫絮靠在君怀闻的怀中,看着满片的星空,吹着凉爽的风,听他说着那些关于三界中,自己从未听过的故事。 那晚,靠在君怀闻怀中的卫絮,睡了一个她从未有过的香甜的觉。 第四百四十二章、又梦 再醒来时,卫絮已经是躺在了君凌殿内。 双眸空洞地看着自己的头顶上方那黑色的纱帐,卫絮的神绪依旧沉寂在方才所做的梦中。 那个,许久都未曾再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梦。 那个掉入深渊,一直未看清面庞的男子,再度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但这次,再没有了那浓雾,卫絮看得极为清楚,那个男子—— 是君怀闻。 那个在自己眼前,生生掉落入深渊的男子,是君怀闻。 梦境太过于真实,以至于醒来后,卫絮的神绪久久没能回过,眼前反反复复浮现而上的,是君怀闻掉入深渊时面上那解脱一般的笑意。 殿内的窗户并未关上,略显薄凉的风出入殿内,卫絮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思绪也是猛地回到了脑海中,一个用力撑起了身子,单手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襟,声音高扬而起: “君怀闻!” 清澈的声音,在空落落的君凌殿上回荡,却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心尖猛然疼了一下,卫絮攥着衣襟的手越发用了力,身形转过,面对着床边的方向。 重重地咽了咽喉头,卫絮的声音再度拔高:“君怀闻!” 殿中,空无一人,未有任何的回应。 梦境印在脑海中,越发清晰了起来,卫絮再不顾自己只着了一身中衣,赤着脚奔下了床,随手拿起床边的一件黑色外袍披在了身上。 心头的慌乱逐渐加重,卫絮赤着脚,径直向着殿门方向跑去。 君怀闻……君怀闻……君怀闻…… 你在哪里…… 君怀闻你在哪里?! “君怀闻!!!” 双手猛然用力将那殿门推开,卫絮的声音已是开始颤抖。 殿外,是一如往常的场景,可不同的是,没有君怀闻,立于殿门前的,是影。 视线垂下,影面对着卫絮的方向,身形毕恭毕敬:“卫姑娘。” “君怀闻呢?”向来,卫絮都是直呼君怀闻的大名,更不要说此刻她如此心焦的时刻。 影站在原地,身形一动不动,规规矩矩地回了话: “回卫姑娘,君帝有要事缠身,嘱咐我照看卫姑娘好生歇着。” “他在哪儿?”听到影的回话,卫絮的心思反倒是沉了下来,这个影,是知道君怀闻所在的。 深深呼吸,卫絮尽力平下自己已是快控制不住的语调。 “君帝未告知属下,属下不知。”影的声音一成不变,平静至极。 “他在哪儿?”袖中的双手已是开始微微颤抖,卫絮披着那黑袍,赤着脚,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向着影的方向走去。 风起,扬起了卫絮身上那宽阔的衣袍,显得卫絮越发的纤瘦。 话语似是有片刻的迟疑,影还是应了声:“君帝嘱咐,此番要紧之事,只得君帝一人去办……” “包括卫姑娘都不得同去……” “还望卫姑娘,多加体谅。” 影的声音稍有停顿,却还是将所有的话说了出来。 而卫絮的步子,已经停在了影的面前。 虽个头不及影高,可卫絮周身的气势已是铺散开来,袖中的手已是颤抖地不成扬起,眼前反反复复都是君怀闻掉落入深渊的模样,卫絮拼力压下自己的颤抖,一字一句: “你同我说了这么多废话,都未回答我的问题。” 卫絮为通灵玉,纵然如今灵力大不如前,可那汹涌的气势,还是逼的影向后退了一步。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君怀闻,在哪儿。” “属下……不……” “嗬。”一声虚无缥缈一般的轻笑从卫絮的口中低低而出。 终是惹得影抬起了视线,看向了卫絮。 “卫姑娘!!!”沙哑的声音低呼而出,影的妖气下意识便向着卫絮的方向涌去。 却是在看到卫絮那抵在自己脖颈处那匕首时,还是收了回去。 “卫姑娘,您……” “君怀闻让你好好照顾我对吧?”卫絮神色反倒是轻松了起来,那由仙流幻化而成的匕首已是刺入了脖颈半寸的深度,“见不到他,我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话音轻轻,可那每个字,都像是千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影的心头。 他记得清清楚楚,君怀闻同自己说的话,以后,卫姑娘就是自己的主子,自己不论何种情况,都要护她安全。 视线死死地看着卫絮那缓缓推入脖颈处的匕首,影的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扑通”一声从未在旁人面前跪过的影,在卫絮的面前,生生跪了下来。 “卫姑娘!君帝万分嘱咐,属下……” 卫絮的神色早就是一片淡然,了然地勾了勾嘴角,眸光却是黯淡了下去,手中动作扬起,幅度猛然加大,没有丝毫的留恋和停顿。 “孽罪渊!!!”影的声音几近是怒吼而出,视线死死地看着那在卫絮脖颈处划出半条扣子的匕首,音调颤抖着逐渐低沉了下去,“君帝,去了孽罪渊。” 手中动作顿住,卫絮黯然的眸子看着影的动作,停顿了足足有三个眨眼的功夫,唇边才是下意识地重复了影的话: “孽罪渊……” “孽罪渊……” 她是知道孽罪渊的。 孽罪渊,位于两仪谷中,最北的位置。 终年阴暗湿冷,没有任何的暖意。 而那里,之所以被称为孽罪渊,是因为,几近所有犯下沉重罪孽的人,都会在那里被毁灭。 两仪谷有言称,凡落入孽罪渊者,灰飞烟灭,再无来生。 脑中思绪停顿了有好片刻的功夫,她在两仪谷的日子,好似早就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到卫絮想了好久才终是忆起关于孽罪渊的全部。 眼中似是有什么模糊了她的眼,卫絮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为什么要去那里……” 只是,话音刚出口不过眨眼的瞬间,那个令人痛苦的梦再度浮上了卫絮的眼前。 薄唇颤抖了一瞬,卫絮体内的仙流猛然倾泻而出,瞬时将卫絮整个人包裹住,再消散时,卫絮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影依旧跪在阶下,周身腾着浓烈的妖气,视线看着卫絮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动作。 君帝,该是结束了吧…… 他记得很清楚,君帝吩咐过,若是卫姑娘问起来,自己便拖一刻是一刻。 “君帝。” 影低沉沙哑的声音里,有一丝不被旁人所发觉的哽咽。 第四百四十三章、孽罪渊 孽罪渊,阴寒湿冷,终年未有阳光,寒风朔朔而起,垂眼看去,一眼无底。 “还没到时辰吗?” 单腿挂在悬崖外,单腿撑起支柱自己的手肘,君怀闻面上一片坦然,黑袍和黑发被风吹得高高扬起,视线平静地看着深渊,君怀闻的问话格外清晰。 天机石正悬浮在他的身旁位置,隐隐地发出金色的光亮,闻声,停顿了片刻才是开了口: “还有一刻的功夫。” 嘴角轻轻一勾,君怀闻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午时的孽罪渊,孽罪之气最为浅薄,你的痛苦……会少些。”天机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再度点了点头,君怀闻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嘴角笑意肆意潇洒: “横竖都是个死,痛苦不痛苦……有什么分别。” 身上的金光略微跳动了一瞬,天机石并未应声。 又一阵凉风吹过,将君怀闻的发吹得几近散开。 视线未有聚焦,君怀闻出神了片刻,随着那凉风,再度回过了神,抿唇,抬手,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只格外朴素简单的簪子。 簪端,是刻的并不精致的一朵兰花。 “帮我……”摩挲着那木簪短短片刻的功夫,君怀闻开口两字,却是瞬时又缄了口。 天机石周身的金光逐渐变浓,视线静看了片刻君怀闻,天机石的声音沉沉而起:“我会交给她的。” 那簪子,自然是留给卫絮的。 “不用。”话音出口,君怀闻的面上是释然的笑意,反手将那簪子重新放回了袖中,两手撑在了身后,身形微微向后仰去。 “留给她,她会难过。” 末了,尾音在风中消散,恍惚破碎。 “你若是跳下去,我只会更难过。” 不过短短的停顿,女子有力的声音,带着愤怒、带着不甘、带着沉沉的哽咽,在君怀闻的背后响起。 男子的身形,陡然僵住,撑住地面的双手下意识地泛了颤。 本是一直悬浮在空中的天机石,缓缓转过,通体的金色缓缓收敛了一些,声音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通灵……” “我没有和你说话。”眼中利刃一个飞过,卫絮的视线淡然地瞥看了天机石一眼,脚步已是越过天机石,径直走到了君怀闻的身后。 动作快速果断,卫絮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微微弯腰,伸手拽住了君怀闻肩头位的衣袍:“跟我回去。” 卫絮不想也不愿知道君怀闻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要君怀闻好好的,只要他此刻,跟自己回去。 僵硬的身子在卫絮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陡然泛起了厚重的凉意,余光沉沉看向了卫絮在自己肩头位置的手。 悲凉,由心而起,遍布四肢百骸。 她的身边,以后,就没有自己了。 垂眼看向没有动作的君怀闻,卫絮眼中是隐忍着未落的泪,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唇,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听到我说话没?” “君怀闻,跟我回去!” 隐隐闪着金光的天机石微微腾高了一些,看着两人的动作,片刻后,打破了寂静。 “通灵。” 它没有唤卫絮的名字,而是径直叫了说了通灵二字。 瞳仁陡然缩紧,卫絮抓着君怀闻的手越发收紧,视线凌厉转过,看向了天机石: “好久不见啊。” “天机。” 天机石,通灵玉,本就是相伴而生。 天机石握天机,一辈子终为石。 通灵玉掌三界,生生世世轮回。 论到底,天机石的能力并不如通灵玉,可论地位,天机石,却是远远高于通灵玉。 金光猛地暗下,继而再度隐隐亮起,天机石的高度再度拔高了一些。 抓着君怀闻的手不敢又丝毫的放松,卫絮嘴角冷笑更甚,阴寒的勾起一个笑意: “不管好你的天机之事,反倒是管起我的人了?” “我和你向来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我带他回家,今日之事,且就不同你计较。” 言罢,卫絮腰身再度弯下,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君怀闻搁在膝上的手,想要一个用力将他拽起。 出乎意料的是,君怀闻并未多有僵持,就势随着卫絮的动作起了身。 面上,是略显轻松的笑意。 男子面庞入卫絮眼不过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君怀闻便伸手,主动将卫絮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卫絮神色怔愣,熟悉的千沉香入鼻,可这次,却是叫女子的心头,阵阵发酸。 “寒风这么大,你若是着凉怎么办?”男子的声音低糯轻软,贴在卫絮的耳边,温柔似水。 神绪顿时回过,卫絮双手死死地扣住了君怀闻的腰,声音里满是恍惚不安: “我醒来看不到你……” “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里很危险,比任何地方都危险……” “跟我回家……快跟我回家……” 大掌抬起,男子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卫絮的头,动作缓慢,轻轻地拂过卫絮的发。 音调陡然一颤,卫絮只觉得心头越发缩紧了起来,再不知要开口说什么。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不安,将卫絮全部吞噬。 下一瞬,只觉得一个略显冰凉的柔软之物,轻轻地贴在了卫絮的面颊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浅浅的温热之气。 一个浅薄至极的吻,落在了卫絮的脸上。 女子呆愣住,眉头打着蹙,一动不动。 “怎么还是不听话?让你不要过来,还偏过来。”君怀闻声音低沉淳厚,语气中带着浅浅的责备。 那话音,真真切切地落在卫絮的耳中,那拥抱,实实在在地环住了卫絮。 可那蔓延而上的不安和萧瑟,却已是将卫絮整个淹没。 “以后啊,可不准再这么傻了。” 言语落下最后一字,卫絮只觉得似是有什么东西没入了自己的发髻中,那本是拥住自己的臂膀,竟是极为有力地开始推开自己。 “君怀闻!!!”眼眶睁大,瞳仁缩紧,卫絮两手扬起,胡乱抓住了君怀闻的衣袍,面色上一片惨白,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喊着君怀闻的姓名: “君怀闻……君怀闻!!!” 满腔的颤抖和哽咽,寒风过,全部灌入了卫絮的喉咙,逼得女子难以开口。 “卫絮。” “我爱你。” 第四百四十四章、代她 面上噙着浅淡却又温柔的笑意,君怀闻的身子已是从卫絮的怀中完全脱开,背对着孽罪渊,径直向后倒去。 视线中是浅浅的泪水,视线落在卫絮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君怀闻的心头终是完全松懈开来。 纵然悲凉似水,可他终究,他能护她最后一程。 ‘絮儿。’ ‘珍重。’ 女子发髻中,那被君怀闻别入的木兰花发簪,隐隐发出黑色的光,禁锢住卫絮的步子再也无法上前。 那个从她在长恨阁时便做过的那个梦,梦里所有的一切,真真切切在卫絮的面前出现了。 那个她一直未曾看清的男子,是君怀闻。 那个落入孽罪渊的男子,是君怀闻。 两手僵硬着抬着在空中,卫絮的视线死死地看着从自己面前生生掉入孽罪渊的君怀闻,看着他那漆黑的衣袍从自己的手中滑落开,再无法抓住。 “不要……” “君怀闻……” “你不能这么对我……” 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中落下,撕心裂肺的痛,将卫絮整个人吞噬。 亲耳听到男子对自己说我爱你,亲眼看着他脱开了自己的怀抱,黑袍飞扬,像一只失了重力的妖鸦落入了那孽罪渊,卫絮本是喃喃自语的话音终是再无法压抑,瞬时哭腔怒吼而出: “君怀闻!!!!” “啊!!!!!!” 从此以后,三界中,再无名为君怀闻的人。 也再没有,拿命去爱卫絮的人了。 双膝无力软下,重重地跪在了孽罪渊边,卫絮只觉得胸腔沉闷至极喘不上气息。 直至完全看不见君怀闻黑色的身形,木兰花发簪中禁锢着她的妖气才是完全消散。 卫絮跪在崖边,呆愣着看着那漆黑不见底的孽罪渊,空洞的眼眸中是不断落下的泪水。 心死了,总归是有什么在里面死了,可是若是,心空了呢? 阴冷的寒风,早就是将卫絮的身子吹了个空,卫絮身上那披着的黑袍,还染着君怀闻身上那独有的千沉香。 天机石依旧悬浮在一开始的位置,视线看着卫絮,一言不发。 浑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卫絮跪在地上,垂着脑袋,长发披散着,任由寒风吹起。 眼中一片空洞,泪水干涸在面上,卫絮愣神看着孽罪渊的深处,口中的话音好似虚无缥缈,一声又一声,唤着男子的名字: “君怀闻……” “君怀闻……” “君怀闻……” 便是知晓谷尘欺骗自己的时刻,卫絮的心头都不曾像现在这样,锥心刺骨,痛彻心扉。 浑身一片冰冷,长发同衣袍融为了一体一般,沉寂在寒风中,彻骨阴凉。 天机石周身依旧隐隐地发着金光,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直至看到卫絮接下去的动作,金光才是陡然大亮。 踉跄着想要站起身,卫絮单手撑着地,另一只手胡乱地拨开自己的发,却是一个失力,重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君怀闻。” 好似痴痴傻傻,卫絮反倒是放弃了再站起来的打算,整个人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向着崖边而去。 “我来陪你。” 一双眸子早就是失了光亮,漆黑的瞳仁,再度空洞地望看了一眼孽罪渊。 终了,女子终是闭了眼,两手重重地扒住那最远处的两块石头,沉沉一个用力,向着崖下而去。 “你死不掉的。” 沉默了许久的天机石,终于是发出了声音。 卫絮闭着眼,并未理睬天机石,任由着自己的身子向着崖下落去。 却是半晌,都未感受到那应该更加刺骨的冰冷。 稍稍向着卫絮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天机石似是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放低了些许: “通灵,你命数未尽,死不掉的。” 整个人颓丧着侧卧在地上,任由那寒风迎面吹得刺痛万分,卫絮勉力睁开眼,斜睨着看了天机石一眼,唇边是一道无声的冷笑,继而又转过眼,看向了孽罪渊。 “那他,便命数到了?” 冷嘲嗤笑满满,心已死,卫絮眼中再无光亮。 周身的金光隐隐暗下了一丝,天机石的视线同样看向了孽罪渊,似是斟酌了良久,声音低沉,一字一句: “你错了,通灵。” “命数到了的,本应是你。” 漆黑的眼眸好似一滩死水,听到天机石的话音,卫絮并未有什么动摇,漠然地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瞥过视线看了一眼天机石。 呼吸似是停滞了住了一瞬,天机石的声音越显低沉,话音中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无奈: “知天机,受天罚。你是知晓的……” “好一个知天机,受天罚。我倒不知道,什么样的天机,是要人命作为天罚?”卫絮的声音虚无缥缈,冷冷地打断了天机石的话。 陡然间,从孽罪渊内吹来的寒风大了起来,似是吞下了所有的声音,周遭,除却风声,再没有了声响。 周身的金光再度暗下一分,天机石的身位下沉了一些,越发靠近了一些卫絮, “若那天机,是你呢?” 一直冷眼无望的神色终是有了一丝波动,天机石的话音,像是鸣钟一般,一圈又一圈在卫絮的耳畔回响。 天机,是你。 天机,是我? “你,你说什么?”眼眸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卫絮张口,大股大股的风灌入了口中。 “你不是一般之人,你是通灵玉,为了寻你,君怀闻要被削去一半的命数。” 石形缓缓沉下,悬停在了卫絮肩头旁的位置,终是在思索过后,天机石缓缓道出了所有。 风,好凉啊。 卫絮微微张着口,视线看向天机石,可眸中却是没有任何的神光。 “五百年前,你和谷尘的那场战。” “仙魔两界受创极重,大战之处,便是到今日还是荒芜寥寥。” “你本是一统三界之物,却是违背领统之本,以造生灵涂炭。” “天罚本要罚的,是你。” 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却像是滚烫的烙铁一般,重重地烙在了卫絮的心上。 “该跳孽罪渊的,本该是你。” 话音至此,看着卫絮那抖动地愈发厉害的身子,天机石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 末了,气声被寒风所吹散,却是字字如锤,敲开了卫絮的心脏。 “除却他本该受的,君怀闻,他替你受了所有的天罚。” “他是替你,跳入孽罪渊。” 第四百四十五章、再无他 阴冷寒风,陡然间大了起来,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大,将卫絮的发吹得高高扬起,更是将她身上的黑袍几近吹落。 浑身冰冷,卫絮失神坐在地上,好似失了所有的直觉和感官。 唯独心脏,那裂开的感觉,猛然袭来,将她完全淹没。 心,痛得不像是自己的。 君怀闻,是代我跳入了孽罪渊。 意识一点一点回到了脑海中,卫絮的眼中却还是一片空洞,被寒风吹得直颤抖的身子,竟是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石头内的金光已是完全黯淡了下来,天机石停在卫絮的肩头一般高的位置,终了,话音轻散: “他把所有的妖力,都留给你了。” 从君怀闻接回卫絮的第一日起,他便清楚,卫絮身上的灵力,早就不复当初的模样。 感觉到自己发间那只兰花木簪传来的灵力,卫絮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凄凉的弧度。 眼眸重重地闭了闭,迎着风抬起了头,女子的声音沙哑又薄凉:“天机。” 声音越显平静,可落在天机石的耳中,却是越让人心慌。 “你说,我作为通灵玉,是不是很失败啊?” 话音缥缈又清冷,努力将自己的身子撑着坐了起来,卫絮动作很慢,任由那寒风将自己吹空,继而在那崖边坐下,双腿挂在了悬崖外,空阔却又平静。 天机石心头一惊,刚想要开口阻拦。 “你放心,我不会跳的。”反手撑住身子,卫絮的眼眸逐渐回过了神色,平静地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孽罪渊,“我以为,熬过了所有,就能换来长相厮守——” 末了,卫絮自嘲地啧了一声。 “我以为,我和他还有好长的日子——” “到头来,他用一辈子护了我,我却什么都还不了。” 心头重重颤了一瞬,天机石本要开口安慰的话音在唇边戛然而止,女子那隐隐的哽咽,虽是被风吹散了大半,却还是清晰入了天机石的耳。 背对着天机石,没有人看见,那面向着孽罪渊的卫絮面上,早就是泪流满面。 眼泪疯了一样往外涌,怎么都止不住。 心,痛得都不像自己的了。 重重地吸了吸鼻子,由着眼泪往下落,卫絮努力压下自己的哭声:“如果,我不是通灵玉就好了。” “如果我不是通灵玉,他就不会受到那些伤害,就不会……” “就不会代我受罚,不会跳入孽罪渊……” “不会……有那些痛苦……” 言语到最后,卫絮只觉得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些酸涩,那些苦痛,会永永远远伴着她,深入骨髓。 天机石停在一旁,周身再无金光,一片沉寂间,它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天机天罚,是它无法掌控也无法改变的东西。 便是千万年后,天机石都记得极为清楚,那一日,那个瘦若无骨的女子,跪在孽罪渊边足足一天一夜。 那个满身清冷又苦涩压抑的卫絮,再也没有了暖意,徒留下一颗冰冷空落的心,以及,那为了君怀闻而活下去的念头。 —————————————— 百日后,君凌宫换主,影成为了魔界的新主人。 千日后,三界中,出现了一个称不依附于任何地域的新势力——玲琅阁。 直至三千年后的光景,玲琅阁,已是成为了三界中最大的一方势力,可奇特的是,这个势力却是不依附于任何人,始终平衡着三界之间的关系。 三界中人唯一知晓的,玲琅阁阁主,姓卫字忆君。 —————————————— 万年后,玲琅阁阁主羽化。 至此,那场万年前大战,终是成为了人们口中,似是不复真实的传说。 卫絮,君怀闻,谷尘。 那些所有的爱恨纠葛,终是幻化成烟。 没有来世,有些事,有些人,一世,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