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继承:一生所得的最后处置(1) 国徽高悬于法庭正中央,法官的法槌敲响,法袍之下的法官宝相庄严。 书记员宣布法庭秩序,审判长宣布开庭,核对原被告及诉讼代理人身份信息……高度的仪式化,程序化规范着法庭审理,衬托着郑重威严。这是肖院长时代极力主张推广的,这一切的用意,最终还是为了强化人们心中对法律对法庭的敬畏之感,以保证庭审的顺利进行。 然而,并不是时时有效,比如眼下的法庭…… ———— 因为案件的“复杂性”,勤勉负责任的法官组织了庭前调解。 最初,法官问询各方时候,大家都是同意调解的,哪怕都是那种暗戳戳的想着都能够多得些利益的初衷同意了庭前调解,这给了法官和书记员错觉,也给了原告之一的代理律师杜蘅错觉。 原告席太多已经坐不下,被安排到法警临时搬来的椅子上的杜蘅抱着笔记本,脚边是两个纸袋子的案卷。她握着钢笔,静静的等待着后续。淡妆,齐耳短发,灰色风衣,一身黑色西服套裙,表情严肃,一个标准的律师形象。小巧的无边框眼镜后面,杜蘅大眼睛逡巡着全场,目光敏锐,格外的精神。 这是一个备受关注的遗产继承大案,涉及财产高达数十亿,标的额巨大,风险代理的收益就极为可观。是以,杜蘅周围的数名律师都是业界鼎鼎大名的金牌大状。眼下,他们正一个个磨拳擦撞,等候上战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鼓舌摇唇,大发议论,这是律师的形象,言语间也是律师的斗争。 饶是这样的场合,新手律师杜蘅仍旧镇定自若,毫不怯场。她泰然的样子,仿佛是已经身经百战,亦或者早已经是成竹在胸。 的确,她还年轻,执业不久,然而,七年的顶尖法学院的学术浸淫,两年勤苦的实习律师生涯,杜蘅的专业能力,业务水平不逊色于人。 继承权的案子,虽然情况比较特殊,但是既然是同一血缘,和解还是比较好的。 当然,这种和谐的错觉只保持到了开场,各方唯一的一致意见就是合议庭审判员的组成…… 然后,调解就沦为了菜市场,争吵谩骂,指责怒吼,吵得沸反盈天。 遗产继承案,多名原告因共同继承遗产起诉了同一被告,当事人同意合并审理。因为案件的复杂性——不仅是因为被继承人是上市企业许安集团的老总许壮为突发暴病身亡,更因为,他的子女众多,婚内一子一女之外,非婚生子女众多……非婚生子女要求继承遗产,起诉了许安的妻子刘玲玲和独子许乐康。 这是如此的复杂(奇葩)的故事。 ———— 许壮为的故事有着那个年代独特的传奇和悲剧。出生于六十中旬年代,刚满十八岁,他就由家人做主娶了一个失去双亲,寄居在姑姑家的姑娘刘玲玲——那一年,许壮为高考落榜,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家里穷,如果不早点结婚就更娶不上媳妇儿;而刘玲玲寄居在亲戚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二百块钱,许家数年的积蓄,作为娶妻的彩礼给了姑姑,没有婚礼,刘玲玲就嫁到了许家。 许壮为长相清秀,文质彬彬,颇有书卷气;他头脑灵活,兼具眼光和勇气,最不甘心在家中过普通日子;刘玲玲则恰是相反,她没怎么读过书,学的是看人眼色的聪明与机敏;浓眉大眼,身形壮实,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最是能吃苦肯受累,下地种田,收拾家务,屋里屋外的理家一把好手。于是,夫妻几乎很快决定,许壮为出去赚钱,家里就交给了刘玲玲照顾。 八十年代中下旬起,社会变化巨大。社会是冒险者的乐园,勇敢而有远见的人,处处可见商机。许壮为就是当之无愧的商场奇才,从街头摆摊,到深圳倒货,到出口贸易;从路边贴传单,到印刷广告挨家挨户发,到成立传媒公司,他的生意三十年稳定发展,或有起伏,但是总体蒸蒸日上,建立了他的商业帝国。 许壮为与刘玲玲结婚三十年。从相识于微,白手起家,到商海搏击,许壮为为自己挣下了偌大的家业。太太刘玲玲则一直是她“稳固”的大后方,为他生孩子,为他洗衣做饭,伺候了瘫痪的老娘和痴呆的老爹去世。 与此相同,许壮为也开始了稳定的且持续三十年的出轨生涯、长久的情人有七八个,婚外子女四五人;刘玲玲的三十年就在孜孜不倦的揭露小三四五六,斗小三的过程中,充满了故事、激情和斗志…… 一如眼前。 ———— 法庭陈述。 原告的起诉状有理有据: “第一原告,赵豪杰,出生于1993年,东莞,目前住址是北京市朝阳区金椰树小区……诉讼请求是:请求分割被继承人遗产的八分之一归原告……事实与理由:作为被继承人许壮为的儿子,是许壮为的第一顺序位继承人,享有合法的遗产继承权。对于许壮为先生在许安集团的股权,在北京,上海,深圳等地的房产等具有继承权……现原告与被告刘玲玲和许乐康就被继承人的遗产继承不能达成协议,原告请求法院,依照事实和法律规定分割原、被告共同继承的遗产,确保原告的合法地位和权益得到保障……” 一名中年男律师面无表情的念着。 中年律师话音还未落,被告刘玲玲就拍案而起。 “你胡说……” “请被告坐下,保持沉默。现在是原告法庭陈述阶段!”审判长及时制止了即将爆发的冲突。 之后,第二原告陈述,第三原告陈述,杜蘅作为第四原告的代理律师陈述。 “沈家旭,1989年出生,目前居住于北京市朝阳区天通苑……原告是许壮为先生的儿子,拥有许壮为先生合法继承权,请求分割遗产……” 杜蘅一字一句的念着起诉书。 刘玲玲脸色越来越差,已经是按捺不住的样子,当她听到被告陈述的时候,是腾地站了起来。 “您可以坐下说……”她的代理律师提醒着,可是,刘玲玲女士并没有听到。 刘玲玲女士作为被告慷慨陈词,战斗力依旧惊人: “我不同意我们财产的一半拿出来作为许壮为的遗产分配。他在婚内出轨了这么多回,对我有亏欠,是婚姻的过错方,应该多一些补偿我的。” “十年前,他曾经给我写过文书,说了如果他在出轨,他的财产都给我,现在都是我的,谁都没份儿……我有证据的呀……” “赵豪杰,你娘是ktv的坐台小姐你知道吧,你要是不知道,我有你照片给你看看,你娘睡得男人她自己数的过来么?你说你是许壮为的儿子就是许壮为的儿子啊,怕未必吧,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爹是谁,没准儿你娘都不知道你爹是谁,你跑来许家要继承财产,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沈家旭……” 刘玲玲完全不按理出牌…… 杜蘅听到念到自己的当事人的名字,果断举手,站起来看向审判长,点头致意:“审判长,被告的语言带有人身攻击和侮辱,请法庭提醒被告。” “我说的是事实,怎么是人身攻击怎么是侮辱了?他沈家旭的娘不就是装清高,没名没分的跟着老许几十年,到最后还是图个钱啊……” 审判长庄重的敲了法槌,都没有能够制止刘玲玲女士的猛烈攻击。 “法庭提醒被告注意你的言语,不能有过激的言语。”趁着刘玲玲女士的断句,审判长郑重的说道。“如果原被告不能遵从法庭秩序,法庭将会依照先关规定,采取强制手段。” 审判长见多识广,刘玲玲到底是被镇住了。 “我也没说什么,都是事实……” “您对和解有什么意见?您接受原告的和解方案吗?”审判长问道。 “什么方案啊?当然不接受啊!我不可能再给他们一分钱!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拿出去一分钱!老许送出去的东西还是我的呢,我要都一样一样的要回来!” 刘玲玲女士豪气干云。 “原告同意被告的方案吗?”审判长庄重的就如播音员,面无表情。 “不同意!” “不行,我们要我们的份额……” “不同意。”杜蘅代表委托人回答。 情势很明了,刘玲玲女士根本没有任何和解的诚意,她只是借此发表自己对先生的情人和非婚生子的不满而已。 调解自然无果而终。 2.继承:一生所得的最后处置(2) 刘玲玲第一个仰首挺胸的走出了法庭,她的秘书,司机一拥而上,簇拥着她出去。 “什么玩意儿啊……”一个染着黄头发,手腕上名表锃亮的年轻男士说,这是许壮为的第二个非婚生子许小雄。 “钱是我们的就好,别理她……”一身黑衣服冷冽的女子目光中是怨毒是仇恨,这是许小雄同父同母的妹妹许小娜。 每个人绝对不是白给的。杜衡默默的想。 沈家旭主动的帮杜衡拿起来证据材料的纸袋子——两个印着硕大蓝字世和律师事务所的纸袋子装的满满的都是证据材料,然而,也没有派上用场。 “谢谢……”杜衡表示感谢。 法庭在二楼,出法庭往外走,从二楼可以直接进去院子。法院的台阶很高,从下面看会是雄伟壮观,然而从上面往下走却是有些眼晕的。杜衡站在宽阔的平台上,衡量着从台阶走下去,还是回到大厅里坐电梯到下面。人们陆陆续续的出来,议论纷纷。 “要是赵豪杰不是老头子的儿子,这分遗产的人就少了啊……”许小娜冷冷的说。 “对啊,赵豪杰的娘可是歌厅的小姐,谁知道是不是老头子的便宜儿子啊?这得先查清楚了……”许小雄应声道。 “可不是这么个理?是不是得先证明这个赵豪杰的身份才行,证明不了,这遗产可没有他的份儿……还有那个沈诗诗,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这么个人,老头子一死了就怎么突然的冒出来了?还说是老头子的同学,不是就借着认识的由头来争家产吧……那个范怡然,还是大明星呢,肚子里不知道谁的种,愣说那个肚子里还没有出生的崽也有继承权,能这么着么?” 一个女人盘点着。这是许小雄和许小娜的母亲许琳。 “你tmd的说谁是便宜儿子?”赵豪杰闻言而起,伸手打向了许小雄,许小雄冷不防被推了一个趔趄。 许小雄自然是毫不示弱的反击,也挥拳打向赵豪杰,两个人立即厮打在了一起。 “你们别打架啊……”豪杰与许小雄的代理律师也纷纷上前制止着。 “你不许污蔑我的母亲……”沈家旭突然也很激动,他气得发抖,要跟许琳理论。 “我不是污蔑啊,事实就是你们这不声不响的这么多年了,老头死了来争遗产的啊?不是这么回事儿么?”许琳冷言冷语奚落着。“给人家当儿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我污蔑你母亲啊,谁知道她是什么来路……” “你,你胡说,我的母亲……我们能证明的……” 沈家旭平素里最是性格温和的人,一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是发颤抖的。他抓着档案袋的手直接发白。 “沈先生,不必理她。我们需要做的,不是让她相信,她信或者不信毫无意义和价值。谁都制止不了恶意的诋毁和揣度。我们只需要法官相信就可以了。许女士,国徽之下的地方,您的儿子在打架,会被法庭拘捕的。” 杜衡走在沈家旭身边,略是仰头,朗声说道。杜蘅的每一句话,都直中要害,说到了许琳的痛处。 不远处,许小雄和赵豪杰还在厮打,许琳也上前跟律师一起劝着。然而,两个气急了的人哪里还听得到别人的声音。他们厮打着,直接撞到了沈家旭。沈家旭被撞得身子一歪,滑了两步,滑倒了台阶边,才将将的扶住了墙,只是手里的袋子也顺势扔在了台阶上。两袋子的案卷材料,洒落在了法官高高的台阶。 一阵风起,满台阶的卷,就有几页纸被吹起。杜蘅连忙去捡起来纸袋子。 “说的就是你……野种……”许小雄不示弱的喊着。 两个人推搡着,扭打着,就滑倒了台阶处。许小雄也没有站稳,滑了一步。他死命的拽住赵豪杰,赵豪杰挣扎着,当即要松手,却被许小雄也带到了台阶上。两个人扭打着,正撞到了还在俯身捡着案卷的杜衡。 杜衡径直被撞倒,滑了好几个台阶,才稳住,坐在了台阶上。 “不许动手,别动手……” 有法警过来,把赵豪杰和许小雄两个人拉开。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赶在这里打架!你们再动手,法官可以直接拘留的!”法警训斥着他们。 谁都不愿意去小黑屋住几天,赵豪杰和许小雄都低头了。 杜蘅只道今天真是倒霉到吐血,她勉强的动了动,左脚钻心的疼,居然是崴脚了。抬眼,案卷的纸翻飞着,顾不得脚崴伤的疼痛,杜衡连忙跳着去追。 “你,你别动,我去……”沈家旭也忙去捡。 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把证据材料捡起来,手忙脚乱的放进了袋子。 忽的一阵咔嚓咔嚓的闪光灯,杜蘅才发现,安检门的栅栏外,有好几个记者在围观。 这起案件,有太多的噱头。许安集团老总骤然去世,股票紧急停牌;涉及诸多非婚生子女的遗产继承,这简直是茶余饭后最有趣话题,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位女明星…… 好在,沈家旭是这起案件中最沉默的一个,他的身份不会引起任何的关注。 法院的停车场在安检门外,尽管杜衡一千万个不愿意,也得越过记者的重重围堵,才能进入沈家旭的车。 就在杜衡缩在安检门这头的时候,本案的原告之一,明星范怡然的代理律师著名的律师邓南淮接受了采访。 “许先生去世,是很不幸的事情,范女士也很伤心……范女士也知道这段感情不容于世,因此一直在默默承受着四面八方的压力。她本来不想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她愿意自己承担着抚养幼儿的责任,教导孩子成人,可是,她的压力太大,情绪近于崩溃,她的戏也暂时停拍了……范女士一直在说,犯错误的是她,而不是幼儿,希望大家能够笔下留情,希望社会能够理解,给孩子一个宽容的成长空间……” 邓淮南的声音沉痛,宛如做了一场演讲。 在记者们围着邓淮南问的时候,杜衡在沈家旭的搀扶下,一步一跳的离开。 然而,还是有记者拦住杜衡问着“您是许壮为案的代理律师么?方便介绍一下,案件取得了什么进展么?” “该案涉及家庭隐私,不便透露;案件的进展,作为律师也不便透露。”杜蘅站定了,直视记者:“很感激大家对这起案件的关注,只是,作为律师我更尊重当事人的意见。这是家事,不该由外人多置一词。” 杜蘅说完,微微一笑。倒是记者,不由得愣住了。 3.继承:一生所得的最后处置(3) “杜律师,辛苦你,谢谢你。” 沈家旭诚恳的说道。 沈家旭又高又瘦,高度近视,带着厚厚的眼镜;许壮为的私生子之外的身份,沈家旭是某国际知名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师,一个略是内向沉默,格外温和随和的人。在杜衡的实习期,杜衡与沈家旭曾经在一个并购项目的尽调中一同工作认识。杜蘅印象中的沈家旭专业而严谨,思维敏捷,反应极快,却总是过分的沉默。他们算不上很熟悉,但是彼此印象不错。就这样,沈家旭成为了杜衡第一个客户。 虽然是委托人与代理律师的关系,但是,初出茅庐的杜律师更像是沈家旭需要照顾的朋友——他开车送意外崴脚的杜衡去社区医院买了消炎药,又送杜蘅回到租住的公寓。 杜蘅律师出师不利,一瘸一拐的样子,实在是有违风度和形象。然而,事已至此,也顾不得面子,她只能在沈家旭的搀扶下,蹦跶到自己的家里。 建筑面积不足四十平米的loft单身公寓,一楼客厅,二楼卧室的结构,极简的装修,干净利落,除了满屋子的书,几乎是一无所装饰的,可以看出主人是简洁利落的生活。 “真的抱歉,劳烦您了……”杜蘅道。 “没有,应该是我感激您。出现这样的意外,真是抱歉……”沈家旭很是真诚的道歉。 杜衡摇头: “今天我也并没有做什么……不过,调解是不可能了,我们得做好艰苦的诉讼的准备。可能是一个很长期的消耗战,可能会有很多困难,也许你会面临社会舆论的压力……甚至,从诉讼策略来讲,刘玲玲和许乐康很可能会起诉要求返还许壮为赠与您的母亲的财产等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家旭点点头:“我知道。法律上的事情,多拜托杜律师了……我会配合的,已经诉讼了,就争取能,能有好结果……要是不顺,也没关系。都不是那么重要……我并是不专一为了什么,并不是光彩的,只是应该能够证明是父子,母亲那么多年的坚守,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沈家旭道。 一个人频繁的断句、闪烁其词的时候,是不那么确切和自信的,是回避的。 从第一次沈家旭跟杜蘅提起这个案件的时候,他都是羞于启齿的。随着杜蘅对案件的深入了解,与沈家旭的多次接触与谈话,杜蘅逐渐的知道沈家旭与母亲的悲剧。 ———— 沈家旭的母亲沈诗诗与许壮为是初中同学,当年就曾恋爱。后来许壮为高考落榜,沈诗诗考上了中师,成为了吃商品粮的教师。尽管他们借着通信还保持着联络,在书信中抒发相思,然而,沈诗诗的家人当然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农村的穷小子。在那个年代,商品粮和农业粮的世界是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的。沈诗诗考上了学,是农家飞出的金凤凰,是被家人寄予厚望的。 沈诗诗毕业工作,在家人的安排下结婚,嫁给了当地一个副县长的儿子。当时,是真的被认为你了飞上了枝头做凤凰的。那个时候,他们的人生就已经错开,本来就该是完全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然而,沈诗诗结婚并不幸福的。夫家强势,她在家是很没地位的。不仅如此,她结婚了两年,肚子还是没有动静,肯定是被人嫌弃的。当年还没有科学的诊断手段,一切的原因自然都归结于女人。她被夫家冷言冷语,甚至被丈夫家暴,都是打掉了牙和血吞。然而,就是这样,她的婚姻也只持续了两年多,最后,被赶出了家门。 离婚的女人在那个年代是抬不起头来的,何况,人们都纷纷的议论着她生不了孩子。家里人也觉得她丢人,对她也是不理不问。沈诗诗就住在那所小学宿舍,也不再回家。沈诗诗本来就是内向敏感的性格,之后越发变得抑郁孤僻。 在这个时候,偶遇到的许壮为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 许壮为本身就是器宇轩昂,很有英气有魅力的人,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听了初恋女友的故事自然是义愤填膺,路见不平,不几日就揍了沈诗诗的前夫一顿,为沈诗诗出了口气。这做法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却更是让沈诗诗感动不已。她对自己离开许壮为很内疚,可是,许壮为不仅没有怪她还帮她出气,她由是更是觉得这个人是对自己最好的。 很难说是谁主动,谁被动;谁心怀不轨,谁有心图谋,就这样,两个人凑在了一起。哪怕是,此时的许壮为刚刚结婚不到一年,妻子刘玲玲身怀六甲。 后来的故事,变得越发的俗套。 本来以为自己不能怀孕的沈诗诗却怀孕了,惊喜和惊吓并存。尽管那个年代,体制内的老师不可能被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她太想要一个孩子了,不顾一切。所以,她决议生下来这个孩子…… 许壮为正打算离开家乡去深圳做买卖,沈诗诗也想逃开现在的环境。两个人商议一下,义无反顾去了深圳。那个时候刘玲玲还在家乡照顾老人孩子,并不知道他的老公身上发生的故事。 在深圳的几年,刘玲玲与许壮为就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小日子过的清苦但是很愉快。许壮为真的是做生意的天才,不多久就赚到了不少钱,生意越做越大,是响当当的万元户。 然而,去闯深圳的老乡越来越多,远在故乡的刘玲玲也知道丈夫在外头养着女人孩子的事儿。刘玲玲自然是不肯甘心,她没有直接追去深圳找丈夫,而是在家里哭哭闹闹一番。许壮为的父母身体都不好,母亲早是瘫痪了,一直由刘玲玲照顾。老人还是淳朴善良的思想,知道儿子胡来,自己理亏,一封电报教许壮为回家。 许壮为回家后,老人让许壮为发誓,不能抛弃刘玲玲,如果违誓,许家老老少少都没个好死。这誓言太怨毒,也是老人对刘玲玲的承诺。 为了监督儿子,也为了大儿子许乐康能够见到父亲,一家人决定一起去深圳生活。许壮为眼见没有办法,只能将沈诗诗送到了广州。 沈诗诗想过离开许壮为,但是,离开了许壮为,她自己也没有办法生活;再嫁,更担心沈家旭会过得不好。许壮为虽然是不能常去看他,但是,至少是一直给了他们足够多的钱。 早时,时不时的会有刘玲玲来闹一场。但是刘玲玲的折腾吵闹都只是为了出气,并没有太过分,这一晃,就是小三十年过去了。 在这三十年里,刘玲玲一直生活在许壮为的身边。刘玲玲对许壮为的父母照顾的无微不至,直到两年前,已经过了九十岁的父亲才去世。是以,尽管,许壮为对不通文墨,霸道专横的妻子很不满,他也没有想过离婚的年头。 只是,他开始频繁的出轨…… 刘玲玲的生活,除了照顾老人和孩子,就是斗小三为“乐趣”。与许壮为生活在一起,她乐于发现丈夫出轨的蛛丝马迹,然后,确定目标对象,分清事实情况,予以打击报复。 有些是许壮为玩玩而已的对象,她去骂人家一顿,许壮为与对方也一拍即散;有些为许壮为生儿育女的,刘玲玲则是孜孜不倦的去闹。她闹得不是没有分寸,没有出过人命,所以,也没真的招致不可收场的后果。 竟然,许壮为与刘玲玲的婚姻就这样,持续了一辈子。 沈诗诗本来就是敏感和怯懦的人,因为刘玲玲来闹,闹得街坊四邻人尽皆知,她只能搬家;然而,刘玲玲却是一次次的又找到他们,扰的他们的生活鸡犬不宁,沈诗诗又再度带着沈家旭搬家。 沈家旭的童年与少年时期,就在这样的动荡、辗转中渡过的,直到后来,许壮为的情人越来越多,沈诗诗又太软弱几乎是不值得刘玲玲一战的,渐渐放过了他们。这样,沈诗诗的生活才逐渐稳定下来。 “我的母亲一直以为许壮为是爱她的,哪怕是刘玲玲告诉她,许壮为有那么多的情人,那么多的子女,母亲都相信……或者说,她没有选择,不得不信。那个在她危难时候伸出援手的人,将她的一辈子都推向了深渊……” 沈家旭的声音很轻,忧郁而黯淡。 杜蘅没有回应。 在家事、婚姻的案件中,总是夹杂了太多的爱恨,可是,法官和律师的眼中,其实这些都很不重要的——沈家旭是许壮为的儿子,这是继承权的基础。至于沈诗诗与许壮为是曾经恩爱情深,还是露水姻缘,无关紧要。 “我们都没想一定要争取到什么遗产,只是,母亲希望能够证明,我是他的儿子。很可笑……”沈家旭摇摇头,头垂的很低很低。 “对于父子关系的证明,我们有很充足的证据,这个不难……”杜蘅道。她知道自己跟沈家旭的着重点根本不是一样的,可是,她也只能言尽于此。 沈家旭连声道谢,依旧是迷迷茫茫的目光。杜蘅也有些错愕——觉得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反应敏捷,专业聪慧的会计师了,在这个案件中,他也的确只是一个无助,茫然,困惑的当事人。深受其害,而且会继续受其累。 送走了沈家旭,杜蘅也不由得叹气。 “不要被案件的负面情绪影响!”杜蘅在心里暗暗道。前辈老师师兄们都说,经常接触负面能量、社会黑暗面、复杂纠纷案件的“法律民工”都是心理压力极大的,容易变态,所以,要努力不受其影响。 何以解忧,唯有大餐。 崴了脚,出去吃饭不现实,杜蘅抓起手机,琢磨着叫个什么外卖。 手机上七八个未接电话,一连串几十条微信提示惊到了杜蘅…… 4.继承:一生所得的最后处置(4) 电话有所里同事范锦华打来的,有福建号码的“日常问候”,其余四个电话都是大惊小怪的死党闺蜜赵雯打来的;几十条的微信,赵雯同学贡献了二十条。 一个萌化了的熊猫的头像,昵称:斧头山的蔓越莓: “宝儿,你没事儿吧,走路摔跤真是你杜大律的风采……” “杜大律,你红了呀……”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些人嘴太毒,你看见了别生气啊……” “亲爱的傻子,你没摔傻吧,你怎么不回我微信?” “看到了回电话!!!” …… 赵雯同学的微信里,附赠了几条截图。是几个认证为都市报的记者、活跃的律界红V,还有同所同事微博发的图片。 “豪门遗产大案今日开庭,法庭外原告打架斗殴……” “女明星范怡然代理律师出席豪门遗产案庭审,为腹中胎儿争取继承权……” 这是娱乐八卦记者的观点。 “第二季度报亏,遗产争夺大战,许安集团ST危机之外,又面临股权分割危急,将何去何从……” “实际控制人许壮为死亡,许安集团股份紧急停牌。遗产之战愈演愈烈,复牌之后的许安集团危机重重……” 这是商业板块的热点。 杜蘅随手刷了几条微博,刷到庭审相关的新闻,记者们看不到庭审现场,但是,赵豪杰和许小雄的场外斗殴大戏给大家镜头福利,又给无趣的新闻增加看点。无辜的沈家旭和杜衡也毫无意外的被牵连其中。杜衡摔倒的狼狈样果然成为了附图。 评论里少不得嘲笑这个菜鸟律师。杜蘅冷笑,这个社会真是浮躁空虚,嘲笑别人的失误,揣度别人的恶意,这样满满负能量的事儿似乎也能成为乐趣。 然而,杜蘅是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儿影响半分心情的。二十八岁,她已经不是那个玻璃心的小姑娘了。 杜蘅刚刚准备给赵雯打电话,有电话接进来,是范锦华。 范锦华既是杜蘅的同事,也是杜蘅在大学的师兄,年纪轻轻的范锦华已经是律所的合伙人,对杜蘅一直比较照顾。 “杜蘅,听说你摔伤了?你没事儿吧?你在哪儿,我去看你。” 范锦华连声问着。 杜蘅手轻轻挠着沙发套,不自主的撇嘴: “没,没事儿……我挺好的,只是摔了一下下,没多大点事儿。我回家了,不用来看我了……” “我去看你吧,你刚刚摔到,行动不方便,我帮你带点吃的。”范锦华语气温和,满满的关爱。 “真不用的……我叫了外卖的……”这样的谎话,当然是随口就来的,不会有半分的磕磕绊绊的。 范锦华的热心与心意,杜蘅都看在眼里。但是,越发是如此,她不愿意多欠范锦华的人情。 “哦,那你自己多注意呀,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打电话,对师兄不用客气的……” 范锦华的语气缓了缓,听不出来任何的不快。 杜衡轻松了许多,连连道谢。 电话里滴滴的声音,赵雯再度电话过来。杜衡借机挂断了范锦华的电话。 “亲爱的宝贝,你还活蹦乱跳的吧?” 赵雯的热情永远不嫌多。 “蹦不动了,瘸了,还活着呢……”杜衡道:“你姐姐我受伤了,快点买点吃的过来看我,限你半小时到达啊……” “看我能不能滚的过去吧,这下班时间啊,你等着我哈……” 赵雯嘻嘻哈哈。 杜衡随意的躺在沙发上,开始专心致志的玩手机。 ———— 许乐康不耐热,黄昏从海口机场下飞机后,他就是一脸的心烦意乱,心浮气躁。合体的浅蓝衬衣休闲西裤,带着名表,俨然也是成功人士的形象。只是,下一个举动,随意的解着领口,叹着气,是肉眼可见的被束缚的不快。 旁边的季佳熙连忙递过来湿巾给许乐康,许乐康却并没有接,只当是没有看到,他自己随意的用手背擦汗。 终于等到了行礼,来接他们的商务车也到达。 “许先生好,这位小姐好,黄经理已经在别墅等您,我奉命带您过去。”司机彬彬有礼。 显然,他对许乐康的到达是知道的,而不知道季佳熙的。 “谢谢您。”季佳熙不以为意,带着浅浅笑容。季佳熙的个子很高,身材窈窕,长相清丽,妆容精致,卷发披泻着却并不乱,她踩着高跟鞋,当真是仪态万方,引来无数侧目的人。就连司机也不由得多看了季佳熙几眼,心里暗暗的赞叹着,这个小姐好看而且家教好。 车里冷气开的足,许乐康身体瘫软在座位上,呼吸逐渐的平稳了些,却依旧是眉头皱着,既是难解的烦闷,也是懒懒散散。 “康哥,黄阿姨她一定也很难过,你,该是好好劝解她些。”季佳熙道,纤纤玉指握在了许乐康的手上。 许乐康扬眉看了看季佳熙,嗯了一声,又叹息了一声。 知道许乐康的勉强,季佳熙并没有表示任何的不快。 季佳熙的父亲季朝明跟随许壮创业,凡此经历了许安集团从无到有的三十年漫长岁月,从刘玲玲将许乐康带到深圳,季佳熙就认识了许乐康。 初见时候,许乐康还是有些怕生的,土里土气不爱说话的倔强少年,一双大眼睛总是警觉的望着周边的人;后来,许乐康与季佳熙同学,季佳熙发现许乐康真的特别聪明,他入学之后,季佳熙就再也没有考过第一,骄傲的小公主开始佩服那个冷傲的少年。许乐康很快的熟悉了城市里的一切,积极的与同学们交朋友,做一个很好的学生,做听话的孩子…… 直到他越来越懂事,越来越能够理解大人的世界发生的一切争吵,争执与混乱,他变得越来越冷漠,沉闷;然后,他开始想挣脱这些,却始终没有做到…… 她比谁都知道许家的故事,也比谁都知道许乐康的苦衷。她陪着许乐康长大,看着那个聪颖过人,自信满满的少年,如何的被生活打击,被家庭压抑,一点点的被折了翅膀,一点点的坠入黑暗。 她知道他的光明与骄傲;知道他的阴沉与自卑,知道他的积极与沉沦,所以,她无限制的宽容他理解他,尽最大的可能在帮他。 “先生,黄经理最近还好吧。” 季佳熙问司机。 “不出小姐意料,黄经理最近真的是很伤心的。谢谢您牵挂了……”司机诚恳的说道。 季佳熙的目光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慰。 事到如今,是有人在帮他们的。 ———— 黄静怡豪华的别墅内,后园种植了茂密的绿树,常绿阔叶树密不透风,遮住太阳,留下一地阴凉。 黄静怡一身藏蓝色的裙子,靠在长椅上在院子里乘凉。 这几日,她常常是这样躺着,坐着,怔怔的发呆一个下午。 那个人真的去了。 黄静怡反反复复的想着,一时间觉得不像是真的,仿佛是一场梦;旋即又哀伤的恍悟,很清醒的明白过来,这些都是真的。 她参加了他的葬礼,去告别他的遗体,看着他只是一捧骨灰,阴阳两隔。 那个有着不竭的激情和精力,永远尝试着新鲜的人,也真的倒下了。再也不去探索这个世界的奇妙,也不会四处搜寻他不解的美丽,也不会再去找到下一个情人了……他终于肯安静下来,消停一些。 于是,所有的爱恨,恩怨,纠葛都不复存在。 这一生,她是一个爱着他的人,却不是他的情人。 他是一个有很多罪过,做错了很多错事的人,但是,黄静怡知道,他并没有对自己做错过什么。 许乐康对父亲身边所有的女人都有敌意,哪怕是给父亲倒水的保洁,都会时不时感受到许乐康冷冷的眼神。 黄静怡当然如是。 “黄姨……”许乐康微微点头示意,却又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黄静怡。 黄静怡四十几岁,已经是人到中年。尽管保养的很好,但是,难掩岁月留下的痕迹。她皮肤松弛,脸色苍白,没有化妆,更多了苍老与憔悴。这个样子的黄静怡,许乐康倒是很少见到。平常他见到的黄静怡,都是精致妆容,精神抖索的女强人的样子的。 “黄姨,您节哀。” 许乐康见识了太多的人贪图父亲的钱,跟父亲厮混在一起,可是,他知道,黄静怡一定是个意外。 这一声问候,黄静怡脸上有些安慰的表情。 “你还是会来,真让我感动,你的父亲在天有灵,也是会欣慰的。” “他是不是欣慰,也没什么重要了。人死了就不会有什么在天有灵,有什么记忆的。只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既然黄姨说他有遗嘱,我总是得听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呀……” 许乐康说的毫不客气。 “且为尊者讳,你心里也不是那么想,怎么到黄姨这里胡说八道?”季佳熙皱眉,批评道。 许乐康白了季佳熙一眼,不以为然,没有说话。 “佳熙还最是周全无私的性子,你真是个好姑娘。佳熙,你要记得,就算是你在许安集团,乐康还是老板;就算是你心有所终,心有所属,一定要记得,还是自己最重要些,凡事把自己考虑在前头,把自己考虑的重要一些。” 黄静怡温润的说道,这是她的肺腑之言,只是不晓得季佳熙能够理解多少了。 季佳熙略是谢意的点点头。 “这是你父亲的遗嘱,是有在方正公证处进行公证的。他在壮年时候,就为自己身后事做了交代……乐康,你要相信你的父亲,他爱过很多儿女,但是,每一个都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你们的。” 黄静怡道。 一碗水都难端平,何况父亲的儿子们上下差二十几岁,许乐康才不信父亲的公平和对自己的全心全意。 最要紧的。他来这一趟,只是因为遗嘱而已。 5.继承:一生所得的最后处置(5) 杜蘅的公寓里,杜蘅和赵雯分别歪在沙发的两边,各自捧着一个ipad,很是忙碌着。 触手可及的茶几上,有薯条,果盘,可乐…… 快餐已经打包扔进了餐厅的垃圾桶,餐后时间刚刚开始。 “蘅蘅,你在干嘛?”赵雯问。 “看小说啊,躺在沙发上看小说最愉快的是看到自己收藏夹里,一列的更新提示,它们都在等着我的临幸审阅,哈哈……眼睛都看花了,还有两本……”杜蘅一边说着,抓起可乐喝了一口。 “哎呀……”赵雯突然喊了一声,吓得杜蘅手一抖,差点把可乐给洒在了沙发上。好在,只是洒在了地上,杜蘅喘了口气。“你怎么了?” “seo的成员佑西宣布服兵役了啊……佑西哥哥……”赵雯一脸的惋惜。 杜蘅只能翻白眼。 Seo是赵雯最近迷恋的一个韩国组合,最迷的时候,曾经跑去韩国去看演唱会。她的迷恋导致杜蘅也对这些明星耳熟能详,主唱佑西是一个瘦高的,很阴柔的,过分漂亮的男孩子。 “他们的兵役制度所限,你不是念叨了很久他要去当兵了,不是刚知道,你还惊讶个啥……” 赵雯嘟囔着嘴,又端起来果盘大把的吃樱桃: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还是伤心吧……是真的很久很久都不能看到他在舞台上唱歌了,这两年怎么过啊……” 赵雯说的格外动情。 “过两个月你就会有新的偶像的,你移情别恋的速度一直都是这么快……”杜蘅笑着说道。与赵雯同学了七年,对她的斑斑劣迹,杜蘅了若指掌。一句话,虽然是实事求是的说,却依旧招致了赵雯的打击。 “你别看了,你讨厌啊……”赵雯夺过来了杜蘅iPad,与杜蘅对着瞪眼。 “雯雯,我发誓,这是一个衷心的称赞,不沉迷于过往,勇敢的接受面对未来无限的美好,这必须是绝对的正能量。你看,很多案子都是内心太看重案件本身,自己无限扩大化可能的影响,最终导致的结果也无限扩大化,影响深远……” 杜蘅道,说的很认真。 赵雯眨了眨眼睛: “那你呢?你看你天天跟我在一起,该不该受我的影响,被我教导熏陶,也有这样的美德呢?你跟车健已经分开了两年多了……当年是他狼心狗肺的劈腿,移情别恋脚踩两只船的,混蛋是他,你也早不该受这件事情的影响了。坏事儿是他做的,来影响你大好年华的生活,这个太不应该了……” 那个名字是杜蘅心里的一根刺,杜蘅被刺的生疼,她紧紧皱眉: “雯雯你有意思么?本来是开玩笑呢,说他干嘛……” “他结婚了……”赵雯道。 绕了一大圈子,原来赵雯是说的这个。 杜蘅愣住了。 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是她,早就该忘掉过去,放下伤害的是她,可是,显然,一时之间,杜蘅还是难以接受。 她蜷缩着,良久,一句话没有说。 车健是她高中时候的校友,是高她两年级的师兄,中学早恋,先后读了同一所大学本科,研究生,先后学了同一个专业,她所有的青春的记忆都与他有关。如果没有车健,杜蘅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样的工作,过什么样的生活。直到车健早杜蘅两年毕业,在杜蘅考回了故乡的法院的时候,在杜蘅满心欢喜的憧憬着结婚,勾勒着两个人的未来的时候,发现车健劈腿了…… 杜蘅拒掉了故乡的工作,留在了北京。当时已经毕业,早过了校招的季节,杜蘅仓促的回京,仓促的找了律所的工作,从实习律师开始,开始了律师生涯。 他是那么深刻的影响她的人生,怎么可能轻易的会放开呢? 如果没有他的背叛,杜蘅还是那个不谙世事,娇滴滴的小女生吧。不会满身是刺儿的凌厉,也不可能一个人孤身在这里打拼。 为什么认识了八年的人,会移情别恋?为什么,八年的感情,两千多个日夜,就这样轻易的破碎?为什么…… 车健说“你是一个好女孩,可是,你一点都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 “你被保护的太好了,一点都不懂社会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的世界观不同……” 那些话,杜蘅没有理解,只是觉得世界坍塌了。 世界是怎么样规则的,不该影响他们相爱的;为什么从前那么多年都是相处融洽,想法一致的人,怎么会突然世界观不同呢? 杜蘅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可是没有一个答案。 那些不解,那些疑惑,与伤害,都一一留在了杜蘅的心里。 既是此时听到车健结婚的消息,杜蘅还是良久说不出话来。她瞪大眼睛,强忍着不要掉眼泪,却依旧有泪珠儿滚落。 赵雯觉得很生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你何必为那么个混蛋哭啊……傻子,傻蘅衡……” 赵雯拍着杜衡的肩膀,喃喃道。 “你才傻呢……”杜衡哽咽着,又觉得这么哭太是懦弱,指挥着赵雯: “我冰箱里还有可乐,你给我拿去……” 赵雯实在忍不住笑,也是打起精神:“我的天,你为啥还是可乐?你有没有酒?我陪你不醉不归哈!” “我吃了消炎药啊,肯定不能喝酒,我还不想死呢……你今天不许走,不醉,也不能归!”擦干了眼泪,杜蘅说话格外的霸道。 虽然是难过,也是掉几滴眼泪可以缓解的,哪怕是伤心,最后的理智还是有的,天大地大,还是自己的身体重要。不知不觉中,杜蘅也在成长了。 赵雯点头:“你是老大,我听您的啊……” 赵雯是本地人,一直住在家里,眼见今天的情况,也没有回家,直接给家里打电话,说夜不归宿了。 “行了,不回来拉倒。”老娘非常的放心。 赵雯瞪大眼睛:“妈,我是您冲了几块钱话费送的啊?您都不问问我在哪儿?您不怕哪个坏小子把我拐走了啊?” “要是有坏小子把你拐走了,我还谢天谢地呢……你呀,你也就在蘅衡家。”老娘道。 “晚安……”赵雯有气无力的挂断了电话。 ———— 车停在许宅别墅的门口,许乐康安排司机送季小姐回家,直接无视掉季佳熙想下车的表情。 佣人阿姨刘姐在收拾屋子,妹妹乐雅坐在毛毯上跟大狗多多玩的不亦乐乎。 “多多,你听话,不动,给你梳小辫子……乖啦……” 许乐雅按住多多的头,继续用自己的编绳给多多的长毛上套上去。多多被她抓疼了,扭着头躲开。许乐雅噘嘴,趴着继续去抓多多。 “雅雅……”许乐康一把抓住许乐雅:“别动它,你弄痛它了……” “哥哥,哥哥,我要给它梳辫子……”许乐雅蹭在许乐康身上说。 许乐康胳膊环过来,抱住妹妹的肩膀,揪了她的头发一下,笑着说:“疼不疼啊?” “疼……” “那多多也疼啊,它毛短,你一揪就揪疼它了,当然不愿意你给梳辫子。” 许乐康道,眼里是笑意,是少见的耐心。 “哦……那多多,对不起啦……多多,我不给你梳辫子,不揪你毛了,你跟我玩……”一边说着,许乐雅就凑过去,去抱着多多的脖子,爱抚着它,一脸的满意。 这些都是小女孩的动作和话语,声音甜甜,只是,违和的是,许乐雅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小女孩了。 许乐雅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身量长成,秀气美丽。她与许乐康些相像,他们兄妹长得都比较像父亲,轮廓分明,明眸大眼,许乐雅出门很少,皮肤更白皙,甚至有些不健康的惨白。她盈盈的笑着,很是娇美。 可是,她却只有六七岁孩子的智商;她的世界也只停留在儿童阶段,玩具,妈妈和哥哥,小动物,花花草草…… 许乐康卧在地毯上,看着妹妹笑着,难得的轻松惬意。 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刘玲玲走在旋转楼梯的半层,俯视着兄妹俩。 “到底什么遗书?他给黄静怡留下了什么?” 刘玲玲皱着眉,声音很是严肃。 许乐康皱着眉头,眼看着并没啥心情和好气。他把那个进门随意扔在沙发上的塑料文件袋的袋子拿了上来,递给了刘玲玲。 “就这样吧,你给他斗了一辈子,自相残杀,两败俱伤,现在人都死了,就尊重他一回吧……” 刘玲玲接过来,翻过公证书一张张的序言,直接看到了最有用的几句话。 “他,还不算是没良心啊……老头子……”刘玲玲陡然而起的悲伤。 许乐康摇摇头,觉得很是讽刺,转身就要上楼。 “这就行了吗?”刘玲玲问道。 “行了,没啥可想的,也没啥可担心的……您,不用伤心,也别难过。尘埃落定,总算不错。这个故事,也该结束了;戏,要落幕了……” 许乐康靠在墙上,半是认真半是戏谑。 “你tmd这是什么意思?”刘玲玲瞪眼。 许乐康目光闪烁,沉默着。 “我做的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一个个没良心的,没脑子的畜生们啊……” 刘玲玲哀叹着,对着许乐康指指点点。 许乐康皱眉,难掩的厌恶感,却默不作声,他不愿意与刘玲玲纠缠这些。跟她的任何争论,都是失败的——他永远都不可能像他的母亲一切,肆无忌惮歇斯底里。他是他痛恨的样子。 “我,我不是没有脑子……不是……不是没有脑子啊……”许乐雅望着楼上,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大吼起来。 “叫什么叫,你安静点!”刘玲玲大骂。 许乐康快步下楼,一把把妹妹抱在怀里:“雅雅,没说你啊,没事儿了……” 许乐雅使劲用力拽着许乐康的衣服,仍旧是气的浑身发抖。许乐康抱着妹妹,柔声抚慰着她。 6.继承:一生所得的最后处置(6) 提成律师的好处是自此之后没有老板了,杜蘅安然的睡到了日上三更。她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旁边床上赵雯爬起来洗漱,好像还说要穿她外套去上班,杜蘅也都是没有力气理会。 没有老板约束,也是没有老板给发工资的。念及此,杜蘅还是挣扎着起床收拾,一蹦一跳的洗漱,开始在家办公。 律所是合伙制而非公司制,律师的收入是自己的案源收入,去掉交税,给律所的管理费之外的余额。同一个律所,不同的律师收入天地之别,当然,水平也可能天差地别。 一个月前,杜蘅从司法局领取了红本的执业律师证。尽管实习律师期间的老板一再挽留,提出了加薪,给案件提成,参与团队分红等一系列优惠条件,但是,杜蘅还是毅然选择做了独立执业的提成律师。 这是杜蘅选择做律师的时候,就下定的决心。 当时仓促的从故乡回到北京的时候,车健还在说着杜蘅是温室里的花朵,是被父母保护太好没有见过世道艰难的女孩,一副为她好的样子说着她只适合被人保护,在故乡过安稳日子……那种高高在上的,老成持重,笃定的说着一切的样子,实在是让杜蘅觉得很讨厌。 世道再怎么艰难,别人能够生活闯荡出来,我又为什么做不到呢?我一定要做一个很优秀的律师,凭借自己的本事在这个社会堂堂正正的立足。 满满的中二气的杜蘅,就这样决定自己打拼。 杜蘅的确是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的,父亲是国企领导,母亲是大学老师,殷实的背景教她不必为生计发愁。但是,心怀壮志的杜律师还是勤勉认真。 刚刚独立,手里的案子都是鸡零狗碎的小事情,但是,杜律师的负责与细心绝不亚于之前做实习律师从事的数千万数亿的并购大案。 一个创业公司的商务合同,杜衡认真的草拟,不厌其烦与客户沟通需求,提示风险;一个劳动纠纷的劳动仲裁,杜衡细致的算着加班费误工费的加减…… 沈家旭的案子,显然是杜衡手头最重要的案子。和解不成,开庭在即,证据材料要格外的扎实。 没有吃早饭,大半杯咖啡,几块蛋糕,杜蘅忙碌到了近午饭时间。 电话铃响起,却是劳动仲裁案件的当事人刘大庆打电话过来: “杜律师,是我刘大庆啊,我们的老乡啊,在工地上摔伤住院两三天了,自己的钱花光了,包工头不给钱,工地也不给钱,我们来这个工地要钱,不过,他们保安说我们是围攻,要报警……您看,您能不能帮帮我们?” 新手律师不能挑案源,杜蘅忙不迭的应下。 受伤的当事人肖壮是一个装修工人,跟着包工头做安和大厦的室外装修工作。高空作业的时候,安全设施出现意外,他从高架上摔了下来。虽然有安全带防护,没有出人命,但是,掉落的时候,掉在了架子上,脊柱骨被摔断,多处外伤,现在人在医院治疗。 急救的时候,包工头还送去了医院,垫了一万块钱,然而,抢救过后,需要进一步手术,包工头却不肯出钱了。现在病人欠医院的医疗费用近十万,后续的治疗也要十数万,肖壮和家人已经是走投无路。 出来打工的人有不少同乡,肖壮的老乡们只能采取了最本能的做法,去围了安和大厦,让安和大厦出钱。保安当然不肯让他们在大门口闹,立即表示要清理他们,如果他们不走就报警…… 杜衡顾不得自己还是还是一瘸一拐走路不方便,挂断电话叫了快车,匆匆换衣服赶到了安和大厦。 安和大厦,好像还是许安集团的产业,杜蘅坐上车的时候想。 —— 幸亏是午后时分不堵车,杜衡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安和大厦。围攻的民工十几个人和安和大厦的保安在大门一侧,靠近停车场的位置还在纠缠呢。 “我们已经跟你们说了好几回了,这事儿你们找不着我们安和大厦。我们是跟装修公司签订的协议,是由他们进行施工。你们是装修公司雇佣的人,你们的工资是他们发的,你们的安全事故,一切责任都是由他们负责的,这是当时就约定好的。白纸黑字,你们看看,就知道在这里闹不合理了……” “我们也很同情咱们工人受伤,我们也很难过。不过,我也是给公司打工的。这签订了合同,有规矩的事儿,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我做不了主……” 一个一身西服的人,似乎是安和大厦物业的管理人员,一直在耐心的解释着。 “你做不了主,就让我们见能做主的去!你是什么级别的?有没有谁说了算?” 刘大庆道。刘大庆出来的早,一直在一个厂子里做工人,已经干九年,因为五十了,岁数大了,今年被企业强行开除。他一怒之下,就决定把公司给告了。出来久了,见识多了,他还是有些胆量的。 “不是做主的事儿,是合同这么写的,就得这么来!我是安和大厦物业的经理助理张峰,这事儿我说了就算。” “张经理,不管你们合同签的,你们和别人怎么着说的,肖壮都是给你们干活受伤的啊,你说就不给钱就不给啊?那办不到……” “对,不行……” “你们要是再不走,我们就报警了……”张峰道。 “吓唬谁啊……” “报警报警……”张峰吩咐着下属。 场面已经是乱作一团。 杜蘅下了车,勉强保持一个正常的姿势走路。 “杜律师……”刘大庆仿佛看大救星一样过来。“杜律师,他们安和大厦不但不给钱,还说要报警抓我们……肖壮真的是给他们干活摔下来受伤的啊……就是换那上头那个十八层的玻璃,要不是安全带挂着,人就摔个稀巴烂,早没命了……他们可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 “对啊,律师,律师,您可得给做主啊……” 工友们道。 律师并不能做主,只能代表当事人去说理。这是,杜蘅没法解释这些。 “您是律师是吧,啊,你们找了律师有人说理就行,律师,您看这个合同,白纸黑字写的是建筑公司的责任啊,建筑公司负责施工人员的一切安全问题,赔偿……您得给他们讲讲这个道理,叫他们别在这儿闹了” 张峰也是一副很将情理的样子,说着同情,但是,咬定了没有责任。 “业成建筑公司?这家公司有没有建筑施工的资质?有没有高空作业的资质?你们有没有尽到审慎的职责,去看一下他们工人的资质?” 杜蘅随意的翻了翻合同,问张峰。 张峰一下子被问愣了,张口结舌。 “我,我不负责这个……但是……” “你别但是了,你既然不了解内情,更不会懂相关法律,贵公司要不要负责任,负多大的责任,绝对不是你一个不懂的人,信口开河就解决的了的。带我们去见你们能做主的人吧……” 杜蘅声音不大,但是语气镇定,有理有据,气势很足。 乱哄哄的人群,竟然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几句话安定了下来。 “别的我管不了,反正,我能说的答案就是不赔……你们不能在这里闹了,你们要是想要,就去法院告吧……”张峰开始耍无赖。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伤者还在住院呢……”杜蘅也被气到了。病人还在医院,急需要钱,一家大企业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实在可恶。 “对,就得现在要钱……”工友们也愤怒了。 场面更加混乱。 一辆宝蓝色宾利停进了停车场,许乐康懒懒的走了下来。自家的商场前面一团乱,他总是要来看看。 “这是干嘛呢?” 张峰瞪大眼睛,看到年会上远远才见到过的年轻总裁,也很是惊讶: “许总,那个,这里有点小纠纷,您放心,我们会解决好的。” “你是不是说了算的?你说说,给你干活的工人摔伤了,你们是不是该赔偿?”刘大庆看出来许乐康是“说了算”的人,连忙拦住问。 许乐康皱眉,叹气。许安集团经营地产公司十数年了,这些事故他也知道不少,并没任何意外的。 “公司会安排律师接洽,走法律渠道解决,我不了解情况,也不会妄下结论……” 许乐康说着就要离开。 “这么说,你们先走就是不肯给了?”一个工友气愤的喊。 许乐康的话,在工友的眼中就是拖延,让去法院告,就是不肯眼下给钱。 “你们这么大公司,还有没有良心了?工人在医院都不给钱啊?”另外的工友喊着。 许乐康皱眉,刚刚想说话,却冷不防旁边的一个工人的拳头挥了过来。他反应不及,被打了趔趄了几步,坐在地上。 “没良心,打黑心商人……”有工人喊着。 “别动手啊……”杜蘅慌忙的去拦那个工人,拦着他继续打许乐康。真打伤了人,绝对不是小事儿了。 “哎呀……” 混乱中,杜蘅的头被另一个工人一巴掌拍中,她脑袋嗡一下,人和人推搡中,她没有站稳,又被推倒。杜蘅本来崴脚了,一摔更是钻心的疼。 “哎呦……” “啊……” 杜蘅没有倒在地上,却是摔在了刚刚站起来的许乐康身上——彼时,许乐康没有站稳的,着急伸手拦了杜蘅一下,却被杜蘅带倒了,两个人摔在了一处。 警笛嘶鸣中,警察到了。 挥拳相向的工人和大厦保安也都住了手。 7.继承:一生所得的最后处置(7) 安和大厦二十七楼大会议室,落地窗格外敞亮,第一次接待了十几名民工和三名警察,在这里调解案情。 安和大厦物业公司高层纷纷挤进来,端茶倒水的照应着,打量着脸上挨了一拳,嘴角还青紫、面色不善的许乐康,战战兢兢的问候着。 “要是你们双方没有什么伤情,先处理案件吧,非这次治安案件的相关人员就先不要进来了。” 警察道。 “许总……”一个高管示意着,许乐康受伤了。 “没有严重的伤情吧,我们先处理案件……”杜蘅打断了那位高管的话,试探的看许乐康。她的话里,已经是替许乐康作出了决定,但是,目光里却依旧是善意的期许。 刚刚毕竟是杜蘅曾尝试着施以援手,尽管许乐康本来很不耐烦,也还是点点头。 杜蘅心中有一丝的得意,这是可能的方式里,最快解决问题的方法——伤者还在医院,至于尽快拿到钱才能得到更好的医治,这甚至比赔偿的数额多少都重要。杜蘅是站在当事人而非律师的角度为他们考虑的。 警察询问着身份,案由,他一问,便由工友们七嘴八舌的嚷嚷。 “大家静一静,我来解释一下事情的始末吧。”杜蘅朗声道,向一名警衔较高的警察示意。 警察点点头。 杜蘅先是讲述了肖壮受伤的事情,讲述其目前正在医院治疗,面临拖欠医药费并且无法进行后续手术悲惨境况;及至提到这场冲突,也是轻描淡写。 “事情是有些误会,我与许先生都在这场误会引发的冲突中受了些微的伤,好在,应该都是问题不大的……”杜蘅语气轻柔了些,向着面无表情,神色倦倦的许乐康浅笑着致意。 许乐康默不作声,只当是默认。 “许先生不知道肖壮住院的事情,只是知道发生纠纷,也是答应愿意解决问题的;可是工友们实在是很着急,情绪有些冲动了……不过,眼下有这个机会,许先生更是有解决问题的诚意,既然大家已经坐在了一起,尽快和解是最好不过。” 杜蘅温言软玉,以退为进,许乐康俨然是不合适拒绝。 许乐康本来坐在这里只当是给警察个面子,现在也不由得多看杜蘅几眼——这个看似柔弱的年轻女人,过分的机敏和聪明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声音甜甜,笑意盈盈,可她的武器却不是美丽和撒娇,而是凌厉和智慧。 许乐康有很多的耐心看着杜蘅浑身解数的表演。 杜蘅与安和大厦物业的高管讨论着这次事故的建筑公司承揽工程的情况。高管在杜衡的诘问下,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很显然,他的草率与渎职一清二楚。 因为只是换掉大厦的一些玻璃的“小事儿”,所以,去找建筑公司来承揽工程的事儿就安排给了经理下面的一个主管,签署的合同是之前与其他建筑公司就别的项目签署合同的模板,并且没有向集团法务部报备。因为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几天就可以完成的事儿,不用再费力的走公司繁琐的流程…… 而就是这件小事儿,出了意外。 主管徇私,将这件工程给了一个认识的亲戚。这个亲戚其实只是个包工头,游走于各种建筑工地,并没有相关的资质。 尽管,许乐康的面前,这个主管当然不会承认是徇私给了亲戚,他只是支支吾吾的说着: “我不知道换这几块玻璃还是必须给有相关资质的公司的,只是他们是一个装修公司,他们说了能干这活儿……而且,那个公司跟我签的合同里有这样的几条……” 主管匆匆的翻着合同,念着合同条款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乙方工作人员在工作期间发生非因甲方原因造成的人身意外伤害、工伤、疾病等导致的工伤、工资、治疗费用、补偿及其它费用和开支等均由乙方负责,甲方不承担任何责任。” “您是物业公司的主管,负责物业的维修工作,应该是有建筑与装修行业的基本常识的。您自己说,不知道建筑与装修还需要相关资质,实在是欠缺说服力……不知道是您可以的韬光养晦,还是人事部门的失职呢?当然,这些和我无关,是许先生需要考虑的事儿……” 杜蘅摇摇头,说道。 一个人说谎的时候,会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弥补,更容易漏洞百出。这个主管显然已经慌了。连起码的逻辑都不考虑。 许乐康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您懂或者不懂,都不阻碍安和大厦需要承担的责任。根据我国《安全生产法》的规定,生产经营单位不得将生产经营项目发包给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或者相应资质的单位或者个人。违反规定发包导致发生生产安全事故给他人造成损害的与承包方、承租方承担连带赔偿责任。” 杜蘅一边说着,手指微微动,将手机递给了许乐康。 屏幕上,是那几条法条。 “另外,我国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对于确立劳动关系有关事项曾经下发过专门的通知,有规定,建筑施工用人单位将工程发包给不具备用工主体资格的组织或自然人,对该组织或自然人招用的劳动者,由发包方承担用工主体责任。也就是说,肖壮和安和大厦成立间接的事实的劳动关系,贵司应当作为用工单位承担雇主责任。肖壮有权要求安和大厦承担此次工伤的全部赔偿责任。” 杜蘅手伏在桌子上,看着许乐康,目光清澈,自信笃定。 “对,对……就让他们赔……” “给安和大厦干活,就得安和大厦赔……” 工友们仿佛有了底气。 许乐康却冷冷的,不动声色。这点小事儿,俨然他不放在眼里。 “等等……大家听我说……”杜蘅示意工友:“我们都确定,没有人愿意悲剧发生,这件事情如此不幸,是我们所有人都难过的,对我们都是损失。于安和大厦,也是意外的损失。既然我们有诚意解决问题,就应该把损失降到最低。给肖壮最及时的治疗,能够免除日后的伤残的风险,最大可能的恢复健康,也会降低安和大厦的赔偿的成本,我想,这样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杜蘅说的很真诚,解决问题比对错更重要。杜蘅的理智,得到了工友们的响应。 许乐康站起来: “好。安排人去医院,照顾受伤的工友,尽最大可能的治疗。我们承担医疗费。” 许乐康向杜蘅伸出手: “您是一个尽职的律师,如果您愿意,欢迎成为许安集团的法律顾问,我想,您可以帮我们避免更多的损失。” 杜蘅不由得一愣,旋即伸手与许乐康握手: “谢谢您的赏识……我们有机会会再见的,不过,我现在不能成为您的法律顾问。” 许乐康显然没用完全理解杜蘅的意思,点点头。 “我尊重您……” “看来,律师这调节水平不低啊……要是每次都能遇到当事人这么干练,自己能够解决问题,我们这处警的工作轻松不少!” 警察由衷称赞道。 “有劳了……”许乐康亦点头示意着。 在工友的称赞和簇拥下,杜蘅离开安和大厦。 及至此时,杜蘅又觉得脚上的伤更疼了些,虽然脸上依旧是职业的笑容和自信,脚步却缓了不少。工人们多是糙汉子,张罗着带着安和大厦的人去医院,张罗着谢谢杜蘅,并没人注意杜蘅的异常。倒是仍站在会议室的许乐康微微皱眉,看出来杜蘅的不适。他略有所思的摇摇头,想说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8.继承:一生所得的最后处置(8) 范锦华一再表示关切,杜蘅亦是盛情难却,只好接待范律师的殷切探望。 一身合体的休闲西装,既不过分散漫,也不会太过拘谨,得体而自然,范锦华是律师行业年轻精英的样子。他不过是三十一岁,却已在世和律所工作七年,是律所的合伙人,未来无限的翘楚。 范锦华是那种非常适合做与人交流的工作的人,场面上的周到,细节处的严谨,恰到好处的随和,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会教人觉得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很容易赢的别人的信任与尊重。 范锦华带给杜蘅的礼物有水果,酸奶,某知名蛋糕店的蛋糕,一式几样的蛋挞、慕斯、全麦面包等等。这个牌子的蛋糕一直是杜蘅所喜欢的,工作的律所的斜对过就有一家,会被范锦华歪打正着的买到不足为怪,杜蘅也不由得很是欢乐。 她连声致谢,说话间帮范锦华煮了两杯咖啡。 “我自己来,你还是坐下来歇着吧。来看望你,你就别动了……”范锦华道。 杜蘅试着故作正常的走了两步:“我伤得不重,你看我已经好了呢……师兄特地来探望,我都很是不好意思了。” “你是师妹么,坐下吧……”范锦华道。 咖啡煮好,满房间的香味。咖啡壶旁边有奶精球和他糖袋,范锦华一样拿了两个,放在托盘里端给了杜蘅。 “我喝美式,不要奶和糖的,你够么?”范锦华特别的声明。 “两个刚刚好。”杜蘅笑道。 杜蘅之前与范锦华接触不少,之前老板与他业务上有合作,有数次做同一个项目的工作接触,也有作为同校校友的亲近。范锦华精明强干之外,杜蘅对他的印象是很耐心而且周到。之前加班,他都是主动送加班的同事回家。在他聘用的两名助理的眼睛里,范锦华是妥妥的男神的形象。 前辈校友的关照,杜蘅亦很是感激。只是,此时在杜衡的意识里,感情是空白,仿佛感情的神经被切断了无比的迟钝;而大脑的那个空间空荡荡的,风来风去不留一丝痕迹。她甚至都没有想到,范锦华不会正巧误打误撞的买到了她喜欢吃的蛋糕,也不会随手拿了两个奶精球和糖。 “看你还能走路,看着没事儿,下次小心点……你这是民事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义勇为了。” 范锦华笑道。 杜蘅皱眉:“至于么……我当然没事儿,我还去了趟安和大厦……” 杜蘅讲了一下自己今天下午的经历,范锦华笑着直竖大拇指。 “杜律师您真了不起,是我们法大人的气概啊。我果然是没看错人……能不能邀请您一起合作。我的两位助理,有一位要出国留学,有一位是大四在校生,司考还没有通过,准备六月份起全职备考,我孤家寡人实在忙不过来……” “我会另外聘请助理做一些辅助类的工作,我们合作一起做的案件,三七分成,案源方七;如果是一方自己做的案件,全部收入归一方所有……请理解成,我们是协作,互相配合……” 范锦华笑盈盈,一脸的诚恳。“或者,是我很需要你的帮助。” “我,几乎是没有理由拒绝师兄的。”杜蘅道:“我刚刚执业,案源还是问题,师兄是雪中送炭,嗯,救苦救难……” 范锦华哈哈大笑:“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预祝我们的合作成功……不过,救苦救难的是你,再没有人施以援手,我都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工作了……未来,还请做好一起苦战的准备。” “倾力而为,一定奉陪!” 杜蘅也不由得一笑。两个人手中的咖啡杯当酒,碰杯庆祝。 律所律师之间的合作并不鲜见,不同业务领域律师的协作之外,一些找上门的小案子大律师懒得接待,会让新手律师去做;案子忙不过来,也会临时请年轻的案源不充足时间充足的年轻律师来帮忙。律所是另外一种销售,案源为王,有着全部的主动权,而范锦华提出的待遇无疑是非常好的。 ———— 根据法官的安排,庭前调解不成,许壮为的遗产继承案在三日后开庭。 沈家旭开车,一早将杜蘅接至法院。 九点钟的庭,八点半不到,法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场面蔚为壮观。这是法院门口日常的一景,杜蘅见怪不怪。持证的红本律师以外,任你是谁,都要规规矩矩的排队案件,国徽下面,在这个时候实现了人人平等。 然而,当许乐康出现在法院的时候,还是有不识相的记者围过来,问询着许壮为遗产案的情况,许乐康面色冷肃,戴着墨镜,一直不肯说话。 杜蘅略是有些意外,为什么许乐康还会出现在庭审现场?刘玲玲会来是为了羞辱许壮为的情人,许乐康的做法倒是有些让人意外了。莫说是这种涉及“家丑”的案件,就是一般民商事案件,这些商界大佬们也绝大都委托律师了事,不会亲自出席的。 杜蘅不由得多了一些心思。 法庭审理一开始,被告许乐康的代理律师率先表态,要求补充提交证据,证据是许壮为在香港公证处的公证遗嘱。 “现在已经过了举证期限了,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举证期限内提交证据?” “我们……” “质证的时候再说吧……”审判长在法庭上一言九鼎。 原告的陈述毫无新意,被告的陈述没有由律师代为陈述,而是许乐康自己来念。 “关于遗产的分配,我谨遵父亲的遗嘱,同意分配方式如下:沈家旭,继承父亲名下位于北京朝阳区兴旺路3号院2栋101,202,103的商铺;赵豪杰,继承父亲名下在北京市昌平区雅和1排6号的别墅……” 商铺,别墅,几处房产,每个人所分到的财产都达数千万,然而,却无一例外的遭到了反对。因为这与市值百亿的许安集团相比,轻若鸿毛。 质证,香港的公证书是关键。 “举证期限已过,原告不同意对这份公证书进行质证。”杜蘅道。 “被告陈述理由。”审判长道。 “我的父亲是突发性死亡,死前没有征兆,没有任何交代,所以,我们事先都不知道有这份遗嘱的存在。这份遗嘱是父亲死前三个月立下的遗嘱,放在父亲的一位朋友,黄静怡女士那里。数日前,黄静怡女士才将遗嘱的事情告诉我。也许,父亲对每个儿女的照顾陪伴不一,也不能够照顾到范怡然女士未出生的孩子,但是,他以同样诚挚的父爱爱着他的子女,为每个子女预留了份额,能够足以保证生活……逝者已逝,希望能尊重逝者生前的意愿,处置遗产。” 许乐康始终低垂着眉,旁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杜蘅看到沈家旭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眼中交错着复杂的感情,安慰,失落,伤心,怅然……他的周身,与这个肃穆的法庭,激烈的碰撞不符合,他沉溺在深刻的悲伤之中。 “这份公证书是由司法部认可的在香港的委托公证人进行的公证,又经由司法部驻港的办公室办理转递章,也耽搁了些时日,所以我们才没有能够在举证期限内举证。事发有情由,请法官理解。” 许乐康微微点头,表现的很是诚恳。 几乎可以断定,法官会认可这份证据的。说到底,我们的法庭并不是过分强调程序法的法庭,证据突袭太常见了,屡禁不止都算不上,因为法庭也没有心思去禁止这些。 果不其然,审判长面无表情的训斥几句,同时,表示认可证据延迟提交的理由,要求原被告质证。 原告提出延期质证,需要时间对公证书的真伪做出判定。 公证遗嘱,白纸黑字,条款列明,如果一旦公证遗嘱是真的,那么公证遗嘱的效力在先,任是谁都不能对遗产分配提出异议的。除非能够证明这份公证书作假,否则,判决几乎是已经确定的。 一式几份的公证书复印件分发给了每一个原告,法庭宣布择期下次开庭。 律师楼的签字,司法部的公证,杜蘅翻了翻,也大致确定并无虚假。她向沈家旭点头示意,也略是遗憾。自然,这些遗产与他们最初主张的遗产相距甚远。 沈家旭回应杜蘅的却是淡然的一笑,欣慰的表示认可。 “已经很好了,很感激。这份遗嘱,母亲也会安慰的。” 沈家旭的声音,低哑。 “许先生……”走出法庭,沈家旭突然叫住了许乐康。 杜蘅略是惊讶,连忙跟了上去,别再是有意外才好。 血缘兄弟,他们也是至远至近,至亲至仇了。 果不其然,许乐康回头看着沈家旭,眉头皱着,脸色阴沉,是一脸不悦,只是,他的目光略在了杜蘅身上时候,略是一亮,又旋即暗淡了下去。 “许先生,或者,如果您愿意,我倒是愿意叫你哥哥……虽然我们都有很多的不快的回忆。不过,我想,我们还是有些关系的……我的母亲,一直想去父亲的墓地祭扫……” 沈家旭说着,神色很是紧张。 许乐康略是意外,旋即轻松的笑笑:“好啊,回头吧,我们联系,一起过去。你电话多少?我打给你。” 沈家旭慌张的拿出来手机,报着号码,看到手机屏幕亮起那一刻,有些释然。 “谢谢你……如果可以,我想您的母亲不愿意知道……” 沈家旭斟酌着说。 许乐康笑笑:“我知道,放心吧,我安排好。我们是兄弟嘛……” 许乐康很自然很亲近的走近沈家旭,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以前种种,大家都是心有芥蒂,没有机会敞开心胸来聊聊。其实,我们本来就是血浓于水,不可分割的骨肉兄弟,不该这样……以后要多联系……” 沈家旭有些意外,只是附和着许乐康。 许乐康与沈家旭并肩向法院大门口走去,记者闪光灯下,是一派兄弟和谐景象。 “许总,许老先生的遗产继承案是已经有结论了吗?” “许老先生的遗产分配会不会对许安集团的股权有影响?许安集团的股票什么时候复牌?” “感激大家对许家的事情的关心。父亲去世,许家都陷入悲伤,难以一一向公众解释所有发生的事情。不过,父亲生前对投资人、对股东,对公司,对家庭和子女皆有顾及,已经做了最周全最妥善的安排。父亲的去世,许家的遗产继承等等不会对公司的发展造成影响。股票复牌还有一些程序性的事宜,请大家稍待。在合适的时间,我们会公布更确切的信息。谢谢大家……” 许乐康微微鞠躬。 一番话,举重若轻,得体谦和,再让人没可挑剔的地方;即使那些含糊其辞的地方,也是有着积极的倾向,不说的太透,更是表现着他的低调与审慎。判决未下,话不可说太满。许乐康一言一行,都是一个谨慎成熟的形象。 他的旁边,沈家旭站的很近,他回避着摄像头的照片,一字未说。然而,他的位置,便是可以为兄弟和解做注解的。 杜蘅站在二人不远处,无奈的苦笑。 沈家旭作为会计师的专业上的精明,并未分几分毫在人情世故上,何况,他的身旁是见识太广经历太多的许乐康。 9.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1) 法院认定许壮为的公证遗嘱有效,许壮为的遗产继承按照遗嘱的方案进行。许壮为的遗嘱是将自己名下的几处不动产分别给了非婚生子女,并且另外给范怡然的腹中孩子留下了五百万现金和一套房子,且格外的注明,如果腹中的孩子但有意外,则这笔财产遗赠给范怡然。 在伺候处理遗产的分割、过户的时候,杜蘅发现许壮为已经将不动产的贷款还清,是很便利于继承的。许壮为虽然是暴病而亡,但是显然,他在死前三个月是已经在安排自己的后世的,并且这样的做法似乎还是得到了别人的指点。这倒是教杜蘅多了一些疑问。只是,这已经不是她的业务范围了。 赵豪杰和许小雄对一审不服,提请二审,虽然二审程序还在进行,但是,杜蘅知道,二审大概率也是徒劳无功的。 沈家旭接受一审判决,并无任何不满意。听他转述着他的母亲在许乐康的安排下去扫墓的情形,沈诗诗悲痛哀伤,却也是终于释怀坦然。在沈诗诗的认知里,许壮为到临终也是在记得他们母子,也依旧为他们做安排,她已经了无遗憾。整个案件,杜蘅知道自己所做的不多,然而,沈家旭却依旧很是感激;杜蘅其实对许壮为和许乐康的做法不以为然,可是当事人都是欣然,杜蘅便更不能多说。 很多时候,未必是得到的经济利益有多重要,未必是可以用多少衡量,更重要的是心里的认可和接受。 一审判决之后,许安集团复牌,股市略有波动,但是没有引发剧烈动荡——许壮为去世,会引来一部分投资者的不安,但是好在,许乐康在三年前就进入公司董事会,他一贯的表现也是很沉稳妥当的,许安集团的股份由许乐康继承并没有引发股权稀释、实际控制人变动等骤变,许安集团得以平稳过度;甚至,在处理这一危机时候,许乐康表现出来的成熟与镇定,也教人们称颂;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期待,许安集团进入许乐康掌舵的时代,会有更好的发展。 杜蘅偶尔看几眼新闻,会多关注留心一下,但是也没有太在意。实在是,杜律师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近几年,司法局全面推开社区律师制度,律师事务所与司法局和街道办三方签约,由律所指派律师到街道办司法所、社会居委会值班,调解纠纷。 毫无疑问,承担这一光荣的“重任”的是年轻的律师——大律师一寸光阴一寸金,自然是无暇分出来时间的。律所的行政告诉年轻律师,你们可以接触到很多人,接触到很多的咨询,会形成案件,有助于扩大案源。 当然,这是一种鼓励与宣传,接触到很多人是有的,婆媳打架,儿子不孝顺这种话题是永恒的热点;再有就是一些陈年未能解决的信xin访案件等等,然而,实际形成案源是寥寥无几。 本来,司法局的初衷就是免费的调解纠纷,任何过度的奢望是与初衷不符合,也不可能实现的。 于是,杜蘅就很有耐心的听着一个离异的母亲诉说着自己之前多么的遇人不淑,现在老公不给抚养费,她很困难,能不能帮助她。 “他从年轻的时候,就没有好好上几天班,就是喜欢跟街道上一群混小子吃喝玩,一直也没个正经工作。喜欢开车,我们结婚那会儿家里头凑钱给他买了车,他跑跑黑车,也不好好干,说晚上干活了,也没准儿就是去喝酒了,后来喝了酒还开车,出了车祸,吊销了驾驶本,就开蹦蹦车……他跟着一群人学的赌博,稍微有点钱就去赌钱,自己的钱亏完了就拿我的钱,后来就借了高利贷。越赌越输,越输越赌,就欠了几十万。被高利贷追债,人家拿刀堵我们的门,没法了,把我们的房子也卖了。那房子是他们一家老小拆迁的,就那一套房子。我是实在过不下去才离婚的……” 杜蘅看着眼前的女人,也不过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这个四岁孩子的母亲,脸上写满了沧桑。 “我是外地人,一个人在北京,没人可以帮忙。我自己带孩子,自己赚钱养家。我在超市上班一个月六千,可是孩子上幼儿园学费两千,报了个兴趣班一千,我租了一间房一千五,剩下的连吃饭都快不够了。律师,法院判了孩子他爹一个月给我一千五孩子抚养费,他不给我,怎么办?” “你向法院申请执行了吗?” 杜蘅问道。 “之前的那个,街道办来的律师,她去带我申请了,法院说他账户上没钱,法官说,他现在是什么失信人,说不能坐高铁坐飞机什么的了。我还不知道他啊,他穷的叮当响,几年里都是背着债……他就窝这里,坐什么飞机高铁的……”女人道。 “没有办法啊。”杜蘅道,无奈的一叹。 “不是说法律是老百姓的保障么,这还是解决不了啊……您没有别的办法吗?”女人问道。 法院没有办法,律师当然也没有办法;谁对没有钱的债务人都毫无办法啊。 法律是典型的事后救济,面对一个无解的问题,莫可奈何。 女人依旧喋喋不休的抱怨着那个男人,抱怨着没有人能够给她做主,救她于水火。街道办的人熟视无睹,杜蘅眼观鼻鼻观心,抓着手机,克制着自己去玩手机的冲动,随意的应着,直到女人十点多要去旁边超市上班,匆匆离开了。 手机里,赵雯留言。 “杜律师,喝杯水吧……您别太拘谨啊,就当过来在坐坐唠唠嗑,以后您不来值班的时候,也常来常往,过来喝杯水啊。” 街道办办公室的刘艳华大姐格外的热络。她就是这个社区的人,从中学毕业就在这里工作,已经工作了二十年。 “谢谢您……我自己照顾自己,您别忙活了……”杜蘅道。 “我就是来接待你们的呀……我刚上班那会儿,这是第二纺织厂的家属院。大家都是同事是街坊,都是熟识的,那个时候矛盾可比现在少,就算是邻里间有个争吵,家里头拌个嘴,有街坊邻居劝着,有厂子里领导工会问着,一般说道说道都说开了,不像是现在,谁管别人家事儿?谁有听谁的劝?” 刘大姐很善谈,她乐呵呵的跟杜蘅聊天,感叹着现在的工作不好干。 “再者说,以前那会儿,院子里跑着的狗啊,大家都知道是谁家的。现在,说是一个街道办,甚至一个居委会,来来往往的人,外地人多,租户多,都是生面孔,谁也不认识谁,进来的什么人,我们都没一点数儿。上头层层的压任务,说着是降低案件的发生率,增加调解率,那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啊,哪儿能说了就当了……” “那倒是也是。自由经济,市场经济就会增加人口的流动性;地区不均衡大家才会都往北京跑,这地儿好找工作,能找到工资高一点的工作啊……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争破头的抢那点利益,矛盾肯定多。这都不是领导的话决定的啊……”杜蘅分析着。 “说的在理……”刘艳华道。“杜律师有见识,案子给你办,肯定靠得住。” 正说着,门被推开,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走了进来。 “华子,今儿是大律所的律师过来了吗?能不能接我这个案子啊……” 老太太一口浓重的北京口音,她有些瘦,头发都白了,似乎是眼神不大好使,虽然没有主拐杖,但是她下意识的扶着门边走路。 “赵姨,您来了啊……”刘艳华去迎接,显然是熟人。 “您好,丫头……您是律师是吗?”赵姨问道。 赵姨的眼神聚焦很差,不是很有神,满头白发,形容枯槁,一看便知道是生活很不顺遂的人。 杜蘅点点头: “是的,我是世和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叫杜蘅。老太太,您有什么需要帮忙?” “赵姨今年才五十九,叫什么老太太……姨您坐下,您慢慢跟杜律师说。”刘艳华态度很好。 “啊,对不起……”杜蘅连忙道歉。杜蘅承认自己眼拙,但是,显然,赵姨的样子看上去确实是比六十岁左右的人苍老太多了。 “华子,我知道你好心,你心疼姨,你是好孩子……就是律师不说,我不知道我这样儿,都是七老八十快入土的样子了吗?就是这样,我才一趟趟的来麻烦你们……这小二十年了,我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了,可是,再不给你们添麻烦,我真是入土了,我死不瞑目啊……我死了不要紧,我家小子,他真没杀人,他冤枉啊,他还在大牢里啊……” 赵姨说着,泪流满面。 刘艳华显然是看多了,有预料的,她连忙劝解着,递着纸巾递着水。 “不麻烦啊,没麻烦的,就是我帮不上您,您跟律师说说,看看咱们新来的律师有没有办法的……” 刘艳华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杜蘅,示意着点点头。 杜蘅连忙道: “赵姨,您说,我听着,这是怎么个事儿,我看看能不能帮得到忙?” 10.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2) 街道办司法所的接待室内,刘艳华一杯杯的添着热水,赵芬一句一句的讲起那陈年的故事。 这个故事,赵芬不知道对多少人说了多少回,熟悉到每个时间点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记得精确,甚至每一个字都不会错。 她一遍遍的说着,只要有人听,她都不厌其烦的说。即使是希望微渺,即使是很多人说都没有希望,她都在努力着。 刘艳华也听过了无数次,可是,依旧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她温和的倒水,时不时的安慰一下赵芬,平息她激动的心情。 杜蘅专注的认真的倾听着,时不时记上几笔。 ———— 这起案件标注的时间是1998年7月。 赵芬的儿子钟志强那一年二十一岁,从技工学校毕业,在离家十几里地的造纸厂上班,是负责机械维修的工人。拿着一个月二百多的工资,青春正盛,眼里头的未来都是闪闪发光的。 赵芬是第二纺织厂的工人,钟志强自小在第二纺织厂家属院长大的。他十几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是母亲拉扯他长大,钟志强平时住在自己的厂子里,周末或者倒班回第二纺织厂家属院,回来看妈妈的。 家属院邻居林晓娜是钟志强青梅竹马的同学,她比林晓娜小一岁,在纺织厂子弟学校毕业也在第二纺织厂上班。几乎是自然而然,钟志强开始追求林晓娜。两个人有欢乐,也有吵闹;林晓娜很漂亮,自然也有别的追求者,女孩子飞扬的青春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感情归属。 这所有的情节,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到处都写满了理所当然…… 无论是林晓娜选择了哪个追求者,无论是钟志强的感情归宿到底是什么,都该是这个大院里最常见的感情故事,不该是写出任何的离奇情节的。 直到那个周日的早上,林晓娜出门,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早上,钟志强也是早起从工厂回到第二纺织厂家属院,却是他最后一次回家…… 早上吃完早饭,七点十五,晓娜跟家里人说着要出去玩一会儿,晓娜妈妈还叮嘱着她,叫她八点半之前回来,跟她一块儿去照相馆照相。 晓娜开开心心的应着,小跑着到了家属院不远处的小树林子里。 七月的清晨七点多,已经是天光放亮。树林里不热,最是适合青年男女谈恋爱的地方。在这里,晓娜有很多愉快的记忆。 此时,钟志强骑着自行车从十几里地以外的造纸厂赶回纺纱厂家属院。他没有走常走的大路,从纺纱厂正门进去,再从一个偏门路过,拐进了小树林的一边。 “你这小子,绕来绕去的去哪儿呢……” 纺纱厂正门有老大爷在看门,他是看着钟志强长大的,在他进门的时候吆喝他。虽然是这么说钟志强,老大爷也没有去看住他。钟志强进门的时候,大爷旁边收音机里正在报时,是清晨的八点半。八点半开始,会有老大爷最喜欢的刘兰芳评书。 钟志强吹着口哨,摆了摆手,就当打了招呼。 钟志强的手里拿着一个银手链。他昨天发了二百的优秀员工的半年度奖金,下班就跑到了工厂不远处的商场买了这个手链,准备送给晓娜的。 他想着第一时间见到晓娜,送给晓娜。可是,他又害怕晓娜跟别的坏小子在一起——如果看到晓娜被别的坏小子纠缠,就打跑他们。 八点五十,马上快九点了,晓娜还没有回家。晓娜妈妈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她忍不住的下楼,打算去家属院后面的小树林去找晓娜。 然而,晓娜妈妈看到的是晓娜躺在地上,衣衫不整,额头上汩汩流血…… 晓娜妈妈吓得目瞪口呆,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她倒下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那个人看起来那么熟悉,是钟志强。 钟志强被以故意杀人罪和强奸罪逮捕,他拒绝认罪,表示他没有杀人和强奸,他甚至不知道晓娜已经死了。一年半后,钟志强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 “强强他没有杀人。那天他穿着工服回来的,他回来就要换衣服,他手里头还拿着准备送给晓娜的手链,说想去找晓娜,要把这个手链给她。当时晓娜已经死了,可是他都不知道,他还在满心欢喜的要去给晓娜送礼物,怎么可能认识他杀的啊……” “强强一直都说自己是冤枉的,我知道我的儿子他肯定不会杀人的,他就是冤枉的……强强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杀人,他一直在写申诉状,一直在申诉,他跟我说,他不要减刑,他就是要申诉。他是冤枉的,不是杀人犯,他要清清白白的出来……” “晓娜妈妈只是看到强强路过了,就说强强杀人了,根本不是那样的。没人看见晓娜是被谁杀了,没有人看见的……他们冤枉我的强强,强强是冤枉的……” 赵芬哭诉着。 刘艳华一次次的递着纸巾,让赵芬抹着眼泪。 没有看到案卷,杜蘅也只是管中窥豹。但是,如果赵芬的叙述没有问题,这个案子确实是有疑点的。 “赵姨,您冷静点,我有点不清楚的地方,问问您……” “律师,您说您说……”听到杜衡这样的话,赵芬满眼是泪水,浑浊的眼中闪着久违的光。 “赵姨,您说,您的儿子是被以强奸罪和故意杀人罪起诉的,可是,这判决书上写的是故意杀人,没有强奸罪啊……这受害者林晓娜到底有没有被强奸?” 赵芬叹息着,连连叹息,又忍不住的抹泪儿: “晓娜是被强奸了,一审二审的时候都说是被强奸了。后来发回重审了,又不说强奸了……因为据说,法医检查是强奸,但是,没有找到那个DNA,没法比对,确定不了是强强强奸晓娜,就没有说这事儿……” 杜蘅不由得皱眉。 “赵姨。您说,法医检查是强奸既遂的,对不对?” “是啊。一审二审都说的,是强奸了……”赵芬道。 “八点半的时候,开门的大爷才见到钟志强从正门进,他需要再从偏门出,才能够到小树林,对不对?从纺纱厂的正门,到小树林需要多久?”杜蘅问道。 赵芬瞪大眼睛看着杜蘅,眼中变幻着惊喜,感动,她点点头: “是啊是啊,对的……正门是坐南向北开的,他要从南门进去,然后穿到西北侧门,才能绕着家属院的围墙到小树林的,这就算是骑着自行车也要个六七分钟吧,我们大院还是挺大的,对吧华子……” 赵芬道,急切的寻找认同。 刘艳华点点头: “对的,杜律师很心细很敏锐。这个疑点,其实之前辩护的时候又被提到了。钟志强最快能到小树林的时间也就是八点四十;而晓娜妈妈是八点五十一二分下楼的,她到小树林的时间,最多也就是十分钟。也就是说,如果是钟志强是真凶,他作案的时间也只有二十五分钟,最多的也就二十五分钟……” 这个案子,是辖区的悬案,其实,刘艳华等人也是熟知道内情的;在司法所工作,刘艳华具备一定的法律知识,这些细节,她皆是明白。 杜蘅记在本子上,又不由得咬着笔: “照您的分析,晓娜妈妈看到钟志强其实是在九点十分左右。那么,钟志强从正门到路过小树林是用了三十分钟,那另外二十分钟哪儿去了?没有证人吗?” “强强说他的自行车掉链子了,他耽搁的时间是因为在修车子。他说那天挺高兴,他就没有好好看路,结果骑车子骑到了砖上,一个不注意就摔倒了,膝盖也磕破了,衣服也破了,还流血了……他起来刚想继续走,就发现车链子掉了,然后他修车链子,修完后车链子修前车链子,就耽搁了一会儿……” 赵芬解释道。 二十五分钟,很难完成强奸杀人的动作,如果赵芬没有说谎,钟志强很爱晓娜,不会上去就用强…… 可是,显然,从判决的结果看,法官的认定是没有去理会这些不合情理之处的。 只是,杜蘅知道自己尤其该谨慎,不能轻易发表意见断言——她只听了一面之言,当事人的一面之词几乎都是不可能公正真实的。 “赵姨几乎每个月都去市高院和市检察院递交材料要求再审,不过,一直都没有批。前些年,赵姨一直在上访,我们街道办压力很大,也去请法援的律师去申请过,不过也都没批。律师们都觉得这案子有漏洞,不是铁案,不过,也没有新发现的证据去推翻以前的判决,就这么拖下来了……” 刘艳华道,难得的,她看向赵芬这个给他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多麻烦的不稳定人士的目光,依旧是同情怜悯。 杜蘅点点头,也知道赵芬的话是提示自己。如果答应赵芬,很可能徒劳无功——很显然的是,赵芬并不能够给杜蘅任何的律师费。 “我真的老了,我五十好几了,我喊冤喊了十几年,也真的喊不动了……前几天,体检,我是肝癌,是真的不行了……” 赵芬道,说着自己的病情,都很平淡。 这样的不治之症,听得杜蘅与刘艳华都是心惊。 “我的儿子。他在牢里过了十七年零十个月了,他是冤枉的啊……我死了,就没人管他了……”赵芬念念叨叨,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及至现在,想到的是没有人给儿子喊冤了。 “赵姨,这样吧。您给我写一份委托授权,我去会见一下您的儿子;再有,我去调一下当年的卷,我试试看,看看能不能帮到您……”杜蘅道。 这些是赵芬的希望,尽管杜蘅也不觉得有怎么样的希望,但是,这对她来说不过是奔波辛苦,能够给赵芬以希望也是好的。 赵芬忙不迭的致谢着,在杜衡拿着的委托书上签字。 “我们司法局可以出手续,做法援律师去办,但是这事儿司法局不能出钱了。这一案子实在是援助太多回了……”刘艳华面露难色。 “不用了,我自己解决……”杜蘅道。两千块的法援的费用,没有就没有吧,杜蘅并不介意。 “我,我给您……”赵芬道。 杜蘅摇摇头:“没事儿,阿姨,我不要,您别多想了。您的事情,我试着帮您办,全力以赴。” 杜蘅说的认真,赵芬感激的热泪盈眶。 11.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3) 赵芬走后,刘艳华就这个案子与杜衡又聊了一些。 晓娜被杀之后,因为晓娜妈妈的证言,因为对于受害者的同情,大家都是同仇敌忾想着把这个杀人犯杀之而后快,尽管赵芬一直在为儿子喊冤奔走,但是,也无几人相信他是冤枉的。 后来这个案子经过一审,二审发回重审,又经历了一审二审才下判决。前后耽搁了两年多。这两年中,林晓娜的家人也一再奔走于法院,要求惩治罪犯。 在远远超过羁押时限和审限之后,这个案子终于判决。 判决已下,却远非尘埃落定。这个案子改变了两家人生活的轨迹。 林晓娜的家里人经由第二纺织厂的调动,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去了第一纺织厂工作,而赵芬却依旧在为儿子奔走,呼号喊冤。她在厂子里办理了提前退休,拿着微薄的薪水,她的余生,都只为了还儿子清白。 这些年,赵芬不厌其烦的诉说着,也终于有人能够静下心听她说着儿子的冤屈了,大家发现,可能存在疑点。 十几年的时间里,赵芬穷尽了一些手段为儿子钟志强喊冤,争取再审,市高院,市检察院,最高法,最高检,信xin访办、政法委等等机关她都跑了无数次;然而,一次次无果而终。她不停的去上访,也成为了街道办的“不稳定因素”,所以,街道办司法所也介入,几次派法援律师帮助她。 可是十数个春夏秋冬过去,并无任何结果。 那个五十岁的阿姨,苍老的像老太太,杜蘅无法设想,她是怎么过来这么多年的。 “无论钟志强是不是冤枉的,赵姨这一生也被毁了……”刘艳华的语气里,充满了同情。 “这个案子,我看了太多遍,听律师朋友,法官朋友也讲了很多遍。忙来忙去,都是无果而终,可是到现在,是赵姨的生活支柱了。如果您愿意帮忙问问就试试,也不着急……” 刘艳华并不抱有希望。她是否认为这是冤案,刘艳华自己也说不出清。 这个街道,几十年,上演了无数的悲欢离合,这是极端的一起,可是,却也只是日子的浪涛中,溅起来的一起水花,那起夏日的杀人案,也终究在太漫长的时间里,被淹没,被忘记。 对于同样生活在这个街道里的大多人来说,那只是个故事,而赵芬,只是有些偏执的执拗的精神不太正常的老太太。 杜衡离开街道办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 ———— 傍晚时分,范锦华在二中院开完庭顺路来接杜蘅,两人相约一起去吃晚饭。 音乐舒缓,灯光昏黄,精美装潢的高格调西餐厅菜品昂贵,虽然滋味未见如何,但是,胜在气氛极佳,私密性又好,服务生客气而又不过分亲近。 杜蘅对眼前的饭菜未觉得滋味如何,左右无聊,便说起这起案件。 杜蘅极是在意,说的头头是道,范锦华听得也很是认真,对杜蘅的分析,时不时的表示着认同。 “最后判决结果,没有任何关于强奸判定,这的确是不符合常理的。连强奸未遂都没有判……虽然没有看到卷宗,但是我猜测应该是没有任何身体接触的证据,指纹,DNA应该都没有。可是,林晓娜的确是被强奸的。这样的证据链条和证明力太不可思议了。” 杜蘅不吃饭,专心致志的喝着奶油海鲜汤,喝了两口又觉得太过于甜腻,索性专注于旁边的柚子汁。 范锦华点头,眼中看着杜蘅,满满是欣赏的笑意。他表示认同: “对,你的分析很对,你对案件的关键节点、细节把握准确。这起案子事实难说,我们很难判定人是不是钟志强杀死的,但是刑事审判的程序上存疑的。如果以现在的标准,以现在的审判程序去判,这些证据很可能没有办法定罪。但是,那个年代,侦查手段,技侦技术,法医技术等等都与现在天差地别,法院的审判定罪标准肯定也不一样。如果都以现在的标准去再审,那是不可能的,也不现实。” 显然,范锦华听的很认真,那些称赞很真诚,然而,杜蘅也从他的话里听出来,范锦华是不同意他去为钟志强申请再审的——他认为,再审也是不必要的。 “你也觉得,这个案子,就得是这样,不能再审了吗?” 杜蘅又喝了一口牛奶海鲜汤,撇嘴,最后还是放弃了。 范锦华依旧保持着温和与宽容的笑意。 “正常情况下,高法和市检察院都不会批准再审的。一旦类似的案子再审无罪,会有多米骨牌的效应,这其实对法院的公信力不会是好事儿的。因为时代的限制,技术条件的限制,用现在的要求去苛责以前,不合时宜……”范锦华略是叹气:“你可以说我是世故而庸俗的人。被限制在了体制内的,局限内地观点去看问题,去做事儿……这一点我应该反思。在这个争名逐利的社会,我们总是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获得更大的利益,我的庸俗,让你取笑。” 杜蘅略是失望,却依旧是摇摇头: “不,没有的,理当如此。师兄知道看得到的程序和法律是如何的,也知道看不到的规则是如此,才能在这个社会游刃有余,风生水起。堂吉诃德是我,最后还是失败于那个风车,更何况对抗的是呼风唤雨的公权力……” “没有,我佩服你的勇气。如果杜蘅你愿意,我建议你先去调卷去会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侠义,我都很敬佩。分析完案卷,之后怎么处理,我们可以再讨论……我们是搭档,就是要互相支持协作的。这件事情,我们一起努力。” 范锦华认真的说道。 杜蘅举起果汁: “师兄谢谢……没有获益的案件,还有您的支持。” 范锦华拿起饮料,与杜衡碰杯。清脆的声响中,范锦华的眼中有着光。 范锦华开车送杜蘅回家,路上顺路又买了杜蘅喜欢的那一个品牌的蛋糕给她,顺便还买了一杯可可。 浓香的巧克力味道,不是很甜,最是合杜蘅的口味。 杜蘅再是迟钝也知道,范锦华知道她喜欢的蛋糕品牌,看得出来她不太喜欢今天的晚餐——杜蘅不喜欢吃的东西,都是吃了寥寥几口。看得出来她不喜欢奶油海鲜汤,所以买了可可。 杜蘅大口的喝着,抬眼看范锦华,他的眼中有温润的笑意。 不知道有多久,她没有感受到这样温存而细致的照顾了。再是冷漠的人,心中也有暖流涌动。 第一次,杜蘅多看了范锦华几眼。得体的休闲西装,穿了一天也依旧平整妥帖,奥迪Q7,车内没有繁杂的内饰,只有隐约淡淡的香味,教人舒缓。这些都是范锦华的风格,足够优秀,足够精致,该是那种让人赞叹不已,可是,从没有高高在上。范锦华的严谨恰到好处,不会疏忽也不会太过分教人紧张。 他很好,可是,与我有何干?这是杜蘅下车与范锦华挥手道别时候的感受, ———— 赵雯对着电脑前的一堆合同头昏眼花。 公司新上马一个项目,为了尽快进入工作,公司决定收购同类公司。 公司文山会海的沟通并购事宜,签协议事宜,之后还有业务的经验——雪片而来的合同……这些事务让法务经理赵雯真的是累到质壁分离。 业务部分草拟的合同基本不能看,甚至连业务是怎么个流程,都有那些注意事项他们都不会特意提示。赵雯一遍遍的跟业务部分沟通,熟悉了情况,在他们的合同上动刀子,或者干脆弃之不用,自己重新写。 已经是十点多了,赵雯眼睛迷迷糊糊,看着电脑前都是重影,脑子更是一团浆糊, 今日事,明日毕吧,姐姐我还真是奉陪不起的。 赵雯站起来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头晕。她打算喝口水,水杯里已经没有水了,去饮水机接水,饮水机也空了…… 赵雯气的直呼气。 走过廊道,隔壁办公区是业务部门的办公区。他们今天晚上加班开会,还亮着灯,想来还是有人在加班。 赵雯推门而入,直奔饮水机的位置。 “总监,我……真的不能这样,您……”一个低哀的女声。 “哎呦,梅梅,你说怎么样?你的业务量我给你调整了多少,你才能拿到这两万块的提成,你心里有数儿……要是没有我给你调整的,你这个高级商务代表的资格,还有没有,你更清楚……梅梅……这个月的报表,要不然就这样么?” 男人的声音忽而轻浮挑逗,忽而低沉压迫,威胁而阴森。 赵雯不由得皱眉。 这个女声,是业务部的陈静梅,而男人,是业务总监杜伟领。 杜伟领有妻子,儿女双全,是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的;但是,他在公司里骚扰女员工,赵雯时不时也略有耳闻。尽管如此,真是亲眼所见,赵雯还是不由得浑身发冷。 “杜总监,我很感激您,真的……谢谢您……可是,您……” 陈静梅被威胁,没有再挣扎,她屈服了,只是那声音里是屈辱是隐忍,带着隐约的哽咽。 “没有可是了,你知道就好,人要知道感恩,知道分寸,啊……我对你够不错了……”男子粗重的呢喃,欺身靠近陈静梅。 陈静梅略是哭腔的呻吟,却没有敢动。 赵雯扬手,把水杯朝地上一摔,咣铛一声,玻璃碎片四溅。 赵雯连看都没有看,仰首挺胸,“咣咣咣”踩着高跟鞋离开。 12.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4) 赵雯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义愤填膺的给杜蘅打电话,讲述今日所见所闻。赵雯说的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让开出租车的大哥都听得很入神。 杜蘅缩在床上听着赵雯的讲述,不由得为她担心。 “陈静梅不是自己不能反抗,你替她强出头,怕也不会得到她的认可……其实照你说的,她自己业务能力不行,靠着你们的业务总监给她的业务额做调整拿更多的钱,不过是利益交换。” 工作两年,杜蘅看人,格外的审慎。 “可是陈静梅不愿意啊。”赵雯道,并不服气。 “不愿意就反抗了,她没有反抗不是做出选择了吗?你的做法,人家未必是感恩戴德,搞不好心里也埋怨你呢。”杜蘅道。 “庸俗,市侩,我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赵雯并不服气。 “行,我市侩,也是世道如是的。这个,远到不了刑事案件的地步,这种事儿,还是遵从不告不理的原则比较好。不过,你既然做都做了,以后要小心点。”杜蘅道,窝在床上,她舒舒服服的放松,很是惬意。 “为什么是我小心点?不该是杜伟领他胆战心惊的小心点么?他就不怕员工把这事儿抖搂出去把他开除了?杜蘅你说的事儿是个事儿,反正已经是撕开了脸面,我不找他麻烦,他也会找我麻烦。先下手为强吧……”赵雯斗志昂扬。 “雯雯,虽然说公道自在人心,但是,天下熙熙攘攘皆是为利而来为利而往。如果领导早看不上他就罢了,如果你们的业务总监业务水平很高,领导没有弃之不用的计划,我并不看好你的抗争,你也别高估人们的公义之心和道德水平。” 杜蘅道。 办公室的性骚扰,并不少见,但是,被暴露出来的反倒也不多。这种情况很微妙,每个人都在谨慎的保护自己,不愿意为别人出头,侵害在发生而被人视若无睹;而受害者,或者太过于弱小恐惧,或者别有所图。 就如陈静梅,她弱小而贪图不属于自己的所得,给了杜伟领可乘之机。外人如赵雯,贸然介入,并不是智慧的。 “我还不信了,这样明摆着的事儿,还能颠倒黑白?我还不信就治不了这个小人了。”赵雯道,一股子的英雄气, 挂断电话,赵雯的义举得到了出租车司机的颂扬。 “姑娘有豪气有义气,甭管别人,我们敞亮的活着,干干净净的做人,堂堂正正的做事儿,就没什么可怕的。我支持你……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我相信您肯定能斗倒那些白脸儿的小丑们,您就是巾帼英雄。得了姑娘,哥欣赏你的豪气,今儿白送你到家,不要钱了……” 出租车司机很能侃,评书笑话听多了,一番话说的格外的幽默风趣。他把自己的敬仰用行动表示——不要赵雯打车的钱了。 赵雯连连摆手:“别呀别,我没您说那本事……再说我加班,报销的。您给我票就行,谢谢您嘞……” 虽然被杜蘅打击,但是,有路人道义的支持,赵雯心情依旧很爽。 ———— 加班到太晚,饶是赵雯倒头就睡,起床还是有些晚了。急匆匆的收拾,一边画了个淡妆,一边随手叫了车打车去公司。 赵雯供职的这家公司并不是多大的企业,也没有到人傻钱多的地步,就是离家近,老板对这些知识分子们比较尊重,相对自由轻松。 这家企业的起家很传奇。老板和几个合计人原来都是一个物业公司的保安,他们是从一个地方的农村出去也没有什么文化的老乡。十几二十年前,开始普及安防技术,老板就教几个人去做安防工程,学安防技术。他们都是为人比较踏实,勤学肯干的人,就一起学一起干,干得不错。不只是他们的物业公司的安防工程是他们负责,别的公司,大厦也乐意问他们打听安防的事儿,于是,他们的客户进一步推广。 行情这么好,对自己的技术也越来越信任,这几个人合计着干脆自己干吧,于是就开始了他们“辉煌”的创业史。 杜伟领就是其中的创始合伙人之一。 目的明确,野蛮生长的公司会穷尽一切手段去扩大业务。技术质量有保证,他们从不介意薄利多销,更不吝啬回扣的钱。无底线的拼尽一切手段往往是能够达成目的的,公司很快壮大。他们从技术起家,技术更新换代他们一直跟的很紧,公司扩大之后,他们知道自己的知识和现代管理不足也一直高薪聘请管理人员,在激烈竞争中越做越大。目前成为安防行业颇具规模的公司。 上班时间,三十几层的大厦六部电梯照样人满为患。为了不迟到,平日里端庄的白领也依旧脚步匆匆的挤着。 “等等……” 赵雯在电梯将要关的时候按住了电梯,虽则可能招致白眼,也力求先上电梯。 赵雯迈入电梯,往前一走,一抬头却是冤家路窄的杜伟领。杜伟领旁边,站着陈静梅。 赵雯微微点点头,装作无事人一样向杜伟领和陈静梅示意,只觉得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昨天赵雯的义举看起来像笑话,她的豪情烟消云散,精神头如霜打了一样。 赵雯继续忙碌着工作,继续在合同文本上耗时耗力,可是,时不时的脑子里还是浮现出昨日的情形。 将业务部门涉及的问题罗列在一个表单里,赵雯点了打印,又让助理安排了会议室,继续找业务部门的经理谈话。 新上的项目涉及的是视频监控及数据管理平台,致力于为用户提供高效、可靠、节能、开放的视频一体化服务,是公司未来的一段时间主推的项目。可是,他们递交的样本合同草稿问题很多。 “就现在来讲,我们需要跟客户确认的是,我们提供的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性质,效果,对应的报价……这些条款要格外的明晰的。” “我们的业务以视频资源为基础,提供视频资源的接入服务,满足各类前端设备、现有对接平台的视频资源接入需求,对视频资进行整合处理,提供丰富的综合业务应用服务,满足用户具体的业务应用需求。我们的产品集合安全性、经济性与先进性为一体……”业务经理流畅的背诵了一下产品简介,被赵雯制止。 “是这样的,你看,合同上的商务条款要格外清晰。比如视频达到的清晰度;我们的系统能够满足的应用需求分项和收费标准,云端存储时限,空间以及收费标准,这些条款是需要业务部门列清楚的……如果没有这些确定条款,这个合同执行标准很模糊的……” “那这些,是杜总监才能确定的……我们还没有确定,现在业务员都是一个宣传推广工作……我们的收费标准以一百平方米的监控范围计算的。”业务经理道。 赵雯无奈的点头。 杜伟领的办公室里,有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格外的敞亮。杜伟领侃侃而谈,已排查成功商务人士的样子看得让赵雯恶心,连夸奖的话,赵雯都听的作呕。 “赵经理的眼界比我手底下的业务员要看的广阔深远,的确,我们能够提供这样的分项业务,就应该有细则的报价条款,之前的那种报价方式更适合低端普通客户,现在的条款细则肯定会显出我们的精湛,精致和高端……关于商务条款和违约责任,我会按照赵经理的建议,重新提供一份版本的。” 杜伟领亲自倒了一杯水给赵雯。“赵经理年纪轻轻,有商务眼光和责任,前程似锦,指日可待。” 赵雯放下水杯:“谢谢杜总监,我报告完毕,先走了。” “等等……”杜伟领一把抓住赵雯的手臂。 赵雯横眉立目,只要是杜伟领再敢妄动一步,她已经准备好了断子绝孙脚踢他了。 杜伟领却是满脸的笑意: “赵经理,我刚刚去法国出差,有朋友送的咖啡,打算给赵经理一些……” 杜伟领说着,缓缓松开了赵雯,场面这才缓和些。 “谢谢您好意,不必。”赵雯冷言冷语。 “赵经理,您是玫瑰,美丽又扎人啊……”杜伟领仿佛是看不到赵雯眼中的怒火,冷如冰霜的神情,他嘿嘿笑着,过分的亲昵,甚至轻佻。 赵雯猜到了杜伟领在试探自己,便也不着急走了。她站直身子,直视着杜伟领: “杜总监,若要人敬,请先自重。不是谁都是任人欺凌,沉默的羔羊的。” 杜伟领与赵雯对视着,最后化作一声悠长的笑:“我一直很尊重赵经理的,一直都很尊重您……没人敢欺负您……您也且,好自为之……” 话到最后,杜伟领已经很是带着几分阴森了。 赵雯浑不在意的一笑,转身而去。 我自然是知道如何为才好,赵雯默默的想着,你恶人先下手,我便是会怕么? 杜伟领与公司CEO胡威一道,气宇轩扬的去谈事情,赵雯手里的钢笔夹在笔记本里,告诉助理,继续与业务部沟通。 13.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5) 范锦华早上电话,特意载杜蘅去高院调卷。本来,范锦华和杜蘅都已经准备好,那些陈年老卷可能会是需要复印几箱子,可在档案室惊喜的发现,书记员给的是电子的卷宗。 “谢谢您啊,法院电子化办公是把之前的卷都给扫描了吗?这十几年的卷了都有电子版。”杜蘅不由得好奇,问道。 书记员一笑,摇摇头: “那不能啊……现在案子这么多,就新结案卷按部就班归档都是一大事儿,时不时的得加班,甭说这陈年的卷了。可是这个案子啊,这些年不是一直有家属在申诉,有律师追着问,再审处,检察院都要过好几次,一次复印两箱子的卷太浪费纸了,我们就都给扫描了。这案子我都记得了,想着这个案子再审的人不少……” 书记员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杜蘅与范锦华相视,也都解其意。 “这个案子,看来真是存疑的。当年承办的警察,法官和检察官怕都是没怎么有底儿,现在也的确有人心里记挂着这事儿,不只是赵芬放不下……不过,推动再审更困难倒是真的。不过,你既然选择去做了,我总是会帮你的……”范锦华道。“我一会儿去二中院开庭,你把车开回去吧……算是帮我,我打车去二中院,那地儿不太好停车……” 范锦华的理由,教杜蘅无法拒绝。 ———— 一张DVD的光盘,扫描了十几卷,3个多G的材料,杜蘅看的直翻白眼。 那个年底电脑没有普及,还是手写的案卷,经过年月,纸已经泛黄了,钢笔字有些不甚清晰,然后经过扫描,很多更是不大清楚。杜蘅凑在笔记本前面,才能勉强看得清楚。实在更模糊的只能打印出来。 尸体检验报告书,案发现场照片,都可以看出来受害者林晓娜确实是受到了侵犯,尸体检测报告更是清楚的描写了他被强奸。然而,没有检测出DNA,并且也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指纹,甚至,没有提取到钟志强的指纹。对于辩护律师当时对此事的怀疑,检察官的辩解是,因为晓娜的母亲以及当时救治的人的挪动,拂去了钟志强的指纹。这种“猜测”,居然被认定了。 从公安的卷里看到的材料,证据明显不扎实,经不起推敲;审判的过程,在反复的一审发回重审,一审,二审过程中,其逻辑的基础,更接近于有罪推定。而那个判决,已经被执行了十数年。 主观目的,钟志强是因为求爱不成强奸杀人;尽管钟志强始终不肯承认。公安的笔录中,他也曾经签字的口供中,他也曾经说自己杀人了,用刀杀人,掐死人,后来说用石头拍死人。林晓娜死于头部被石头一类硬物击中。然而,后来他又开始重复自己没有杀人,在法院庭审过程中,他不肯做有罪的辩护,哪怕是寻求轻判或者减刑的目的,都不肯。这与他入狱十数年,坚持在申诉的做法,倒是从始至终,始终如一了。 他在案发的前后靠近过案发现场,并且被林晓娜的母亲亲眼目睹,他本人也承认,具备作案时间——哪怕是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太过于急迫。 从证据材料看到的时间,记述,与赵芬所说的几乎并无甚差距。 杜蘅在案卷里发现一些其他的赵芬不知情的材料——当时,警察也好,检察院与法院也好,都不是仓促结案的。他们甚至走访了很多的人,搜集了大量的证人证言,当初他们锁定的嫌疑犯其实也似乎不只是这一个人。这在其他的证人证言中有所体现,警察当时反复询问,证人也反复提到了另外的两三个人。只是,也都没有能够确定的更多的证据。 那而,莫说是那个年底,即便是现在,舆论的压力,人们的观点,并不能严格的接受疑罪从无——人们更认定不能放跑一个坏人。疑罪从无逐渐变成了疑罪从缓,虽然钟志强拒不认罪,但是,他依旧被判处无期,而非是死刑。 现在的技术,去提取DNA和指纹肯定要容易更多也精确更多,缺乏这样笃定的致命的证据的案子是不可能被定罪判刑的。然而,毕竟不能用现在的证据原则去要求之前的案子。 那么,推动再审的出发点还是没有找到。 杜蘅看了半日的卷,看到黄昏,暮色沉沉,眼都有些花,看字都有些重影了。关于案情,她自然是清楚了很多,然而,依旧没有想到更好的策略。 阅卷笔录写了好几页,字迹歪歪扭扭。 “张元说,如果他要是得不到林晓娜的放心,谁都别想得到。张元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小痞子的。很可能林晓娜是被他杀的……” 一个证人的证言。 然而,张元有完美的不在场的记录。事发一个小时左右,他才是上高速从承德丰宁地区回到北京。一起乘车的有他的朋友。驾驶的车是他的车,那两辆车的五环收费单显示,他是早上九点半进入五方桥的。而当时,林晓娜已经遇害。 也有其他人的证言,提到了另外的人,却也被证伪。 其中有一个人的证言引起了杜蘅的注意,他提到了他怀疑钟志强: “八点半的时候,我看到了钟志强在树林子里的背影。一身蓝色的工装,写着市一纸业,肯定是造纸厂的工装,这是钟志强的衣服。我当时想进去市一纸业,没有能进去,所以我挺熟这个工装的。虽然离得远,但是,蓝底白字那么明显我认不错的。我跟钟志强也那么熟悉他了,那个子肯定是他……”一个签字叫罗苏和的人说道。 罗苏和是纺织厂的员工,父母也是纺织厂的人,他与杜衡从小一起长大,的确很熟悉。 “什么时候?”警察询问。 “八点半左右?” “是八点半之前,还是之后?” “差不多那段时间吧。因为我是那天上班的,我们八点半上班。但是周六么,出来晚点也没事儿的。我就大概八点二十几分的时候从家出来的。我估摸着时间,八点三十五?好像不到。大概是那个点儿吧。”罗苏和道。 “你再确定一下,回忆一下……”警察追问。 “不就是那会儿,九点之前的时候,晓娜被害的么?就是那会儿,准确时间我不记得了。” “这很重要,你必须确认一下。你需要确认见到的钟志强的时间,以及他离开的时间。这个关系案件的性质。”警察道。 “那我想想,哦,确认,对了,我当时买了一块新的手表,正得意洋洋的,大概也就是八点半多一点?”罗苏和道。 “你确定吗?” “应该差不多是吧,哎呀,您别这么盯着我,我说不准了有点,我,也不确定,真的我不确定……” 在警察的追问下,罗苏和更加的不敢确定时间。 之后,再次询问罗苏和的时间,罗苏和说的更加模糊了。 可是,八点半的时候,钟志强是不可能出现在小树林的。那个时间,他刚刚路过大门口。 如果有一个人,穿着和钟志强一样的衣服,八点半出现在小树林,是什么样的情况? 如果罗苏和在说谎?那是为什么? 阅卷笔录越来越厚,一个接一个大大的问号。 钟志强的询问笔录有十几次,好几次都是前后矛盾的,反反复复的承认否认杀人,对于杀人的时间,器具都是矛盾的,可是,法院认定的是与法医相符合的那一次,石头打了头部…… 杜蘅打定主意,去会见一下钟志强。 ———— 赵雯问询着陈静梅关于业务的情况,陈静梅唯唯诺诺,目光闪烁。 她实在是太弱了,一个活生生的包子,免不了会被狗惦记。 “你是高级业务代表,对业务的运营流程还不是很清楚么?你看,这是你之前签署的协议,这份合同价值二百万,是给一个小区一几十栋楼安装安防系统的。这种业务,是面向物业公司,我们提供了三年的免费的维修服务……其实,就之前的报表看,小区的安防系统维修服务、技术升级服务的后续成本很高的,我们之前标准合同都是提供一年的免费维修服务的。你这样的合同,更改了服务期限,并没有经过法务的许可,是不符合公司管理规范的。后来是经过杜伟领直接报批的……” “你想说什么?”陈静梅问道。 赵雯摇摇头,没有想到陈静梅这样沉不住气。 “我只是陈述事实,不该这样做的。虽然现在看到的是业绩提升,有眼前的利益,但是,会损害公司的利益,商誉,这不是正当的发展。对未来,也并不是很有益处的。” 赵雯一语双关。 “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我可以走了吗?”陈静梅问道。 “需要我帮你吗?杜伟领不应该这么做,你也不应该这样默不作声的。长久的说,这些损失……” “你是会向公司告发我吗?你想要做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陈静梅惊恐的瞪大眼睛。 “错的不是你,你不必害怕。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希望能够帮助你的。” 赵雯道,一脸的诚恳。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别胡说八道……”陈静梅惊慌的,夺门而逃。 赵雯手里的笔仍在了玻璃桌上,无可奈何。 突然,门再度被打开,陈静梅转身进来,走了回来。 赵雯有些惊喜,以为她回心转意。 “赵经理,您是北京人,家境好,家里头有房子不用担心房租;名校毕业的,学历高,活路多,您比我们厉害很多,很多我想都不敢想的,您什么都有。您的世界和我不一样。我中专毕业的,没有什么本事,就是做销售,才有可能赚的多一点……我花了很多年,才能跟您有机会坐在这里。我请您,不要乱说话……我谢谢您的好意了,我不需要您帮忙,您最好,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行不行?算是您行行好?” 陈静梅大眼睛看着赵雯,一字一句的说着。 赵雯久久未语,是不知如何是好,更是从没有的挫败感。 陈静梅比自己年龄还要大一些,朋友圈都是她可爱的女儿,又有什么需要她去多说? “我不管你怎么想,怎么看,如果你要是多说了,我也不会客气的。”陈咬着嘴唇,说的艰难。 赵雯摇摇头。 “是非不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赵雯之前最痛恨的一句话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冷漠与落井下石的奚落;可是,也就是这句话,能够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14.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6) 杜蘅预计上午十点去天河监狱会见钟志强。一大早,范锦华就开车到杜蘅楼下,把车钥匙给了杜蘅。 “我九点在朝阳有个案子开庭,怕是不及跟你一起去天河监狱的,你自己开车去怎么样?”范锦华道。 “我打车也好,还是你开车吧。”杜蘅道。车是范锦华的,杜蘅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天河监狱那地方怕是不好打车,我们搭档,你客气什么?拿着……”范锦华道。 “那不客气啦,你放心吧,事情搞定,车会给你安全开回来的……”杜蘅道,弯眉轻扬,目光有神。 范锦华目光里都是温柔。他最欣赏的样子,便是杜蘅始终神采飞扬的样子,积极温暖,就如小太阳一般。 杜蘅打开车门,手里的包搁在副驾驶。车里满溢着咖啡的香气,低头,手边是星巴克浓香的卡布奇诺,旁边还有一小袋子蛋糕,依旧是自己喜欢的品牌。 杜蘅抬眼,范锦华正好招手打到了车,向着杜蘅招手,闪身进了车里。 杜蘅不由得很是感动。再怎么样迟钝的人,也是能够感受到那远远超过一般的搭档、同事的细致与周全。 ———— 天河监狱在大兴天堂河镇,这个地方有如此美丽的名字,却是高墙铁丝网围起来了数百亩地,建造了天河监狱。 天堂与地狱就如此的统一,格外的讽刺。 幸亏是听从了范锦华的建议,因为在这个地方,举目四望都是农场,满眼郁郁葱葱的树林,茁壮成长的小麦地,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然而,也是无极人烟,交通不便。 监狱探监的地方,有来往办理探监的人。多是戚戚然的样子,漫目悲伤。 递交了委托手续与律师的证件材料,不多时,杜蘅被安排见到了钟志强。 杜蘅见到的只有钟志强卷宗里案发前后的照片,案卷里的人是个很有英气的年轻人。有一张他与林晓娜的合照,掩饰不了的青春飞扬与喜悦;再有就是案发后被刑拘之后的照片,尽管憔悴,穿着难看的黄色的看守所的衣服,但是,眼神锐利,是求生的欲望与执念,目光越发是格外的明亮。 赵芬没有一张儿子入狱之后的照片,也许是在她的意识里,不愿意去看儿子在狱中的样子。她对杜蘅形容的是钟志强被十数年着折磨的惨状。杜蘅将信将疑。 狱警引着一个佝偻着背的人走了过来。 平头,蓝色的狱服,适中的身材,是这个监狱里最普通的一个,在人群中应该是很难找到的人。然而,当他看向杜蘅,杜蘅与他对视,却不由得心头一寒。很难形容那种人,没有不友善,没有恶意,可是,依旧是看的让人惊惧。他的目光里,有太多的压抑,隐忍与执着,那是从黑暗的世界看向光芒的执拗的向往;然而,他的气质太阴暗。 监狱会见,只有一层玻璃窗户,是类似于银行柜台的隔开。 “您好,您是律师?”钟志强的声音有些嘶哑,苍老。 “您好,钟志强。我是正和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杜蘅。知悉您的申诉与您的母亲赵芬的诉求,受司法所和律所共同指派,我们共同来努力案件的再审事宜。” 杜蘅道。 “谢谢,谢谢您,谢谢……”钟志强连连点头,向杜蘅致谢,声音里依旧有些激动。 他眼中的光芒,满满的执念,让杜蘅心生感动和压力。这些年,他经历了无数的失望,却依旧还在看到有人伸出援手,看到一线努力的时候,激动莫名。 “这是委托书,需要你签字。我负责你的申诉工作。”杜蘅道。 钟志强颤抖着,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签的很用力,一笔一划,很端正。 “您介绍一下,案发当日的情形吧。”杜蘅道。 “1998年7月13日,是一个周六。一大早,我从造纸厂职工宿舍回棉纺二厂家属院的家里,那会儿是八点钟。我离开厂子的时候,还听到厂子闹钟报时。一路上我骑车子骑得飞快。八点半左右的时候,我从棉纺厂正门进去,从侧门出……那条路回我家要近一些的。我打算回家,洗个澡,换了衣服,去找晓娜……那会儿天很热,骑车子我出了一身的汗,我还穿着工服……我想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去见他,打算把我给她买的银手链给她。” 钟志强说的很仔细。 “那天,我到家,我妈妈说要去买面粉,让我跟她一起去把面扛回来,然后,我就在家洗澡……可是我没有等到去见晓娜,就有人来敲我家里们,当时还不到十点……我没有杀人,我甚至没有见到晓娜……” “他们抓了我,说晓娜妈妈说看到我是凶手,怎么可能呢?我为什么要杀晓娜?其实,那之前上个星期我们就说好了,我们要确定关系,就做男女朋友的……” “我被抓了,我告诉警察说,人不是我杀的,他们不信。一天一宿的连着问,连着好几天不教我睡觉,他们还……还打过我……他们说,有目击证人,就算是我不承认,人也是我杀得,也会把我枪毙。他们教我认罪,还少受些苦……我实在受不了了……” 想起那些日子,钟志强依旧很激动。他把头埋进了手里。 “我挨打不过,就承认杀人了,他们让我形容,我怎么能形容的出来呢?我就,就胡说,后来他们就问,问,是不是我先强要了晓娜,然后她挣扎,我用石头拍了她……都是这样,是这样问的。后来,他们说一遍,我说一遍,然后让我签字的……我不知道晓娜怎么被杀的,不是我杀的……”钟志强抱着头,很是痛苦。他的肩膀忍不住的颤抖着。 杜蘅笔走游龙一般在记录着,其实,她是带着录音笔的——一直在写字,是杜蘅希望自己能够保持冷静,平和,克制情绪与情感,才能更理智。 钟志强不再说话,杜蘅也停住了笔。 “您说的,我都记下来了。大致的案情,我了解。” “我没有杀人,您信不信我?”钟志强望着杜蘅,眼中是期许与执念。 杜蘅点点头,很是诚恳: “我信,我相信您是清白的……” “谢谢您,谢谢……”钟志强很被感动。 “可是,我证明不了……来过很多的律师,很多人问,所有的证据,所有的描述,一遍遍的说给人听,都没有证明,我是无罪的,我是清白的。没有人再审我的案件……我一直在申诉,我妈妈一直在为我申诉,可是,都没有任何的作用……谢谢您信我,谢谢您……您愿意为我努力,我很感激。可是,我怕还是不行……” 冷静下来,钟志强有些失落。 杜蘅心内不忍,摇头: “钟志强,我相信你没有杀人,可这并不重要,也没有用。也许的确,我们很难证明人不是你杀的,没有确凿的证据推翻判决,所以案件一直没有能够进入再审。可是,正当的是,我们甚至不需要证明你没有杀人,我们需要证明的是,法院当年判决你杀人是错误的。公安局和检察院没有证据证明你杀人了,这是重要的。你明白吗?” 钟志强有些困惑,并不能全然理解杜蘅的意思。 “我,不用证明我没有杀人么?” “理论上是这样的。虽然,现在你已经在狱中,你也知道推动再审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是被冤枉的,证明你是无辜的,这对案件进入再审有利。但是,即便不是这样,只要努力,证明当时的判决是错误的,也是可以的……你一定要心存希望,相信我,相信很多人在为你的事情努力。” 杜蘅道。 从古罗马时期,就有疑罪从无的原则。“罪案有疑,利归被告”,认为如果证据有不足,事实不清,案情有疑,则从有利于被告的角度出发,做出从宽或从免的判决。并且,刑事审判的举证责任在检方,检方需要证明被告有罪,而不是被告证明无罪。这是杜蘅在入读法学院,初读到刑法学时候就知道的观点。然而,这个原则,却并没有被完整的贯彻实施。 悬而未决的案子,司法机关的处置,很多时候遵从的是疑罪先挂着,嫌犯羁押着,不判决就没有冤案的产生,所以,复杂案件,案情事实不清的案件超期羁押的情况特别普遍,如果超期羁押也不行——羁押时间太长必须要判决了,杀人案等烈性案件,社会舆论和各方面压力太大不能拖延,那么,便判无期,二十年,本着疑罪从轻的原则,只要杀人的枪没有举起来,总是还有机会的。 然而,疑罪从无,却一直没有能够实施。 司法机关层层加压的命案必破,传统的大众的观念里,绝对不放过一个坏人的淳朴的善恶观,都教疑罪从无实施起来太过困难。 从现在的刑事诉讼的角度看,钟志强案其实侦查程序瑕疵很多,证据也远不到铁证如山的地步,甚至是时间点的控制,人证证言来说,是有出入和矛盾的,如果是严格按照证据原则,按照疑罪从无的观点,是事实不清,证据不明的,钟志强应该是得到一份无罪判决。然而,莫说是十几年前司法环境,就是现在,也很难做到。 这个案子是很典型的疑罪从缓,未必是一例,也绝不是空前绝后。 然而,对于一个人是一生。 杜蘅开车回城里,心事重重。 15.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7) 赵雯接到董办会议通知:上午十点半,在三楼第二会议室开会。 会议通知没有告知议题,与会人员也是含糊其辞的说着有副总,业务总监,人事总监,财务总监等等。赵雯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依旧抱着笔记本电脑准时出现在了会议室。 几位总监都已经到了,赵雯年轻,坐在了后面。几位总监眼高于顶,只当没有看到她,她也保持沉默着。 副总武迪大腹便便的前来,环顾四周,宣布,人已经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武迪很胖,未说话见人就是三分笑,其实是个狠辣的角色,敢于做主,胆子极大,是被人称为笑面虎的。 “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开会,想讨论一下我们的业务合同的问题。公司的业务是公司生存的关键,业务合同是将关键落在纸上的约束,这个的重要,赵雯经理比较懂……”武迪笑吟吟的看着赵雯,很是和善。 明明是赞许和尊重,但是,赵雯却一直都眉头皱着,没有任何的笑意。那个转折的但是还没有来,赵雯并不能够轻松。 “本来,我们公司的业务合同,从合同洽谈,合同的拟定,合同的修改,到最后执行阶段的付款和收款,我们有一个标准化的管理。这个也的确是有一个大致的规范的,法务部门也曾经多次的进行规范,也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不过,这段时间来看,我们现在出现了一些问题,那么就这些问题我们来,反思一下,共同进步,希望大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武迪说的是很温和的。 那个但是已经说出口,也并没有咄咄逼人。赵雯略是放心了些。 随后,他的助理,在投影仪上投影了几份合同。这些合同涉及到的一些签约的不规范,包括签约的主体,有某某业务部的名义签约的,有合同部分条款约定的前后不一致的问题,付款的时间与确定违约时间不一致的问题,有违约责任约定不明的问题……这些合同条款,都是在标准模板上进行修改,然后也没有再拿到公司总部法务部进行审核。这些合同相对来说标的额不大,按照公司的管理规定,是可以不通过法务审核而完成的。 赵雯留心了一下,看到那些条款上并没有自己的签字——自己审核过的合同,还是自己部门下属的法务专员审核过的合同,出现这样的纰漏,都是很大问题。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犯这样的粗浅的落伍,是很丢人的。 业务总监杜维领承认了自己的工作失职,表示自己有责任督导业务员在签署合同的时候,尽职尽责,他表示会进行整改,对业务员进行合同事项的专项培训,以期提高能力。 杜维领说的一本正经,言辞烁烁——这其实在公司会议室是很少见的。业务总监从来的颐指气使,以我独尊,居然这点小事儿都会认认真真,才是作怪。 事有反常必有妖孽。 赵雯心里琢磨着。 果然,下一幕出现在投影仪上的一份合同,是两周前自己审核的一份价值千万的合同,是与一个物业公司签署的服务合同。这家物业公司负责一个郊区县大型的小区的物业工作,涉及的楼盘,包括普通商业楼,两限房项目等等,有三个区,涉及70余栋楼的大型小区。他们对小区的安防系统要求极高,要求设备先进,软件的高标准支持,以降低后续的费用。同时,尽管合同的标的涉及千万,其实由于小区的面积极大,需要公司投入很大,而且是一份以五年为期的合同,所以,顾及到后续的技术更新,和人工成本增长等等,会产生高额的维护成本,公司的盈利不是很多。根据财务部门的成本核算,五年的盈利不超过三十万。这其实已经在签署与不签署的两可的边缘了。 当时,赵雯审理这份合同的时候,一直心里犯嘀咕的,所以对条款看的格外的谨慎。尽量降低公司在质量以外的责任,降低其他费用,并且规定了一旦如果成本费用超过百分之十以上,我方可以对价格进行适度上浮。 武迪介绍着这个项目的情况,包括总价值高,盈利低,风险高。 继而,武迪开始指责法务对条款的把控。 “合同的签字人是赵雯经理,这份合同是赵经理审核的吧。” “对。”赵雯点头。 赵雯坐的距离投影仪有些远,不是很看得清楚,便随手打开了自己电脑上留存的这份合同,“XX物业公司业务合同7.0版本”…… “这份合同涉及一千万,我们的成本也是很高的,为什么对方的工程款可以延期一个季度,最后一笔尾款给的期限是一年?” “我们的质保期限按照财务的核算和建议,应该是一年,为什么给了三年的质保期限?” “为什么验收的宽限时间不是安装完毕立即验收,而是三个月的时限?三个月之后,有损毁也许不是我们的质量问题。这个时候出现的问题,如果按照质量缺陷去评估,一样要求赔偿的话,我们损失很大……而且这不是业务通行惯例,为什么会批准这样的合同?” 武迪审视的目光看着赵雯。 “业务员为了出业绩,什么样的条件都敢签。因为他们拿到的是合同总额的提成款,这是为了激励业务员的策略。但是,我们的财务部门,服务部门,业务部门的领导都是懂得的,什么样的合同可以签,什么样的合同不能签,你们这是什么事儿?” 赵雯扫了一眼合同,以及审批的几个附件,财务部门的计算确实是有的,关于提示也是有的,可是,自己审核过的版本并不是那个版本啊。 “工程款至分阶段验收完毕一周内支付……” “安装完工之后,乙方联系甲方,甲方需在一周内完成验收,交付完工工程……” “质保期限一年,三年内维修服务费八折……” 赵雯念着自己的合同条款,显然与武迪表述的合同条款是完全不一样的。 “赵经理,这是您最后签约的合同吗?” 武迪将一份纸质的合同扔在了赵雯的桌子前面。 赵雯不由得皱眉,这种做法显然是很不礼貌,不尊重的人。笑面虎的实质,是并不绅士的老虎。 赵雯没有立即发作,这些领导太是把自己当成领导飘飘然,也并不少见。吃人俸禄,忠人之事而已,她也犯不着多想。 赵雯翻了翻一叠厚厚的合同,合同审批表的名字是自己签字的,可是彩笔标注的那几条合同条款,肯定不是自己看的时候的。 偷梁换柱,偷换页码的事儿而已。 只是,当赵雯的目光落在业务代表的名字的时候,有些心寒——陈静梅。 如果是杜维领想对付自己,想陷害自己,赵雯完全能够理解,但是陈静梅居然狼狈为奸,却是太可笑也太可悲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无需要同情,也无药可医。 “这不是我审过的合同内容,这里面的页码有替换——因为当时还没有盖章,所以没有骑缝章。” 赵雯道。 “赵经理,您不能够翻脸不认账了……这合同审批表是您签的字,是您在最后把关的,甚至说,这是您一力做主签出去的,您现在不承认,未免太不坦荡了。” 杜维领道。 “赵经理,我知道您不愿意,不敢认账的原因。我听我的高级业务代表陈静梅说,是您示意她替换了合同页码去签约的,并且,您许诺了她好处的。其实,如果是真的您的业务问题,我们都可以理解你,谅解你,但是商业贿赂是公司的底线,您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即便是您错了,如果您勇于担当,敢于认错,我们或许还是可以考虑,看在您为公司工作这几年,一直勤恳尽职的份上,谅解您,但是,您居然还是不承认,真是让我们失望了……” 杜维领充分发挥了业务总监口若悬河,咄咄逼人的样子。 赵雯冷笑的看着杜维领,不说话。 围坐的几个人也都看着赵雯和杜维领,被事情震惊,希望他们自己能够说出一二三。 “杜总监,您有证据么?您是怎么知道我暗示陈静梅替换合同页,签署这份合同的?” 赵雯问道。 “当然是她告诉我的,这还有什么疑问。”杜维领胸有成竹的说道。 “那么,请她进来,我跟她当面对质好吗?我要问问她,她为什么诬陷我。”赵雯镇定自若,她若有若无的看了一圈,满是等着看戏的观众。 陈静梅被带进来的时候,有些怯懦。穿着一身黑西服,可是她没有站直身子,而是略是佝偻着背。 “您,那天叫我在会议室,特意跟我说的,就是三天前的时候,要不是赵经理您首肯,一定要求签合同的,我是不敢签的。这个合同真的太不合适了……赵经理那个会议室还是有录像的啊……” 陈静梅张口就来,语速很快,却又是不流利的话,紧张而慌张,一如陈静梅的状态。 杜维领叫技术部去调取了录像,果然,那一日,赵雯叫陈静梅谈话,手里拿着一叠合同一类的文件。 会议室有录像,但是,清晰度很普通,看不清手里的文件的字;而且录音设备不很好,也并不能够听到她们说的是什么。从画面上看到的是两个人在讨论,有些争执,之后赵雯离开,仅此而已。 似乎是这一幕验证了陈静梅的话——赵雯在强迫她签署那个合同,替换掉部分条款页,她不愿意也被迫屈从。 陈静梅一边看着,一边点头,还解释着。 “赵经理,是您指着,哪几条要换掉,您还说,这不难的,也不会有人注意的……还有您说,您是跟胡总说得上话的,您签字的东西,您保证不会有事儿的,要我一定照做。如果我不照做,您,还说要给我好看……赵经理,我是实在看着这合同不妥当不合适,才告诉杜总监的。” “赵经理,您看您这样还有什么说的吗?”杜维领好整以暇的问道。 “赵经理,请您给我们一个交代。”武迪道,横眉立目。笑面虎收了笑意,露出了爪子。 16.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8) 会议室里很安静。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雯的身上,有人等待着她的解释,有人等待着水落石出,尘埃落定,自然,还有人看笑话。 赵雯不疾不徐的操作电脑,投影。 “这是我Foxmail的工作邮箱。出于安全考虑,虽然没有形成成文的制度和工作规范,为了确保合同审核的版本和转移至到总裁办盖章的版本一致,所有审核的合同的定版我会发一份给总裁办的助理王蕾,王蕾对每一份电子版的合同和纸质版盖章后的合同都会扫描,存成一个打包文件。” 赵雯点开发给王蕾的邮件,果不其然,内容与武迪手中的版本不一样。 “请王蕾来参会,让她展示她保存的盖章的扫描版本吧……如果我预料不错,王蕾留存的版本,与您的也不一致。” “王蕾在总裁办,不知道是不是有空……我提前没有告知王蕾参会……”武迪道。 赵雯没有等武迪的话音落,便打电话给王蕾,王蕾应声而来。 王蕾打开她留存的扫描版本,果不其然,她的版本与赵雯留存的版本一致,而与武迪的版本不一致。 “这是为什么?你们这份合同不是我盖章的……”王蕾有些诧异。 武迪皱眉: “现在还在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 “武总,您手中的版本,应该是替换页的。”赵雯一针见血:“至于是被谁替换的,怕是拿着合同的人吧。” 赵雯没有去看杜维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陈静梅,果然,陈静梅先慌了,匆匆的摆手说着不是自己。 “武总,这件事情,如果真的是我的业务员为了业绩,不择手段,我绝对不会袒护他们的。请您给我时间调查清楚,我会给公司,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杜维领道,他拼命递给陈静梅使眼色,陈静梅沉默着没有说话。 散会,杜维领脸色很是难看,向几位高官点头致歉,难得业务总监低声下去,几位高官自然纷纷“安慰”。 总裁办助理王蕾飞快的了解了情况,赞叹着幸亏是赵雯的周全缜密,惊魂未定的庆幸着: 赵雯浅浅笑着。 事情远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但是,赵雯知道,后续遭殃的不是自己。 当日,陈静梅离职。 三日后,赵雯在总裁办跟CEO胡威面谈了事情的始末,关于杜维领,关于陈静梅与这份合同,甚至连武迪也不是没有嫌疑的。 然而,ceo还是更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维领虽然行事乖张,为人不齿,但是他的业务能力公认的很强,公司到如今局面,他出力甚多。他不择手段,不顾一切,不仅体现在了业务上,也体现在了私人人品上——而对公司来说,相对于其他,都没有真金白银来的有意义。 尽管胡威闪烁其词说着要照顾公司老人的功勋,贡献;要一分为二的看人,但是,究其根本还是看中他拓展业务,而他若为人用,肯定对于公司来说是一大危机。而武迪的情况,也大致类似。 高层已经给出了定论,赵雯再不留恋,选择了辞职。尽管胡威一再挽留,赵雯也毫无留意。 王蕾很是不解,还说这虽然杜总监人不好,但是老板多慷慨善良啊,赵雯也只能一笑置之。 办理好了辞职手续,拿了公司的行李,走到了公司楼下,赵雯看着怀里的这些东西也都无甚意义,所幸一股脑都仍在垃圾桶,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小姐的大路且是宽敞光明的。 赵雯上了出租车,给杜蘅打电话,想告诉杜蘅这个自己重获自由的好消息,然而,电话接通之后,杜蘅却挂断了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 “对不起……” 杜蘅仓促的挂断了电话,表示歉意,一脸真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士一身西服,胸前别着国徽,脸色沉稳,两鬓边夹杂着白发。杜衡对面的男人是市高院的副院长斯伟平。斯伟平四十余岁的年纪,宽和的笑笑: “没关系,您接着说……” “斯院长,理由我已经说了很多了,我们的申诉状也写的很明白。请不要以为我们是情绪用事,或者是例行公事的工作,甚至是有着沽名钓誉的想法……这些理由和想法,我们一点点都没有。我们只是希望,他能够得到公证的审判,这个案子能够经得起时间的审判……斯院长,比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还重要的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如果一个好人被冤枉了,不仅仅是坏人被放过了……” 杜蘅说的情真意切。 “你说的理由,我都听到了,你们的申诉状,不是已经提交了吗?我还会看到的。我考虑考虑,会给你回复的……”斯伟平道。 杜蘅:“斯院长,我们的申诉石沉大海,我问再审的部门,也被回复没有可能再审……的确,这个案件之前一直申请再审,并且前后递交了很多次申诉状,可能在贵院的眼中,每一次都是相差无几的陈述,并无新意,甚至是司法资源的浪费,然而,我们不是例行公事,也请给我们真诚的回答。我们怎么样才可以知道,您的问题,经过审慎的思考?” 杜蘅咄咄逼人的语气,震惊了斯伟平,也让斯伟平的秘书很是震惊。 “小许,你告诉这位律师我办公的电话。一周之后,如果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您可以给我电话。我亲自给您陈述理由。” 斯伟平道,很是宽和。 “谢谢您……”杜蘅一连串的谢谢。 这是市高院的接待大厅,今天副院长亲自坐镇接待室。 而杜蘅则是刚刚拿到市高院的裁定书,不予受理。 “没有新发现证据,这种案件不可能再审,再说了,您是律师,应该知道的原则是,申诉人就同一刑事案件向同一人民法院一般只能申诉一次……这个案子的申诉状,已经有几十份了。” 杜蘅看到的迫于无奈,看到信xin访办几个人,杜蘅就开始路过去问。 “逼问着副院长要时限,这个姑娘很有勇气……” 接待人员笑道,杜蘅也只好报之以苦笑。 新发新的证据,其实已经不大可能,除非像是呼格吉勒图案一样,杀人真凶自己站出来了,不然的话,怎么去新发现? 十几年前的案子,就算是有证据也已经湮灭了。那个棉纺厂早已经迁址,家属院也已经拆迁,除了赵芬又回到了这里,大多数人都被搬迁至五环那个有名的据说有上百万的居民的社区了。 杜蘅沮丧的电话告知了范锦华。 显然,范锦华并不意外,他冷静理智的安慰劝解着杜蘅。 “这是工作,是一个案件,说到底,我们所有的工作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你已经很尽力了,做了能做的事情,结果如此,非是你能力不足,努力不够,而是规则如此。” “我们都是法律人,更明白诉讼法的规则。穷尽一切程序和努力,如果还是不能够变更诉讼的结果,那是诉讼的使然。” …… 范锦华说的没有一个字是错误的,但是,杜蘅还是觉得不对。可是,想否认,想讲道理说他错了,明明自己也不占理,也没有能够反驳他的道理,最后还是作罢。 杜蘅沉沉的应着,嗯了几声,心情愈发的不快。 诉讼对当事人而言是有成本的,对律师来说,更只是工作,着眼不是正义公平,而是工作的收益,这并没有错。 可是,真的是有正义的存在的,真的是有是非对错的。这关系着一个人一生的自由的对错,这关系着诉讼程序正义与否,不是比任何成本更重要么? 这些大道理听起来像是教科书上学到的理论,在这个浮华的社会,被人遗忘在脑后很多年了,甚至在杜蘅参与一个又一个的商业案件的时候,也从不会记得这些词汇语句,她都以为自己也忘记了。她和范锦华和所有人一样,记得的是业绩,成功……然而,那些莫名的中二的挺身而出见义勇为的热血还是喷涌着。从这个案件中,作为律师的杜蘅都不甘心,更何况赵芬,更何况钟志强? 杜蘅心里气结,离开法院打车。本来是打算回自己的公寓,然而,杜蘅打到了车,告诉出租车司机的地址,还是那个社区。 鬼使神差。 杜蘅索性不改了,就当是天意,去那里走走,或许有什么新发现或者新灵感呢? 杜蘅给赵雯打电话,赵雯正激动兴奋的表述着最近的丰功伟绩。 “我把我老板炒鱿鱼了,他们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沆瀣一气……业务总监性骚扰女下属,还敢泼脏水到姑奶奶我身上,被我揭穿了就开除了那个女下属,找替死鬼息事宁人……这个公司和老板实在入不了本小姐的眼了,我辞职了……” 丝毫不顾及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赵雯发泄着心中郁结的不满。 “你正好没事儿啊,过来陪我溜达溜达,当面陈述你的功绩,快来!” 杜蘅道。听到赵雯的声音,没来由的多了些高兴。 17.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9) 半个多小时之后,杜蘅与赵雯在一家星巴克见面。 浓香的咖啡搭配甜腻的芝士蛋糕,两个人各自倾吐苦水,说到激动处,比划着,脑子飞快转着,还能够说到火花四溅。 “虽然你这打抱不平的够二的,但是,这种地儿如此的藏污纳垢,实在不是好地方,早点出来还是不错,我支持你!”杜蘅道。 “你这个案子确实又是搭时间又是费心神的,还不赚钱,不过,既然你心里有疑虑,有想法,就坚持做下去吧,我也支持你!”赵雯道。 两个人碰杯,颇有豪气。 希望是有的,豪情是有的,只是眼下的日子是一分一秒的过,路得一步步走,到底怎么办,要试着来,真是穷尽一切手段的,想尽一切办法的。倒是赵雯一边聊天,一边飞快的刷着微博。 “seo演唱会仁川站9月19日开唱,seo前沿情报站全程代售,票量有限,先到先得。” 一个seo的集体照,“8月19日唱响仁川”的字很显眼。 “下月我要去韩国旅游啊,我现在抢票……如果我抢到票,我就去旅游,去看演唱会!”赵雯兴奋的说着,一边说着,一边点击了请求代售。 “现在开始放票了?”杜蘅咬着吸管,问道。 “还没有啊,是站姐代售的。一来他们是官方半认证的粉丝团,会跟主办方有一定联系,所以会有一些票的,还有就是到时候他们会组织人抢票的。他们一张票100元的代售费……”赵雯道,头也不抬的点击抢票付款。 “站姐?”杜蘅倒是第一次听这个词。 “就是一个偶像,就会有很多粉丝团啊,有官方的,非官方的……她们会开一些后援站,然后大家就叫她们站姐了。国内的韩团肯定大都是非官方的,但是,这个前沿情报站的站姐之前是在韩国留学的,会说韩语,与seo的公司有联系,seo还给她写过to签呢,就是to谁谁谁的那种,算是半官方吧……不要小看这些后援站,就这个前沿情报站的站姐,她总是有第一手的资源和信息,她的微博粉丝好几十万呢,之前卖个年历,卖了上万本呢……好啦,我付款了……” 赵雯雷厉风行。 杜蘅插不进去话,只是觉得现在赵雯跟她自己描述的那个在公司与业务总监斗法的法务经理肯定不是一个人。刚刚还上演职场宫心计呢,转头就来当傻白甜的追星族了。杜蘅也不想去提醒她谨慎之类的话了——三次元的时候的赵雯,会自动切换的。 赵雯忙完了订票的事儿,主动说陪杜蘅一起走走。 漫步在街道上,没有棉纺厂,没有树林,是高楼林立,商场,写字楼,小区,赵雯果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忽的想到钟志强,他也并没有见过这里的样子吧,这个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一定会格外的陌生。从监狱,到人间的路,实在太远了。 杜蘅一边走路,一边走思,冷不防拐弯处,一个紧急左转弯、极速逆行而过的外卖小哥贴着杜蘅的身边而过,把杜衡吓了一跳。然而,还没有等杜蘅反应过来,外卖小哥的摩托车又径直的撞向了前面直行的轿车,发出一道响亮的声音。 轿车也应急刹车。 杜蘅回头望,外卖小哥已经倒地,车轱辘空转着,他爬了起来,喘着气把摩托车熄火。 宝蓝色宾利副驾驶上走出了一位女性,长卷发一丝不乱,身材窈窕。 “你没事儿吧?你这是逆行,而且根本不顾避让规则,我们是直行,你是左转,你却完全不留意直行车辆,这是违反交通规则的。我们的车里有360度行车记录仪,已经记录了发生的情况。我报警了……” 季佳熙道,不是协商解决,而是通知。 外卖小哥看着宝蓝色的宾利,此时车身流光都刺眼,他突然觉得全身头疼,呲牙裂嘴: “小姐,您能不能不报警。您这报警,我这摩托车没牌,我就被扣押了,我得指望它吃饭呢……我没事儿,真没事儿……我们,各走各的行不行?” “你没事儿,可是我门的车车身被划了,得去喷漆,得报保险,必须得报警。” 季佳熙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拨打电话。 “哎呀,你别啊……” 外卖小哥说着想上手拦,把季佳熙吓了一跳,大叫着:“你干啥啊……” “那个,小姐,您别报警,我,我给您赔钱行不行啊?我真的不能让车被扣了了啊,车扣了,要不然罚款要两千,要不然就没车了,就断了我挣钱的胳膊了。我求您了……”外卖小哥苦苦哀求。 “你赔得起吗?”季佳熙道。 “他肯定是赔不起您这道车漆的。您报警了,走保险,保险理赔之后,会向外卖小哥追偿的。他这一年的收入,都赔偿给了保险,都不一定够的……”杜蘅在旁边说道。 外卖小哥没有想到会这样,更是吓坏了。 “我,这多少钱,你车好,一道漆两三千还不够么?这不深,真的……我给您,两千,三千行不行?” “两三万都够的。”季佳熙道。 外卖小哥目瞪口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让报警赔钱,他赔不起;报警出警,回头保险公司赔了车主,也一样找他要,他赔不起保险公司。他沮丧的坐在了地上,垂头丧气。 “那我报警了。”季佳熙道。 外卖小哥看着季佳熙,很是绝望: “我怎么办啊?你们这……你报警吧,该怎么着怎么着……我不信警察处置了,还不给穷人一条活路了。” “报警,你该赔偿的不会少,车被扣了,你还真没办法赚钱了。这不是不给穷人活路了,是你的不小心,犯错在先,你无证驾驶,不遵守交通规费给大家带来了危险,给这位女士造成了损失,你的错误,理应让你自己承担。”杜蘅道。 “那到底多少钱啊?”外卖小哥道。 “这个车,啧啧,宾利呢,十来万不少吧。”赵雯道。 季佳熙不置可否。 “啊?”外卖小哥瞪大眼睛:“这么贵,我攒多少年能赔得起,这不公平……” “你弄坏了我的车,给我喷好车,不公平么?”季佳熙反唇相讥。 什么是公平,杜蘅也一时间失语。 外卖小哥有错在先,他赔偿因他而生的损失是理所当然的,然而,这个赔偿数额对他来说无疑是巨款的,这笔钱,会影响他好几年。因为这个错误,付出好几年的努力的收获,他自然是委屈的。 到底怎么样才公平,显然,杜蘅解答不了。 驾驶座的门被推开,宾利的司机终于姗姗的下车。 “你啊……” “你啊……” 许乐康一身休闲运动装,神色散散的与杜蘅对视着。 “你们认识?”季佳熙挑眉看着许乐康,疑问着。 “杜,我没记错是杜律师吧,您有没有见解,这事儿该怎么处理?”许乐康没有回答季佳熙,问道。 “程序化规范化的办法,报警,然后许先生找保险公司理赔,之后的事情,与许先生无关;也许外卖小哥的摩托车被扣没法送餐,也许他要面临巨额的求偿数年家底毁于一旦……宽厚仁慈的办法,许先生把开车走,自己负担修理的费用;当然,也可以报保险,说自己主责私了没有报警,保险公司会负担一部分费用的,当然,并不诚信,但是也是一个善良的谎言……” 许乐康笑笑,身子靠在车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那你觉得我怎么做?或者说,杜律师给我个建议吧,我听你的。” 杜蘅有些诧异,没有想到许乐康会让自己决定。 正说着,有两个派出所的巡警走了过来,问询着什么情况。其中一个巡警头发半白,是两杠三星的老警察,一个巡警还是一杠一星的小青年。 “一个小剐蹭,我们自己能解决。”许乐康有些不耐烦。 “这车刮了不是小事儿……年轻人,既然你要觉得是小事儿,倒是好事儿……” 老警察意味深长的说道。 许乐康点头示意杜蘅:“她说了算,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让外卖小哥走吧……您车划的不太严重,回头叫司机报险修好了……”杜蘅故作轻松的说道。 季佳熙皱眉: “让我们不诚信的报保险,这样坑的不是报险公司么?这合适么?对我们也不公平”。 “这是大多数人认可和选择的。如果是我,我会这么做。许先生问的是我的建议……发生了状况,不可能皆大欢喜么都没有损失吧……”杜蘅满眼的诚恳。 “杜律师,谢谢你的建议,我听你的…”许乐康道,嘴角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佳熙,上车走吧……” 季佳熙似乎有些不愿意,冷冷的看了杜蘅一眼,还是气哼哼的扭头上车了。 外卖小哥似乎才反应过来,连连的道谢着。 回应他的是宾利车疾驰而去。 “谢谢您,美女,谢谢您……” 外卖小哥又对杜蘅道谢。 杜蘅摇摇头,提示了外卖小哥去办牌照注意安全的话,自己也有些恍惚,完全没有想到就这样解决问题,更不能够理解的是许乐康的做法。 “哎呦,那个宾利阔少对你很不一般啊,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赵雯琢磨着。 “别胡说啊,我跟他也不熟的。谁知道这些富家子弟是怎么样想法呢?”杜蘅略是窘迫,说道。 “啊,我想起来了,许乐康,许安集团的遗产继承案啊……话说,你不是代理原告啊,真是大律师,代理原告能被被告赏识,杜大律前途无量啊……到时候,苟富贵勿相忘,我失业了,你别忘记提携我……” 赵雯怪笑着,嚷嚷着。 “你够了够了啊……”杜蘅拍她,两个人嘻嘻笑着,抬头看到两个警察还在,很是不好意思的笑笑。 “麻烦您一下,这边属地派出所怎么走啊?”杜蘅问道。 “我们就是管这片区的,怎么了?”年轻警察道。 “我是律师,这是我律师证……受司法所指派,我代理钟志强案的申诉,想了解一些情况……” 杜蘅解释道。 老警察盯着杜蘅,神色越来越严峻也越紧张,又化作一声叹气:“这么多年了,什么都没了,你们还在追着问,又能了解什么情况?” 还未及杜蘅回答,老警察又叹息着: “跟我走吧,我跟你说说,我就是当年承办案件的警察……” 18.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10) 网球场,许乐康发泄似的挥拍发力,一击强过一击,终于,对面没有还手之力。 “乐康,我认输……” 对面的年轻男士收拍,撒着汗,走到了座位上歇息。 许乐康自己控控挥舞着球拍,还挥了几下,才回到了休息的座位上。 “可乐,不是冰的。刚刚运动完,太凉不好……”季佳熙贴近的递过来了两瓶可乐。 “谢谢……”男士笑道。 “我尽力了,乐康,打不赢你,也说不赢他们,这个半年报,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你难,兄弟也很想帮你,可是我就这些力……” 许乐康仰头,将一听可乐喝完,向远处垃圾桶扔出。可是,他站的距离到垃圾桶太远了,扔到了边缘,听到了当啷一声声响。 “其实,真的是差不多,你们的财务总监,说实话,应该坏人……如果当时做的细一些,没有那些多余的问题,还是有调整的余地的。你们一个上市企业,不怕得罪人,你们的财务总监还真是能力配不上这个职位的……” 男士道。他是许乐康的朋友,也是他们多年合作的会计师事务所的会计师,丁远达。 “我知道了……何皓白跟着我父亲干了十多年了,一个中专的会计专业出身的,他能到这水平不错了,一时半会儿换了他也不现实,董事会里他和季叔都比我有威望……”许乐康若有若无的看了旁边的季佳熙,季佳熙端端正正的坐着,目不斜视。“还是我们业绩不够,运气也不够,喘息半年试试看,走到怎么样算怎么样吧……” 许乐康的声音很飘忽,拿手里摆弄着网球,忽的又打了出去,网球弹在了地上,又飞起来老高。 “不是,乐康,你也不用硬抗,要真是抗不过去……你不是也说么,也靠运气,先想想办法捱过这半年,只要别给st了,也许明年就风水转过来了……” 丁远达道。 许乐康自嘲的冷笑: “这风水转了好几年了,都没有越来越好,就真是st了,也不出乎意料……兄弟,谢谢你了,走吧,咱们吃东西去……” “别谢我,其实我反倒没有什么好说的。倒是那个,你那个案子里的兄弟,沈家旭,他做了很细的工作,把一些报告里的问题罗列出来,把需要调整的项目一一的调整,写明了原因,差一点就过了……” 丁远达看着许乐康的脸色紧张了些,便是及时打住了。 “替我跟他说句谢谢。我欠他个人情……”许乐康道。 丁远达略是意外许乐康的说辞,很显然,他对沈家旭并没有太多的敌意。 “沈家旭年纪不大,但是水平绝对是超一流的。要不要聘请他到你们公司做财务总监?至少业务上可以指导很多,这些简单的纰漏出不了的……” “哼……刘玲玲宁愿公司倒了都不会想见到沈家旭在公司的,何况,也没意思……” 许乐康道,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 “没意思?什么没意思?”丁远达疑惑着,没有答案。 ———— 派出所里,民警胡建军认认真真的跟杜蘅说着那起陈年的老案子。 桌子上摆着一张图,图上画着的是案发时候现场;案发周围的场地的情况。胡建军指指点点的说着当时谁谁谁的口供是怎么样的,在什么位置看到了谁;从哪里到哪里需要多久的时间;谁谁谁都被询问了,口供的一致之处与冲突是什么。 “多方面询问,我们锁定的嫌疑人是钟志强。时间虽然很紧,但是他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有目击证人……按照当年的标准,判刑也是够的。” 杜建军最后下结论,他看了看杜蘅,又问: “你信吗?” “我相信你们当时是很周全的调查,才锁定嫌疑人,才抓捕钟志强的。我还年轻,不能所清楚那个时候定罪量刑的标准,但是,因为这个案子我查了很多案例,当年的话,法院这么定罪也没有太大的问题的。” 杜蘅望着胡建军,说的很真诚,顿了顿,又道: “可是,胡警官,当年的判决,您都不认可,不是吗?一起杀人案,在结束了的二十年您一直耿耿于怀,一直在研究,您都不认可当时这起案件是铁证如山的,对不对?您一直在想,在琢磨纰漏在那里,真凶是什么人,只是还没有给您找到而已。” 杜蘅语气缓缓的,很温和,很亲近,但是,也很笃定。 “对啊,我自己也不认可,说服不了我自己……可是,我找了这么多年,也找不到更大的瑕疵。明明这么结案,也没有错,可是我就是心里头不安生。我觉得哪里头有不对,但是,又不知道哪儿不对,怎么才是对的……” 见自己的想法被杜蘅揭穿,他没有动怒,坦白自己的心事,胡建军一声长叹。 “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多多少少是有些相信直觉的。这东西很玄妙,就是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说服不了别人,可是,也没法改变自己的想法。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儿,可是,也没啥发现……这么多年,这肩上的杠杠星星换了又换,我一直没有离开这地儿,多少还是心里头有心结……” 许是临近退休了,对“命案必破”的业绩不那么的看重了,对或辉煌或遗憾的过也没有那么在意了,反而,当年这个“铁证如山”的案子,真如大山一样,压在他心上了。 其实当年经办这个案子的很多人,警察,法官,检察官,不少人也觉得有隐忧,不少人有顾虑,但是,所有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更没有人再去追着问了。当年,因为破案各个部门都有人升职,有现在已经是厅局级领导干部了。这个案子,如果是真的翻案了,是很不好看的。 胡建军自己去查,也被人议论过说他是眼红当年的同事升官发财了,好在,这么多年,他真是看淡了。 听着胡建军絮叨着往时,杜蘅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我师傅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这个案子,还是时不时的跟当年案件有关的人接触,可是,当年的证据和证言就那么些,没有dna,也没有更可靠的检材,确凿证据就那些,凶器是一块扔在死者身上的石头没有提取到指纹,血迹没有dna的检测,死者和钟志强都是B型血……师傅很难再有新的发现,可是一直困扰着师傅。” 年轻的民警段瑞说道。 杜蘅侧头: “那么,胡警官一直与当年案件有关的人有联系没有新的发现吗?” 胡建军摇摇头: “没有,也不全是……发现有的人可疑,当年觉得可疑,依旧可疑,可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有些证言有冲突,有些人越来越闪烁其词了。这些年,再去问,都说记得模糊了,谁又能拿他们怎么办?现在再定罪,肯定不可能了,就是钟志强,想翻案也很难……这小子关了十几年,再关几年就出来了。大半辈子过去了……” 胡建军絮絮叨叨,是满满的遗憾。 显然,胡建军的解释否定了杜蘅关于新证据的思路。 “别说都是含糊其辞的证言,现在就是一个人站出来说看到另外一个一直被猜疑的人杀人了都没用。没有确凿的直接证据了,要是有判决,估计是要等老天爷来判决了。” 段瑞叹气道。 “一个人杀人了,不该就没有证据的。可是,一个案子,弄成这样子,真不应该啊……” 胡建军很沮丧。 有不少葫芦僧判过葫芦案,但是,还有一线基层的人,坚守着良心与风骨。困于当年的技术条件,压力与形势,杜蘅能够理解所发生的事情,但是,普通人很难理解。局中人其实最是明白四面八方的压力,不能够轻松任事,勇于决断。 钟志强案的申诉,因此才变得格外的艰难。 谁都知道,依据现在的判决标准,几乎不可能再破案,确定真凶;此时的“疑罪从无”比审判判决时候需要更大的勇气。 “胡警官,您觉得杀人案就必须要破案吗?就必须找出来真凶,惩治凶手对吗?如果证明不了是别,现在证据也不能够证明是钟志强杀人,您觉得可以放他吗?” 杜衡忽的一连串的问题。这个案子如一个刺猬,处处棘手,可是必须得取舍。 “以前年轻时候,觉得是惩恶扬善必须抓到坏人。可是,冤枉好人比抓不到坏人还严重啊……” 胡建军一声长叹。 这一声叹息中,杜蘅有了考量。 那些动不动就破陈年老案的剧情,多是TBV的电视剧。现实比剧情苍白太多也艰难太多,没有谁就是天生的主角,那么,就得在这个规则和现实里想到办法。 杜蘅一连串的谢谢中,向胡建军道别。胡建军、段瑞与杜蘅交换了联系方式,段瑞还愉快的邀请价格微信,请杜蘅有消息随时互通有无。 出了派出所,赵雯不解的问道: “其实,他工作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什么真凶,也没有什么收获啊。” “这足以说明问题的……证据不足,事实不清……”杜蘅神色严肃。 “好像回到了原点啊……”赵雯不乐观。 杜蘅扬了扬头:“那就华山一条路,走到底吧!” 杜蘅的目光坚定执着。 其实,杜蘅知道自己收获的不只是案情的结果,而是,从发已经灰白的老警察的身上看到的坚定。 19.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11) 杜蘅准时的接到了市高院给的回复,不出所料,申诉无效,还是不能够再审。市高院的法官友善的给了建议:这个案子已经申诉这么多年了,要启动再审太难了,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年轻人,正是未来无限的时候…… 法官善意杜蘅理解,但是,杜蘅并不愿意这样放弃。 杜蘅再度向市检察院提出申诉,希望再审。 也许还是石沉大海,但是,杜蘅内心却把它看做一次次的投石问路,总是要先迈出去步子,走下去看看再说。 ———— 沈家旭与杜衡联系,推荐杜蘅去一家公司做法律顾问。这家企业是希望能够挂牌的创业公司,也面临着需要吸引投资的情况,需要对企业进行整改和规范化管理,以应对券商和律所的尽调。 站在投影仪前,杜蘅一身黑色西服套裙,镇定的介绍自己的专业背景,工作经历和工作业绩,然后就着投影仪的PPT介绍着关于企业要在股转公司挂牌的要求,以及需要规范注意的事项,提出自己的见解。 她流畅的回答着面试官的问题。 “与在上交所和深交所上市不同,股转公司的要求是相对较低的,更适合创业公司的选择。而且,借助在挂牌进程中的规范化治理,公司也是为了以后上市铺平道路的方式……” “资本市场,资方希望投资的公司,肯定是股权清晰,盈利能力较强,市场前景较好、治理规范的公司,这样的公司会有较长的预期盈利能力。而在券商、会计师和律师的辅导下,公司的规范化治理不只是以股转公司的要求为目标,自身也会能够上一个台阶。在引进投资等方面,也会有优势的……” “我们能够为公司提供的是……” 杜蘅目光明亮,言语流利,挥洒自如,得到了公司的一致认可。 从公司出来,沈家旭与杜衡一起吃饭。 “我母亲一直都说,她很感激你。我也一直想请你吃饭,可是后来去了厦门一个项目很久,回来又很忙,没有顾上,别怪我啊……” 沈家旭温和的说着,有着腼腆的笑容。 杜蘅摇头:“怎么会。谢谢你的推荐,这顿饭无论如何,我请你……” “下次你再请,先容我还了欠账……” “坏账处理……” 两个人哈哈一笑。 沈家旭介绍着公司的情况,表示很鼓励杜蘅来公司: “他们很欣赏你,你也很适合这家公司……” “您这是猎头的操作啊……”杜蘅道:“我很需要工作,真的很谢谢你。” “其实……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觉得,你还是更适合做资本市场,做商业板块。”沈家旭斟酌的说道。 “当然,我不是说你代理诉讼案件不好,是相比而言的……在之前的项目,我就很欣赏你的严谨勤勉,智慧眼界,在商业领域,你是很有头脑也很有发展的。当然,如果你依旧选择做诉讼的话,也很好的。我是相信你的业务能力,才会选择你做我的代理律师。” 沈家旭说的格外的委婉,周全而又缜密。 杜蘅莞尔一笑: “我是刚刚独立做律师么,所以案源有限,没得选的……如果有一个之前我们做的那样的项目,那也确实可以专职做资本市场。项目大,要求更高,我得一步步的走。诉讼案件也是磨砺,倒是教我更深刻的去看这个社会,去认识我们芸芸众生,比高高在上的商业案件,有烟火气,也挺好的……” “你这是工作还有哲学的感觉,很头脑清楚啊……”沈家旭道:“其实有个机会,我一直不知道,合不合适说起。或者,本来不该我说的……我的推荐也许不好……” 沈家旭依旧是委婉而且含蓄。 “我们是朋友,有什么这么在意的?您说说看,要是我觉得合适,我就去试试,不合适就算了……” 杜蘅坦荡很多。 “许安集团……”沈家旭道,说着话,目光却闪烁着。 并不意外,但是杜蘅确实没有想过,沈家旭还在关注着许安集团。那是他父亲的产业,沈家旭关注也在情理之中。可是,那份遗嘱清清楚楚的写着,分给沈家旭的只是不动产,没有任何股权。许安集团的一分钱都与沈家旭是无关的。 “您是不是也很奇怪,我为什么关注它?其实,许安集团是我们审计的公司……”沈家旭解释道。 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解释没有说服力: “也许,许乐康不会相信,甚至,许壮为也没有意识到我母亲和我的希望,但是,我们祈祷他发展的很好。” 沈家旭的目光里满满是真诚,杜蘅相信。 “您说说,许安集团是什么情况?我有什么机会么?” 沈家旭点点头,从皮包里拿出来一叠文件——他果然是又准备的。 “这是许安集团的这半年的财报。许安集团现在虽然看起来依旧是风光的上市公司,但是,可能你没有关注过,过了房地产热的那几年,许安集团利润大幅下降,其实从去年就报亏了,今年上半年报虽然还没有公布,但是也是亏损。如果下半年再也没有机会转圜,那么肯定是会被st了。本来,市场波动,有赢有亏也正常。但是,许安集团其实是内部的管理,外部的投资,都出现了问题。市场波动没有那么严重,他们表现的却格外的严重。他们需要更规范的,大刀阔斧的治理,才有可能扭亏……” 沈家旭指着财报的几项:“盈利比例远低于市场同行业水平,管理成本却很高,而且,问题很多,无论是诉讼,还是被地方政府罚款,给业主的赔偿,都很多起……如果许安集团败了,那是它自己败了……” 杜蘅接过来报表看了看,大致也同意沈家旭的观点。 “你说的不错……看来确实还是有问题,不过,我的水平,也没有很好……” “我相信你,我不希望它败……”沈家旭陡然目光一亮:“我们一起帮帮他们。” 20.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12) 杜蘅有些犹豫的看着沈家旭,犹疑着。 “我怕是我能够做的也不多……” “我相信你的能力。之前的合作,我自信我了解你的能力。”沈家旭道。 “可是,许安集团未必会相信……”杜蘅委婉的说道。 “许安集团和我没有关系,但是,我想我许壮为的事业能继续下去。我会主动跟许乐康去谈的,我相信他能够理解我的诚意。虽然很多时候看起来他不是很在意商业上的成败,甚至被集团很多老人说是扶不起的二代,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想看到许安集团垮掉,不会想看到很多人失业……” 沈家旭认真的说道。 杜蘅沉默着,握着水杯,缓缓的喝水。她斟酌的看着说的条理清楚,数据翔实的沈家旭,第一次发现他是那么了解许安集团——甚至,是比遗产案诉讼的时候还了解的更清楚。 当然,会所的审计会让会计师去了解一家企业的账目情况,然后通过他们披露给公众;但是,沈家旭不是签字的会计师,通过报表去看出来这么多东西,肯定是研究了很久的。 杜衡甚至可以理解沈家旭的母亲沈诗诗对许壮为的感情,可是,许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她还是没有把握。杜蘅沉默着,不愿意接口。 “当然,您不必急着回应,再许乐康的offer会到之前,您可以思考。”沈家旭道,有微微的笑意。 ———— 钟志强的案件,没有进展,让杜衡很是郁闷。 范锦华手里案子很多,杜衡作为搭档义不容辞,一时间也分身乏术。对于杜衡困于钟志强低案子,范锦华几次劝解她工作是工作,不要太影响了生活。 “我们能够做到的是在法律和规则的范围内去证明,而不是主持公平和正义,那是法官的职责……不,法官也做不到。他只能根据证据和规则去判定。我们都是律师,都明白,在法庭上,证据和证明力甚至比事实更重要。” “这些我当然明白……可是,那是一个人一辈子……”杜蘅郁郁。 “这是一位人道主义女性的观点,不是一位女律师的观点。”范锦华道。 律所的办公室和工位律师都是要付费的。这间办公室年租金十万,之前是范锦华与另外一位律师合租;后来,范锦华独自租下了这间办公室。范锦华邀请杜蘅,不必付费,一起办公。初时杜蘅拒绝,后来在范锦华一再讲一起办公也有助于交流案件工作,杜蘅也不好再拒绝。 范锦华与杜蘅隔桌对坐,说话时候,抬眼看到对方。 范锦华的眼中有笑意,杜蘅的目光却是一黯。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的……你这么心心念念记挂的案件,我不会坐视不理的,我们是搭档。” “这个案子,没有钱分给搭档啊……谢谢……”杜蘅大气的笑笑,拿过一份仲裁案件的卷,示意范锦华,继续工作。 ———— 杜蘅还是很执着的穷尽办法为钟志强案的再审奔走。 她再次将案卷递到了有管辖权的市检察院二分院的二审监督处。 受理的检察官是一位与杜蘅年龄相若的年轻检察官,虽然是年轻检察官,竟然正巧知道这个案件。 “这个案子是又送过来啦……你们还在申诉,很坚持了。” 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 “因为一直都在申诉,所以你们都知道么?”杜蘅无奈的说道。 “我之前在案管科的时候,看过一些卷,看过这个……我会递上去的,你的材料我收下研读一下……” 年轻的检察官和气而认真。 倒是轮到杜蘅意外。 “谢谢,卷中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案卷材料有问题,您随时与我联系,我随叫随到……” “好的。”年轻检察官道。 杜蘅拎起包,一抬眼看到了检察官手中的台历。那是法大的纪念台历——在校庆时候做的台历,给校友们发的。 “你是法大毕业生呀?” “是啊,我是05年刑事法学院的……” “我是商学院的……” …… 竟能遇到校友,杜蘅连忙热络的套近乎。 “我的刑法基础不是很好,还要多请师兄指点呢……这个案子,涉及这么多年前的一些诉讼法的情况,具体地程度的把握,我更是没有什么新的,恐怕我的材料还真是问题多多,烦请您提交之前,帮我指导一下……” 既然已经套到了近乎,杜蘅当然是毫不客气的。 “我会细细看看材料的。要不然这样……”检察官他随手拿起台历,看了一下日子,“下周五下午,我应该没有其他的工作,如果您也方便,您来着这边,我们探讨一下。” “没问题。”杜蘅道,眉开眼笑。 杜蘅愉快的走出检察院,想着自己为这个案子付出的,觉得也是叹为惊止——法院的死磕,与检察院的套近乎,她也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带着愉快的心情,杜蘅还是接受沈家旭的安排,与许乐康见面。 ———— 据说,律师的有一种成就感就是,看着原被告双方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坐下来,然后解决问题。 那杜蘅在这项成就上达成的目标是远超过这个尺度的。 她的当事人不仅是心平气和的解决了当初的案件,现在更是能够友善的一起处理事业的问题。 没有之前见面的敌对,许乐康一身休闲西服并不是很散漫的样子——他是很给沈家旭的面子,来见一下沈家旭推荐的律师的。 尽管,许乐康没有听丁远达的话去请教沈家旭,请他来集团工作,但是,沈家旭却主动来表示帮助许安集团渡过难关。 季佳熙对沈家旭很有敌意,表示怕沈家旭图谋不轨。然而,许乐康却并没有更在意,是相信沈家旭这个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不会毁掉父亲的产业,而是像他说的那样,愿意一起维护许安集团的发展;还是许乐康自己也并没有很在意,沈家旭是否有所图谋呢? 其实,父亲的遗嘱,在许乐康的严厉,不过也是如此而已。一个商人的精明与无情无义。一直在这个无聊的冷漠的战场,在那些老人们的冷嘲热讽下,许乐康也没有多留恋许安集团。 的确,不应该有很多人因为许安集团的败落失业,生活困难。沈家旭只有这句话打动了许乐康。 隔桌对视,杜蘅与许乐康相视而笑。 “也算是有缘分了,我很欣赏你……”许乐康一句话,杜蘅与沈家旭都很吃惊。 “你们见过?”沈家旭问道。 “杜律师是总站在我对面的律师,但是还能说服我,我觉得,如果杜律师是为我们公司服务的律师,我们会合作更愉快。”许乐康道。他的声音很随意,但是,目光有很笃定。 许乐康三言两句皆是了与杜蘅的几次“巧遇”。 “既然这样,杜律师还有疑虑吗?”沈家旭问道。 杜蘅斟酌着,沉默。 “如果是费用方面等等问题,您尽可以提……”沈家旭道。 许乐康也点点头,表示默许。 “我需要综合的考虑,斟酌一下……您这样的洒脱决断,不是我的风格。”杜蘅道。 律师其实也是服务业,极少去挑剔客人——尤其是新手律师此时并无多少业务,面对许安集团这样的大客户,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然而,杜蘅却犹豫了。 是怕能力不配其位,自信心不足?不是。 杜蘅无解,却需要内心确定下来才做定夺。 “我的名片,您可以随时联系我……”许乐康道,散漫不羁的笑着,却无一字不肯定。 这个人很有意思啊。 杜蘅心中念着,递上自己的名片。 21.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13) 凌晨四点多钟,是一晚上没有睡的人全部的时间里,最困的时候。 在祥安雅筑监控室值班的保安赵全友哈欠连天。 一起值班的王乐因为拉肚子,赵全友就让他早点回宿舍休息了,他自己硬生生的挺了一宿,也有点支持不住了,赵全友困倦到不行,就睡在了值班轮换休息的床上。 值班室的门没有锁。 没有敲门声,门推开,有人进来,这一切,发生在赵全友都不知情的情况下。 熟练的操作着电脑,不过是几个键而已。 屏幕上一片蓝屏,画面消失了,转而,人消失了。 ———— 保洁员刘清华是第一个发现着火的。 她低着头清扫着地上的垃圾,不经意的抬头,就看到二号楼车库里突然冒出来浓烟。觉得不妙,刘清华连忙走上前去看看,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然而,她刚刚走过去,就一个大火苗窜了出来…… 刘清华转身就跑。 “着火啦,着火了……” 保安迅速发现了这个情况。 地下车库是连着的,里面又有电线等,是以,火势非常容易扩散。 有保安拿着消防栓去救火,然而,远远的看到火苗往上扑,只能退后。 祥安雅筑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因为着火,电梯关闭,小区里消防报警满天响。 幸好,保安队长的经验足够丰富,他尝试着关掉了还能关掉的防火门,制止了火势的进一步扩散。之后,消防员迅速的赶到,开始了灭火。 大火在二十分钟之后被扑灭。 车库里满是油烟,不能进去清点具体损失,但是不必多想,损失必然严重。 根据消防员的大致估计,二号楼车库损失严重,里面的车几乎无一幸存,相隔很近的一号楼和三号楼的车库也着火不轻。保安队长临时关闭了防火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与消防员同时间到的还有新闻记者,自媒体直播的主播…… “今天,高档社区祥安雅筑车库着火,场面惨烈,着火的几栋楼的地下车库内的车几乎全毁……” 新闻里字正腔圆报道着大火。 “大家看啊,我啊,现在站的位置……哎呀别挤啊,嗯嗯,是很吵啊,很多人……亲们看这个大火,大火,这是高档的小区,祥安雅筑……估计里面很多的豪车,这个损失,啧啧,可是大了……” 直播平台的主播第一时间赶到。 微博上也满是祥安雅筑着火的消息。 消防问题的理智客观派,有人纵火的阴谋论满天飞。 杜蘅刷微博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刷着手机,想到了沈家旭,拨到了他的电话,却又停下来了。 ———— 九点,交易所开盘前,许安集团开盘即跌停。 股民们都是骂声。 “怎么拿着这个倒霉的股票……” “一旦能够卖了就赶紧卖出去,哪怕是腰斩也卖……” “不吉利,什么玩意儿……” 看着交易所信息的绿色,杜蘅还是忍不住的拨通了沈家旭的电话。 “杜律啊?我在去许安集团的路上,您愿不愿意一起过来?我也不知道,我想去问问什么情况……”沈家旭看到杜蘅的电话,似乎是猜到了她想问什么。 “不只是这样,出事儿该是想应对的办法。许安集团的反应太慢了,现在没有任何的反馈给公众,而且,大早上出了这么大事儿,为什么不申请紧急停盘?” 杜蘅道。 “不知道啊……我也很奇怪,但是,许乐康的电话根本打不通,我联系不到他。我们所是他们的会所,我有联系他们的高管,可是,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沈家旭道。 杜蘅与沈家旭挂断了电话,听得到沈家旭真的很着急,也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关注这个企业——她甚至连许乐康的邀约都没有答应。 很明显,许安集团是有问题的,发生紧急事故是大问题,应对更是更大的问题。杜蘅微微皱眉,思虑着。 许乐康的名片在手边,杜蘅握着许乐康的名片,打车到许安集团。 ———— 沈家旭并没有直接去许安集团,而是先去接了同事丁远达,二人一起去许安集团。 丁远达见到沈家旭,直接摇了摇头。 “没有人能够找到许乐康,他没有在家,也没有在季佳熙那里,没有司机跟着,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许安集团楼下有很多记者,想要采访许安集团的高层,然而,却被拒绝入内。 丁远达带着沈家旭与杜蘅从偏门而入。 许安集团十七层的高管办公的楼层,是另外一种混乱。 ———— “现在董事长不在,季总,您主持开董事会做决定吧。我们董事会得有发布一个声音……” “董秘已经在拟稿了,我们先回应一下,我们会彻查,会负责的……董秘也会向交易所申请停牌,但是,我们不适合现在召开董事会做决定。兹事体大,还是等等许总吧……” 季朝明并不慌乱。 “就是因为紧急事件,兹事体大,才需要您以大局为重,担当重任啊……季总,我们都相信您……” “如果是老总在的时候,我们心里头都有底儿,现在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说句不该说的,许少的能力责任心,根本没办法和您比啊。大家都指望着您,也是信任尊重您的……” “季总,您是副董事长,按照公司章程,也是有这个权力的。我们知道您重感情,是为了老总,在照顾着许少,不愿意揽权……可是公司的事儿,还是更重要的”。 几位董事七嘴八舌的发表着意见。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仿佛大家都是意见一致的认为季朝明应该去做主,去开董事会,去决定的。 职位所在,副董事长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责任义务;威望所在,大家都是支持的…… 季佳熙看着父亲,微微皱眉,唯恐父亲应下来。 大家都在质疑着许乐康,如果父亲也参与到那个行列,许乐康恐怕更加势单力薄。她不愿意看到众叛亲离的许乐康——尤其是连父亲都不支持他。 那时候,她如何去面对许乐康。 季朝明摇摇头。 他知道董事会的元老们是多么的希望看到许乐康出丑,他们如此的怂恿自己去开董事会,去做主,并不是因为对自己的尊重,而自己只是他们的枪。 “再等等吧……许总也许是什么事儿给耽搁了,他并不知情。” 季朝明不急不躁,说的依旧温和。 “季总这么决定,我们都听您的,也理解。季小姐,您是跟许少关系最好的,您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一位董事道。温和的话里,是刀,刺的是季朝明,也是季佳熙。很显然,他的意思里,季朝明的决定是因为季佳熙与许乐康的私人关系,而不是公司利益;而季佳熙显然并不被许乐康看重。 季佳熙的脸色变了变。 “许总有个人的事情,请大家不要猜测了,再等等……” 季佳熙扭头而去。 季朝明面色平和,心中却叹息着,女儿还是太意气用事了。 22.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14) 一座僻静的郊区别墅。 清晨阳光斜斜的照进来,很是明媚。 不冷不热,温度正合适,许乐雅一身长裙子拖地,趴在地上给多多顺毛。多多很是享受,温顺的趴着。 “多多乖哦,好乖……” 手机铃呜呜的在沙发里响着,许乐雅听得烦躁,顺手就把手机给静音,扔在了沙发上。 “讨厌,你们总是抢走我哥哥……” 许乐雅嘟囔着,又卧在地上,抱着多多玩。 她抬抬头,看看楼梯上,没有动静。 “多多,你说哥哥什么时候才会睡醒陪我玩啊?我们去找他玩好不好啊?” 许乐雅凑在多多的耳边说道。 多多无动于衷。 “走,去找哥哥呀……” 许乐雅拍了多多一把,多多懂事儿般的爬了起来。养了好几年的金毛,最是通人性,随着许乐雅的就上楼。 卧房里,许乐康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安然的睡着。 昨天下午,许乐康回到家,许乐雅正在跟家里的保姆发脾气。 这几日刘玲玲去国外购物旅欧,没有带许乐雅一起去,许乐雅被交给阿姨看管。虽然往时刘玲玲在家,对许乐雅也并不是很慈爱,但是,母亲在家许乐雅多少是安静些有安全感;及至刘玲玲离开两日,许乐雅的不安与焦虑更多,她的心智本也就是八九岁的孩子样,几日看不到妈妈,虽然并不说想念,其实也很是不安。 下午时候许乐雅要出门玩耍,保姆怕是跟不住,就左劝右劝,许乐雅不能如愿,嚎啕大哭。 许乐康最是理解妹妹的心理,当即答应他带许乐雅去玩。 抛去了种种的压力计较,许乐康开车,带着妹妹与金毛多多,一路奔去密云山里玩。山风习习,许乐雅玩得乐不可支,带着多多在山里跑跳欢笑着。及至晚上,再回城已经很晚了,恰是许壮为在密云有别墅,许乐康便带着妹妹住在郊区了。 到别墅,许乐康就感冒了。他耐着性子照顾着许乐雅休息,晚上就开始发烧,及至早上八九点钟,许乐雅已经在客厅里自顾自的玩了很久,许乐康依旧在沉沉入睡。 他几次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最后还是沉沉的睡去。 直到许乐雅敲开门。 “哥哥,哥哥你醒醒呀……”许乐雅拽着许乐康的手。 许乐康挣扎着,努力的睁开眼睛,又觉得眼皮沉重,清醒很是困难,只想闭上眼睛继续睡。 “哥哥,哥哥……” “乖,你听话自己玩儿,哥哥睡一会儿……” “别啊,你带我,带我和多多出去,我们去摘外头的花花好不好?” 许乐雅闹着,任由许乐康安慰,仍旧是唤着他。 许乐康这才勉强的起身——跟许乐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好……”许乐康起来,甚至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他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滚烫。 “雅雅,哥哥不太舒服,哥哥头疼,可能生病了,得休息一下。我们叫司机来接我们回家行吗?” 尽管想勉强的起身陪许乐雅,但是,许乐康实在是撑不住了。头昏眼花,全身酸痛,眼冒金星,这个情况,他自己很难开车回家。 “哦……哥哥病了呀?” 许乐雅不是很愉快,也没有闹。 许乐康想拿手机打电话,在床边却没有看到手机。 “你的手机在楼下,我去给你拿……” “好,谢谢……”许乐康看向妹妹的目光里,是满满的温柔。他很难相信什么,依赖什么,如果有纯粹的爱,那也只有这个唯一的妹妹了。 “它一直好吵,我给你关掉了……” 许乐雅递过来手机,几十个未接,许乐康知道发生了意外。 ———— “请季总召开董事会,商议问题的解决办法……我建议,向交易所申请紧急停牌;请董秘对外发布消息,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善后事宜,请业主不要担心;我们会配合有关部门,彻查此事发生的原因,寻找自身的不足,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许乐康的生意嘶哑着,头痛欲裂,却异常冷静的与公司召开电话会议。 “许总,我们先开会没事儿,但是,您这个时候不能幕后指挥啊,您这是忙什么呢?也该是过来吧。” “许总,您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儿,紧要过现在么?” 电话那端,董事们依旧不放弃的咄咄相逼。 “我现在和我的妹妹在密云,两个小时之后我就到公司。公司的事情,请大家先紧急处理……” 许乐康道,压抑着怒火。 “哥哥,你怎么了?” 坐在地上,一直呆呆的看着哥哥的许乐雅喃喃的问。只不过一个电话的时间,哥哥的脸色都变了,气氛变得很不一样。纵然是不明白,但是,许乐雅还是能够感受得到的。 许乐康陪着妹妹坐在了地上,一把手拢过来她的肩膀: “雅雅,哥哥没事儿。你听我说呀,你以后呢,被动我的电话好不好?如果有人找我,你要告诉我……一会儿哥哥有事儿去办,会安排人送你回家,你乖乖的听话,行吗?” 许乐康的声音格外的温柔。 “哥哥,好……”许乐雅犹疑着,半懂不懂。 ———— 许安集团火灾事件的处理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消防部门,公安部门都已经介入,公司陪同着相关部门现场取证,问询情况。 股票停牌,董事会发布决议,行程对于该事件的初步意见,勇于担当,表示愿意赔偿…… 季佳熙的办公室内,沈家旭与杜蘅坐着,几个人一起讨论着火灾事情,也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许安集团其他的事情。 “沈先生会来许安集团帮助许家,我们都很感激也出乎意料。有你们的帮助,许安集团一定如虎添翼……”季佳熙客客气气。出乎意料,是因为敌对的立场。这一个词,胜于整句话的意义。 “我们是兄弟,有一半的骨血是一样的。” 与季佳熙的客气不一样,沈家旭很真诚。“看得出来,季总在很努力的帮助许乐康,我们是一样的想法……” “是的……但愿……只是,许乐康怎么希望的,未必是我们怎么样想的,未必是一样。我希望能够帮助他,可是,他没有很积极,才会让董事会的董事们找到理由苦苦相逼;才会进退失据。本来不用这么勉强的……就像现在,其实我父亲也可以帮他的,可是他却陪着那个傻妹妹在山里头玩儿……” 很在意的人,一旦说出口,说到关于他的事情,会流露出很多真实的想法,那些执念,那些企图,溢于言表,难于掩饰。自以为可以欺人,不过是自欺欺人。 季佳熙所希望的是,许乐康要依靠季朝明的势力才能在许安集团站住脚吧。 这样赤裸裸的企图,季佳熙说的真诚而无奈,示弱,又显得自己理智。 杜蘅与沈家旭相视,皆是敷衍着,没有多说。 23.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15) 再无疑问,理所当然,杜蘅成为了许安集团的法律顾问。 杜蘅律师第一宗工作就是协助董事长兼总经理许乐康处理许安集团祥安雅筑小区的失火案。 杜蘅与许乐康商议,确定了解决的第一步方案——不是去查找原因,在这方面公安消防部门更专业;也不是去辩解,然后展望之后怎么做;而是先去承担责任,维护良好的公众形象,展示负责任的态度。 许安集团宣布,租车送车失火的业主上下班,接送孩子等等。 杜蘅与一家汽车租赁公司联系,用较低的价格租赁了近百辆车,暂时接送业主。 初时,杜蘅的报价对方拒绝,表示虽然是他们租车很多,时间也不短,但是报价太低。 “我知道贵公司在地铁站做广告,据我所知,地铁广告的费用非常之高……” “贵公司的宣传定位也是为客户解决出行难题,提供优质便捷舒适的服务。目前,祥安雅筑的事情一直被公众关注,一家公司在这个时候,愿意伸出援手,来为顾客提供优质便捷舒适的服务,才是最好的广告,身体力行的广告比地铁站呆板的广告有效更多的……我们可能在一段时间,都需要这样的业务,也会综合考虑。也希望贵司能够有更灵活的考虑……” 最终,该汽车租赁公司与杜蘅达成协议,可以以市场价三分之一的价格来出租汽车,但是,公司需要看得见的“广告效果”…… 次日,一字排开的黑色奥迪等商务车排列在祥安雅筑的门口,很快,“许安集团给业主租车出行”的消息引爆了朋友圈,微博……图片上,XX汽车租赁公司的字很是显眼…… 此时,公安局消防部门关于火灾原因的调查也已经有了结果。 “人为纵火……” 这几个字,看的人头上发麻。 公安局迅速调取了出事当时的监控,然而,却发现,那个早上的监控被人关掉,而之前存放监控的硬盘也被强制格式化。 也就是说,出事前后两个小时以及之后两三个小时的监控全部是空白的。 旋即,公安部门调查到,更诡异是,视频监控的供应商本身是提供监控数据一周之内的网络云存储的,可是,却也在出事之后的三个小时被人删除了。 很多人可能接触到保安房间内的监控视频,因为他只是电脑存储,进进出出的保安,都有可能进行删除。然而,网络云存储需要权限,根据监控的供应商的描述,删除监控视频是需要登录的账户密码的。目前看,他们的希望没有被黑客黑掉的痕迹,只能是内部人员,有正常渠道登录删除。 技术部门在紧急的对硬盘进行复原,公安部门的调查也紧锣密鼓的进行调查,划定的范围是内鬼。 ———— “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跟什么人有深仇大恨?”警察问道。 “没有。”许乐康毫不犹豫的回答。 黄昏时分,许安集团许乐康宽广奢华的会议室内,许乐康散散坐着,毫不犹豫的回答着警察的问题。 三名警察,杜蘅,沈家旭,季佳熙等人也在座。 “祥安雅筑有没有开出什么员工,有劳资纠纷?” “这个我不确定,得去问祥安雅筑的人。如果是不大的劳资纠纷,未必能够报我所知。不过,作为上市公司我们在劳务方面一向是比较规范的……” 许乐康道:“我可以教他们过来问问……” 许乐康不经意的拧着自己的额头。 头痛欲裂,许乐康的声音低哑。感冒,高烧,严重的睡眠不足,强大的压力与焦虑,许乐康状态很不好。事件发生三四天以来,虽然也匆忙吃药了,但是他实在是病的越来越重,精神不济。 杜蘅倒了一杯水,递到了许乐康的手边。许乐康投来感激的目光。 “你帋有没有什么诉讼的案件?有切肤利益的那种?”警察问道。 杜蘅与沈家旭相视,然而望向许乐康,许乐康却仍旧坦然。 “我父亲去世,有因为遗产继承引发的官司。不过,官司已经了了,事后,能够多补偿我的兄弟姐妹的,也已经尽力补偿,我们都已经和解,再说,他们也做不出来杀人放火的事儿……” 许乐康道,声音嘶哑虚弱,时不时的咳嗽着,可是,那词句里,明明是满满的自信与掌控。 杜蘅有些意外,她并不知道许乐康在“利用”沈家旭之外,还与其他将他视若仇雠的赵豪杰、许小雄和许小娜等人和解。法院判决前后,杜蘅很笃定的觉得,许乐康对沈家旭的善意,是因为在媒体面前做个样子,作出来兄友弟恭的和谐,表示和案件的圆满落幕——然而,及至经历了赵豪杰等人的二审上诉,维持原判之后,在赵豪杰他们都不可能获得更大的利益之后,许乐康作出了让步。 如此看起来,许乐康比杜蘅想象的要真诚很多。 “我们会继续调查,谢谢您的配合……有什么线索,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们联系。”警察道。 “谢谢您……”许乐康点头,起身想去送几位警察,身体都虚晃了一下,季佳熙伸手想要扶他,可是,许乐康却没有伸手。 ———— 会议室里,气压依旧低沉。 许乐康难以抑制的咳嗽着,良久才缓过来。他安排着工作,对杜蘅与沈家旭表示着谢意。 “在许安集团很艰难的时候,你们的帮助,我非常的感激。”许乐康道。 “我们一起,来解决问题。”杜蘅真诚的说道。这个看起来有些散散,常常是漫不经心,随意的人,其实是很有主见,有倔强,有执拗认真的一面的。在许安集团工作数日,她越发感受的到,许乐康的处境并不是很乐观——许壮为对跟随自己工作多年的老友很慷慨,季朝明等元老都持有不低份额的公司股份,几位董事的股份之和,是超过许乐康的,这也导致他处处受到民主的掣肘,力不从心,只能妥协退让。 好在,面对如此的困境,上下皆是同心协力的摆脱困难。 “很感激您……杜律的安排,让我们暂时摆脱了舆论的困境,我相信您……” 略是有些直愣愣的眼神,许乐康不经意中,眼里有光。 ———— 市检察院的办公室内,杜蘅如约与校友见面。 “陈翔,2011年毕业于刑事法学院,初任检察院。”陈翔笑着介绍自己。陈翔很文气,很认真,与杜蘅分析着案情,提出了杜蘅的申诉状中的一些不足。 “逻辑再严密一些,不要太简略,要周全而缜密;表述不要太过情绪化,控制在法言法语冷静的表述,更能够说服司法部门的领导……”陈翔坦荡而言。 杜蘅点头:“好的。我也希望,是用完善的法律逻辑去说服检察院提请再审。” “我很愿意为你帮忙的。只是,这个案子,如果一开始引发社会舆论,媒体的关注,舆论来倒逼绑架法检,我就对我们的单位有愧疚了。”陈翔略有所思。 “无论是检察院,还是法院,都不愿意当网红的……” 十几年前的冤案被重新关注,无论再审之后的结果是什么,对当年的判决都是质疑,法院与检察院都面临很大的压力。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在这个风口浪尖面对舆论——就算是再审维持,一旦这个风被会起来,到底是会搅动哪一个地方,就很难讲了。那个时候,没有人会相信,法院的公正与法律的尊严。 杜蘅连连点头。 “你放心吧,师兄。我只是在做一个案件,普通的法律援助案件。我并无其他的想法。能够在法律的渠道解决,已经足够……的确,当前有些律师作出一些为民请命,维持正义的态度,然后高调发表一些情绪化言论,煽动社会情绪,然后用舆论倒压法检机关,用舆论绑架判决,也许这是律师要出名的策略,要宣传,要赚钱,但是,这的确不是理智的解决方式。如是这样的话,只是对立法检与律师的矛盾,伤害彼此的威信,也会影响到公正……其中轻重,我能懂,也做得到。我只是做一个案件,仅此而已,所经历的过程,我已经收获很多……” 杜蘅争执承诺。 “你这么年轻,就能明白这些道理,有这样的心态,前途不可限量……文件您再略是改一些,下周一二交给我,我尽快提交。”陈翔道。 虽然还远远看不到结果,也不知道这漫漫而艰难的长路能否走下去,能够走多远,但是,仿佛是看到破晓的微光,杜蘅连连的应下。赵芬与钟志强已经等了太多年太多年了…… 杜蘅一个周末都在律所加班,整理当年案件的材料,斗志昂扬。 范锦华也为杜蘅的态度感动,一连两日,工作上协助指点,更是负担了一日三餐,糕点下午茶,教杜蘅感激不已。 一个人逞强了太久,当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的时候,杜蘅心中依旧有微动,抬眼,范锦华的眼中都是笑意。 24.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16) 水到渠成般,范锦华发动了对杜蘅的爱情攻势。 年轻有为,志向高远的年轻律师追求崭露头角的师妹,男才女貌,又是工作上的搭档,在众人眼里,几乎是天作之合。连范锦华的助理对杜蘅也都是连声的称赞着范锦华,说二人很搭。 只是,当事人杜蘅眼中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有着被关爱的感动,范锦华总是那么细心,周全,无微不至;有着被协助的依靠,范锦华的从业经验要比杜蘅更丰富,在工作上给杜蘅的照拂不少。然而,杜蘅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杜蘅渐渐的习惯了这个人在身边,但是,她知道,那不是爱情。 工作中的默契,脱口而出的同一条法条,同一个观点,会一起的会心一笑;作为搭档,一起面对案件的成败输赢,得失与共,荣辱与共,当目标达成时候的击掌庆祝,他们的确有很多的默契与愉快,但是,杜蘅总是觉得,这跟爱情是不一样的。 早上来上班,杜蘅的办公桌上放了早餐,蛋糕,热气腾腾的咖啡,一束花芬芳扑鼻。 范锦华的公文包放在对面。 杜蘅放下包的时候,范锦华进来了。 “谢谢你的早餐,和花……”杜蘅道。 “跟我客气什么,趁热吃吧……一会儿我叫小刘去双桥法庭领一个判决,你有没什么事儿需要她一起帮忙办的?” 范锦华低头看着日程表,问道。 “没有。”杜蘅道:“师兄,以后不必帮我买早餐了……有点,受之有愧。” “为什么受之有愧呢?我的心意……”范锦华道,含笑看着杜蘅。 杜蘅手里头握着钢笔,斟酌着词句,不知道该用怎么样恰当的词语,做如何的解释。 “是您的心意太重了,我有些,受不起……” 范锦华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意外,也似乎是去理解着杜蘅的话。 “我,大致明白了……你别有什么负担,我希望,也相信你,慢慢的接受我的心意。别急着拒绝,总是好的吧。” 范锦华道,诚意满满。职业原因,在遇到怎么样难堪的局面,怎么样尴尬的场景,作为律师,范锦华都是能够做到温和而从容的。他有些意外,有些受伤,痛心,然而,他表现出来的依旧是浅浅的笑着。目光深沉,而和煦。 这样的温和,让当事人会觉得可靠与信任,化解对方的焦虑与压力。 一如此时,杜衡也只觉得范锦华的从容。 杜衡笑笑,耸了耸肩: “谢谢您……我只是害怕,辜负您的心意……” “没什么……何况,你是我的师妹,搭档……”杜衡道。 杜蘅点点头。 电话铃响起,是许少康。 “许总……”杜衡接起电话。 “公安那边锁定了嫌疑人,是安防公司那边做了手脚,杜律,您要是有时间,就过来一下吧,我们研究一下赔偿的问题。”许少康道。 “好的,许总,我一会儿过去。”杜衡道,向范锦华示意着晃了一下手机。 “许安集团,他们的祥安雅筑小区的火灾案可能有眉目了,我需要过去一下。” 杜蘅道。 “去吧,你的大客户。” “是啊,客户是上帝,去抱客户的大腿啦……”杜衡开着玩笑。 “可许安集团的boss据说还是未婚人士,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 助理刘静进来接口。 杜衡手里的钢笔敲了刘静的胳膊一下: “小脑袋里一天天想什么呢……那个class,唉,还真是想的那样,门当户对,利益作和。” 杜衡想到了季佳熙,不由得叹息。关于许安集团的事情,杜衡与范锦华探讨过,虽然许壮为的遗产继承没有产生股权分割的问题,许乐康依旧是许安集团的大股东,持有公司百分之二十七的股份,是第一大股东,但是由于股权的稀释,他的股份远不能打到控股股东的地位——尤其是在这段时间,很多人对他的决定,一致的反对;这导致许乐康在决策的时候,失去了实际控制人的权力、 “公司成长过程中,股份被稀释几乎不可避免。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持股一般到不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百分之四十,三十几都是常见。但是,许乐康的股份的确太少了,而且许安集团的股份不只是在私募,信托基金那里,而是分散于元老级别的高管,这才导致被动。是许壮为的失策,许乐康只能先忍耐下来,再图机会吧。不是季朝明持有百分之七点九的股份么,他只有一个独生女季佳熙,许乐康与她的结合,是最有价值的。” 作为团队的搭档,应杜蘅的要求,许安集团的法律顾问聘任书,是聘任了杜蘅与范锦华两位律师作为法律顾问团队的法律顾问的。范锦华知悉许安集团的事情,分析道。 杜蘅应着,也更觉得几分索然。她越是多理解了一些许乐康,理解许乐康的算计与计谋,甚至有些虚张声势的强势,更理解许乐康在更多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那种心意懒懒,索然无味,没有斗志的低落与无可奈何。 ———— “嫌疑人是为我们提供安防视频监控系统的公司瑞保科技有限公司的人,是一个女人,叫陈静梅。” 许乐康介绍着情况。 瑞保科技,陈静梅,每一个名字杜蘅听起来都熟悉。 “陈静梅因为工作失职被公司开除,所以怀恨在心,报复瑞保科技公司。祥安雅筑的安防监控是刚刚更换过的,由瑞保科技提供。陈静梅是祥安雅筑业务的业务经理,对祥安雅筑的监控设备有一定的了解,在安装期间,他多次来祥安雅筑,也知道这边保安的工作情况,具备作案的条件。而且,陈静梅有监控系统后台密码,所以,她能够删掉云端存储的系统;瑞保科技的技术反馈,删掉云端存储的操作的账号密码是陈静梅的……” “根据保安室的视频监控恢复,那天早上,她来到了祥安雅筑的保安室,之后的视频就被关闭了,警方怀疑是她关掉的……” 杜蘅咬着钢笔,略是思索,问道: “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已经开始通缉了……”许乐康道。 电话铃响,董办秘书去接了电话,放下电话,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警方电话,陈静梅爬到祥安雅筑大楼顶上,要跳楼,要您去见他……” 25.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17) 祥安雅筑二号楼,这是地下车库着火最严重的那栋楼,根据警方确认的是,从二号楼的位置开始起火的。 此时,祥安雅筑二号楼附近,已经围了许多人。楼下,停放着数辆警车,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布置着气垫等救援装置。 三十二层的高层塔楼,楼上风很大。 陈静梅斜跨在栏杆上,与警察对峙着。栏杆很高,她趴在栏杆上,双手紧紧的攥着栏杆,可双脚却是不能踏实的踩到地面的,只能一只脚着地。她坐的不很稳,有稍稍不注意,就会身子一歪,摔下去的危险。 “陈静梅,你先下来,你有话好好说,你这样会掉下去的……” 一个警察道。 似乎是对应警察这句话,陈静梅身子一晃,差点歪到栏杆外面去,她吓得连忙紧紧的抓着栏杆,几乎是抱住了栏杆,却仍旧是不肯跨到栏杆里面来。 “你们叫他们过来,我当着你们,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你们说清楚……说清楚,我掉下去不掉下去都行……” 陈静梅的眼中是偏执是绝望。 警察连连的应着:“我们在帮你找到你说的人,你得过来啊,你要是掉下去,死了,你想说的,可就都说不出来了,你要见的人,也就见不到了……” 警察扬手,想拉住陈静梅。 “不,你们别过来,我掉不下去,你们不要来……”陈静梅很是紧张。 “好,好,听你的,我们不动,你,好好的,别激动,别冲动……”警察道,伸手示意着站在露台上的警察。 这名警察望向同事们的眼神,却是点了点头——在这样的营救中,所有的方案最根本的目的是救下想要跳楼的人,至于其他的应下的,都是缓兵之计。只是,陈静梅站的位置实在是太危险,稍一不注意,就会掉下去,导致救援的失败,是以,警察们也迟迟不敢动。 陈静梅的要求,是要见到他之前公司的同事,瑞保科技的杜维领和他的太太,公司CEO胡威,还有祥安雅筑的老板许乐康。 警察分别联系到了三方的人,胡威最开始不愿意到场,然而,毕竟涉及到是自己公司之前的员工,而且对于陈静梅的离职的内情,胡威也是知道其中隐情的。此时陈静梅一定要见自己,他也知道事情生变,矛盾必然很是激化了,也连忙应下了。 可是,杜维领却一再的推辞,不愿意去见陈静梅,只说:“她疯了,到处咬,她要死要活跟我什么关系?” “她是你之前的同事,是您的下属,现在站在三十几层的高楼要跳楼,说要见杜先生,杜先生都不愿意去见面吗?她或是有疯狂了的地方,但是,也是危急时候,说人命关天也不过分的。就算是陌生人,也该是有怜悯的心的……” 杜维领的推脱,让警察皱眉头。警察已经是见多识广,听到陈静梅要见的是公司的高层,杜维领和杜维领的太太,就知道,陈静梅与杜维领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杜维领的推脱只是证实了警察的猜测。 “她就是一个疯子……你们有责任救命,我没有责任。再说你们不会是救她么?”杜维领皱着眉头。弄到现在,陈静梅居然会防火,杜维领知道此事很难善了,可是,却还是不愿意去跟陈静梅当面对质。在她心里,那个疯子,是要毁了他的一切的。 “杜先生,您如果拒绝去,我们当然不能强制押着您去,不过,这事儿恐怕不是和您没关系的。她死不了,我们肯定会尽最大努力的救她,但是,这事儿也完不了,您考量着!” 警察的话,已经很是不客气了。杜维领最后还是妥协。配合警察的安排。 最出乎警察意料的是许乐康,上市公司的老板,居然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了陈静梅的要求。 ———— 露台上的风很大,陈静梅瑟瑟摇摆中,已经坚持了不短的时间。她始终不肯跨到里栏杆里面来,警察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去将她拽回来——这个时候,稍微不注意,她可能就摔下去了。 好在,如果她真的抓不住,自己摔下去,下面的垫子已经布置好,大概率的还是能接到她的。 当胡威,许乐康、杜维领等人陆续的站在楼顶的露台的时候,陈静梅已经是紧紧的抱着栏杆的样子了。警察就在不远处的地方,观察着她,看到她如果稍一坚持不住,就去拉回她。 陈静梅看到杜维领的时候,灰暗的眼中突然勃发出慑人的光芒。满满是仇恨,是宁肯同归于尽的毁灭。 “杜维领……” “你想见的人见到了,陈女士,您过来,这边说行不行?” 警察问道。 “好,好……” 陈静梅挣扎着想跨过栏杆,然而,她刚刚一动,不仅没有往栏杆里跨过来,就径直的掉下去了。旁边守护的警察连忙冲上去去拉她。然而,陈静梅撑着一口气,竟然自己翻了过来,一把垮了进来,站在了栏杆里面。 “别碰我,我有话说……” 陈静梅惊呼着。 但是,警察没有理会她。 “陈静梅,你因为纵火罪被拘捕,有什么事儿,走吧,公安局去说吧。” 警察道。 “各位,我们一起去公安局吧,警方有许多情况向你们了解。”警察道。 “好的。”许乐康应道,与杜蘅相视,点点头。 “你们这是什么事儿啊,把我们拽来……我还有事儿……”杜维领道,一脸不满,转身想走。 “杜维领,你混蛋……就是他,所有的事儿就是因为他……是他害我放火的……你们放开我,他才是混蛋,你们抓他啊……他才该死啊,你们抓他……他有罪啊,他……” 陈静梅声嘶力竭的喊着。 杜维领脸色惨白。 “血口喷人,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是他,他用五十万贿赂祥安雅筑的物业经理,以次充好,三百万招标价格,安装了只价值一百五十万的设备,说好了钱各拿一半,他最后只给我十万,吞了九十万……他骚扰我,威胁我,让我跟他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指使我诬陷法务经理,后来事情败露开除我,把我一脚踢开……” “他还我的照片寄给我老公,弄臭了我的名声,我离婚了,孩子没了,老公没了,什么都没有了……都是杜维领……” “还有胡总,什么大公司的老总,你什么都知道,你袒护他给人回扣,你还跟着他分黑钱,你们都是混蛋,没良心……” 陈静梅连声指责着杜维领与胡威等人,旁边,许乐康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 “警察,他是胡说的,是污蔑我……太太,你别信啊,你们别信这些……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同事。她业绩不好,被开除了,就怀恨在心,诬陷我的。” 杜维领急急忙忙的解释着。 “有没有关系,去公安局说吧……”警察道。 ———— 审讯室里,陈静梅承认是她纵火。 “火是我放的。我原本是要烧死杜维领的,不是想防火烧了着祥安雅筑。我跟踪过杜维领,每周三的晚上,他都会去一个情妇那里,然后早上四五点钟才回家。我在他进来车库之前,把车停在了车库里他的车位旁边,车里面放了汽油,等他的车一进来车库,我就点着了汽油……” “为了不让我被烧着,我找了一段绳子当引线,想用绳子从远一点的地方引燃汽油罐。但是很倒霉,那天买的一瓶水洒了,当引线的绳子怎么也着不了……我只好脱了外套,点着了扔过去,可是时间已经晚了,杜维领已经从车库电梯上楼了……我没有办法,就从别的车库上楼,走了……” “你怎么能够进入保安室,去关掉监控设备,删掉监控数据的?”警察问道。 没有杀死杜维领,陈静梅满满的遗憾。她有些有气无力的回答着警察的问询: “祥安雅筑的视频监控工程是我们负责的,我当时负责这个项目,经常过来看,对小区的情况,尤其是保安的情况很熟悉的。安装监控设备的时候,因为常常出入物业保安部门,施工的时候,有很多房间的钥匙和门禁,他们都没有换,所以我能进来。而且他们的保安人员不够,管理的也不严格,经常有空岗和值班的时候睡觉的情况,所以,进入他们的保安室,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动些手脚很简单的……” 陈静梅缓缓的说道。她算计的很周密,大胆又谨慎,她性格怯懦,缺乏自信,在职场也一直唯唯诺诺,在生活中也从来木讷勤恳。纵火案,她一辈子的智慧和努力莫过于此了。然而,功亏一篑,她遗憾重重,很是悔恨。她最后悔的莫过于是没有杀死杜维领。 “你为什么要杀他?”警察问道。 陈静梅始终低垂的头抬起来,她的目光一下子亮起了。等了这么久,她就是在等这句话。 “因为他该死,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你们应该去抓他……” ———— 陈静梅还原了故事的始末。 陈静梅原是有着一个美满的家庭,三十余岁,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儿子七岁,女儿五岁,儿女双全;她先生和她是老乡,是一个略是木讷的工地材料员,对她也很细心,夫妻恩爱。这是一个故事的开端,一般来讲是令人称羡的故事的。 然而,现实不是童话。比起爱情,生活粗糙磨砺而残酷。陈静梅之前在一家公司做行政,也个月只有六千块钱;她的先生一个月也只有大几千的收入,再无其他。北漂,不高的收入,他们的孩子只能被送回老家做留守儿童,她与先生在北京赚钱养家。现实的压力,让她对金钱有着更高的渴望。她辞职不再做行政,转而做销售了。 陈静梅没有做业务的经验,加上她为人并不是格外伶俐的人,是以入职瑞保科技之后,业绩不是很好,但是,瑞保科技的工资底薪和提成在业界都是比较好的,她很努力的留在瑞保科技。 此时,杜维领出现在她的身边,帮助她去做业绩,开拓市场,为她的业务谈判提供很多的便利和优厚条件,很快,陈静梅升任为高级业务经理。此渐渐的,她已经在杜维领的坑里越陷越深了。 她必须要依靠杜维领才有业绩,所以,当杜维领提出来要求的时候,她屈服了,成为了杜维领的情妇,之一。 如果只是这样,陈静梅也许就忍下来了。她想要的是赚到更多的钱,至于杜维领是不是再找其他的女人,跟她没有关系。 然而,赵雯发现与善意打破了平衡。陈静梅根本没有考虑过去反抗杜维领,尊严与财富,两者相权的时候,她想到的只是自己的利益。之后,听从杜维领安排,陈静梅去诬告赵雯,然而却被赵雯识破,为了给公司一个交代,杜维领做主开除了陈静梅。 此时,对于陈静梅,杜维领已经没有新鲜感也没有什么情义了。他做的很是决绝,开除了陈静梅之后,他只当是开除了一个普通员工,再也不肯见她,再也不理会陈静梅的要求…… 陈静梅很害怕,去求杜维领,杜维领却一副恩断义绝的样子;陈静梅不甘心,开始要挟杜维领,说要去找他的妻子,然而,杜维领却先下手为强,将偷拍的陈静梅各种不堪入目的照片寄给了陈静梅的老公。 陈静梅的老公是一个老实传统的人,他爱陈静梅,重视他们的婚姻,却是并接受妻子的背叛,于是他坚决要求离婚。他们离婚的原因当然为双方父母所知,陈静梅被两家人唾弃,她的婆婆甚至不允许她再见到孩子。 此时,陈静梅彻底崩溃了,也疯狂了…… 26.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18) 祥安雅筑纵火案的真相大白,陈静梅以故意杀人罪,危害公共安全罪被批捕;许安集团报警,请警方调查关于祥安雅筑监控设备项目的商业贿赂案,杜维领以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被批捕,祥安雅筑的物业经理也以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被批捕,然而,杜维领一个人承认了所有关于商业贿赂的罪责,而瑞保公司的ceo胡威涉嫌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的证据不足,在对他进行几次传唤之后,并没有批捕;与此同时,民事赔偿部分的事宜也同步进行。 因为案件影响比较大,涉及人数众多,是以街办组织许安集团,车主的保险公司、瑞保科技公司和车主们进行恰谈。 “在这起案件中,陈静梅当然是负主要责任的,然而,许安集团的保安的疏忽也是存在的,即便是在法庭上判决,许安集团也可能会被要求承担责任。我建议,我们对保险公司达成协议,对业主承担部分补偿责任,以和解的方式处理这起案件。”会谈前的公司高管例会上,杜蘅建议。 杜蘅的建议得到了许乐康的支持,只是,财务总监何皓白表示反对: “祥安雅筑的物业公司是许安集团旗下的许安物业有限公司,这家公司负责许安集团大部分房地产的物业管理,今年这家公司的收支勉强平衡,如果进行大规模的赔偿,很可能会报亏损。也许杜律师不清楚集团财务状况,但是,在座的各位高管都懂得,今年集团的财务状况不是很好,目前仍旧是亏损,如果继续扩大亏损数额,到这个年度结束仍亏损,就会是连续两个审计年度亏损,我们企业会被上交所st的……” 何皓白的话,众人心知肚明,也是黯然。 “而且,杜律师应该是比我了解,如果是我们暂时不进行赔付,那么会进入诉讼程序吧。而诉讼程序,会很长的,不可能再找个会计年度出结果,对吗?”何皓白五十几岁的年纪,声音缓缓的,然而,厚厚的眼镜背后,也有着经历甚多之后的精明。 杜蘅看着他,不由得想到了账房先生这样的话。何皓白有着对集团的负责,铢锱必较的精明,但是,却缺乏现代商业高管所应该有的大局观与长远观。 “何总监,您不能这么说,别说现在还有半年的时间呢,就算真是报亏了,也不都是物业公司的责任;也不能因为预计财务不好,我们就拖着赖着不解决事儿吧。这事儿到下个年度还是要解决的……就算是拖着,我们这个年度的财务就扭亏为盈吗?” 季佳熙道,说的很不客气。季佳熙是公司董事会秘书,也是最年轻的高管。 “何总监说的倒是也是这个道理,许总和杜律也要多考虑一些。”季朝明道,颇有些当家人的味道,不偏不向。 “公司的财务状况不好,是经营的问题,单物业公司这一项,很难影响大局。但是,如果我们表现出来的态度是不负责任的,是也会影响大众对我们的预期,也会影响我们的商誉和未来的发展的。” 许乐康解释道。 “许总,您说的的确很在理。物业公司出现这么大问题,是我的责任。张虎是我的人,是我的副手,我提拔的看重的给集团推荐的……不过,眼下里,是不是先把跟前的难关过了再说往后吧……要真是因为物业公司的亏损,被st了,我真是没脸见大家了……”董事尚超说道,他是公司的副总经理之一,分管物业公司,从物业公司开始组建,运转,都是他全权操持的。现在物业公司的总经理张虎也是他之前的副手。因为张虎涉嫌商业贿赂案,这让他很是自责,甚至曾经提出过辞职,但是许乐康和季朝明等人都对他表示信任,一再挽留,请他继续管理物业公司。 许乐康摇头: “尚总,您对公司的贡献和忠诚,在座所有的人,大家有目共睹,没有谁会怀疑。至于说用错了人,或者人变坏了,办错了事儿,这都是在所难免。我们都没有怪您……我们需要共渡难关。不过,我们要做的,不是逃避,是用长久的办法去解决问题,是用长远的眼光去处理问题。我在这儿也提前给您说,物业公司出了这么大事儿,肯定还是要整顿的。可眼下,去处理祥安雅筑的案子,不能牺牲许安物业,乃至许安集团以后的发展为代价的。现在我们先去跟对方接触,去谈,肯定会最大限度的维护公司的利益的,但是不能采用拖延的方式……就算是日后还是难免进入诉讼,甚至我们也宁愿选择进入诉讼,我们的态度,也得是积极的。” 许乐康的话,算是一锤定音。给了公司的老人与杜蘅一个尺度。 会议结束,许乐康约杜蘅、沈家旭,季佳熙在办公室谈话。 许乐康表示,尽量许安集团承担的责任不要超过百分之二十,尽量在百分之十以内,五百万的赔偿额度以内解决,如果超过这个数字,那么,许安集团宁愿诉讼解决。 “如果是按比例赔偿,恐怕很可能不超出百分之十的比例;我们尽量争取,我司以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进行赔偿,这样更可以控制赔偿的范围。就算是没有达成协议,至少,我们从舆论,商誉上,还是有一定的先机的。及至以后进行诉讼,也比较有利。”杜蘅解释道。 “好。我相信你,就由你安排,代表公司去开会商议解决吧。”许乐康道,很是信任。 季佳熙看了看杜蘅,似乎是不太放心,追问了一些问题,杜蘅也都一一解释清楚,季佳熙才点头称是。 ———— 首都的街道办亦是处级的行政单位,寸土寸金的地段,老式的房子外观很是陈旧,只是办公设施已经是齐备的现代设施。 实木的暗色椭圆形长桌居中,围坐的是数家保险公司的人;杜蘅范锦华沈家旭代表许安集团;武迪与董办秘书王蕾代表瑞保科技;然后就是祥安雅筑业委会的代表,业主代表,后面还有两排椅子,也是满满当当坐满了业主。 街道办的人居中而坐。墙上是领导人的画像,凭空多了威严。 他阐述着对各家损失的同情,表示对发生的事情很是意外难过,只是,既然发生了损失,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心平气和,理智的平和的对待问题,解决问题,不要造成更深一步的矛盾。然后,他请各位阐述立场。 业主一方要求保险公司、物业公司承担连带责任,对报损的车辆全部赔偿,对轻微损伤的车辆承担修理费用。 业主一方的态度还是在合理范围内,保险公司与许安集团都表示认可。 只是,涉及到保险公司与许安集团的责任时候,双发分歧很大。 保险公司认为,失火案的发生以及损失惨重,陈静梅纵火的原因之外,是物业公司的保安疏漏,物业公司应该承担一半的责任。保险公司同意承担另外一半的责任,之后,行使代位求偿权,会向陈静梅求偿。尽管,事实上陈静梅不可能赔得起的。 这一半的责任,杜蘅肯定是当场否认。 “根据警方的报告,失火的直接原因是陈静梅点燃汽油桶纵火,这是唯一的原因。没有陈静梅纵火之外的原因……” 杜蘅首先就指出了对方逻辑的错误,和定调子的错误。 杜蘅望向全场,镇定而冷静,目光坚定,言辞烁烁,有着格外让人信服的魅力。 “至于说,失火案的损失惨重,是否其过程中有物业公司的疏忽,并不能信口开河,还是需要事实依据的。发生火灾之后,物业负责人立即关闭了防火门,组织火灾向其他楼层扩散;物业公司立即组织人员报警,疏散人群,采用简易消防设备灭火,防止火势进一步扩大。我手中的材料,是公安局消防局所出具的一些列材料,其中有祥安雅筑物业消防设备交付时候的合格许可证,年检的合格证,还有,关于本次失火的证明。安监局在与消防局联合调查事故时候,认为祥安雅筑物业公司采取了适当的正当的救援措施……我可以发给大家看看。” 准备好了数十份的复印材料,杜蘅一一发给了与会代表,与部分业主。 “祥安雅筑的物业公司有义务对小区内的居民提供物业服务,保障居民的正常出行;也有义务照管停在车路里的车。但是,物业公司所提供的停车服务,并非是停车场的停车服务,而只是提供占地。物业公司没有义务看守车主车辆,不因物业公司人员发生的事故,物业公司没有责任的。这在祥安雅筑的业主交付车库和之后签订协议中都有写的。这些,我也可以给大家看看的……” “发生这样的事情,许安集团也很难过,很同情。所以,许安集团愿意在情理上给予受到损失的业主出于友善和人道主义的补偿……我们愿意与保险公司一道,与业主共同解决这个问题。” 逻辑清楚,简明扼要,直面问题,提出方案。立场所限,尽管很多人未必是同意杜蘅的意见观点,但是,很多人被杜蘅的发言所信服。 瑞保科技也提出,纵火的陈静梅已经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但是鉴于他们公司与物业公司在安装监控设备之后,共同存在失误,没有交还钥匙等等,他们愿意进行一部分的补偿。 保险公司认为,物业公司的管理不严格,私自放了陈静梅的车进去是关键;但是,杜蘅否认这种指控——物业公司是正常管理的,外面的来访车辆本来就可以正常入内,许安集团反对无限制扩大物业公司的责任。 许安集团认为这是一起意外,理当保险公司负责理赔。 唇枪舌剑,哪一方都不愿意承担更多的责任。 一轮轮的争执之后,相互妥协,大家也逐渐的亮出了底牌。物业公司负责补偿百分之十,瑞保科技负责补偿百分之十,其余的部分由保险公司承担。 经过初步估算,许安物业公司需要赔偿的数额在三百万左右,实现了最初的计划。 街道办对于这次会议很满意,愉快的向记者们宣布,在街道办的调节主持下,各方达成了和解。 从事发之后第一时间为业主租车,到事后积极的赔偿,忽视许安集团第一时间的反应迟钝,他们得到了很多的赞许,竟至也成为受到媒体表扬的一次漂亮的危机公关。 “你很好,我没有看错人。”许乐康语气淡淡,笑意浅浅,目光格外的深远。 杜蘅报之一笑。 27.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19) 在陈翔与杜蘅的共同努力下,市检察院将案件提交最高检,最高检提出再审抗诉,北京市高院组织再审。 杜蘅第一时间将案件再审的消息告诉了赵芬等人,赵芬电话里已经是嚎啕大哭。 再审程序启动,杜蘅不敢有一丝疏忽。 杜蘅再度细致的梳理证据,不放过任何的有力证据,不错漏蛛丝马迹。 案卷是手写体扫描的,很多不清楚,杜蘅看的很累,眼睛又花又疼。杜蘅一边看,一边用笔记本手写下存疑的地方,以及部分的发现。 办公桌上,办公用品之外是咖啡,眼药水。一晚上,她已经喝掉了两大杯咖啡。 案卷里,张元曾被列为嫌疑人,可是因为不在场的证据被排除,可是,他的不在场证据是朋友提供的,说他当时还在高速上,辅佐的证据是出入高速的收费单。然而,当年是没有监控录像的,到底他的车是不是他开的,他的朋友有没有做伪证的嫌疑,是存疑的; 罗苏和当年曾经笃定的说,看到了市一纸业工服的人,这是当年定案的证据之一,但是,在时间上是有误差的。他提供的时间是八点半,那个时间,钟志强刚刚进入纺织厂大门,不可能作案,之后他的口供又改成时间不是很确定。这是个很大的疑点,会否当年有其他人穿市一纸业的衣服作案: …… 作案时间最多十五分钟,没有缜密的证据链条和足够说服力的证据,这个案件是存疑的;不过如果能从事实上推翻当年的判决,肯定是最好的。 杜蘅以申诉代理律师的身份提交新的线索,并请求法院传唤证人。 ———— 市高院举行庭前会议,当庭质证,并且安排证人出庭。 “当年我的确做了伪证,是我借了张元的车,去丰宁来着。他没有去……” 为张元作证的张元的朋友开口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 “那会儿我还没有车的,我有事儿去丰宁,就去找张元借车。那天下午我去找他借车,他正好感冒了,喷嚏不断,鼻涕四流的,没法开车,就把车给我开了。我当天去的,第二天回来的。我回来还给他车是十一点左右那会儿吧,他感冒还没有好,发高烧,我当下就送他一起去了诊所输液,输完液我送他回家然后回的自己家……当天晚上,他来找我说,下午警察找他,说林晓娜死了,问是不是他杀的。问他那段时间干什么了,谁能证明。他怕说自己在睡觉,证明不了,就说跟我一起去了丰宁……当时车上正好还有高速收费的单据,他就给警察看了收费单……” “他跟我保证,他没有杀人,就是怕证明不了让人怀疑。张元一直是街道小混混小痞子的样子,我也是知道的,让他杀人他也没胆量。他说他知道自己形象不好,怕被人认为是杀人犯就死定了,教我一定按照他说的那么说……因为他跟警察说的在前,我要是说实话,肯定就害死他了,没办法,我一直这么说的……那是伪证,我说谎了,当天,是我自己去的丰宁,他没有去……” 杜蘅翻看着当年的笔录。 事发当日的下午,虽然已经初步锁定了犯罪嫌疑人是钟志强,但是,警察还是调查了相关人员。张元因为追求林晓娜而不得,曾经发生过争执,也是被首先列入范围的。只是,当时他的不在场证据为他洗脱了嫌疑。那个时间段他在丰宁到北京的路上,九点五十过五方桥收费站,十一点半到诊所输液…… 而这竟然是假的。 “虽然我做了伪证,那是,我还是觉得人不是张元杀的。那天他感冒了,非常厉害,不像是可以杀人的样子……”张元的朋友辩解着。 “能不能请法庭传唤张元?”杜蘅忍不住的问道。 “张元上个月因为车祸去世,不可能了。”法官道。 “后来,张元有没有跟你说起过这起案件?他知道什么?他有没有说起过关于强奸杀人的事情?”杜蘅问道。 “他跟我说起过,说林晓娜被她男朋友杀了,说林晓娜不识好人心,自己对她那么好,她都不感动,结果,爱的人还是变态要了她的命……他跟我说起林晓娜,说林晓娜真漂亮,阳光活泼又大方,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姑娘,他一直挺伤心的……经过了这事儿,张元就安定下来,娶妻生子,生活就平稳的过了,也不再当混混了……” 其他的话,杜蘅已经听不下去了,多听也无价值了。 罗苏和的反应,却是另外一种极端。 罗苏和坚定的认为是钟志强杀了林晓娜。在知道启动再审程序的时候,他就很愤怒: “当年都判决了是钟志强,都服刑了小二十年了吧,怎么又要审?再审多少遍也跑不了是他。” “证人,请你冷静。你只需要回答问题,不要添加主观猜测,不要妄自加判定。”法官道。 “罗苏和,你在小树林看到钟志强是什么时间?你要说的具体一些。” 隔了二十年,问到罗苏和的还是这个问题。 “我们厂子是八点半上班,那天我值班,因为是周六,就出来晚了,应该是八点二十多一些。走到半路上,我有看过表,我当时有一块新的手表,我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八点三十五六分,当时就距离小树林不远的路了。我从那条小路走过去厂子里值班,路过树林,就看到了钟志强的背影,他穿着市一纸业的工服……” 虽然愤怒,但是,罗苏和依旧是和之前的证言相仿。这个时间差,的确是不够钟志强到小树林的时间的。就算是能够到小树林,也是非常勉强的时间。然而,当年,检方和法院就认定了罗苏和见到的人是钟志强。 根据警方的询问与其他人的证言,钟志强那天也的确是穿着市一纸业的工服回家的。 “罗苏和,你的那块表走得准吗?你确定时间吗?”杜蘅似乎是灵光乍现一般,举手示意法官,之后提问。 “那块表,当时刚买不久,没几天吧,出了这事儿不到两天,表就丢了……” 罗苏和道。 “有没有其他的比对,你的手表与其他的表的时间是不是一致?会不会比别的表快一些或者慢一些?”法官追问。 “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一直在问几分钟的事儿,我真的不记得了。可是,我看到就是钟志强……那个背影,那个衣服,就是他……” 罗苏和道。 法官没有就此继续提问,但是,杜蘅的发问也的确开启了新的可能。也许案发时间比罗苏和预计的要晚一些,那么,钟志强就有足够的作案时间了。 这是对钟志强不利的证词和可能,杜蘅皱眉。不过,杜蘅旋即心中又坦然的是,这是不能够确定的证据,于被告人,不会有不利影响。 之后,没有人发问,罗苏和讲述了他曾经暗恋过林晓娜,林晓娜是多么善良美丽优秀的人,而钟志强一个普通工人,配不上林晓娜等等……这也是之前的证言里没有的内容。 “我暗恋晓娜,我得不到她的青睐,也希望她能够幸福。可是钟志强他太无耻了,他不能够看着晓娜找更好的对象,然后就杀了她,他太卑鄙了,混蛋,他就不能放……” “出事儿之前的几天,我们厂子里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一起吃饭,晓娜说,街道办有个新来的办事员给他写情书,她有点动心了。那个办事员是大学毕业的前途无量,所以她想拒绝钟志强,想跟钟志强分手……一定是因为周六早上晓娜跟钟志强说分手,钟志强恼羞成怒杀人的……” 不必法官与杜蘅发问,那起陈年旧事在罗苏和心中扎的太深,一旦提及,关于此的故事喷薄而出。 及至现在,林晓娜已经死去经年,提及当年事,罗苏和仍旧感情深重。 当年那个街道办办事员,也曾经被调查。但是,当时他却是出差在外地,有很多人一起开会,不可能在省内,是以,没有嫌疑…… 再审程序启动后的调查,庭前会议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尽管法院协调警方调查了张元,但是他车祸去世,而当年的事情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那天,他干什么人去了,无人知晓。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事实——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谁杀了人。 林晓娜死了,死于他杀,强奸后杀人;然而,该案留下来的证据,不能够证明谁是凶手。 ———— 源于此,杜蘅提交申诉状,她亦放弃了寻找真相的想法。她是钟志强代理律师,她需要证明的是司法机关将钟志强定罪是不合理的,而非找出来谁是真凶。重申了理由:公安机关在没有掌握钟志强任何犯罪事实和犯罪线索的情况下,仅凭主观推断,就将穿市一纸业工作服的钟志强为犯罪嫌疑人,理由不充分;不能排除侦查人员采用刑讯逼供、指供、诱供方式收集钟志强有罪供述的可能性;原审认定的钟志强作案时间事实不清;原审认定的作案工具事实不清,与钟志强供述不符;现场勘查笔录无见证人参与,不符合法律规定……此外,杜蘅还向市高院提交了钟志强的同学,工友的证言,证明钟志强性格阳光,思想比较宽和,家庭经济状况较好,平时没有偷窃、打架等不良行为。 半月后,市高院作出了《钟志强故意杀人罪一案再审刑事判决书》,判决书中,采取了杜蘅关于钟志强案的许多观点。 “钟志强被抓获之时无任何证据或线索指向其与林某被害案存在关联:对诉讼代理人提出的侦查机关抓获钟志强时并不掌握其任何犯罪事实和犯罪线索的意见,对检察机关提出的确定钟志强为犯罪嫌疑人缺乏充足依据的意见,本院予以采纳;原审认定的钟志强作案时间存在重大疑问,不能确认……综上,原审认定作案的证据不确实、不充分。对申诉人及其代理人质疑原审认定的钟志强做案时间的意见,对检察机关提出的聂树斌关于作案时间的供述前后存在多次反复,真实性、合法性存在疑问的意见,本院予以采纳。 …… 本院认为,原审认定原审被告人钟志强犯故意杀人罪主要依据是钟志强的有罪供述,以及钟志强的有罪供述与在案其他证据印证一致。但综观全案,本案缺乏能够锁钟志强作案的客观证据,钟志强有罪供述的真实性、合法性存疑,有罪供述与在卷其他证据供证一致的真实性、可靠性存疑,本案是否另有他人作案存疑;原判据以定案的证据没有形成完整锁链,没有达到证据确实、充分的法定证明标准,也没有达到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确凿的定罪要求。原审认定钟志强犯故意杀人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根据197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相关规定,不能认钟志强有罪。对申诉人及其代理人、市检察院提出的应当改判钟志强无罪的意见,本院予以采纳。 最后,市高院判决如下: 一、撤销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2001)京刑一终字第177号刑事附带民事判决。 二、原审被告人钟志强无罪。” 无罪判决,当庭释放。 没有欢呼,赵芬痛哭的声音响彻了法庭。 28.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20) 拿到再审判决书的时候,已经是秋风萧索的时候。北京的秋,碧空澄净,万里无云,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赵芬痛哭着,呼喊着: “强强,娘的强强,强强是清白的……” 失去自由近二十年,钟志强的反应有些木讷,他跪在母亲的面前,凄哀的哭着,久久不能止,回应着母亲与众人的话,也很是迟钝。他与母亲搀扶着走出了法院,他的步子都晃晃悠悠,似乎还是不能够适应自由后的一切。他们一路走一路哭,又互相安慰着,看着周围的人也是心有戚戚焉。街道办的刘艳华和原棉纺厂的部分工人旁听了庭审,他们走上去,搀扶着娘俩,离开了法庭。 而今天,于钟志强的人生,是新生的开始了…… 林晓娜的家属并没有预计中的很大的反应,尽管是一直记着伤痛,但是,林晓娜已经死了二十年了,钟志强已经被关押二十年,即便没有无罪判决,因为减刑等等,他距离释放也不远了。 之后,杜蘅为钟志强申请国家赔偿,赔偿数额为三百九十七万元。 钟志强拿到钱的时候,赵芬也已经因为肝癌晚期,进入了弥留之际。他们母子团聚的时间,也不过月余。 杜蘅前去医院探望赵芬,赵芬卧病在床。病痛的折磨,她已经骨瘦如柴,气息奄奄,但是,她浑浊苍老的眼眸,见到杜蘅那一瞬间亮起了光。赵芬很努力的笑着,笑得不好看,却是满满的诚意。 “好闺女啊,好闺女,你是好人会有好报的……阿姨谢谢你……” 赵芬的声音很弱很弱,杜蘅努力的才听得到,也是泪水盈盈。 钟志强佝偻着,依旧的木讷,有些怯懦,一直说着谢谢。 “不谢。你所遭遇的不幸,我很同情。不过,过去二十年,已经过去了,没有人能够回到过去,把时间找补回来,你要往前看,好好的过以后的人生。我想,阿姨看到你无罪释放已经很安慰了,她最大的心愿一定是你能够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杜蘅温和的说道。 “我,这辈子活的不像个人……也没有我娘以外的亲人了……”钟志强垂着头道。 杜蘅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是一辈子,是难以承受的悲剧。旁观者亦无尽悲伤,劝解的话了无意义。 “杜律师,您听说过一个说法吗?一个人死前的诅咒是最灵验的,我们是被诅咒了,才不得好死吧……”钟志强低哀的说道。 “哪有什么灵验的诅咒,都是封建迷信……”杜蘅随口接道,忽的多想了一下,骤然就变色。 “死前的诅咒?谁死前,诅咒过你们?”杜蘅认真的问道。 “没有谁……不,我爹,我爹在我小时候就死了,他生病很痛苦,总是骂我娘没有好好伺候他,说我和我娘也不得好死……”钟志强低着头,嗫喏的说着,始终不抬头看杜蘅。 杜蘅知道,再是也不能够问到其他了。 杜蘅走出医院的时候,有黄叶飘在眼前,她心中无限慨然。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从出生,到成长,苍老,逝去,仅此一生,再不复回转。林晓娜的一生是悲剧,赵芬和钟志强的一生也是悲剧。时间流逝了二十年,青年人变老,当事者也有死去,证据湮灭,再不复可能去知晓真相。 这也许是一桩永久的悬案了。 谁杀了林晓娜,只有凶手和林晓娜知道吧。 ———— 杜蘅为表示对陈翔的感谢,约陈翔一起喝咖啡。陈翔欣然应诺,却坚持买单,说着与杜蘅见面,只是因为杜蘅是同校师妹。 杜蘅忍不住的跟陈翔说起与钟志强的会面,说起诅咒云云。 陈翔问杜蘅:“你的直觉来说,你觉得钟志强是真凶么?” 杜蘅摇了摇头:“我的直觉没有办法判定他是不是真凶,因我很矛盾。不过,我确定,这样的证据条件下,法律上绝对不能够判处他是真凶。这是我为他申诉的初衷……这件事情不是道德评判,不是我们的直觉评判,是法律的评判。这样的判决是错的,就是错的。” “法律没有看见他杀人。”陈翔道。 这是辛普森杀人案主审法官的名言,杜蘅知晓,点头。 有些事实,终究没有办法去披露,还原;相对于事实上的正义,法律程序,这看得见的正义更有意义。既然现有证据没能够判定是钟志强杀人,那么,法律给予他的正义应当是,疑罪从无。正义终于到达,只是,已经太迟了。 当年二十岁的青年,如今苍老的如垂垂老矣的老人。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并不是正义了…… ———— 钟志强的案件圆满结案,范锦华设宴,为杜蘅庆功。 这段时间,杜蘅忙于许安集团的事务,忙于钟志强案件,其他案件都极少插手,都是范锦华一个人奔波。 杜蘅大致估算了一下,合作四个月以来,杜蘅自己创收二十五万五千,其中最大额是许安集团的二十万的法律服务费,这是一年的顾问费;范锦华创收八十余万,涉及三起诉讼和一家企业新三板挂牌的法律服务工作。显然,四六分的收入分配,范锦华是很吃亏的。 饶是如此,范锦华仍旧按之前所说的那样,给杜蘅分成,这样让杜蘅极是不好意思,一再推脱,却屡屡为范锦华拒绝。 “我们是一个团队,自我们合作伊始,所有的案件都是分成的。你的许安集团的法律顾问费,我亦有份,若是你拒绝,我们哪里算得上是搭档?忙时候一起分担,本来就是搭档的本分,说多了,都是见外……” 范锦华说的格外的严肃和正式,杜蘅也再难提起。 自之前杜蘅委婉拒绝范锦华的追求之后,杜蘅多少避免着与范锦华过分的亲近,倒是范锦华更坦然一些,仍旧是说说笑笑,仍旧对杜蘅关怀照顾,这教杜蘅更是觉得歉然。 助理也约略的看出来杜蘅在回避着范锦华的追求,略是诧异的问: “范律师那么好,对您也很好,为什么您不愿意接受他呢?” 杜蘅沉思了许久,也许,真的是有那样的人,他很好,无一处不好,但是,并不合适她,也能够相恋。 “大概是缘分吧……” 助理整理了钟志强案的卷宗,准备提交律所档案室。杜蘅签字,又找范锦华签字,可是,范锦华却没有立即签字。 “放下吧,我仔细学习一下……”范锦华道。 “师兄说笑了,其实,我做的工作很多还是在师兄的指点下做的。我做刑事案子寥寥无几……这个案子,检察院和法院其实做了更多的努力,打破那些看不到的潜规则,划入看得见的法律规则里,这比律师始终的目的与行动一致更难,可以说是同心协力的来推动了这个案件的再审。” 杜蘅道,这是如实的说。 范锦华笑笑:“我们的杜大律师,总是先人后己,总是看到别人做得多,要是人人如你,怕是世界真的就无讼,无争,我们也失业了呢……” 范锦华看着杜蘅,是欣赏,有着温暖的光。 “对了,蘅衡,这个案子,很有价值也会引发很热烈的社会影响,你应该好好的写一下这个案子,发一些文章。这是业务方面的总结,更是名声,影响力的提升。”范锦华道。 这不是范锦华第一次有意无意的说起这个话题。借助社会热点案件炒作,甚至不沾边的案件也要靠上去蹭热度,这在这个社会无论是哪个行业都屡见不鲜,律师同行更是深谙其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宣传无可厚非,打造自己的职业形象,是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负责任的事情,在这一点上,杜蘅并不迂腐。但是,这起案件,杜蘅心中万千心结。 这样的案子,很可能会引发广泛的社会热度,然而,到时候舆论的方向可能万千不是自己可以控制,左右,甚至是可以想象的。尽管是疑罪从无的释放,也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说成是故意捏造的冤狱,用来质疑整个司法系统——这是推动案件再审的所有机关,都极力避免的。 正是源于对法律尊严的敬畏,对个人命运的尊重与同情,检察院和法院才会推动案件的再审,杜蘅看得到的是司法系统的进步,然而,如果一旦被炒作,那么,可能被放大的是冤狱的发生,是司法的黑暗,那样所有的努力,适得其反。 这是杜蘅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杜蘅所认知的是,当事人,司法机关和律师,用审慎的精神,去对待过往的案件。因为她这一路走来格外的艰难,所接触的高院的副院长,检察院的陈翔等人,都是极为理智,负责且谨慎的人,尤是,她更不愿意“轻举妄动”。 “这事儿还真是兹事体大,到时候的影响,不只是影响我们一个人,可能会波及法检,波及十几年前参与侦查的警察,公诉的检察官,还有法官……当年的案件,也有受到很多方面的压力和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远不是我们所能料到的。或者可以扩大个人的影响,但是,如果牺牲更多人的利益,并不是我的初衷……” 杜蘅斟酌的说道。 “律师,天生是站在检察院,站在公权力的对立面的,你维护的是代理人、辩护人的利益,而不是法律的公正,那是法官的事儿……”范锦华道。 “不是一会儿事儿……”杜蘅倦倦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一时间不知作何解释。 “这起案件不涉及国家机密,判决书会在裁判文书网公示,其实,终究是会给人看,给人评论,也许到时候,你不说,也一样有轩然大波……” 范锦华道。 “那不是我的事情,我就不用多想了……” 杜蘅有气无力的说道。杜蘅有些倦怠,她并没有注意到,范锦华眼中,热切的光。 29.至亲至疏夫妻(1) 四百余平米复式住宅,装修现代而精致,不繁复的装修,细节处体现着奢华。 这是一个家境富裕的人家,眼光独到,思想年轻现代,所以装修不落俗套,别具一格。 夜深人静,枯灯独卧。 陈清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机拿起来,又放下,忽的仿佛是感觉到手机有震动,拿起来,一无所有;再或者,忽的被各种应用app的通知提醒猛然惊醒,急急忙忙伸手抓起手机,然后又失望的放下。 陈清颖再是睡不着,忽的坐了起来,伸手打开了床头灯。长发披泻在月白的真丝睡衣上,映衬着她白皙的面容更加的苍白。瓜子脸,丹凤眼,薄唇轻抿,皮肤白皙细腻,她美得极是出众,是那种人群中会被一眼注意到,会被人称赞的美。这样的女人,似乎被默认,就应该有极好的运气和机会,就应该住豪宅,过白富美的生活的。 豪宅,宝马香车,名包名表,她似乎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从中学到大学,陈清颖从不乏追求者,毫无疑问,袁家辉是其中的佼佼者。品学兼优的富二代,关键是心意诚恳,待她极是细致温柔。校园爱情,他们是郎才女貌的璧人,羡煞旁人。 陈清颖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里,手抓着头发,终于,再是克制不住情绪,气急败坏的摔着身边的枕头;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 许安集团每月底的业务会议,杜蘅作为集团法律顾问并非是一定要参加的。但是,她却是尽职尽责从未缺席。这次,因集团看重,法律顾问团队的范锦华与杜蘅一道出席。 业务会议上,各业务部门的经理会汇报现状、业绩,目前遇到的问题,存在的风险,这对迅速的了解公司业务很有裨益。经过了几个月的接触,杜蘅对许安集团以及许乐康、季朝明等高官都熟悉了很多。房地产行业已经过了井喷暴利的时段,盈利下降,原来盲目扩张,野蛮生长,疏于管理的公司就出现了亏损。许安集团涵盖业务主要是房地产和酒店业务,他们的业务划分并不精确,几乎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商业地产与民宅项目都有,管理也没有特别见长之处,有商业地产是侧重买卖,有的写字楼又侧重租赁,到底是怎么样的规划,怎么样优势利益更大,其实都是试着来,粗放经营,心里没数儿的。而且,许安集团的管理成本很高,并且,经营管理不规范,导致时有法律风险,又横生开支。 许壮为多年的经验是与兄弟朋友打天下,所以,对法律风险等了解也不周全,防范也不严密,甚至他本身也不是很信任公司的法务,法务的工作是出事儿之后的应对,以及日常的合同审理,远谈不上管理层;至于外聘的法律顾问,更多是诉讼案件的应对等等,并无统揽全局者。公司上市早期,有券商辅导,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规范治理,然而,那些规范化治理的费用也被领导层认为成本太高,限制经营,如此,过去经年,这些治理竟至远不如当时。 物业公司亏损,酒店亏损,房产公司盈亏持平,扭亏为盈的压力都在主业的房产公司。然而,房产公司也远不能盲目乐观。许乐康支持杜蘅出一个方案,从宏观上来改善集团的公司治理,尤其是法务方面的风险防范情况,不必急于一时。 许乐康说的宏大远景,不涉及眼下,反倒也没有谁觉得利益被触动,没有人反对。 会后,杜蘅与范锦华、沈家旭等人一并梳理公司的情况,只是范锦华对许乐康并不乐观。在他眼里,许乐康像是一个没有经历过风浪就执掌大权的富二代,许壮为治下的公司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是,有着它独特的吸引力与野蛮生长的模式,而许乐康俨然更是空想主义——并且,许乐康的实际控制人地位并不稳,是有些好高骛远,且有些自不量力的空想。 “要改变一个公司的公司文化,治理方式,就如是要改变一个人的脾气秉性,江山易移,本性难改,一个道理。你只是拿了一年二十万的顾问费,做这样庞大的设想,不切实际……满脑子的浪漫主义的人,最易被现实打击。” 范锦华看着杜蘅的方案,并不看好。一句话,是说杜蘅,也是评价许乐康。 杜蘅哼了一声,不理会他。 “那范律去忙好了……我自己做自己的宏图大业……” 范锦华笑笑,却不跟杜蘅计较,仍旧是耐着性子给了几个提议。 “先别说统筹的远大目标,就只这次会议上说的这个项目,马上就要开盘,问题就很多。比如这个宣传页,‘全款买房,十年期限,减免物业费百分之三十’……因为是一个集团范围,物业公司与地产公司划分不明确。甚至可以购房全款减免物业费,这就把风险转嫁给了物业公司,这样的关联交易是绝对不合理的。这个方案不仅仅是造成了物业公司负担过重,也违背上交所的精神,法务居然没异议,这不正常。眼下问题太多,我们困在眼下都难以应对,别说远景……” 范锦华拿着一份资料说道。这是新开的一个地产项目,安雅华庭的宣传册。 “安雅华庭是在房山的一个项目,是一个大型的小区,分四期,预计建八十余栋塔楼,耗资巨大,这块地拿下来就几十个亿,占用了集团大笔资金。主管这个项目的是季朝明,一切为这个项目让路,所以……”杜蘅解释道。 其实,这次的业务会议,主要是关于安雅华庭的项目。业务部门,财务部门各抒己见,杜蘅与范锦华初初接触项目,大多数在听。会议结束,收集了一叠的资料,记录了满屏的会议记录。见微知著,一个项目宣传页初稿出来了,才发现法律风险这么大。范锦华说的,杜蘅也知晓,其实,便是许乐康与季朝明,也未必不知道其中不妥当之处,但是,许壮为经营管理之下,多年的粗放经营的习惯,并不好改。 “不谈远景,我们提示当下风险吧……”杜蘅一脸无奈,伏案工作。 “为你推荐这么繁杂的工作,我实在是有些愧疚了。我们一起吃个饭,然后工作,如何?”沈家旭道。 “不用客气啦。不繁琐,无事可做,才是失业呢……现在不到五点,远不到吃饭时间,先工作啦……”杜蘅笑道,不以为意。 “范律的建议,极是中肯有效。您先忙明天开庭的事儿,我和沈先生先做基础工作,回头我们再一起讨论,如何?” 范锦华原是想与杜蘅一道回去,此时欲言又止,他略是思索,点头应下。 “你们先忙,我确有事情,回头我们再一起讨论……” ———— 杜蘅与沈家旭忙到了八点多,没有吃饭,几块蛋糕,两杯咖啡。杜蘅写了一份细致的法律风险提示;沈家旭做了两个版本的成本估算,虽然是估算,也是详略得当,力求精准了。 两个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能够说服季朝明等人,放弃之前的销售方案,降低风险。 交流思想与心得,对彼此都是赞许。 沈家旭话很少,从不是范锦华那种在交流上如鱼得水的人,但是却格外的认真严谨,表现出极高的专业素质。 “初稿先是这样吧,现在太晚了,无论如何,我都得请你吃饭了。”沈家旭道。 杜蘅点点头,顺手从一叠资料里翻找着手机。 说,一个人手机的电量体现着工作的程度,果然如是。然而,杜蘅看到手机屏幕的时候,不由得大惊。 因为下午开会,她手机静音,一直没有提示,好几个未接电话,无数条留言。 今年宿舍的姑娘们聚会…… “我不能跟您一起吃饭了,我得去,大学几个同学的聚餐……”杜蘅急吼吼的说道,慌乱的收拾着文件资料,拿起包。 “我送你去呀……”沈家旭道。 ———— 好在,许安集团距离他们相约的国贸也不是很远。时间已经是近九点,不堵车,杜蘅在姐妹团的小宴会结束前总算赶到了。 “看看,见色忘友,去约会忘记我们了……”宿舍的老大吴薇带头指责杜蘅,众人也连声指责。 杜蘅连连摆手,表示要解释,然而,大家急着开玩笑,根本不在意真假,自然是没人听。 “帅哥,别看她平时精明利落的,其实挺迷糊的,你看好了她,别叫她自己丢了……”吴薇对沈家旭开玩笑。 沈家旭腼腆的笑着,也没有解释。 杜蘅捂着脸,摇摇头,表示无语。 他们聚会的地方是西餐厅,还有几块糕点在,杜蘅不管不顾的拿了盘子,递给沈家旭: “别理她们了,我们吃点东西,加班到现在,饿死了……” “还没吃饭啊,那再点些吃的,我帮你要两杯饮料,喝什么?”陈清颖依旧的美丽出众,光彩照人,温柔优雅。 “西柚汁……” “苏打水就好……谢谢……”沈家旭很是客气。 聚会的六个人,都是同班同学,大学时候就玩的很好,都在北京发展,虽然平时比较忙,难得有时间就一起出来坐坐。 吴薇毕业那年考了教育局的公务员,毕业当年就结婚,婚后三年抱俩娃,成为宿舍里最早结婚当妈妈的,目前俩娃都上幼儿园,生活安稳;陈清颖是嫁的最好的,是同班同学中最早过上了富裕阶层生活的。倒是杜蘅与赵雯,各有各的不靠谱,一个遭遇渣男,一个活在二次元,似乎没啥安稳下来的趋向。惊见杜蘅的“男朋友”,众人不禁好奇,连声追问。 杜蘅吞了两口蛋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引来吴薇连声叹息,倒是沈家旭一直含笑,并不多话。 宝妈难得有自由,吴薇提议去唱歌。麦霸赵雯第一时间响应,几个人嘻嘻哈哈又要去唱歌,沈家旭只得再度兼任司机。 “疯子们……”赵雯和同学叶梦先下车,杜蘅落在后面,对沈家旭嘀咕着。 “大家压力都大,适度释放减压,很好的……”沈家旭道。 “她们喜欢开玩笑,胡说八道的话,你别在意啊。”杜蘅道。 “没有,要是真的,也挺好的……”沈家旭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杜蘅不由得一愣。 “蘅衡,你磨蹭什么,快点啊……”赵雯折返回来,喊她。 “来了……”杜蘅应声,落荒而逃。 KTV房间里,赵雯唱着大家都没有听过的小鲜肉的歌曲,很快被一次次按了下一曲,被抢了麦克风;吴薇居然唱起了儿歌,被几个未婚女士严重鄙视,招致“殴打”;杜蘅被批评五音不全,不堪入耳;最后麦克风交到了唯一男士的手里。 一直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沈家旭唱起了《白月光》,声音干净清澈: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路太长追不回原谅……” KTV灯光略暗,影影绰绰,有微光落在沈家旭的身上,他微微的低头看着大屏幕,神色认真,仿佛人也融在歌声里,干净,忧郁,细腻,深情…… 缩在角落里,默默的喝酒的陈清颖,有泪水滴落在酒杯中。 30.至亲至疏夫妻(2) 陈清颖咬着玻璃杯的边缘,略是低着头,长发披泻下来遮挡着面容。她隐藏在KTV房间里最暗的地方,听着沈家旭唱着凄清的歌曲,默默流泪,只当做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她…… 一曲一曲的歌曲唱着,嬉笑着,热热闹闹的场景仿佛都距离她越来越远。 忽的感觉被人抱住了肩膀,却是杜蘅蹭到了她的身边,递了纸巾给她。 陈清颖惊恐的抬眼看杜蘅,杜蘅眼中有微微的诧异,多的却是关爱。 周围同学们还在吵闹的歌声里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吐槽一下工作的同事,说说孩子们暖心事儿,杜蘅在角落里,伸手抓住了陈清颖的手,低低声音跟陈清颖说话: “你有什么事儿,都要告诉我。你可得好好的啊……” 陈清颖头一歪,歪在杜蘅的肩上。她呼吸有些沉,却没有多说。 “那位真不是你男朋友么?”陈清颖问道。 “不是啊……就是同事而已。”杜蘅道。 “那今天我去你家吧……”陈清颖道。 “好……”一个好字,陈清颖拖长了音,实在是有些意外。 ———— 杜蘅的四十平米的小公寓今夜收留了两个人,一个赵雯,一个陈清颖。 唱歌唱到了晚上十二点,赵雯怕自己回家吵到家里人,会让失眠的老妈念叨到天亮,根本没有问询杜蘅是否愿意接待,径直跟着杜衡回家。 陈清颖喝的略是多些,情绪早已经很不对,赵雯再是大大咧咧也看得出端倪,连忙照顾着扶着陈清颖。 随意的歪在沙发上,一如上学时候。 “杜蘅,有没有可乐?我要冰的……”赵雯喊。 杜蘅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可乐,倒在了三个被子里。 “你去给我切西瓜去……” 赵雯撇撇嘴,还是去切了西瓜。 “居然不放冰箱里……不过看起来很沙啊……” “赵雯你过分了,你居然把瓜瓤吃了……”杜蘅一边喝着可乐一边喊她。 依旧是大学时候吵吵闹闹的样子,陈清颖的私事,她不说,便没有人问。 “杜大律师,你业务怎么样?”似乎是被两人中二画风感染,陈清颖也打起精神。 “马马虎虎,怎么,有什么业务介绍我做?我虽然水平一般,但是收费高啊……”杜蘅笑道。 “我要离婚……”陈清颖正色道。 杜蘅与赵雯对视,都是一愣,空气一下子凝固。 “我要离婚,我是认真的……我的婚姻早就应该结束了……现在这样的日子,不人不鬼,没意思……”陈清颖道。 陈清颖瞪大眼睛,目光明亮,毅然决然,别有一番的骄傲。 杜蘅一瞬间都觉得眼前这不是自己认识的陈清颖了,她从来是受尽宠爱,温柔娇气的小公主范儿。 真的是经历会教人变化,尽管是熟悉的同学,但是,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铠甲,隐藏着累累伤口,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点点的蜕变着。 “亲爱的,你怎么啦?”赵雯蹭到陈清颖身边问道。 陈清颖抱住赵雯,终于哭了起来。 ———— 人对于发生在自己之外的概率论其实是没有真正的认识。 比如,看新闻,说离婚率逐年增高,但是,未婚人士的杜蘅与赵雯看到的多是同学们同事们朋友圈晒幸福的;已婚人士大多都在努力的经营自己的婚姻,过幸福的生活;间或者是鸡犬不宁的争吵着也仍旧继续着;或者是麻木不仁的一日日得过且过,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离婚还是一个遥远的词。 但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么概率是百分之百的。 陈清颖的故事,杜蘅、赵雯与陈清颖就有着完全不同的认知与感受。 陈清颖的婚姻悲剧,几乎是有代表性的那一类悲剧,尽管陈清颖悲伤难过,痛哭流涕,斥责着先生袁家辉的狼心狗肺,绝情寡义,似乎袁家辉是绝世的奇葩,是人渣中的人渣,但是,故事依旧乏善可陈。 结婚五年,虽然未及七年之痒,但是新鲜感逐渐过去,富二代的花花世界有着纷纭的美女,而陈清颖却遭遇了很大的困难。 袁家辉是独生子,是以,陈清颖结婚之后就面临着袁家对孙子的期待,家人的安排下,名校毕业的陈清颖没有真正进入社会工作,只在家族企业挂名。新婚之后,陈清颖就开始了全职太太的备孕生活。 这样的压迫感让新婚夫妻的生活多了压力,也少了趣味,然而,陈清颖却更是迟迟不能怀孕。 家里人等了一年两年不见动静,自然是很着急了。 并不迂腐,袁家安排陈清颖与袁家辉接受医院的检查,然而检查结果却不乐观——陈清颖的卵子成活率低,几乎很难自然受孕。袁家积极的安排陈清颖治疗,但是,治疗结果却不如人意。虽然一再检查,一直治疗,但是,陈清颖的卵子成活率低几乎多半是先天的原因,多番治疗效果也不明显;后来,在医生的建议下,陈清颖选择了试管婴儿,打排卵针,痛苦不堪,然而,几次的结果都是失败。 陈清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袁家也失去了耐心,而此时,他们的婚姻也急急的亮起了红灯——袁家辉也早不是当年青青校园中,热切的追求她,表达爱意的人了,最重要的,他失去了对她的爱。 婚姻的生活让袁家辉有压力,陈清颖的愁苦与忍耐在他看来乏味而且苦涩,在家族企业任职,他轻松自如,他的世界比妻子的世界绚丽太多,终于,他开始寻觅野花的芬芳。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从ONS到出轨公司女下属,从一次的尝鲜到移情别恋,并不需要太久;从惴惴不安良心歉疚到习以为常理所当然,也没有太艰难的心路历程。 “你别胡思乱想,别多心,什么事儿都没有。你是我爱的老婆啊,是我心尖尖上的人……” 初次,十一二点接到暧昧的女声的电话,袁家辉信誓旦旦的解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喝多了……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喝多了,挨得近,一团乱吧……” 初次,看到他身上别的女人的印记,袁家辉矢口否认。 “不是我拈花惹草,是她们,是她们一直蹭在我身边……我是一个男人,有欲望有感受的男人……我错了,我一定改……” 从他的身上,看到避孕套,他以生理作为借口。 “我都是应付应付了事儿……男人场面上的事儿么,现在外头谁不是这样?就兴这个……我心里头你肯定是最重要的……你不喜欢,我就不跟她们闹了啊……” 意外看到他跟女孩子打得火热,他也有话说。 “我们的日子过得这么,没意思,无趣而无聊……我就是在外头玩玩,当然还是你最大的……” 终于,他开始明目张胆的夜不归宿;终于,他跟公司女下属的传闻传到她的耳朵里;终于,那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也竟然有捉奸在床的经历。 袁家辉开始不要脸的大言不惭。 陈清颖大闹,终于袁家辉给了那个女孩子一大笔补偿,分手。 然而,他们的夫妻关系,也终于进入了寒冬。 夜不归宿是常事儿,甚至一周半月不见人影不接电话也不是没有过,袁家辉似乎是忘记了有个家,还有妻子。 陈清颖闹过一次,再没力气去跟着他闹,去哭,去缠着他,只任由他去。 他在外面过怎么样的生活,她不想知道也会传到耳朵里;她以为自己麻木,可是,却被刺痛鲜血淋漓。 袁家的父母自然知道这对小夫妻发生了什么,他们提醒过儿子不要乱来,不要跟一些没谱儿的女人来往,掉了身价,然而,对于这对夫妻的未来,他们一样也不再看好。 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名校学历,美丽大方,陈清颖这些人人称羡的标签,这在老人眼里是锦上添花,可是,关键的连锦缎都没有了,花自然是看不见了。他们的儿媳妇儿不能生孩子,那么,换一个儿媳妇儿也好吧…… 不知道是袁家父母的意见,还是袁家辉本人的意思,但是,难得一次,袁家辉回家,对话变成了这样…… “我们家里人肯定不能接受我们没有自己的孩子的,我得给家里人一个交代……” “你什么意思……”陈清颖问道。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这是我爸妈的意思……你也考虑考虑……” 袁家辉难得回家一趟,语气冷冷。他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似乎准备去洗澡,可是,显然也没有准备在家里住。 “我考虑什么?你知道我打排卵针有多疼……你也听医生说了,这对我伤害多大,我一直都在忍着,都在治疗,我很痛苦。为了你爸妈想要的孙子,我都在配合了,你要怎么样?我有在努力挽回我们的婚姻,你呢?” 陈清颖耐着性子说着。 “可是,不是还没有孩子么?”袁家辉语气淡淡的,他最厌烦的一点就是妻子总是在说自己受过的苦。 “你混账……你娶我,就是娶一个生孩子的机器么?” “不可理喻。”面对发怒的妻子,袁家辉失去了耐心,摔门而去。 不是没有欢愉,不是没有过爱,但是,最后刻在心上的,都是那些伤害…… 31.至亲至疏夫妻(3) 杜蘅与赵雯听着陈清颖哭诉着讲完这几年的故事,都觉得瞠目结舌,不可想象。 杜蘅一张张的撕扯着抽纸,递给了陈清颖,赵雯已经是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 “没有想到袁家辉这么不是人,这种混蛋事儿都做得出来,这不是人形的禽兽么?比禽兽都不如啊……” “你怎么不骂他啊,你这还能忍啊……你现在哭什么啊,早干嘛去了……离婚,早就该离婚了……” “你也真是倒霉遇到这么个披着羊皮的狼,这都差点给你生吞活剥了……不过你也是傻,干嘛拖到现在才离婚……” 赵雯从对袁家辉的愤怒,对陈清颖的同情,发展到对陈清颖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表示着生气和不解,越说越激动,都恨不能替陈清颖上去揍袁家辉了。 杜蘅终于忍不住拽住了赵雯,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陈清颖嘤嘤的哭着,肆意的选宣泄着心里的愤怒,咒怨,委屈,后悔,痛苦……不是在父母面前,她总是隐忍不愿意说;不是面对公婆总是冷漠相对;也不是面对袁家辉,他常常是无可奈何,甚至有些鄙夷的表情…… 在好友面前,她没有再压抑自己,表露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情。 杜蘅抚着陈清颖的肩膀,等着她苦累,哭到不哭,只是温和的说: “都过去了,这样的婚姻,不如不要,就果断些离婚吧。未来那么长,一定会有新篇章,有更好的人生的……” “可是,当时也曾经那么好过啊……”陈清颖凄哀的说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就这样没有解决的办法,没有办法回到过去呢?” 杜蘅一声哀叹。实习律师的时期,她也曾经接触过几起离婚案件,离婚案件是她最不喜欢做的案件,没有之一。几乎所有的当事人,都会陷在感情和过去的黑洞里,反反复复的追问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嫁给的人会是这么绝情的模样——离婚案件中,人们太过于注重自己的感受,而忽视了理智的分析。其实,婚姻案件,最重要的是,解除婚姻与财产分割。这与感情已经关系不大。 “想什么呢,他就是人性本恶,你看错人了。现在还不及时抽身,难道一辈子就在这么坑里摔倒不起来了……”赵雯道。 “人是会变的,已经是变成这样了,你也不可能赔上半辈子的时间等他是不是能够变好,你们的感情能不能回到过去……颖颖,我们说的这些,其实,如果你愿意想,你都是明白的。不要自欺欺人,好好的想想,该怎么办。这些只有你能决定……你要想好,对自己负责。不管怎么样,我们作为朋友都是站在你身边的。” 杜蘅温婉的说道。 她见过几次离婚案当事人,最深切的感受是,不管是陷入怎么样的深不可自拔的泥潭中的人,在某一刻也是清醒的,理智的。他们绝大多数不是不知道是非对错,不是好坏不分,但是,太多人沉溺于不理智的感情中,自怨自艾,不愿意勇敢的去面对,才会将伤害扩大化。 很多被伤害的人,常常是愿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将所有的错误归罪于别人,然后再舔舐自己的不幸,反复回忆,宁愿是生活在不幸的感受中,也不会愿意去勇敢的打破环境。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去指责被人,总比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面对生活,更容易被自己和世俗接受。 杜蘅很明白其中道理。所以,对于车健,她都不愿意出恶语。感情的不幸是有自己的识人不明,也是有自己的责任的,此后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再无怨恨。杜蘅看似温和,却有着不一样的理智与坚韧。 杜蘅能够理解陈清颖的感受,尽管,很不赞同她的做法,但是,大致可以明白她是如何一步步的深陷深渊的。 陈清颖结婚很早,其实对于袁家辉有很强的依赖,所以,哪怕是袁家辉一变再变,在某种程度上,陈清颖是很难离开他的,所以,她不得不一次次的说服自己去原谅他,去挽回他们的婚姻。可是,袁家辉如何,他们的婚姻如何,陈清颖是清醒的。她需要时间去理智的思考,去决定如何是好。 只有她自己能够想明白,能决定,别人不能左右她的意志,也不能左右她的人生。 “要是我,就没什么可想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一次偷腥就有下一次,最多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早是该离婚了……” 赵雯不服气的嘟囔着。 “干嘛抱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道是谁都跟你一样,有那么多可爱的小鲜肉去爱?” 杜蘅打趣赵雯,也逗笑了陈清颖。 ———— 杜蘅去工作的时候,失业人员赵雯与“离家出走”的陈清颖还在呼呼大睡。杜蘅匆匆洗漱,简单化了妆,连忙打车去许安集团。 昨天与许乐康曾经商议好,要就他们梳理的一些情况进行沟通。 “时间紧,任务重……”这话从老板嘴里说出来轻而易举,但是,对于工作的人来说,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了。 很顺利的是,许乐康对沈家旭与杜蘅是给予了足够的信任。 杜蘅与沈家旭分别解释了自己的意见与方案,许乐康听的很认真,对有疑问有异议的地方进行讨论,更对他们多数的意见都表示了支持。 季佳熙在一边认真的听着,却并不乐观。 “我们的想法,是不是太简单……我们能够做主的事儿有多少?这些决策,到底能不能施行?要不要,我们也跟几位董事商议。” “现在就跟他们商议,表示我们对之前的方案有异议,那么无论我们什么想法,都肯定是会被否认的。我们拿出来成套的可以实施的方案,然后再去争取他们的支持吧……佳熙,我知道之前的方案是你父亲的注意,论事不论人,那个方案问题很多,相信你可以理解。我希望可以得到你的支持。”许乐康认真的说道。 季佳熙有些恍惚,眼前许乐康的认真较真儿,是她很少见到的样子。季佳熙有些诧异,却还是点点头。 32.至亲至疏夫妻(4) 四天的时间,许乐康陪着杜蘅与沈家旭昏天黑地的加班,制定了关于安雅华庭新的风控制度,做了细致的财务估算与可行性报告,对合同中不合法合规的条款,宣传册行了调整,并且出具了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 四天的时间,杜蘅与沈家旭仿佛是又回到了一起在项目做尽调的时候,住在甲方的酒店,晚上两三点才回酒店休息,早上八九点开始工作,每天最多睡四五个小时,吃得最多的快餐。 季佳熙说到做到,全力的支持配合他们的工作;许乐康并不参与细致的工作,只是就杜蘅与沈家旭反馈的信息进行讨论,然而,在他的办公室,他全程陪同。只是,许乐康一般会回家,因为每天八九点钟的时候,便有许乐雅的电话连环的催促着。 “这是一次,我看到你如此的认真,像对待乐雅一样对待工作。” 许乐康的办公室,看着要出门的许乐康,季佳熙浅浅笑道。 许乐康有些疲惫,倦怠的抬眼看了看季佳熙,惨然一笑: “我希望你们都好,就如我希望雅雅会好一样……沈家旭有一句话打动我了,他说,很多人十几年为许安集团服务,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季叔那样成为高管,生活优渥;还有更多的人在为许安集团工作,许安集团在职在岗的近五千员工,他们的生活都与我们的发展有关。如果可以,我不想因为我们的错误,明知道的,可以预见的错误,不去努力,来影响那么多人……” 季佳熙重重的点头: “我支持你。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决策,我都支持你。乐康,你现在的样子,有点像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那么的倔强和认真的样子,是我最欣赏的样子……能够看到你的振作,比什么都重要。” 季佳熙很是动容。 “小时候,我希望许壮为能够认可我,认可我的妈妈,太天真幼稚了,毫无意义……我现在不需要谁来认可,我希望能够做点事情。” 许乐康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望着斜对过的会议室,不远处沈家旭与杜蘅还在伏案工作。隔着玻璃,电脑屏幕闪着光,一闪一闪的映在了许乐康的眼中。 许乐康向季佳熙摆摆手,笑笑离开。 季佳熙很是愉快,浮起一个笑容,顺手打开了咖啡机,为杜蘅与沈家旭煮了两杯咖啡。 ———— 报告完成,许乐康请大家在一家高档的中餐厅吃饭,杜蘅第一次见到许乐雅。许乐雅的名字,也出现在许壮为的遗嘱中,许壮为留给了她一套别墅,和一套市区的豪宅,另外有一大笔钱,分二十年释放,由许乐康代为管理。 尽管没有明确的表述,但是很显然许乐雅师没有足够的行为能力的,她需要得到别人的呵护与照顾,而在许壮为眼中,适合照顾女儿的不是孩子的母亲,而是她的哥哥。这多少有些罕见,只是,与当时案情影响不大,杜蘅没有多想。 及至见到许乐雅与许乐康,杜蘅越发明白许壮为的明智,许乐康对许乐雅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与宠爱。 “他们是什么人啊?” “是哥哥的朋友啊。你可以叫哥哥姐姐诶……” “可我只想跟哥哥玩啊……” “我们一起玩不好么?他们也会像哥哥一样的陪你玩的……” “哦,好吧……” 许乐雅与许乐康的对话极是幼稚,可是,许乐康并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他大大方方的把许乐雅介绍给杜蘅与沈家旭。 “雅雅,我的妹妹,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那一刻,沈家旭的目光也分外的温和。那个家庭,曾经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多的波澜与坎坷,可是,他们并非是无情的。 许乐雅似乎对杜蘅很是投缘,她看到杜蘅包的挂饰上有一只毛茸茸的狗,很喜欢,便要来玩。杜蘅很“慷慨”的送给了她,她把玩不已。 许乐雅笑着问姐姐的名字,说着它有一只狗叫多多,多么的可爱又多么的调皮;杜蘅也说起家里有一只叫小黑的狗,很憨厚还很笨,总是被邻居家的猫欺负。杜蘅与许乐雅唧唧喳喳说个没完,完全没有交际的障碍,两个人聊得很嗨,时不时的哈哈大笑着。许乐雅就开始与杜蘅约定,什么时候要一起玩,她带多多给她看。 “雅雅很少出门见人,也很少能够跟陌生人交流,就算是佳熙都不行。她居然能够跟你合得来,很难得……谢谢你的耐心。” 许乐康道。 “她很可爱啊,跟她说话很轻松……”杜蘅真诚的说道。 “乐康是真的把你当做亲人,把你们当做朋友的,我极少见他带乐雅见人的……季佳熙认真的看着沈家旭。 沈家旭反映有些迟钝,似乎是过了很久,才明白季佳熙的意思: “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 “他不是冷漠无情的人,只是,亲人待他不善,让他没有什么信心,也时常陷入对亲情的恐惧和自我怀疑。沈先生,不知道您是有什么样的想法,但是,既然您愿意站在他的身边,就像亲人一样吧……许乐康是一个,不会辜负别人的人。” 季佳熙道,她的声音低低的,看着远处——不远处的饭店走廊里,许乐康拥着许乐雅的肩膀,满眼宠溺的说着话。 “季小姐的担心,我能够理解。所有关于我的质疑,与揣测,我都能够理解。只是,毫无根据的怀疑除了动摇合作的信心,不会有其他价值。如果许安集团还是希望我在这里工作的话……我愿意向季小姐解释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只是希望,父亲的产业会好。那是我母亲希望看到的。” 沈家旭很认真的说道,神情严肃,一字一句清醒锐利,锋芒毕露。 季佳熙有些尴尬,讪笑着:“我没有怀疑什么……我,只是很真诚的希望,你们都会好……” “我明白,谢谢您。”沈家旭点点头,微微笑着,恢复如常的温润。过早的亮出自己的想法与底牌,在对弈中,一定是先输一招。 季佳熙太想表现自己的精明,结果一定是适得其反。 ———— 陈清颖在杜蘅家住了几日,先生袁家辉竟然没有发现。 因为杜蘅这几日太忙,赵雯就一直在杜蘅家陪陈清颖,两个人并不客气,俨然把杜蘅家当做自己的家,过的甚是愉快。 赵雯有一搭无一搭的投投简历,接到电话约面试并不觉得可心的,也都拒掉了,每天忙于追追剧,打打荣耀也过的甚是充实。 陈清颖决策着自己的大事心里烦闷且不安稳,反倒是见赵雯这样子,轻松了许多。 “你不着急工作啊?” “难得浮生一日闲啊,谁喜欢上班?也就是失业了算是有个间隔期,可以好好休息,才不着急呢……好歹是五校四院的top级法学院毕业,何至于衣食无着呢?休息休息……” 赵雯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局游戏,游戏胜利,她很嗨,回头看陈清颖说道: “你是自己没有工作太久了,越发不自信了。其实不必要的,不依靠任何人,你都可以活的很好;世界那么大,你那么好,会遇到更好的人,会遇到更好的事儿,会发现这个世界这么有意思,比你这样掉坑里爬不起来好多了。” 赵雯认真的说道。 陈清颖已经是泪水浮上了眼睛。 “我真的很后悔过去的这几年,回过头看,怎么生活就过程了这个样子了?” 赵雯叹气,伸手胡乱的给陈清颖擦一把眼泪。 “别后悔,然后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要怎么做……颖颖,是我们同学们,旁观者都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能够忍受这样的生活,因为我们记得的样子你是在大学时候是受人瞩目被人羡慕的样子,是被宠爱的不经风雨的大小姐的样子,可是,那都过去了五年了。路是一步步的走过来的,你要想清楚一步步走过来的路,才能想明白未来的路。” 陈清颖木讷的点点头。 ———— “我希望能够重新来过,过不一样的生活,就像杜蘅一样,职业而自信;或者像雯雯这样潇潇洒洒,轻松畅快;或者,跟你们都不一样,只做我自己,认认真真的工作和生活,我的生活和工作,都是我自己做主,不被谁左右,不被谁牵着鼻子走……” 几日之后,待杜蘅回家,陈清颖坦诚自己左思右想的结果。 “我想了很多,如果是一开始就预料到现在的局面,我是怎么样都不会接受的,可是,也是我自己任由生活变成现在这样,一地鸡毛。毕业五年了,时间过去的太可怕了,现在的样子也太可怕了……但是,以后不会了。我不会沉溺在悲伤中,自怨自艾,伤感自怜……” 杜蘅点头表示赞许: “那就,好好处理善后事宜吧。这是一件更加难的事情,要怎么样去面对他,去面对双方的家人,要去面对和去解释去分析这几年发生的事情,甚至是回望伤害,都很困难……”杜蘅拉住了陈清颖的手:“我们会是在你身边的。” ———— 陈清颖说到做到,杜蘅与赵雯也真的陪伴在陈清颖的身边,协助处理陈清颖离婚事宜。 陈清颖向父母坦白了这几年的婚姻生活,其中的不幸与委屈,伤害与苦难,最初,她的父母不同意离婚,到最后也是泪水涟涟,心疼女儿承受了这么多,却一直因为害怕他们担心而没有说出来,一直在隐忍,表示支持女儿的选择。 杜蘅从一个律师角度给陈清颖建议,要最大的争取自己的经济利益。陈清颖离婚之后,也面临着生计的压力,毕竟她自毕业就没有工作,可以说是初入社会,她的收入情况不容乐观;而且,就算是从公平的角度来说,在法律的范围内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是正当的,无可厚非。 陈清颖原是有些清高的想法,恨不得直接脱身就好,在杜蘅的分析下,表示愿意去打这场离婚的仗。 “分手见人品,你试试争取一下你的经济利益,也许更能看清楚,袁先生的人品呢。如果是他愿意补偿你,好聚好散也没有不好,你也不是必须铢锱必较分毫不让;如果不是这样的,我们也不能看着你吃亏的,放心吧……” 杜蘅拥着陈清颖的肩膀道。 杜蘅笑笑的说着,陈清颖略是凄然。 这个时代人品不值一文,所以,当陈清颖说起离婚,谈及财产的时候,袁家辉立即翻脸。 袁家对离婚的事情可有可无,虽然表达了几句不舍,讲着之前感情深厚,恋爱多年,结婚多年,都不容易,但是也很巧妙的说着尊重陈清颖——陈清颖不能怀孕,其实也早是袁家的眼中钉了。 然而分割共有财产的时候,袁家立即不再委婉,而是分外的直白了。 “房子和车子都是我们老人们出的,这不是你们共有财产吧。你没有上班,但是企业也一直一年给你十来万块钱,当零花钱给你,我们也不要了。家辉在企业工作,虽然是副总经理,收入不低,但是花费也高……不过,你们有存多少钱,我们没数儿,你自己有数儿,你看看存折,分吧……” 陈清颖立即楞住,转头看袁家辉。 “别看我,也别想了……你要是想离婚,你就走,我签字儿。要是要钱的话,那不可能,别说我手里头也没有多少钱,有也不会给你……这些年一直都是我给你钱花,名包衣服首饰,没有亏你的。我看够了你这幅委委屈屈的样子,你也别哭了,哭了我也不心疼……” 袁家辉转身而去。 33.至亲至疏夫妻(5) 知悉陈清颖与袁家辉谈判的情况,赵雯怒从胆边生,气急败坏的骂着袁家辉混蛋,更是生气陈清颖怎么忍了这个禽兽这么久。 杜蘅摆摆手示意着赵雯不要骂了: “他这样,颖颖也就彻底看清楚人了,也不算错。剩下的事情,就事论事,拿出点专业精神做事儿吧……” “我头疼……好烦躁,哪还有心思……”陈清颖道。 赵雯翻白眼。 “主要是,我对他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我的工资卡基本上是零花,日用开支他也会给我。我有一张他信用卡的副卡,很多花销也是从那张卡里出的,是他在还,所以,我不知道储蓄的情况……坦白的说,我的确一直在花他和他家里的钱,这并不错。至于到底是有多少婚后夫妻共同财产,我心里没数……” 陈清颖坦白。 “我来问,你回答。第一项,固定资产,我知道你们婚房是婚前财产,那么你们婚后有没有投资其他房产?” 杜蘅打开笔记本,打开文件夹,婚姻纠纷,财产调查情况表,然后依次询问。 “有投资一个酒店式公寓,是在海南的投资……还有soho现代城一个200平米的写字楼,其实那个挺复杂的,是一个欠款,转让的。”陈清颖道。 “位置……”杜蘅道。 “海南的门牌号不记得了……”陈清颖皱眉。 “城市,城区,大致哪个街道?不知道的话,总知道哪个区的房管局办过户么?立案后可以申请法院调查令调查……”杜蘅道。 “他持有公司很多股权啊……” 杜蘅一边询问着,赵雯打开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网站查询袁家辉名下的公司股权,一列十几行,涉及十数家公司的股权投资,一一问去,很多陈清颖闻所未闻。 赵雯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银行账户,股票账户,我都会申请调查令调查……”面对着陈清颖一连串的不知道,杜蘅依旧胸有成竹。 “我不知道他在哪个证券公司开户呀……”陈清颖道。 杜蘅忍着没有对陈清颖翻白眼,没有工作,她不仅没有增长知识,而且把读书时候的东西都给老师还回去了。 “会麻烦一点点,不过问题也不大。反正现在证券公司也不一定会给持调查令的律师调查信息的,我们申请法院去给证券上海结算公司或深圳结算公司发函,调查对方的股票交易明细就ok了……”杜蘅道。 ———— 袁家辉恩断义绝的样子,陈清颖也不再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有两位职业的臭皮匠帮忙,她离婚的进程飞快。 立案,分到承办法官之后,申请调查令,申请财产保全,杜蘅律师雷厉风行,绝不含糊。 终于,袁家辉自己坐不住了,打电话给陈清颖。 陈清颖看着袁家辉的来电,就不由得皱眉,想了想接了电话顺势就按下了免提: “老子给你吃喝给你花的,你没完没了啊,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骂回去啊……”赵雯鼓励着。 “怕什么,有起诉状呢……”杜蘅低声道。 “袁家辉,你不识字儿么?起诉状你既然收到了,我的要求当然写的很明白的,就是那些要求,你有什么不懂的?” 陈清颖一番话,还是鼓起勇气的样子。 虽然还是软了一些,但是有进步,杜蘅与赵雯都举起大拇指。 “你想的太美了吧,门都没有……”袁家辉气急败坏。 “我……”陈清颖还要再说,杜蘅过来,一把抢下电话,挂断。 “他既然着急了,电话都打过来了,还高高在上的样子,你就不用跟他废话……他还会再打的,等他会说人话了,再跟他说话……” 杜蘅话音刚落,袁家辉电话过来,表示愿意商议。 “拖着他,不着急……三天后……”杜蘅沉得住气。 袁家辉很是无奈,但是还是应允。 调查令调查到的信息汇总,分析,杜蘅给陈清颖出具了两套析产方案。 “股权这块,他肯定会提出折价补偿,补偿金额,根据粗略估算,要在二百万以上;如果他不同意,那就要求分割股权,还按照起诉书的要求谈;两处房产,折价补偿比较好;存款不到一百万,要求分割;股票账户大致有三百万,不过婚前部分比较多,这部分孳息不能分割,婚后部分有小一百万,目前价值六十五,他这炒股还给炒成长期股东了,也要……” 杜蘅跟陈清颖讲解着。 陈清颖连连的点头,显然,对自己家的财产情况,杜蘅比她还心里有数,这让她对这位虽然未婚却办理离婚案的女律师心生佩服。 ———— 然而,饶是如此,出发之前,陈清颖依旧焦虑不安。一身黑裙子,陈清颖化了淡妆,也掩饰不住憔悴,黑眼圈一看便是知道昨天睡眠严重不足。 “你精神点,要有离开他过的更好,终于脱离苦海重见天日的神采飞扬的样子才好……”赵雯道。 “没那么夸张吧……”陈清颖皱眉,道。 “颖颖,精神点,你至少要让袁家辉知道,你不消沉,而是积极的在准备跟他打官司,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件事情。你这样子,适合去法庭,法官也许会同情一下,但是,袁家辉不会同情你,你越是弱,他越是觉得你软弱可欺。” 杜蘅道。 “嗯……”陈清颖吸了口气,努力的打起来精神。 咖啡馆,袁家辉一脸的不耐烦和轻视,陈清颖有些不安,杜蘅却浅笑着,多了些轻松。 袁家辉的律师是一位中年的精瘦的男人,发际线过分的高,头发稀疏,似乎是在昭示着用脑过度。 “对于袁先生和陈女士的婚姻,走到尽头,作为旁观者,我们很是惋惜。不过。缘来则聚,缘尽则散,好聚好散,彼此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也是对这个婚姻一个很好的交代……” 中年律师发表着中年的感慨,杜蘅听得倒牙,连连的喝着饮料。 终于,他的一通感慨发完,进入正题,归根结底是,陈清颖要的太多了,他们只能出于感情,补偿一百万,作为对陈清颖的照顾与爱护。 “毕竟,陈女士没有工作,也没有为家庭共同财产的积累作出贡献,事实上,婚后,陈女士的一切花费都是袁家辉先生的支出。袁先生愿意付这笔钱,已经是很慷慨了……” 中年律师说的极是动情,一直在说,慷慨陈词,废话连篇,然而,完全不在点子上。袁家辉听得却连连点头。 杜蘅只听得瞠目结舌,只想告诉袁家辉,你个冤大头一定是被骗了,这个所谓的律师,就是靠着说袁家辉喜欢的说辞,来领了一大笔律师费吧…… 高高在上的语气,完全不着调的理论,如果是跟这么个猪头律师打官司,简直是美差一桩了。 “陈女士为这段婚姻付出了很多,包括为了生育共同的孩子多次做手术,影响了健康;她没有工作,是一直在照顾这个家庭的……可是袁先生一直出轨,严重伤害了家庭的维系,伤害了陈女士的感情,是婚姻的过错方。因为陈女士的付出以及所承受的伤害,我们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如果贵方愿意就起诉书提到的条件商议,我们可以继续谈;如果只是这个数字,没有可谈的价值……” 杜蘅没有理会陈清颖的意见,果断拒绝。 中年律师看向袁家辉,袁家辉也不再翘着二郎腿,而是坐直了身子,他也没有想到陈清颖会这么强硬。 “就事论事,既然是我方起诉了,对我们的主张,我们也提交了相关的证据材料。因为袁先生有诚意,也因为愿意彼此好聚好散的,我们才商议的。大家平等的讨论比较好,您看呢?” 杜蘅道。 袁家辉点点头。 “从法律来说,共同财产平均分配,跟是谁的贡献比较大没有任何关系,您讲的说因为陈女士没有工作应当少分的话,滑天下之大稽,根本不成立。但是,《婚姻法》有规定,作为过错方,是应当少分或不分财产的……” 杜蘅道,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她看得出来袁家辉的不安。 “就共有财产的部分,这部分是依据法院调查令调查到的证据,这部分是法官亲自调查的证据,袁先生没有异议吧。从时间看,都是共同财产……” 杜蘅从文件夹里拿出了证据材料复印件,她知道收到法院传票的袁家辉也是有一份材料的,也猜到他没有细看,杜蘅不介意多给他做解释,普法,当然,解释部分是按照有利于自己的一方的意思解释了。 “这些公司的股权情况,投资时间,出资金额,目前的经营情况,我当然是大致了解,不精确,所以估值也不敢说精确。不过股权比例是清楚的,拆分股权其实不是常见做法,如果可以达成和解,我们也不必要求股权份额……”杜蘅浅浅笑着,说道。 袁家辉看向陈清颖,陈清颖却盯着眼前的果汁,根本不去看她。 这是来的时候,杜蘅教给陈清颖的做法。 袁家辉自讨没趣,只能继续听陈清颖的解释。听完陈清颖的说法,转头问询着律师,律师嗯嗯的点头…… “我们考虑考虑……”没有了之前的散漫与高高在上,杜蘅很高兴看到袁家辉是眉头紧皱的那一个。 只是,袁家辉走后,陈清颖伸手抓住杜蘅的手,冰凉。 ———— 法庭调解,袁家主动表示同意和解,要求尽快撤销财产保全。 袁家辉与陈清颖经法院调解离婚,SOHO现代城房产,股票,股权等归袁家辉;海南房产归陈清颖,另外袁家辉一次性补偿陈清颖三百万元。 手续办妥,陈清颖请杜蘅与赵雯吃饭庆祝,杜蘅看得出来,陈清颖是真的很高兴。 “重回人间!” 酒杯碰在一起,三个女人笑容满面。 从一段错误中脱身而出,往往比做到一件正确的事情,要困难;当痛苦解脱时候,喜悦也是真的。 杜蘅说:“几乎所有的艰难的离婚案办结的时候,当事人都是笑的……所谓夫妻,相爱时候至亲至近,无爱时候视若仇雠,皆是如此,不必惋惜……” 赵雯连连鼓掌。 “太经典了!杜蘅,这话你下次见到我妈妈时候一定要跟她说!她得理解,我不找对象的苦衷……” “你别曲解我意思啊……我的意思明明是,既然知道这样,相爱的时候就勇敢去爱,去结婚;不爱的时候就痛痛快快散啊……你没结婚,不适用……不能因为会有离婚率,就不去找对象,不结婚了。你这典型的因噎废食……” 杜蘅连忙解释。 “就是……”赵雯气鼓鼓的,扭过头去。 陈清颖心里轻松很多,看着两个人斗嘴,浅浅笑着。 34.名利场:浮名虚利,一切虚空(1) 唉,浮名浮利,一切虚空!我们这些人里面谁是真正快活的?谁是称心如意的?就算当时遂了心愿,过后还不是照样不满意? By萨格雷《名利场》 ———— 许乐康与季佳熙等高管分别去说服集团的董事,说服他们支持新的关于安雅华庭的销售方案与销售政策,涉及数亿的项目,改变之前他们习惯的模式很是艰难,尤其是箭在弦上的时刻。 负责该项目的季朝明与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赵辉光都反对突然更改计划。 许乐康与杜蘅讲解着其中的法律风险,以及由此产生的关联交易以及会在年对审计中遇到的问题等等,老总们多少有些了解,但是,也依旧不同意许乐康的安排。 “没有什么比先把房子卖出去有用,那些都是事后的……房子都卖不出去,有什么可说的。”季朝明有些不耐烦。 “爸爸,您不能做事儿就只看一步不看往后啊,您不是教导我,要看得远?”季佳熙道。 季朝明皱眉,脸色更是难看。女生外向,女儿现在这个位置,自然是是借助他的能力才能够达成的,这几乎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可是,也是不只一次了,在他与许乐康的意见有冲突的时候,女儿都是毫不犹豫的支持着许乐康。这教他大失所望,很没有面子。 他不是一定要与许乐康斗的那个,这与很多人所期待的想法不一样,甚至,是他不屑于与许乐康斗。借助于其他老派的股东,董事的势力去反对许乐康,对他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是,他不屑于去联合别人——在集团中股份,权力与威望仅次于许壮为,他希望的是,他的意图可以得到很多人自发的支持,就如当年许壮为的决策被人支持与信任一样。 在关键时候,却是女儿一再质疑他的权威。 “是的,我教你们看得更远,最重要的就是怎么去维系和发展公司,重中之重是生存。如果今年不能够在销售上大做文章,不能够在房产公司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别说什么合规不合规的,首先就会被st,到时候股价大跌,你来说的这些又意义么?再说了,这样的销售策略,不是第一年做,之前就没有问题的,该会计调整的就调整,也是可以想办法的,怎么就不行了呢?” “对,可能许总刚刚上任不一定都知道的,其实,这些销售策略来说,都是历年的许多个销售项目的精华浓缩而成的。具体的说,之前也是有这样的情况的,就比如物业费减免的这个,占的比例不会太高的,是噱头吗,能全款的没多少啊,会计调整一下,马马虎虎就过去了……”财务总监王皓白道。 有王皓白的支持,季朝明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从容的看着许乐康。 “明知道是不合规的,是需要会计调整的,还是要做,是这样么?” 许乐康问道。 “你还是太幼稚了,如果是你的父亲在,不会纠缠在这样的事儿上的……看到报表,看到业绩就行了……” 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赵辉光道。 赵辉光的话,似乎是给许乐康一个盖棺定论,引得众人附和。 意见一边倒,许乐康的意见被否认是既成事实,季朝明和颜悦色,从容的喝着茶水。 许乐康颓唐的坐在椅子上,无语望天。 “许总有这样详细的规划,无论是可行性方案,财务的成本估算,还是法务的风险考量,都是很细致的,我看着,也有些价值,我倒是建议试试……这个方案循规蹈矩,如果是不太合适,我们再立即调整,到时候是也是大幅度优惠……” 最后,季朝明话锋一转,反而他支持许乐康的意见。 许乐康不由得皱眉,然而,却也只能表示感激。 他要的翻手为云便是如此吧,许乐康主动的伸手向季朝明握手。 “谢谢季叔给乐康一个机会……”这话,说的极是谦卑。 “年轻人,脑子活泛,有别出心裁的想法,与众不同的意见,我们都要包容么……给年轻人一个试错的机会。不过,乐康,你个月内,你的销售要达到百分之二十,这个可是不小的任务,你要是完不成,那么,这就不能继续听你的了。” 季朝明毫不客气的倚老卖老。 “是。”许乐康点点头,依旧的谦和的笑着。 会议室的人,陆陆续续的散尽,只留下许乐康与季佳熙。许乐康将桌子上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转身离开。 不能够负气而为,也没有时间生气任性,他不是父亲在的时候,既没有权力也没有说话的余地,更不需要负责人的少爷,他得为自己说过的话努力,为自己负责。 电话给仍有怒意的赵辉光: “赵总,我们着急销售团队,宣传团队按照我们新的方案做策划吧……” “好的……”拖长的声音,明显的不情愿。 许乐康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抖擞精神。 杜蘅伸手与许乐康击掌,不消一言,两个人相视而笑。 这半日的会议之后,季佳熙第一次看到许乐康发自内心的笑。那笑容,让季佳熙有些不舒服。 ———— “刑事司法的最高境界是无冤。比不错漏任何一个坏人更重要但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作为一名刑事律师的职责,我们绝不承担去抓捕坏人的职责,那是警察干的;我们也不承担将坏人送上法庭让他接受法律严惩,这是检察官事儿,他们代表国家公诉;律师更不是主持正义公道的角色,那是法官大人手持法槌和天秤的荣光……我们要维护的是嫌疑人的利益,使他能够免于违反法律精神的不正当的对待,免于被超期羁押,刑讯逼供,免于一个无辜的人,被冤枉……” 电视上,范锦华西装革履,侃侃而谈。 范锦华形象端正,口才极好,语调不疾不徐,略是低沉的男低音,稳定的目光,仿佛是注视着眼前的人,让对面的人,不会有被忽视的感觉。 这样的台风,让编导团队很是赞许。 范锦华对面的主持人是一个齐耳短发,身着名贵的明蓝色西装套裙的美女,闫妍。这档节目是本城电视台新开播的节目,是以普法为目的,请一些大律,名律解读法律案件,宣传法律精神的。 一期节目会邀请三名律师,今天来了三位律师,分别是一位婚姻法方向的中年女律师,女律师说的入情入理,很有些女性之友的样子;另外一位律师是年纪大一些的名气极高的大律,大律被安排说一些民事案件,他说的话是一连串大道理,几乎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标准,“民事嘛,以和为贵,和气生财,主张和解,这是符合现在法律精神的……”很显然,他应该是脱离办案实务,尤其是这些普通的家长里短民事案件太久了,高价请出来的大律多少让节目组失望。 最后一位发言的是最年轻的范锦华,他是节目组一位年轻记者邀请的,作为陪衬的他,到演播室就让导演眼前一亮。范锦华西装革履,举手投足就是tvb黄金档金牌律师的风范,年轻,俊朗,风度翩翩…… 更何况,他的口才这般好,说的话也是这般的有水准。 聚光灯下打在范锦华的脸上,他目光越发的明亮: “不屈从于公权力,也不屈从于民意,哪怕是民众汹涌如潮的说对一个犯罪嫌疑人喊打喊杀,我们也愿意站出来,维护他的正当权利。” 主持人闫妍带头鼓掌。 “谢谢……我希望,下一次,当我们为人人指责的犯罪嫌疑人辩护的时候,也能够有人因为我们的职业精神而鼓掌……” 范锦华微微躬身笑道。 “I/thank/thee/that/I/am/none/of/the/wheels/of/power/but/I/am/one/with/the/living/creatures/tha./are/crushed/by/it。我们永远不代表公权力的齿轮,我们永远与被公权力碾压的血肉模糊的公民站在一起……” 范锦华一句高大上泰戈尔名言,更教现场掌声雷动。 “范律师,范律师您说的非常好,可是,就事实上,就我们常常看到的,我们每个人善良的本心希望的,都是罪犯分子被抓捕惩治,正义得到昭彰。我们非常不愿意看到犯罪分子逃脱法律的制裁,逍遥法外……但是,极少有范律师说的,或者,范律师真的有做过什么案件,是有无辜的人被冤枉的?范律师说的很高大上,很光荣,让人崇敬,但是现在这样社会,范律师这样的说辞,不是那么令人置信的。” 观众席一位大学生模样的观众举手提问,提出了质疑。 范锦华略是沉思,点点头: “这位观众的提问,非常有代表性。看得出来,您是非常关注法制新闻的,是一位非常有正义感的‘路人’,和所有善良的大家都一样,有着淳朴的很正确的是非观,惩恶扬善嘛,大家都喜欢的剧情啊。” 尽管面对对方并不友善的挑战性的提问,范锦华最开始的话却是赞许,一下子缓解了现场的气氛。 “可是,我还是想告诉您,大千世界什么样的剧本都有的。有万分之一的错案,对于一个人就是一辈子,就是百分之百,而我恰好遇到过这样的案件。我想,这个案件讲给大家,非常有启发意义……甚至,我不妄言它是事实上的错案与冤案,当然法律上是错案,最终的裁决结果在公开的法院裁判文书网可查。” 范锦华说的很是委婉,低调。 “如果时间允许,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大家想一想怎么样才是正当的……” 情绪已经被范锦华带动,全场的注意力击中在他的身上。此时,范锦华探询的语气看向主持人闫妍,控制着节奏。 闫妍点头,眼中尽是赞许,她带头鼓掌。 满场的掌声中,范锦华语气缓了缓,说着一个他非常熟悉的案件,那个案件最终的再审判决书上,作为诉讼代理人,写着他的名字——钟志强案。 35.名利场:浮名虚利,一切虚空(2) 范锦华的这一期节目引发了很大的社会反响。 晚点档的节目播出,两个小时之后就上了微博热搜;范锦华在节目上慷慨陈词的发言被转发数万次,留言多是“男神”,“这才是大律师啊”,“金牌大状”;当然,也有不一致的声音,觉得是“钻法律的空子,为坏人开脱”;“为了钱就想法设法的为杀人脱罪,黑心律师”…… 与此同时,有几名法律微博大V开始撰写关于钟志强案的深度剖析,有人就范锦华的描述剖析了案情;有人找出来再审的判决书字句解读;有人就此案开始联系几起著名的案件,甚至提及了法治进程的影响…… 杜蘅在许安集团加班,与项目团队就近期项目推进的情况以及发生的问题进行讨论,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沈家旭提出送她回家,没有客气,她坐在车里就开始打盹儿,微信一闪闪的都没有看到。 沈家旭看着副驾驶上,头忽的低一下,又瞬间清醒的杜蘅不由得一笑: “辛苦你了……” “工作嘛,不辛苦就没我存在的必要了……啊……” 杜蘅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终于是注视到了手机微信。 赵雯已经热心的发了很多条截图。 杜蘅木然的打开微博,“京城大状讲述艰难洗冤录”;“强奸杀人犯关押十八载实系无罪……”本来困顿不已的杜蘅陡然清醒。 杜蘅点开了沈家旭的那段视频。 “刑事司法的最高境界是无冤。比不错漏任何一个坏人更重要但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杜蘅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范律师口才真是好啊……”沈家旭一边开车,听到了视频上的话。一抬头,看到杜蘅眉头紧皱,脸色都变了。 “怎么了?” 视频的后面,范锦华讲述着办理钟志强案的种种,是怎么样夜以继日的核对了多少卷的材料,如何的排除了种种的障碍,经历了千难万险…… 杜蘅攥着手机的手都要指节发白了,恨不得把手机摔出去。 沈家旭从主路缓缓的开到了辅路,靠边停了下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你脸色一下子很差?是不是他说的有问题?” “我们是搭档……这个案子,不应该,也不适合面对公众这么讲的……” 没有摔手机,但是杜蘅还是忍不住将手机扔在了一边。 沈家旭默不作声的听着,想做一个忠实的听众,然而,杜蘅却没有说话。 “你要不要澄清一下?” “他也没有说假话,我澄清什么?算了,回家吧……” 杜蘅道。 忍不住的抓起来手机,有范锦华发来的微信,关于此事的解释,说是因为被问询到是否办理此类的案子,是不得不说,有迫不得已;他只是本着事实说的,无一虚言…… “考虑到你的意愿,本不该多说。只是,我想过也不会有不好的影响,既然有益无害那么说说无妨,而且看起来反响尚佳……” 杜蘅一字未回。 再晚些,范锦华有电话打过来,杜蘅静音,没有接听电话; 再有电话过来,杜蘅挂断电话,回复了一条信息: “我知道了。没关系……” 杜蘅想了很久,给陈翔发了一条微信。 “事非我所愿,却依旧是我的责任。万分抱歉。” 杜蘅只是道歉,没有表示要去做什么弥补,因为她无法预料到范锦华去怎么做。事情已经开始,就远不是他们可控的方式收场。范锦华是她的搭档,在后续的会见,办案都是两个人办理的,正式的委托书签过两个人的名字,公示的判决书上的代理人也是两个人。所谓团队,便是如此…… 陈翔很快回复:“我明白,没关系。” ———— 范律师一时间春风得意,从明日之星变为了京城大状,杜蘅的朋友圈里,世和律所的同行,法大的校友,都有不少转发范锦华视频与文章的。熟悉的人一朝成名,亲朋旧友与有荣焉也是寻常事,只是,杜蘅一字未发。 时不时的有人来问杜蘅: “钟志强的案子不是您主要负责的么?范律师关于您的工作都是一句带过说感谢搭档,这样可不是很厚道啊……” “现在钟志强案这么火,杜律师要不要写一下办案笔记,估计更吸引人眼球啊。美女律师办理强奸杀人案,这个对比,更是鲜明,有料啊……” 所有的问题,杜蘅都是笑笑,没有多说。 为了避免见到范锦华,三天来,杜蘅唯一的一次去律所办事儿都是挑了日程表范锦华去开庭的时候去的。助理们乐呵呵的说着祝贺,杜蘅一笑而过。 杜蘅顺手办了一件事情,是向律所申请一间独立的小办公室。 次日,范锦华再度电话打了过来。 “你申请了办公室?你是不跟我搭档了吗?” 范锦华语气又急又冲,是诘责质问。 “我一直想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的,这样办公会安静一些。”杜蘅语气平和。“范律,虽然我们搭档,但是大多数的时候,依旧是各自负责各自的工作比较多,我鲜少能够帮到您。就业务量与业绩来说,我们相差甚远,可以预见,未来更会是天壤之别。我无功受禄,于心不安。” “你在哪儿?我们当面说……”范锦华问道。 杜蘅手持电话,就站在办公室不远处。 “我也是刚刚知道办公室申请下来了。我来收拾东西……” 范锦华冲动的关上门,他的眼睛泛红,青筋跳起,是杜蘅几乎没有见过的样子——不再理智、稳重,他情绪失控,着急,愤怒。 “就是因为我在节目上说几句话,你就觉得我们要决裂?就不能合作了?我说了的话,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我没有帮你说话吗?现在的反应看,对我们的影响力和业绩肯定是有好的影响的,业绩额高了,对你有什么不好?” 杜蘅摇摇头: “没有……” 范锦华愤怒之下,依旧是逻辑如此严密,从这个假定和结果来说,都无懈可击。似乎,从这个角度,杜蘅还要对范锦华感激不尽才对。可是,世界不只是一种逻辑,所求更不是只有名利。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范锦华追问。 “我们从搭档以来,其实合作不多,大多数时候对自己的案子是各自为战的。当然,无论是钟志强案,还是许安集团的法律顾问工作,您为我担当许多,我很感激。不管之前还是以后,您的案源远多于我,这对出力不多的我来说,如果依旧保持这样的合作,有点不劳而获……”杜蘅道,很是委婉。 如果是那个从来周全,情商超高,能够carry全场的范锦华,一定也会借势而下了。然而,此时的范锦华格外的执拗。 “如果你真是这个原因,工作你多承担一些,而且你也多历练一些也好……也不必你亲自做,还有助理,如果案源多了,我们可以多聘几位助理,你指引他们做就可以了。” “而且,我也更愿意自己独立做,自由些……我想自己做……” 杜蘅接口,打断了范锦华的话。 “你就是不想跟我合作了是吗?不愿意跟我搭档,对不对?”范锦华追问。 杜蘅绕过范锦华,俯身去收拾文件。 “你跟着我合作赚了不少钱吧,而且只要一起做的案件,我知道的没有不告诉你的,你的意见我也没有不尊重的,不管你做没做,我都按照之前与你的约定分成的……这样的搭档,我要说还不够,你也找不到更好的吧……” 杜蘅沉默的收拾着文件,将自己的案件的卷宗材料放在了一个空置的箱子里,将范锦华的案件搁在另外一边。 “你喜欢吃的蛋糕,喝的咖啡,我都帮你记得……去偏远的法庭,我能去就陪你去,不能去车给你看,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范锦华一把抓住杜蘅的肩膀,把杜蘅拽到了身前。 杜蘅不由得怒目而向。 “你回答我,我们之前合作不是好好的吗?就是因为我在节目上说了钟志强的案子么?你看看那天,是那个观众问我做没做过,我没办法说没有做过啊,那不是太打脸了啊……再说也没影响你什么……” 杜蘅推开了范锦华,直视着他。 “师兄,很谢谢你的照顾。我们的合作,一直以来承蒙您的照顾,我受益匪浅,经济利益也的确远超出我应所得。但是,我自己有我自己的考虑,无论是事业发展的方向,还是工作的节奏,我都希望自己能够控制。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选择……” 杜蘅的神色与语气都是非常冷静的,看不出一丝的波澜,也看不到任何的软弱。 范锦华突然有些斗败了的颓唐。 “我不理解……” 范锦华的价值观,有着他的计算与估量,不危害个人的利益,那么,就不是坏事儿;有利可图,就是应该值得做的;既然受益,那么杜蘅应该感激,应该接受他的全部才对…… 这样的思维,让范锦华步步为营,塑造了一个有志青年,奋发图强的形象;可是,一个人思维与价值的知界是那么的至关紧要,成功与金钱远远弥补不了他认知的缺陷。当他的利益受到损害,他表现出来的激烈与攻击性,凸显着他的自私与功利,自卑与脆弱。 对于范锦华的认知,杜衡最开始只是直觉,他表现的太过于完美,是那种行走在薄冰上的完美。日久的接触,杜衡看得出他一直生活在很大的压力之下,刻意的修饰与伪装,表现无懈可击,是在日常中都不会很自在轻松的状态。 隐约中,杜衡猜测,人会有另一面。 大概就是现在的样子,才是真的他。 这并不坏,是一个竞争激烈的社会,趋利避害的人都有的样子。 杜蘅收拾着东西,在众人的猜测中搬离了与范锦华共同的办公室,对助理只说着,自己愿意独立做律师。 并不意外,当晚,收到了范锦华发来的一份关于合作案件的律师费清单,清单将二人合作以来的案件名称,当事人,律师费,办理进程列明的一清二楚,最关键的是,列明了转出的律师费的数额。 “范锦华接案,律师费十万元,范锦华主导办理,未结案,已拨付律师费:杜蘅三万,范锦华五万……” 杜蘅微笑着,按照范锦华的指示,将一部分之前范锦华接案,并由他主导办理的案件的律师费全数转给了范锦华。 36.名利场:浮名虚利,一切虚空(3) 几箱子案卷材料搬到了新办公室——杜蘅律师顾及自己收入有限,律所的办公室租金实高,她选择了一间在楼道中间位置的,不到十平方米大小的办公室。饶是如此,东三环寸土寸金的位置,一间如此精巧的办公室年租金也要五万,比杜蘅的房租还要高。 杜蘅对着满屋子的案卷发愁,将它们归类也是体力活。 赵雯的电话是时候的“解放”了杜蘅,然而,这电话更像是噩耗,房东敲门,说要跟杜蘅讨论搬家事宜。 房东丢了杜蘅的电话一直联系不上,所以亲自登门拜访。 杜蘅让赵雯把电话给房东,疑惑的说着自己一直按时交房租,而且租期是到明年三月,还有多半年时间才到期呢。 房东说,自己的儿子最近生了二胎,所以要把他们自己住的房子,和这个做投资的小房子卖掉,然后买大房子。对于杜衡退租,她可以退换押金,也愿意付违约金,就是杜蘅要赶紧的搬家才行,而且说了她已经找中介帮着卖了,不知道啥时候就有人看房,要杜蘅留个电话配合看房。 “买卖不破租赁啊,我们租期不到,就算是你卖了,下一个买家也要租给我们,履行租赁的合同啊……” “何况,作为租户,我们有优先承租权的,同等价位,杜蘅是有优先购买权的,杜蘅还没有放弃优先购买权,你就卖给别人,我们也可以主张合同无效的……” 赵雯很是嘴快,已经开始跟房东阿姨争执起来。 杜蘅简直哭笑不得。 “她买吗?要卖给她也行啊……二百万就卖给她,我在中介也是要加二百万……” “要是你们还要租着,人家买房的肯定就不买这个房子了……你们在哪儿租房都是租房,我退你们一点钱,你们换个地方租房也行啊。你就搬家比较容易啊……” 房东阿姨好说好量。 赵雯似乎还是要争执。 “阿姨,阿姨,我是租户,您听我说吧……”杜蘅道:“我会尽快搬家的,不过,我工作比较忙,看房不会很方便,所以,上班的时候都不能配合看房,就算是晚上也经常加班,周末未必在家,还是不要把我电话给中介,让他们联系看房了。” 杜蘅想到中介时不时的打电话要求看房就头疼。 “那你什么时候搬家啊?”房东阿姨似乎对杜蘅的答复还是不满意,追问。 “您现在突然说要卖房子要赶人,可我们也不能立即要搬家……”赵雯还在那边吵吵着,很是不服气。 “一周,我给你们一周时间搬家……一周,不能再多了,你们搬家,这一周我不叫中介看房打扰你们,一周过了我就该卖房了。” 不等杜蘅回答,房东阿姨决定了。 “就不搬,明明是你不占理。我们不同意,你这房子一时半会儿还卖不掉了……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被你吓唬吓唬欺负就算了,说来还是律师维护别人利益呢,这点事儿我还不信了我就不能够维护我们自己利益了……” 赵雯被房东阿姨的理直气壮气到,气呼呼的说道。 “雯雯,雯雯你听我说话……阿姨,把电话给那个姑娘……”杜蘅听不下去了,道。 “雯雯,你别跟房东阿姨争了啊,你有意思啊……你有空吵架我还没空生气呢。行了啊,让她走就行了……”杜蘅制止赵雯的争执。 赵雯撇撇嘴,表示知道了。她自己也是一时气恼,知道有很多时候,形势比人强,而法律的美好规定,是很难奏效的。因为,去主张权利的成本,其实也很高的。 ———— 当夜,三个女人开会,商议着要搬去哪里。 “据说,没有被房东驱逐过的北漂生活是不圆满的,这下子可圆满了。” 杜蘅自嘲,又笑道:“你俩也没这经历吧,雯雯还是土著,得了,你负责找房和协助我搬家,一起感受一下我们北漂人生的酸甜苦辣吧。” “别啊,为什么是我……”赵雯皱眉。 “为了你还能够在我家借住,蹭吃蹭喝啊……限期七天,你给我找到房,搬家!” 杜蘅毫不客气。 “时间太仓促了,我们怕很难找到合适的房子吧。”陈清颖有些担忧。 因为离婚,她搬出了袁家辉的豪宅,一直在杜蘅这里借住。陈清颖在家休养,常常做饭煲汤,陈清颖厨艺极好,赵雯就常来蹭饭,这个小公寓三个人住其实是有些拥挤的,之前也说要租一间大一点的房子,然而,都是想想。没有想到,搬家的时间来的这么快。 “其实,这个小区是酒店式公寓,都是loft的格局,因为是商用水电,也没有很高的绿化率,没有住宅小区的环境,所以大部分都是出租的,很少自住的,这小区里找房子应该不难。雯雯明天去试试就知道了……我们租一个两层的三居室吧,大部分是两居室改造的。一般是一层客厅留下一个小厅,改成一个卧室,二层两间……” 杜蘅说的头头是道。 “你怎么什么都留心啊,你可真有意思……还是给房产企业做顾问,作出职业素质来了?”赵雯打趣道。 “我可不像你一样住家里,我知道我随时都可能被房东赶走,所以,时刻留心着。我租房的时候就观察过了的。这种小区呢,租户多,年轻人多,所以,你看到没有,便利店多,附近的健身房啊,网球厅啊,咖啡厅,桌游吧啊什么都会多一点……而且,一旦遇到这种需要搬家的危急时刻,搬家也好搬。” 面对赵雯的“吹捧”,杜蘅毫不客气。 北漂的生活,足以把一个弱女子历练成打不死的小强。在异乡求生,一个人审时度势,观察周围,规避风险的技能值都要提高不少。 “真的假的呀?”陈清颖将信将疑。 “实践出真知,我明天得去双桥法庭开一个交通事故案子的庭,你们自己去看看就知道啦……”杜蘅笃定的说道。 身边有两个陪衬,杜蘅俨然觉得自己有点大姐大的风范了。倒也不是她多么厉害,实在是“全靠同行衬托”…… ———— 赵雯找房的结果证实了杜蘅所言不虚。而且,在这个小区隔了一栋楼的二十三楼,果然有这种两居室改造为三居室的户型。 房东阿姨倒是说话算话,退还了没有住过的租期的房租,押金,并且支付了一个月的违约金,避免了赵雯意气风发的要用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的权益。 “你看,还是你们高级知识分子说理啊……你们是做律师的是吧?是不是什么官司都接啊……那我们遇到什么法律问题,比如写个合同啊什么的,是不是可以问问你们?”房东阿姨问道。 “有什么难事儿啊也可以咨询,不过那会儿就收费了。”赵雯毫不客气。 杜衡摇摇头,无可奈何。 房租杜蘅自己收下,违约金杜衡慷慨的充作共同生活费。 房租五千,亲姐妹明算账,杜蘅与陈清颖一人两千,偶尔借住的赵雯出一千。三人就这样,开始了三个女人一台戏的“同居”生活。 塔楼的方向都不是很正,房子又小,这间房的朝向也是朝东南一些。陈清颖住一楼,一楼有一个比较大的阳台,有飘窗,阳光明媚;杜蘅住二楼也是南侧,窗明几净;赵雯被安排住在比较小的一间,好在她也多是临时住,东西最少,并不妨碍。 客厅里,堆满了杜蘅的书,法律专业书籍以外,有很多的小说,古今中外皆有,从诺奖的严肃文学到金庸三毛,都是杜蘅的大爱;赵雯忙着在冰箱上和书架上各贴了一个手掌大的大头贴纸,被陈清颖指责低俗,威胁说要揭下来撤掉。 “佑西,还有那个是谁?又是你韩国美少年么?”杜蘅凑到近前,一一看了看,问道。 “不是啊,那个人叫苏晨思,是一个选秀节目里出道的。也不是少年了,二十二三岁了吧,但是满满少年气啊,真是执着的唱歌执着的演戏的人呢……” 赵雯一脸的痴气。 不用说,赵雯又在“移情别恋”,俗称爬墙中。 “贴在这里不好么?看着这样眼光的少年,也会觉得心情很好,心态都敞亮起来了牙……”赵雯自顾自的欣赏。 “不好……”陈清颖道。 “你别跟他争了,你才争不过呢……”杜蘅笑道。 “小时候流行海报,现在是贴纸,手机壳,应援扇,与时俱进,其实还是一样的幼稚,最难得的是,赵雯同学一直保有童心……”陈清颖道,切好了的西瓜放在玻璃茶几上,指挥着大家吃西瓜。 “对啊,永远的少年心,你不服啊……”赵雯道。 杜衡无语凝噎,一个生活在二次元和追星中的人,是永远的少女心,不服不行。 一周之内,乔迁新居,陈清颖主厨,杜衡与赵雯打下手,做了好几样菜,再配合外卖的小龙虾,冰镇的啤酒,几个人欢天喜地的庆祝。 “开电视啊杜蘅,一会儿有超级新人王,我喜欢的苏晨思会来的哦,八进六淘汰赛。”赵雯一边吃着一边指挥着。 杜蘅无奈的打开电视机,超级新人王的节目还没有开始,正好是一个社会资讯类节目。 “最近火热的大律师范锦华被微博名为‘同路人’的号爆料,他读书的时候是学渣,是以贫困地区的名额考入法大,留级一年才毕业;他借以成名的钟志强申诉案,其实真正的诉讼代理律师是另外一名名为杜蘅的女律师,他只是挂名没有办案,是他自己宣传自己的……” “微博上,范锦华律师只发布了八个字,‘无稽之谈,清者自清’;‘同路人’则表示自己的微博句句属实,要求范锦华正面回应,不过,范锦华律师目前没有再度回应。我们将持续关注这件事……” 37.名利场:浮名虚利,一切虚空(4) 不过三五日的时间,声名鹊起,被大众称为青年翘楚,知名大状的范锦华再度出名,而这一次,是有爆料者言辞烁烁的公布着他的黑料。 最开始,有猜疑的,有看热闹的,但是支持范锦华的人还是多。 “人怕出名猪怕壮……” “文人相轻,文人的行业就是没法呆啊,恐怕是同行见不得人家一点好吧。” 然而,爆料的料越来越扎实。范锦华是以某边疆学生身份考入法大,有报纸曾经报道;毕业年份有学校网页的公示和知网毕业论文的检索,皆是有据可查,证实了范锦华是留级生本科读五年的“学渣”;裁判文书网的可以查询到钟志强案的判决书,诉讼代理人赫然写着杜蘅,钟志强两个人的名字,同时有好事者甚至查到了钟志强案开庭的前一日,范锦华在河北某法院开庭的判决书…… 越来越多的证据似乎在“佐证”着范锦华的黑料。 几乎是一夜之间,他的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赞许的律界前辈开始谆谆教导,说着一个年轻法律人最重要的是要有法律信仰,有法治精神,如果一个法律人都开始耐不住寂寞,为了名利,不惜代价的博出名博出位,那么是法律人的自甘堕落,也不会看好未来发展云云…… 范锦华的微博实名的金V“范锦华律师”发布公告,声明情况,大致内容是他之前所以本科读五年是因为大二生病,缺课太多,所以才会留级;至于备受关注的钟志强案,他的确是作为申诉代理人之一,全程参与了案件的代理工作。 “一个案件由始至终,非是一朝一夕之功。为了钟志强案,杜蘅律师与我,以及我们同一个团队的律师助理,夙兴夜寐,做了非常充足的工作。而律师,对于自己承办的案件,对于每一位当事人,一视同仁,河北的案子在钟志强案开庭前一天开庭,我当然也理当前往……” 范锦华的声明理智而妥帖,有理有据,然而,他的声明下面的留言依旧是骂他的…… 指责越来越多,甚至有很多不是法律全职的大V也转发了对年轻律师的指责,顺便指桑骂槐着其他各种…… “就是这样的人撑起来法治国家啊……” “看看我们的法律圈子都是怎么的黑暗肮脏,勾心斗角,律师都是这个素质,还想什么清白公正呢……” “冤假错案在发生,去纠正冤假错案的律师也在混淆视听,这世界,如你所见。” 舆论很快被带偏了。 缩在床上,杜蘅眉头紧皱。 “你这个前搭档真是得罪什么人了,要不然怎么被黑了?” 赵雯知悉了情况,问道。 杜蘅皱眉,不知道情况。 “不是你报复他吧,那你可就厉害了……”赵雯突然发现,大惊道。 “你想我点好啊,我至于么……虽然他小肚鸡肠,不过实际上也是那样的人。这案子人家也办过,夸张手法也没啥。虽然我挺不满意他用这个宣传法子宣传,这样的宣传真的舆论很容易被带偏,不过也不至于我记仇去害他。” 杜蘅道。“一旦是引发社会舆论的议论,到底是怎么样走向,什么样的评论,就很难控制了。之前提醒他的,没有想到真发生了……” 杜蘅叹息道。 杜蘅不喜欢范锦华,但是,别说没有深仇大恨,就是作为校友,同事和搭档,其实范锦华都是不错的。杜蘅不愿意继续与范锦华搭档,很大原因是因为范锦华在追求她。经历了一次感情的伤害,杜蘅对于危险有着本能的警觉,而且恰好,这种警觉是正确的。 可是,杜蘅并不愿意看着范锦华被突然冤枉,打击,到这样的境地。 Loft的层高不够,床是榻榻米,很低。赵雯坐在地摊上,正好趴在床边看着杜蘅: “看来还真不是你,你都不知道怎么情况呢……你过来瞅瞅这几个转发的,这个什么鸡,还有这个自称什么记者的,还有这个人么闲人,他们呢,都不是一般的个人,这些个大V是营销号啊,他们才没啥法律精神关注贵圈的事儿,突然都蹦跶出来关注这个,一个是蹭热度,谁叫范律师意外的火了一下;二来呢,黑他肯定是收钱了。人家这一条微博,不知道顶你办几件案子呢,他们不会这么齐心协力的无偿黑你的……” 杜蘅瞠目结舌。 范锦华的电话“恰逢其时”的过来,赵雯指着电话:“接啊接啊……提醒一下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前任搭档吧……” 杜蘅接起来电话,电话那端的范锦华丝毫不友善,并没有任何给杜蘅提醒他的机会。 “你为什么要黑我,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当面说……我们说来也是校友,还做过搭档,我也照顾你不少,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范锦华一顿诘责。 杜蘅把手机扔在床上,不想说话。 “喂,喂……” 电话那边,范锦华还在喂着,杜蘅自始至终,全程放空,一句话不想说了。 辩白不是自己,他会信么?他要是相信杜蘅,也就不会打电话了。认识也有两年,搭档半年多,竟然一出事儿就这样想,杜蘅真是吐槽都不知道如何说起。 “你喂什么喂啊,不搞明白情况就随便指责人,怎么一出事儿大律师就表现出这点智商和素质啊,简直猪脑子,你不会想啊,你就这点脑子还真是配不上当你的所谓知名律师,活该你被黑啊……” 赵雯毫不客气的拿起电话就骂了起来。 杜蘅瞪大眼睛,实在觉得不妥当,要去拿她手里的电话。赵雯摇头,示意她不要动。 范锦华被骂的一愣愣的,竟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范律师你有没有黑料啊,我不敢确定,不过作为同学,完全知道你所谓第一条黑料很容易被澄清。几组证据中,如果有一组证据被证明是伪造的,编造的,肯定是会影响其他几组证据的信服力,一个聪明人是不会那么做的,一个熟悉你的人,你的同学搭档也不会去找你多少年前边边角角的黑料吧……” 赵雯道,举重若轻。 范锦华听得很认真,闷闷的嗯了一声,竟然是没有反驳赵雯的指责。 “很显然,有人想黑你,买你的黑料;有人想赚钱,所知道也不多,这些所谓黑料显然就是网络搜索来的,搜到就去卖了,肯定不是你熟悉的人干的啊……我要是杜蘅要黑你,我肯定罗织一些你无法反驳的黑料才行呢……” 赵雯冷冷笑。 赵雯说的很在理,起初,杜蘅竖大拇指比划着点赞,后来,又实在是觉得她说太过分了,竟然还说自己要黑他如何如何,实在是让杜蘅苦笑不得,杜蘅恨不得作势去捂住赵雯的嘴巴。 “哎呀,你跟杜律师说吧……我教你的这些,你记得给我咨询费,红包发给杜律师,教他转我!” 赵雯嚷嚷着,把手机给了杜蘅。 杜蘅虽然不想接电话,也不得不接了。 范锦华诚心实意的表示着道歉,因为事出突然,有人恶意污蔑,使他分寸打乱,才会丧失理智,说了不好的话,云云…… 杜蘅有一搭无一搭的敷衍着,说着没关系,让他去好好处理。 杜蘅没有多说什么意见——之前所有想说的大道理,比如借助舆论会导致的不可控性等等,用舆论绑架法律并非一个法律人应该做的等等,杜蘅苦口婆心的都讲过,当时无济于事,此时再说,会显得有些马后炮。杜蘅大多时候,不愿意人前显露自己是多么先见之明,有高人一等的聪明。 范锦华的声音格外的低沉,应着挂断了电话。 杜蘅可以想象的到,电话那边,范锦华的失落与茫然。他强撑着的意气风发,成功人士的形象,此番三番两次被打击了…… 念及此,杜蘅在微博上写了一个简短的文章: “钟志强案发生在十几年前,受制于当时的侦查手段,是以或有错漏。十数年而过,当年的承办的警察依旧在孜孜不倦的侦查,寻找真凶;检察院与法院的法律同仁,司法局的同志,都不曾放弃的关注这桩案件……此次承办该案以来,承蒙师兄范锦华的指点与相助,我们协同办理了该案,秉持法制的理念……” 杜蘅一段声明,简直如一封感谢信。然而,在这个紧要关头,这封感谢信最大的意义,很显然,还是以这个案子的唯二的代理律师的名义,去确认了范锦华声明的真实性,是对范锦华的支持。 杜蘅的声明,将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并没有多说自己的工作。“判决之外,法官无语”,其实,案件之外,律师的声音也不宜过多的。 杜蘅与赵雯讨论了一下,如何扭转不利的舆论局势——眼下,显然是杜蘅即便说了都不会有人听。 赵雯表示可以试试联系一些公关公司,当然,范锦华付费,来澄清事实。 “不必宣传任何一个人,以一个公正的角度来说这件事情就好。” “不偏激宣传起来最困难的。越是极端的声音越吸引眼球,越有关注……你这要求,要达到这个关注度,挺难的……” 公关公司评估了一下宣传难度,提高了报价。 范锦华表示同意支付,又对杜蘅愿意发生表示千恩万谢,杜蘅只淡淡的回应着别客气,希望这事儿能过去就好。 公关费用分期支付,奖励机制很有效,律师们在洽谈合同,防控风险的方面,有着极大的优势,关于杜蘅的声明很快传播出去。 有大V在议论着那些黑料是如何被伪造的等等,舆论风向反转再度反转…… 时间流逝,这个案子的热度终于过去了。 “不合时宜的宋襄公之仁……”赵雯评价着杜蘅。 饶是如此,以为然态度,赵雯还是为杜蘅与范锦华完成了工作。范锦华慷慨支付了一万元辛苦费。没有经营资格,不必开具发fa票,赵雯劳动所得照收不误…… “凑够去韩国的机票钱,去看我的漂亮小男孩了……” 赵雯挥一挥手,登上了去韩国的飞机,潇潇洒洒的去看seo的演唱会了。 38.信赖保护:请对我的信任负责(1) 范锦华平稳的度过了风波,对杜蘅感激不尽。危难时候最见人心,一番风风雨雨之后,范锦华才恍悟,往时是自己小看了杜蘅的才智机敏,更是忽略了杜蘅的宽容与义气。 范锦华念起追回与杜蘅合作时候的律师费等等做法,追悔莫已,然而,他想再补偿,杜蘅却已经敬而远之。范锦华吃了两次闭门羹,虽然是心中郁郁,也知道是意料之中,一时间莫可奈何,只能作罢。 念及杜蘅新独立接业务不久,范锦华有意识的帮杜蘅介绍案源,并且刻意的不让杜衡知晓。 然而,杜蘅律师目前并不是缺少业务,而是现有工作遇到了困难,房地产有新政策,对于许安集团利益有很大影响,一时间陷入了困境。 ———— 京城房价高昂,房产泡沫非常大是人所共知,天人共愤的事情。杜蘅也曾与淳朴的民众的一道,秉持着基本的善恶观,将开发商视为罪魁祸首。 杜蘅直到在许安集团工作,看着企业的报告,明白他们拿到地的时候,当规划刚刚出炉的时候,尽管规划的都是恨不得高耸入云的楼,并且是将将达到容积率与绿化率的时候,每平方米的成本已经在两万往上,直奔三万大关了。如此而来,一平方米的销售价格如果低于四万五甚至五万,企业基本是没有盈利空间的。 安雅华庭就是一个这样的项目。 花了十几个亿拿地,调动了集团几乎全部可用的流动资金,拆借了几乎可以拆借的钱,抵押了能抵押的公司财产,许安集团将公司都押注一样押在了这个项目上,寄希望可以打一场翻身仗。 东北四环外五环内,上风上水黄金地段,周围学校超市等等配套设施早已经是一应俱全,成熟片区不可多得的新房,精益求精的设计,美轮美奂的宣传片,信誓旦旦的质量保证云云,原计划的是,金秋开盘,应该是引发抢购。 然而,未及金秋,楼市新政,给了市场和许安集团当头一棒。 “史上最严房产调控政策出台,限购限贷……” “政府积极给过热的房地产市场降温,保证民众安居之大计……” “打击炒房团,打击房产市场投行为,保证房子是用来居住的……” 关系民生,也是汹涌如潮的民声,是以,舆论对于政策的响应是很好的。 如果不是许安集团的法律顾问,杜蘅也觉得是很好的。 作为法律顾问,杜蘅对于这项政策的第一份工作是,协助季佳熙起草文书,对新政策发声,表示支持新政策,会调整销售计划等等…… “现在新出台的限购政策的规定是如果有两套房,就不能够再购房了;贷款政策是,认房认贷。不管房子是不是已经卖掉了,只要之前买房贷过款,首付比例由百分之二十,提高到百分之六十,利率上浮一点一;就算是之前没有贷过款,如果是第二次购房,贷款政策依旧执行首付比例百分之六十,利率上浮,这对我们太不利了……” 季佳熙看着文件,眉头紧皱。 “限购政策本来就是要冷掉市场,出台的政策对我们不可能有利。” 许乐康的脸色灰暗,很是难看,声音却依旧缓缓的,不疾不徐。 杜蘅点头应着,略是思索,道: “政策不利是政策的目的,不过这项政策对安雅华庭项目的影响可能比对其他项目影响还要大。我们的项目定位是高档社区,而且是大户型偏多,本身目标客户群体是已经有房,为改善居住条件去换房的人为主的。持续持有三套房不可能;卖掉之前的房子再买房首付与利息太高,政策刚一出台,有个观望期,这个时候市场肯定爆冷……” 杜衡看得出来许乐康的眉头锁的越来越紧了,自然,他都听到耳朵里了。 “关键是,如果一旦销售业绩大幅下滑,我们的财务状况会更加危机,而今年,想实现扭亏为盈基本不可能了……” 政策是昨天晚上八点钟出台的,被民众称之为住建部门加班加点的在制定政策。 “昨天晚上,我简单估算了一下,我们的销售情况需要达到怎么样的状况能够保证扭亏,当然,这是个非常模糊的估算……” 沈家旭拿着几张纸发给了大家:“百分之七十销售完毕,才有可能扭亏……” 会议室的钟摇晃到了九点,上交所开盘。 季佳熙的电脑接着投影仪,她顺势点开了交易信息。 房地产板块跌幅百分之五,六,而许安控股跌幅子啊百分之八,并且在大笔交易阶段,极为不活跃。 九点半,许安集团开盘跌停。 “你们写回复,表示支持房地产新政……就这样吧……” 许乐康的脸色格外的难看,他说完,扭头而去。 季佳熙看了看杜蘅,很是信任的把工作交给了她,也追着许乐康的脚步离开。 杜蘅与沈家旭相视,彼此一叹,也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 晚上,杜蘅在家里加班,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研读着政策细则,将政策的适用情况梳理,以便给企业做讲解,给项目部门培训。 杜蘅抬手,顺手吃了两口西瓜——手边有陈清颖切好的冰镇西瓜,放在一个玻璃碗里,搁了几个牙签,方便杜蘅吃。 陈清颖是一个格外细心而且温柔的人,走过婚姻了阴霾,最先释放的天性是对生活的热爱,房间里一下子多了许多花花草草,杜蘅的饭由日常外卖变成了陈清颖做的精致美食。杜蘅与陈清颖口味相似,喜欢甜食,陈清颖烤面包,做各式各样的蛋糕都是得心应手。连拿破仑蛋糕等复杂样式,陈清颖都做的有模有样,这让杜蘅也常常歌颂生活美好。 “亲爱的,你快点干活,干完了有赏……冰箱里有荔枝啊,我刚刚洗过了,一会儿吃。”陈清颖道。一边说着,随手翻起了一本书,北京市律师协会编的,《最新律师业务操作指引》。杜蘅帮陈清颖找了律所前辈律师做陈清颖的指导律师,实际工作是与杜蘅一道工作,由此陈清颖也在世和律所开始了实习律师的生涯。陈清颖多年不曾工作,杜蘅也一直劝解不用着急,可以先看看书,找找当年读书时候的感觉,做做接待,熟悉业务。 杜蘅文字看的眼晕,ppt做的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推开电脑,跑去冰箱里拿了荔枝出来,卧在沙发上: “亲爱的,谢谢打赏。没有工作,生活有你,幸福值爆表了……” “把你卖给工作比较好。”陈清颖笑道。 陈清颖话音刚落,电话响起来。 “去,去,包身工,你老板来了啊……”陈清颖笑着说道。 来电话的却是房东阿姨。 “姑娘啊,我是阿姨,嗯,嗯……您是律师啊,我儿子不是卖了房子买房么?遇上了点事儿,问问你呀。” “您说……”杜蘅道。 看了一晚上的房产政策,正准备要给企业培训,马上就有了演练一场的机会,杜蘅也乐意提供帮助。 房东阿姨把电话给了儿子,让儿子讲述了情况。 房东的妻子年初生了二胎,估算着孩子长大,之前的一居室远不够占,为了买大房子,他们卖了之前自住的一套小房子,卖掉了杜蘅租住过的公寓,筹措了370万。看中了房东阿姨住的小区不远的一套一百六十平米的二手房,价值860万,签署了购房合同,定金20万已经支付给了房东,然而,此时,政策出来,他们能贷款的额度是房子评估价格的百分之四十,房子评估720万,他们只能贷款280万,需要首付570万,加上税费,中介费用,他们必须要有600万左右的现金,而这于他们是不可能了。房子是买不成了,雪上加霜的是,卖方的业主不肯退定金。 尽管手握四百万“巨款”,其实这都是作为本地人,之前房子拆迁,旧房卖掉的家底。二十万对于普通工薪阶层的房东一家来说是不小的数字,是以,他们想到了“维护自己利益”的律师,之前的租客,于是拨通了杜蘅的电话。 一份合同,签约之后支付定金,因为己方的原因不能履行,对方扣下定金理所当然。这几乎没有异议的。可是,逢此时机,因着政策有变,有不可抗力的情势变更,会不会有什么可以争辩之处。 杜蘅略是思索,要求对方带着购房的合同等等到律所面谈。 “一个政策出台,只是几页纸,然而,影响的是资金滚滚,无数人的命运啊……” 陈清颖端着西瓜,感慨着。 “这就是行政的力量,我等庸庸小民,只能在公权力的洪流里被卷着,顺水逐流,要不然就给你拍岸上去……行了,明天一起去律所,陈律师的第一单业务啊……” 杜蘅开玩笑打趣着陈清颖。 “好的,赏你的,吃吧……”陈清颖叉了一块西瓜塞到了杜蘅的嘴里。 39.信赖保护:请对我的信任负责(2) 世和律师事务。 杜蘅与陈清颖在会议室接待了房东阿姨一家人,房东阿姨与先生,儿子儿媳妇。 房东一家人都是本地人,北方人直爽的性子,房东阿姨快人快语,很生气很急切,很焦躁,一脸的暴躁气质。 律师常常面对的是负能量,是在强烈的情绪中的人,是以,杜蘅已经修炼的沉稳如山,不会轻易的被人带着节奏走;陈清颖性格温和平和,她言语缓缓,周全的帮大家倒水,不失时机的关照着众人。 会议室里,有有一束花发散幽香,陈清颖端过来的茶水亦有香味弥漫,尽量冲淡着对面当事人一家人的火气。 再度听房东阿姨一家人七嘴八舌的说了案情经过,案情很简单。在他们一边说的过程中,杜蘅低头也看过了至关重要的房东儿子与购房业主的协议,协议是房产中介提供的标准格式模板,本身也无很大很可争议的地方。 购房定金二十万,虽然这个定金数目不低,但是绝对低于《合同法》最高限额的合同标的的百分之二十,相对于几百万的房子,是完全的正常范围定金;定金罚则的规定,支付定金房违约,定金不退,也没有任何的异议。 “不是我们不买啊,按照之前的安排,我们是可以买的,也买得起的。现在是贷款额度太少,要追加的首付款太多,这是实在没办法了。” “这合同上写着,我们首付是290万,负担契税等税费,还有中介的服务费……”房东的儿媳妇道。 “也备注着,如果批贷额度不够,你们需要补齐首付款的差额。” 杜蘅指着小括号的字说道。当事人都是习惯说有利于自己一方的话,这无可厚非,但是,的确也是在考验律师的细心与怀疑精神。 “那我们就没办法了吗?”房东阿姨道。“二十万啊,不能就一分钱不给我们吧。这太不公平了,关键的是,这不怪我们啊……” 是的,这是关键。房东并没有违约的恶意,可是,合同法所约束的违约行为,并不必要求是恶意违约。只是,履行不能是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这对谁来说都不甘心。 “还有一些机会……今天新出了一条补充解释,有关部门就已经签订购房协议,但是没有网签的房子,比如,如果是第三套住房,买主已经不符合购房条件,这导致实际不能够履行的房产买卖,那么,合同应当终止,业主退还定金与首付款等已收费用。就这条来看,有关部门是将这条政策解释为不可抗力导致合同终止。” 杜蘅拿出一份打印的文件给房东一家人看。 “那我们可以问他们要啊……人家都说了,买不了的退,他就应该推给我们。”房东阿姨急切的说道。 陈清颖将水向阿姨推了推,微微笑着示意她情绪缓一缓。 “这是针对的两回事儿……” “不都是买房么?怎么就是两回事儿了。”房东阿姨不解。 “这明明就是一回事儿,你不能帮着别人说啊……”房东阿姨的儿媳妇也说道。 杜蘅在心里默念着,逻辑很有用,但是大多数人不懂,律师的工作就是科普,科普,科普…… “您看啊,是这样,这条政策针对的是在政策范围内的合同实际不能够履行,因为政策不允许过户,这样的情况下,是终止履行。而按照住建局的新政,你们已经卖掉了名下房子,名下一套房子都没有,这是符合购房政策的。你们的合同,从政策角度来说,没有任何的履行障碍。你们不能够履行合同,是因为贷款的政策影响,是不能够支付足够的首付款。这是两回事儿……” “不都还是政策问题么?都是国家机关的政策,为什么有区别?”房东的日子追问。 世界上最神秘的组织之一,是有关部门。然而,这是个笑话。不同部门的不同规定在法律上是有着严格的划分的,区别意义甚大,可是这些当事人就更不懂得了。 眼前明明很清楚的事情,在很难跟当事人去解释清楚的时候,杜蘅不由得有些气馁。 “阿姨,是这的,这条规定呢,就说了一种情况,就是名下有两套房,住建局不让过户的合同终止,业主要退款,其他的都不管的。”陈清颖道。 房东阿姨恍然大悟。 “这个姑娘说的明白啊……那我们还有办法能够要出来这钱么?” “我们能试试,就说类似的情况这么样处理,那么我们也应该能够要求怎么样处理。不过没有这种明文规定,不敢保的……” 陈清颖解释着。 三言两语,陈清颖得到了比杜蘅还要多的信任。 房东阿姨开始与杜蘅商议着怎么去解决,陈清颖给出的方案是,先代房东一家人去跟业主谈谈,如果解释不清楚,那么再起诉。 杜蘅一边喝掉了半杯茶水,一边欣赏的看着陈清颖与房东一家人聊得热络,开始反思自己的谈案方式。 其实,陈清颖的解释是没有自己解释的清楚的,但是,她用自己的方式让当事人以为自己是明白的,而且,当事人也的确走出了理解的误区;而杜蘅自己,是用自己的角度去解释,填鸭式的说着很多的道理与概念,根本没有顾及房东阿姨一家人的接受能力。在争辩中,将自己放在了与对方相反的立场,适得其反。 终于,房东阿姨起了费用的问题。 “律师的时间成本是很高的,这个,请您明白我们付出的时间成本。”陈清颖微微笑着。 “那是,那是……” “不过呢,阿姨与我们认识,我们肯定要多照顾的。您遭受了经济损失,也的确很难过,我很理解您。这样,您先不用交费,我可以先帮您跟业主谈谈,如果能够谈下来,业主退还的金额您觉得满意,能够达成协议,我们就收费业主退还金额的百分之二十;如果谈不下来,我们不收费。如果以后起诉的话,您支付五千的车马费用,之后的判决如果我们赢了,我们收判决金额的百分之二十。您一家人考虑一下?” 陈清颖道。 百分之二十的风险代理,是一个很适中的收费。而对当事人来说,事前不收费的诱惑是很大的。 协议谈成,签订,前后一个半小时。 送走了房东阿姨一家人,杜蘅主动与陈清颖击掌。 “你太厉害了,哪里是职场新人,简直是谈案的高手啊……如果没有你,我觉得我和他们会互相折磨到崩溃,不欢而散的。” 杜蘅由衷的说道。 “你做商事案子多了,接触的人都是中高层,彼此都能够get到点,你说话习惯。我呢,之前跟一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太太混了很久,最是知道怎么去跟那些不能够交流的人交流……”陈清颖总结着。 “这是律师的最黄金技能,有你太幸福了。”杜蘅抓着陈清颖的袖子说道。 “你觉得这个案子,如果打官司能赢么?” “有关部门的政策,不可能涉及到非强制条款,如果是想无争议的赢下来,很难。如果这个案件适用于情势变更,虽然有点牵强,但是说的过去。本来合同保证的是交易安全,交易的可预测性;现在导致交易不安全的是政策,从公平角度来说,业主归还一部分,于情于理也是合宜的。”杜蘅分析着。 “一起努力,一场艰难的小案子。同是公权力车轮下的庸咏小民……” 杜蘅与陈清颖第二次击掌。 40.信赖保护:请对我的信任负责(3) 首尔。 “买了三款面膜,隔离修复的给杜蘅,美白的是我的,滋润的是颖颖的……” “杜蘅,我买了你要的咖啡了啊……” 赵雯的热情似火。 “这真是无趣的地方啊,被电视剧骗了,还比不上沈阳武汉呢……” 逛了两天,赵雯开始抱怨首尔。 “一起看演唱会的小朋友好多,真是花季小女孩啊,我老了……” 赵雯哀叹着。 赵雯是通过国内的站姐团票来看演唱会的。一起团票的有建立微信群,大家慢慢熟悉,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一起旅游。 赵雯在微信群发现无一例外的女性之外,要不然就是已婚的女性,孩子都不小了的妈妈族,要不然就是高中生大学生,与她年纪相仿状态相若的还真不多。赵雯还是选择了与几名大学生一起玩。这群小伙伴中,有人是第一次出国,很是惊喜;也有两个是跟了好几场演唱会,已经来了好几次了。因为喜欢韩国偶像,很多人都能说几句韩语,还有一个女生是因为高中喜欢偶像,所以大学读韩语专业,专业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赵雯开始很庆幸是跟着小妹妹们一起混,越发觉得自己这个粉丝不那么合格了。 青龙团的三人微信群,赵雯一直在发着信息自说自话,杜蘅在法院开庭,陈清颖在忙,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她。 杜蘅开完庭约了陈清颖去吃小龙虾,六点钟左右的时候,烧烤店逐渐的人多了起来,烤肉的味道,香气扑鼻。 “以前啊什么都不敢吃,什么辣的啊麻的啊,什么烧烤都怕不健康,嘴巴没滋没味觉得人生都没滋味了……” 陈清颖剥着小龙虾,大快朵颐。辣椒留在嘴角,一手的红油,心情看着实在好。 备孕而一直没有生育的这么多年,她被迫的注意着营养,卫生干净,健康的生活方式,极少随心自在;到底有多少时日没有畅快的活着,她都记不得。 “哎呀呀,跟着我,不会虐待你的。”杜蘅笑道,一边说着吃了一个扇贝,扇贝没有洗干净,杜蘅吃了一口沙子,又连忙吐掉,连喝着水。 微信群里,赵雯仍旧继续吐槽: “首尔的韩餐还不如望京的韩餐好吃,辣白菜看着就够了,再也不想吃了……” 杜蘅拿湿巾擦了手,拍了张照片到群里。 “你们太过分了,还刺激我,我一个人异国他乡还想着给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买东西……” 赵雯发来语音,异常愤怒。 杜蘅与陈清颖哈哈笑着。 “谁让你抛弃我去看你的小鲜肉啊……” 杜蘅按着语音,陈清颖毫不客气的说道。 “我只是小散粉儿一枚而已,开拓视野,感受生活啦……跟我一起的姑娘们才是了不起啊……”赵雯感叹着。 ———— 虽然有着电子票,但是,她们还是去要换票,而且,团票的多是在一起,这个SEO前沿情报站的粉丝站组织了应援,有应援牌和应援棒,手环等发放。 演唱会的地址是在首尔奥林匹克公园,这是当年汉城奥运会的场馆。 出了地铁,通往奥林匹克公园的路上,就看到成群结队的少女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时不时的蹦出来几个seo成员的名字。能容纳万余人的奥林匹克公园体操厅外,很是热闹。Seo的巨大横幅摆放着,不少人兴奋的去照相。各个粉丝团在发放应援物品,一团欢腾,热闹非凡。 “一起去照相啊……”与赵雯一起来的小姑娘们兴奋的说道。 “真年轻啊……”赵雯不由得感叹着。 很快,通过微信联络,赵雯与小姑娘们找到了前线粉丝站的应援处。 应援处的志愿者发放着应援物: “这是应援棒,这个小袋子里有糖果,是水果糖和润喉糖;里面有有seo的登机牌,有手机贴纸和书签的纪念品……请继续支持seo……” 应援处的志愿者笑容灿烂,连连点头,隐隐约约有着韩国礼仪,有着韩国女性的温婉。 “你们来的真早哦,还有两个小时开场,换票处在那边……要不要带你们过去。”一个志愿者女生友善的说道。 粉丝随正主,粉丝团体的行为就是代表偶像的行为。这是粉丝圈很流行的话,所以,粉丝们都在表现出最好的样子。 不仅如此,精神的力量是很强大的,所以,偶像的粉丝普遍有着不俗的战斗力。 粉丝这种战斗力体现在许多方面,如果媒体或者某些公众人物对偶像有出言不逊,那么,粉丝就会群起而攻之,攻陷微博,抢占热搜,甚至屡屡能够迫使事件当事方来澄清;恰逢偶像的生日或者有纪念意义的日子,粉丝有很强大凝聚力可以筹措到大笔资金,组织很具有影响力的活动,公交车车身广告,报纸的广告页面,城市大屏幕广告都是屡见不鲜的;偶像的演唱会,参加电视台的活动,都会是有组织的粉丝团在做着各式各样的应援活动,灯牌,花墙…… 娱乐文化,偶像经济发展到现在的阶段,粉丝当然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有着完整的组织。粉丝分成不同类型的全体,各司其职,在这个庞大的工作里投入感情与心血,获得团体的的认可,获得归属感,找到精神寄托,也可以借此而牟利。 尽管粉丝们都在表示着自己的真爱,是付出了时间,精力,心血与感情在爱着偶像,在帮助他们努力维护热度,攀登各种榜单,为他们扑灭谣言,为他们贡献着流量,但是赵雯作为工作多年的白骨精一枚,自然是知道站姐们、粉丝团的生财之道,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在数年如一日的用爱发电,不过,商业时代,无可厚非。 只是赚钱亦有规则,而她们却不顾及规则。 赵雯和小伙伴的票被告知是假票,换票不成功。 “查询没有这个电子码,是假票……”会韩语的女学生翻译着售票处的话。 “怎么会是假票,请他们再复核一下,我之前在这个站团票都没有过问题啊……” “试试我这个呢……” “都是假票。”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一个女生已经快要哭了。 “请别影响排队……”售票窗口的人道。 时间已经越来越晚,售票窗口渐渐排队。 赵雯与几个女生迅速去找了前沿粉丝站的志愿者过来,志愿者表示他们六个都是从站姐那里买票的,他们换票成功,不存在假票。 赵雯联系站姐的电话,站姐电话已经关机。 微博还有更新,仍旧是关于这次的演唱会,只是,图片看,应该是从其他的应援站盗取ps掉logo之后发的。 微信联系,也没有回应。 这时候,微信群里不同的人陆续发现有假票。二百七十余人的微信群,假票数陆陆续续已经超过了一百几十张票…… 然后,前沿粉丝站站姐“墙角一朵木槿花”突然出现,解散了团票的微信群。 所有人追着问,她也再无回复。人们越发的激动起来,开始互相扫微信,迅速的建群“seo首尔演唱会维权群……” 赵雯看着群里不断闪现的发言,感慨着,第一次“有机会”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在维权群……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演唱会周围布置了漂亮的霓虹灯,闪耀着光芒。 入场的人越来越多,奥林匹克公园已经越来越热闹。人声鼎沸中,多是欢欣愉快的笑声。 距离演唱会开场已经越来越进,通过seo前沿粉丝站购票的人陆陆续续的聚在了一起,慢慢的,很多人被这一角的热闹吸引,有人开始拍照,甚至有来采访演唱会的媒体记者也开始采访着现场的情况。有人哭诉着被骗,也有黄牛上前,高价售票。 人们已经越来越激动,群情激奋的说着站姐诈骗;也有姑娘现场开始哭着,说着自己是打工了多久才赚到这次演唱会门票和来回机票…… “我为了来看seo演唱会,我一个月都没有吃晚饭,我从这个学期开始,半年的时间里,天天去串店串串……怎么能够这样……” “这是诈骗,是犯罪……” 有人买黄牛票进场,也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的散去。赵雯与一起来的几个女生商议着离开: “我们肯定是被骗了,这么耽搁下去也不是事儿……现在黄牛票被炒得太高,而且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看演唱会了,我打算回酒店,怎么样?” 赵雯的提议得到了同伴应允。 所定的的酒店所距不远,几站地铁就到了。还没有下地铁,懂韩语的姑娘在刷着推特: “韩饭圈已经开始在讨论这次的假票了……” 女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有个女生去问。 “留言,留言说,我们是一个都是骗子的国家……” “这个新闻,他们把妹子哭的照片放到了首页,评论都很难听。说,说我们国家的粉丝都是没有骨气,都是没有脑子的……混蛋,混蛋……” 女生越翻译越气,终于忍不住开始骂人。一边看,她开始五指翻飞的回复着。 酒店里,几人惆怅的上网。 根据维权微信群里的初步统计,除了最少的前沿粉丝站的几名志愿者之外,只有寥寥十数张真票,粗略估计Seo前沿粉丝站售出的假票多达二百三十张。 前沿粉丝站已经被粉丝攻陷,留言都是骗子,诈骗犯…… 这次假票事件迅速的发酵,在SEO其他的粉丝站,韩饭圈乃至网络上传播…… SEO粉丝应援站其实彼此是有竞争关系的,他们又各自有组织人来看演唱会,很多人都拍下拉演唱会外的视频和照片,此时,发挥着各自的理解,发散着这里的情况。 自媒体也开始关注,假票事件很快也成为另一起流量事件,攀上微博热搜。 “seo演唱会假票”在夜里十点成为了微博热搜前十。 “#seo演唱会假票#粉丝站售假票,粉丝千里而来泪落韩国演唱会大门口……” “#seo演唱会假票#迷妹钱最好赚,站姐售假票收入数十万……” 继而,韩国的夜间新闻也开始播报这里的情况。 国内新闻也迅速跟进。 “数百迷妹去韩国看欧巴演唱会,却因为假票被关门外。迷妹们泪洒现场……” 新闻全程表示着同情,那同情里,多少有点怜爱这些“迷妹们”智商不足的语气。 “姐姐居然摔在了小水坑里,韩国之旅结束!颖颖,我要吃排骨炖土豆!” 赵雯在青龙图案里霸气十足的吩咐。 杜蘅与陈清颖全程通过赵雯的播报与网络新闻围观事件经过,对赵雯深表同情。 “排骨炖土豆,外加粉丝,豆腐,木耳……豆腐我一早买来搁冰箱冷冻,晚上是炖冻豆腐……” 陈清颖认认真真的回复。 “我们就这样被骗了,就没有办法吗?” “我们报警吧,应该去哪儿报警?” “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什么叫迷妹都是智商欠费?” 酒店房间里,几个女生七嘴八舌。 会韩语的女生,一晚上在网络大战韩国的键盘侠的评论,已经被韩国网民气的要分分钟脱粉偶像了。 “我从事法律工作的,我协助大家报警,追回我们的被骗的钱。” 一边跟一起同住酒店的女生说着这样的话,赵雯发了一条留言在维权的微信群。 41.信赖保护:请对我的信任负责(4) 赵雯成为了粉丝团维权群的负责人,开始为这次假票事件的受害者维权。这次,她的确是用爱发电。 以案发地为由,赵雯到北京之后,在北京报警。 帝都警察见多识广,对粉丝团团票买到假票,黄牛卖票卖假票的事情屡见不鲜;登记立案很快速,不过,也告诉赵雯,办案结果可能就不那快速了。 “很多网络上的交易,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很可能对方在境外,钱也早转到了境外的,这对我们的侦查工作是很困难的,这个你们要理解。你们啊,这些年轻的女孩子,赚钱不容易呢,要不然还是花家长钱的时候,可是,一迷恋偶像,就是太不注意安全了……” 承办案件的警察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却一副老气横秋的长辈的语气。 赵雯不服气: “警官您好。我向您提供一些补充信息。真的不是您说的这样的。” 以一个法学院高材生,多年法务经理做案件证据材料的专业精神,报警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赵雯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材料。 “这是材料的目录,有标有页码。对应的是如下的材料……” “第一份材料这是‘seo前沿情报站’微博号的相关资料,是根据网友提供的相关信息收集的。” “这个粉丝站成立于三年前,是一个个人的微博号,目前打理的应该是一个人,不是团队。与这个微博号联系的网友都是通过同一个电话和微信号,曾经与她有过接触的网友说她叫何蔷,是一名公司的管理人员,不过信息未必准确,她不愿意透露自己过多的信息…这是她的电话,照片……” “这三年时间中,她总共组织了3次年历的售卖;6次照片书的售卖,其中包括每一年的正常版,跨年演唱会特别版,成军六年特别版;组织过五次的团票活动……这次受骗人如此之多,也是基于之前与她的交易都非常的顺利,没有发生过欺骗的情况,积累了足够的信任……” “之前她售卖的照片书与年历等应援物的发货地都是北京;这是之前快递底单的照片……与您说的相反,经营三年,她的信誉一直良好,没有出现过违约的行为,没有前科,应该不是惯犯,也应该不是人在海外,将钱汇往海外的……” “费用的支付。一般通过微博支付或者微信转账支付的。微信“墙角一朵木槿花”是她本人。这是当时转账的记录的截图。根据初步不完全统计,通过她团票的受骗网友大概有二百余人,涉案价值在二十万以上;这是部分的人的转账记录,有一百余人的受骗记录……” “另外,这是一些社会报道的新闻,很不幸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有这样的新闻报道……我们有些疏忽大意的地方,轻信他人,在异国他乡被骗,损失了很多钱,也很难过。被舆论这样批评,大家精神上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所以很希望能得到帮助。” 赵雯说的很诚恳,毫无疑问,这是施压,但是并不会让人反感。 将一叠厚厚的材料推到了警察面前,承办警察连连点头。 “好的,有这样充实的材料,对我们的案件侦查会有很大的帮助,我们会核实您所说的情况,尽快侦查,为大家追回损失的。” 警察说的很认真,翻了翻材料: “这整理报案材料的水平不逊色于我们的案卷了。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们通过她买票是基于之前的信任,现在看,你们的风险意识还是有的……” “谢谢夸奖,我是做法律工作的。”赵雯道:“团票被骗的大家有建立微信群互相联络,互通有无。我帮大家处理这些工作,您可以随时联系我,与大家沟通,了解更多的情况。” 警察简直欣喜,愉快的留下了电话,表示会尽快的查清楚情况,帮大家挽回损失。 赵雯在群里简要汇报了报案的情况,得到了大家的感激与赞扬。 这些日子,忙于此事,精心准备证据材料等等,也有些身心俱疲,只是被一群女生姐姐,姐姐的称呼着,赞扬着,多少也是心情愉悦的。 赵雯之前追星,其实也是追剧听歌为主,虽然知道粉丝站的套路,买过一些好玩的应援物,明信片等等,但是到底参与不是很多,这一次,她更是深入的了解了其中的团体,深刻的见识到这些小姑娘们不遗余力的为偶像打call,为追星学习做ps,录歌,学习网络宣传,广告设计、语言等等,简直是无所不能。 然而,他们的偶像此时却出现了问题。 SEO就演唱会假票事件接受新闻媒体的采访,开始公开说,“那里的骗子比较多,和公司,演唱会的组织者没有关系……” 一石激起千层浪。 舆论开始批评韩国明星,继而开始批评粉丝,由此联系起之前的韩饭圈的事情,微信圈里很多人都诉说着痛苦,有人陆续脱粉,有人愈挫愈勇,仍在通过微博,微信等渠道解释着seo偶像的无心之失,并没有诋毁的意思…… 赵雯终于也默默脱粉了。她眼下的大事是需要工作了。 ———— 赵雯迅速办妥实习律师的手续,青龙帮三人组在生活之外,继续开始在世和律师事务所的工作搭档生涯。 多年在公司任职法务的工作经验,赵雯对公司法的业务熟稔精深。既有深厚的法律专业知识积累,又比较了解公司环境下,法务工作的运转情况,她出面去谈的顾问公司对她都很是欣赏。 恰是有家公司有聘请法律顾问的意向,组织一个简单的招标会,数个律师团队轮流登台做着介绍,竞聘法律顾问的工作。赵雯拔得头筹,顺利签约。 虽然法律顾问的合约是以杜衡的名义签署,但是杜蘅仍旧将扣税之后的律师服务费给了赵雯。到手十数万的律师费,赵雯毫不客气请大家大快朵颐。 金秋时节,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几个人聚在一家有名的高档江南菜馆吃螃蟹。菜馆的装修是江南的格调,有着粉墙黛瓦的诗意。大厅里流水潺潺,满眼绿植鲜花;素色的半椭圆的半开放式包间可以敞着帘子,感受着聚会的热闹。 几个人喝了小酒,兴致极好。 赵雯向大家愉快的宣布,脱粉了SEO,杜蘅笑着说,你一定会爬墙的。 “爬墙,你的下一个小墙头是谁啊?”陈清颖没心没肺的打趣。 “说了不追星的,什么小鲜肉都不追了。姐姐我心神俱疲,没有那些大学生粉丝那么多的时间和热情,我还是留着爱自己吧。” 赵雯一本正经,认真的说道。 “我不信,我琢磨琢磨,小墙头叫啥,那个选秀的……苏思晨!” 杜蘅忽的想到喊出了声。 已是微醺,杜蘅不自觉的声音就大了一些。 然后,听到有人回应。 “啊……”远远地一声应声。 杜蘅皱皱眉,四顾寻找着应声,也没有看到人。她忽的觉得自己的酒喝多了,有点迷醉,努力的清醒了一下。 “你好闲啊……”赵雯顺手推了杜蘅一把。 杜蘅微微一动,恰是从侧对面的包间,半卷的帘子缝隙看到一个清瘦的男生的侧脸。男生很白,端端正正的坐着,并不是放松的在吃饭。 “是不是你的苏思晨啊?好像啊……”杜蘅问赵雯。 赵雯酒量比杜蘅好太多,她迅速警醒,看过去,果然是苏思晨。 “真的是他哦,阳光美少年,我要不要去要个签名呢?” “什么人啊,刚说不追星了。”陈清颖打趣道。 “他坐的位置已经是最外边了,他对面的几个人肯定有大人物,你别就去闹了。来,我的位置给你,你围观一下……”杜蘅侧着身子看着斜方向的一桌人,说道。 ———— 那张桌子边围坐着五个人。 苏思晨以外,一个妆容精致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士,一个卷发的中年女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和一个略胖的中年男人。 年轻女士忽的摸了一下苏思晨的脸颊,苏思晨不由得一紧张,手按在了桌子上,却没有躲闪。苏思晨皮肤白皙,大眼睛,面容清秀,他静静坐着,不说话,有着清清冷冷,略是哀愁忧郁的气质,就仿佛是画里书里的男孩子。这样的人,天生就会引人注目。 苏思晨本来是某大学文学院的学生,喜爱音乐,参加某选秀节目才出道的。签下了娱乐公司,在公司的安排下,他开始寻觅长久的发展。 一般而言,选秀节目会红一时,但是,跟业界的明星们比还是所距太远,距离成为当红偶像更是天壤之别。西装男士是他的经纪公司的经纪人,他们为他设计了一条拍影视剧走红,唱插曲,多栖发展的屡试不爽的偶像小生发展的路子。 “弟弟啊,你这形象呢,在外头看实在是太好了,长得漂亮的不像话,阴郁的诗意青年,仿佛有着无数的故事,我见犹怜。但是,在姐姐面前,就不用板着劲儿了……” “茉姐……”苏思晨嗫喏着。 “思晨,你知道茉姐带红了几个小生么?现在一线的小生,有好几个都是跟茉姐搭戏才走红。现在有茉姐带你,是你的福气……这部戏啊,多对现在社会的路子,姐弟恋,小狼狗……”西装革履的男士说道。 一边说着,他一边哄笑。 苏思晨已经有些脸红,低下了头。 “邀请我们茉茉搭戏的,实在太多了。茉茉最是看着肖老板合作多年的面子上,又是看了好几遍剧本,觉得这个戏写的也好看,小苏呢,这形象也合适书里的角色,我们斟酌着,这才接的。”卷发女士说道。 “好好……就知道茉茉是最有情有义的……来喝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说道。 “快给茉姐倒酒啊……”经纪人道。 苏思晨拿起酒杯,低着头给茉茉倒酒。 茉茉伸手握住酒杯,也顺势抓住了苏思晨的手: “真是听话呢,年轻人出道,最重要的是听话,肯吃苦,勤快点……至于啊,不是专业科班出身什么的,都不必在意。小晨你慢慢练,多拍几部戏,多唱几首歌就会了呢……” 茉茉凑得很近。 苏思晨连连点头,一动不敢动。 茉茉喝了酒,朝着肖老板娇媚一笑。又吩咐苏思晨:“来,姐姐今天不能多喝酒,你替我回敬肖老板一个……斟满酒,一口干了……” “姐姐给你倒酒,就当是姐姐敬你了,你可不许剩下,都得喝了……” “薇薇姐一直照顾我不少,你帮我敬薇薇姐一个……” “阿辉,你能发现思晨弟弟,眼光真不错。姐姐祝贺你可是挖到宝了,小晨你替姐姐,也是替你自己敬你阿辉哥吧……” 到底喝了多少杯酒,苏思晨不知道。他只记得他一直在喝,洋酒上头,很快,他已经昏昏沉沉了,强撑着没有倒下,但是意识与眼前,都是茫然一片…… 赵雯也早已经看不下去,伏在杜蘅的耳际: “我越发觉得脱粉保平安。” 42.信赖保护:请对我的信任负责(5) 尽管集团和安雅华庭项目组迅速开会,对销售政策进行调整,实行预定房子之后,可以减缓首付款的支付之间等等政策,同时加大了优惠力度;集团法务组织培训,对销售人员进行新政策的宣讲与解读,甚至表示可协助有购房意向业主办理其他房产的抵押贷款等方式筹措资金…… 然而许安集团自房产新政之后,业绩下滑百分之二百,成交量与业绩额是集团有史以来的新开盘的项目中最低的。而项目建设的资金筹措多是银行贷款,本身是有很大的成本,需要负担很高的费用,财务压力也越来越大。这样拖下去,项目的成本也是逐渐增高的。 政策出现的突然,业绩下滑严重,许乐康再去完成当时许诺的业绩已经是不可能。董事会上,他很诚恳的致歉。 “公司面临这么大的困难,作为董事长,我有很大的责任。之前的业绩目标不可能实现,即便是市场渡过了这段观望期,由于市场转冷,销售业绩依旧不容乐观。我们现在肯定是要做更困难的准备,做新的会计预估……我希望大家能够共同度过这段困难。” 许乐康的声音缓缓,神色黯淡,眉头紧蹙。 杜蘅望着许乐康,忽的想到她几乎是没有怎么见过许乐康这样的样子——之前见到的他,遇到困难是沮丧,散漫的,但是未曾有这样的沉重。而今,他真的是在努力,想筹划着许安集团的发展大计,却被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政策当头棒喝,可以想象,他是如何的沮丧。 此时,不管是怎么样的商业天才,是怎么样的企业,都肯定是困难的。而于孤注一掷,资金面临困难的许安集团,毫无疑问,是雪上添霜。 “不过,这次的困境,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政策问题,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许总也一致在努力……”季佳熙说道。 许乐康抬手制止了季佳熙的解释。 事已至此,也不必解释。 季朝明轻轻咳了一声: “政策不利,经营出现问题,这是一个企业发展存续必然面对的风险。许安集团成立起十数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相信这一次也可以过来……公司面临很大的问题,正是需要同舟共济的时候。希望大家都能够为公司出谋划策,各抒己见……” 季朝明的话,妥帖周正,得到大家的赞同。 “许总,您不必自责,现在的状况,我们都理解。我们会支持您的。” 季朝明主动表态。 何皓白等人也随即表示着对许乐康的支持。 之后,大家对后续的经营战略和工作安排进行了讨论。 业绩下滑,股价低落,还有st的风险,很多商业分析对许安集团的评估也是很悲观,这又导致了投资者自信心不足,抛售股票,简直是连锁反应…… 财务要做最紧张的,困难的资金准备,做风险测算;管理部门要整体的进行改革,削减开支;甚至,也提到了裁员。 机构人员的改革,人事部门与法务部门都要防控风险,应对危急。裁员是听起来就愁云惨淡的话题,但是,人员臃肿,人浮于事的情况一直都存在,粗放经营野蛮盈利时代,这个情况不突出,此时,却凸显着,成为了首当其中,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每件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把控的标准,公司的成本,以及防范的风险都是必须要妥善安排好的,会议结束的时候,已过了中午十二点,每个人都记录了一堆的任务。 许乐康与沈家旭、杜蘅等人一起吃饭,许乐康正式邀请沈家旭到集团工作,任财务经理,协助财务总监何皓白工作。沈家旭不假思索的应下,兄弟握手的时候,杜蘅再念起不过几个月前的遗产继承案,不胜唏嘘。 ———— 陈清颖、杜蘅代表房东阿姨与购房业主的谈判没有谈拢,这本来也是在预料之中,人们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是人之常情。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房东阿姨一家隐瞒了很多的信息。 这房子,当时是有两个买主一起谈的。业主自己报价是840万,表示可以卖。其中一个买主出全款买,最多出840万;而房东阿姨一家看中这套房子,表示愿意多出20万,贷款买。业主思虑之后,表示接受以860的成交价和贷款的方式。 然而,却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业主最初是不肯与他们谈的,后来,是房东阿姨带着杜蘅与陈清颖登门拜访,才肯坐下来谈。 业主义愤填膺,表示比房东还冤: “如果当时你们说不买,已经卖完了的,过户都过完了,我840万都到手了;现在倒好了,你们买不起了,还要我退定金,这个时候我卖给谁去?合着损失我也一个人承担,这合理吗?你要是不买也行。现在我要卖房子,840万有人全款,我卖,你给我找去……你找到了我都退给你们。要是没人买,那就这样吧,我不可能退的。” “合同上写的是定金之后10天付首付,你们可是没有付首付给我的。其实你们已经违约了,房子不卖给你,我卖给别人也不用给你们退回定金的。现在我说了,你们去找,有人买我就退给你,够宽容了吧……” “什么律师不律师的,去告我吧,法院要是说让我退,我一分钟不耽搁……你们别再找我了,这事儿没啥可谈的。” 业主咄咄逼人,丝毫不退让。 事情已经陷入了僵局,抱着微渺的希望,杜蘅作为代理人,起诉业主。 二十万标的额的案子,适用简易程序。不组织合议庭,由独任法官审理,三个月结案。 是以,立案不久就组织了开庭。 法庭调解,业主不同意调解; 开庭审理,杜蘅主张不可抗力的情势变更导致合同履行不能,要求退款; 被告没有代理律师,自己坚持着按照合同白纸黑字写的执行。 庭审结束,被告先退庭离开。 女法官叫杜蘅留步: “这个案子,也不会在再开庭了。情况我大致跟您说一下……其实呢,每出来一次房产的新政策啊,或者其他部门的行政方面的新政策,肯定有相关的案件量飙升。一般来说,这样的案件,市高院都会召开专门的会议来制定细则,规范审判的标准,也会发布有相关的会议纪要,到基层法院呢,也召开审委会的会议……从大原则上来把我,法院判决无条件终止合同履行,业主要退还买主全部费用的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买主不符合购买的条件,除此之外,都不行。” 女法官一边收拾着文件,一边说道。 杜蘅连连点头,很感激她的坦诚相告——法院的做法是意料之中,我们的法官,其实自由裁量的权力远远没有想象的大;然而,也基本上是得到了判决结果,败诉。 其实,原本杜蘅与陈清颖对这个案子就不太乐观,己方主张情势变更,多少有些牵强,因为银行的利息与贷款比例正常情况下,会有变化是很正常的。买方去购买东西,如果要依靠贷款,是要负担不能够批贷等等的风险的。如果允许因银行贷款政策变更而变更合同,那么会无限制扩大交易的风险。 只是,这次的政策变化太大,是行政原因导致了扩大的风险,而这些,需要普通的民众来买单。 政策的出发点是为了稳定房价,维护民生。严厉的政策一出,自然是利剑出鞘,杀伤一片。政策变更,目的就在于能够影响深远,这汹涌大潮中溅起来的小浪花,足以掀翻一个企业,也当然对于因此而牺牲的民众的“些微利益”忽略不计了。 房东阿姨最后还是没有拿到二十万的定金,他们手中的钱也不可能再买的出来大房子,最后,他们选择租住了一间大房子。 ———— 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杜蘅与陈清颖拿到败诉的判决书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赵雯愉快的挂断电话,告诉大家,警察已经找到了“SEO前沿情报站”的“站姐”了,虽然,没有追回来多少钱。 “站姐”不是公司的高管,而是一个九零后的公司普通的文职人员,在事发时候也已经被公司辞退很久了。 自大学时代,她就开始疯狂追星生涯,积累了丰富的追星经验。SEO的队员还是公司练习生,她就有所关注,SEO逐渐红起来了,她建立了这个粉丝站,成为了“站姐”。因为多年追星,也曾经为其他偶像网站,贴吧,粉丝站做志愿,她深谙其道,也粗通韩语,是以做得得心应手。 不过,追星事业分散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她大学专业课学的普普通通,工作也做得很一般,工作几年换了好几次工作,并没有升职,也无所长进。去追偶像演唱会,综艺等等都需要很多钱,为了拍到独家的照片更是需要演唱会很好的位置,站姐的收入不菲,她一年从代购票,售卖明信片和照片书也有十几万甚至二三十万的收入。但是,也只是略有盈余。 好在追星是精神寄托,作为粉丝能够去接近明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每每有亲近的照片发出来,更是引得很多小粉丝的赞美,发一条微博,数千的点赞转发,也是愉快的事儿。可是,明星也是人,越来越靠近明星,也越来越发现他们的不足。因为看到其中喜欢的一个明星在酒吧喝醉酒,搂着穿着暴露的舞女举止不雅,爆粗口,她果断脱粉了。恰逢当时SEO演唱会正在团票,她处于对偶像的恨意,团了几张票,就不肯再继续团票了。 脱粉之后,没有心灵寄托,她迷恋上了某款游戏,将粉丝团票的钱都去充值了游戏,购买装备…… 警察抓到她的时候,她还沉浸在游戏之中不可自拔。 …… 钱是追不回来了,“站姐”虔诚的忏悔,也无可逃避的面临着被起诉的命运。 穿着橘红色写着“朝看”字样的衣服,坐在椅子上,隔着栏杆,有反射的光,越发衬托着“站姐”年轻美丽苍白;她对着摄像机讲述着发生的种种,泪流满面。 “赵雯,你过来看啊,以儆效尤……”杜蘅在客厅里看电视,喊着赵雯。 赵雯在楼上是听得到电视的播报,也大概知道新闻内容的。她毫不客气的从楼上拎着一个公仔,站在楼梯上,向杜蘅扔了过去。 “姐姐追星是追星,但是,绝对不弱智,好不好?不许污蔑姐姐的智商……” 杜蘅抱着公仔,使劲揉了揉,只觉得公仔无辜。 假票事件暂时告一段落,可是“站姐”的忏悔再度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人讨论着让受害人在电视面前认罪忏悔是不是合适?符合法律? 有人批判着追星的人智商是负数…… 更多的粉丝又开始了另外一场大战:是“站姐”为了脱罪污蔑SEO有不雅行为?还是有人授意“站姐”污蔑SEO?亦或者,seo本身就是素质很差,人前人后两样? 粉圈的风不止,战斗也从未停止过,不过,这就不是杜蘅关注的大戏了。 43.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1) 一个成熟的企业会有一整套的管理体系,无论它是否科学、规范,有着怎么样的现代管理学理论作为基础,几乎都很难避免伴随着臃肿,程序化,降低效率。 这在企业遇到突发困难,身处危机的时候凸显——即便是时间紧张,情况紧急,甚至是危机公关,也常常力所不逮。 沈家旭新任财务经理,第一份任务是新做一份关于安雅华庭的项目财务评估。这个项目是房地产公司的重中之重,占用了大量的紫金,而今又遇到极大的困难;对于该项目合理的财务评估,是公司制定下一步战略的基础之一。沈家旭明白职责之重,是以,格外用心。 财务评估报告需要相关部门提供一些基础数据材料。沈家旭详细列了所需要基础数据材料的目录,对部分可能产生混淆的内容做特别解释,文档里列明责任单位,截止时限。 然而,通知发出后,请大家于两日内提供的材料,在两日的截止日,只有行政部门提交了行政开支费用等等,项目财务部门,人事部门,销售部门都没有提供对应的基础数据。 而这仅有的一份材料,还是距离下午四点的截止时间一小时前,助理肖雪去一一打电话催促的结果。 沈家旭只能再度协调几个部门的经理,时间一拖再拖,从周二拖到周五,沈家旭才收到了所有全部想要的资料。 沈家旭问询着助理肖雪,之前是不是这样的情况。 “各个部门的配合响应,一直是有些问题的,效率不是很高。不过,这次也的确有些时间长了……沈经理,要周末加班,我们来做财务评估么?” 肖雪自大学毕业就在许安集团工作,工作不到两年时间,依旧是有着年轻人的朝气与积极。她对名校毕业,又在国际知名律所工作,专业素质极高的沈家旭很是仰慕。 “要是不勉强的话,就辛苦你了……如果你已经有别的安排,就不用过来了。” 沈家旭道。 “没别的安排。”肖雪笑道。 “谢谢。”沈家旭很是客气。 肖雪眨眼,愉快的笑笑。虽然是周末加班,但是有一位友好,帅气的上司也是不足中的美好了。 ———— 不只是沈家旭切肤感受着许安集团的低效率,杜蘅也经历着许安集团无处不在的低效,内部消耗,应付差事儿…… 许乐康批准了百分之十五的裁员计划。人事部门做的裁员计划,一直在讨论,始终不出炉。无论是按照怎么样的标准,都有人强力反对。 “按照进入公司时间裁员,裁掉新进公司的人,这肯定是不行的。这几年公司的人员控制严格,新招的人都是紧缺的重要的岗位的人,他们更年轻更有朝气,一旦裁掉,公司的业务会受很大影响……” “不同的项目等比例裁员我不同意。业务部门,项目部因为项目受影响,应该多裁员,我们职能部门本来人员就紧缺,再裁员的,我们怎样开展工作?” “如果裁掉入职十年以上的员工,补偿太高是一回事儿,这让企业的大家怎么有归属感?” …… 几次会议,几次争执,事情并没有进展。 进入十一月,财务状况已经越来越紧张。公司可动用流动资金比例极低,何皓白眉头紧皱的从许乐康的办公室出来后,许乐康手中的钢笔扔在了桌子上,溅出了墨水。 “积重难返……” 每个月保守估计,公司的流动资金要在五千万才能正常保证经营。如果经营状况不改善,不出两三个月,公司是连工资都不能正常发放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还是会有办法的。”季佳熙道。“之前也没有这样啊……” “呵呵……”许乐康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要不要找我父亲再去沟通一下……咳咳……”季佳熙苦思冥想。似乎是感冒了,季佳熙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不时咳嗽着。 “你先看医生,然后回家休息。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许乐康给季佳熙递了一杯水。 季佳熙有些意外,却还是顺从的点点头。 杜蘅看着许乐康,看他愁眉不展,精神倦怠,强撑着,苦笑着,心中也不免郁郁。 “我也相信还是会有转机的……” “如果季朝明愿意好好经营许安集团,我辞职也不是不可以;把股份转给他也没有问题……可是这样的做法,有点下作了……” 许乐康冷笑着。 杜蘅只是有些许猜测,却不料许乐康竟然直白的说出来了,倒是沈家旭有些反应迟缓,缓了很久才问: “会是这样的么?” “季佳熙都看得出来,之前各个部门办事儿拖沓,推诿也不是没有的,但是真的遇到事儿该协调的,该处理的,也会负责任的去办,不然的话,许安集团如何发展到现在?可是现在,但凡是需要做的事儿,都没什么进展,这要是还没有猫腻,鬼才信……” 许乐康跺着步子,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又靠在了办公桌上。 “季朝明不过是借机打击我,来表明他对集团的掌控力比我强很多……他不用这么做,我就不知道了?让我自己滚蛋,许安集团的股价跌到谷底他低价买走?要是他肯直接说,他比我强,他能让公司发展的更好,我让贤都可以,低价转给他也没什么。这样做,拿着公司和这么多人的事业开玩笑,我就这么走,才是不服气……我只要还是有一点希望,就不会让他得逞!” 许乐康的声音低沉,眼中有着光芒。 ———— 北京的冬天,今年来的格外的早。 十一月初,温度陡然下降,连续几天零下六七度左右,达到了取暖的标准,提前进入了取暖季。 入冬,雾霾很重,天气愈发的看起来阴沉。 陈清颖的形容是:“打开窗帘,发现世界都不好了。” 不过,青龙帮三人组的业务倒是逐渐的好了起来。三个人各有专长,杜蘅从事律师行业更久,刑事民事诉讼都有所涉猎,又曾在非诉项目工作很久,是以,业务知识更全面;陈清颖的沟通能力,谈案能力很强,接下了不少的普通民事案件,家长里短的案件是陈清颖的专长——虽然单个案件收费不高,但是案件数量很多,而且相对而言,法律关系简单,是以,承办多件案件难度不大。尽管法律关系不会太复杂,但是民事案件繁琐,常常是案情离奇,精彩纷呈,陈清颖故事会几乎每天都会在晚上召开。赵雯主要做公司业务,对企业法务,尤其是创业公司,中小企业的法务工作很是得心应手。 “何以解忧,还是毛爷爷!”陈清颖兼任了团队的会计,秘书等等,过了15日结算上个月律师费的,陈清颖愉快的给大家分账。 “不过还是好没意思……”赵雯嚼着干果。 “怎么啦你?好像看起来确实没多大精神。”陈清颖问道。 杜蘅手搭在赵雯的肩膀上,顺势从她手里的干果袋子里拿出了两个葡萄干。 “自从放弃了追星事业,没有了精神偶像,赵律师似乎食之无味了……” 杜蘅道。 “讨厌……”赵雯顺势拧了杜蘅一下。 “对了哦,你们记不记得之前那个小鲜肉……哎呀我总不记得他的名字,就是有一次我们在餐厅遇到的那个,他好像遇到事儿了……我刚刚刷微博看到他上热搜了。” 陈清颖道。 “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赵雯不以为然。“看着干干净净的男生,眼神清凉清凉,长得不错,气质也错,当时选秀的时候,说自己喜欢音乐,喜欢表演什么的,原来想着看他星途辉煌呢。没曾想也是经纪公司包装出来的样子,到最后还是蹭明星,抱大腿,没意思……” 放弃了追星事业,见识过这个圈子黑幕阴暗的赵雯,毫不留情。 “哎,你这话就恶毒了啊……职场潜规则,说的好像谁有办法似的。这个规则的势力,比我想象的大……” 杜蘅感叹着。想到许安集团那一团乱麻,就觉得很是沮丧。作为顾问律师,眼看着一个企业因为高层的斗争,陷入泥潭里不能自拔,徒劳无功的挣扎着,却越陷越深,越来越糟,都觉得很是闹心。杜蘅脑中时不时的浮现着许乐康的样子,或是无奈的苦笑,或是气恼的冷笑,时而凌厉,时而倦怠,渐渐的开始理解他。 杜蘅的胡思乱想被赵雯的一声惊呼打断。 “那个女明星要不要脸啊?她都人老珠黄了,还说人家主动的攀附她……不是她自己动手动脚么?” “谁耍大牌啊,她耍大牌的名声臭大街了好不好啊?” “她出道这么多年,演的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玛丽苏,她公主病真是治不好了。” 赵雯刷着微博,越发的义愤填膺。 “怎么了?”杜蘅凑过去看。 苏思晨上热搜是因为剧组中,他与女主沈茉爆出来了不合。沈茉是大明星,是当前的五大花旦之一,也是这部剧中最大牌的明星。沈茉接受采访,用词隐晦的指责着年轻的演员“总是想走捷径,心思不能用在表演……还没有成名就耍大牌等等。” 之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八卦记者闻风而动,肯定是各种挖新闻,找爆料的消息,然后,整个剧组都在说苏思晨如何的攀附沈茉,工作不认真等等…… 甚至,连导演都站出来说,苏思晨工作不够认真严肃,对拍摄造成了影响,如果继续下去,他们考虑换角色,并且要求苏思晨赔偿因此造成的损失。 今天的热搜,就是这样来的。 赵雯虽然有点瞧不起苏思晨那天在饭桌上任由沈茉吃豆腐的样子,也能估摸出这个圈子潜规则之下,这些漂亮小男孩并没有看到的那么光鲜,然而,看着沈茉那么伟光正又义正辞严,还要装出来前辈对晚辈的爱护般的欺负人,多少有些义愤填膺。 “世间不平事多着呢啊,你又管不过来。帮我整理这起交通事故案的证据材料,贴票,算一下这些费用……你都不追星了,还这么大火气……” 陈清颖抱着一堆的票据,放在了赵雯的桌子上。 赵雯皱眉,想反驳,最后还是放弃抵抗了。 44.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2) “我们这个项目呢,是一个综合养殖。我们给大家放一段宣传片……” 宣传片上,辽阔的一望无际的农场,镜头拉近,农场里,遍布种着果树,有桃树,杏树,苹果树,梨树等北方常见的果木,拍摄的时候,历经了不同的时候,有春的缤纷绽放的花有秋的硕果累累。然后,果树之下,还有一列列的鸡散步,打鸣,镜头一切换,是树下好多的鸡蛋。 再换一个镜头,是农场边一个水塘,散养了不少的鸭子;再换镜头,是不远处的一个散着的林地,有几个人哄着猪在外头…… 宣传片在悠扬的背景声中介绍着综合养殖的情况。 “现在,伴随着转基因,农药的广泛应用,人们普遍生活在一个不健康的环境里。吃的健康,是高收入人群都关注的问题。作为一个坚持无农药,无转基因饲料,不圈养的养殖种植一体化农场,我们有巨大的发展空间……我们可以提供三百六十五天的三百六十度不间断的全天候直播,为客户展示农场种植养殖的情况……从种下树苗,种子,到收获果实;从养一只小猪仔到新年杀猪吃肉;从孵鸡蛋到鸡下蛋,都是可以看到的。” “我们提供订单式的种植养殖,所有的产品,一旦产出,都有买家……” “我们的项目,符合农业部的精神,有农业厅红头文件的支持,当地的政府为我们征地数千亩,大学为我们提供技术支持,当地的政府县长为我们的项目开工剪裁……” “我们立志要建立华北地区第一大新型农场,也将成为全球第一家……” “为了扩大经营,我们成立田野的希望基金,招募合伙人,共同创造财富……” 视频播放结束,掌声一片。 一男一女的两名年轻靓丽的主持人走上了讲台。 五星酒店的会议室里,巨幅led屏写着“田野的希望基金项目发布会”几个大字。会议室的灯很好看,周围闪着淡淡的蓝光,明亮的光落在前台主持人身上,颇有些高大上的发布会的气势。 如果只是看布置,仿佛是一次项目的路演。只是,这是一个有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内容,有着创新想法,紧跟科技时代潮流的项目名称的一个骗局。 台下,观众多是中老年人。 沉浸在影片勾勒的前景不可自拔,之后,又被主持人带着各种设想。 “想象到你们,您的孩子,吃到的是这样的食物水果,是不是觉得特别安全可靠?” “是……” “如果大家都觉得安全可靠,项目是不是很有发展前途?” “是……” “那么大家觉得,投资这个项目是不是会赚钱?” “是……” “大家都是明智有投资眼光的。不过呢,投资呢,不仅要有眼光,更要能够识别风险,防范风险……你看吧,大家都会觉得,这不就是一个片子么?也许是去人家的园子里拍的片子呢?也许就是骗人的呢?对吧……” 女主持人巧笑倩兮。 “我们今天是项目推介会,但是,不是投资会。我们只是一个推介洽谈,而我们是不是要投资呢,肯定是眼见为实。这样啊,如果大家有意向去看项目的,一会儿呢,到会务组登记一下。那个,大家教一千块钱的意向金,这个意向金是这样的,如果大家跟我们一起去项目基地,不管是不是会投资,我们都会退还的。不然的话,现场这么多人,可能有人没有意向去,我们没有办法统计跟我们去的大家……” “我们第一批组织去项目基地的人,最多一百人,按照大家报名先后安排座位啊。我们负担当地豪华宾馆住宿,负责路费,以及让大家吃到我们基地出产的健康的营养的饮食……” “请各位嘉宾,与项目组的各位主管联系,请各位主管再详细解答大家的疑问……” 所谓的主管,是项目的销售人员,也就是谁拉来的人谁负责而已。 很多身着职业装的俊男靓女开始穿梭其中,笑意盎然的一桌桌的谈话,登记要去项目基地的人。 “钱别给我,我帮您记个名字……”面对急切的要掏钱的客户,销售人员不急不忙的应着。 “人家这素质,肯定是大公司的好好做生意的,不可能是骗人的……” 有人感叹着,有人应着。 “是啊,是啊……真是有素质。”有人感叹着。 一个一直沉默的,目光有些愣生生的男人也神色微动。 “我也去项目基地看看。”男人道。 “好的,我帮您登记……钟志强先生,对吧?” “项目主管”很热络,笑容勉强的看着眼前略是愣愣的微胖的男人。 钟志强点头。 ———— 果不其然,次日,公司带领报名的有意向投资的人去看项目基地。 不过出发的时候,是四辆豪华大巴车,人数共计230人。对此,公司的解释是,大家的投资热情太高涨,公司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临时组织了两辆车前往。 正是秋收时节,硕果累累。基地果然与影片中的情况所差无几。 “响应当地的号召,基地开设了农家乐的项目。招揽游客,所以大家可以看到很多游人……不过,我们的项目,不必买票,大家随便吃,想吃是怎么摘什么,健康果树,没有农药啊……” “树底下有鸡鸭鹅,有鸡蛋,大家注意点啊……” “这山坡上,散养的黑猪啊,这都是我们的。中午午餐有一顿农家炖肉,大家得好好尝尝,都是这黑猪肉,味道可比城里买的好很多……” 公司的组织有序,吃住行一样俱全,事无巨细的安排的很好;二三十位公司在当地的工作人员陪同讲解,答疑解惑。 当晚,公司组织人们入住了县城最大两家的酒店——人员众多,小地方的酒店都差点住不下。 夜里,项目主管开始组织人们开会,问询大家对项目的投资意向。 “这一期的基金募集呢,是2.3亿,回报期是一年。公司保证一年后投资者获得所投资资金的百分之三十七的最低收益。您投十万,明年这会儿最低是给您十三万七,这是公司的承诺。如果项目效益好,那回报肯定更高……” “咱们这是第二期的基金募集了。第一期募集了1个亿,那是创业投资,咱们农场刚刚起步的时候募集的。那批募集的激进回报期是三年,您猜猜收益是多少?百分之六百,三年,一万变六万啊……不过那会儿是高风险,什么都没有呢,就有人信得过我们公司的团队开始投,三年多时间,从无到有,回报肯定高啊……” “现在回报要是说的那么高,是我骗您,我们不能虚报收益,正当投资,不做欺骗的……但是,现在肯定安全啊!我们这农场不是摆在这里了么?” “实话实说,虽然基金密集是2.3亿,但是,有金融公司进来,已经投了1.5亿,协议已经签了。拿出来做大众投资的只有0.8亿,所以大家要是有意向呢,就赶快的决定……” 销售人员说的很诚恳,句句在理,头头是道,不多说,她瞅准时机告别: “大家走了一天了,考虑考虑就早点休息,我就住隔壁,如果大家有疑问,就到我房间找我……” 不出意外,五分钟后,有人成群结队的敲门。 公司的事儿和闲话一起说着,说到了公司之前的趣事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说着未来的发展,大家满眼的崇敬。 “我是公司成立不到一年的时候到公司的,那会儿啊是真的难。要现在还是当时的情况,给大家做推介,我还没这么大信心呢……半大的树苗子,就有零星的果子;当时啊,林下养殖啊,散养黑猪,散养鸡的技术都不够。有一年啊,鸡生病了,成群成群的死,两个月死掉了大几千只鸡。那会儿是真怕亏……”女主管说道,不惜“自揭其短”,很是诚恳。 “现在,我们的技术发展了三年多了,绝对的技术过硬,有专门的技术人员在管理,不管是养殖的鸡鸭还是种植的果树,都不会生病……” “不单是为了宣传我们的项目啊,就是大家投别的项目,我也跟大家说说心里头话。我觉得呗,大家赚钱不容易,不能只奔着高收益,也得看风险……一年可能能赚好几倍的项目,但是也可能血本无归,这样的就得谨慎点……我们这个项目,推荐给大家呢,就是我们是无风险的项目。就一年的时间,虽然保守的说百分之三十七,估摸百分之五十的收益没啥问题,本金肯定安全,收益有保障这项目才是好项目的……” 听着销售人员说的发自肺腑,头头是道,一群人仿佛也不困了,竟至听到了夜里一两点钟,才纷纷睡去。 ———— 回程的车上,众人们欠连天,半睡半醒之间,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回家取钱,投资。 下了车,公司的工作人员就张罗着退还去项目基地时候交的意向金。 “大家去之前交了一千块钱啊,我们当时说了,只要去了,不管投资与否,我们说退就退,说到做到,信誉保证。一会儿呢,大家到公司,财务那边拿着交钱的收据就可以退钱了……” “大家如果有投资意向呢,就请尽快签署投资协议,进行投资。去项目基地啊,我们工作人员可以做主,多组织人组织车去看项目。但是,这个基金发行额度是确定的,一旦超额了,那肯定是不能接受投资了……对大家没带钱的话呢,可以把这一千块钱,仍旧作为投资款的意向金,今天下班之前,补足投资款就可以,大家去项目主管那里登记一下就行……” 公司会议室里,工作人员安排着。 东三环寸土寸金的写字楼,办公区格子间穿着整肃的工作人员在办公,几间装潢豪华的会议室人满为患。工作人员来往穿梭,登记,一一送走了投资者;又热情的接待者取钱过来进行投资的人。 “我们的投资期比极短,回报率还是比较高的,也安全……”项目主管向钟志强解释着。 “您想去农场工作啊?不管什么岗位?哦,这个可以的……您在那里工作,可以更清楚的监管项目的进度,收益,这个想法很好啊。不工作的话,作为投资者,您常去看看也是好的……不过,您肯定是要作为投资者,投资之后才能去项目上进行监督管理啊,不然,不是泄露我们的经营和商业秘密么?您是一位非常认真,有实干精神的投资者,您这样的投资者,一定会是成功的。” 女主管笑语嫣然,对钟志强很是赞许。 “您签署投资协议,完成投资之后,我尽快协调公司,安排您去项目基地工作的适宜,我们欢迎您这样的投资者呢……” 钟志强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在那个女主管期待的目光里,他点了点头。 45.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3) 杜蘅没有想到会再次接受钟志强的委托,成为他的代理人。 因为钟志强案,杜蘅与街道办司法所的刘艳华大姐成为了朋友。钟志强案的圆满解决化解了司法所多年的难题,刘艳华告诉杜蘅,他们将杜蘅申报为街道办的十佳青年,报到了朝阳区;申报为优秀律师,也报到了区律协。杜蘅很是诧异,连连推辞,更是觉得钟志强案引发了很大的远超出预料的社会风波,很是不妥。 刘艳华则是引以为豪: “就当是普法教育了。本来七五普法么,不就要求全民法治观念增强?现在有这种有社会影响力,引发舆论热潮的案件,人们在关注事件,讨论案件过程中,肯定也普及了许多法治观念与法律知识,这必须是七五普法工作的一项成就……我写年终总结就应该写进去。” 刘艳华在街道办工作多年,性格也好,历练了与人交往的高情商,与她一起工作,一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也是因为交往愉快,所以,当遇到钟志强的事情,刘艳华首先想到的是杜蘅。 这是杜蘅在钟志强的母亲赵芬去世,参加赵芬的葬礼之后,第一次见到钟志强。 不过是数月的时间,钟志强像换了一个人。 不再是原来的平头,钟志强头发长了不少,然而,没有什么发式的讲究,很是凌乱;不知道多久没有洗头,有些油腻,看上去甚至没有在监狱被羁押时候的清爽;他迅速的吃胖了,人就像吹气球一样吹起来的,之前偏瘦的适中的身材,现在已经是一个肚子鼓鼓,脸上肉飞飞的,活脱脱的一个胖子了。这几个月的时间,他长胖了三四十斤都不止…… 然而,即便如此,钟志强却依旧眼神无光,神色黯淡颓唐,甚至没有在押时候执拗与凌厉。 刘艳华曾经简单介绍了一下钟志强的事情,简而言之就是遇到了投资诈骗。 在许多高档的写字楼里,尤其是东三环写字楼集中的区域,有很多打扮的光鲜亮丽的青年男女,西装革履,穿梭于大街小巷,拿着制作精美的宣传材料,向社区的阿姨大伯大妈宣讲着各种“创业项目”,“投资基金”等等;无一例外都是“低风险,无风险,高回报”,主流的宣传语随着社会热点升级,项目五花八门,“互联网金融”,“创业投资基金”,“贵金属交易”,“P2P理财产品”,“互助金融理财”、“私募基金理财”,都是常见用语…… 钟志强就是遇到这样的投资诈骗套路。 钟志强的母亲赵芬去世后,他一个人无依无靠,也没有亲近交心的人。虽然有些亲戚,但是谁都有工作家庭,各有各忙,并没有人能有时间多顾及他。而且自青年入狱,他与现代社会已经隔绝了近二十年,并不能立即适应现代生活;多年牢狱生活,让他的性格也有些古怪,难以亲近;凡此种种,让他的生活比之牢狱,有着另外一种困难。 一个人住在母亲旧时的小屋内,突如其来的自由身,坚持了多年洗刷冤屈的信念再不复存在,他的信念没有支柱,生活变得无所事事。 最本能的信念就是吃喝,不菲的赔偿金,他开始在大街小巷寻觅喜欢吃的东西,一个人闷不做声的大吃大喝,一度成为他的全部。喝的醉醺醺的,看着公园的老太太遛狗,茫茫然站在大街小巷,盯着路过的男男女女…… 终于,他开始决定做些事儿了。 他在监狱里是在农场工作的,种地是他干了二十年的工作,可是,眼下他并没有土地可种。 去小区当保安,尽管是无罪释放的,但是,知道他在牢里坐牢二十年的经历,没有一家物业公司和保安公司要他;去工厂做工人,不管是工人还是看大门的,都没有人要他;最后,他去饭店刷盘子了,可是,因为跟领班冲突,被人说一看就不是好人,他愤而辞职…… 晃悠了一圈,他又回到了附近公园里溜达的时候。 买了各式各样的衣服,那是之前穿统一的监狱衣服时候的向往;穿的整整齐齐,吃的满面红光,混迹于散步的老人中,钟志强也成为了骗子的目标人物。 隔三差五的会有人组织听课,培训,宣传着安全又可以暴富的项目,夸奖着客户的投资;组织人们去外地考察项目,旅游,每一项内容,对于钟志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且,他并无常识可以去分辨是不是被骗…… 一个美丽泼辣的姑娘声声的叫着他大哥,鼓励他开始投资创业的新生活。 ———— 钟志强与很多人一起,交付了投资款之后,开始做着创业,建立自己事业的梦想。钟志强开始等待着去那个片美丽的农场工作,自由自在的工作。 “投资款”交了十来天之后,他电话问“项目主管”什么时候可以去农场工作,“项目主管”说她出差了,回头回到公司去帮他确定一下,要他再等等;又过了两三天,他再打去电话问询,说公司没有批复,请他在等两三天,一定帮他安排好…… 那个主管说的那么诚恳真切,说着“公司是大公司,领导要审批的……”似乎是那么的正经。 然而,再过了三天,他终于等不及再过去电话的时候,对方电话已经关机。 初时他还想着是不是那个人电话没电了,然而,过了几个小时,电话还是不通。 钟志强开始着急了。 钟志强与一个说过几句话,彼此留有电话的“投资者”联系,问他能不能联系到他的“项目主管”,问问情况。然后,那个投资者也联系不到自己的“项目主管”了。 很快,所有“投资者”都发现,自己的“主管”已经失踪了。 他们跑到了那座写字楼,大门紧锁,人去楼空。 现场哭天抢地,然后有人报警,一大群人在公安局做笔录…… ———— “我实在是太蠢了,什么都不懂,还轻信别人……我就是一个混蛋……” “他们怎么那么坏啊,他们都是骗子,才该抓去做牢!他们说的那么好,就是骗子……” 司法所的办公室里,钟志强揪着头发。 几日前,朝阳公安局的人在做笔录的时候知悉钟志强,迅速通知了街道办。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去公安局接他回来。 之后,一连几日,钟志强都不眠不休,天天去街道办问,公安局有没有抓到骗子。 “公安局还没有抓到骗子,不过,他们已经在侦查了……”刘艳华解释着情况。 “那什么时候可以抓到骗子啊?什么时候可以把我的钱退回来?杜律师,您知道么?这个事儿,以后怎么解决啊?” 钟志强眼巴巴的望着刘艳华和杜蘅。 “案件的侦破,是公安机关的责任。他们负责抓到骗子,追回被骗的钱。什么时候能抓到人,追回来多少钱,这个不确定。不过,从法律的角度上说,一旦追回来被骗的钱,那么,如果是全部追回就全部退还给你们;如果是没有全部追回,比如100万追回来了80万,那么,每个人会按照你被骗的钱的八成退回。如果你投了十万,那么就退给你八万……” “我投了一百万啊……”钟志强的声音里已经有呜咽。 杜蘅哑然。 “杜律师,是这样啊,我们出面代表他跟公安沟通,不是特别合适的。因为还有别的受害者……而且,其实,政府出面管这事儿,实在不合适……您要是方便的话,您看能不能您代表他跟公安那边联系。”刘艳华斟酌着说。 杜蘅点头。杜蘅理解刘艳华的意思——很多群体性诈骗的案子,都会演变成集体的去找政府解决,其实,并没有理由根据。职责部门是公安局,区政府也好,街道办也好,并没有权力和理由介入;当然他们应当督促公安局履职,也仅此而已。然而,当人们蜂拥的涌向政府的时候,社会影响与舆论风评就不一样了,性质也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钟志强的事情,街道办不能主动出来,否则,别人更是会找到街办、政府了。 钟志强与人沟通的能力有些欠缺,而且遭逢近二十年关押,人的心态很难平和。街道办与刘艳华是出于对钟志强的关心,唯恐他走到了死胡同,杜蘅受到街办和司法所很多的“嘉奖”,也实在难以推却。本着“义不容辞”的精神,杜蘅与公安机关联系,沟通钟志强被骗的事宜。 ———— 公安局根据报警的情况,进行了初步的侦查。 这个团伙是有组织的诈骗,他们人员组织严密,对诈骗的每一步也进行了周密的安排。从写字楼租赁,组织人去听讲座,到进行项目宣传,引诱人们“投资”,到转移财产,集中逃散,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是安排很好的。别说是钟志强从监狱出来不久,就是普通的市民,也有很多人受骗,损失惨重。 所谓的项目,无论是宣传影片,项目计划书,基金投资协议,看起来都很高大上而且正式。前期的影片是截取的一个现代农场的宣传片,然后请专业的人员配音,剪辑;那个农场是开放农家乐旅游的,他们事先去农场谈妥,支付了旅游的费用,然后阻止人们去考察项目,全称的陪同,周全的照顾,也是为了使骗局万无一失而已。 及至那些缴纳意向金退还等等,更是抓住了人们的心理——之前的钱交了公司主动给退,那么公司就不是骗子了…… 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会议;高档的办公室给人们建立了第一印象;步步引导,欲擒故纵的话术,利用人们在会场集体的从众与集体无意识心理,这个骗局,相当的成功。 及至投资者发现,公安开始侦查的时候,核心成员已经出国;钱早在到账之后一两日陆续转到了境外…… 公安机关后来陆陆续续找到了这个诈骗公司的外围人员,被雇佣的行政人员,打电话招徕人的业务员,边缘层的“业务主管”等等,但是核心人员已经基本逃离国境了,无论是抓到人还是要追回来资金,都是很困难而且用时很久的事情。 杜蘅将这些信息反馈给钟志强,钟志强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与悔恨。 “不只是你,是那么多人被骗。相对于处心积虑的骗子,大家都是怀着善良的希望去投资的,不是么?” “我不是贪心,不是……我是想找一份工作的。”钟志强反复说道。 “我帮你留心一下吧……”杜蘅道。 杜蘅将钟志强的请求反馈给刘艳华,刘艳华帮忙找了几天,问到社区医院正要找一个看大门的人,管食宿,一个月工资三千。钟志强经历了半年多的波折,终于暂时安定下来,上岗了。 杜蘅每每看到钟志强,都有些酸涩——他的人生,错位了二十年,是永远不能弥补的遗憾了;而这样的苦难,永远不会是财富。二十年牢狱生活,二十年委屈、压抑、愤恨的心理即使在冤屈洗刷,在他出狱重获自由之后也留有痕迹;而缺失了社会阅历与现代社会诸多的生活能力,让他举步维艰。 法官法槌落下的,宣布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个人的命运,仅此一生的命运。 46.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4) 阴沉沉的天气,飘了几朵雪花,才不过是十二月初,就已经是凛冬的感觉。 北方的供暖极好,三个仙女在屋里都是单衣甚至棉布长裙,各干各的事儿。 赵雯忽的蹦起来: “哎呀,我今天忘记喂小花,大眼儿和土土了……我得去喂它们。这么大冷的天,不知道它们在哪儿过啊?” 小花,大眼儿是小区里的流浪猫,土土是小区里的流浪狗,名字是赵雯给取的。赵雯还买了猫粮和狗粮,天天下班第一件事儿是喂猫猫狗狗去。她还曾经一一的把猫狗给带去诊所检查身体,打了预防针,给两只猫都做了绝育手术。只是略是不幸的被大眼儿抓了一把,自己又去打了疫苗。饶是如此,赵雯对此依旧乐此不疲。 陈清颖对毛过敏,是以,从来不亲近这些宠物。 “你想的真多,它们本来就有毛啊……不嫌烦你就去喂啦……” “不用铲屎,不用遛,还有猫猫狗狗跟我玩,还有比这更轻松愉悦的养狗么?” 赵雯将猫粮和狗粮分别装在袋子里,穿好了羽绒服,裹上了头巾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冲出了门。 雪不大,但是雪粒刮在脸上,还是冷的赵雯一哆嗦。 往时猫猫狗狗常待的地方,竟然一只猫狗都没有找到。赵雯琢磨着它们是不是怕冷,都躲去了地下车库,便从车库入口往下找。 果不其然,小花和大眼就在车库刚下去的一角里,看到赵雯立马喵喵喵的叫着,跑了过来。 赵雯将食物给两只小猫搁在那里,环顾着,却找不到土土。 土土是一只土黄色的串串土狗,个子不大,既喜欢亲人,见到人靠近它,感觉别人对它没有敌意,就大老远的凑上来蹭;可是它又很胆小,有别的流浪狗来抢它的吃的,或者别的家犬咆哮它两嗓子,它就跑的很远,甚至小区里的花花和大眼儿都经常来欺负它,抢它的吃的,它也不恼。 土土很喜欢跟花花和大眼儿玩儿,今天看到小猫看不到狗,赵雯也有些奇怪。 “土土,土土?” 赵雯在地下车库喊着土土的名字,找着它,然而土土却没有回应。 赵雯不由得有些着急,车库里找不到,赵雯也顾不得外头大雪越来越大,在院子里四处搜寻着土土。 一栋楼拐角处的一个角落里,听到一只狗弱弱的哼哼。 “土土……”赵雯似乎是很笃定那只狗就是土土,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你干嘛!” 异口同声的惊呼。 赵雯这才发现角落里有一个人,穿着棉服,戴着帽子,围得严严实实的,正拿着手电照蜷缩在一角的小狗,那只小狗果然就是土土。赵雯不由得皱眉,瞪着对方。 那个人显然也是被赵雯的突然出现惊到,盯着赵雯看,略是惊恐。 雪花飘着,纷纷扬扬落下。两个人都不大睁得开眼睛,却还是坚持对视着。 良久,似乎彼此也都看不出什么端倪异样,识别出都是普通人类,决定放下防备。 “你要干嘛?” 异口同声的疑问。 “这只狗是你的么?它受伤了。”男生的声音很好听,很清澈。 赵雯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区里的流浪狗,不过我经常喂它,我们熟了……我看看它……” 赵雯俯身查看着土土,土土脏兮兮的小爪子上有血迹。 “我买了吃的路过,它嗷嗷叫,我以为它要吃的,刚要喂它,可是看它走路好像不是很正常……” 男士解释着。 “谢谢……我抱它去看医生……”赵雯道,伸手想去抱土土。土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它往墙角缩着身子,似乎是有些不大情缘让赵雯抱。 赵雯也不敢强上手,唯恐被它咬一口。土土再弱也是一只狗,战斗力比花花和大眼厉害多了。 “我来,送它去宠物医院吧……”出乎意料的,男生伸手就抱起了土土,土土蹭着男生的袖子,很是舒适。 “土土大色狗。”赵雯在心里头默念着。 赵雯加价才叫到了车,又慷慨的承诺多给了司机一张毛爷爷,才将土土送到了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的“客人”不多,医生很快诊断了土土的病情,应该是踩到了玻璃碎片,碎片划伤了爪子。土土爪子上还残留有碎玻璃渣。医生给土土剃了爪子的毛,夹出了玻璃渣,上药,包扎,也不很久,已经治疗结束。 土土打了麻药,还安然的在趴在治疗台的上。 看着土土没事儿,赵雯也松了心,这才想到还有一个人跟着自己过来呢。她环顾着去找他——室内温热,男生脱掉了外穿的棉服,穿着一身带着红色条纹的黑色运动装,很有些大学生的青春气息。他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低头玩着手机,头发略长一些,侧颜竟然很好看。 一路上,男生抱着土土,都没有摘帽子摘口罩,赵雯自己也是到宠物医院才解开了围巾。 “嗨……” 赵雯远远的喊他。 男生似乎是听到了叫自己,缓缓抬起头。 赵雯楞在原地。 眼前的男生,过分的好看。这是一种很受当下的审美欣赏的长相,脸很小,但是轮廓很深,鼻梁英挺;很自然的,皮肤很白,眉目清秀,眼睛很大,明亮闪光;抬头扬眉的一瞬间,带着青春的朝气与清朗。 那是偶像明星才有的漂亮,而让赵雯震惊的是,他就是明星,苏思晨。 苏思晨眼睛眨了眨,看着赵雯,也不知道对面这个美丽的有些急吼吼凶巴巴的小姐姐是不是认出他了。 苏思晨自知不算是什么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只能算是初出茅庐,但是,因为《真爱佳人百分百》——关键是因为这几天的风波,他已经被迫的出现在微博头条好几天了。年度背景板非他莫属,怕也是被人看的眼熟了。 “谢谢你呀……”赵雯道。 “又不是你的狗,不用你谢我的……”苏思晨略是垂眉。 赵雯不由得一笑,果然是别扭的小男生: “那我等土土醒了,叫它谢谢你……” “一只狗为什么叫兔子?” “土土,土黄色的土……土狗的土……”赵雯解释道。 “那还不如叫兔子呢……” …… 赵雯彻底无语。 土土悠悠醒转,想爬起来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力气,爪子包了厚厚的纱布,显然,它还不是很适应;它蹭着就要去叼纱布。 医生过来,拿着伊丽莎白圈,三两下给土土套了进去。土土晃动着脑袋,却也毫无办法的任人摆布。然后,也再是啃不到爪子了。土土哼哼着,很是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这几天,尽量让它别乱动别乱跑了。外头也冷,伤口会不好愈合。”医生叮嘱着。 赵雯试着将土土给抱了起来,这次它倒是没有拒绝。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着赵雯,赵雯抚摸了它的脖子两下,安慰着它。 “这兔子,你带回家么?”苏思晨问道。 兔子……赵雯眼前黑线。她还是真不知道把这个“兔子”怎么办才好。 “我和朋友合租,朋友对狗毛过敏,没法带回去……在你家养两天行不行?”赵雯试探的问道。 “也行……不过,我工作可能一出门就很久……算了,也可能最近都没工作不出门呢。先在我家养着吧……”苏思晨道,想到那些破事儿,就不由得皱眉。 赵雯看着苏思晨,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赵雯回忆了一下,从看那个选秀节目《超级新人王》开始,苏思晨给公众的印象一直就是不怎么说话,内向,沉默,疏离,很文气,有点忧郁的气质,但是唱歌,演戏做节目都非常认真,执着。与欢笑热闹阳光的男孩子不同,他没有跟很多人打成一圈,所以没有能够“抱团取暖”,但是,却因为独特与高超的专业素质被人认可。 其实也不过是五六个月的时间,从名校毕业生到明星再到全网批判,如今站在赵雯面前的苏思晨就是青春的模样,随和,温良,甚至有些贫嘴的开着玩笑。 “啊,那,谢……土土,谢谢小哥哥……”赵雯摆弄着土土没有受伤的前爪,给苏思晨示意。 苏思晨苦笑。 “那个,其实这几天沸沸扬扬的事儿,我略是知道……”赵雯斟酌的说道。 苏思晨脸上有一时间的难以掩饰的慌张,又转瞬即逝。 “那个剧真的不拍了吗?”赵雯问道。 “已经换人了,我刚收到通知的,我的角色由别人顶替了。我还收到剧组的解约通知,要求我赔钱呢……他们刚刚还发微博公开宣布了呢……没事儿,兔子的狗粮我还是有的……”苏思晨道,苦笑着,摇了摇头。 显然是压力很大,但是,苏思晨还是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最是傲气的少年时候,不会轻易的沮丧恐惧。 “如果你不是有主观故意的不配合拍摄的行为,那么,因此导致的换角应该不是由你承担责任的。我不清楚你们的合约,但是,从一般劳务关系来讲,劳动者没有主观故意的恶意,因此导致的损失,用工方不能要求提供劳务者承担的。并且,举证责任在用工方……”赵雯道。 苏思晨扬头看着赵雯,认真的听,显然很是在意。 “而且,就我,一个吃瓜群众,不多点儿的了解,沈茉的作风一贯的不是这些新闻所说的那样,而且,所有爆料的新闻都是评价而没实据,那么他们本来可能就没有多少实据,你未必需要承担赔偿责任……”赵雯斟酌的说道。 “你是在安慰我么?”苏思晨道。 “当然不是。专业的判断,我是律师。”赵雯道。 “我替你养,这个兔子……狗,你能不能帮忙,看看怎么样不要赔偿他们,事情别再坏下去了……”苏思晨道。 律师费,实在有点特别…… “我……好的。”赵雯道。 一起搭车回小区,赵雯将已经改名叫兔子的土土交给了苏思晨,约好明天赵雯去详谈,顺便喂狗。 原来明星也是普通至极的普通人,赵雯并没有什么兴奋激动,与原来以为的见到偶像要个签名啥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算了,看在他照顾土土的面子上,帮他一次吧。 隔壁不远的一栋楼里,苏思晨缩在沙发上,好好的安抚着戴着伊丽莎白圈不舒服,爪子上麻药的劲儿刚刚过去,似乎还疼痛着,一直暴躁的嗷嗷叫小土狗。 “兔子,兔子……你真可怜,不过有我照顾你,你乖乖好不好?” 47.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5) 十二月初这一场初雪,居然下了一夜。大地银装素裹。 陈清颖与杜衡翻阅着日程本,今天都没有约客户,那么自然是不用去律所上班了。 想到不用上班,杜衡连日常赖床都不必了,反倒穿着睡衣蹦跶起来了。 赵雯趴在床上,看着外头就觉得冷,想着可能会饿肚子的土土,也还是挣扎着起来。 “你干啥去?” “喂狗……” “去小明星家喂狗么?你要不要化个淡妆?你兴致高一点啊……”杜衡笑道。 赵雯打着哈欠,把杜衡推出了洗手间,自己去梳洗。 只是,还没等到赵雯去苏思晨家里,在小区院子里就看到苏思晨了。 苏思晨穿着一身运动装,没有穿棉服,在雪后初霁的冷风里显得过分的单薄。他抱着肩膀,正与在雪堆里的土土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赵雯看着不由得想笑。 “它一大早上就要闹着出来,我就让它出来了,可是它现在不跟我回去了……”苏思晨原地蹦了几下,权做取暖了。 赵雯将装狗粮的袋子拿出来,扔了一小把狗粮在地上。土土一瘸一拐的就奔了过来,然后欢快的吃着,摇着尾巴。很快,吃完了狗粮,土土就抬眼看赵雯,赵雯不动,土土就过来蹭。赵雯俯身,一把就把它抱了起来。 “这就可以了……” 苏思晨长叹息。 “我哄了它一晚上,还不如一把狗粮……” ———— 苏思晨的家是一居室的loft,与杜衡之前租住的房间格局类似。 黑白主色调,没有什么装修,极简。客厅里最昂贵的应该是一台很大液晶屏电视。 客厅一角有一个白色的工作台,放着笔记本,散落的一沓A4纸,还有孤零零的一个镜框。镜框里,应该是苏思晨与父母一家三口的合影。苏思晨的父母长相端庄,看起来很是知性。 苏思晨拿了两瓶苏打水过来,坐在工作台的一侧。 “谢谢您的帮助……您是怎么收费?”苏思晨道。 赵雯略是一愣,看着眼前这个过分漂亮的男孩子:从外面进屋,头发上沾了水气,长睫毛上也有水珠,大眼睛明亮,很认真的看着赵雯。 “您别不好意思,开玩笑是玩笑……我应该付费的。”苏思晨道。 没有之前的贫嘴和调皮,苏思晨认真的语气,成熟而有些戒备和疏离。他在认真的时候,的确是有着清冷疏远的气质的。 赵雯一笑:“收费不必,不过,比你付钱给我更重要的是,请你付出信任。” 赵雯浅浅笑着看着苏思晨,良久,苏思晨点点头。 有时信任与否只是直觉,于两人都是。 在律所工作,见过了太多的当事人的陈述都是有意或者无意的隐瞒、欺骗律师的。刑事案件,还可以说律师是有独立地位的辩护人身份;民事案件,律师是绝对的代理人,必然是全部的为当事人考虑。然而,因为当事人的有意无意的隐瞒欺骗,导致律师还要格外的花费一部分心力与当事人斗智斗勇,去发现真相,去解决问题。这个时候,即便是收费,所耗费的心力,都觉得是痛苦。更有律师也没有发现问题,在法庭被对方指出时候,更是格外的被动,甚至有被自己人插刀的感觉。至关重要的是,这最终还是影响的当事人的利益,所为者何,也是难以理解了。 土土在地上转圈圈,玩了一会儿就蹦跶到沙发上去玩儿,又过一会儿就把沙发上的垫子给叼到了地上,它撕扯了一会儿放弃了,自己卧在了垫子上。苏思晨全程看着,并没有制止土土的意思。 显然,苏思晨是一个宽容度很高的人,他对这个初来乍到的不速之客一直扰乱自己的生活给予了包容和爱心。这样的人,在生活中应该是不太容易与人起冲突的,此时激烈至此,必然是工作或者其他原则性问题。 “我没有拒绝正常的工作,是他们要求停止我的工作的。” 苏思晨道。他解释着剧组里发生的事情,很简练的用词,但是很笃定。 赵雯一边看着苏思晨,一边随手记下一些要点。 这个二十二岁的男生,今年夏天毕业于北京的top2学校的国际关系专业。这个年纪的男生,有着满满的青春气,即便是他疏离,故作成熟,也依旧隐隐的散发着昂扬的斗志,傲然的心气。 “我春天报名参加《超级新人王》,此前没有任何的专业训练的经验,自然也没有正式的商业演出的经验。当然,我参加过学校话剧社,合唱团的活动……” “在通过100进30的大逃杀之后,节目组便要求我们和他们节目组合作的橙色经纪公司签署协议,会对我们进行专业训练与包装,我们则要保证参与他们组织的演出,并且与他们签署三年的经纪协议。”苏思晨拿出了一份《演艺委托服务合约》,递给了赵雯。 赵雯细细看了一下协议,毫无意外的是“独家排他性的娱乐业服务业务管理合作”,规定橙色演艺经纪公司作为甲方,有权对“所有业务合作全权独立进行安排、规划和实施”,“本合约期间,为保证乙方发展,甲方有权代理乙方与任意第三方签定合约,乙方必须服从甲方安排;”毫不掩饰的霸王条款,实质性的规定了作为经纪公司排他性的代理艺人的商业演出,决定了艺人的演出,并且,在与艺人的关系中,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合作期限是三年,分成是三七,艺人三,经纪公司七。 违约罚则也非常的严肃,而且很容易被扩大化。“乙方因任何个人原因解除合约,甲方有权要求乙方赔偿甲方受到的直接和间接损失,包括但不限于甲方所有前期的投入、推广宣传、包装、策略规划……乙方应向甲方支付在合同期内通过甲方赚取的经济利益的200%为违约赔偿金……” 卖身契,并没有言过其实。 “这份合同的问题很大……”赵雯道。 “我知道,是我的错,没有足够考虑周全,考虑到风险……”苏思晨道。 没有责怪对方的居心叵测,也不为当时仍旧是大学生的自己的涉世未深辩解,苏思晨果断的认错。 “当时那种情况,所有人都签了吧?”赵雯试探的问道。 苏思晨点头。 “是的,盲目的从众心理,我自己准备不足……” 这样的对话,让她有些觉得是站错了位置的感觉。苏思晨认真的反思着自己的责任,成熟的不像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会从众?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赵雯追问。相比较苏思晨的结论,赵雯更需要也的解释。 “一直以来,我都相信一起参赛的朋友,他们或多或少接触过娱乐行业,较我更熟悉这个行业的规则,所以,我以为他们的选择会更理智。临签约时,一起参与比赛的朋友都说,新人出头都是要签这样的协议的。有的人一开始甚至都没有报酬,甚至还要花钱请经纪公司包装,寻找演出机会的……潜移默化中,我也开始接受这个霸王条款的合约是合理的。而且,从我的理解,甚至经纪公司反复的解释也是,经纪公司是靠着艺人能红起来,有更多的演出机会去赚钱的,所以,他们会培养艺人的能力,提供机会,这是正常的逻辑……” 苏思晨淡淡的说道,目光落在土土的身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 “《超级新人王》的比赛,我是第三名,也的确获得了经纪公司的赏识,提供了一些机会。经纪公司指派了一个经纪人,刘辉,大家都叫他阿辉,他带我工作……阿辉带我去见导演,制片人,试角色。后来,我参与试镜了《真爱佳人百分百》这部电视剧,我演男配。”苏思晨皱着眉头说道。陈述事实,原也不难,但是他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是业界,公司和我的朋友们,大家都公认很好的机会。沈茉是女主,跟她搭戏走红了好几位男演员;投资方是肖氏影业,他们专门做现代偶像剧,业内人脉很广,会包装宣传,几部剧都火了……可是,大致确定角色之后,我进组之前,阿辉带我拜访沈茉与肖老板,就有些不顺利。因为导演与制片肖老板都认可我的表演,我以为顾及工作,还是可以接受的一些不愉快的,不过,事与愿违……” 苏思晨的话越来越缓慢,最后一声长叹。 如果当事人过分的谨慎,一边说话一边想很久,颠三倒四,逻辑不清,赵雯总是忍不住的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说假话,或者在扭曲事实。可是,此刻赵雯听得全神贯注,她笃定的相信苏思晨所言不虚。 然而,苏思晨沉默了很久,并没有说话。 赵雯想起来那一日在饭店里看到不远处包间里苏思晨与沈茉的一幕,大抵也曾猜到是发生了什么。 “你与沈茉的合作很不愉快?” 赵雯试探的问。 苏思晨略是诧异,看了赵雯一眼,点点头。 赵雯不能再多说,苏思晨却也不解释。 “你与女主演合作不愉快,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激烈的冲突?比如打人?比如发生罢演?比如你进组迟到?” “没有。” 赵雯打开手机,翻出来几张截图。 “沈茉对你的评价很不友好,关于攀附,想走捷径上位?没有认真表演……这些你认可么?” “当然不,是他们在骗人。”苏思晨提高了声音。 再是心智成熟,再是强装镇定,他依旧是太过年轻涉世未深的青年学生,会恼怒,会愤恨,会慌张。 苏思晨回头看赵雯,正好赢上赵雯期待的目光。 尽管知道赵雯期待着解释,可是,苏思晨还是扭过头去。 谈话陷入了僵局。 48.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6) 冲突发生在苏思晨进组拍摄的近一个月的时候。彼时,女主演沈茉其实进组的时间也还不到一个星期。 在此之前,剧组拍了很多的场景,多是没有女主出现的场景;以及有女主的场景则是由剧组中跟组的演员临时搭对手戏,之后再集中补女主沈茉的镜头。 这是苏思晨第一次在一个剧组拍戏,对于这种拍摄方式,他之前闻所未闻,莫名惊诧。 后来,听剧组的同事私下里聊天,才知道沈茉是同一时间接了两部电视剧,是在串戏,兼之她还参与一部综艺节目录制,直接导致了时间紧张。不过,这不是意外,是业界大家都知道的某种“规则”。 临时搭戏的演员只是在背台词,并不会认真的表演,这样让表演经验不足的苏思晨更难进入状态,是以,一开始拍摄的效果也不是很好,但是他素来是刻苦,自己私下多钻研剧本,一两天之后便能够很快进入状态。后面的拍摄很顺利,他也被导演夸奖过很多次,直到沈茉的到来…… 沈茉是这个剧组最大牌的明星,连导演都很尊重她。因为要集中拍摄她的镜头,她到组之后,剧组上下都是围着她转的。 拍摄的强度比较大,难免有些辛苦,沈茉大牌动不动就要休息,搭戏的人就只能等着。除了沈茉与男主胡子杰作为影视学校的师兄妹还是多少有些互相尊重,两个人搭戏都还是正常状况之外,其他的时间,问题百出。沈茉随意的呵斥着搭戏的配角们,如果因为配角镜头没有拍好,拖延了时间,导致ng,她甚至不止一次出口成脏;至于生活中处处的特殊化,让大家等着,照顾着,已经不算是什么了…… 本来,苏思晨冷眼旁观,也并没有多说。从春天开始参与选秀,到剧组参演,所看到的所经历的,已经打开了他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不断的挑战着他认知与接受的限度,他所想的是,我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沉默隐忍便好——所有人的沉默,默认,与习惯,是一种极大的规则,远不是他一个新人能够说什么的…… 所以,他一开始对沈茉也是隐忍的。不对抗,不回应,他默默承受着压力,以及,欺辱。直到沈茉的要求越来越过分…… ———— 起初,沈茉与苏思晨搭戏,常常是对他提点一二——沈茉虽然并不是实力派演员,但是科班出身,她的功力还是有的;而且,沈茉对苏思晨的耐心与态度远远好于对其他人。他们搭戏很顺利,沈茉没有闹,大家都松一口气。 戏里,男二一直坚定的追求着扮演的女一,苏思晨看向沈茉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 “很好,很好,就是这样依依不舍的迷恋的样子……看着女一离开要很伤心……” 导演称赞着苏思晨的演技。 剧中,女一则是一直在坚决拒绝着男二。 一个场景拍摄完毕,沈茉折返回来。 “就是这样依恋和伤心的样子……嗯……别伤心,姐姐还是爱你的……” 她侧脸看着沉默的略是低头的苏思晨,轻轻一吻。 满场轰笑。 剧组里开始传言沈茉对苏思晨有意思,不过很多人都说沈茉调戏漂亮的小男生不只是这一次两次了;也有人说,小鲜肉为了上位,为了跟她搭戏走红,也愿意主动献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更有人说,说不定看着苏思晨禁欲系,实际上也是真人不露相呢…… 苏思晨不是不知道这些传言,也不是没有感觉到异样,只是,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是青涩无知的少年,他当然可以激烈的反对;如果利欲熏心,他可以乐享其成。 然而,他既是知道规则的恐怖,不敢轻易的反抗,唯恐代价远不是他可以承受的,却也不愿意随波逐流,继续沉溺……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 一场晚上的戏,拍到了夜里十一点多。 沈茉一直说自己要保持身材,所以是不吃晚饭的。那天晚上,免不得会很饿。助理给了她巧克力和可乐,都被拒绝。嚷嚷着“吃这么高糖的东西,这是要肥死啊……” 然而,当天的拍摄结束,沈茉又突然起了兴致,要大家陪她一起去吃饭喝酒吧。大家都已经困倦,却也是都有些饿了,有人乐于奉陪,也有人不便推脱,十几人便去了饭店吃饭。 沈茉挽着苏思晨要苏思晨坐在他旁边: “这剧本写的真是虐心啊……我要是女主,才不忍心拒绝这么好的男二呢!小晨在旁边坐坐,多吃一点好吃的,安慰一下受伤的小心灵啊……” 沈茉说着话,手指轻佻的划过了苏思晨的脸颊。 苏思晨不动声色的扭头,低头不语。 众人习惯了苏思晨在剧组的沉默内敛和隐忍,习惯了看他被嬉戏打趣也不多说话,便依旧笑着。 “这样的角色,让人抓心挠肺的,才会吸粉儿啊……”有人回应着。 “那就预祝着我们的小晨也一炮走红!”沈茉举杯…… 在座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都是屈辱,苏思晨没有一分钟不想逃离,可是,他是成年,会斟酌着代价——他不是在想,要从沈茉那里得到沈茉,他只是有些难以估量,如果他逃离会有什么恶果。 他之前曾经同阿辉说起过沈茉的事情,初时,阿辉只是回应着,都那样啊,你习惯习惯就行了。后来,他一再反复说起,阿辉知道事情严重,也曾经专程来剧组看他。 “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我们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拿到这个角色。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我,还有公司很多人一起努力才为你争取到的机会。你闹下去,闹翻了,你不演了,毁的不是你一个人的机会和前程,还有我……我之前是公司的企宣,这次是第一次独立做经纪人,你知道我怎么点头哈腰的去求人,你也知道我付出了什么,你要把我也毁了吗?”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大家闹闹都不当事儿。你进了这个圈子,不管你之前怎么觉得的,有没有准备,都得是面对这些。沈茉背后有人,也不会太过分的。再说,你吃亏什么?你不知道的,那些个女明星么,怎么过来的?甚至还有些男导演,男制片,男演员可是喜欢男的……” …… 苏思晨不接受阿辉的歪理邪说,但是他的确也不是无所顾忌。 这一顿饭,苏思晨被沈茉拉着坐在她的旁边,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一直被沈茉随手的摸一下,拧一下,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或者指挥他布菜,倒酒,甚至越来越过火的蹭在他脸颊说话。 苏思晨的酒量绝对是很差的,被灌了几杯酒下肚,便是有些头疼,昏昏沉沉。 “你看看真的是刚刚毕业的小男生呢……你们这种文化课很好的名校生是不是都是乖乖学生,才几杯酒,就脸红了……” 沈茉胳膊搭在了苏思晨的肩膀上,嘴靠近在苏思晨的耳边说话。浓浓的酒味从沈茉的嘴边哈出,熏得苏思晨一阵反胃。 苏思晨将沈茉轻轻的推开,拿了纸巾作势捂住嘴,离开了座位: “对不起,我真的不胜酒力……” 三两步冲出了房间,苏思晨在不远处洗手间一阵猛吐。苏思晨吐的昏天暗地,仿佛是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一般。 有同事跟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儿吧……” 苏思晨摆摆手,摇摇头示意着,但是虚弱到说话都没啥力气,大眼睛中有刚刚一直呕吐,呕出的泪花,看上去甚是可怜。 苏思晨的确没事儿,这般惨状,一半是他的确不善酒力,一半是他装出来的。还没有足够的对策和计谋对付沈茉,如果装死可以混过去,装死也是可以的。 “真的是没经事儿的小孩儿啊……这男孩子啊,得多经事儿,才能成熟呢……” 晃着杯子里的酒,沈茉笑着。 “茉姐愿意帮衬提携年轻人,该多教教他……” ———— 吃过饭,沈茉提议去KTV唱歌,大家一致响应。苏思晨表示自己有些醉了,想提前回去,却被拒绝。尽管苏思晨走路已经是摇摇晃晃的样子,头昏昏沉沉的一点精神都没有,但是,还是被拽去了KTV。 沈茉很体贴,示意多开一间包厢,让苏思晨去休息。之后,在大包厢里唱了几首歌,沈茉将话筒交给了别人,便离开房间。没有人问,大家心照不宣。 包厢里,苏思晨真的已经是昏昏入睡。 一个男人,睡过去了,到底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吧。 苏思晨这么想着,睡的还很熟,知道感觉有人贴在他的脸上。 蓦地惊醒,苏思晨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沈茉。 Ktv蓝色的光闪耀着,并不是很明亮。可是,距离如此近,苏思晨看的清楚,眼前人眼中是摄人的光,明眸总是满满的不加掩饰不加克制的欲望。 “醒了?”沈茉浅笑着问道,她整理了一下上衣,并没有很是尴尬。轻轻挑眉,依旧是欲望与诱惑。 苏思晨瞬间清醒,并且意识清楚到极致——他并不能够回避,也是躲不过的。怯懦的示弱,强撑的隐忍,并没有什么价值。 “你要干什么?”苏思晨道。 沈茉起初略是诧异,旋即看着眼前目光明亮,炯炯有神的漂亮男生,便是明白过来了。 “你觉得呢?”沈茉笑笑,手已经蹭了过来。 苏思晨一把握住了沈茉的手。 “茉姐,很感激您一直以来的照顾,在我心里,一直把您当做前辈尊重。也,请您自重……” 苏思晨的声音清冷坚决。 “你什么意思?怎么着,我怎么你了?你把我当什么了?”沈茉继续栖身。 “我把您当做前辈,同事,和朋友……”苏思晨道,却一手按住了沈茉的肩膀,制止她继续靠近自己。 男女体力悬殊,沈茉被苏思晨按住,自然是不能再动。 “晓晨,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没有?” “那就是这么不愿意亲近我?”沈茉逼问着。 “我得为自己的心和感情负责,对不起。”苏思晨一字一句,没有片刻的犹豫。 “呵呵,拒绝我的人,我还没见过……你觉得,你日后再这个组里混得下去么?” 沈茉威胁道。此言不虚,她从未失算过。弯月一般的眼睛眨眨,有几分甜美,又有几分狠毒。 “我要为自己负责任,对不起……”苏思晨笃定的说,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沈茉愣住。一时间,沈茉才发现,眼前的这个漂亮的男生,不只是会隐忍着或者脸红,他相当的坚决;与所有她之前结识的小鲜肉柔情似火,紧贴着她不一样,苏思晨真的是独立坚定。 “真的是鲁莽啊,你会付出代价,然后来求我的……” 沈茉想着,摇摇头,顺手点燃了一支烟。 49.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7) 土土把沙发的长长的垫子拖到了地上,蜷缩在垫子上。 苏思晨也坐在垫子上,手随意的抚摸着土土的毛。土土玩的高兴,就一下子滚到了苏思晨的身上。 赵雯看得出来苏思晨的犹豫,思考,可是,他最终也没有多说。 “沈茉说的都不是实话,我没有任何想攀附她的想法,也没有刻意亲近过她。我在剧组认真工作,从来都是最早到片场,未曾迟到早退,也一直都是认真工作没有敷衍;我的拍摄曾经很得到导演的认可,拍摄进度也很快。” 这是苏思晨的辩白,也仅此而已。没有了刚才的激动与恼怒,他语气格外的平和。 这个青涩的年轻人,有着超出赵雯预料的成熟。 “我相信你的陈述。如果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发生冲突,可能更容易理解发生了什么……”赵雯道。 苏思晨摇了摇头: “细节我不想说了……” 因为那一日餐厅的偶遇,赵雯心中有所猜测,但是,显然苏思晨一字不愿意提,那么,赵雯也不能够证实自己的猜测,也不便再问更多。还是一个骄傲的年轻人呢。 如果是律所的当事人,也许赵雯下面一句话,理所当然的就是:“如果您不能全然相信我,坦诚相告,那么,我们可能不能更有效的维护您的利益。”不过,此时,赵雯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默认了苏思晨的做法。 “最重要的是证明他们说的是不对的,是不属实是虚构的;或者你笃定他们没有办法证明所言属实,这样可以避免赔偿。”赵雯道。 “虽然说,如果他们去法庭告你,要求你赔偿,那么证明责任是在他们一方。他们需要证明你的行为严重损害了拍摄进度等等;不过,如果他们不去告你的话,三人成虎,凭白你遭受名誉损失,而且对你日后在这个行业的发展很不利。” “我该怎么办?”苏思晨问道。 赵雯依旧坐在椅子上,苏思晨则是坐在地上的垫子上,他看着赵雯,是仰视的角度。听着赵雯笃定、专业、逻辑清楚的话,不知不觉中,苏思晨开始格外的信任赵雯,并且,真的很希望得到她的指点。 “不外乎是两种方式。第一种方式,就如你这样,默默的等着,先静观其变。我分析他们不会起诉你要求赔偿的,就算是起诉,也可能是想吓唬吓唬你,然后,要你妥协答应他们的条件,未必会等到判决的。以诉讼作为策略,而不是目的,这在商业中其实不少见。诉讼的周期很长,但是很多时候提起诉讼就可能已经是利剑。”赵雯道。赵雯所说的是公司的策略,这种策略在成熟的公司不鲜见,可也是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远所不能懂的套路。 “如果对方不诉讼,你免去很多的烦恼。不过,你没有话语权,也再并没有机会辩白的。” 苏思晨点头。 “第二种方式,是我们先发制人。不等他起诉,我们起诉他名誉侵权,要求赔偿;同时要求解除拍摄的协议。因为他们多次接受采访,有他们的采访录像,微博的的评论,报纸等报到,同时,也可以对其引发的影响力固定证据,比如,转发量,热搜排名,媒体报道量等……之后,我们只要证明你没有他们说的情况,比如你每天都在按时工作,没有接受到任何消极怠工的通知,一些拍摄的记录,就可以,当然,这是诉讼程序,实际操作起来,还是非常细致,复杂的,甚至,还是有风险和变数的……”赵雯道。 苏思晨理解着赵雯的意思,点点头。 “这可能会引发更激烈的矛盾;而且诉讼时间其实比较长的,可能会一审二审,对方也会极力的反驳,会找到许多不利于你的证据,不管是不是真凭实据……诉讼往往会伴随着无所不用其极的激烈斗争方式的。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赵雯道。 “而且,是不是侵犯名誉权,这点,不同的法官有不同的考量。法官是有着一定程度的自由裁量权的。对于你的工作,同事到底该怎么样评价,在怎么样的尺度,在怎么样的范围不是侵犯权利,这其实不是一个又清楚界限的事情。就我觉得,现在全网热搜,是肯定达到侵权的标准了,但是,法官的认定,以及我们证据的证明力都是另外一个问题……” 赵雯分析的很谨慎。 两可的诉讼策略,对任何一个人都是为难的选择。如果不是莽撞与草率,谁都不能够轻易决断。苏思晨亦是久久的思索着。 “我不甘心背负这样的名声。”苏思晨道。 赵雯点点头: “只要你想好,我支持你。” 不约而同,两个人伸手,击掌。 二人击掌的声音吓到了卧在地上的土土,土土一下子蹦起来,朝二人吼了两声。 ———— “晨晨,你遇到麻烦了,是不是?需要什么样的帮忙。”微信上,一个条信息一闪而过。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你来美国,很多事情都可以帮你安排好,大家都很想念你的,奶奶还在念叨你的……” “我也很想念奶奶。请你们照顾好奶奶,我有时间去看她。”苏思晨的回信疏远而客气。 是他在世上至亲的亲人,可是,他们想亲近,想走近的的时候,太晚了。 已经是将近十点,苏思晨并无丝毫的困意。 这一日没有出门活动,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床上,他自然不困。不过,依旧是觉得很疲惫,是心神俱疲的辛苦。 微信闪了一下,是赵雯发过来的一份word文件,《律师函》。 “我草拟的律师函,请先过目审阅。” 赵雯的效率奇高。 策略是先发制人,正面抗,但是,也得是步步为营。毕竟,关注点不是名誉侵权的赔偿,而是公众的声誉。 赵雯的律师函写的有理有据,陈述被侵权事实,造成的影响,要求对方消除损害,道歉,否则诉之法律。 然而,随之而来的难题是,苏思晨是签署了橙色经纪公司的。一般而言,艺人的维权等等都是交由经纪公司负责的。 可是,经纪公司在之前的较量中,已经决定弃车保帅,以牺牲苏思晨的代价换取与肖氏影业的继续合作了。橙色公司在回应的采访中,一贯的口吻是:“苏思晨是入行不久的年轻艺人,可能会有不妥当之处,希望合作方与媒体多多宽容,给新人以成长空间……公司也会加强对艺人的管理和教育的。” 目前请求橙色维权,自然是不可能。 “尽管我们理当告知经纪公司所采取的后续的行为,但是,一个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有权利维护自己的名誉权,因为名誉权是人格权的一部分。发函告知公司,然后直接发律师函就可以。”赵雯的回答很笃定。 “如果公司反对呢?”苏思晨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那要不要发函,要不要继续诉讼,你再自己决定。”赵雯的回复。 “我明白,谢谢。”苏思晨竟至一笑。 这已经是事发之后的第七天了,这七天所经历的压力,波折,远胜于往时。而苏思晨此刻,也真的平静下来了,可以从容应对。 ———— 在KTV争执之后的第二天,沈茉称身体不适,拒绝拍戏。彼时,导演还安排苏思晨与另外的配角拍了十几条戏,一切正常。 然而,当天晚上,形势大变。 导演与经纪人阿辉,男主演胡子杰陆续的找他谈话,要他向沈茉道歉。苏思晨拒绝,表示自己没有做错,不愿意道歉。 当夜,沈茉离开了剧组。 与此同时,制片方肖氏影业的经理电话导演施压,同时与橙色公司沟通事宜。 “如果你坚持不肯向沈茉道歉,那么,我们的剧就没法继续拍下去了。换角,被换掉的只能是你。” “我很欣赏你的表演才能,也希望你珍惜这次的机会。” “如果要成功,就要付出代价和牺牲,就要审时度势,你应该懂得。” “道歉或者滚蛋,二选一。” 连续收到导演几条信息,苏思晨只能离开剧组。 阿辉已经迫不及待的电话大骂。 苏思晨挂掉了阿辉的电话,阿辉便发了一连串的语音。 “我tmd的跟你说都都听到狗耳朵里了?别说道歉,就是跪在地上求她你也得给我把她求回来……” “你的这个角色怎么千难万难来的,我都快跪下给人磕头了……你以为你就是奇才啊,换了你别人拍不了?你也进组一个月了,你该知道换了谁去都行的……你明天被换掉了,当天十个八个排队上的,就是你们一起选秀出来的,也是个个等着上呢……” “你才出道几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几个胆子敢得罪她。别说就是楼楼抱抱亲亲你,就是别的你也得乐呵乐呵的。你一个男的,还用我说这些啊……她还能怎么你了?” …… 阿辉的话不堪入耳,苏思晨随手把数据连接断开。 是夜,苏思晨离开了剧组,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有网络,有手机,就不会死人。外卖小哥会送来一切想要的东西。只是,随便上网就能够看到关于自己的沸沸扬扬的传言,恶意的诋毁,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何况,他也不是足金完人。 剧组的同事,经纪公司,一直照顾“赏识”他的导演,竟然是“统一”的对他有着这样的认知。 也有之前的朋友问询着发生了什么事儿,关切他的处境,他也都一言以蔽之。 陆续的,有橙色的其他艺人可能参演《真爱佳人百分百》的消息出来,传言的人是与曾他关系不错的袁睿锋。 苏思晨皆不在意。 他只是自觉地烦躁,并且一时之间还找不到合适的方式解决问题。在无比压抑的雪天,苏思晨溜出去遇到了现在蜷缩在他身边的兔子,还有赵雯。 莫名的,苏思晨很信得过赵雯。她话不多,却很敏锐,常常一语中的,切中要害。她没有信誓旦旦,坦率说着风险,也不会告之他绝对的利弊,恰到分寸。 那种专业和自信的精神感染着苏思晨——打起精神,按部就班,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的。 手机铃想起,是袁睿锋。电话里,袁睿锋委婉的问询着剧组的情况,这个大大咧咧的开朗笑着的男孩子一反常态,苏思晨坦率相告。 “乌烟瘴气的,沈茉的很多传言不假,仅此而已,别的没有什么事儿……” “也没啥别的过分的癖好吧,一个女人还对付不了么?”袁睿锋不以为然。 “我不知道。你自己估量清楚就行……” “晓晨,咱们也不遮遮掩掩的啊,那个娘们儿确实不是人。她现在搅和着肖氏和咱们公司,诚心了要找我们这一批选秀的人参演,当然了,也是做给你看的……我也知道,这事儿对你不好。可是,到最后,铁定了还是我们公司的人去。这多多少少也是个机会……我要是去了你别怪我……” “我都明白,当然不会怪你的。你自己想好就行。”苏思晨很坦然,也很平和。 每个人认知,价值观和知界是不一样的,道德的底线和分寸也是不一样的,选择什么专业,做是怎么关注,都没有特别重要。但是,怎么样看待世界和自己,怎么样做人,是非常重要的。 作为学者的父亲,儒雅温和。 想起这些,苏思晨越发多了些平和。 ———— 关上了笔记本,赵雯捂着眼睛哀嚎: “我快瞎了。杜蘅,护眼贴还有么?给我扔过来。” 杜蘅推门而入,护眼贴仍在了赵雯的床上。 “色迷心窍,就是小鲜肉的案子,干的这么拼命啊……” “才不是因为小鲜肉。小鲜肉其实,也没那么有趣儿……”赵雯想了一下苏思晨,青涩而又故作老成,涉世不深却敢于决断,青春朝气又冷静疏远,却终究也算不上多有趣儿的人。倒是好看,自始至终。果然,明星适合远观。 “但是,娱乐圈的花花世界大戏纷呈,可比他们拍的电视剧好看了。我宣布,以此为契机,我要军娱乐圈,做一名娱乐产业律师。” 赵雯郑重的宣布。 杜蘅眨了眨眼,撇撇嘴,似笑非笑,不置一词。 赵雯揭开眼罩,敷在眼睛上,顺手将包装纸朝着杜蘅扔去。 50.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8) 许安集团。 许乐康的董事长办公室一面是大大落地窗。落地窗前,有几个沙发。许乐康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侧身看着窗外。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从高楼往地面望去,车灯首尾相接,是一圈圈刺眼的红色,拥堵的街道,是从来都不变的景致;极目远眺,是密密麻麻错落的写字楼,写字楼都还亮着灯,格子间里无数为这个城市,为生计劳心劳力的人。 刚刚与人事总监谈完话,这一天,许乐康一直都在说话,口干舌燥。 季佳熙已经递水过来。 苏打水,带着柠檬的甜味和一丝丝的苦味,沁入心脾。 许乐康由衷的向季佳熙致谢。 季佳熙莞尔一笑。 “我们一起努力,你想做的,我都是支持你的。” “谢谢……”许乐康道,语言有些苍白。 他有着深深的乏力与倦怠感。 他所布置的工作,安排的任务,在季朝明的授意下被拖延,所谓是实际控制人,所谓的大股东,所谓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其实寸步难行。甚至,他也没有更有力的手段去抗衡。 既然他作为领导的管理能力不够,那么,他愿意去沟通,甚至,以一种更低的姿态。 于是,这一天他都在找人谈话。不是会议室的方式,他直接叫人过来他的办公室,一一座谈。 不讨论大的问题,也没有虚头巴脑的话,他只问询着他布置的工作,有什么呀的难题,他推心置腹的与他的高管们交流着,现在公司进行管理的改革的重要性,公司面对着很大的难题,需要大家共同度过,共同面对,而许乐康请求大家的支持。 “我知道你们对公司有着不同的考量,对前途,对未来有着不一样的看法;甚至你们所直接面对的上司,公司上层的高管股东也有着自己的想法……我都理解,可我不想问……这一次的公司整改,于我而言,于公司而言,是势在必行,也是万分紧急的。我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 隔着办公桌,许乐康对行政总监微微颔首示意。 许乐康耐心的听着下属讲述着公司的情况,所存在的问题,所面临的困难,他一一的记录着,对于自己不懂的追问着,也问询着对方的看法。他听得很认真,很细心,很真诚。没有盲目的承诺什么也不紧急的要答案。 “请考虑一下公司的问题,您可以随时与我沟通。” “我回头,尽快给许总一个详细的方案。” 行政总监是一位四十开外,在公司工作多年的女士。她素来的干练冷漠,此时眼中也是暖意。 之后,一日之内,许乐康陆续与几个分管公司的总经理,风控,财务、投融资等部门的领导谈话,询问业务的情况,从早到晚,直到华灯初上。 长时间的看着窗外的灯光,许乐康一时间有一些眼晕。 “乐康……”季佳熙一把抓住许乐康的胳膊。 “没事儿。”许乐康缓缓的推开她。 季佳熙皱眉,不经意中有闪过一丝丝失望。 ———— 茶舍里,丝竹声声入耳。佳茗的清香满溢。 季朝明与何皓白相约喝茶。 “这茶啊,再是怎么保存,都比不上刚从茶山上采下来,就着寺庙的钟声,看着炒茶的老艺人手工炒茶,那刚刚炒完的茶,那才是真香啊……老何啊,今年春天早点儿,你跟我一起去杭州住些日子。到时候我安排好……我认识那边古刹的主持,他们在西湖边有茶园种着龙井,那可是极品啊。到时候呢,咱们就住在西湖边,一早起来,跟着采茶的人去采茶,看着他们炒茶,那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 季朝明一边拼着茶香味,略是不知足的,便憧憬着明年春来。 “没有想到老哥你钻研这些这么有心得啊……”何皓白道。 “那个是自然了,老喽老喽……操心劳心的事儿太多了,没意思,都没意思。还不如看看山山水水,喝喝茶有意思……”季朝明道。 “您可不老呢,您这还是鼎盛之年呢……”何皓白笑道。 “我今年五十七了,还有三年就退休了。这奔奔波波就是半辈子,你看看咱们这一个个头发白的呦,再不服老可不行……别说是我们愿不愿意服老,人家小的们,一个个的精神抖擞着,这么比着衬着我们老呢。” 季朝明摇摇头,略有所思的感叹着,说到最后一声叹息。 “催人老的不只是岁月,还是这些年轻人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要真是后浪推前浪也是行的。就是,现在看着后头……这是老哥们拼搏挣扎了几十年创下来的产业,许总的时候,怎么干大家都心里头有底儿。现在,大家都悬着心……说实话,大家都指望着老哥您呢……”何皓白斟酌着,最后拍了拍桌子。“这话,我说的不讲究了,但是也是我的心里话!” 其实,之前彼此之间的争夺也不是没有的;他们此时一直支持自己,更不是没有私心的;但是,季朝明也相信此时何皓白说的也是真心实意。 有利就有的争,是在他们共同利益里的争夺,但是,许乐康的做法是在改变公司的旧局势,是夺老人的权,此时,他们自然是同仇敌忾了。 “我知道,知道……谢谢……”季朝明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又专注的给何皓白倒茶:“咱们合作了这多年,算算啊,二十来年都有了,还用说是什么呢?你们信任我,我知道,喝茶喝茶……大家呀,也多想想我啊,我这儿呢,女生外向,我不能不管。给我点时间,也给孩子们折腾的空间,咱们等等,别急别急,他们折腾过了,再说……” 季朝明温和的说道,略是苍老浑浊的眼睛里,却有着凌厉的光。 何皓白想了想,才恍悟的点点头。 “大将风度,这一步棋走的要看到十步棋之后……老哥,佩服,佩服……” 季朝明浅笑着,目光深远。 ———— 苏思晨将自己的想法、要求与律师函一并邮件发给自己的经纪公司,橙色演艺之后,橙色演艺义正辞严的拒绝苏思晨要发律师函为自己辩白的做法。而且橙色演艺严厉斥责他,是不愿意反思自己的错误,是推卸责任不敢承担,不思进取,如果苏思晨固执己见,经纪公司有权要求就他造成的损失要求赔偿,并解除与他的合约,甚至雪藏,封杀! 自从苏思晨拒绝向沈茉道歉之后,经纪公司的心力都放在联络新人换掉苏思晨出演,与乔氏影业去洽谈,一时半会儿还顾不过来去找苏思晨的麻烦。他们任由着沈茉,乔氏影业在肆意的破坏着苏思晨的名声,甚至在明里暗里配合着他们的举动,以此来避免与乔氏影业的冲突。是以,苏思晨的做法,他们是绝对不允许的。 苏思晨将邮件转发给赵雯。 “您考虑要怎么办?”微信里,赵雯的头像闪烁。 “意料之中的事儿,我是客气的通知他们。先礼后兵而已。我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我并没有想就真的是依赖他们啊。” 没有任何的纠结,少年中二气满满。 “后面很多艰难的仗要打,这不是游戏,一旦开始,不是你可以控制什么时候收场,也不能够重来的。”赵雯回复。 “无所畏惧!”依旧是骄傲少年的样子。 “我支持你。” “会不会有很高的律师费?如果很久的时间,很多的事情……”苏思晨略是谨慎的问道。 “多少会有一些,不会少……如果是涉及后续的谈判,涉及诉讼,那这不是一封律师函的事儿。”赵雯如实相告。 “大概多少?要是我付不起律师费怎么办?”苏思晨问道,略是发愁。 赵雯也一时间犹豫。赵雯对苏思晨的遭遇,一则是之前对这个漂亮男生的欣赏;二则是多少有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慷慨,分析一下情况,写一封律师函,也并不很难;但是,真的一旦进入诉讼程序,所耗费的时间精力就真的不小了。何况,实习律师赵雯目前还不能够独立代理案件,需要执业律师杜蘅出马。 杜蘅的会议室不大,赵雯探头,手里的笔敲到杜蘅的头上。 杜蘅正在看许安集团的裁员方案,被赵雯吓到。 “干嘛?” “小鲜肉的案子,可能涉及后续的诉讼,小鲜肉问律师费呢,你收多少?” “你接的案子你定。”杜蘅随口道,说完似乎是反应过来当事人不一般,又道: “小鲜肉的案子啊,只要赵律师高兴,怎么都行……你可以要的高高的,最后像黄世仁那样,要求以身抵债。” 杜蘅嘻嘻笑着。 “行啊,你说的……回头你就给我打工去,不许反悔。”赵雯对杜蘅的玩笑很是鄙。 杜蘅白了赵雯一眼:“给我看一下裁员方案……” “涉及诉讼时候,律师费再议吧。” 赵雯的回复很平淡。 苏思晨有些诧异,旋即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 皆不合常理,却是又心照不宣的没有异议。 “兔子的狗粮快没了,烦请下班后能不能送些狗粮过来?” 五点半的时候,赵雯的微信闪烁,点开,是苏思晨的留言。 “上次那半袋狗粮它可以吃三天的,这才两天不到。你要把它养成球么?”赵雯回复。 “我带它锻炼身体了……我带它去旁边公园跑圈。” “公园门口就有宠物店……” “知道了。”苏思晨回复,略是失望。 今天苏思晨带土土去公园,遇到有人卖自家种的大棚奶油草莓的。他吃了几个很好吃,于是,他买回来期待赵雯也过来一起尝尝的…… 苏思晨默默的又吃了几个草莓,顺手喂给了土土,却没有再多说。 51.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9) 苏思晨晚上吃了一大盘子草莓,没有吃晚饭,导致腹泻,一晚上没有睡好。及至早上八九点钟,睡得沉沉的时候,又被赵雯电话召唤醒,说去公证处办理公证,需要固定证据等等事宜。 “网络上的内容,如果要作为法庭证据,要经过公证处的公证。”赵雯言简意赅的解释。 “截图不行么?”苏思晨问道。 “截图当然是可以的,公证处也是截图给你公证的。不过你截图是无效的。”赵雯道。 “然而都是一样的截图,可是找他们截图就要收费了。”苏思辰感叹。 “对的啊。因为法庭看的是有公信力的证据——ps技术大行其道,法官也不是火眼金睛,那么,就需要具备公信力的第三方来证明。当然,你要为第三方的服务付费。”赵雯解释道。 苏思晨撇嘴,表示着不以为然,却依旧沉默着点头。在专业领域,赵雯一言九鼎,苏思晨表示服从。 公证处的大厅,公证员有条不紊的操作。 “打开IE浏览器,输入百度,搜索苏思晨的名字,点开前面几条主流娱乐媒体的报道,一一截图;搜索微博,输入苏思晨的名字,再点开评论报道,一一截图……” 苏思晨看着数万条关于自己的报道不由得皱眉。 他当然知道不是说他有多重要,有如何多的人关心关注他,而是在这个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社会里,明星们,这些将光鲜亮丽的一面展现给大众的人,也同时承担着将不堪,混乱的一面被揭露出来,为大家增加话题、被娱乐议论和消费的责任。 既然想得到的是万众瞩目,面临被万众消费是题中逻辑。苏思晨觉得这样非常的不正常,失衡,演员是演戏歌手是唱歌而不是凭借以外的事情吸引热度。但是,偶像经济时代,话题甚至比演艺和唱歌本身更重要。情势如此,他躲不过,只能故作不闻不看了。 事出之后,他知道汹涌如潮的报道,批评,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子。随便刷一下微博,打开一下网页,都会突如其来的涌出来他的名字,很多不堪入目的字眼,很多的歪曲污蔑…… 更多的时候,他当然是不去细看,看到了立即关上。而今,站在别人面前,一一的检索着这些,苏思晨有点被当街示众的感觉,不由得皱眉,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三十几页的网页截图,付费二千一百元。苏思晨迅速的将材料装在公证处的袋子里,再不想看一眼,有些逃离一般离开了公证处的办公室。 赵雯皱眉,却也算不得意外。 ———— 公证处的楼下,正好有一家咖啡馆。见苏思晨有些慌乱不安,赵雯便拉他到咖啡馆。 “一杯卡布奇诺。”赵雯迷恋甜食。 “美式,不要糖。两块芝士蛋糕。”苏思晨道,主动要了两块蛋糕,很是绅士的端给了赵雯。 苏思晨的脸色不好看,眉头皱着,却依旧表现绅士。 “我知道你心情——复杂,这只是开始。”赵雯道,法律程序的每一步,都是伴随着矛盾的激化,赵雯必须一开始就告诉他全部的艰难。 “后面的法律程序,会是大家互相指责,不是谁都会秉持一样的底线,总有人无所不用其极。” 苏思晨点头:“我知道,事情也很复杂。不过这不是开始,它早已经开始了,不由我做主,我只是努力让它有一个不那么坏的收场……谢谢你,赵律。” 苏思晨的眼中,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重与复杂。 赵雯作为一个旁观者,随手搜到微博、网页的宣传的时候,都曾经义愤填膺,何况是深陷其中,知自己无辜,被欺辱的当事人。网络上,一个ID绝不只是一个真实社会的人,因为没有现实的道德、环境的束缚,出口成脏,极度恶劣的话随口即来。更何况,本身会牵扯到利益,为了利益发言的“小号”,更无所顾忌。 赵雯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是自己,也许就恨不得躲起来,不见人。可是,苏思晨却勇敢的在面对。 “叫我姐吧,别那么生疏,你又没钱付律师费。”赵雯开玩笑道。 “雯姐?”苏思晨有点意外,笑笑点点头,努力的打起精神:“我,我可以……替你养着兔子,以兔子抵债……哈哈……律师费雯姐记账,我可以慢慢还的。” 赵雯一笑,看他此时还能有精神开玩笑,便知道他是真的意志坚定的想好如何去做,做好准备如何面对。 ———— 公证网页材料,整理对此事做不实发言的人的视频采访,几家大的娱乐媒体的报道,列目录汇总,录音材料要形成文字等等,其实都是很繁琐的事情。赵雯需要向苏思晨核对很多事情也很多,只能两个人在一起工作。 不愿意去律所人来人往的地方,苏思晨的公寓被作为临时办公室。赵雯在办公台上键指如飞,苏思晨在旁边安静的呆着,会时而回答赵雯的疑问,不然就是逗弄土土。 从苏思晨的只言片语间,赵雯也渐渐的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然而面对如此大的压力,谩骂,苏思晨却也并没有更多的咒怨,甚至也没有说很难听的话。就如普通的工作一般,苏思晨极力配合着赵雯。赵雯倒是觉得,若是当事人皆是这番心性倒是愉快很多了。 苏思晨是一个格外心细的人,常备着好吃的水果,零食,虽然他不做饭,但是订的两餐外卖有中餐有披萨,也俱是好吃的。 “男孩子还这么喜欢吃零食啊?” “零食在前,不分男女老少,人狗……兔子,吃……” 苏思晨顺手丢了一块薯片给土土。 赵雯无语,随手吃着薯片,核对着目录与材料。 苏思晨回头看着赵雯的侧颜,越发觉得这个有点霸道强势的小姐姐认真时候很漂亮的。 ———— 苏思晨认证微博上置顶发布《律师函》与个人声明。 苏思晨在个人声明中指出,自己并无沈茉所指责的攀附,引诱她的行为,也没有任何走捷径上位的想法;声明自己在剧组期间始终认真工作,完成拍摄任务,没有消极怠工。对于部分人、制片方等的无端恶意指责,对于第三方的污蔑造谣,保留追诉的权利。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消停了一两日的话题,再度迅速攀登热搜。 苏思晨适时的关上了电话,微信静音,不提醒任何消息。 不必看,也知道会有无数的信息涌进来。 沈茉的粉丝,水军等等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那种声势,似乎是苏思晨是怎么样的万恶不赦,不可原谅,不可饶恕,说着他做了很多无耻的事儿,在剧组怎么样的勾引女演员,攀附沈茉被沈茉拒绝,不好好演戏只顾歪门邪道,是一个自以为是,自恋世故,虚伪贪婪的小人。 然而,赵雯观察到的,这一波的攻击,并没有沈茉,导演以及任何一个业内人士的指责。 显然有人在操作着,买水军,引导着粉丝在制造舆论声势与压力,但是,仍旧是有所忌惮的。 如果对面的人软弱可欺,他们可以任意妄为;然而,一旦发现对方可能奋起反抗,· 舆论火热的第二天,苏思晨更换了置顶的微博,表示,会公布自己无辜的证据。 “贼喊捉贼,” 苏思晨离开前一天导演挽留与威胁的短信截屏;沈茉之后曾威胁发过的信息,公司与阿辉的明里暗里的提示…… 这份材料,苏思晨没有直接公布,而是提交给了沈茉、导演以及沈茉的经纪公司,表示自己是清白的,希望他们能够正视之前的错误,发表声明表示道歉,“以免诉累”,电话留下的是赵雯的电话。 最先打电话联系的是沈茉,沈茉张口就威胁苏思晨:“一个小兔崽子还想在圈子里混,就得守圈子里的规矩,你tmd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一个人,在社会上生活,就要遵守社会起码的规则道义,至少,要遵守法律。你的潜规则或许可以震慑你所谓圈子里的新人,影响寥寥几人,但是绝不可能逾越社会道德法律。您愿意打电话来,必然是想解决问题的,而非吵架。若是您别无解决问题的诚意,我不奉陪。”赵雯道,气势很足。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邮件中写的很清楚,在你的微博发表公开致歉,保留七日;所造成的的损失,公司与你一并承担连带责任,与苏先生无涉。” “我们不追究苏思晨一走了之就好,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啊。” 沈茉骂骂咧咧。 赵雯已经果断了电话。 ———— 是夜,乔氏影业,橙色演艺与沈茉等人连夜开会商讨对策。 沈茉坚持不会对苏思晨有任何的妥协。 “让我道歉了,我以后怎么做人?再说他本来就是一个混小子,玩乱拳打死老师傅那一套,我们就被他耍的团团转,那不成了笑话了!让他去告,我看看他能有几个胆子,能作死到什么地步?我还就不信了,一个毛头小子几句大话,值得这么费心思么?我出道也不少年头了,风浪经历了不少,要说这事儿最后有什么结果,就是他苏思晨再也别再这圈子混了。” 沈茉不以为然。 “他肯定是不能在这个圈子里混了。现在是不想他这个老鼠坏了我们合作,坏了我们剧组的一锅汤。”阿辉作为苏思晨的经纪人,承担着收尾的工作,他说的更是生气,也表现着他的诚意。 “对方有证据,显然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如果这些证据属实,恐怕很难确认是苏思晨的过错,合约的解除赔偿都会造成困难。而且沈小姐是大明星,拖进这样的诉讼,恐怕舆论不利。” “如是封邮件以及律师函所言属实,能够提供这些证据皆不是伪造,那么我们应当考虑败诉的问题,一旦败诉,我们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目前判决文书网一般都会是上网公布的。真当判决书下来,会公布详细细节要求,以及法院的认定等等。” 乔氏影业的律师一直在尽职的做风险提示。 “从管理的角度来考虑,我们希望不要进入诉讼。我们目前还在沿用之前的合同,约束签约艺人目前为七年。如果这个例子一开,我们橙色也好,影业也好,恐怕日后的管理都会有麻烦,那种多米骨牌式的麻烦。就目前而言,我们希望能够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结局。从这方面讲,我们利益一致,现在也该是同舟共济。”橙色的法务更和善一些,所有目的是,不诉讼。于他们而言,一旦诉讼进入被动,那么,对公司管理成本的影响就太大了。彼时,借助选秀平台签下的新入行的新人都是薪资极低管理严苛的合同,他们也利用捧红新人,压榨新人收益非常多。而一旦有一起案子通过诉讼使得更多人认识到,那些霸王条款不全都是有效被支持的,合同可以轻易解除,叛逆公司甚至可能获利,那么,肯定会有效仿者。这种对橙色演艺的打击是巨大的。 几方意见不一,会议一直开到了凌晨,然而,最后都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次日,乔氏影业的律师得到指示,顺其自然。 52.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10) 许安集团二十七楼大会议室里,财务、人事等几位职能部门的总监,几个项目部的经理就集团公司的整改计划以及涉及自己领域的运营,经营情况作出解释。 杜衡作为公司法律顾问参与会议。 财务总监何皓白长篇大论,宗旨是现金流极度紧张,没钱。 “因为政策影响,现在评估机构与银行调低了对地产项目的评估价值,我们的地产本来的抵押贷款就很多,现在不可能再贷到更多的钱了。如果楼盘卖不出去,那么,资金最多就支持两三个月。” 会议室里,万分的沉默。大家都有预料的坏消息,也不知如何发表看法。 人事已经初步确定了裁员方案,并对方案的合理性合法性与规范化作出很详细的解释。 “所有的涉及裁员的人员,不涉及孕期的妇女等情况,不涉及关键岗位的紧缺人才,综合考虑了人员的工作能力,稳定性,对集团的付出,以及涉及赔偿等等;赔偿方案考虑了我们目前的资金情况,同时不会涉及法律……” 人事总监赵远高站在投影仪前解释着。他略胖的身材,语气缓缓,从来给人和善的感受,然而性格与外形相反,他做事富有逻辑,认真负责,是一个很有职业精神的职业经理人。 可是,裁员同样涉及资金筹措,裁员人数为三百七人,涉及补偿金额九百余万。 很庞大的数字,但是,许乐康也看得出来,这个方案已经是精心设计规划的了。 沈家旭作为财务经理,对几个项目的财务情况进行分析,并与项目经理、分管副总探讨,研究过几个项目的情况,他建议售出几个京外的项目。 “全国房产政策趋于紧,一二线城市都出台了限购的政策,贷款政策全面收紧,市场遇冷是肯定的事情了。投资类的项目,应该是受影响最大的。我横向对比京内外的几个项目,从市场来看,在今年年初市场极好的时候,京内的项目运转都是正常的,而京外项目一度出现销售遇冷的情况——一个项目是烟台海景房项目,安润玫瑰园;还有一个是青岛的写字楼项目润安盛业。自新政出台之后,这两个项目也都是一同遇冷,而且京外的项目,我们的赢利点低,在延长了销售期后,后期维护管理的成本极高,从财务考虑,建议售出这两个项目。” 沈家旭道。“后续我发给大家的是详细报告书,主要是就财务情况的可行性分析……” “我不同意售出这两个项目。既然现在行情不好,这时候售出项目,亏损肯定更严重,那怎么能行?” 何皓白强烈反对。 “而且,沈经理,我是财务总监,为什么这样的项目方案你在确定之前,没有跟我商议呢?” 会议室瞬间案件,这样严肃的话,已经是指责与训斥了。 沈家旭脸色不由得变了变。沈家旭本来便是很温和文气的人,瘦高的身材,戴着眼镜很文弱,此时他一个人站在屏幕前,脸被光照着,白的仿佛是透明一般。 “总监,很抱歉让您生气。不过,之前与许总,您一起开会商议的时候,您提到由我专门做项目公司的报告的。我曾经问询您,您说,让我去跟许总商议。其实,就是这些报告,我也曾发到您的办公邮箱里去的,可是您未曾回复。” 沈家旭的话音缓缓的,软软的,是很温和的解释。 何皓白一时被噎住,彼时当然是有些气话,这几天他也当然没有去看邮件。他冷冷的哼了一声。 “至于说市场遇冷,先做销售是亏损。这个自然是必然的。但是,如果继续维持下去,亏损肯定还会越来越大,而且,就您所言,我们目前的现金流不够,需要做筹措。从这样项目抽身,筹措的钱可以做很多事情。所能达到效果,远胜于坚持。这些数据分析,我在可行性报告都有表述。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沈家旭说的很认真。 “打算售出青岛和烟台两个项目,这一点我绝对不会同意的。这两个项目都已经接近收尾阶段,是我们已经付出了很大的资金心血完成的项目。尽管市场有些问题,再等等也许会有新的情况出现……再说了,项目不景气也不是这一两个项目不景气,怎么就得卖了它们?为了资金筹措,外地的项目能筹措到多少钱堵上北京项目的窟窿。要是卖了安雅华庭,不是所有的资金都解决了?而且,青岛和烟台的政策也不是需要五年的购房记录,政策比北京松动,以后会起来的应该就是这种二三线城市的市场!这种未来可能会变好的市场,我们绝对不能放!” 何皓白梗着脖子说道。 沈家旭与许乐康对视,两个人都有些困惑。何皓白是财务总监,不分管项目。一直以来,他对很多项目的意见都是一致的——花费太大,盈利低。从财务总监角度上,会这样看无可厚非。可是,第一次,他对一个外地的,在许安集团旗下也不是很引人注意的项目上,居然这样的激烈。 何皓白说的有理有据,但是,却是哪里有些不对。 沈家旭微微躬身: “何总监,之前没有与您沟通协商,是我的不对。请您关注一下我的分析报告,我对这两个项目开始以来三年的财务状况等做了详细的分析。因政策导致的市场遇冷只是这个项目问题的一部分,它的前期也不景气,海景房目前的社会接受度越来越低,海景房本身存在了一些不合理的情况,比如扎堆的建造,导致了供大于求等等,小区的配套设施建设不合理,可宜居性不强,这是造成它市场不被看好的主要原因。而这些原因不能在一朝一夕解决……大家关注一下我的分析报告,我对与我们同一地段的几个项目进行综合分析,就其公司财务报表看,这几个项目都多多少存在问题,前景并非可期……” 沈家旭的态度格外的谦和,目光也很是温存,话说的有理有据。 何皓白随手翻着分析报告,哗啦啦很大声,脸色不善。 “大家看一下分析报告,我们回头讨论这两个项目的出售问题。现在就企业治理,法务风控方面的问题,继续讨论吧。”许乐康向杜衡示意…… 许乐康适时的中止了争论,会议继续紧锣密鼓的进行。 杜衡与公司法务经理,风控经理一并规划了未来的法务、风控方案,对之前有疏漏的地方补充,有错误的地方改正,制定了严格的制度,并且重点提高了制度的可行性。 “从职能部门来说,每一步的决策,要权责统一,常规的重大决策,都要进行法律风险与经营风险评估;从业务部门,项目部门来说,项目的启动到完成的每一步操作,大到项目的立项申报,细致到合同的审查,都要做好风险的把控,对于设计标的额一百万以上,以及影响公司核心业务的模式,出具报告书。” 杜衡手中的荧光笔闪烁,一页页PPT滑过去。屏幕的眼光照在她原是白皙的脸上,格外的光明。 之后,大家各抒己见,对一些方案的细节进行讨论,原则上,公司治理的方案基本上得到认可,或有些微调整,但是大的方向确定了下来。 然而,何皓白坚决不同意出手山东的项目,并且他得到了季朝明和尚超两位最有分量的董事的支持。 “这种市场情况下,出售项目绝非明智的考虑。我们一旦这样售出,是巨额而且不可挽回的亏损,我不同意。” 季朝明道。无几字,但是格外有分量。 “同意季总的观点,许安集团建立至今二十几年,没有这么干过……这也是很影响业界名声的,许安集团的一个烂尾楼卖了——大家都会这么说,没人管你是不是烂尾楼……一旦形成这种趋势,影响的不只是省外的项目,还有北京的项目,投资者对许安集团的信心,其可能波及的幅度,不是你这几页报告可以涵盖的。要有大局观嘛,不能只看眼前……” 尚超道。作为副董事长之一,尚超是一个老好人的形象。中庸而守旧,但是,他对许安集团始终忠心耿耿。 “要有大局观,也要心思正……沈经理名校毕业,在知名会计师事务所也有多年的从业经历,我本该是欢迎的。许总心胸宽广,坦荡大气,看中沈经理的才能,不在意沈经理与许安集团的渊源。但是,我总觉得,老许总在的时候,都没有邀约过沈经理,沈经理也没有想过来许安集团,现在就突然这么热情,这么积极,在许安集团不景气的时候,是要救许安集团呢,还是别有心思……本来嘛,大家都是知道经历过遗产继承案,您未必甘心的……您这样在许安集团指手画脚,我们难免有所疑心……” 会议室里,一阵冷寂。 杜衡看到沈家旭脸色惨白,他紧咬着嘴唇,垂眉,手也微微颤抖着,没说一句话。沈家旭是专业人才,绝对不是擅长斗与这些老江湖的撕破脸斗的人。 许乐康站起来: “大家在这里开会,是为了解决公司的问题。对事不对人。” 许乐康环顾四周,神色严肃,最后目光注视着何皓白。 “投资者对许安集团的信心不是徒有其表的宣传,是我们正常的,可持续的经营。我们现在卖掉这两个项目的确亏损,但是,筹措的资金才能够支持后续的改革。如果大家不同意售出这两个项目,资金筹措的问题呢,怎么解决?” 何皓白并不肯理会许乐康,他目光看向季朝明与尚超。 “资金筹措的事儿,再想办法吧,先推动其他项目的改革吧。尚总说的很对,要看的远一些,不要纸上谈兵,只顾眼前。”季朝明徐徐说道。 “资金的事儿解决不了,后面怎么办?这是火烧眉毛的事儿,那么远就更想不了了。” 季佳熙道。 然而,季朝明没有回到,也没有人回答她。 会议讨论了很多的会议内容,达成了许多项目的共识,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能够实施的寥寥无几。 许乐康摇摇头,苦笑着叹息。 会议室的人陆陆续续的散去,许乐康主动走到了沈家旭的身边,一手按在桌子上,一手手搭在了沈家旭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捏了捏。 沈家旭回应似得拍了拍许乐康的手。 53.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11) 沈茉拒绝对苏思晨道歉,在接受采访,问及苏思晨微博置顶的声明书与律师函时候,依旧大放厥词。 “入行以来,我一向愿意与年轻演员合作,希望我走过的艰难弯路,他们能够少走一些,希望能够帮到他们吧。但是呢,年轻的演员,也是要知道学习……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进取,听不进去别人的忠告,反而将逆耳的话当做针对他,将指正他的人认为是仇人,恐怕是很难得到进步的,在这个行业也是走不远的。” 沈茉带着职业的笑容,浓妆之下,美艳动人。 “您的意思是说,苏思晨的《声明书》是在说谎么?” “我不想那样批评旁人。不语人非呀……不过,我只能说,您理解的不错。”沈茉笑着,说的客客气气。 难得平时骄傲,气势凌人的沈茉“龙颜大悦”,记者特意的帮沈茉多照了几张漂亮的照片,沈茉也极是配合。 是日,沈茉的采访再次被搜上了头条。 “沈茉证实苏思晨撒谎……” —— 乔氏影业,乔老板看着电视上娱乐新闻的播报,沈茉笑意盈盈,声音婉转,也不由得一笑。 “老板,您要是欣赏沈茉,我们不要出手帮帮她么?” 乔老板摆了摆手: “不必。她红了之后,早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得折了一回,掉坑里了,她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也才知道分寸……” 乔老板的目光渐渐的冷了下来。 助手连声应着。 “剧组那边,男二的角色先别拍。这个苏思晨,有点意思,可以塑造试试……” “可是,他签的是橙色演艺。”助手道。 “现在这么大声势,一切都可能会变的。静观其变,等等看,你着急什么呢……” 乔老板吸了一口雪茄,甚是惬意。 助手崇拜的目光看着乔老板,连连的点头。 ———— 之后,乔氏影业、剧组以及橙色演艺关于沈茉、苏思晨争执的采访都是避而不谈。 沈茉再度回到剧组拍戏,然而,气氛也已经陡然不同。目前在拍的是男二之外的戏份——关于男二的镜头,一直未知道如何处理。 同时,乔氏影业,导演程军,阿辉等人也再没有与苏思晨沟通。 对于对方的处理,赵雯与苏思晨也不是很理解。 除了沈茉以外,对方不辩白,不再正面回复,不沟通。 这样悬而未决下去肯定是不行,杜衡与赵雯作为代理人,苏思晨向乔氏影业所在地的朝阳法院起诉沈茉。 这是杜衡在那次偶遇之后,第二次见到苏思晨。她免不了细细打量这个长相过分漂亮的清瘦的男孩。 苏思晨目光明亮,略是沉默,但是彬彬有礼。 他礼貌的说着谢谢律师,坦率的说着自己需要帮助,配合着杜衡与赵雯的工作,很顺从。 这样的男孩子,不可能如沈茉所说的会做得很过分,更不该是被这样的欺辱,承担汹汹的舆论压力,面临被抹黑之后无可辩解的情况。幸好的是,他知道反抗,不甘心屈从。 杜衡油然而生一股正义化身的想象,立即着手去立案事宜。 “原告苏思晨,被告沈茉,乔氏影业。案由侵犯名誉权,标的,赔偿额二十万元……” 走出立案庭,赵雯将缴纳诉讼费的条子给抢了。 “简易程序,诉讼费折半,并没有多少……” 杜衡道。 “诉讼费两千七百元,请微信转给我。”赵雯在微信里告诉苏思晨。 “你可真心急……” 杜衡道。 “律师费已经是后期缴付了,对他很宽容了,这里就公事公办吧。当然,最感激的是杜大律师……”赵雯没心没肺的“谄媚”着杜衡。 “居然没有见色忘利,小看赵律师了。”杜衡道。 “追星的话,还是可远观比较好,不然心太累了……他们的圈子,吃人不吐骨头。”赵雯看了看立案材料,摇摇头。 反倒是杜蘅有些意外了,没有想到赵雯竟然是兴致索然。 “寄托想象,和现实是有差距的。实质上,我是一名理智的律师。”赵雯道。 “怎么看苏思晨的案子?”杜衡问。 “不会输,但是两败俱伤。我倒是有些意外,乔氏影业,橙色演艺为什么没有动静?他们真的认为有办法摆平一切,甚至是判决么?”赵雯道。 “小鲜肉刚刚出道,就遭逢这些,以后可是难了。这些他都知道吧……”杜衡叹息。 “这个圈子如此的,他迟早,不可能太迟就会遇到。气场不和,及早发现及早抽身,也不错……”赵雯道,一边说,也微微皱眉头。苏思晨因为这一时的屈辱和激愤,撑得住一时的压力和喧嚣的舆论;可是,真的因为此事离开这个行业,会否是他能够预料的,会否会后悔呢? ———— “没有回头路。再说,这么做都是我选择的,我觉得我做得对,不会后悔。” 苏思晨回答的很果断。 面对着赵雯的疑问,苏思晨很笃定的说。苏思晨年轻的脸上有英气,目光明亮。 一般的人,被官司缠身,都是难免烦躁,焦虑;何况,苏思晨一直面对着网络汹涌如潮的舆论。便是在家休息的时候,随便上网都可以看到对他的指责。然而,这段时间,很明显,他越来越振作,精神抖擞。 “要真是从事演艺行业,就要忍受这些的话,我宁可离开这个行业;如果是因为我反抗沈茉而被迫离开,我也不后悔。人总是有些坚定的信念,有些不可打破的底线才好。”苏思晨道。 咖啡馆香味四散,蛋糕甜腻的过分,只是这个目光朗朗的少年,清洁干净。 刚刚从学校毕业,最是黑白分明,也最是患得患失,犹豫不定。幸好,苏思晨很坚定。 “你家里人没有意见么?”赵雯问。 苏思晨抬眼看着赵雯,明显神色有变,却慢慢放松下来。 “雯姐,我父母都不在世了。”苏思晨这一声雯姐有些软糯。 “啊……抱歉……” 赵雯有些惊讶。 “没什么……我的爷爷、伯父和叔叔都在美国生活。我大一那一年,我父母去美国看望他们,出车祸去世。旦夕祸福……” 苏思晨叹息道,垂着眼,长睫毛遮住了眼睑。 “真不幸……”赵雯道。 “我们会看到那么多车祸的新闻……不幸的人,太多了。没事儿,都过去了。” 苏思晨道:“所以,我想认认真真的活着,认认真真的做事儿,做一个独立的人。雯姐,您能理解的对不对?” 赵雯点点头、 在赵雯的眼里,苏思晨是一个太美好的弟弟,玻璃一般的晶莹剔透,坚硬干净。他很小,满是少年气,却又成熟坚定,教人无法不欢喜。 “很对,姐支持你!”赵雯笑道。“以后啊,你就把我当做你姐姐好了,我一定把你当我亲弟弟看,有什么事儿,我护着你!” 赵雯爽快的说到,满满是北京大妞的豪气。 苏思晨愣了愣,也只是笑笑。 ———— 经济新闻披露,房地产企业进入严冬。 “十二月份,全国存量房和期房的成交量都创下新低,同比下降百分之六十,这让房地产企业都面临困难。据记者实地考察,在上市企业中,多家企业的项目遇冷,门可罗雀。此前,已经连续亏损的许安集团,北华建业等企业,半年报亦报亏损,就目前而言,市场遇冷扭亏为盈的几率渺渺,都面临较大的被ST的风险……” 报纸的配图,是雅安华庭的项目售楼处,并无几人。售楼小姐三五人坐在一起,喝水闲聊,很是萧索。 季佳熙看着报纸,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电话接到许乐康的办公室,秘书接电话,“许总不在。” 季佳熙拨打许乐康的手机,无人接听。 ———— 网球场,许乐康与沈家旭等人打网球,两个人大汗淋漓,很是激烈。 许乐康显然是技高一筹,沈家旭败下阵来。 许乐康放在球拍,脸色微红,喘息着。 “再来……” “不了,太累了,我打不过你……”沈家旭认输。 “喝水,歇歇吧……”杜蘅递过来水。 沈家旭坐在休息的椅子上,许乐康却随意的坐在了网球场地上。座位衣服上电话响起,许乐康示意杜蘅拿给他。 许乐康看看,又放在了一边,任由电话响着。 “季佳熙……哎……”许乐康叹息。 “季小姐也是一直在想办法寻求解决问题的。”杜蘅斟酌着解释。 “她有什么办法?你们也能够看出来,佳熙她没有什么管理的才能,都是季朝明生拉硬拽的给弄到这个位置上的。大家给她个面子,也是撑季总的场子。在季总的意志面前,她没有用处……不过,我也一无用处……” 许乐康自朝着,他的身上一身汗,但是目光极冷。 因为资金筹措一直不到位,季朝明等董事的明里暗里的反对,除了节约管理行政办公费用,法务部门进行风险审查等改革事项可以继续,裁员、项目精简等大项目都面临困难。 ST是板上钉钉,许乐康看着许安集团的业绩一步步下滑,亏损也越来越大,境况危急更甚,一筹莫展,却无济于事。 季朝明,何皓白,很多人是愿意看着许安集团跌到深渊,然后趁机收购股份,获得控制权的。 许乐康绝口不提售出股份,这也是他最后的抵抗了,尽管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季佳熙的电话再度打来,许乐康还是接了起来,听着季佳熙急急忙忙说着报纸的报道——其实许乐康刚刚也看到了手机新闻的推送。 “他们这样是肆意的诋毁,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报道我们的亏损,造成股价的波动,他们是要负责任的。” 季佳熙声音很急。 “佳熙,你别急,这个事儿,你可以以董办的名义去信,表明我们的立场,让他们别再这样报道了,措辞你自己定,尽量表明我们的担心,不希望我们的股东因为不确定的报道受损失这样。不过,他们也都是根据半年报,政策,以及目前房管局披露数据的合理性推测,也不是肯定的语气,其实,很难追究他们的责任的。记者的合理分析,是正当的。” 许乐康说的很温和。 “好的,我拟信试试。”季佳熙爽快的答应。 许乐康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苦笑。 “我们的董秘,实在需要操心;可是,也有着最善良的心意。我,毫无办法……” 许乐康的声音里满满的无奈。 杜蘅看得出许乐康眼中的萧索,是不得以的承情,勉为其难的盛情难却。显然,这与季佳熙满眼的爱意,很不对等。 54.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12) 季朝明的豪宅里,季佳熙情绪低落靠在沙发上。已经吃过晚饭,父亲季朝明依旧外面有应酬没有回家吃饭。往时,季佳熙可能会去房间里歇着,今天却意外的一直坐在客厅里。可是,她自顾自的关掉了电视,脸色不很好看。 季母张岚过来说话,季佳熙也是三言两语把母亲打发走,不愿意说话。 “佳佳有心事儿了……”保姆葛姨说道。“阿姨给煮的巧克力,喝点暖暖……” “谢谢葛姨。”季佳熙道,眼睛微微动了动,接过了热巧克力,就着吸管小口小口吮吸着,葛姨还在旁边唠叨着别烫着,季佳熙闻所未闻。 直到季朝明的车进来,季佳熙腾就站了起来,想冲出去,想了想又坐下。 “爸爸……” 盯着季朝明进来,季佳熙打招呼。 “嗯,吃过饭了吧,还没休息……” “爸爸,我有事儿跟您说……您吃饭了吗?”季佳熙急切的说,又觉得略不妥当,缓了缓。 季朝明和蔼的笑笑,似乎并不意外。女儿果然是等不及了。 “说说吧,我吃过饭了……” “爸爸,您为什么不能配合公司的治理结构调整和重组计划?”季佳熙心直口快。 季朝明并不意外。 “何以见得我就不支持公司治理结构调整和重组计划?我也一直都在安排这方面的工作。只是,佳佳,不能所有的方式都是许乐康说了算的,说了都对的,对吧……” “可是,明明现在看,许乐康的方案是集中了公司之力做出来的。”季佳熙道。“并不是他的方式,我们公平的说,也没有更好的方式。” “反对重组,出售烟台青岛项目的是何皓白,不是我。许乐康的项目,得不到别的董事的支持,这就不是好的项目。所有执行不力的计划,都不是好的计划。佳佳,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季朝明说的深沉,眼中交错着复杂的光。 季佳熙愣了愣,一知半解。 “许安集团这么多年,利益盘根错节,根本不是一言堂,一己之力能做什么的。当年许壮为都做不到,别说许乐康,也别说我……做事儿和改变都太难了。所以,做出改变的计划,要考虑这些不愿意改变的人们和这些交错的利益。佳佳,你还是太顺利了,没有遭过难……”季朝明道。 “可是,这现代化企业管理,还是有一定的科学性和合理性的。有些事情,怎么好怎么坏也是一眼看得出来的吧,大家不可能都不明白啊!现在集团遇到这么大的危机,大家不应该是同舟共济,先渡过难关么?一个企业的蛋糕,要有,要越做越大才能分蛋糕吧,如果蛋糕都没有了,大家还有什么可争得到的么?” 季佳熙不服气的说道。 季朝明摇了摇头,女儿实在是太幼稚了。尽管,他也曾精心培育,也曾经尽力提携,但是,季佳熙在这个商海中,并无卓越的见识和明智的想法。送她在海外名校读商学,只学了掉书袋子的理论而已。 很多人都以为许乐康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可是,季朝明看得出来,许乐康什么都知道,只是季佳熙却不明白。 何皓白在山东的项目上有特殊的利益,而季朝明自己并不想看着集团好起来。这都是符合他们利益的做法。公司,说到底是虚名。许安集团还是姓许的时候,他都不会满意。 季朝明所说的,季佳熙并不全然明白。她的心里,父亲是为了许安集团贡献了十几年的青春的人,是与许伯伯称兄道弟的人。她宁愿认为,是老人们的固执己见——他们不愿意接受新的观点,新的管理方式,不愿意改变。 谈话在完全不同的层次上进行,季朝明怜爱的看着女儿,却又无可奈何。 他所谋的,比女儿想到的要多很多,只是,不被女儿理解。 季佳熙看着父亲,说的越来越急躁。 “那爸爸,您觉得要怎么样,才能大家都接受,才能让许安集团渡过难关?”季佳熙急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如果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大家都满意,都接受的办法我肯定早就提出来了。只是,不存在啊……”季朝明无奈的叹道,呵呵一笑。 “既然您也没有办法,那为什么不能支持许乐康,至少试一试,也是有可能的。”季佳熙坚持道。 季朝明愣了愣,皱皱眉,略是思考: “我知道你很喜欢许乐康,从小你就喜欢他。可是,佳佳,你们没有正正经经谈过恋爱吧?他读大学的时候,追求漂亮女孩,长大了追求女明星,闹得不靠谱的事儿不少,现在也没有定性,你就真想这么等他?” 季佳熙被问得一愣一愣的。 “爸爸,您干嘛说起这个?这都是出于公司管理的考虑,考虑的是许安集团的未来发展。我没有想这跟我与许乐康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季佳熙道。 “要我支持许乐康,支持我也不是很认可的公司治理调整和重组,甚至不惜去得罪我的老搭档和伙伴,我总是需要理由和动力吧。”季朝明道。“如果是你以说公事的方式来说服我,办不到。” 谈话进入僵局,已然无解。 “爸爸,我很喜欢他……他想做的事情,我想支持他。” 季佳熙道。 “爸爸,您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的家庭和经历,你一清二楚。他一直对婚姻对爱情都不是很有信心,不相信始终如一的感情,也不相信被爱,甚至,除了那个傻妹妹,他都没有试着去爱过别人。这些,您也一定理解……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儿,我都知道,也理解他。他知道我的心意,一如我知道他。我愿意等他。” 没有了说工作时候的着急,季佳熙多了些镇定。 从情窦初开的十几岁,一晃十几年,她一直注视着一个人的步伐,关注着他成长的路,感受着他的苦乐,感同身受,没有彼此。关于爱情,关于许乐康,她都如熟悉自己一般的熟悉。 “他不合适佳偶,你不该这样……”季朝明叹息道。 “情之所至,我爱他十几年,不由我,也不由爸爸几句话。我愿意等他,我有足够的信心……” 季佳熙的目光里,满满是期待。 “你们订婚吧,你们协议好订婚,我支持他的重组计划。”季朝明道。 “爸爸,这不能这样交易啊……” 季佳熙很是反感。“我愿意支持他,是我的事情。不能因为他此刻需要您的支持,我们就威胁他,这种感觉太不好了。” “不可能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这是成年人的事情。你好好斟酌一下吧。我不可能付出很多,没有任何的保证。”季朝明道。 “可是,这是我的感情啊,我们都需要被尊重。”季佳熙道。 “感情两个字,虚无缥缈的,没有任何的约束,也不必负担责任。这样交代,肯定是不行的。你们好好考虑考虑,成年人,应该为自己,为将来负责。不能因为害怕就躲避,然后一直逃避下去……” 季朝明道,语气不容反驳。 季佳熙挫败的坐在沙发上。 父亲说的,她很理解,甚至,她也希望着是那样的结果。可是,她同样猜测着许乐康的反应,婚姻和责任,对他来说,是真的存在么? ———— 苏思晨告沈茉、乔氏影业侵犯名誉权的案子立案后,开庭传票分别寄给原被告双方。同时,乔氏影业电话杜蘅与赵雯,要求和解谈判。 第一次的谈判,在乔氏影业进行。 苏思晨没有去,杜蘅与赵雯代表苏思晨前往。 乔氏影业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乔权与法务总监等人已经在等候。如此高规格的接待,倒是出乎了杜蘅与赵雯二人的预料。 奢华的老板桌上,摆放着原告方提交的起诉状和证据材料,公证书,网页截图,采访录音的光盘与相应内容的文字打印稿,微信截图等等,凡此种种,大致有三百多页。 寒暄之后,杜蘅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做记录,一边准备播放他们或有异议的证据。 “我们的律师,已经核对过证据。我们对证据的真实性,没有异议。你们做的周全,面面俱到了。对了,你们管这个叫什么,嗯,证据的客观真实性,关联性,合法性都没有问题……可你们到底想要什么结果?” 没有顾忌已经有的禁烟令,乔权靠在舒适的老板椅上,姿势闲适,一边说话一边抽着烟。他手里拿着几张纸,俨然是乔氏影业律师出具的报告。 自己一方的律师在诉前肯定会提示风险,可对面老板却这么直白的念出来交底,这倒是不按套路出牌了。杜蘅与赵雯相视,都觉得有些意外,却也并不欣喜。 年轻尚轻,与老江湖对垒,必须是千百倍的小心。 “我们的起诉状已经有写明诉讼目的。我们要求沈茉小姐和乔氏影业澄清子虚乌有的事情,并对苏思晨先生道歉,消除对苏思晨先生的影响。同时,乔氏影业需要按照合约规定赔偿因为乔氏影业的做法导致苏思晨先生未按期拍摄电视剧《真爱佳人百分百》所造成的损失,以及承担诉讼费用,共计三十七万。” 杜蘅拿起起诉书,归纳道。 “这些,我都可以答应。”乔权道。 一语皆惊。 55.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13) 乔权闲适的抽着雪茄,嘴角有淡然的笑意,眼中却是莫测的光。 杜蘅望着乔权,依旧的镇定,不动声色。 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儿,何况是你官司的被告,何况,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一份声明道歉,几十万块钱,这就是你们要的?这就是苏思晨要的?这样就结束了。”乔权淡淡的说道。 “那乔老板以为呢?”杜蘅问道。 “你们律师想要的是律师费,给名人打官司还出名得利,说起来你们是为你们的当事人考虑说的头头是道的,你们真的为苏思晨想过吗?他一个刚刚出头的年轻人,一个选秀节目出道,演过几个没出名角色,第一次上个男配就出了这么大篓子……怎么,我道歉了怎么样,赔偿也不过这二三十万,然后呢?你们觉得谁还会用他?这场面是他想看到的。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律师为了当时人谋取到的利益?年轻人,不要太功利熏心,要看的长远……” 乔权道。话说的很强势也很犀利,是一个上位者,过来人高高在上的指点与奚落。 “很感激乔老板为我的当事人考虑。您说的情况,当然不是我当事人想看到的情况;可现在这样的情况,是我的当事人远不能预料,也觉不愿意接受的——他勤恳的工作拍戏,却被人说不认真工作想走捷径上位;比之这样的舆论更难让我的当事人接受是,做一只沉默的羔羊,被任意的对待,没有尊重也没有尊严。是积极的维护自己的权利是功利熏心,还是为了利益而没有底线更功利熏心呢?” 赵雯毫不犹豫的接口说道。不是怒气冲冲,却是针锋相对的声势。 “我当事人选择反抗,便预料到今日的情况;他委托我们选择诉讼,也预料到您说的情况……的确,我们期望的结果远不止此,不是一封道歉信和几十万的赔偿可以弥补的。我的当事人期望的是,在未来还能够保持自己做人的底线,并且在被有话语权的人任意欺凌的时候能够反抗。” 赵雯的神色冷厉,口齿伶俐而且又有气势。 “有意思……”乔权道。“可是啊,你们当然可以侃侃而谈呢,事不关己,你们不是当事人。你们太年轻,还不知道弱者是没有尊严的……”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是所有的人因为功利的算计就变得怯懦软弱吗,甚至不敢辩解;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因为心有所在意就没有底线的。如果是想通过利诱或者所谓前程要挟的方式,来说服我们撤诉和解,那大可不必。这些我可以为我的当事人做主,他不会同意的。因为自己觉得自己是弱者而放弃底线和尊严的,是永远的弱者。” 赵雯道,说的斩钉截铁。 乔权与赵雯直视着,有一瞬间,也被赵雯的气势所触动。 乔权抽完烟,接过了助理端过来的杯子: “咳咳……你们呀,少年意气……我的意思,你们跟你们的当事人说明白去……你们别回答我,这个电话,叫苏思晨给我打电话。你们好好考虑一下,理想主义有时候会饿肚子的……”乔权不以为然。 谈话至此已经谈不下去,杜蘅与赵雯道别。 ———— 赵雯出来就想撕掉乔权的名片,被杜蘅拉住。 “以他的身份,完全不必亲自跟我们说这些话的。他不过是虚张声势,试试我们的态度而已。” 赵雯略是思索,点头称是。 赵雯将肖权的话告诉苏思晨,并解释当时的情形: “我虽然是代理你发言呢,不过,最重要还是你自由发言,自己选择决定,名片搁在这里。” 苏思晨毫不犹豫拿过名片,拨通了肖权的电话: “肖老板,我是苏思晨……很感激您的提携,感激您为后辈的考虑。代理律师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哪怕是没有以后在影视行业的发展,被公司雪藏,被封杀,我也坚持我现在的观点和做法。工作的我,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 苏思晨说的很是坚定。 电话那端,是一段长长的沉寂。 “小苏,我对你有印象,印象很深……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长得不错的人不少见,演的不错能入我眼的不多……就要为了跟沈茉置气,就不回头了吗?” “谢谢肖老板的欣赏,我不是为了跟她置气,我只是不能那么做。堂堂正正的做人,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事儿。如此而已……”苏思晨道,目光清冷而坚定。 “好。”乔权朗声说道。电话陡然挂断。 苏思晨还是愣了一下,却很快笑笑。 “雯姐,后续就拜托你了。”苏思晨微微一躬。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赵雯问道。 “我大学读国际关系,就业渠道主要是机关外事部门;或者是报纸电视台做国际新闻……看情况吧,我也可能去媒体就职。严肃的政治类新闻……”苏思晨道,一边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这番经历,他对新闻媒体肯定有不同一般的感受。 “放心吧,以我的能力,肯定能混的很好的。饿不死兔子……”苏思晨笑道,声音朗朗。 赵雯也莞尔一笑。 ———— 裁员,业绩萧条,亏损…… 一场冬雪后,许安集团的年会虽然如常召开,却是如冬天阴晦的天空一般,愁云惨淡。 之前在温泉山庄召开的年会,而今只是在许安集团旗下一家酒店的会议厅召开。参会,然后一个简单的宴会,年会就结束了。 主持人激动的语气,浮夸的主持词,绚烂的灯光,热闹的场景,宾主尽欢,笑语声声,都是如虚空的一场梦。 年会结束,在酒店的一层宴会厅有一个小型的舞会。迷乱的灯光中,有俊男靓女翩翩起舞,许乐康就在阴暗的一角,一口一口索然无味的喝着杯中的红酒,看了许久。 “乐康,你在这里啊……叫我好找呢……”季佳熙盈盈而来,她身材高挑,头发盘起,长身玉立。季佳熙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长裙,搭配着微微闪光的钻石项链,越发显得高贵美艳。 “我们去跳舞吧……”季佳熙伸手去挽许乐康,却被许乐康摆手示意。 “我今天太累了……” 季佳熙微微一愣,却依旧浅浅笑着。 “那你少喝酒,去歇歇,我陪你坐会儿……” 许乐康没有说话,季佳熙便只当他是默许,自顾自的从许乐康手里拿走了酒杯。 “佳熙,谢谢你一直照顾我的心意,一直在帮我。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可是,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这对你并不公平。” 许乐康道。 季佳熙握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 季佳熙心中犹豫,举棋不定,她辗转了很多天,翻来覆去的斟酌很久,年会之前,才有勇气将父亲所说的条件告诉许乐康。 听完季佳熙的陈述,许乐康愣愣看了季佳熙很久,却没有说话。 “这不是我的初衷,我知道,这对你不够尊重。我也知道,我父亲这么做有些过分了……” “如果你不愿意,觉得勉强就再缓缓告诉我答案。公司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求父亲的……” “其实,这件事我一直难以启齿。可是,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的。因为,在我心里,希望你也是同意,也是愿意的。我们认识了二十年,是一起长大的,我的心意,你是明白的……” 回应季佳熙的是许乐康的沉默,很久才点点头。 “我知道了。佳熙,你让我想想……” 许乐康的目光黯然,陷入沉寂。 季佳熙只能点头应下。 季佳熙并不知道,其实,更早时候,季朝明也曾经与许乐康见面,提及此事。 许乐康却是明白,季朝明坚持让季佳熙再跟自己坦白,该是出于怎么样的居心。 图穷匕首见,再无回头路。 “你比我想的要聪明,有能力,有见识,有一个好的平台环境和机会,你可以大展拳脚的。” 季朝明的眼中,看许乐康是欣赏的。许乐康不是一直缩在父亲的阴影下的纨绔子弟,只是,在许壮为在的那些年,他活成了纨绔子弟的样子。有一个强势霸道,刚愎自用且风流成性的父亲,从哪个方面讲都不是好事。 “许安集团的平台,很好……”许乐康若无其事笑笑。 “呵呵,你倒是还沉得住气……你能撑多久?许安集团还能撑多久?”季朝明挑眉问道。 “许安集团是父亲与季叔叔二十年艰苦创业做到今日的,我相信季叔叔比我更想许安集团能够长久辉煌的。”许乐康道。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北京的冬天暖气很足,两个人都是衬衣毛衫即可。可是,这房间里气氛极冷,冰刀雪剑一般。谁都无一字的留情。 “许安集团会长久,未必是许家的。”季朝明的眼眯了一起来,眼中有凶狠色。 许乐康摇摇头,依旧淡定的笑笑: “当然不一定是许家的。许安集团应该担当起这么多职工的期许,股东的信任,许家不重要……如果父亲早一些意识到职业经理人的意义,许安集团不至于如此地步。既然之前错了,因之发生的问题,也不意外。季叔叔,不知道会否有一日,您有机会能够明白。” 许乐康说的缓缓的,客客气气,但是,却一字不示弱。 “冠冕堂皇,你还不是想着稳稳的握着你的权力?”季朝明道。“你也要看看你的能力,你能控制到什么时候……” “道不同……”许乐康叹气:“季叔叔找我说什么?” “我们合作……佳熙喜欢你,你娶她,我帮你们……你先别忙着拒绝。好好考虑考虑。等佳熙自己跟你说的时候,你回答她就可以……” 季朝明笑笑道,转身而去。 许乐康手按着桌子,勉强克制着情绪没有拍桌子。 56.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14) 许乐康站在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很暗,季佳熙看不清他的表情。季佳熙却依旧怔怔的望着许乐康,有点错愕,甚至疑惑着,许乐康刚刚说过什么话。 舞会音乐缓缓的,声音不高,舞池中的人舞步交错,优雅起舞,也不嘈杂,距离站的很近,季佳熙内心确认了一下,并没有错漏许乐康说过的每一个字。 只是,他依旧不愿意相信。 “佳熙,对不起你的心意,只是我不能这样做……”许乐康低声道。 “我以为你一直是,很难喜欢一个人,所以我在等你。我以为可以等到你喜欢我的……”季佳熙略是不甘心的挣扎着。 “佳熙,对不起。不管因为是怎么,我们都不能做这样的交易,这对你不公平,对我们都不负责任。我的一家所发生的悲剧太多了,所有人都在这样不正常的家庭中受伤害……算了,不说了。我绝非是合适的男朋友和先生……” 许乐康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我愿意等你……” “不,没有必要,也不应该。我们不合适,也不可能……”许乐康的声音倦倦的。 “不可能?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季佳熙追问,许乐康却没有回答。略是站了站身子,是潜意识中的疏离了季佳熙。 “为什么不可能?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一起长大的,彼此的过去,无论什么事儿都是知道的。性格,生活的方式,熟悉的就像一个……我知道你以前追求的女生,可是,明明你也没有喜欢过他们。你谁都没有喜欢我……”季佳熙喃喃道,语句中都是不甘心。 “对,我没有喜欢过谁,也不会喜欢谁……”许乐康道,希望尽快结束这样的对话。 “你可以慢慢的喜欢我……”季佳熙道。 “佳熙,对不起,我从没有想过怎么样去喜欢谁,娶谁做妻子……我们太熟悉了,我们不可能的。佳熙,你应该有更合适的生活……”许乐康说的很直接。 季佳熙一下子怔住,愣在了当地,泪水夺眶而出。 “乐康,你明明知道的,你知道我喜欢你很多年,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的,为什么你不说?如果不是因为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都不会跟我说?然后你就看着我这么一直等下去,无动于衷?你太残酷了,冷血无情,过分!” 季佳熙有些激动。 许乐康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对感情很迟钝,也谈不上认真,甚至,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心动的感觉,更从来没有期待过娶妻生子,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生活。关于家庭,他的所有的印象就是鸡飞狗跳的嘈杂,父母的争吵,恶毒的咒骂,无休止的争执,死缠烂打,捆绑式的在一辈子的所谓婚姻家庭的责任里,互相折磨,不善待彼此,不善待自己,也不善待孩子。 可是,他的确知道季佳熙喜欢他,也知道季佳熙一直在等他。 如果没有季朝明的这招,也许这种局面还会继续下去吧。 许乐康忽的越发鄙视自己的懦弱,狼狈。季朝明在这点上是对的,如果不能够听从他的安排,接受这样的婚姻,让季佳熙死心,并不是一件坏事。 “对不起……我本来就是一个混蛋,是我对不起你,你骂我什么都行。佳熙,我们是朋友,我希望你以后过得更好……” 许乐康道。 季佳熙转身而去。 季佳熙快步走着,高跟鞋踩着地板哒哒哒向,身子也站的不是很稳,她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抱着双肩,一路小跑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楼梯间,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 舞会上,许乐康站在角落里,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他靠在椅子上,看着全场衣香鬓影,舞姿翩翩,恍若一梦。 他也曾经是舞会上那些心无挂碍的笑着,轻松愉悦的侃侃而谈的人,而如今,他沉重的连呼吸都觉得辛苦。 拒绝季佳熙,是他能做到的善良,他是真心的希望这个一直陪伴自己,真爱自己的女人去过简单幸福的生活。在许乐康的心中,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6把她当做雅雅那样的妹妹去爱护的。 而今,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这样的黑暗中,对季朝明的不择手段与利欲熏心,做徒劳无功的抗争。 这一刻,他还是许安集团的董事长;下一年的年会,也许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许乐康轻轻晃了晃酒杯,送入唇边,却发现杯中没有酒。许乐康苦笑着,径直搁在了桌子上,一声声叹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杜蘅出现,递过来了一杯酒。 “谢谢……”许乐康道。 舞会的灯光闪烁,恰好有一道光照过来,照到了杜蘅的身上。 杜蘅一袭黑色晚礼服,齐耳短发,头发上别了一个水钻的发夹,闪闪发光;妆容比平时浓一些,较之往时职业装的装束,多了一些柔美。明目流转,望向许乐康,仍旧有几分慧黠。 “怎么不去跳舞,一个人喝闷酒?” “两个人,你陪我。”许乐康道。 杜蘅莞尔一笑。 “去旁边喝酒吧,这里看不清哦……” 杜蘅指着外面,宴会厅旁边有一个酒店经营的咖啡馆。 许乐康点头同意。 到底是喝了不少酒,郁结心中,醉的也快,许乐康往前走,竟然一个趔趄。杜蘅连忙伸手挽住了许乐康,许乐康就势靠在了杜蘅的身上。 虽然披着披肩,但是杜蘅的手很凉。握住杜蘅的手,许乐康瞬间被冰到,一阵凉意一下子沁入心中,瞬间清醒。他站直了身子,却并没有放开杜蘅的手。 杜蘅也是一惊,是惊慌,也是一瞬间触电的懵懂。她微微扬了扬头,不动声色的从许乐康的手里抽出了手。 “你醉了?要不要先去休息……” “没事儿,去喝茶吧,也清醒一下……”许乐康也正色道。 不远处,有人快步过来,及至走近两个人,见到他们靠在一起紧握双手的身影,又停住了脚步。 ———— “两杯蜂蜜绿茶。”侍者过来问询的时候,杜蘅决定。 蜂蜜解酒,绿茶清醒,显然,杜蘅是照顾许乐康,许乐康微笑着点点头。 “谢谢……” 房间里有些热,许乐康喝了酒本来就有些燥热,他脱了西服,揭开衬衣的扣子,随意的靠在沙发上,整个人看上去松懈了很多。然而,整个人的气质望去,是散漫,并且沉重…… “二十年创业,十数年辉煌,今天听你做演说回顾的时候,我很动容,就算是一时间遇到问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么……我相信你……” 杜蘅道。 “谢谢……”许乐康苦笑道,他的目光飘忽,神色黯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许乐康微微正坐了: “其实,许安集团二十年创业,十数年辉煌,与我关系不大,信我信的没来由。日后长久有好的发展,才是最好。倒是我,既没有给你付高额的律师费,也怕是很难长期合作了。” 杜蘅从许乐康的话中听出话来。 “怎么,你要辞职,退出么?” “由不得我,也不知道会怎么下去。他们无底线的折腾许安集团,这么样内耗下去,集团就毁了。即便是他们对辛苦创业的企业不在意,我不想看到集团成为利益斗争的牺牲品,不愿意我们数千的员工因此遭受损失……现在眼下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有什么管理政策也都难以实施,肯定是不能这样为继的。” 许乐康道。 蜂蜜茶喝到嘴里的味道竟然是苦的,许乐康皱眉。 “集团的问题很多,矛盾重重,很多都是之前的管理不善,经营策略不善累积的问题。如果你退出,这些问题只是不会爆发却依旧存在继续累积,你比我们都更清楚这些……你不愿意继续斗争下去是估计眼下的焦灼与难关,可是,以后呢?” 杜蘅毫不留情的追问。 许乐康没有醉,他的痛苦与沉重皆是因为过分的清醒。如是,他便不该逃避。 许乐康看向杜蘅的目光竟然有些躲避。 “你信我么?”良久,许乐康问道。 “信。”杜蘅回答道,毫不犹豫。 “我相信你,相信我的眼光没有错,你是有能力挽救许安集团的。”杜蘅道,目光灼灼:“因为是内斗就要陷在内斗的漩涡里,因为集团处处被人情掣肘就要因为人情而变,不用我说,你都知道是不对的。上市企业,有证监会的监管,有股东大会,有独立董事,我们明明有很多办法的。” 许乐康看着杜蘅,努力的思索杜蘅的话,点点头,又皱眉。 “说来的制度,做来都不容易……不过,并没有容易的办法的时候,这都是办法。杜蘅,谢谢你……” “不谢,职责所在。作为一个欣赏你的朋友,我格外的希望你能够振作!我也一直都在的……” 杜蘅举起玻璃杯,与许乐康轻轻碰杯。 许乐康笑着望着杜蘅,目光凝聚起来,微微笑着。这许多日,第一次觉得安慰与鼓舞。的确,他并不想放弃,何况,还有人同他一道,愿意尝试许多艰难的办法呢。 57.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14) 许安集团董事会成员有七人,许乐康,季朝明、何皓白,房地产事业部的老总赵辉光,物业公司的老总尚超,两名独立董事吴真与袁川江。 季朝明、何皓白、赵辉光、尚超都是许壮为创业初期,就在公司工作的老人。这几位前辈经验丰富,不过,管理意识一向相对保守。即便如此,他们的意见也不完全一致。 季朝明是副总,一直都是总揽全局,实力与影响力不逊色于许壮为很多,自然远在许乐康之上。季朝明沉稳机智,喜怒不形于色,是颇有城府与算计的人。季朝明目前的利益在于他能将许乐康赶出董事会,拿到大部分的股份。他自信,他将许乐康取而代之之后再力挽狂澜也是可以做到的,是以,他对任何实质性的重组计划都不认真。 何皓白与季朝明关系亲近,何皓白董事兼任财务总监多年。他周全谨慎,是一个人人们望去皆觉得他很精明的人,聪明外露,善于经营。然而,他的业务并不算精湛,思维守旧。何皓白积极跟季朝明站队,是蝇头小利都会计算在内的人。 赵辉光与季朝明一个是房地产事业部的老总,一个是主管房地产的副总,他们搭档十数年,彼此信任,在大事上一直都是观点一致的。 商超主管物业项目,相较于同批的几位老总,他略是中庸,是一个温厚的老好人,素日不漏锋芒,很少卷入争执。物业公司也一直被边缘化,所得利益较少。但是,他却是一个忠诚于许安集团的人。 A4纸上,许乐康写着几个人的名字,与杜蘅讨论着。 杜蘅点点头,也认同许乐康的意见。 “这两位独立董事,吴真是交通大学房地产领域的教授,是行业专家,他更多的关注于项目的开发实施,许安集团这么多项目,都有他的协助策划;袁川江目前在一家投资管理公司工作,他是财务领域的专家。他最早对集团的财务情况提出过很多的意见,不过,并没有被认真对待。聘请这两位独董,父亲其实做了很大的努力,这两位独董都是专业能力很强的人。只是,因为集团的大多数董事不重视,一些报告意见都是形式上的……” 许乐康道,后续的话,他不说,杜蘅倒是也明白了。 重金聘请的董事,企业自然是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要为老板服务的。独立董事的制度在上市企业并没有贯彻很好,独立董事客观地监督经理层,维护中小股东权益,防止公司高层控制公司的精神并没有被认真的落实。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们有一席投票权,凭借证监会的明文规定,如果能够得到独立董事的支持,他们的确是可以改变现状被动与无可奈何的局面的。 公司高层内部针锋相对,既然无法达成一致,那么也只能借助于公开的形式与非利益相关人士的力量了。 尤是,许乐康发费肺腑的感叹了一下:“证监会很多规定,如果真的能够贯彻实施,对维护企业的利益与发展,还是很有用的。” “制度的设计,本来就是从最理想的角度去考虑的,可是人性太复杂,不可能都愿意遵从制度的安排。当然,如果一项理想化的制度不能得到落实,就比如独董制度一直无足轻重流于形式,就比如很多法律条文并不能深入人心,那其实也是这个制度,法条设计的也是失败。兼顾理想与现实,能够正常实施的制度,才是合理的。”杜蘅由衷的说道。 许乐康认真的听,略是思索,郑重的点点头,目光却是一刻不离开杜蘅。 许乐康看向杜蘅,杜蘅目光明亮神情镇定,语速平稳淡定,别有一种知性的风采。杜蘅多穿职业装,化淡妆,只是看长相,只能算中上,比之许乐康之前游戏人生时候接触到的人造美女自然是天壤之别,甚至比季佳熙这样天生丽质的女生,也稍逊一些,但是,扬眉抬头,举手投足之间,杜蘅有着另外一种的美,优雅镇定,让许乐康不由得多看几眼,听她说话,总是多一些心安。 往时只觉得略是黯淡的杜蘅,此时在许乐康的眼中越看越是耐看。她眉梢的神采,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的耳钉,都有不一般的光晕,教他移不开眼睛。 许乐康的异常,还是别杜蘅发现。 “许总,许总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许乐康道,略是笑笑:“你说的很对,就按照你所说的,我们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去说服执行董事执支持我们。季朝明与何皓白,甚至赵辉光,我都不抱有希望。但是,尚超,只要是他能够明白孰是孰非,我们可以争取他的支持。” 许乐康目光落在一页纸上,深沉的思索着。 杜蘅咬着自己手里的笔,也有一时间的失神。 ———— 年会过后的第四个工作日,独立董事吴真的提议许安集团召开董事会。董事长许乐康着手召集董事会事宜,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讨论出售京外数个项目的事宜。 季佳熙看到许乐康的指示,一时间有些错愕。 “这个,是说好的要讨论么?”季佳熙愣愣的问。 “召集董事会议,会议上再讨论。佳熙,你去发文就好。”许乐康道。 虽然很平静的话,但是,绝非往时的做法,季佳熙还是感觉到了异常,并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作为董事长,我有权利召集董事会对公司的未来发展进行讨论。不管季总,何总或者是谁怎么样的考虑,有什么样的意见,到时候会上说就可以了。你去发通知,记得安排助理,保证通知到人……”许乐康耐着性子解释道。 他理解季佳熙的木然,因为公司的行事从来是习以为常,而非是制度使然。 季佳熙再是迟钝,也明白许乐康的意思,她点点头,只应了一声好。 年会之后,无形中,两个人都有些有意无意的疏离。彼此都不知道该怎么样以自然如常的心态去面对对方。许乐康尚可平静,只是觉得辜负季佳熙,略是心有亏欠;季佳熙却难以避免心头翻涌。她亦是强令自己冷静一段时间,能好好想清楚如何是好,有一个对两个人都好的方式。 ———— 季朝明看到通知的时候,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还未等他细细的思量,电话铃响起,果不其然是何皓白。 他依旧的沉不住气。 “季总,怎么要召开董事会都没有人提前打个招呼?怎么,您也不知道?这是许乐康这个兔崽子胡来了吧,他到底想怎么样?” 何皓白气急败坏的说到。 “他的意图不都写在通知上呢么?几个京外项目售出,公司进行重组……他要一手主持重组方案,揽权呗……”季朝明手指头拍着桌子,道。 “季总我说的不是这事儿,不是我们开董事会讨论什么的事儿。而是,许乐康他怎么是这么不按照规矩来?难道是要跟我们硬碰硬,就要你死我活的?真是上来就是按照规矩的这一套,是图穷匕首见么?” 何皓白揣摩着。 “他这是图穷匕首见?他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你不要担心什么,有你,有我,有辉光,有尚超,他能做什么呢?” 季朝明劝解着担心的何皓白。他贪得无厌,永不知足,然而,既是让人都瞧见的贪婪,却既没有撑得住事儿的勇气与摆平事情的智慧。从内心,季朝明是有些看不起他的。不过,他工作了多少年,勤勉认真,素有威望,凡此种种,让季朝明更是觉得——何皓白容易为己所用,且有利用的价值。 “可是尚超,他跟我一直都有矛盾,我是有点担心……”何皓白犹豫着说道。 何皓白一直的贪财,对公司人员的苛刻,都教尚超看他不管。这是公司里公开的秘密,季朝明自然是知道的。 “你放心,尚超他一定会以大局为重的。如果是想好看点,去问询一下两个独董,也才是不错的。他们虽然是泥菩萨,也是需要供着的。该去烧香也要去烧香的……”季朝明直白的说道。 何皓白恍然大悟,放下电话,不再纠结许乐康的居心以及与尚超的内斗,他开始琢磨,要如何与两个独立董事沟通了…… 58.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16) 何皓白就董事会的议题与两位独立董事联系商议的时候,两位独董的态度都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不免有些隐忧。 两位独董的回答都是正在考虑,会上商议,这原本是正常的情况,可是,何皓白要的是笃定的支持他,他容不得任何的意外。 他比谁都多更多的担心。 何皓白急切的与季朝明联络,季朝明却一口咬定,请他安心,不会有什么问题。 “有我们在,大家一心,许乐康又能掀起来什么风浪?他自己能做成什么?” “不是他能做成什么,真的最好就是别有什么动作的开端才好的。”何皓白道。 “老何,你是有什么担心么?怕什么事儿?” “没啊,没有……”何皓白吱吱呜呜:“就是只觉得,这个年度,预期盈利肯定是亏损,肯定要ST,后续不想财务上有什么折腾了……” 何皓白解释着。 电话那端,季朝明眼中是有意无意的笑笑。贪得无厌,以为自己做的可以瞒天过海,事到临头就自乱阵脚…… 季朝明若有若无的摇摇头,微微一声喟叹。 ———— 许乐康与杜衡驱车至东北五环的别墅区,拜访尚超。 尚超的女儿一家人与他们一起同住,外孙子客厅里吵吵闹闹着,在客厅厚厚的毛毯上打滚儿,笑声朗朗,整个别墅都透着欢愉的气息。 尚超在书房招待许乐康与杜衡,他穿着居家服,微胖的身材,祥和的脸上一直有着微笑,很是放松。 “今儿晚上你们就在这儿吃饭吧。你婶子今天炸了丸子,是老家寄过来的萝卜干的馅儿的……” 尚超乐呵呵的说道。 “阿姨亲自下厨,我们还巧赶上了,肯定得吃的。”许乐康道。“不过,今儿还真不是过来蹭饭的。真是有事儿想麻烦尚叔的……” 尚超点点头。不必问,尚超也知道许乐康与杜蘅二人的来意。 “你们认为只能这样做么?”收敛了笑意,尚超问道。 虽然是副总之一,但是尚超一直负责的是物业公司。物业公司是为了房地产项目服务的,盈利不高,很难有功,稍有不妥,错误就无限放大。这些年,尚超勤勤恳恳的工作,也只能算无功无过,在管理层是比较边缘化的。之前,更因为物业公司经理张虎的贪污案,让许乐康与尚超多少有些尴尬。那是许乐康自继任总经理以来,所处理的第一件“大事”,张虎是尚超的助手,也亲信。 许乐康点头:“尚叔,您也看得出来,公司这样的情况肯定是难以为继,资金链岌岌可危,很快就断掉,也更别说长久发展了。如果我们现在不有计划的售出项目,日后就难免被迫的重组,到时候损失就没法估量了。” 尚超沉沉的嗯了一声。 多年工作,许乐康所说的,他自然也看得出来;季朝明与何皓白等人各怀心思咄咄逼人,他也是看的明白。只是,尚超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一来是他权力有限,所说所做效果不大;二来,野心勃勃的季朝明何皓白,与未经风雨的纨绔子弟许乐康,到底谁掌管公司对许安集团有利,他没有把握。 接近于退休的老人,尚超愿意的是看着许安集团平稳的度过危机,他怡儿弄孙。然而,许壮为的突然离世让这一切不再可能。 许安集团一起站在了风口上,何去何从,尚超不得不有所估量,做出选择。 “你们有多大的把握?即便是通过了重组的方案,后续的经营也不是你们想想就能实现,就是水到渠成的。出售一部分项目,能够拿到度过难关的资产,甚至,你们的裁员计划,公司内部的管控计划也能实现,业务上呢?马上就过年了,年后市场回暖尚好,如果市场依旧,我们的赌注都在北京的市场了,可回旋余地更小……明年年审之后,公司大概率就面临被ST,后续的发展可能更难。这条路特别长,你的父亲风风雨雨二十几年,很不容易的……”尚超道。 尚超一连串的追问着,这些棘手而为难的问题脱口而出。显然,这位公司的元老也一直在为公司考量着的。 似乎是想到了年轻时候,想到了已经故去的许壮为,尚超的话慢了下来。 “你的家事,外人不好说。可能他对你,也是一贯限制压制,管束的太严格了。他性格如此,一向强势……不过,你的父亲是一个脑子很清楚,很有勇气,胆子很大,意志坚定的人。这条路肯定很难走的,我相信你的眼光与能力,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尚超没有等许乐康的回答,径直的说道。 许乐康重重点头:“谢谢尚叔的教育,我明白。谢谢您……” “我们开始重组计划之后,剥离京外大部分的亏损项目,一定程度上能够实现财务平稳,之后北京的项目就视市场而定了……独立董事吴真倒是认为市场年后会回暖。房地产项目如果持续这样情况,我们有考虑,主业往酒店倾斜……另外,市政府现在开始支持自住型商品房项目,我们其实可以考虑从中高档住宅往小户型自主性住宅发展。这个市场可能更广阔的。当然,这都是计划愿景,如此局面下,只是尽可能努力,先保证公司平稳,再图发展。” 许乐康说的很真诚。 “好,我信你……” 许乐康一时间并没有办法给尚超一个笃定的答复,但是,尚超愿意给他投出了信任的一票。许乐康起身,微微鞠躬。此时,这样的信任无比珍贵。 ———— 许安集团董事会在上交所发布公告。 “许安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因正在筹划重大事项,该重大事项可能涉及重大资产重组,鉴于该事项存在重大不确定性,为保证公平信息披露,维护投资者利益,避免造成公司股价异常波动,经公司申请,公司股票自即日起停牌。公司承诺:公司将尽快确定是否进行上述重大事项,并在10个工作日内确定是否构成重大资产重组。” 旋即,许安集团董事会投票,4:3通过重组议案。 计划之一是出售许安集团在山东的两个项目,烟台海景房项目,安润玫瑰园,青岛的写字楼项目润安盛业;计划之二是将海南的别墅项目三亚安雅港湾改为自持项目,作为许安集团酒店之一。 通过的董事会决议只是一项议案,开头很难得的第一步。 “许总,不管是你以怎么样的方式,只凭着怎么样微弱的优势获得了董事会的通过,还是祝贺你的愿望达成。不过,重组计划能不能实施,实施的效果怎么样,还是得长久的来看,一步一步的来做。乐康啊,你经历的事儿不多,现在公司的担子都压在你的身上,压力大,得千万小心。这事情做起来,可没有你当二代时候看起来容易……虽然我们这些老的保守些,不太容易这样冒进的大刀阔斧的重组,但是,你但凡是问询到我们的,我们也肯定是帮忙的。” 季朝明含笑的说道。 与何皓白的脸色难看,愤怒,气馁,消沉不同,季朝明依旧保持着镇定与大气。 会议之后,何皓白闪身离开,没有顾忌任何的风度,而季朝明依旧很有兴致的与许乐康以及两位独董探讨着重组计划的细则,可实施情况,依旧是一副老人的语气提点着许乐康。 许乐康没有往时的不耐烦与不满,他笑着向季朝明示意: “这是自然的。季总为公司服务多年,对公司的经营发展都是极有智慧也贡献很多的,我们年轻的这一代都没得比,以后肯定会向您多请教,免不得劳烦您多指点的。”季朝明微微低头,说道。 季朝明的个子很高,他侧身对季朝明说话,是略略含胸低头的,一眼望去,是极祥和的情形。 “你们要评估一下项目的情况,涉及项目的资金是否触发了企业资金的百分之十五,这样要需要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做最后的决定,一步步来……”季朝明道。始终是温和的。 许乐康连连称是。他听得出来,季朝明话里有话。 董事会已经做出的决定,季朝明至少表面上表示了支持,但是,之后的进程如何,许乐康要自己步步维艰的去做。一旦可能涉及到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等问题,每一步都是悬崖边上。许乐康可以说服独董的支持,但是,如果真的召开临时股东大会,他自己与尚超的持股不占优势,外部战投的股份的观点,许乐康完全没有胜算。 是鼓励,也是威胁,季朝明依旧是胜券在握,毫不慌张。 许乐康淡然应对,亦不会退缩。 ———— 苏思晨告沈茉名誉侵权案如期开庭。开庭当日,苏思晨与沈茉本人都没有到庭,皆是代理律师出庭。 杜衡与赵雯作为原告代理律师出庭;被告方面,沈茉有自己的代理律师,乔氏影业另有代理律师。 法庭调查阶段,陈述诉求理由。 杜衡陈述之后,由沈茉代理律师陈述答辩状。 “被告没有对原告进行侮辱,陈述的都是事实,不承担侵权的责任;被告的评价,没有对原告造成侵害,没有侵权的后果……” 被告的答辩很简单,显然,准备并不充分。 乔氏影业的代理律师做了答辩,表示,公司一直是公正的态度,认可苏思晨在剧组的工作,同时对演员之间发生争执表示遗憾。乔氏影业希望双方能够心平气和的解决问题。不过公司未发表任何对于苏思晨的负面评价的言论,是故,不承担侵权责任。 显然,沈茉与乔氏影业的观点很不一样。乔氏影业的陈述对于杜蘅一方来说,简直是神助攻。 杜衡与赵雯也略是惊讶,这与他们之前的态度并不一样。起初,乔氏影业的导演程军以及乔氏影业方面是力挺沈茉的。即便如此,杜衡与赵雯却依旧不动声色,按照此前准备的诉讼策略进行。 举证环节,赵雯依次出示了经公证的网页截屏;沈茉等人的采访录像。 “这是导演程军先生给苏思晨先生发的信息的截图。这一手机目前也在我手上,可以一并出示……从截图可以看出来,程军导演曾对苏思晨先生的评价是刻苦勤奋,并且表示很欣赏苏思晨先生的表演才华……我们也很感激乔氏影业刚刚庭上也承认苏先生的努力……” “关于苏思晨先生负面评价的肇始即是沈茉小姐的评价,这一内容曾数次在新浪微博的热搜,转发量达数十万……因为沈小姐不实消息,对苏思晨先生造成了很大负面影响和舆论压力……” 出示证据,杜衡也顺势提到了乔氏影业庭上的陈词。 乔氏影业的律师依旧面色平和,并没有因为自己陈词失误的懊恼。 法庭质证环节,被告并没有质疑原告证据的真实性。 法庭辩论,亦没有更激烈的表达。沈茉的律师坚持不承认沈茉所说的不是事实,也不承认对苏思晨的不良影响。 “一个人可能会在某一时刻勤奋工作,某一段时间很懒惰,消极怠工,被告的陈述是如实陈述,不承认对原告的名誉侵害。” 最后陈述阶段,杜衡再度简述诉求。 “作为初入影视行业的新人,我的当事人勤恳努力工作,然而,却遭受恶意扭曲的评价,影响我当事人的名誉,造成我当事人严重的名誉与经济损失,是以,我们坚持要求被告道歉,赔偿。” 沈茉代理律师陈述,表示坚持观点,没有错误,不道歉不赔偿。 被告乔氏影业则表示愿意道歉,并且希望继续合作,但是他们不是侵权方,不承担其他责任。 是以,当法官宣布法庭调解时候,原告同意调解,被告沈茉拒绝调解,乔氏影业却同意调解。 “众多周知,一部电视剧数十集,是集合了数百人长达几个月的努力才能摄制完成的。大家聚在一起工作,会有矛盾,评价不一,并不少见。发生这样激烈的事情,实属意外。当然,作为剧组,没有调节好演员的矛盾,我们很遗憾,也有责任的。我们愿意道歉,也通过公众媒体来恢复苏思晨先生的清誉与形象。我们更希望,能够大家和解,重新回到剧组,来完成我们的拍摄工作……” 乔氏影业的发言很是友好。 然而,由于沈茉一方坚持不肯调解,是以,一时间难以达成协议。法庭宣布休庭。 59.黄雀在后:何处不套路?(17) 乔氏影业。 沈茉高跟鞋跺在地上哒哒作响,披肩卷发已经凌乱,气势汹汹使得她浓妆之下的原本美艳的样子有些狰狞。她一路快步直奔董事长办公室,却被从隔壁房间冲出来的秘书拦在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外。 “沈小姐,乔老板不在的。” “没事儿,我在这儿等她……” 沈茉抱着肩膀,站在门前。她眼中皆是怒火,长长的呼气。 “乔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沈小姐,要不然您先回去,回头乔老板回来了,您再过来……”秘书柔声道。 “我不回去了,我就在这儿等着见他。今儿不来明儿总会回来的吧……” 沈茉道,脸色很是难看。 几名隔壁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纷纷走了出来看热闹,又见势不妙,在女秘书的使眼色下离开。 “您去我办公室稍坐吧,这儿人来人往的……”秘书道。 沈茉跟随秘书到办公室,毫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下,若无其事的喝着秘书递过来的茶水,目光审视一般的秘书。 秘书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只当沈茉不存在,彷若无人的玩着手机。 “沈茉来公司闹。” 信息发给了乔权的助理。 “一会儿老板回去会解决的。” 信息很快返回。 “沈小姐,我帮您续杯茶,乔老板一会儿就回来,您稍等一会儿就好。”秘书笑靥如花,更是热情。 反倒是沈茉有些意外,目光从盛怒,到慢慢冷了下来。 ———— 乔老板半靠在躺椅上,好整以暇的抽着雪茄,看着靠在长桌上娇娆搔首弄姿的沈茉,嘴角有似笑非笑的笑容,眼神莫测。 “乔老板,您这样是什么意思?您是我的老板啊,怎么着咱们这荣辱一体,您怎么就拆我台啊?”沈茉声音甜甜的,试探着说。 “荣辱一体,你多大脸啊?我们乔氏影业的明星十几二十人,怎么,还得都仰仗你啊……” 乔权吞云吐雾。 “不,当然不是那个……是我,是我仰仗着您呢……您看,您稍微一个颜色看看,我这就狼狈不堪了……乔老板,沈茉跟随您这么多年了,是您乔氏影业一手打造,一手捧红的对。沈茉不算什么的,乔老板您捧谁谁红,可是,沈茉是乔老板捧红的。我出丑不算不是大事儿,可是,人家也是看的乔老板的笑话不是……” 沈茉蹭到了乔权的身边,说道。 乔权摇摇头,眼神轻蔑: “你现在知道你是我乔氏影业的人了?你不是大红大紫的,人脉广么?你翅膀硬了,想飞哪儿去飞哪儿,不是我这个笼子里关的住的。外头谁都知道大明星沈茉,谁管沈茉是哪个公司的呢?” 接触到乔权的眼神,沈茉几乎是打了一个寒颤,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那哪能呢……”沈茉讷讷的说道,目光已经是露怯。 “沈茉,但凡是你有点规矩,在一个差不多的圈子里头,我都由着你闹了。大明星么,摆点架子,欺负欺负新人,这没啥,谁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个圈子里都是这个规矩,没事儿……可是你得看看情势和对手,有时候情势比人强的。苏思晨名校毕业,满脑子的清高,他就是撕破脸闹下去你有的好么?”乔权呵斥着沈茉,抽烟抽的嗓子微微有些沙哑,沈茉连忙愣愣的递过来了茶水。 乔权看沈茉的样子,怒意也小了一些: “有些个事儿,你任性就任性了,但是,你自己控制不了的事儿,就得多点小心,还任性,那就是蠢。你不懂法,不懂这些还妄自尊大,不肯听别人的好言相劝,找个半吊子律师捡着你好听的说说就骗了你,你活该不?不是乔氏坑你,是你回头拿到败诉判决书,你怎么收场……” 乔权一副长者的谆谆教导。 沈茉抿着嘴唇,由惊惧,到感动,心服口服,连连点头。 “是我考虑的,没有周全……” “你是顺风顺水的惯了,也怪我,太惯着你,你早很久就没遇到难事儿,就考虑的少了……事儿闹大了,你摆不平,我就出面。唉……吃一堑长一智,你得学着聪明点。该收敛性子收敛收敛,这事儿死磕下去,打得头破血流有,不好看的是你,剧拍不下去赔钱的是我……护着你们,纵着你们,一个个还不听话……” 乔权叹息。 沈茉气势早是弱了,手抚摸着乔权,扮着乖巧和讨好。 乔权是商人,随意的与沈茉这些明星演员玩闹是游戏,但是,不能影响她赚钱。沈茉不管不顾的闹大了,他就不能够容下了。显然,沈茉仍旧有利用价值,还是要她来赚钱的。威吓,敲打,抚慰,恩威并重这一套,他玩的很熟练。时机,方式都掌握的很好。 沈茉要炸毛,要闹,就在她气势最高的时候泼下来一盆冷水,让她立马清醒。 显然,乔权得逞。 沈茉柔顺的向乔权请求着解决办法,早没有初时的张扬。 这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沈茉的思想态度已经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她未必一时间可以接受,她错了,需要向苏思晨道歉——在她的意识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不给她面子,就活该被封杀,不懂尊重前辈的年轻人就应该受到惩罚;但是眼下局面已变,当这话从乔权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懂得分量。 二十来岁在影视学院毕业就闯荡演艺圈,十来年混下来,她对危险有着警觉。她知道自己该示弱了。 “我不懂事儿,给乔老板惹麻烦了。这回只能您救我了……我从出道到现在就指望乔老板呢……” 乔权故作无可奈何的笑笑。 乔权指了指茶杯,沈茉连忙又到了一杯茶来。沈茉大眼睛期许的望着乔权,期待着他指点迷津。 ———— 乔氏影业与沈茉表示同意法庭上苏思晨提出的调解方案,愿意谈判,调解结案。 乔氏影业提出的方案,一是,由《真爱佳人百分百》出面召开记者会,发布关于这一事件的情况说明,澄清矛盾,消除公众的不良影响;二是苏思晨继续回到剧组拍摄电视剧,完成摄制。 沈茉一方同意对过激言论表示道歉。 “恢复名声与信誉,最重要的不是道歉,而是消除误会友善合作。我们坦诚的希望能够与苏思晨先生继续合作。” 乔氏影业很有“诚意”。 赵雯与苏思晨讨论,听取他的意见。 “我不反对回去拍摄,毕竟,这是很多人的工作努力成果。即便是我之后不在这个行业工作,我也不希望因为我和沈茉的矛盾,造成很多人努力付之东流。”苏思晨一脸的诚恳。 赵雯初时有些微诧异,旋即也理解眼前这个清朗的人。他最开始计较的便不是自己的一时得失,而是不愿旁人心血白费。 “不过,话是这么说,矛盾消解却很难。以后的拍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怕还是有些摩擦……沈茉毕竟不好相与,何况你们这么激烈的矛盾?”赵雯提示着。 “工作不容易,不都这样么?没事儿……”苏思晨淡然的说道,微微皱眉,显然,他对这些的烦恼有所预料,能够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愿意担当。 二十二岁的年龄,苏思晨比赵雯想象的要成熟很多。 赵雯抬眼,看到苏思晨的手边一叠英文材料,有些诧异。 “你在准备什么?” “新工作,我去《寰宇》报纸英文版任记者……等这边处理完了,我就跟那边谈,可能就入职了。”苏思晨道。 “不错啊你……速度啊,还是央字开头的报业,海外版……”赵雯赞许道。 “我曾经参与过这个报社在几所国际关系院校组织的国际新闻评论学院奖的竞赛,拿过冠军,暑假就被他们叫去实习过。而且,我大三去美国做过交换生,也有海外生活经验,比较符合他们的要求……你别捧杀我了,其实就是一份工作而已……”苏思晨淡然的解释道。 风波未平,舆论喧嚣,面对重重压力,苏思晨已经在积极准备开始新的工作,这让赵雯多了几分欣慰。这个初入社会经历风雨的年轻人,真的很坚强。 赵雯苏思晨协商,与乔氏影业和沈茉就调解事宜的细则进行谈判。 赵雯要求乔氏集团将开新闻发布会拟发布的内容进行公开,以此确定苏思晨能否接受这样的条件。 “对方很细致……”乔氏影业的律师摊手,无奈。 乔氏影业公布了拟发布的内容:内容提及沈茉对待苏思晨缺乏对新人的尊重,导致苏思晨有误解之处,矛盾激化造成了这一现状。 “各打五十大板,不行。” “有理无理三扁担,不行。” 工作群里,同一时间,杜蘅与赵雯发出了讨论。 苏思晨回了一个微笑,“尊重两位律师的意见。” 乔氏影业、沈茉与苏思晨一方来回沟通,几易其稿,终于达成和解条款。 “为什么同意和解?”和解协议签署前,赵雯追问了苏思晨一句: “世道艰难,自己不想为难,也不想别人太为难。”苏思晨大眼睛明亮闪光,让人望去,只觉得平静温暖。 ———— 《真爱佳人百分百》的发布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会议厅召开。 在感谢媒体记者的参与报道,关爱关心之后,《真爱佳人百分百》剧组宣布重新启动拍摄事宜。对于此前的矛盾,《真爱佳人百分百》剧组对没有关注剧组演员之间的矛盾表示失职与惭愧,在没有弄清楚事实之前对苏思晨先生的横加指责表示道歉,对青年演员的疏忽、漠视以及不尊重表示惭愧。剧组认可苏思晨先生的表演与勤恳工作,感激苏思晨先生的付出云云。 沈茉则表示,拍摄工作很是辛苦,自己的压力非常之大,情绪失控。 “承担了大家太多的期望,我真的很想给大家一个完美的表现。这次让大家失望了……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随意的欺辱了小苏,很抱歉……我做错了,可是之前一直不敢承认错误,一错再错,很对不起……” 沈茉在发布会现场哭得梨花带雨,连连鞠躬道歉。 苏思晨连忙扶住了沈茉,表示自己不介意。 沈茉握着苏思晨的手臂,抬眼望着苏思晨,眼中有泪,更是楚楚可怜,多几分动人。 记者们快门声不断,捕捉着这一“感人”画面。 “现偶第一cp……” 当日,微博热搜如是。 不必想,便知道是乔氏影业买的热搜。赵雯多少有些气不过。 “连小苏都知道是与人方便,你怎么还生气啊……调解结案,消弭矛盾,不是最好的结尾么?”陈清颖问道。 “明明是被人利用了啊?”赵雯气鼓鼓的说道。显然,她为苏思晨承担了那么久的压力打抱不平。乔氏影业才是背后之恶,却依旧没有损失。 “小苏这是大气,我倒是看好他的发展的。这个年纪能够不意气用事,成熟稳重,前途无量……咳咳……” 陈清颖突然连声咳嗽起来,听到二楼哼哼的一声,更是脸色大变。 “我们屋里有什么动物啊?” “狗啊,土土……”赵雯道。 “你弄出去了,弄出去,我过敏,咳咳……”陈清颖道。 “好吧……” 赵雯无可奈何的点头。 土土被关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陈清颖从一楼客厅都能咳嗽,也实在是敏感的过分。 无可奈何,苏思晨去剧组的第二天,可怜的土土被赵雯送去了宠物店寄养。 60.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1) 今年北京的雪格外的多,从入冬开始,十天半月就纷纷扬扬一夜雪。早上拉开窗帘,大地银装素裹,人也只想裹在被子里不上班才好。 冒着风雪,工作狂杜蘅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拎着箱子去烟台出差。好在她有先见之明,选择了高铁,未预报晚点,还可以按时启程。 沈家旭与杜蘅一同出差,去做山东的两个拟出售项目的尽调。 之前,山东公司送过来的材料,账目混乱,各种材料一塌糊涂,他们自己的负责人都是一知半解,这种情况下没办法走正常的出售。经过斟酌,杜蘅与沈家旭出差山东,先自己一方对公司做尽调估值等等,然后再进行后续的步骤。 路上都是雪,车胎打滑,沈家旭紧握方向盘,车开的很是小心。车里暖气很足,沈家旭额头上渗出了汗。 眼瞅着,拐弯处一辆车蹭了护栏。沈家旭缓缓的踩住刹车,缓缓蹭了过去。他长出了一口气,自己也不由得笑了。 “sorry,我的技术,非常之不理想……” “没有啊,你很小心。开的很好了。我觉得没问题啊……”杜蘅由衷的说道。“我开车,也很胆小……” 杜蘅补充道。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很是理解彼此。 虽然一路上车开的很慢,但是好在他们出发很早,时间充裕。车停在了南站停车场,两人顺利的坐上了开往烟台的高铁。 “乘着新年的钟声,坐上了出差的高铁……” 杜蘅饶有兴致的照了几张照片,白雪覆盖的火车站,黑白画面,有着诗意的美。杜蘅顺手发了一张朋友圈。 杜蘅拍照的时候,沈家旭也拿起手机拍照,取景框里,是专注拍照的杜蘅。 杜蘅穿着军绿色过膝的柔软膨胀的羽绒服,围着灰色的厚厚的围巾,越发显得人都娇小了许多,少了凌厉与干练,多了几分女士的娇俏柔美。 ———— 八点半,几次拉扯也没有能拽起来赵雯之后,陈清颖一个人出门上班。 昨天下午,有一位女士打电话咨询离婚的事宜,约好今天九点半在律所面谈。天气不好,陈清颖原想电话那位女士是否需要改期,然而,对方电话无法接通。陈清颖略是思虑,还是决定赶到律所的。 也许是直觉,陈清颖认为那位女士是真的需要帮助,也会如约而至的。 果不其然,九点二十,这位女士电话陈清颖,已经到世和律师事务所,由前台暂时接待,在3号会议室等候。 3号会议室,只有一位等候的女士。 “您好刘女士,我是陈清颖……”陈清颖敲门,缓步而入,主动与对方握手。 对面的刘女士缓缓站起来,勉强的挤出来一个笑容,才伸出手。 陈清颖多看了一下对面的刘女士。 褐色的羽绒服脱下搭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刘女士身穿一身暗灰色的毛衣,很正规的休闲西裤,她长发挽着马尾,淡妆,带着眼睛,不算是格外美丽的人,但是很耐看,浑身上下透着文气和知性。 略是慌张和紧张,有些不安与不自在,刘女士一直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纸杯,以至于纸杯有些变形。 陈清颖浅笑着,不动声色的又倒了两杯水,一杯给对方,一杯给自己。 似乎是这个善意的举动让对方的紧张情绪略是缓和了一些,刘女士冲陈清颖点点头,表示感激。 不必刘女士多说,从她的身体语言,陈清颖仿佛是看到了自己从前的样子。不安与惶恐,怯懦,不自信与慌乱。陈清颖的目光更是温和了一些。 “今儿外头真冷,你从哪儿过来呀?我还说给你打个电话,叫你晚点过来也没关系呢。你电话没通……” “啊,可能我在地铁里手机没信号吧。我从大兴过来的,是,是挺远的……不过,地铁上人倒不是很多的。我们放寒假了,也没什么事儿。跟陈律师约好了时间,也不用改的。”刘女士道。 “您是老师啊?您教什么课啊?老师还有寒假,这个职业真是挺好的。”陈清颖道。 “是,我是清源一小的老师。教语文的……老师们压力也挺大的,现在是教育局要求素质教育,家长要求全面发展,还要成绩……就是有个寒假,还好点……”刘女士道,说起自己的职业,她情绪略是放松了些,就如家常寒暄着。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职业很是认真的。 “公立学校的老师,工作很体面,社会还是普遍尊重老师的。做老师,也能顾家。这可是宜室宜家的好工作……”陈清颖道。 “嗯……”刘女士点点头,话题提到了家庭,她的神色还是有些暗淡。 “您的家庭遇到什么问题了吗?”陈清颖道。 “是……遇到很大的问题。我得离婚……”这几个字,说得尤其的重。 陈清颖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着,然而,刘女士又低下头,继续沉默着。 “怎么样的问题?是先生有什么恶劣的行为么?出轨?家暴?”陈清颖缓缓的说着。 大凡是要离婚的大问题,也莫过如是。 离婚律师,虽然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婚姻悲剧,见识到了人在亲密关系中,是怎么样的可以无底线的自私,恶毒,丑陋,不顾一切的互相伤害,可是,究其原因,归纳总结也不过这几类。 感情危机,一方出轨,爱另有所属,婚姻自然是难以为继。有些浪子回头,至少一时金不换;有些心意坚定,一心离婚,死缠烂打也难以有好结尾。 家暴等等则是更极端的问题了。所有涉及人身伤害的问题,在律师眼中,是更不能接受的问题。律师所受法律教育中,从宪法始,对人身权利的保护远胜于其他。 然而,刘女士还是摇了摇头。 “是财务状况出现问题了么?” 刘女士不说话,陈清颖只要再度发问。 “没有,他的经济条件很好,我的收入稳定,没有问题……”刘女士道。 陈清颖都有些迷惑了。 在她的认知里,婚姻关系的中的大问题,也莫过如是吧。 “只是感情问题么?还是婆媳问题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考虑离婚还是要慎重的……”陈清颖道。 刘女士的反应,其实是有些反常的。 大多数求助于律师的人,多是非常激烈的表达着自己的诉求与愤怒,倾诉着难过受伤乃至于怨恨的情绪,即便理智上是多么的不在理,也可以说得义正词严。 然而,刘女士的表现正好相反。 陈清颖没有再追问,而是选择了等待。陈清颖猜测着,她的心里一定压抑了许多事,负担太过于沉重,以至于连脱口而出都艰难。 陈清颖仿佛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隐忍着所有的不堪与痛苦,努力的在人前表现出幸福的样子,那些苦楚,反倒是很难用合适的语句去罗列。 “我和先生是两年前经人介绍认识的。我们算是同乡,老家是一个县的。我们认识那会儿我28,先生31了,都觉得岁数大了,该结婚了,彼此条件还合适……我大学毕业,就考了大兴的老师,有户口;他研究生毕业的,在经济开发区一个公司做IT,收入也不错,有个五十平米的一居室,还有辆十几万的代步车。算是外地人在北京,普通生活的那种吧。他性格很温和,特别内向,话不多,也不跟人争,我们那会儿从来都没有吵过……他追我的那段时间,总说工作很忙,于是我们见面很少。不过他表现的特别殷勤,经常从网上订花,买礼物给我,都是挺用心的礼物,很精致,价值不菲,也没计较过多少钱。所有的人,都说他那么好,那么合适做老公……我恨嫁,又觉得挑不出他什么毛病来,就嫁了……” 陈清颖耐心的听着,似乎听不出端倪。 “是吧,这么看,我们结婚也不错的。别人看着我们都挺好的。我也没有觉得不好……结婚的事儿,他也都听我的。很完美的先生对不对?”刘女士咬着嘴唇,压抑着情绪,已经是红了眼圈。 “可是,他是同性恋,他不需要妻子的……” 一句话,刘女士泪流满面。 61.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2) 刘书荣出生在一个小县城,父亲是教师,母亲之前是服装厂的工人,国企改制下岗后,就在高中宿舍做宿管阿姨。她的家庭,是最普通社会最平凡的一家。 刘书荣从小的时候就是“别人家的小孩”,独生子女政策,父母对她给予了厚望。父亲是老师,也方便教育她的学业。她是一路的年级前几名考到了高中的。刘书荣的故乡是人口大省,大学录取分数是出名的高。尽管是高中里的佼佼者,文科班年级第二,但是,距离top2的学校份数已经很遥远。考上了北京著名的师范大学,学的是她喜欢的语文教育专业,她依旧庆幸不已。 不是天才,刘书荣只是认真努力苦读的优等生,何况几乎所有的高中时期的佼佼者在北京都不会有优越感的。按部就班的毕业,她还是顺利的考上了大兴教育局的公办学校的老师,从事的是她喜欢的,熟悉的,也是所学专业的教育。 刘书荣的性格温和,喜欢读书,安静沉稳,虽然不是多么漂亮,但是在人群中也是极耐看,让人舒服的那一个。同事们朋友们有介绍对象的,她开始踏着最普通的节奏去恋爱。工作之后,再开始初恋是有些晚了的。然而,不幸运的是,她的初恋谈了三四年之后,以失败而告终。那个在机关工作的男孩在左思右想的考虑了很久之后,决定辞去了公职,去大洋彼岸追求自己的人生事业去了。 分手之后,刘书荣已经二十七岁,家里还是着急,每一通电话都避免不了催婚的话题。刘书荣自己也开始着急了,做教育的她,本来就喜欢孩子,她无比憧憬着教导着自己孩子的情形。 回家过年,父亲的同事介绍了刘书荣与罗伟俊认识。 刘书荣承认,一开始便对罗伟俊有好感的。 他的条件,几乎无可挑剔:名校毕业,小康之家,虽然只有五十平米的一居室,但是也是在北京有车有房,从小县城出去的北漂,到如此境地,已经实属不易。何况,略是瘦弱文气的罗俊伟性格也很温和,眼睛明亮,说话声音细细弱弱的,似乎是怕惊到别人的。那个样子,一看便知道是一个不怎么跟人冲突的人。 介绍人说,之前罗俊伟曾经也有女朋友来着,可是,那个女朋友后来出国工作了,谈了好几年的恋人分手了,这样子就剩下来了。机遇巧合,难免有同病相怜之情。 “小罗啊,从小就知道看书,腼腆内向,不是太会哄女孩子的。现在外头的女孩子就喜欢听花言巧语的,这么实诚的孩子倒是不好找对象了……” “小罗从小性情就好,任是谁都没跟人吵架打架的。小罗啊,干什么都细心呢,爱干净,从来都不邋邋遢遢的。不只是自己,就是回家,也给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还会做饭,做饭可好吃了。这么居家顾家的孩子,以后过日子也省心……” “小罗从小读书好,成绩好,可聪明了。在公司工作也是认真勤恳的,现在在公司也是项目经理,一年能赚二三十万呢,这日子好好过,越过越红火……” “我们荣荣呢,模样周正,人老实厚道,是公办学校的老师,还有北京户口呢。这俩孩子成家,就能落在北京,有了孩子以后就是北京人了……” “小罗是在一个很好的学校当老师的,那个学校还是当地的重点小学呢,据说想去那个学校的人挤破头,花十万都不一定能进去呢。老师上下班有时有晌的,还可以辅导孩子功课,又有寒暑假……” 介绍人,罗伟俊和刘书荣的父母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很欢,刚一见面都开始勾勒起他们结婚后的美好人生,仿佛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不成就是没天理了…… 罗俊伟似乎对刘书荣也很满意,一直笑吟吟的点头,说着让刘书荣点好吃的,临别时候,还买了一盒巧克力塞给刘书荣。这样的举动有点生硬,但是,却是表现着他直白的诚意。 回京之后,两个人见面并不多。罗俊伟一直说他很忙很忙,加班到很晚,经常出差去外地。刘书荣觉得不舒服,但是,又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的事业和工作,她也反思自己应该大度一些。何况,虽然工作忙,但是,时不时的,罗俊伟还是热络的网购礼物,鲜花送到刘书荣的办公室。甚至,间或有价值不菲的首饰,一个纯金的吊坠几千,一个施华洛奇的胸针也是几千……刘书荣觉得不妥,罗俊伟却只道,“是我想送你的,是我的心意,你收着就好,你要是不收,就是觉得我不好吧……” “年轻人,是建立事业的阶段。有这个责任心的才是好男人。工作忙,你要理解,你要是为了人家工作忙还埋怨就是不讲道理了……再说了,你不是说人家送礼物么?人家还是很有心的……” 刘书荣隔三差五的的母亲问着两个人的进度,听闻刘书荣的汇报,义正辞严的教育着女儿。 罗俊伟似乎是很害羞,不怎么愿意直视刘书荣,目光总是有些躲闪。刘书荣跟母亲讨论,母亲说,你爸和你都是老师,看学生的看习惯了,都喜欢盯着人看,看得人不舒服,人家不愿意跟你对视才正常。 刘书荣偶尔觉得不妥当,母亲或者旁人都有着合理的解释。 相亲之后三四个月,罗俊伟家里开始问询着刘书荣的父母,说着他们家里和儿子都很喜欢刘书荣,想着两个人的结合,都看好这段婚事,问问刘书荣的父母的意见。 刘书荣父母自然没有异议,欢天喜地的筹划着嫁女儿的事项。 刘书荣自己却是隐约觉察到不妥的。 虽然很多人夸张的说着北京跨区的恋爱就像是异地恋,但是,他们的确距离不是很远。同城,三四个月的时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几次都是吃饭,看电影。罗俊伟沉默,疏远的站在距离她半米之外的地方,从没有亲近的举动;他躲闪的目光里也没有看到半分热切。刘书荣有隐约的感觉,觉得罗俊伟并不是很愿意亲近她——聊天时候时不时急切的亲热的话语,在见面的时候反倒是一字也说不出口。 也许,有人的确是害羞,可是,他们已经日渐熟悉了起来,不该是如此的害羞才对。 刘书荣无解,曾经试探的委婉的问过罗俊伟,罗俊伟的解释是,我觉得应该尊重你,自己是慢热……然后,他继续表示着很喜欢刘书荣,想早一点结婚。 五一回家,罗俊伟开车回家,两家人说好了订婚,回北京就领证。 一路上罗俊伟开车魂不守舍,时不时的皱着眉头,时不时的唉声叹气,情绪低落,心事重重。 刘书荣探出手去拉他的袖子,罗俊伟竟然吓得一哆嗦。 “怎么了?你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你一路上都有点精神不集中,开车别走神儿啊。” “没事儿……”罗俊伟微微坐正了身子,他做的很直,看上去很紧张的样子。“我,我最近工作压力挺大的,很忙,没睡好……没事儿,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刘书荣愣愣的。 回家,家里就开始张罗着办订婚宴。刘书荣觉得很不对劲儿,他们才认识不到五个月,见面不超过十次,他们甚至还没有牵过手…… 更不对劲儿的是,刘书荣总觉得张罗着订婚,网上聊天那么热络的罗俊伟,和现实中的罗俊伟仿佛不是一个人一样…… 老家的风俗,订婚送三金。原说罗俊伟陪着刘书荣去市里买,临去前,罗俊伟打电话说自己腹泻,不能去,转给她两万块钱,让她和妈妈去买吧。 旋即,罗俊伟的妈妈又打电话给刘书荣的妈妈,连声的道歉。 “先别订婚了……”刘书荣满心的不好。 “人家身体不舒服,不能去陪你买三金怎么了?这不是忙,你们没在北京买么?也是赶着了,你不许矫情……一下子给了你两万,人家是诚心诚意的。”刘书荣的母亲斥责着女儿。 之后,无论刘书荣提议什么,都会被母亲认为是矫情。在母亲看来,一直热络的罗家,慷慨的罗家,都是诚心实意的对待女儿的,是女儿最合适的婚事。 刘书荣的父亲曾经问过刘书荣这么犹豫纠结的原因是什么,刘书荣却又没有切实的原因可说。 “只是感觉,总觉得我们还没有亲近到婚姻的那一步……我说不上来罗俊伟哪里不好,但是,不觉得我们结婚就好……我没什么道理,就是直觉吧……” 刘书荣愁眉紧皱。 她曾经谈过一次失败的恋爱,虽然结果很失败,但是,那次恋爱也曾经有甜蜜的开端,有跌跌撞撞甜蜜苦涩的过程,她体会到一个女孩子在恋爱中的感觉;一对恋人怎么样的相处,愉快或者争执。而现在,真的是没有爱的感觉。 在父母的眼中,罗俊伟显然比前男友靠谱多了。罗家紧追不舍的想让他们赶紧的结婚,罗列着结婚以后的生活,生两个孩子,如果那个小房子太拥挤就先租一个大房子,双方父母可以照顾孩子…… “孩子,我理解你的感受。不过,已经不是十几岁,二十来岁,看着言情小说憧憬爱情的时候了,生活挺现实的,你得慢慢接受……只要觉得不坏,没有恶感,没有感情没有感觉慢慢培养啊,一辈子的婚姻,到老了都是亲情,没有那么多浪漫……”父亲的声音略是无奈。 “结婚成家,都是柴米油盐的事儿。人老实,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真格的,你每天想那些有的没得干什么?”母亲更是直白。 刘书荣终于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觉得是正确的,应该的,仿佛没有别的选择。 在家人的期许与安排下,刘书荣与罗俊伟订婚。回京的第二个工作日,二人在民政局领证。 民政局,国徽居中,两边是红色的布慢。罗俊伟与刘书荣两个人穿着白衬衣端正的拍照。两本结婚证,一对佳人。 “恭喜你们,开始新的人生了”。民政局工作人员笑着说道。 是新的人生,只是这是刘书荣悲剧的开端。 62.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3) 62.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3) “结婚以后,我搬到他的房子里去住。他的房子收拾的很干净整洁,有点像,酒店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他换过了房间里的几乎全部的东西,找保洁彻底打扫过。” “五十平米的一居室,很小,小的就是我站在屋里,就装不下他一样。他尤其是觉得不自在……他经常加班,不回家,偶尔回家就在客厅里眯一下。正好是夏天么……他结婚后就说,很想要孩子,希望我们尽快有一个孩子。我也不反对,我甚至幻想,我们都喜欢孩子,如果有孩子了,也许就更亲热一些了……” 刘书荣的声音低低的,泪珠儿在眼睛中闪烁,朦朦胧胧。 她的眼前,看到的未必是一身职业装,美丽端庄的陈清颖,也许,只是那个自以为然,轻信天真,傻里傻气的过去。 “几乎是一结婚就开始了备孕。在那几天,他才会多一些热情和时间……他说,他的时间都是特地安排出来。他很热络的安排我去医院做孕前检查,计算着排卵期,让我注意吃喝,他对孩子表现出来的急切,让我以为是他对我们未来家庭的希望。我总是以自己所期许的方向去想他,如果一个人爱孩子,那么也会爱家庭的,也会对我很好的。我们只是需要更熟悉……也许他只是真的太忙了……” 刘书荣苦笑着。 “我们结婚三个月之后,我成功受孕了,他很开心……他陪我去医院建档,很慷慨的给我钱让我买营养品。怀孕三个月,胎儿不稳,我卧床休息,我的婆婆过来照顾我。家里小,他就住到了公司的宿舍,一周回来两三天看看……直到我的孩子出生,满月,一百天,他只是偶尔回来,在家里就睡在客厅。” 那段时间,是为数不多的,似乎还温馨的回忆吧。 “我顺利生产,是一个胖小子,长得很像他。我以为有了孩子,他喜欢孩子,会经常回家的,我们的关系会好起来……可是,孩子出生后,他只是回来偶尔抱抱孩子,也没有表现出多喜欢孩子,对我是越来越疏远了。几乎从来都站在距离我半米以外的地方。我家里有男人,就跟没有一样……我是有时候抱怨几句,婆婆就会说他工作忙,赚钱养家呢……甚至,妈妈过来也是这样说我的。一个新妇,孩子嗷嗷待哺,却见不到先生……后来,我们连微信电话都越来越少。他总是说他忙,我不要经常玩手机……孩子哭闹,生病他都不在身边,我很累,忙的筋疲力尽的时候,会想他,也更觉得委屈。产假结束,我开始上班,婆婆在家帮忙带孩子,上班回家带孩子,我累得筋疲力尽。可他说忙一个大项目,回来的越来越少,就仿佛是家里没有这个人一样。” “就算是这样,我还在努力的忍受,努力的等待着他变好一些。我的同事也常告诉我说,说男人成熟晚,有些男人就是害怕承担家庭的责任,所以,有了孩子就会选择逃避。我想等他会成熟的……” “我一直隐忍着,直到有一个周末。他回家不久又匆匆忙忙出门。下午五点多,我们教务主任让我把一模的成绩发给他,我发完邮件,看到他的电脑微信没有关,一直在闪烁,就鬼使神差的点开了。”刘书荣回忆着那个下午,仿佛还是能够感受到当时浑身发冷到颤抖的感受。 ———— “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有个崽儿就转性了啊?”一个微信闪烁着,头像是俊朗的男人,昵称是Jamie。 Jack:“我马上就回去。” 这是胡俊伟的微信昵称。 刘书荣皱眉。那个俊朗的男人,应该是小三骗人的吧。对方是怎么样一个女人?那一刻,刘书荣还是这样想了一下。 尽管看到微信信息,觉得如坠入深渊,但是,小三的事儿,也不少见。这个镇日里不着家的男人,会有情人,是刘书荣最悲伤的时候,胡思乱想过的情景,竟然真的证实了。 Jamie:“你最爱的是你崽儿了吧,要不要再爱那个女人啊?” Jack:“最爱的还是你。女人和崽都是给妈的。” Jamie:“你老婆现在还不知道啊?” Jack:“女人都很蠢的,她尤其蠢。” …… Jamie“亲爱的,我已经订好了下周去旅行的酒店。秋天的塞罕坝,美不胜收,我们在野地里干炮吧……” Jack:“野性。” Jamie:“好了,七点酒吧见啊,有好酒。” Jack:“你等我回家,一起去……想你,马上见……” Jamie:“急不可耐啊……好的,我今天下午去锻炼身体了,火正大,快伺候爷来……” 最后,是一个健身房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健硕的男人。他右手拿着手机,拍摄微微扬起左臂,那凸显的肌肉。 刘书荣顿觉五雷轰顶。 …… 孩子在哭闹,婆婆在喊着,娃子拉了,换一下纸尿裤,刘书荣都闻所未闻一般。直到婆婆连喊了好几声,刘书荣才反应过来。 如木头人一般,刘书荣帮着婆婆给孩子换完纸尿裤,随手把孩子扔在床上。 “哎呀,臭小子不哭……奶奶小乖孙……”婆婆没有理会刘书荣,抱着孙子摇摇晃晃。 ———— 遇到一个出轨的男人,女人会变成天生的神探。哪怕她被当事人都认为是愚蠢,哪怕是她从来愚钝;哪怕是因为他的疏离他们的交集并没有很多。 刘书荣记下来Jamie的微信号,Jamie公开的最近十张照片,是几张健身房的照片,还有与胡俊伟的合照。 三张健身房大汗淋漓的他自己的照片,配的文字是“贴秋膘,还是要一身肌肉。” 一个酒吧,灯光迷离的照片,一个灰暗的模糊的男士的轮廓。配文是“好乖……”那个轮廓,不必细看,只一眼,刘书荣也认出来,那是胡俊伟,是她的丈夫,本该是她的枕边人。 …… 刘书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毅力,什么样的心理支持着她,她失魂落魄却又强自坚强,如常的工作,照顾幼儿, 一周,胡俊伟没有回家,但是Jamie的微信朋友圈还是在更新的。 周五晚上,胡俊伟微信留言说要去上海出差,周末不回家了; Jamie的朋友圈更新:一叠收拾的干净的衣物,胡俊伟在电脑前的背影:塞罕坝赏秋,乖巧的Jack收拾的衣物。 Jamie的更新是胡俊伟、刘书荣聊天同一时间。 刘书荣看着那个模糊的电脑屏,那个隐约的微信图片,大概是胡俊伟与自己聊天的页面吧。 周六晚上:我在加班,很忙。 Jamie的朋友圈更新的是一系列的图片:有美丽的风景,还有两个人单人照,最中间是两个人的合照,胡俊伟微微靠在Jamie的身上,浅浅笑着,是那种眼里心里都满是喜悦的笑。 刘书荣觉得,自己都很少见到胡俊伟这样的笑容。 满地秋叶一片狼藉,堆在一起的衣服,故意晃着相机照了一张很模糊的照片。“野一炮!” 刘书荣连哭都没有声。 ———— 刘书荣几次问询胡俊伟,什么时候回家。胡俊伟以为都是如之前那样,便搪塞着很忙很忙。 刘书荣将在Jamie朋友圈发的图片发给了胡俊伟。 “你忙着去玩儿是吗?你要解释一下吗?” “对不起,可是也是你逼得太紧了,我压力太大,我平时都是认认真真的工作赚钱养家的……” “是我逼你跟你一个男人在一起?”打着这几个字,刘书荣的手都是颤抖着的。 “胡说八道。”胡俊伟留言。 旋即,电话想起来。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你自己知道。” “我知道什么?你别胡说八道,都没有的事儿!”胡俊伟冷冷的说道。 “是Jamie是假的,拍的照片是假的,他说的是假的?你不回家不是和他住在一起?不是你们去玩了?”刘俊荣克制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切齿的冷。 “我们什么事儿都没有!”胡俊伟咆哮。 “我说有什么事儿了?”刘书荣道。 电话里一阵静寂。 “我是怕你胡思乱想……”胡俊伟的声音怯怯的。 他依旧不擅长跟人争执,很快的弱了下来。“书荣,对不起,我,你别乱想,我回去,尽快回去……”胡俊伟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开始我结结巴巴。 胡俊伟在刘书荣的学校门口等她下班回家。这是他们认识两年,结婚一年多以来,第一次,胡俊伟在刘书荣的学校门口接她。 胡俊伟最开始只是努力的挽回刘书荣,为他的“贪玩,逃避”道歉,后来,在刘书荣的质问之下,他终于承认,他是同性恋,Jamie是他的恋人。他们是大学校友,在一起生活已经七八年之久了。 之后的解释,刘书荣听得只如耳旁风。 他的家里人是怎么样的逼婚,他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以死相逼要他结婚生孩子,所以,他迫不得已走上了“结婚”的路。 “是骗婚,骗一个女人结婚照顾你的体面,骗一个子宫生孩子。” “对不起……我对不起,可是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这样……”胡俊伟辩解着。 胡俊伟与刘书荣各自流泪,痛哭。 刘书荣决议离婚,结束这段错误的婚姻,然而,却遭到了胡俊伟和家人的拒绝。 “我,可以努力的照顾你和孩子。” “我不会跟一个男人分享爱情,我是一个正常的人,需要正常的婚姻。”刘书荣勉力的维持着理智。 之后,胡俊伟沉默着,不再说话。 刘书荣的婆婆反对两个人离婚,说着自己儿子养家工作不容易,自己照顾孩子不容易等等,让他们都好好的维护这个家庭。 胡俊伟的沉默,刘书荣的愤怒,在这个老太太的眼里都不如维系这个家庭重要。哪怕是婚姻中的两个人,都无意继续。 之后,胡俊伟如消失了一般,不再跟刘书荣联系。电话不接,接听挂断;短信不回复。 刘书荣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只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用哭声告诉她必须要坚强。 老公不在家,婆婆还在照顾着孩子,跟她一起生活。 刘书荣很不满意,从怀孕到现在,这个家里只有她和婆婆。婆婆其实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不愿意结婚的。她是这起骗婚的帮凶。然而,婆婆也不满意,念叨着,要不是刘书荣闹,儿子怎么会不回来?儿子从来不跟她吵架,给她钱花,她有什么不满意…… ————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是有先生的,可是和没有,没差别……” 刘书荣落泪,接过陈清颖递过来的纸巾擦拭了眼角。 “我的婚姻,就是这样一场闹剧,可笑的闹剧,还没有办法收场……” “我承认我很愚蠢,而且没有主见。一开始就发现问题了,订婚之前就觉得不对,我都没有说什么。听着家里人的催促,匆匆忙忙的结婚。然后愚蠢的自以为是,还一直心怀期待,被骗了两年多……” 刘书荣泪流满面。 “我理解。我也是离异,我的前夫出轨好几年,在酒店住的比在家住的多,他的存在,只给我带来了伤害。您的感受,我都能理解……一段婚姻,可以必然有多优渥的条件,但是,不能没有爱。很不幸,不仅没有爱,还有很多的屈辱……所以,幸好适时的结束了。” 陈清颖道,她望着刘书荣,目光明亮。 陈清颖接待了不少离婚的案子,第一次,她义无反顾的鼓励对方离婚。 刘书荣艰难的点点头:“谢谢您,请您帮我……” 63.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4) 杜蘅与沈家旭乘高铁去往烟台。 大雪之后,辽阔广袤的华北平原已经是千里冰封的雪原。站在疾速的高铁上向外看,天地交接已经是模糊一片。 杜蘅的座位靠窗,便一直出身的望着窗外。虽然一路的冰雪,她依旧看得出神。 “过来,别看了,小心雪盲……” 沈家旭轻轻的拍了一下杜蘅的肩膀,杜蘅皱眉: “怎么可能这样就会雪盲啊……”尽管是这样说着,杜蘅还是转过了身。 “雪地对日光的反射率极高,可达到将近百分之九十五,直视雪地正如同直视阳光一样,强烈的紫外线会对眼角膜和结膜上皮造成损害引起炎症,然后就会怕光,流泪,睁不开眼,会视物模糊,严重可以失明的。所以,一般攀登雪山等等,都是要戴墨镜的!”沈家旭一本正经的说道。 杜蘅愣愣的:“至于么?” “当然……不过你看这么一会儿肯定不至于啊……” “啊……”杜蘅撇嘴。 沈家旭不由得一笑。比起来专业知识,杜蘅的生活常识简直是匮乏至极。沈家旭随便几句都可以糊弄杜蘅,也只有这个时候,看上去略是傻乎乎的杜蘅多几分女孩子的娇俏与可爱。 “你喜欢雪啊?”沈家旭道。 “对,看着大地洁白,真好看。”杜蘅道。 “那以后我带你去爬雪山。那才是好看呢……”沈家旭道。 “你爬过雪山啊?”杜蘅不由得好奇:“是高原上那种终年不化的雪山么?” “对,我是登山爱好者啊。之前的年休假,都会去爬山。我爬过四姑娘山,昆仑山的玉珠峰,岷山雪宝顶,香格里拉的哈巴雪山……站在雪山顶上,四野茫茫,举目皆是雪原。那个时候,会觉得天地那么壮观,大自然鬼斧神工,而人是那么渺小……” “好想去啊……”杜蘅感叹着。 “心动不如行动。等出差结束之后,先给你培训一下,学习登山知识和掌握冰雪中的生存技能,然后锻炼身体,做好攀登的准备,其实,爬雪山没有你想象的困难啊。”沈家旭鼓励着说道。 “你居然一直在锻炼,还能爬雪山……之前怎么看你跟许总打网球,似乎不太想动,不是很喜欢运动的样子?”杜蘅道。 沈家旭脸色微动,摇了摇头:“我不是不喜欢运动,是不喜欢对抗性的运动。不喜欢针锋相对的一较短长……爬山不会,真的爬到山顶,人是敬畏的……” “好,我也喜欢。”杜蘅开始憧憬着有朝一日的攀登雪山,便觉得车厢外惟余莽莽的雪景不过尔尔了。 沈家旭打开手机,将拍过的珍藏的图片给杜蘅看着,讲解着,亦是兴致盎然。 ———— 世和律师律所的楼下有一家咖啡馆,已近中午,陈清颖请咖啡馆送过来两份糕点和咖啡。 糕点的甜腻与咖啡的浓香弥漫在会议室内,望着外面白雪皑皑,刘书荣在寒冬中感受到了暖意。 刘书荣的情绪渐渐的平复,在陈清颖的指导下,理清楚自己的思路,探讨着更细致的诉求,办理委托事宜。 签署委托代理协议,陈清颖没有问询杜蘅,自己做主决定律师服务费一万元,代理至本案终结。这远低于往时正常的律师费标准,甚至,不高于杜蘅与陈清颖两个人的时间成本。 刘书荣对律师费也有些诧异,陈清颖并没有多解释。 “你要想清楚,你有怎么样的诉求?哪些是一定要实现的?哪些是可以商榷的?这也关系我们的策略。” “我要离婚,我必须要离婚,越快越好。” 刘书荣毫不犹豫,也没有可犹豫的地步。她的先生所爱的不是女人,不应该娶妻生子。这只是彻头彻尾毫无底线的欺骗,被欺骗的人幡然醒悟,再不无任何可以留恋之处。 “我要孩子……孩子得归我,他才五个月大,离不开妈妈。他的父亲不可能承担起作为父亲的责任。”刘书荣道,又略是思索了一下:“我希望尽快离婚,我查了一些法条,好像起诉一次离婚很难,但是我不想拖得太久了。至于其他的,只要能够离婚,孩子给我,别的我都不在意。房子和车子是他的婚前财产,他的不会给我,我也不要。抚养费,就按照法律规定的标准就可以……” “我恨他,但是不想报复他。他顾及他的名誉,他的家里人更想要一个完美的名声,肯定不想承认是同性恋的,就说感情不和离婚就好。我现在只是苦于找不到他,他拒绝和我联系了……如果能够利用起诉的机会找到他与我对话,能够好聚好散,散了就好。” 在这样一份屈辱的婚姻中,急于摆脱的刘书荣反倒是很卑微。 陈清颖能够理解刘书荣的感受与急切的心理,尽管这不是谈判与诉讼最正确的方式。她有着最温和的性情,柔软的心灵以及与人为善的美德,然而,却遭遇最无底线的对待。 “如果你什么都不争,反倒是对自己不利,对你起诉离婚更不利的。”陈清颖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刘书荣幻想的温情的泡沫。 “你的先生既然不见你,就不可能好好的和解谈判离婚。他当时能够骗婚,可见就没有什么道德底线的。当时主动去骗都骗了,现在孩子都有了,只是要拖延下去,他就有名义上的家庭,有妻子有孩子,他怎么可能愿意离婚?何况,如你所说的,他的妈妈那么强势……” “你们的婚姻,很难有什么好聚好散的解决办法。他的母亲,现在与你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婆婆,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儿子性倾向有问题,却逼着儿子结婚,生孩子。她从来不觉得这是不道德的,不认为这是对你的欺骗,甚至认为你应该接受儿子的同性恋……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认可你们离婚?” 陈清颖说的句句在理,刘书荣咬着嘴唇,沉默的嗯了一声。 “如果以感情破裂的名义起诉,以你们的现状,孩子才五个月,没有过哺乳期;没有重婚、家暴、吸毒等严重问题,法院第一次几乎不可能判离婚。你想尽快离婚的愿望肯定不能实现……调解,开庭,判决,第二次起诉,即便是最顺利第二次起诉判决离婚,也要一年以后了。”陈清颖道。 即便是在法院起诉离婚,法院也是劝和不劝离的地方,如果不是法律规定的几种极端恶性的情况,想一次性起诉成功离婚,非常困难。别说是普通的感情破裂,就是出轨等等,都几乎无可能。 “你主张孩子的抚养权,孩子尚在哺乳期,基本上会判给你。你有工作,有抚养能力,问题不大。抚养费,我们主张他的工资的百分之四十,这是法律规定的标准。他是公司技术人员,收入相对稳定,我们可以申请法院调取他的银行卡流水,想证明不难的。” 陈清颖给刘书荣希望。 “你要坚定,勇敢一些,才能为孩子和自己争取到更大的利益的。” “我明白的。我是要,证明他是同性恋?”刘书荣艰难的问。“这,怎么去说?说这样的话,他也不会承认啊……” “这的确很困难,但是很重要。我们一起会按照你所期望的方向努力,但是,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我们作为主张的一方,需要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这些。” 陈清颖道,声音柔和,目光却很坚定。 她能够感受到刘书荣的难过,屈辱,自卑,困于漩涡中挣扎急于求得解脱——一次失败的婚姻,所带来的伤害很可能是灾难性的。在日复一日潜移默化中,会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行为模式,毁掉一个人对未来的,对感情的向往与信任。 离婚案常常会持续很久,一次又一次的诉讼,一次又一次无底线的揭露伤害,成为钝钝的刀子,将人伤的血肉模糊。 婚姻和家庭是港湾,也是战场。一旦开启了离婚诉讼,是血红色玫瑰的战场。单方面的软弱,退让,慌乱无措,都是对自己的灾难。 陈清颖很庆幸的是,有杜蘅和赵雯的协助,她比较顺利的结束了那段错误的婚姻,从灰暗中走出来,开始了自己的事业。其实也才不过半年,恍若隔世,犹如新生。 眼前的刘书荣仿佛是让她看到了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却只觉得屈辱,怨恨自己的愚蠢与脆弱,无力挣扎徒劳抗争,总是觉得没有力量和勇气;明明自己没有错误,却只觉得难堪,自己会羞于见人,那些事情羞于出口。 陈清颖接受过很多离婚诉讼的咨询,很多时候她也是劝解双方和解,协助双方调解,好聚好散,何况有儿女日后还要相见,反目成仇只会让悲剧继续。然而,这一次,刘书荣没有让步的余地。 陈清颖送刘书荣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雪后,出了太阳。虽然依旧是冷的彻骨,但是,天气却是朗晴了。刘书荣扬了扬头,向陈清颖笑笑道谢。 陈清颖鼓励着刘书荣的自信,鼓励她鼓起勇气去面对后面漫长的艰难诉讼,却仍旧没能教刘书荣看到人性之恶——她的先生和婆婆所谓的友善,只是因为她太柔弱任由欺骗和欺凌,一旦她开始反抗,别说是表面的温情,甚至连人性基本的良知都没有。 64.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5) 窗外银装素裹,屋内却是二十几度的温度,单衣尤嫌热。 壁炉的火苗很旺,蹭蹭的窜着,似乎是要忽而吞噬周边。 何皓白的别墅里,几个人吐云吐雾,烟雾缭绕。 何皓白猛烈的抽烟,烟味呛人,他连声咳嗽着,咳嗽的脸也红了。他忽的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冷风猛地窜进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又猛地将窗户关上。他很用力,当啷一声巨响。手里的烟掉到了地上,一下子燃起了地毯,起了一阵的烟雾。 旁边有人连忙过来,两下踩灭了烟头。 “何总,放心吧,没事儿的,相信我的人……” 靠在长发上的赵辉光显然比何皓白要镇定些,他在烟灰缸里捻灭了手中的烟,又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润润嗓子。 “风里雨里这么多年,我们经历的见过的,比那些小东西们多多了。还能被他们这点小套路吓唬住?年轻人的游戏,我们能学会,我们的门道,他们可差得远的……这游戏,陪他们玩玩无妨,不怕什么的……” 赵辉光摊开手:“我们会玩儿的,他们可不一定会……” “你,可得小心点……”何皓白道,忧惧,又丧气。“真没有想到这个小崽子垂死挣扎,居然还折腾出这些事儿来。” “放心吧,他闹腾不了什么浪花……他这样闹腾,只会死的更快。就真是鱼死网破,大家都死,谁能落得到好处?”赵辉光将茶杯的水喝完:“这要是网破了,那可是一滴水都没有了。” 赵辉光身材高大,健硕,浓眉虎目,额头上青筋暴突,显得多了几分狠厉;目光里更是透露着满满的阴狠。 “我也没什么怕的……我就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能够得逞。季朝明那个老混蛋,他答应的我那么好,说的那么笃定,结果屁事儿不干。尚超这个混蛋啊……” 何皓白骂着。 “季朝明巴不得看热闹……可是,想要好处还想看热闹,他想的美啊……这真是砸了锅,他连汤都没得喝。到时候,他可能比许乐康还着急,得他求着帮我们……” 赵辉光道。 “喝一个锅里的汤,砸吧,看看谁怕……许乐康二愣子上来什么都不要了甩手滚了也不心疼,咱们,走呗。我看看他季朝明的,他怎么办?他可是好几个嗷嗷待哺的崽子……跟着老许一辈子,他事事想向老许看齐,没有老许的本事和心机,没有老许的手段与狠心,还想着端了老许的锅,他看着吧……” 何皓白盘算着。 “交给我吧,老哥,这么多年,你兄弟没出过事儿的……”赵辉光道,拍了拍何皓白的肩膀。 何皓白点点头,略是安慰。 “别出大事儿啊……” “你这么唠叨可是小看我了……我经手多少回了,嗯?咱们从小地方发家的时候,都没这怕的。现在,手腕可多多了……” 赵辉光嘴角划过一丝狞笑。 赵辉光裹上黑大衣,踏着一地的雪走出了季朝明的别墅。尽管院子里脚印斑驳,但是赵辉光脚步很重,在雪地仍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司机已经热好了车,奉命缓缓开出,赵辉光半躺在路虎的真皮座椅上,连续拨打电话。 “你们看着办,别落了痕迹,钱少不了你们的……” “叫公司的人注意着点,有效率啊,聪明点……” 挂断电话,赵辉光将手机随意的扔在座椅上: “跟我玩,不看看吃了几天大米……” 人散去,何皓白家的佣人过来收拾别墅。 何太太也走了下来,抱怨着: “这是抽了多少烟啊,这么大烟味……跑到家里来不说,还抽烟,不讲究的啊……” “没那么多讲究了,你也讲究不了几天了。对了,佳佳是不是之前说要回国过年,告诉她别回来了,我们,有时间去看她。” 何皓白吩咐着,脸色阴沉。 何太太皱眉: “这是怎么了?佳佳一直想吃国内的菜,都念叨好久了,怎么说不让回来就不让回来?加拿大冰天雪地的,还不热闹,去那里过年干什么?我不去!” “没问你,你去说就行了。你不去,就在这里等死吧!”何皓白恶狠狠的说。 何太太不由得一愣,感觉到不太妙,却也没有敢继续追问。 思量了一会儿,她还是去到楼上,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 刘书荣回到家中的时候,婆婆刚刚哄睡了儿子,正眯着打盹儿。门开的时候,恰好惊醒了她。 “你大雪天还出去溜达,也不知道顾家……臭宝儿的尿不湿不够了,你去买尿不湿吧……就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愿意用尿不湿,其实还不如尿布柔软有好用,还透气。”婆婆唠叨着。 刘书荣沉默着换衣服换鞋。 “你不去买尿不湿啊?”婆婆追问。 “楼下超市有外送服务,我叫外送吧。”刘书荣道,略是疲累。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玩一天都行,出去超市买个尿不湿都不愿意。外送还要钱吧……” 刘书荣叹气,没有说话。 婆婆是职工,有退休金的,可是,消费观念依旧是老旧。 刘书荣比较憨厚,从来也不跟她去争执,随便她念叨着。老人很爱孩子,照顾的无微不至,儿子胖乎乎的,脸颊微红,睡得很安稳。 刘书荣坐在窗前,看着儿子睡得安详。儿子的轮廓,嘴巴和自己很像,鼻子挺挺的长得像父亲。 想到胡俊伟,刘书荣就觉得心里头一阵的酸楚,烦闷。 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他要这么小,就面临着一个不健全的家庭了。刘书荣是教师,她很知道也一个正常的家庭对一个小孩子的心智情商的重要性。 “我会努力,为了你努力,给你一个正常的家庭,哪怕是做单身妈妈,也会交给你最健全的人生观,让你感受到足够的爱。” 刘书荣摸摸儿子肉呼呼的小脸,想着。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午后,家里只有刘书荣和婆婆看孩子。丧偶式育儿,莫过如是。空气里弥漫的气愤都是悲剧,幸好,刘书荣开始决定结束它了。 门突然被推开,刘书荣不由得一惊,她推开卧室的门,却是胡俊伟回来了。 胡俊伟看到刘书荣也是一愣: “你怎么在家?今天不是周末啊。” 显然,胡俊伟是想趁刘书荣不在家的时候回来的。 “我放寒假了。你回来,我正好想跟你谈谈……” “我拿护照,我们公司年会去日本。”胡俊伟说着,就去拿东西,并不想跟刘书荣有什么对话。 “我们离婚吧。”刘书荣道。 “以后再说吧……你好好在家带孩子,需要钱吗?我转给你。”胡俊伟道。 “如果你不愿意谈的话,我会尽快向法院起诉的。我必须得离婚,这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刘书荣道,似乎是今日,那个独立美丽的女律师给了她自信。她笃信,自己应该有幸福的生活的。 胡俊伟和胡母显然都被刘书荣的态度震惊了。 “你这是干嘛,好好的日子不过,折腾什么?”胡母默默叨叨:“还有小伟,你也别一天天的不着家啊。不是你努力工作,好好的给媳妇儿孩子赚钱就行的。老婆也是要哄着的……你不是找护照么,去屋里找啊……” 胡母调和着,很是生硬。 之前,在刘书荣不知道胡俊伟是同性恋,当时胡俊伟偶尔回家的时候,刘书荣偶有抱怨,婆婆就是这样和稀泥的。彼时,刘书荣还觉得婆婆是想维护这个家庭,让小夫妻不要吵架,现在看,不过是糊弄自己而已。 “这算什么好好的日子?跟一个男人分享男人?你儿子的性取向有问题你们都是知道的。我要守活寡吗?从我怀孕到现在,我们过得是一个家庭一对夫妻的生活么?”刘书荣针锋相对,毫不示弱。 “你胡说八道啊。我儿子怎么了?你说我儿子有问题,你的崽怎么来的?跟野男人生的吗?”胡母突然发威。 无耻的人,这样的肆意污蔑,反咬一口都说得出口。刘书荣怒火升腾,心里的委屈与压抑一下子喷薄而出: “你们心里都明白的,居然还污蔑我……你们有没有半点良心啊……” “你说谁没良心啊……我从你怀孕就伺候你,伺候你月子,给你一天天照顾孩子,一天天给你做饭,收拾屋子,我跟个老妈子一样,我哪点对不起你?你还说我没良心……”胡母突然大哭起来。 人吵架的战斗力,并不仅在于是不是在理,是不是说理。强行的扭曲逻辑,释放情绪,有时候真的会有事倍功半的效果。吵架到最后,很多时候就是谁声势壮谁能赢的,至少场面上看是那样的。 “书荣,你别胡说,我妈妈对你多好,你一点都不感激么!”胡俊伟说道。 无理搅三分,胡母胡搅蛮缠,实在超越了刘书荣的底线。胡俊伟的帮腔更让刘书荣愤怒。 “她不是照顾我,她是照顾她的孙子,你们胡家的儿子。胡俊伟你没把我当媳妇儿,妈,你也没把我当儿媳妇儿,你不过是想你儿子有媳妇儿有儿子,你们有个好名声!我对你们来说,是你们娶来的门面,是生孩子的机器!骗婚,骗我生孩子,还这么理直气壮……” 刘书荣怒极,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一般,目光也是极少见的冷厉的。 “你胡说八大,没天理了啊……我这一天天的都干的什么?我孙子,不是你儿子吗?”胡母委屈的哭,凑上来就对着刘书荣的头指指点点:“你个丫头啊,看着你一脸温厚的模样,真是狼心狗肺啊……” 孩子被外头人的争执吵醒,在屋里哭起来。 刘书荣也极是生气胡母指指点点的做法,胡乱的推开了她的手,想进屋去看孩子。 “你让开……” 胡母下意识的就认为刘书荣是在拍她: “你还打我,我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打人啊……” 胡母一边说着,就冲着刘书荣又抓又挠。 人对伤害的应激反应就是反抗,尤其是面对没来由的攻击,胡乱的挥舞着手拍打着是下意识的动作。 “我没打你啊,你干嘛打我……” “你个不要脸的……你还打婆婆……”胡母骂着,抓着刘书荣的头发,就劈头盖脸的打。刘书荣挣扎着,到底是年轻人力气大,用力扭打着,就把胡母摔在了地上。 “你干嘛打我妈!”胡俊伟上来甩手就给了刘书荣重重的一个耳光。 刘书荣被胡俊伟打的耳边嗡嗡的响,眼冒金花,眼泪也流了出来。她甚至良久都反应不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如不认识的人一般。 “没天理了啊,儿媳妇儿还打婆婆……我伺候你,伺候孙子,你还打我……活了一辈子我没挨过打啊,被儿媳妇儿打了……” 胡母坐在地上哀嚎着。 屋里孩子的哭声,屋外大人的哭嚎,乱成一片。 65.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6) “妈,妈……”胡俊伟蹲在地上,急切的想扶起母亲。他是一个很听话的儿子,他顺从家人,孝顺母亲,看到母亲因为自己受气痛哭,一样心如刀绞。 “你别管我……养大了儿子,娶了媳妇儿,结果是老娘挨打……我辛辛苦苦的养大你,是想看着你们好好的过日子的啊……”胡母推开胡俊伟,抹着眼泪儿哭诉着。 孩子还在里屋哭,刘书荣顾不得其他,跑进屋里抱着低声哄着:“宝宝不哭,宝宝不哭……”一边说着话,她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儿子的脸颊上。似乎是母子连心的默契,宝宝非但没有终止哭声,反倒是哭的更大声了。 “孩子……”刘书荣抱着孩子痛哭。 “孩子,我带你走啊,我们走,不哭了……”刘书荣将孩子用被子裹好,冲出门后就要往外走。 “你抱着孩子干什么去……”胡母瞬间不哭了,厉声问道。 刘书荣不吭声,一手抱着孩子,顺手抓了桌子上的手机,衣架上的大衣。 “你干嘛去!”胡俊伟一把拽住了刘书荣。 “不用你们伺候照顾,我自己能养活我儿子……我会照顾我的儿子,教导他不要骗人,不要欺负人,让他有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这个家,不是我的,我也不要。胡俊伟,这个婚,我们离定了!”刘书荣满脸是泪,眼中是仇恨、狠历与决绝。 “孩子是胡家的,你要走自己走,你抱走门儿都没有……”胡母自己瞬间爬起来,凶猛的来抢孩子,抓着孩子不放。 刘书荣怕孩子受伤,立即放开了孩子。 “你要滚你滚啊,你滚啊……孩子不给你……”胡母不再哭了,肆无忌惮的喊着。 “书荣,你跟我妈妈道歉……”胡俊伟脸色也很是难看。他大声说话,嘴角略是抽搐着——这个从来温和懦弱的男人大概是很少跟人争执的,是以,一时间突如其来的愤怒,格外的狰狞。 自己不过是这个家里的外人。刘书荣再也忍不住,抓了衣服架上的大衣,扭头出了门。 ———— 外头极冷,刘书荣穿的到底是单薄,站在一楼的大厅里,已经是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大厅里的保安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上前去问: “小姐,您怎么了?您要不要帮忙?” 一句陌生人的问候,刘书荣再是站不住,她蹲在地上痛哭。 保安小哥看着,有些手足无措。 “我能帮您什么吗?您是家里有事儿还是身体不舒服?我要不要通知您的家人?” 良久,哭的头昏脑涨,刘书荣才止住了哭声,她满眼是泪,感激的看着保安小哥,摆了摆手。 “没事儿……” 这个城市她生活了很多年,可是,家人也只有这联合起来欺负她的人。刘书荣脑袋胀疼,她昏昏沉沉的开始走回了楼梯。 “您?”保安小哥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刘书荣。 “我回家……”刘书荣道。她无处可去,何况,出来时候,还有她的儿子一直在哭闹。 “啊……您注意安全啊……哎呀,我送您吧,我怕您摔倒了……”保安小哥很是热情,跟着刘书荣进电梯。 刘书荣也没有力气反对。 ———— 刘书荣出门没有带钥匙,敲门。 “谁啊?” “我……” “你别回来了,这个家不要你。”胡母道。 “你别给她开门,你要给她开门,我就从楼上跳下去……”这一声似乎是在说胡俊伟。 “书荣,你给我妈道歉……”胡俊伟还是拉开门,然而,他看到快递小哥,脸色瞬间大变。 “你这是干嘛?不嫌丢人?叫别人来看热闹?” 刘书荣原是头痛不已,被说得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我,我是看你媳妇儿在下头忽的伤心,送她上来的……这大冷天的,一家子把媳妇儿赶出家门,这干的可不是那么个事儿……” 保安小哥仗义执言。 “你知道什么胡说八道……是她打婆婆活该不要她……”胡母冲出来站在门口喊。 “我没打你……”刘书荣争辩。 “就打了,你还说谎,你滚……还有你,我们交了物业费,不是教你管闲事儿的。你再不走,我投诉你,说你空岗……”胡母恶狠狠的说。 “我……你个老太太讲讲理啊……这大冷天,一家人的事儿,屋里头说说解决了得了。我一个外人都看不过去啊……” 他们在门口争执着,到底还是惊动了四邻。 小户型的塔楼,一层住了八家,有人在家的纷纷出来看,七嘴八舌的劝解着。 “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好说好量的嘛……还得一起过不是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呢?” “互相体谅体谅啊,老人看孩子不容易,年轻人上班也不容易……” “老太太,现在年轻人的性格都比较强,老了也是要憨厚些……” “年轻人应该尊重老人啊……老人帮着看孩子呢,说几句就说几句,怎么跟婆婆闹呢。快跟婆婆说个对不起,哎呀,屋里头孩子还在哭呢……” 有个中年阿姨推了一下刘书荣,示意她去给婆婆道歉。 胡母开始哭,十分委屈的抹着眼泪: “我啊,这辈子都在老家生活,六十多了,退休了,我把老头仍在老家专门伺候她们的……结果到老了老了,还被儿媳妇儿打,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啊……我这辈子,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我从早到晚的看着孩子啊,洗衣服,收拾屋子啊,我给你们当老妈子,给孩子买衣服,我没有要过你们一分钱,没有叫你们伺候我,现在还是我的罪了……” 好几个人推推搡搡的把胡母推进了屋里,胡母坐在沙发上,开始了精彩的表演。她的眼泪似乎是流不尽的,抹一把泪,又立马蓄满了累,提泪横流,看的邻居也是心疼不已。 刘书荣站在一角,只觉得格外的讽刺,她痛苦不堪,亦是苦笑不得。 “你去跟你婆婆道个歉啊,老人不容易……”有邻居过来劝解。 “小夫小妻的好好过日子,对老人要尊重啊……尊老爱幼,听说你还是老师,这点还是要懂的,对不对?”有一个老阿姨随声附和。 “我没有错,是他们欺负我……”刘书荣再是不能忍,争辩着。 “你们看看,她还这么有理,她颠倒黑白啊,要气死我这老婆子……”胡母继续哭嚎着,气得跺脚。 “因为什么争执你们怎么不说?这个家我不要了,我要离婚。胡俊伟,现在签字离婚,我除了孩子什么都不要!”刘书荣声嘶力竭的喊着。 “这是干什么啊……”几位邻居劝慰着。这些不知情而又盲目的善良,都是对刘书荣的压力;然而,此时刘书荣已经做不到继续忍耐隐忍,她已经被压垮,剩下的只是愤怒的反击。 然而,刘书荣的做法,在邻居的眼中都是无理取闹,都是不懂事儿的。跟一个愤怒的老人针锋相对,本就是不对的。 “你们这是逼死我啊,我不活了……”胡母哭着,拍着自己的头。 胡俊伟劝慰着母亲,也快被逼的掉眼泪。这个婚姻会有问题,这个过程中发生的一切,他不是没有预料。只是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他心中明白这都是错的,却只剩下了悲哀与愤怒。 在婚前他也曾反复的觉得,他既然不能爱上一个女人,也肯定不能有一个正常的婚姻。可是,父母的逼婚,婚后在母亲的教育,他也开始觉得,努力的赚钱养家就够了,就已经做到比很多人好了,妻子也应该安安生生的照顾孩子和家庭,不做他想。 此时,家里一片混乱。在母亲的哭声里,在邻里的劝解声中,他也觉得无理取闹的是妻子。 “你tmd的少说一句会死啊?你跟我妈道歉!” 胡俊伟大嚷着妻子。 胡俊伟的声音有些弱,此时听起来声嘶力竭。 “错的不是我……该道歉的是你,你们一家子都知道你是同性恋,为什么骗我?你个gay还要娶媳妇儿祸害人!你们还有脸血口喷人!你们害我还不够啊……” 刘书荣大喊着。 刘书荣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胡说八道!”胡俊伟气得发抖。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心里有数儿……你们一家子联合起来祸害我……” 刘书荣道。 “你混蛋,胡说……”胡母站起来就要厮打刘书荣。 已经走在绝路上的感觉,刘书荣毫不犹豫的动手反击。 旁人拉扯着胡母,才拉开两个人。 然而,旁边已经气得发抖的胡俊伟突然出手,把刘书荣带进了卧室,咣当带上了门,劈头盖脸的殴打刘书荣。 他薅着刘书荣的头发,将刘书荣的头往门上撞,胡乱踢打着刘书荣。男女的力量差距太大,刘书荣拼命挣扎着,却没有挣开。她被带倒在地上,被动的挨打,挣扎,不多时地上头上已经是鲜血横流…… “儿子,开门,别打了……” “别打人啊……” 邻居们也七嘴八舌的喊着。 胡俊伟此时才慢慢的冷静下来,松开了刘书荣。 刘书荣缩在地上,蜷缩着,瞪着眼睛,看到的只有地上的血。她心跳加快,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周围的嘈杂的声音也仿佛消失不见,世界很安静,只听到孩子微弱的哭声,声声刺耳。可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站不起来,说不出话。 胡俊伟木然的把门打开了。 一地血色惊呆了所有的人。 邻居闯进来问着刘书荣的情况,有些人要张罗着送医。胡母打着儿子:“她胡说你生气也不能打人啊,她一个贱人你要是打死她你坐牢的啊儿子……” “赶紧给送医院吧……”有人念叨着,俯身看着刘书荣。 “好了好了,我们送医院,你们走,你们走吧……” 胡母推着街坊四邻出门。 虽然人有一时的热心肠,但是,事情闹大了,眼看着这一家子的糊涂账,几个管事儿的阿姨老太太,面面相觑,各自回家了。 楼道里,是老太太们的声音: “这谁家的闺女嫁过来被男人打也是怪可怜的啊……” “那小媳妇儿不会有事儿吧……” 有一个戴眼镜的阿姨一直没有说话,略略叹气回了家。想了想,她拿起电话拨打了110。 66.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7) 胡母原来是职工医院的护士,她有医疗常识,面对伤情也很镇定。她迅速的检查着刘书荣的伤势。 刘书荣很反感的推开她的手,也是徒劳无功。 “你要是不想死就老实点,我没想害你……”胡母训斥着。 刘书荣的鼻子留着鼻血,鼻青脸肿,额头上有被撞破,但是都是外伤。 胡母指挥着儿子将刘书荣扶到床上,迅速的拿过来家中备用的消毒酒精创可贴等等,帮刘书荣清理了伤口。 酒精灼烧皮肤的感觉,生疼,刘书荣呜咽着,却无力反抗。 胡俊伟冷静下来,木然的坐在椅子上,脑子一片空白,反倒是没有刚才吵闹的母亲冷静。 门口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 “谁啊?”胡母不耐烦的隔着门嚷。 “派出所的,是你们这家报警么?开门……”门外头,一个略是粗重的男低音。 胡母连忙去开了门。 “你们报警说两口子打架,怎么有人伤了,怎么回事儿?”进门的是两个警察,说话的是中年警察,旁边还有一个高个子年轻的警察。 “哎……是是……我家儿子和儿媳妇口角,拉拉扯扯的,没什么事儿……” 胡母道。 警察越过胡母,警觉的查看着屋里头的情形。 “受伤了,伤的重吗?” “不重,不重……”胡母道,一边说着,一边把在沙发上坐着的胡俊伟拽了起来。 警察很是谨慎,似乎也是略有些不放心的往屋里走了走,胡母连忙领着警察进来。 刘书荣躺在床上,被惊动睁开眼睛。她勉强的坐起来,望着进来的警察,尽管头疼让她坐着也摇摇晃晃,但是扶住床头,她还是没有倒下。 一个平素里风平浪静的女人,突然遭逢这样的冲突,会有下意识的反抗,争吵和抗争,却很难维持长久的理智,以及“战斗力”。 是以,在警察问询着她有没有事儿,要不要去医院的时候;在婆婆接口说没什么事儿,已经包扎好了的时候,她也只是附和的说了一声,没事儿。 “你要不舒服就赶快的去医院,耽误了不行啊……”胡母又殷勤的问了一句。 刘书荣闭上了眼睛,不愿意看她的脸。这一家子人,都让她作呕。 “一家子人过日子,有个家庭矛盾也不是不正常的,你一个大男人,别动手啊。要是打伤了人,那就是犯罪,是要坐牢的!看着你这瘦瘦弱弱文质彬彬的样子,怎么还打人呢!爷们儿干的最不像话的是,外头软,回家打老婆的了。” 警察呵斥着胡俊伟。 胡俊伟低着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警察拿出了接警记录单让胡俊伟签字,内容大抵是家庭纠纷。 警察走后,胡俊伟翻出来了自己的护照,默不作声的离开。 胡母看到,想念叨儿子几句,却也最终没有说话。她实在是心疼而已,那么文弱的性格,经历了这么一番的闹腾;又心疼而自己为了自己还打架。归根到底,错的只是那个不懂事儿的儿媳妇儿吧! ———— 浙南某市,一个不起眼的写字楼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些热闹。 会议室里,身穿职业装的青年男女向客户介绍着投资的地产项目,回应着客户的疑问。 “是啊,地产行业遇到了困难,所以才是巨大的商机啊!国家政策限制人们买房子,银行还不肯好好的给房地产企业贷款,所以企业才愿意拿出这样优惠的条件来筹措资金……” “你要是卖不出去,我们投资的钱不是回不来了吗?”客户道。 “那怎么会啊……我们的项目当然是安全的啊。您还怕房子砸在手里卖不出去啊……我可从没听过有房子卖不出的。咱们老百姓,有钱了干什么?买房置地!还有什么比投资房产更有市场的?这房子现在不好卖,这企业现在资金流转困难,不是市场的原因啊,都是政策闹的……等过一阵儿市场肯定就回暖了。咱们国家房地产调控政策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吧,哪次调控完没有涨?还没看明白吗?银行的钱,不给房产企业,给皮包公司啊?” 销售人员信誓旦旦,很是笃定,客户也终于点点头。 “这么听起来,倒也是回事儿……” ———— 苏南,一个高档的写字楼里,一位销售人员拿着协议书给客户看: “现在投资的价格所占有的份额是极高的,您看哈,以您所意向投资的这个安润玫瑰园3号楼432来说,售价是一万一平米,一百平米的写字楼,是价值一百万。根据我们的投资协议,投资份额是投资六十万就有百分之百的份额,年化收益百分之十七。根据这份协议,如果三年内,您没有本息全部收回,那么,这套价值一百万的房子是您的。还有什么投资,既有这样高的利润,又有房地产项目做担保,确保本息安全呢?” “这个房子要办抵押手续么?”客户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商人模样的客户,他一字一句的看着十几页的协议,协议装订精良,有塑封的外皮,封皮上赫然印着的烫金大字是“许安集团投资协议书”。 “这个不能办抵押手续,因为房子还要继续卖的。只有房子卖出去,成本收回来,您的收益才能够实现啊。不过,您看,我们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租个办公场所就说自己有项目做投资的空壳公司,我们这是许安集团的投资项目。上市企业,在北京在很多地方都有项目,怎么可能为了筹措这点钱就没有信誉了呢?”旁边另外一个工作人员说道。 “您可以去网上查查,烟台安润玫瑰园项目的开发商的情况。您拨打安润玫瑰园项目的电话问问,就什么都清楚了。”女销售人员递过来一份安润玫瑰园的销售彩页。 ———— 淮南某市。 “这一期,共有四十三个人交了意向金,每人一万,是四十三万。如果有四十人签订了协议,那么二百万的业绩目标就实现了。百分之十五的提成,大家努力啊!” 一个会议室里,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对着下面二十几名销售人员开会。 “我们是明天上午八点出发去烟台看项目,对吧?”一个圆脸的,看上去略是憨厚的销售人员确认道。 “这都说了多少遍了,当然是的!你还签了两单,这迷迷糊糊的,还给你撞到了啊……”经理道。 “我是小心,我再确认一下么……确保万无一失……” 业务员挠着头,说道。 经理的电话适时的响起,是山东。 “喂,您好,是的,我们是确认明天上午八点出发,下午两点到达,直接参观安润玫瑰园项目的,我们是约的在烟台签约的……” “你们先与客户联系,取消行程,能够参观的时间再行通知。”电话那端的声音笃定而冷漠。 “为什么啊?”经理不甘心的问。 “集团有集团的安排,这两天有其他的活动。过不很久,就可以正常安排考察了。” 经理眉头紧皱,连连摇头: “不是啊,吴总监,我们这早就通知了,临行改变行程可是大忌讳啊。再说,我们不都是市区的客户,有外地的客户今天都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呢……我们是四十三个人呢,业绩会是二百多万啊……吴总监,求求您,您跟王总再谈谈,给我们安排一小段的时间就行。我们的人管理的很好的,很快的……” 电话那端的人犹豫了一下: “好的……我帮你确认……” 会议室的人也明白了状况,面面相觑。 “公司的正常安排,没事儿。咱们许安集团可是上市企业。明天参观的事儿,我给大家争取一下不会变……烟台的王总和销售部吴总监跟我们安徽区都铁,肯定帮忙安排的。” 经理犹自笃定的说道。 ———— 杜蘅与沈家旭到烟台,便有许安集团的人接待。 公司的人说着先将他们安置在万达文华饭店。杜蘅随手查了一下地图,皱眉。 “酒店距离项目太远了……我们做尽调,离公司远,在路上耽搁太久,这太不方便了。” “这个,是领导安排……集团的经理级别过来,都是五星级酒店的接待标准。玫瑰园那边,距离城区远,周边最好的就是七天……”负责接待的人道:“哦,还有,两位是没有过来过吧……售楼处以外,公司办公不是在安润玫瑰园。公司办公室在市区呢,距离这也不过是二十余公里吧……” 二十余公里,显然也并不近;并且,这与他们之前了解的情况不一致。 他们手里的资料是上周房地产项目部提交的,烟台分公司的确在市区有设立多个销售网点,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公司注册地,分公司的办公地是安润玫瑰园,而不是市区。 “什么时候变的?”沈家旭追问了一句。 “项目公司成立不久,公司就搬到市区办公了……” “没有提交集团报备?我们看到的材料,公司地址还是安润玫瑰园。”杜蘅道。 “在那里办公不够气派啊……注册地址是那里没变,办公地址不是那里。集团领导们应该都知道吧。你们肯定是新到集团的不是很清楚……”接待人员理所当然的样子。 杜蘅与沈家旭面面相觑,彼此的都觉得不是很妥当。 “你们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去公司看就都知道了。”工作人员将二人送到酒店大堂,一边协助办理入住,一边道。 “别了,我们东西放到酒店,现在跟你去公司……” 杜蘅道。 “公司还没有准备呢,我们经理去开会了……” 沈家旭叹气,拦住了准备争执的杜蘅,应下了公司人员的安排。 自北京出发,他们便曾通报了时间,车程,也约好今天下午会谈的,显然,初来乍到,他们便吃闭门羹了。 之前二人分别在会计师事务所和律所作为第三方中介机构调查目标公司,对方虽然未必坦诚,却也陪着小心,做表面文章;而今,面对不愿意被调查的分公司,真的是明目张胆的抗拒了。 工作未开始,便写了一个大大的:“难”。 67.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8) 烟台安润玫瑰园项目的项目公司办公室在商业聚集区一栋高档的写字楼里。占地一层的办公室其实只有四五十人在办公,略是空旷。 很排场的大厅,两个高挑的前台笑靥如花。 经理王令轩前来相迎。王令轩身形高大,说话有北方人的豪爽与气派。他很是热情的招待,客气的道歉昨天有事儿爽约,表示今天一定配合工作。 一间会议室为杜蘅与沈家旭提供,王令轩组织在公司的部门总监、经理来会议室开会,分部门介绍着工作情况。 副总事无巨细的汇报着公司的历史和现状,从筹备项目,批地,项目规划方案,开工,建设,副总说了近一个小时。明明没有说到点上,但是杜蘅总是不便打断他,也只好忍着。 之后销售总监吴威讲述着项目的售出情况:目前,安瑞玫瑰园已经是现房,六百套房的小区,售出的只有不满一百套房。房企建造初起,前期的抵押贷款都非常高,后续销售出现问题,流动资金有很大的压力。说到销售现状,也解释着因为政策原因大家的观望态度;进入腊月的时候也是销售淡季,门可罗雀等等,一脸的无奈。 并非是不可预料之事,杜蘅与沈家旭也只是简短附和。 之后,财务经理又将财务状况进行了详细的说明,一条条的罗列,最后念起了9月30日为时间节点的审计报告。 沈家旭实在是忍无可忍,打断了他。 “经理,您不用念了,审计报告我们自己看的,如有问题,我们接下来再做详细的沟通。这里还有大家其他部门的各位呢……” “这样,我们来之前也将我们需要的材料清单提供给大家了,如果大家都已经准备好所需要的材料,我们从资料上看吧。”杜蘅道。 “好,听集团总部沈经理与杜律师的安排……”王令轩很是痛快。 一叠叠厚重的文件夹被搬进了会议室,很快占满了半个桌子。 “我们有账本,还要看凭证么?这个凭证有点多啊……” “需要的。”沈家旭叹气,说道。 又是几个大箱子被推进了会议室。审计要看凭证是常识——也许这个财务经理认为他们是走过场的吧。 “沈经理,我们嘛,这个财务人员工作不是很细致。之前有一个出纳离职,一个出纳怀孕,招进来的也是刚毕业的学生,这凭证,没有装订好,有的没有贴票……只是每个月的凭证放在这里了……也许也有上下月的……” 财务经理拎出来一个箱子,打开,指着一堆没有整理的凭证说道。 沈家旭皱眉,瞠目结舌,也毫无办法。凭证需要按时归档是出纳的工作,也是审计核查的依据,而这一箱子的凭证,显然是无法核查的。 作为集团的财务经理,集团控股子公司有财务做到如此的地步,也是他的是失职。显然,公司的管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幸好,是他们准备卖掉的公司。 王令轩陪着笑,解释着,显然,总经理也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些细节管理,甚至也不以为意。 尽管事先与公司就尽调的材料沟通,但是,公司整理的材料还是很杂乱,并且缺乏的材料很多。 杜蘅与沈家旭各自就所缺少的材料与公司再进行沟通,解释,公司的人应着尽快准备。 已近中午,王令轩安排大家在隔壁一家高档的饭店吃饭。饭店人满为患,等待时间很长。尽管杜蘅与沈家旭建议工作简餐即可,但是王令轩坚持接风宴不能草率,客随主便,二人也只能作罢。 尽管杜蘅与沈家旭坚持不喝酒,一餐午饭也吃到两点多。 材料堆满了会议室,杜蘅与沈家旭相顾,苦笑,很是无奈。 伏案工作,查看着资料,两个人的脸色也越来越是不对劲儿。 “我这里有一份三方合同,是去年底签署的,青岛公司与施工方签署协议,为烟台玫瑰园项目施工的……为什么烟台的玫瑰园项目与青岛的项目有这么大额的关联交易,三笔关联交易涉及的资金达六千万,可是,合同报批手续里没有经过集团董事会的批准,不,没有经过集团任何的批准手续……” 杜蘅从一堆资料里拿出来一份合同,查看着合同的内容,合同审批表上的签署人等,很是诧异。 “什么时候签署的?”沈家旭问道。 “签署日期是去年11月26日,付款时间是青岛公司11月份付款一千万,今年3月付四千万,尾款未付呢……4月份补签过一份协议,确认了11月份和3月两次的青岛公司的付款,约定尾款明年3月支付。” 杜蘅看着合同条款道。 “财务报表没有这笔交易,借款,应付账款都没有……11月份倒是有支出一千万,3月份也有支出五千万……” 沈家旭道。 两人相视,皱眉。显然,这份合同或者财务报表必然有一份是假的。初看,财务报表作假的可能性大。 杜蘅与沈家旭分别查到当月的凭证,亦是无所获。 之后,杜蘅与沈家旭再度发现更多的问题,财务报表与审计报告有冲突;审计报告审计的内容与公司汇报的情况有矛盾;销售收入,实际网签量与审计报告虽然一致,但是收入账款、网签是9月份销售39套房屋,这很不切合实际。 问题越来越多,这已经不是马虎草率的问题,很显然,是仓促的作假…… 期间,公司的财务,法务等工作人员很热络的来往,送进来果盘,茶水不断。 杜蘅与沈家旭虽然心中沉重,却也神色状态如常。 “好累啊,看的我眼晕……不想看了。”杜蘅道,对沈家旭使了一个眼色。 “我也有些累了。我们去项目看看吧……”沈家旭接口道。 “不是先要看资料么?您两位这会儿先别去了吧。” 有公司的人拦住,说道。 “看累了,不想看了……”杜蘅道。 “那我们送两位回酒店休息吧……”公司人道。 沈家旭皱眉,要反驳,却被杜蘅拉住:“算了,客随主便,我们听他们安排吧。我也累了,回酒店休息吧……” ———— 回到酒店杜蘅与沈家旭先后回房间,几分钟之后,又约至酒店大厅,打车去往安润玫瑰园。 二人讨论着在公司发现的问题: 不过是粗略的查看了半日的材料,进行了简单的情况梳理,不规范的管理,不正常的交易频出,而且,他们拿到的财务报表等等涉嫌造假。至于所谓的审计报告等等,怕也是对着一堆假的报表做出来的。 由此可知,公司的问题不只是亏损。 财务账目混乱,亏损都是公司管理的问题,或有能力不足,但是都是公事。可是有人拿着准备好的假报表做审计报告,提交给他们来应付,这就有人心中有鬼,在恶意而为了。 ———— 下午两点半,由安徽而来的“许安集团安润玫瑰园投资项目考察团”正在项目处参观。 销售人员对着沙盘讲解着项目的涉及情况,大屏幕上,又播放着辉煌二十余年的许安集团的房地产项目。 “背靠上市公司的信誉保证,精心设计,欧洲风情,世纪典藏……” 之后,销售人员带领着客户实地考察着样板间,然后去考察已经全部交工,正在进行精装修的房间。 “这是与许安集团签约么?”手里拿着协议,一名客户问道。 “是的,签约的乙方是烟台安瑞房地产开发公司,这是许安集团的全资子公司。您可以查询工商网的注册地址……”一名销售人员指着协议书道。 “如果我们的投资,三年不能够实现你们承诺的利润怎么办?” “那不会的,您看协议书,一来,我们保证以该套房子做抵押,如果我们的房子卖不出去,房子归您;房子卖出去了,您的收益怎么会没有?我们房地产行业的利润才百分之二三十么?最后,即便房子卖出去了,我们盈利低,还有青岛公司做连带保证……这是一时的融资方案,您觉得许安集团为了这些钱这个信誉都不要了啊……”销售人员道。 “大家都看到了,现在房子进入了最后两栋的精装修阶段。我们需要筹措的资金缺口不大,所以,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宣传。但是,远道而来,诚意满满的大家,以及这两日还会来的浙商团,都让许安集团感激不尽。” 销售总监举重若轻的几句话,仿佛是一剂强心剂,原本犹豫的客户,也纷纷签约。 ———— 杜蘅与沈家旭打车到安润玫瑰园居然走了四五十分钟。 “那个项目距离市区太远,位置也太偏了,没有什么配套设施,都是卖给不懂的外地人的。说是海景房……有多少人买房子为了看海的?再说了,住海边,湿气太重,一般人适应不了的,对身体不好。” “哦,对了,那个项目宣传的挺火的。我前几天还拉过两个客人过去,说是什么投资项目。说是保本赚钱什么的……什么酒店式经营,什么融资地产,我也不太明白。不过,你们可当心啊,天上没有掉馅饼的。还是踏踏实实赚钱舒服……” 出租车司机热络的说道,让杜蘅与沈家旭的心里又添阴霾。 68.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9) 杜蘅与沈家旭到安润玫瑰园项目,刚一下车,正好看到数十人登上皖字开头的客车扬长而去。 安润玫瑰园是一个海滨渔民区与城市结合部的地方,环顾四周最近的社区,也在马路的对面。 杜蘅与沈家旭不由得相视,皱眉。如果说出租车司机说的,他们也仅是姑且听之,那么眼前这些人,恐怕就需要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二人刻意的在更远处的街区等了一会儿才朝玫瑰园的售楼处走过去。 办公室内,王令轩看到杜蘅与沈家旭有些意外,一再道歉着,项目上也有些事儿自己先过来看看,不然就等杜蘅与沈家旭一起过来了。 王令轩镇定的带领杜蘅与沈家旭看项目沙盘,很是自豪的说着:“我们的项目是一流的设计,一流的保证,一流的物业管理,只是这个市场行情不好啊……一旦行情好起来了,我们肯定是赚翻了……这要是真出售,就可惜了。” 王令轩说的很是有深意。 “我们只是看一下,向领导们反应客观的情况。至于是不是要售出,不确定。”杜蘅说的很委婉。 角落里,一垃圾桶数十个纸杯堆满了垃圾桶,杜蘅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我们的客户还是不少啊……并没有是过分冷清呢。” “我们的宣传力度大啊,业务员也都是踏实肯干的……这每天都打电话约客户来参观考察。可是,市场太冷,政策不好,大家都是看着楼盘观望着,不肯下手……来的不少,可买的不多。成交量有问题啊……”王令轩道,掩饰着。“不过,不是我老王吹牛,只要明年开春市场好起来,我们绝对是烟台成交率第一的。卖到光光……” 杜蘅与沈家旭都有些沉默,并没有附和。 尽管如此,王令轩热情不减:“我去带你们到楼盘看看吧……” 精装修的样板间,看上去很是宜居,舒适,只是,刚刚擦过地,地上水迹都没有干。 杜蘅与沈家旭话都很少,在样板间随意的走走,又提出来去看看其他几栋楼精装修的房间。 王令轩电话不断,随即安排项目经理范贤带二人去看其他几栋楼的情况。 “只说楼盘销售的事儿,其他的投资项目,财务状况一个字都不许提!” 王令轩低声耳语范贤。他声音不大,语气却格外严厉。 范贤点头。 公司的投资项目为大家创收不少,福利很多,其中的也隐患,公司员工虽然未必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也多有感知。 不被查到大家都好,范贤自然领会王令轩的精神。 ———— 楼层还有在施工,在进行装修,工作人员给了杜蘅与沈家旭帽子,提示着。 “谢谢,我们随意看看……都已经施工完毕了,是吗?施工方的账款结清了?”杜蘅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 “建筑主体施工结束了,只有装修部分了,然后是物业等后续工程了……至于工程款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付了……”范贤回答。 “是和青岛的项目一个施工单位吧?”沈家旭随口问道。 “是啊,是……这个施工单位挺不错的。”范贤似乎是要说什么又改了口。 “我们的项目,除了直接销售之外,还有提供给公众做理财投资,这倒是创新方式,可以融资,度过市场的寒冬。”杜蘅道,刚刚,在一间房间的门口边,她捡起了一张宣传页,正好是安润玫瑰园的投资项目。她看了看,递给了沈家旭。 气氛变得诡异,杜蘅并没有得到答案。 杜蘅看着范贤,目光是友善的疑问。 “咱们这个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模式?其实,北京的项目现在困难也很大,如果可以推广的话,倒是不错。不仅安润玫瑰园的项目不用售出了,许安集团也可以渡过难关。” “杜律师觉得可以?”范贤疑问。 “你们说说具体的情况,有什么不可以的?”杜蘅道。 “我们的运营模式大致情况是这样的……”范贤热心的解释着情况。 ———— “陈律师,我与先生,婆婆起了激烈的冲突。他们打了我……我想立即结束我们的婚姻。我想能够好好生活。请您帮帮我。” 早上醒来,陈清颖随手抓过手机刷微信,映入眼睛的是这一条信息。陈清颖瞬间清醒。 “好的,你在哪里?你状况还好?我去看望你。” 陈清颖毫不迟疑的回复着。那个陷入被骗婚困境中的女人,总是让陈清颖回忆起彼时,因为前夫出轨,陷入抑郁中,惶惶不可终日的自己。她由衷的希望能够帮助她。 “我还好。那麻烦您过来了……”打着字,刘书荣眼泪已经落下。 没有客气,她选了家附近的地方,请陈清颖过来。 这两日,刘书荣愤恨交加,病了一场,高烧中也只是婆婆几粒感冒药。因为生病,不能给孩子哺乳,婆婆便让她去睡客厅,她照顾孙子睡主卧。 刘书荣应着婆婆的安排,沉默着,一字不说。她觉得眼下一刻不能忍,愤怒与仇恨如火一般灼烧她的理智,然而,她并无一事可做。她彻夜不能眠,头混脑胀,心中一直在想要如何是好,可是,思路不清楚,完全想不出任何头绪。最后,熬到了早上七点钟,她发信息给陈清颖。 在濒临悬崖的最后阶段,伸出援手的只有陌生人。 婆婆与孩子还在卧室睡觉,刘书荣咬牙起床,轻手轻脚的梳洗。 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伤口经过了两夜,淤青远未褪去,肿胀的眼睑使左边眼睛只能眯着,睁不开也看不清东西,嘴角因为肿着也看上去有些斜。面目全非,也大概如是。 她不能够接受,这样的人便是自己。 她一直是乖乖女,很努力的读书,很努力工作,热爱生活。她温柔宽厚,但是不是怯懦任人摆布。她所要的人生绝对不是这样的。她不能被人这样欺负,也不甘心因为被人欺骗,毁掉一生。 她曾对胡俊伟和婆婆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因为幼子需要照顾有最后一点的犹豫,可这些,也因为这场家暴而荡然不存。 头疼,身体不适,但是刘书荣还是咬牙收拾东西出门。 ———— 风雪天,刘书荣围着厚厚的围巾,带着口罩出门。只露出脸,不细看,外人并看不出来问题。然而,在咖啡馆温度极高,雅间内,李书荣摘下围巾,便只肯用散发挡住了脸。 陈清颖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进入包间,两人伸手相拥。刘书荣已经是泪流满面。 “没事儿了……”陈清颖安慰道。 赵雯得知陈清颖离婚案的当事人被家暴,义愤填膺,主动要求跟陈清颖一起去见刘书荣,提供友情援助。 虽然是知道刘书荣受伤的情况,但是,当陈清颖与赵雯看到刘书荣额头、脸颊淤青,黑紫的伤口,肿胀的眼睛和嘴角,还是吓了一跳。 “你的伤还好吧?头有没有受伤?眼睛有没有伤到?有没有去检查?”陈清颖细致的问道。 “没事儿。有撞到头,但是,应该没事儿……是脸肿了,眼睛没事儿。”刘书荣低着头,嗫喏着解释。 “怎么撞到的?”陈清颖问道。 “很混乱,他拽着我的头发撞到了门上和墙上,撞了几下,有撞倒脸,撞到头……”刘书荣手拽着自己的围巾,回忆着那一天的情形,让她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 “他是个疯子啊!”赵雯忍不住的骂道。看陈清颖瞪她,她努力呼了口气,平静一些,问:“去医院检查吧。你报警了吗?” “应该没什么事儿,不用去医院吧……”刘书荣道。 “必须去医院,这是证据。”赵雯坚持。 刘书荣犹豫的看向陈清颖,陈清颖点头。 去医院检查,请医生开了诊断证明;陈清颖还建议刘书荣做了头部ct,看看有没有脑震荡的情况。幸运的是,刘书荣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 听闻刘书荣所说的,当时警察只是出警说是家庭纠纷等等,陈清颖建议再次去找处警的警察,再度报警,要求他们解决纠纷,理由是故意伤害。 刘书荣有些不太理解。 “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那天有邻居看到就报警了,警察过来,看我没事儿……当时他们问我怎么样,我婆婆之前是护士,她说没事儿,我就应了,他们就走了。现在看医生检查,也不严重啊……” “是为了以后的离婚诉讼考虑。如果当时报警记录是家庭矛盾,那么,很难确定当时的情况。但是,只要派出所记录在案有发生人身伤害,性质就不一样了。这个人渣做的这么过分,不能就这么凑合过去……如果能够让他关押几天才最好。”赵雯不解恨的说道。 刘书荣出了医院便用围巾裹得严实,皱眉紧皱,目光中是可见的痛苦。陈清颖柔声安慰着刘书荣,分析着情势,鼓励她坚强。赵雯一路飒爽的表示要为刘书荣出气,绝对不能吃亏。 69.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10) 即便是赵雯说的简单,却也毫不意外的遇到了彼时处警警察的搪塞。 “一家人,事情已经解决了,怎么还要再报警?” “故意伤害,然后就跑了,没有解决啊……”赵雯道。 “这毕竟是夫妻之间的矛盾,还是夫妻之间好说好商量的处理吧。有什么矛盾,大家好好谈……你是她的朋友,生气我也理解。但是,夫妻的事儿,劝和不劝分对吧……这么闹下去,也不会好的。”警察道。 “夫妻之间的事儿也是人和人的事儿!夫妻之间杀人也是故意杀人,伤害也是故意伤害。没这道理说,夫妻间打架打伤了不是故意伤害吧……”赵雯扬眉。“再说,闹的不是我们。如果大家能够好好谈,肯定不会发生家暴了。现在就是刘书荣女士报警,被人故意伤害,警官,您不能说这事情不该报警吧?”赵雯坚持道。 警察似乎也看出来异常,显然,她们不是紧急情况下求救,而是别有所图: “这当然可以。只是,您报警,需要我们做什么呢?帮您找到先生,把他请到派出所接受治安处罚?有明显轻微伤,然后行政拘留个十天八天的?”警察问道。 “这样挺好的。警官您就这样办,我们明天给您送锦旗!”赵雯点头,爽快的回答。 警察简直被赵雯给气笑了。 “你这是没事儿找事儿啊……我可没空跟你折腾……” “我们报警。”赵雯道。 “你不是当事人,让她说……”警察道。 赵雯一把抓起来刘书荣:“你去跟警察说,当时是怎么个情况,他是怎么打你的……还有,这是医院检查的报告,软组织挫伤。” 警察拿过来一个笔记本:“您要是报警,就简单说一下情况。不过,毕竟是你们的家事,我们的介入,未必化解矛盾。” “我知道。我报警,因为我的先生是同性恋,我指责他,不应该欺骗我,骗我结婚,生孩子,然后又消失。他和他妈妈为了面子,就打我……”刘书荣话一出口,已经是泪流满面。 解开围巾,她的伤口淤青吓人。 警察的眼中也不由得多了一些怜悯。他翻了翻医疗诊断证明,虽然没有严重伤情,但是,他们更知道打架的时候,最是难以控制轻重,这个女人的确也曾经面临危险。虽然不确定是否刘书荣所说的先生是同性恋的情况是否属实,但是,若是真如此,那么,必然也是没有感情的。略是思索,警察吩咐年轻一边的警察做了接警笔录。 “夫妻矛盾,故意伤害,刘书荣有皮外伤……” “我们会跟你的先生胡俊伟沟通,让他来说明情况。至于是否接受调解,以及之后的处理,也会通知到你们。”警察解释道。 赵雯示意刘书荣签字。 “警官,谢谢您。法治建设就需要您这样不和稀泥的警官了。”赵雯由衷的说道。 “不是我们和稀泥……实话实说,我最看不惯这种家暴的事儿。要是我的本心,但凡是有家暴行为造成伤害的,全部都拘留个三天五天的。之前也有过,男的把女的打的鼻青脸肿,身上被碎酒瓶子划伤了,半身是血,我们把人拘留了十天。可怎么着,这女的伤好了天天来找我们派出所,说他们两口子打架不用我们管,要我们放他老公回去。那当然不可能吧……过了几天又说,他老公公司开除了他,她们一家人活不下去都怪我们,回头把我给投诉了……”警察摇摇头,叹气。 “我理解您。您放心吧,我朋友不是糊涂人。我们的权利需要您的保护。” 赵雯点头,一脸真诚。 ———— 当日下午,警官通知到胡俊伟到派出所接受处理。 虽然胡俊伟可以轻易的消失在刘书荣的世界,但是,毕竟不敢不理会派出所的传唤。 警察向胡俊伟核实刘书荣所说的当时发生情况,胡俊伟起初一一确认着,后来还是多了几分不耐烦。 “不是那天都说没事儿了吗?怎么还没玩没了啊!” “你打了人就没事儿了?你还名牌大学大学生呢!打架伤人,就必须接受处罚。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三条,殴打他人的,或者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你这情节较轻,可以按照情节较轻的条款,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 警察说的风轻云淡。 胡俊伟已经是大惊失色。 “不至于吧……我,真的没有想伤害她,我就是一时着急生气……” “再着急生气也不能打人……” “是,是,我错了……您能不能不拘留我……我可以交罚款。”胡俊伟慌了。 “错了,不想接受处罚。打人的时候就不想想……五日拘留,已经是从轻了。” 警察道。“如果你的妻子愿意和解的话,可以考虑不拘留,不过,她似乎更生气你打完她一走了之的行为……” 胡俊伟脸色狰狞,眼神是从未有的狠厉。原来,今日的事情皆因为刘书荣而起。那个懦弱的女人,竟然是要置她于死地。 “好,她想怎么样才能和解?”胡俊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道。 刘书荣就在隔壁房间,旋即被请进了询问室。 “你同意离婚,放我自由,你也自由的跟你男朋友去过,就好。我就原谅你。” 刘书荣道,她站的笔直,略是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胡俊伟,心已冰冷。 “我不离婚。我妈妈说的很对,你是一个装的可怜楚楚让我同情和愧疚的女人,其实是蛇蝎心肠……就是因为我们生气闹了几下子,一个媳妇儿就把老公送进看守所,你才是恶毒……”胡俊伟面目狰狞。一直以来懦弱和恐惧,也曾因为骗婚而良心不安,他终于给自己的扭曲的和丑陋找到了理由。 刘书荣扭头就走。 站在派出所的窗前,看着民警把胡俊伟送去看守所,刘书荣靠在陈清颖的身上,依旧是忍不住的颤抖。陈清颖揽着刘书荣的肩膀,低声抚慰她。 “相信我们,很快就结束了。这个人渣,会远离你的生活的。” ———— 办公室里,赵雯一边代领着报警以及行政处罚的材料,一边和警察东扯西扯。 “你是律师吧?”警察问道。 “火眼金睛,您这都看出来了啊……”赵雯毫不脸红的尬吹。 “我这要是看不出来,就别保护您的人生安全了……” “是哦……我不是想瞒着您的,是我还没领证,实习律师,给您看看……”赵雯笑嘻嘻的把实习律师证递给了警察,警察接过来翻翻还给了她。 赵雯的这个理由当然是胡说八道。 “我对律师没有偏见,而且,看的出来,你们是想帮这个女的……我们这行看多了这些家庭纠纷。但凡是家暴的,家暴报警的,绝对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早离早好。”警察叹息道。 “对啊,对啊……您说的真在理儿。这种人渣,就必须得离婚。这个人渣啊,还不只是家暴,他真的是同性恋,一直跟一个男的在一起生活。他结了婚之后就火急火燎的要生孩子,孩子生了,就把他娘叫过来照顾孩子,他自己就跟死了一样不回家了。太不是人了……警官,您说是不是?这婚,必须得离了,一天不能耽搁。一家子合谋起来骗婚,想坑害人一辈子的。”赵雯接口道。 警察将信将疑。 “真的么?这个很难证明吧?” “我们要起诉离婚的。到时候会有齐全的证据……回头,您记得给我出个情况说明吧,你也见着了,那个男的也承认,他是家暴的。我们得要求法院一次给判决离婚。”赵雯好不藏着掖着自己的意图。 “行。等你能说服我的时候。”警察道。 “一言为定!”赵雯伸手,主动的与警察握手。 ———— 在陈清颖与赵雯的协助下,刘书荣暂时搬离了她与胡俊伟的家,住到了学校提供给老师的单身公寓。 刘书荣第一次将自己婚姻的悲剧告诉了父母,原以为,她的父母会不理解她要离婚的想法,会不赞同她的选择,可是,这一次父母是坚定的站在她的身边,表示支持她,不愿意她受委屈的。 正值寒假,刘书荣一边休养身体,一边照顾孩子,同时,陈清颖也协助刘书荣提起离婚诉讼。 胡俊伟年薪二十五万,可是他的消费较高,刘书荣不清楚他的存款;刘书荣一年工资十五万左右。除此之外,二人并无其他财产。是以,对婚后共同财产部分,刘书荣没有要求。 案由:离婚纠纷。 诉求:1,解除婚姻关系;2,孩子胡天阳抚养权归原告所有,原告支付抚养费每月八千元…… 理由:双发没有感情基础,男方为同性恋,始终保持与同性性关系,是为获得婚姻与后代才与女方结婚,感情存在欺骗;男方对女方实施家庭暴力,殴打女方。 证据:男方与男性恋人的微信聊天截图;登记在男方名下手机号码在同性恋论坛上的交友信息;男方以及男方恋人发布在网络上,朋友圈,同性恋交友论坛的亲密照片;男方家暴女方后的报警记录,警方结案记录,承办案件的处警警察的情况说明,邻里的证词…… 尽管一次起诉判决离婚的概率很低,但是这一次,陈清颖与赵雯都相信,她们把这个案子做到精益求精,一定可以打动法官,让刘书荣从这段噩梦般的婚姻中解脱。 “蘅蘅,你什么时候回京?我这里有个案子好精彩,快点回来我们青龙帮三人组一起作战!”陈清颖微信留言给杜蘅。 杜蘅并没有回复。 “哎呦,杜蘅这个重度手机依赖,怎么还不回复。”晚上缩在沙发上,赵雯看到微信里杜蘅没有回复,问询着。 “是啊,她这一天真安静。”陈清颖也诧异道。 “杜大律,你跑去烟台是吃海鲜乐不思蜀不理我们了?” “杜大律,你被鱼吃了啊?” 赵雯在“青龙帮”的微信组里留言,依旧没有回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赵雯不由得皱眉。心中有些不安,赵雯再拨打沈家旭的电话,依旧是关机。 赵雯与陈清颖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异样。 他们的工作,基本上是室内工作,不应该会有手机没电充不上电的情形。两个人手机同时关机,实在是匪夷所思。 “会不会去外面玩儿?”陈清颖猜测着。 “杜蘅死宅属性,这冰天雪地,她去哪里玩儿?”赵雯道。 一脸凝重,赵雯开始拨打酒店电话,请求找住在酒店的杜蘅与沈家旭,酒店回复,二人没有回到酒店。 查到了许安集团烟台分公司的电话,然而,已经是下班时间无人接听。 “你别着急,也许他们是出去吃饭,恰好手机没电了。晚点再打,再不行,再想办法……”陈清颖宽慰着赵雯。 赵雯抓着手机,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良久,她忽的从沙发上跳下来,换衣服。 “我去律所……我之前见过许壮为遗产继承案的卷宗,那里有许乐康的电话,让他找他们烟台公司的人问问吧。” “我陪你一起……” 70.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11) 王令轩喜滋滋的忙完了手边的工作:好几个团队都陆续有进账,今天考察的团队反馈也极好,年终岁尾,大红包触手可及。 “等到把那两个“扫把星”打发走了就够了,名头不小,也不见有什么本事。” 王令轩暗暗的想道。 直到公司的下属告诉他杜蘅与沈家旭还在楼盘看,项目经理范贤一直在陪他们聊天,他不由得皱眉。 多说无益,言多必失,王令轩心里有不好的感觉。 “他们是在样板间说话?” “不是,去看在装修的楼房了,还没有回来……” 王令轩打通范贤的电话。 “我们在3号楼702,杜律和沈经理对我们的创新招商模式很感兴趣……”范贤心情很好,声音不由得有些提高。 王令轩脑子一懵,手机掉了下去,他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王总,王总,要不您跟杜律和沈经理说说吧。销售上的事儿,我不太懂呢……”范贤没有听出来丝毫的异样。 “好……你们去样板间吧,新装的屋子里没有取暖多冷。我们到样板间那边细谈……”王令轩道,一句话说完,神色渐渐凝固,眼神结冰。 王令轩继续拨打电话: “事情还是出了纰漏,执行第二套方案,现在,谨慎点儿,要保证万无一失……” ———— 杜蘅与沈家旭听范贤的解释都瞠目结舌。 最初,他们只是怀疑烟台项目公司有集资融资的嫌疑,猜测他们可能是经营困难,亏损严重,为了缓解困难,项目不被集团削减,才会出此下策进行集资;可听范贤的解释,他们一直以这样的方式“销售”,是项目的主要运营方式,这显然是集资诈骗。 杜蘅与沈家旭心情沉重,却也依旧做出兴趣盎然的样子。 “你们这样做,财务状况应还不错。只是账上看起来不是很乐观……”沈家旭道。“要是财务状况好一些,其实烟台项目不出售,还是独立经营比较有利啊。” 沈家旭继续套路着范贤。 “我是项目经理,是管建设的,财务上的事儿我不是特别清楚。不过,之前交给集团何总的帐,何总也派人下来查过,我们项目做的部分,都是规范的。就算是一直这样的销售模式,跟青岛公司的关联交易,集团都是知道的,之前也指导过。只是上市企业嘛,给审计看的不是这么个事儿……是不是财务这次给错了你们帐了?”范贤道。 “嗯……我们拿到的怪不得对不上呢……”杜蘅随口应着。 事情比想象的复杂,原以为只是一些人的一时误入歧途,却不料是有人处心积虑;以为集团是被蒙蔽,却不料是有人狼狈为奸。 背后是处心积虑的阴谋与骗局,环环相扣,它所设下的陷阱可能会让许安集团的大厦塌方。 形势比之前所有的猜测都严峻。 当范贤接王令轩的电话邀请杜蘅与沈家旭去样板间的时候,二人都犹疑着,推辞。 “今天太晚了,这都六点多了,天黑了……我们明天再办公室继续谈吧。” “王总说请二位务必过去,他招待二位吃饭,再送二位回酒店呢。” 范贤一脸的热情。 ———— 样板间布置的很有小资情调,精致温馨。 只是柔光里,王令轩笑的很有冷意。 公司的员工已经陆陆续续下班,只有王令轩与他的助理在样板间等他们。王令轩 招呼着杜蘅与沈家旭就坐,安排助理冲咖啡。 “现在六点四十了,也是该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去饭店边吃边聊吧……”杜蘅笑道,已经是隐约觉察到不安。 “我车被他们开出去了,路上堵车了,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到时候我招待你们吃大餐……咱们先坐下聊聊,说说你们调查的结果怎么样呢?小范介绍了我们的新兴销售模式,其实,我们自己一直都忐忑,这是不是违规呢,杜律给说说。” 王令轩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气势。 “这个,就非常难说了……我们知道的也不是特别详细,很难妄下定论的。如果是企业一时间筹措资金的话,虽然说不合规,其实也非常普遍。灰色地带,算是法律边缘行为。只要没有恶意的诈骗,能够履约,问题不大。”杜蘅斟酌着用词。 抬眼,是王令轩目不转睛直视自己的眼神。 “当然,从上市企业的身份来说,这是很不规范的。即便是有这些问题,我们也不合适做披露。这一点,我们是一致的。” 杜蘅道。 人对危险会有敏锐的感觉,杜蘅觉得冷—— 北方的冬天,天暗下来的早,才不到七点,已经是黑夜。 尽管坐在房间里,空调开着暖风,温度十足,杜蘅的感受仿佛是站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她偷眼望着窗外,外面是未完工的小区;市政工程配套并不齐全,没有路灯,透过窗户,很远很远的地方,此能看到隐约的灯光,马路更远处,才有别的小区。 “您觉得这样处理妥当吗?” 王令轩问道。 “情非得已,也没有关系的。我是顾问律师,不是企业上市时候的保荐团队。我们可以做一些处理,不管是对证监会的披露,还是,财务审计……”杜蘅看向沈家旭。 沈家旭略是愣了愣: “要是会计调整的话,也可以的……” 沈家旭说的谨慎而且委婉。 “我们,那是我们的小肚鸡肠了……恕我们很多事情没有坦白相告,担心两位不能够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如果两位也认可我们的做法,愿意帮我们的话,我们可以提供资料,请两位完成尽职调查的报告。就当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就好……最好,也当你们不知道。” 王令轩道,依旧是皮笑肉不笑。 他自然是看得出来杜蘅与沈家旭的敷衍,毫不犹豫的步步紧逼。 “这个,得回头细说吧……现在,很多事情不是特别清楚呢。”沈家旭有些没有拿捏好分寸。 杜蘅不由得皱眉。 果然,王令轩的目光越来越冷。 “看起来,你们二位也不一定是打算帮我们了……” “我们,还不是特别清楚状况……我们得……”沈家旭道。 “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杜蘅打断了沈家旭的话,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皱眉提示他。 “二位提供一下银行卡号吧,我们的合作是有诚意的。一百万……只需要二位‘忠实’的履行公司委派的职责,出具一份权威的尽职调查报告,提示我们是正当的经营,正常亏损即可。如果能够不做转让处理,最好……要是转让的话,等等我们找到了合适买家再说……” 王令轩说的极其直白。 图穷匕首见,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 杜蘅与沈家旭都是没有见识过这样“坦坦荡荡”无耻的局面的。 杜蘅的电话铃不是时机的响起,在格外安静紧张的时刻格外的突兀。杜蘅勉强的一笑,伸手去接,却仍旧被王令轩一手抢过来。 “你……” “让杜律师安安静静的考虑……”王令轩道。 忽的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把沈家旭按倒在办公桌上,一个人将他手里的手机也抢了过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沈家旭不甘心的挣扎着,大吼着,徒劳无功。他望向王令轩,尽是愤怒。 “没什么,希望二位能够想象清楚而已……”王令轩笑笑,眼中却是寒光和杀气。 71.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12) 室内的气氛骤然降到冰点。 杜蘅依旧端坐着,并没有动。 此时形势一目了然,她和沈家旭完全是受制于人,没有挣扎的可能性。 “你们放开他,有什么事情,你们说就好……” 王令轩一笑,挥手示意人放开了沈家旭。 “杜律师是个聪明人。” “要是你们觉得这生意……为赚这钱不妨铤而走险,我们不奉陪……没必要……我们只是工作,仅此而已,你要怎么样,我们照做。” 杜蘅道,尽管是努力的克制着恐惧,声音却依旧是有些发颤。 “真的么?”王令轩点燃了打火机,好整以暇的吸烟。 “不然呢……我们也只是打工的,没必要的。对于你们的事情,对于许安集团,我们都无足轻重……这件工作结束之后,我们都可以换工作。这件工作不过是百千件工作中的一件而已,许安集团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客户……” 杜蘅望着王令轩的眼神,说的很是诚恳。 王令轩吞云吐雾,略有所思。 “但是,如果我们真的有事儿,那么,不管是对谁,都不可能就轻而易举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吧。”杜蘅道。 “你觉得,你能吓到我?闯荡南北的,这点小事儿,呵呵……”王令轩道。忽的王令轩的脸颊凑近了杜蘅。 杜蘅被吓到,连忙往后靠。 沈家旭出奇意外的一把推开了王令轩。王令轩被推了一把,反应过来,又抓过来沈家旭,一把把沈家旭掼倒在地上。 “别……”杜蘅慌忙了拦住要殴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杜蘅……没事儿……”沈家旭握住了杜蘅的手,表示着安慰。 二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彼此的手都是冰凉的,微微的颤抖。二人相望着,点点头,眼神中是鼓励与理解。不需一言,他们瞬间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与策略。 他们曾经多次的工作上搭档与合作,有着理解与默契,此刻,更多了一份紧急与危难中的依偎。 紧紧握着的手,沈家旭一直没有松开。 望向杜蘅,沈家旭略是激动的情绪骤然平静了下来。这个他一直很想照顾爱护的女孩子,从来都表现的太强大,独立,镇定,从容,鲜少表现出一个女孩子的弱气和娇气;可是,就是现在,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很冰凉,他感受她强作镇定背后的紧张,冷静之下的恐惧。 他要与他们周旋,保护她的安全。 旋即,沈家旭惨然一笑,“你们这么多人,我们没有什么办法。你们是为了钱不要命的亡命徒,我们不是……行的,你们什么都不怕,我们怕。可是我们真的有个好歹,有人抓着我们不放,也不符合你们的利益吧……你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还不行么?”沈家旭道。 “可是,许安集团是你老子的产业吧……要是这个女的,我还真不做多想的。可是,听老何说,你可是一门心思的帮许乐康出力。要不是你们,谁会想卖了山东公司,也没有这么多风波。”王令轩道。他的他脚踩在椅子上,脸色凶狠。 “许壮为的遗嘱把他的股权都给了许乐康,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我帮许乐康是因为他出的钱多,他占便宜拿着许安集团的股份,高高在上的给许壮为的崽儿施恩。给他干,比给别人看多拿十倍的钱……我没钱,没有拒绝的道理,就这样……”沈家旭叹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沈家旭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这都什么事儿啊……你们狗咬狗就去咬。许乐康也好,何皓白也好,你们谁愿意折腾谁去折腾,和我们没关系。放了我们吧,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签字,这样行吧?”沈家旭道。 王令轩点点头,打开手机,播放着的是刚才的录音。 “许壮为的遗嘱把他的股权都给了许乐康,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沈家旭看都没有看。 “下面,我说一句,你说一句……”王令轩命令道。 “好”。沈家旭应着。 现在的形势一目了然,被绑架者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王令轩的意图也很直白,沈家旭与杜蘅选择了毫无反抗的顺从。 让杜蘅和沈家旭自污,营造一个他们与王令轩他们合谋的迹象,以便之后二人会受控于王令轩。 “你们赚了这么多钱,既然给我们看到了,怎么也是见者有份吧……说……” 王令轩命令着,打开了录音。 沈家旭一字一字的说。 “银行卡号和名字写下来……” 沈家旭示意助理拿过来了纸和笔。 杜蘅接过来,照做;然后递给了沈家旭,沈家旭也飞快写了自己的名字和银行卡号。 王令轩打开手机,准备转账,电话响起来,是王辉光。 “王总,您好,嗯,这边有点情况,不过,还是可控的,他们都还是算得上聪明听话的,您放心……” “可控?现在许乐康在找我要人……他们手机都关机了,你个蠢货。”王辉光怒骂道。 “我明白了,我让他们回电话,您放心……”王令轩道。 王令轩扫视着沈家旭与杜蘅:“刚刚关掉你们的手机,也没多会儿吧,一个多小时,就有许总找了……看来,许总很重视你们呀。我得斟酌一下你们说的话的可信度了……” 杜蘅与沈家旭也各自诧异许乐康这个时候会突然打电话找他们。平素里,他们与许乐康的交际绝对算不上频繁的。 王令轩把二人的手机打开,手机连连震动着,陆陆续续的进来了好多条的信息。王令轩还没有来得及查看,杜蘅的电话铃响起。 来电显示是许乐康。 “接。”王令轩道。一边说着,他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空中挥舞了一两下。 杜蘅吓得一哆嗦,连连点头。 杜蘅接过来电话,犹豫了一下,滑动接听。 “许总好……” “你电话怎么关机了?你的朋友特别着急的找你……”许乐康问道,语气平和。 “晚上我们和烟台的王总一起吃饭,手机恰巧没电了……烟台可冷了,天寒地冻的,手机电消耗的特别快。”杜蘅解释着,尽量保持着自然。 “哦,没事儿就好……工作进展的顺利吧,有没有需要总部帮助协调的地方,你们尽管说。”许乐康随口问道。 许乐康不过是场面客气话,此时,在王令轩听来,也是处处陷阱,格外的紧张。 任何一句话,都刺激着王令轩敏感而紧张的神经线。 “工作都很顺利。” “预计什么时候回京啊……”许乐康问道。 “按照我们来之前的预计是一周,现在一切都挺顺利的,也许会快一点……”杜蘅道,皱眉,犹豫着。这样的寒暄不会持续太久,也许下一秒,许乐康就会挂断电话。可是,目前而言。这段通话一无用处。 杜蘅咬牙,下定了决心:“许总,您宾利车的那个交通事故的案子,我会帮您处理妥当的,您放心就好……” 电话那端,一阵沉寂。 杜蘅的心跳得飞快。 冒险的赌一次与许乐康的默契,赌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只要许乐康能明白,那么,今日所有的自污,他日不消一句话便可以证明;只要许乐康能明白,那就会知悉他们的处境,会想办法救他们的。 至于危险,杜蘅一时间没有想那么多。 彼时,杜蘅还不是许安集团的法律顾问,他们相识只是因为杜蘅屡次站在了许乐康的对立面。可是,一次偶然的交通事故,一个外卖小哥违章剐蹭了许乐康的宾利。许乐康把处理权交给了杜蘅:“我听你意见和安排,我信任你。” 我需要你信任我,也需要你我的默契,这一回,我需要你的帮助。 杜蘅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心弦绷得紧紧的。 ———— 别墅的客厅里,温度很高。许乐康坐在地毯上,看着不远处雅雅与狗在玩闹着。刚刚,被赵雯电话惊扰到,请他联系山东公司问询杜蘅的下落,许乐康并不以为意。 许乐康自己也常常扔开手机一个人呆着,他不喜欢随时随地被人找打的感觉。饶是如此,他依旧问询了负责山东公司的王辉光,请他问一下山东方面。 断断续续的打了三五个电话,许乐康接通了杜蘅的电话,果然是手机没电,这让许乐康觉得杜蘅的朋友太过紧张,果然是虚惊一场。 然而,杜蘅突兀的这句话,调动起了他所有的神经。 宾利车的交通事故,许乐康想起了那件事,可那件事情是夏天,是当场解决的事情。 杜蘅突然提起,一定是提示着什么。 许乐康握着手机的手,陡然青筋暴突。 “哦,好的。我相信这点小事儿杜律师肯定能处理好的……”许乐康故作轻松的说道。 ———— “好。那许总再见。”杜蘅道,率先挂断电话。 杜蘅手抓着电话,一动不动,抬眼看着王令轩,依旧是惊慌失措,惊魂未定的表情。 王令轩从杜蘅手里拿过电话:“密码。” “631631。” 杜蘅无比的配合。 王令轩肆意的翻着杜蘅的短信,很多条是“XXX于某个时间段波打您电话的提示”;微信里,有赵雯与陈清颖焦虑的留言,起初是问询为什么不回复,要求回复,后来是更急切的问着是不是出事儿了,说要找许乐康去问山东子公司电话等等。 许乐康的电话得到了合理的解释,王令轩也略是放松。 “找我的是我的室友,我能不能回个留言?”杜蘅试探的问。 电话再度交还到杜蘅手里。 “我吃饭太久了,手机没电了而已。你们这样闹,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了,我在领导那里很没面子啊……” “你还好意思说,害我跑到律所翻卷才找到你们许老板的电话,下次丢了你都不管你了……”赵雯的回复。 “你肯定又忘记带充电宝了,总是忘事儿害我们担心,没事儿就好。”陈清颖依旧温柔。 杜蘅放下了手机。 屏幕闪闪,又一条信息进来。 王令轩示意杜蘅看看。 “您的借记卡账户0324,于12月27日收入转账人民币500,000.00元……” 杜蘅点点头: “我要说谢谢吗?” “我会给你几个卡号,按照我说的数额,转出来三十万到那几张卡里,剩下二十万,是给你们的辛苦费。” 杜蘅点点头:“放心吧,虽然这钱我们拿的不安生,可我也知道,如果不按照你们的意思,我们更活的不安生……不过是工作,孰轻孰重,大家有数……我不想在这里了,放我走吧……” 杜蘅的声音弱弱的,心中一委屈,眼泪流了下来。她伸手捂住了眼睛,眼泪依旧顺着指缝流下。 杜蘅的眼泪,一半是示弱的伪装,一般是太过于紧张,压力之下的舒缓。 “蘅蘅,没事儿了……”沈家旭过来,搂着杜蘅的肩膀,抚慰着她,眼眶发红。 “你们明白就好。人不要太自以为是。再怎么聪明的人,也别跟钱过不去,别跟为了钱不要命的人过不去……”王令轩过来拍了拍沈家旭的肩膀:“你的女孩吓住了,好好安慰她吧……” 沈家旭不去例会王令轩,只是低声劝慰着杜蘅:“别怕,不会有事儿的……” 73.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13) 之前,有诉讼律师形容非诉律师尽职调查的工作是“套模板”,每每此时,杜蘅都会奋起反驳。 “怎么可能是套模板就可以。我们工作的意义是在,要去审查公司存在的问题,寻找问题的合理的处理方式,辅导公司去治理;对过往问题进行合理化解释,对不合规的严重问题进行风险提示……目标公司千差万别,我们所做的工作也是非常繁杂的。到了形成文字,格式化体现的时候,背后是无数的工作。” 彼此,杜蘅说的极其认真,并未料到有一日,她在写一份律师工作报告的时候,真的是套模板。 所有的数据化材料都是已经设定好的,她负责将其中嵌入律师工作报告的“模板”之中。 也许更重要的是,作为许安集团的法律顾问律师,她在律师工作报告上签名。 自那一日起,他们由公司的人负责接送,来往自酒店至公司。 为了避免激怒对方,杜衡与沈家旭保持了最大限度的顺从与沉默。即便是二人,也刻意的不多话,不商议任何事情,以免他们会有疑虑。 似乎此时,王令轩和公司更放松了一些警惕,他们看到的材料杂乱无章,但是,却是有更多的违规的材料。 网签的购房者不是房款的支付者,很显然,他们所谓的网签销售量是作假的,而购房款收入,很多是那些所谓的投资项目;对于投资者的利息支出,有一部分是项目的建设费用,管理费用支出去的…… 杜蘅与沈家旭不动声色的收集了许多材料,却依旧装作漠不关心一般。 四天的时间,一份律师报告出炉;沈家旭出具的审计报告更是照搬了那一年年中的审计报告,参照他们要的数据,增增减减几个数字。 与此同时,许安集团总部发文,要求子公司提交业绩预估,集团会向证监会披露,同时要求各子公司做年度审计的准备工作。 同一时间,集团公司隐晦的电告烟台项目公司,希望尽量调整会计与业绩预估——尽管许安集团被st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但是,不要引起过分关注为好。 “集团与我们的意见相似呢……你们的报告递上去,他们也是乐见其成,何况,也还有董事们的意见呢……”王令轩得逞一般的笑着,将邮件给杜蘅与沈家旭看。 “一路顺风,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保重自己,好自为之!” 送杜蘅与沈家旭去高铁站,王令轩皮笑肉不笑。 商务座,杜蘅与沈家旭相邻而坐。 二人相视,并未一语,却也皆是松一口气一般,闭目养神。 高铁抵京前两个小时左右,行政经理再度核对车到站的时间,告诉他们,会有公司的公车去接站。 “记得去许安集团做法律顾问,还是我推荐你去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沈家旭道,略是歉疚。“这件事情太过于叵测,危机重重,太惊险了……” “没事儿的。工作中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都很正常,我们一一应对就好。我们没有错,不用这么说……”杜蘅莞尔一笑。 灰头土脸的几日之后,又见杜蘅明澈的笑容,沈家旭甚是感动。 “谢谢。” 沈家旭伸手轻轻握住杜衡的手。不是困境中紧张、颤抖、冰凉的两手相握,此时杜蘅的手很小,柔软而且温暖。 沈家旭直视着杜蘅,目光中满是温情。 杜蘅略是有些诧异,楞了楞,微微笑笑,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 “我们是搭档,本来就是同舟共济么,那还用说谢谢。要说谢,我也没有说谢你那天你维护的事情。唉,看他偶,好像是北京河北前天又下雪了,外头雪还是很大……” 杜蘅随口道,不动声色的扭头去看窗外的冰雪平原,缓解着略是窘迫的气氛。 沈家旭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再说。 沈家旭微微侧眼看着杜蘅,他们坐的很近,手搭在座位扶手上,衣袖都触碰到。很多时候,沈家旭都感觉杜蘅就近在咫尺,是他觉得心头好,又可及的人,可是,当他伸出手的时候,杜蘅又总是不经意的抽出手。 沈家旭多少有些丧气,看起来自己确实不太会追求女孩子啊。 从小到大生活的家庭环境很不健康,沈家旭隐约的辨识评判着母亲与父亲那样的感情是不对的,那么激烈又隐忍,那么强烈且压抑,母亲执着的爱着那个曾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相信他一时的信誓旦旦,以为是一辈子的爱,却不料他转头去“爱”了那么多人。 即便是早知道是错了,母亲却不肯及早抽身,不愿意放弃,一次次的降低底线,一回回的自欺欺人,念着父亲一点点的好,就当成救命稻草。自我安慰,自我原谅。 母亲在亲密关系中的不安全感一点一滴的浸润在沈家旭的身上。他一直都很难与人建立亲密关系,很难去爱别人,即便是一时心动,也总是觉得不安全,感情会失败,于是轻易的放弃;即便是有女孩子主动,他的感觉都异常迟钝,更常常觉得也许某一刻对方就会离开。 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馨与甜蜜,沈家旭并不是很期待婚姻与家庭。深爱会与等待,期待,失望依,后者与他而言,都是不幸的感受。 只有这一次,偷眼看着身边的杜蘅,这些日子的紧张、高压、疲惫,她略是消瘦了些,难以掩盖的苍白,没有消退的黑眼圈,疲累而虚弱,却依旧坚强,神态自若。 这个女孩子,让他觉得心里头安稳;如果是与她共度一生的话…… 沈家旭第一次有着对爱情和婚姻的向往。 ———— 沈家旭与杜蘅走出北京南站,便有许安集团行政部的主管来相迎。行政主管笑意盎然的嘘寒问暖,道着辛苦,一边说着还为杜蘅送了一束鲜花。 北方冷冽的风中,鲜花带着霜花盛放,越发是娇艳无比。拢着一束花在怀里,这让杜蘅不由得心情大好。 第一次回到北京有回家的感觉,让她觉得熟悉安全。 杜蘅约略的猜测着该是许乐康的安排——许安集团的两份公告显然是一直在给烟台公司吃定心丸,稳住了烟台公司;此时二人抵京,便有行政主管来迎。许乐康慵懒倦怠的背后,是非常细致周全的。 一辆深蓝色的别克商务车停在停车场,是许安集团最普通的公务用车。 行政主管打开车门,请杜蘅与沈家旭上车。 “杜律,家旭,辛苦了,欢迎回来!” 许乐康走下车,向二人伸出了手。 杜蘅与沈家旭不由得一惊。 “许总怎么来了……” “看到你们安全回来,我才放心。”许乐康道,轻轻握了杜蘅的手。 旋即,许乐康与沈家旭两手紧握,又轻轻的拥抱了一下。 杜蘅从一旁看二人,第一次觉得这对兄弟其实轮廓还是有些相像的。 “你都知道……”沈家旭有些诧异。 “杜律提示我了……我警觉了一些。详情还是要听你们说……”许乐康道,他侧身望着杜蘅,目光里满是关切与担心,一时间再挪不开。 杜蘅柔和的莞尔一笑:“我猜到许总能明白的……” 几人上车,车从车库里缓缓开出来,从地下的昏暗到地上阳光明媚。恰是有光照到车里,照在杜蘅的身上,她看起来格外的耀眼。 沈家旭看着杜蘅,她眼中有光,亮闪闪的。只是,她目光所见的是许乐康。 “你告诉我,让我相信你……有一点小麻烦,你能够解决……”许乐康缓缓道:“我猜测是他们在搞鬼,就做些如他们所愿的表态……” “对!”杜蘅道。“我是那么想的,也是希望许总那么做的!” 是“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也是“大难之后”的释放,杜蘅的情绪很高涨;许乐康也很是愉快,很幸运的是他所珍视的兄弟,朋友能够安全回来,很幸运的是,与杜蘅说话都教他觉得愉快。 许乐康在许安集团的几年,都是纨绔子弟形象。他是所有人眼中的挂名董事,是没有权利也一无所长的二代,他对金钱得失与利益多寡没有很关心,对公司治理即使有心也无力,对派系争斗更是冷眼旁观,甚至视而不见。 但是,这一回,电话那端杜蘅声音平和,一字一句的示警,比之许安集团曾经的危机重重更教他触动。想到可能因为何皓白王辉光他们的贪婪让杜蘅与沈家旭受到威胁,他从没有的那么认真过。 幸好,他们回来了。 默契十足,许乐康伸手,杜蘅也迎上去,两人清脆的击掌。 两人看向沈家旭,沈家旭仍旧愣在一边,若有所思。 及至看到二人都看着自己,才伸手与二人击掌。 “合作愉快!”杜蘅笑容灿烂。 “谢谢你们。我知道麻烦一定不小,你们告诉我,剩下的事情,相信我来解决。”许乐康认真的说道。 “好!” 73.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14) 根据杜蘅与沈家旭的建议,许安集团暂时搁置出售山东子公司的计划。 年终岁尾,沈家旭提出了休年休假获批,与母亲去海口度假;杜蘅也宣布度假,请公司有事电联。 关于重组事宜,轰轰烈烈的开场,无声无息的收尾。 不看好许乐康的人依旧议论纷纷,曾经对许乐康抱有希望的人也疑惑不解。 临时董事会在沉闷的气氛中,在简短的时间结束。 许乐康的声音波澜不惊,依旧是倦怠无力,一如从前。 “烂泥扶不上墙……” 回到办公室,面对着心腹与女儿季佳熙,季朝明摇摇头,叹息。“还想着跟我斗,我助攻的球,他都不得分啊……” “爸爸……您真的不要再帮帮许乐康吗?”季佳熙皱着眉头说道。 “你不是都试过了吗?佳佳,你要闹,你要怎么样,你老爹肯定是让着你。可是,你也得有分寸是不是?”季朝明谆谆教诲。 季佳熙低下头,斗败一般。 是许乐康的无情无义,让她想帮他都没有理由。 ———— “老许一辈子风流情债,许乐康到现在他还相信所谓的血缘兄弟,岂不知道他的兄弟都恨他入骨,等着看他笑话呢!谁肯为他卖命……这就算是妻子儿女,也得是相依相守的才相亲啊……老婆子,你去告诉女儿,让她立马订机票回家过年。” 何皓白的家中,他乐呵呵的吩咐妻子通知女儿,回国过年。 妻子絮絮叨叨着:“这一天一边的瞎折腾……过年啊,好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好呢……” 即便是抱怨着,看着老头舒缓的神情,妻子也是乐呵呵的去张罗了。 他们以为一场闹剧已经是落幕了,却不料,大戏才刚刚开锣。 ———— 许乐康亲自送沈诗诗与沈家旭乘飞机去海口度假。 送沈诗诗去海口的事宜,是许乐康一手安排的。沈家旭对母亲说需自己要帮许乐康办一些事情,怕得罪人,引来麻烦,所以,由许乐康安置她去海口。沈家旭先送母亲到海口,一两日立即返回北京。 原以为素来胆怯的母亲会不停的忧虑与絮叨,可是,母亲只是告诉他,如果是他们都觉得应该做的事儿,就好好的帮许乐康和许安集团办好。 沈家旭一边对母亲的“深明大义”表示宽慰,一边又难免心酸。 尽管,她不是许壮为光明正大娶得媳妇儿,是一辈子都没能进家门的情人,但是,她对许壮为和许家从来都是一心一意。 候机大厅里,许乐康一直帮忙拿行李,打印登机牌等。办好手续,就在咖啡厅候机。 许乐康很像父亲,身材挺拔,浓眉,大眼睛,安静坐着时有几分书卷气,举手投足间大气沉稳。在沈诗诗的眼中,许乐康与许壮为的影子交错重叠。沈诗诗很是感慨: “乐康,谢谢你……没有想到,我们还会有心平气和坐在一起的机会。若是你父亲在,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安慰?” 沈诗诗的话有些突兀,许乐康不由得一愣,并没人应答。 沈家旭皱眉,表情有些不自然。母亲总是太卑微又善良,她总是希望能够与许家和解,格外的看重许乐康与刘玲玲的看法;殊不知,早年他们的生活那么多的坎坷困苦都是因为刘玲玲的作祟;更何况,母亲此生的不幸以及自己从来家庭的缺失不都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么。 沈家旭知道,对于父亲的看法,许乐康与自己立场不同,但是,一定有着相同的被伤害的感受的。 “妈妈,您说这些干什么……他对我们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好的回忆……” “你……”沈诗诗叹气,又皱眉。她不愿意儿子怨恨父亲,却无能为力。 “阿姨,您说。”许乐康道。 “我知道,很对不起你的母亲。希望这些年,她能够释怀一些。斯人已逝,她再是痛苦怨恨,都是为难自己……” “我们是错,你的父亲也是错,可是,谁的罪谁来赎罪,她的难受别人替代不了……” 沈诗诗说的很是温和,她的眼中是悲悯与宽和。 “我的母亲,她挺好的。她在国外呢,跟一群老先生老太太们组成老年团环游世界。父亲离开了,她终于无可战争的时候,才发现世界挺大挺有意思的……我的母亲,她很耿直,认死理……可能给你们造成了很多的困扰,对我父亲,甚至对我也一样……” 许乐康略是笑笑:“错的是我的父亲。他已经走了,家旭和我,没有芥蒂。” 沈家旭也认真的点点头。 “谢谢你的安慰,好孩子……”沈诗诗很是感慨。 “到海口,家旭送您到海口,会有黄阿姨接待您。所有的事情,我都与黄阿姨联系好了……”许乐康道。 “是黄静怡?”沈诗诗问道。 “是。您认识她?也难怪,父亲的事情,有很多都是黄阿姨在处理……”许乐康道。这不算意外,却也不是一个很好的发现。 沈诗诗笑笑,只做回应。 许乐康也报以一笑。原来,在悄无声息中,他已经在与过去和解,宽恕与原谅。 这样的发现,让许乐康自己也觉得心安。 大概这个时候,他不再跟父亲较劲儿的时候,不再对周围充满了抱怨仇恨与厌倦的时候,他才有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去爱想爱的人,过自己的人生。 ———— 密云。 前两日京西北的雪犹大,温度低,并不怎么化雪。马路上除雪作业之外,白雪皑皑,一片茫茫。 别墅里的温度有些高,杜蘅只穿了淡蓝色的衬衣,春夏的半身长裙;许乐雅则穿着夏天的碎花连衣裙。两个人卧在地毯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乐雅一边吃还不忘记一边喂给多多。 电视上放着傻白甜的偶像言情剧,许乐雅看的很入神,时不时的笑着。杜蘅多少觉得有些无聊,刷微博,随便看东西,在青龙帮三人组聊天。 “刘书荣离婚案,预计半个月后开庭,渣男不接电话,传票无法送达。”陈清颖留言。 杜蘅皱眉,有些郁闷的打了一行省略号。 有很多时候的不能送达,逃避接到传票,只是拖延时间的策略,然而,法官不可能为了一个案子多次送达,也是无计可施。 “赵律师亲自跑去他们公司,吓唬他要在他们公司念起诉书了,然后渣男自己主动联系法官,去取传票了。” “手动给赵律师点三十二个赞!” “你什么回来?” “再忙一段时间就回去,你们放心好啦。” 安全的考虑,许乐康在密云的别墅便是杜蘅暂时的“度假”之旅目的地。 外面风大又冷,杜蘅与许乐雅两个人都不愿意出门,滑雪场的门票就扔在了桌子上。 佣人陈嫂在厨房烤了红薯,一室馨香。 “我来吃,我来吃……”乐雅说着就上手去拿。 “别烫着……我来切开……”杜蘅拦着乐雅。 许乐康推门进来,就看到热热闹闹玩的愉快两人。 “我今天去经警队了,他们会调查后,联合山东警方处理的……” “我今天跟丁远达也沟通过此事了,到时候由会计师事务所出具意见,然后我们推迟年度审计披露时间,尽量在盈利预测报告,至少是年度审计报告完成前,处理掉山东公司的事情,然后进行重组……” “山东的事情,我与两位独董也沟通过了,他们都很震惊,不过大家都勇于任事,愿意承担责任,后续的话,会支持我们的。” 许乐康脱下大衣,随意的坐在乐雅身边,说道。 语气就如说闲话一般,但是,他所做的事情,所承受的压力,所要思考和面临的问题,无一不艰难,无一不沉重。 不过,即便是如此,许乐康没有之前那样的轻易的不耐烦,倦怠与无所谓,他精神抖擞,又冷静镇定,大气沉稳。 他曾经努力积极的青春时候所学到的知识,积蓄的能力;他被迫冷眼旁观时候经受的阅历,对于纷杂状况的感受与见识,在此时都成为了满满的力量。从坎坷,到深渊,他都无所畏惧。第一次,他竭尽全力的去按照自己的意识去改变局面。 杜蘅点点头:“你做的很好了,很周到。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至少,现在我们还是手握主动,可以去弥补的。” “是。”许乐康点点头。 “哦,对了,我与黄静怡沟通过几次,她也提出了一些意见……黄静怡有百分之五的股份,她会支持我的……”许乐康道,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是要承她的情……” “对事不对人,何况,就你所说,她对你从没恶意。您父亲的事情,都已经是过去时了。”杜蘅试探着说。许家的公案,太过于复杂。外人无法去体会当事人的感受,她亦不好多说。看到许乐康强自坚强和从容的样子,杜蘅甚至有些感动。 “他离开了,但是,还是在影响着我们很多人。我会学着去处理好这些与他有关的事情……和感情的……”许乐康道,语气里有遗憾,但是目光明亮。 “委屈你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了。还是有好多工作辛苦你。” “我们之间别那么客气……”杜蘅道。 杜蘅自己说完,也是一愣。自己与许乐康有很熟么?可是,心里头却有那种似乎相识已久,默契熟悉的感觉,说这样的话,也是自然而然。 许乐康也似有同样感受,回报以淡然一笑。 “只要做过肯定有痕迹,证据确凿,将何皓白王辉光他们绳之于法不是难事儿。可是,涉案资金初步看应该不少于两个亿,许安集团从哪里支出这笔钱?何况,还有无形的名誉损失,这样的案件是很容易让投资者失去信心的……”杜蘅叼着一片薯片,迟迟的吃不到嘴里。 “既然做着也的选择,我便都想到了。比你说的更严重的局面也可能。我们可能会面临大笔的赔偿,毕竟能够追回来多少钱不那么可预料……公司被ST,重组,股民心态受影响股价下跌,季朝明未必没有动静,内忧外患……但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既然不愿意敷衍,混沌度日,那就没什么可怕的。”许乐康极是从容的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了杜蘅,一杯递给了许乐雅。 “企业的责任不只是发展,缴税和员工,还要为我们所做过的事情负责。即便是失败了,那便是败了,也没可逃避的。何况,我相信只要我们去处理,总是有机会的。你,还相信我么?” 许乐康问道。 他跪坐在杜蘅一边的地毯上,目光深沉。 “我信你。”杜蘅点点头。 许乐康抬手,激动之下,似乎是想拥抱杜蘅,却停滞在空中。 杜蘅伸手,二人再度轻轻击掌。 并无多一言。 “哥哥……”许乐雅也过来与许乐康击掌。 “雅雅,要是有一天,哥哥没有大房子,没有钱给雅雅买很多漂亮衣服,带你去吃很多好吃的,雅雅会不会怨哥哥?” 许乐康握着许乐雅的肩膀,问。 许乐雅抿着嘴沉思着,这对她而言似乎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她斟酌了很久: “哥哥会陪雅雅吗?会照顾雅雅和多多么?” “当然会。”许乐康道。 “哥哥陪雅雅,雅雅就不怨哥哥。”许乐雅说着,就钻到了许乐康的怀里。 许乐康安慰的轻轻拍了拍许乐雅。 外头起风了,吹着树上的雪簌簌落下,屋里头依旧温暖如春夏。 许乐康看着妹妹与杜蘅,心中更多几分暖意。 74.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15) 2月9日,市经侦总队与山东经侦总队协作,两地同时行动,抓捕了许安集团涉嫌集资诈骗的几位高管,涉及何皓白等股东以及山东项目公司的总经理王令轩等人。许安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许乐康也被要求到经侦总队协助调查。 消息当日即被媒体知悉,“许安集团董事长失联,多名高管涉嫌集资诈骗”成为许多经济证券类网站的头条。 当日,许安集团本来开盘时候平稳的股价,因为这一则消息,瞬间跌停。 新闻媒体电话不断,公司内部人们也议论纷纷,集团气氛很是紧张。 财务经理沈家旭接替财务总监何皓白,配合经侦总队的侦查工作,当日已经赶赴烟台配合调查。 杜蘅作为公司顾问律师,积极参与工作。 杜蘅向季佳熙建议董办向证监会申请紧急停牌。 “我有问过父亲,他说,等到有确凿的消息可以披露,我们再向证监会提出申请吧。” 董秘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季佳熙坐在高档的皮座椅上,姿态从容。季佳熙一身高档套装,妆容精致,大眼睛眨眨,很是职业的说道。 显然,季佳熙也清楚,许乐康与这次的集资诈骗的事情无关,不然以她的性格,很难这样强装镇定。 紧急情况下,为避免股价大幅度波动,遭受持续的损失,发布公告停止交易,这几乎是上市公司的通行做法。然而季朝明的选择发反其道而行之。 其中用意,杜蘅略是猜测也想的明白。 何皓白等股东出事,季朝明便看到了之前所期待的机会——低价收购股权,坐收渔翁之利。这种情况下,看着股价下跌,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季佳熙既然坦率的说出来是受其父亲授意的,杜蘅便也不再与她纠葛,直接去找季朝明。 “情况不明,我们对外界也没有什么可以交代的,便是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行披露,有什么问题么?”季朝明慵懒的吸烟,气势凌人。 揣着明白装糊涂,莫过如是。 “季总,我们不是要回应外界的传闻,或者交代什么情况。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我们应当申请紧急停牌,以维护股东的利益。” 杜蘅自然知道季朝明的用心险恶,也是耐着性子跟他争辩与解释。即便是她有后手有别的策略,这些程序仍旧是必须的。 杜蘅此时越发理解许乐康的处境,明知道周围的人都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坑害公司的利益却又只能维持表面的平和;明知道许多事都是流于形式,却又不得不遵从。与人斗心,甚至比做事要疲累更多。 “市场经济有市场经济的规则,我们是上市公司,应该遵从上市公司的规则,股价有起伏也是正常的。即便是现在受到传言影响股价下跌,也是市场行为。等到以后,事情弄清楚了,股价自然是慢慢涨回来的。现在传言是许安集团因为集资诈骗有高官被拘捕,这也是真的,我们回应证监会承认这个事情么?缓缓吧……”季朝明顾左右而言他的颓唐着。 杜蘅扬眉: “根据证监会和上交所的要求,公司控股股东和持股5%以上的大股东出现或知悉应当披露的重大信息时,董事会秘书应当履行相应的披露义务。” “季总,传言,未经确定消息会引发股票异常波动,损害投资者的利益。在这样情况,董事会向证监会披露信息,中止交易是最应当也是最正常操作。许董事长现在配合经侦机关调查公司涉嫌集资诈骗事宜,您是副董事长代行董事长职权,应当组织召开紧急董事会,维护公司的利益。” “季总,您是副董事长,您的身份和职位,应当是召开紧急董事会,稳定公司局面。就目前而言,中止交易,稳定物价是最紧要的事情。我不清楚您为什么推诿,不愿意履行职责。” 杜蘅言辞烁烁,不畏惧季朝明越来越阴暗的脸色,一直直视着季朝明。 “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季朝明冷冷的问道。 “作为公司的顾问律师,我有义务维护公司的利益。” “你既然知道你是顾问律师,那么你的职责是建议和顾问,你已经做到了。你的建议我听到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季朝明放下烟,不耐烦的说道。 “为了维护公司和投资者的利益,对您的建议,我也会向吴真和袁江川两位独立董事建议的,请他们提议召开董事会……。” 杜蘅说的从从容又笃定。 季朝明略是思索,终于是点头同意。他亦知道他说不通的道理,摆不上台面的心思,何况,许乐康也许很快能回来。 ———— 许安集团副董事长季朝明召开紧急临时董事会,之后,许安集团董事会发布公告。 “因媒体上出现关于许安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董事长许乐康先生的相关信息,为维护广大投资者的利益,避免公司股票价格出现异常波动,公司股票于2月10日开市起停牌。目前公司正在对相关事项进行核查,待有关情况核实后,公司将及时刊登相关公告并申请复牌。” 许乐康没有涉案,当晚就公司,之后召开紧急会议,主持工作。许乐康大致通报了山东烟台和青岛的两个项目涉嫌集资诈骗的情况,并表示全力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以及初步对受害者进行统计,处理后续赔偿的事宜。 一连三日,许乐康与杜蘅等人都是在极端紧张的工作中度过。每日休息不过三四个小时。白天在忙于协助公安的调查,回应外界的采访,处理公司的紧急事务;晚上在看着各种情况汇报,分析信息。 许安集团涉嫌非法集资的消息一经传出,原本投资安润玫瑰园等两个项目的投资者先后到北京和山东讨要投资款,公司需要配合警方统计受害者的信息,核查他们的经济损失情况。因为经侦部门的抓捕迅速,人员全部到案,会计账本等资料齐全,是以,工作还是有序开展,并且涉案的资金也在一步步的追回。 然而,根据经侦总队与公司内部初步调查,集资诈骗涉及资金6至7亿,远超过初步预计的2个亿。而追回的涉案资金,目前粗略估计只有一个亿左右。 何皓白和赵辉光涉嫌转移了资金,进行了境外洗钱等情况,有两个亿左右的资金查不到去处;另外还有四分之一的资金用于宣传,支付了销售人员提成等。尽管公安部门也在表示会追回,但是涉及人数众多,其实是比较困难的。 凌晨两点,许乐康的办公室很是安静,只有文件翻页的声音似乎是有些刺耳。 看着满桌子的账目和材料,终于,许乐康一声长叹。 “别灰心!”杜蘅道,熬了几个不眠夜,满是血丝的眼中,依旧有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 75.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16) 午夜,寂静的办公大楼,灯光明亮,照彻如白日。 太过疲累,许乐康有些眼晕,意识迷离,只有眼前的杜蘅格外的真切而明亮,而她的周围,都是被虚化的背影;世界静寂,仅仅杜蘅的一句“别灰心”格外的响亮。 “谢谢。”许乐康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了杜蘅的手。 杜蘅略是一愣,微微点头。凌晨之后,杜蘅的感受和反应都是有些迟钝的,但是,陡然被许乐康握到手,却触电一般。她没有动,只觉得格外的安慰。 然而,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妥,许乐康猛然松开了杜蘅的手,为了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他转过身去帮杜蘅倒了一杯水。 杜蘅愣了愣,没有说话,继续翻阅材料。 是夜,杜蘅协助沈家旭整理一份解决方案的报告草案,提交董事会讨论。 ———— 许乐康提交董事会讨论的解决方案核心是一份期限三年的还款计划,对涉案的六亿左右的款项进行清偿;清偿资金的来源除了是预计能够追回的两亿赃款,安润玫瑰园等项目销售的房款之外,主要还是由集团公司承担。 然而,这一还款计划直接被季朝明否定。 “山东的两家公司,都是许安集团的控股子公司,可是它们都是独立法人,它的债务应当由该公司直接承担。我同意以公安部分追回来的案款和该公司房屋售出后的房款进行赔偿,可是如果这些“投资款”在房款之外不能得到清偿,那么,子公司进行破产清算;我们集团公司计提长期股权投资减值即可。” “从法律上来说,集团公司没有在出资以外的额外义务对山东两家公司的经营失败,涉及集资诈骗的问题负责任。而且很显然,他们的资产肯定是资不抵债的,并且这两家公司是项目公司,没有后续的经营项目。如果集团公司继续偿债,不仅是不符合集团利益,也是对所有的股东,投资者不负责任。不应当由股东承担原本不属于许安集团的损失。” 季朝明说的头头是道。显然,他是有着充足的准备。 “从法律上来讲,独立法人自负盈亏,是这样的。可是,实际运营上,许安集团作为两家子公司的控股股东,影响必然很大,很难说没有责任;而且,许安集团如果不承担赔偿,集团公司商誉的损失也未必会小。”杜蘅反驳道。 “许安集团目前在风口浪尖,大家对集资诈骗都非常敏感,舆论汹汹之下,如果我们不承担责任,那么,投资者可能对许安集团失去信心。我们遭受的损失,未必是这两三个亿。” “不管说到哪儿去,这不用掏出去的钱,我不信谁愿意掏?我还真不信,股东们会愿意去负担这不用负担的赔偿。”季朝明冷笑。 “如果股东知道,不赔偿这些钱,集团商誉受损经营更困难,股价腰斩,掏出去的钱更多,就会有不一样的选择了。”杜蘅反驳道。 “如果需要投资者来决定,可以考虑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解决这个问题吧。”许乐康道,保持着平和。 “现在集团公司的经济状况很紧张,大家都是知道的。沈经理,您现在是集团公司财务经理,您可有适当的资金计划支持还款计划?”季朝明转移了攻击阵线。 “目前而言,许安集团资金链紧张,一直在亏损,肯定是没有资金计划支持还款。不过,还款是长久的事情,最初的还款也不是集团公司的出钱,这其实不是眼下的事儿。我认为这两件事情不冲突的。”季朝明抛过来的是一时无解的现实问题,但是,沈家旭巧解,绕开了。 “沈经理说这样的话就不负责任了。因为是长久的事儿,不是迫在眉睫,就不去想到时候有没有解决方案?如果我们现在承诺还款,一旦集团财务没有重大改善,那么,到时候怎么办?你财务经理有没有责任?你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季朝明很是尖锐。 “季总,老季,大家在讨论问题,平和一点……”尚超站出来,说道。“我们先看看这个问题怎么处理比较合适,定一个原则,然后再分别拿出来方案吧……” 季朝明叹息,摇摇头。 “自然,如果有一个确实的资金计划,一个可行的方案来讨论是比较科学的。这个我和家旭,还有杜律师都讨论过。可是眼下我们的确做不到。一方面,公司目前资金链很紧张,市场行情不回暖,自身难保,再谈赔偿计划有点不切合实际;另外一方面,就今年来看,我们肯定要被ST,会面临重大重组,后面会是怎样的情况完全不可测,家旭也提供不了科学的资金计划。”许乐康缓缓道。 “我们在试图解决一些事情,然后发现另外更严重的事情,今年这半年多,许安集团就仿佛是陷入了沼泽,步步艰难,越陷越深。事到如今的局面,无论是面对各位董事,还是股东,我都非常的抱歉……” 许乐康站在会议桌的中央,很郑重的鞠躬。 “许总,您别这么说,经营出这么大问题,哪位董事,监事,任何一个高管都是有责任的。何况,老何他们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这么办,你做董事长,也没多久……”尚超宽慰着说道,言语里很是真诚。素来的宽厚,老好人的董事,此时依旧满是善意。 尚超在揽责任,季朝明也坐不住,连连应着:“是,我们做的很多不到位的,对山东两家公司的现状,对集团的困境,都难辞其咎啊……” 杜蘅叼着钢笔,心中冷笑着。 季朝明不同意还款计划,不是坚持所谓的独立法人承担盈亏;也不是料不到许安集团因此商誉受损会股价暴跌,而是实在是他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看着许乐康败走。之后,许安集团改变实际控制人,又可以重塑形象。 算盘打的太好了,即便是满口的冠冕堂皇,谁又看不穿。 “诸位,我希望大家支持这个还款计划。许安集团是一家对股东,对公众负责任的企业,对于全资子公司出现的情况,我们应该不是一走了之,不管不顾。更何况,该案的主谋是我们的集团公司财务总监?”许乐康道。 “至于还款能力,我始终相信许安集团能够度过难关,能够扭亏为盈,我们有实力和能力去还款。我这么说,可能会让公众,股东和大家觉得不过是许乐康的吹嘘,欺骗……”说这样的话,虽然是心里苦涩,但是许乐康语气依旧平和镇定。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是深信不疑的。如果大家相信我,我愿意为我的承诺做保证。如果大家同意支持还款计划,我愿意与大家签署协议,约定三年内许安集团实现扭亏为盈,成功摘帽重回主板,年盈利达到1个亿以上。如果不能实现这一目标,我以最近一日的收盘价格接受诸位的转让。我可以以我名下的全部固定资产、银行存款作为担保,可以供担保额度,也应该在2个亿左右的。” 许乐康一字一句说道。 许乐康的一席话,震惊四座。 这样的对赌协议,于许乐康而言,并无利益可图;可是一旦失败,许乐康必定是一文不名——他赌上的是全部身家。 杜蘅对许乐康的个人能力深信不疑,可是,公司的情况复杂,市场变化莫测,即便是地产行业龙头企业,都未必敢说三年后年盈利上亿,何况,忧患重重的许安集团。 “这个不必了,公司的事儿,大家理智的讨论决定,风险共担,没有你个人资产对赌的意思……” 尚超试图拦着许乐康。 “从我个人而言,我并不很同意还款计划。实在是因为许安集团的财务状况不容乐观的。但是,我可以保持中立,这是企业的责任,我可以理解。不过,无论如何,不必许总为这个还款计划做担保……即便是从小股东利益来说,也不能有这样的要求。企业家的责任,不能无限扩大。公司法人,就是自负盈亏的,不能连带股东……”独立董事袁江川认真的说道。 “虽然我觉得年后的市场会回暖一些,但是回暖的程度不太可预测……我个人很佩服许总的气概,作为朋友,也必须劝您谨慎。”独立董事吴真道,说的很委婉。 许乐康点点头,表示感激。 “我提供保证的事情,我已经考虑的很周全了,没有任何的顾虑。诸位,就按照尚总说的,我们定下一个原则行不行?”许乐康道。 众人互相张望,点点头。 董事会全票通过许乐康提交的处理方案。 是日,许安集团董事会发布公告,表示会积极承担对于控股子公司涉嫌集资诈骗的赔偿责任;公司定于1个月之后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就此事处理方案提交股东大会决定。 76.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17) 董事会结束后,季佳熙将后续工作交给了秘书,便径直去许乐康办公室争执着吵嚷着。 “乐康,只不过是公司的事情,总是有商议解决的办法。你干嘛这么英雄主义啊……你这是疯了啊,现在公司的情况,别说扭亏为盈,就是降低亏损都不容易。这早不是房价井喷的时间段了,你上哪儿去赚回来那一个亿的盈利?St之后,股价是腰斩式的,你按照当前的价格受让你会亏得倾家荡产的?” 季佳熙一连串的责问。 许乐康神色平静,冷冷的回应着: “无论是公司的事情,还是我个人的决定,都有我的考虑和处理办法。佳熙我知道你的好意,请尊重我的意见好吗?” “我只是担心你,本来不至于啊……我们明明可以争取的,大家都没有要求你一定这么做的。”季佳熙道,声势弱了一些。她并非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中父亲的角色,尤是,更加难过。 “本来也不是谁逼我的,是我自己的选择……佳熙,你不用担心我。我是真的相信,我们可以扭亏为盈,可以做到盈利上亿的。”许乐康道,语气温和了些。许乐康与季佳熙认识近二十年,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和熟悉。尽管许乐康对季朝明很是不满,也并不能够接受季佳熙的感情,但是,他知道季佳熙的善意。 从前,许乐康对于不感兴趣的事情,总是厌倦,兴趣缺缺的态度。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温和和宽容,即便是在这样的重压之下,乱局之中,他能够平和的应对,友善的相处。 “我也信你。我一定会帮你的。”季佳熙信誓旦旦。 “谢谢你……”许乐康道。 “乐康,不管你怎么样想,不管父亲怎么样想,请你一定要明白,我的心意是我的心意。”季佳熙道。 许乐康点点头: “我明白。” 季佳熙很想多说几句话,终于,还是不知道怎么样继续话题。 许乐康用最冷静和平和的态度回应了她的热情和温柔,依旧是没有任何情意。她要的不是朋友之间温和平和的相处,她希望得到的是爱。 季佳熙自负是了解许乐康的,他从来不是一个对感情多认真多有责任感的人;在处处被许壮为压制,无一事可做的时候,许乐康也曾经和很多富二代一样,玩乐嬉闹,热衷于四处追求漂亮女孩子,也曾经闹出过不少不成样的事儿。不过那个时候,季佳熙并不是很难过。她知道他对她们不过是游戏,玩玩而已,也没有认真的付出感情对待感情,她一直以为,等到许乐康更成熟一些,有责任感和担当的时候,有想法去建立家庭的时候,他们就会在一起。 许壮为离开之后,许安集团的新任掌门越发的成熟,重压之下他表现的很冷静,有担当。即便是不同意许乐康的很多做法,但是季佳熙很更加欣赏他的勇气和能力。 可是,这一回,许乐康真的是选择了离开她。 没有之前那种暧昧,比对其他人多几分的放肆与依赖,他成熟,尊重,也疏离。 季佳熙觉得很失望,这比看到女明星从他房间里走出来还令人绝望。 他们曾经是最亲近的人,终于到这样地步了吗? 季佳熙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 许乐康与季朝明的对赌协议是由杜蘅草拟的。 其实,这样的协议并不被证监会所提倡,甚至允许。因为它的确会使公司董事会的决策受到影响,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公司的经营风险,即便他们的约定目标是公司的扭亏为盈与盈利。 不过,这是许乐康与董事私下的约定,不会向外人披露的。 以此换取季朝明的支持,季朝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受益者——公司盈利,作为股东他是受益;公司亏损,许乐康担保的赔偿足以弥补他的损失。 毕竟,眼下季朝明也没有办法止损。 杜蘅起草的协议尽量使用了温和的语气,明确写明白许乐康与季朝明的对赌是为了公司发展所计,许乐康愿意以身家担保,在他的管理之下,能够实现公司长久的发展。 “你的选择,此后步步都是危机。”杜蘅道。 “险中求胜。我有准备。”许乐康回答的很淡定。 眼前的杜蘅一身利落的职业装,亭亭而立,目光明亮。杜蘅从来不是如何的光彩照人,但是,却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尽管他很想再亲近杜蘅一些——第一次,他心有所动,想留一个女孩子在身边;第一次,他也想过家庭,一生相守……但是,现在并不是合适的事宜。 许乐康淡然笑着,并没有多说。 意料之外,季朝明没有签署,只是将许乐康签字的协议书留在了办公室。 “虽然之前我不是很看好你,不过,你现在做的比我想象的要好。你的诚意和努力大家都看得见,如果你能做到让许安集团发展的更好,不仅是我,是董事会的大家都支持你。如果你做不到,我到时候拿着协议去找你。” 许乐康点点头: “季叔的鞭策我会记在心里,我会努力的。” ———— 二十三,糖果粘。 腊月的下半月,已经开始有年节的气氛了。 刘书荣的案子终于开庭。 法庭上,杜蘅与陈清颖作为代理人念了起诉书,胡俊伟的律师进行答辩。 初时,双方都保持着冷静克制。 质证环节,原告方提交了详尽的证据材料。 第一组,是证明被告胡俊伟是男同性恋的相关佐证:微信聊天记录;胡俊伟手机号注册的同性恋网站的信息以及部分图片;胡俊伟的恋人Jamie在同性恋社交网站上传的暴露性图片; 第二组,是胡俊伟家暴的证据:家暴当日邻居阿姨的报警记录;两日后的医院就诊记录,证实外伤,与当日的照片可以相互验证;刘书荣的报警记录;胡俊伟因为家暴被行政拘留的记录以及案件的承办警察出具的证词等; 第三组,是证明胡俊伟长期不回家,夫妻感情破裂的证据:刘书荣微信截图,胡俊伟常常说要出差不回家,加班不回家家;胡俊伟供职公司的证明,胡俊伟不需要出差,极少有加班记录; 第四组,是胡俊伟的收入情况:是法院协助调查的胡俊伟工资卡的流水收入,佐证刘书荣要求的孩子的抚养费。 原告方证据很充足且明确,被告方的质证很薄弱。 “那些照片,是伪造的……被告不是同性恋……” “照片均系实名注册的网站搜索下载和Jamie的微信朋友圈截图。对于网页证据,我们提交了长安公证处公证书,证实了搜索的过程,用户资料等等。Jack的手机号显示是1320101xxxx,是胡俊伟先生目前在使用的是手机号码;Jamie先生的登记资料也可经证实。请各位看一下公证书第七页,选取的截图是jamie先生上传的第一张与胡俊伟先生的亲密照,是两人舌吻的照片。网页截图有显示照片的上传时间,是三年前。而三年前,刘书荣女士尚且不认识胡俊伟先生的……” 杜蘅拿着公证书,一一说道。 胡俊伟的脸色格外的难看,他双手捂住了脸。这是第一次,在公众的场合被评价质问他的性取向问题。他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却不愿意在非同性恋的群体承认。 胡俊伟的母亲要求作为证人出庭,这位小镇工作的知识分子,狡黠而富有战斗力。 “我从儿媳妇怀孕三个月就开始到北京照顾儿媳妇儿。一直跟他们夫妻一起生活。对于夫妻感情问题,我想,我还是能够明白一些的。我就我知道的说说,就行吧?” 胡母的很谦卑温和的说着。 “你继续说吧。”法官道。 “他们夫妻结婚到现在一年半。一般的来说,年轻的夫妻过日子,有点磕磕碰碰也是难免的。谁家锅碗不碰瓢盆呢?可是,我敢说,他们争执争吵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夫妻感情绝对是很好的。”胡母很是笃定的说道,欲扬先抑的话术极是入情入理。 “那是他们根本不回家……”刘书荣忍不住出声。 杜蘅握住她的手臂:“等她说完。” 法官看了一眼,看到杜蘅在制止原告,便也没有提示。 “我的儿子是名校毕业,毕业之后在行业内首屈一指的企业工作。生活不容易,我儿子工作认真,勤勤恳恳。他们常常加班,有的时候还是经常去外地出差,虽然收入一个月有两万多,可也是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赚回来的血汗钱。可就是这样,刘书荣怀孕时候的补品都是最好的,孩子的营养品都是进口的……他是真心实意的为这个家庭,为媳妇儿付出的。” “我儿子性格很软,就算是书荣,你也说说,小伟的性格怎么样?你们吵架多吗?你们结婚快两年,他跟你发过几次脾气?除了这一回,书荣你自己说说,小伟有再打你一巴掌吗?法官,就是这回的事儿,我该认错。是我这个老婆子的不是。他们的争执,还不是因为夫妻矛盾,是因为我跟儿媳妇儿我们争执着,儿子去拉架才撞伤的……不过,不是说我们婆媳矛盾深啊。我们一起生活也不短了,也就这么一回争执。也不为什么事儿,家里头孩子哭着闹心就嚷嚷了几句……就这么一回啊,书荣是不是?” “作为过来人,经历的多了,见得多了,其实夫妻之间吵闹都很正常的。动手不对,肯定是大错特错。不过,这不过就一回,就没有改正的机会,就毁了一个家庭,这也不合适吧。毕竟孩子还小呢,夫妻俩也还有感情呢……孩子出生我就看着,伺候月子,伺候孙子,孙子长得像爹也像妈,特别可爱。现在妈妈抱着出去住了,我看不着,天天晚上都做梦看孩子呢……这有爸妈的孩子才是宝啊,就为了孩子这么小,你们也不能一个不高兴就离啊……一个小家庭,是需要你们诚心实意好好的维护的……” 胡母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声情并茂,极是感人。 胡母的话术让杜衡都很是佩服。 胡母一开始声明作为婆婆她与小夫妻共同生活很久,表明自己的话有信服力;因是老人,尽管她的话极具感情的色彩,并不仅限于叙述事实,但是法官没有打断她;说夫妻感情极好,很少争执;胡俊伟回家少是因为要赚钱养家,侧重对家庭的经济贡献;对于家暴的事情,主动揽责,一再表示夫妻很少吵架,家暴仅此一次;最后重点提到家庭对孩子的重要性…… 这简直是离婚案件不同意离婚一方答辩的标准模板,直接切入全部重点。回击的杀伤力不输于律师的答辩状。 “原告方需要问被告证人提问吗?”法官问道。 “原告代理律师请求提问。”杜蘅道。 要否定胡母的证词的效力,不是顺着她的逻辑去做争辩——这些家事纠纷掺和了太多感情和亲情、血缘在其中,胡母的话尽管似是而非,却听起来是人之常情,入情入理。如果杜蘅去质询她的用意,直接去争辩她所言是否属实,就完全落入了她的道。 作为母亲和婆婆,她几乎是理所当然被认为愿意维护这个小家庭的。 杜蘅需要做的是彻底击垮她的逻辑的起始点,揭穿她的谎言。 唯有致命一击,能够让法官判定她的用意不良,证词不可信,才有可能从这个所谓的“维护家庭”的陷阱中脱身。 77.完美先生:太太请勿扰(18) 杜蘅看向胡母,微微颔首: “王女士您好。我有几个问题请问您。您的儿子胡俊伟先生曾经说,他向您承认是同性恋,是您坚持要儿子结婚生孩子,说只要结婚生了孩子,您和他的父亲就不会管他性取向的事儿。有没有这回事儿?”杜蘅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你胡说八道。”胡母矢口否认。 “您知道您儿子性取向的问题吗?”杜蘅道。 “我儿子性取向没问题。是你们污蔑他,就是你们这些律师使坏说他是同性恋,他是个好好的孩子,没有那些有的没的的事儿……你们不能血口喷人胡说……”胡母情绪失控,大喊着。 杜蘅沉默,直到法官出言制止胡母的攻击性语言。 “还有一个问题。您说,您的儿子是经常出差工作是吗?” “是啊。我儿子不回家都是出差去外地工作,你们就污蔑他说是怎么样了……都是假的。”胡母急于证明。 “法官,我的问题问完了。”杜蘅道。 “我们提交的证据,有一份原告与被告聊天的微信截图,被告声称很对不起原告;他说,他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不愿意娶媳妇儿的,是母亲要求他娶妻生子的。” “我们曾经提交过一份胡俊伟公司的同事的证词,胡俊伟的岗位是技术岗位,做软件开发工作,他通常不需要出差。公司的人事经理证实,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出差的记录仅有三次,每次不超过三天。很不幸,胡俊伟之前告诉他的母亲和他的妻子,他经常出差都是谎言,并且有他的同性恋人在社交网站的记录可以佐证。” 胡母闻言愕然,显然,原告方用确凿的证明她的谎言;胡俊伟垂着头,双手拄着额头,不敢去看母亲。 三日后,刘书荣拿到了离婚判决书,她的诉求基本都得到了支持:判决离婚,儿子胡天阳由刘书荣抚养;只有抚养费的数额有所变动,他们要求的每月八千元抚养费变为了“胡俊伟支付抚养费每月六千元”。 “我们主张的抚养费是税前工资的四分之一,税前工资比实际收入高很多的。我们的主张数额只能算是诉讼策略。六千元的抚养费其实比较合理。这是日常的生活费用,如果因为孩子健康,教育等问题,有远高于正常的支出,那么,可以要求变更抚养费的支付标准,或者另外要求对方支付。”陈清颖解释道。 刘书荣表示明白,连连道谢。 “一切结束了,明年,会有新的开始了!”陈清颖鼓励着刘书荣。 “会更好的。”刘书荣坚定的说,眼中,满是希冀憧憬。 “仿佛是从噩梦里醒来,终于看到的是一个朗朗的晴天,是生活在阳光下,还可以想象,拥有不一样的未来。” 拿到离婚判决书,刘书荣细细看了两遍,贴在自己的胸口,很是欣慰。 “我原以为父母会抱怨我,原以为同事会议论纷纷会嘲笑我,这些都没有发生。我的父母支持我的选择,我的同事同情我的不幸,更重要的是,我能够从错误的泥沼,丑陋邪恶的骗局中脱身。我的人生还是属于自己的,我要生活的很好的……” 这位名校毕业的语文教师身上恢复着往日的朝气与生机,她满满的诗意,笑容格外灿烂。 “我们办理的离婚案件,原告拿到判决书的时候,鲜有哭泣不舍,念念不忘的,倒是大家都是解脱的快感,劫后余生的庆幸。从错误中脱身,往往比获得还要让人感受到幸福。” 案件结束,青龙帮三人组聚会,杜蘅别有深意的归纳总结道。 “深有同感!”陈清颖附议。 “一起努力,与有荣焉!”赵雯扬手,三人击掌庆祝。 ———— 年底,工作陆陆续续结束,一时半会儿不能完结的,也暂停下来,准备过年。 街头人越来越少,北京都不再堵车,越发是有年节的气氛。陈清颖与父母约好去马尔代夫度假,提前回家;赵雯将土土接回来,养在公寓里,准备之后把土土“打包”回家。 在宠物店寄养了一段时日,土土毛色越发的亮,身材越发圆润了。土土很快适应了“新家”,欢快的在房间里东奔西跑,上蹿下跳,很是可爱。 临行前,赵雯与杜蘅牵着土土去溜圈。 土土从一只流浪狗渐渐习惯了拴上狗绳,跟着人去遛狗。没有之前的怯生生小心翼翼的样子,一路上也时不时的招惹着路上的“朋友”,冲着一只吉娃娃嘶哑,被吉娃娃追着猛蹿;看大金毛脾气好就招惹大金毛,追着大金毛又闻又舔…… 走过小区花园的路口,土土突然汪汪汪的一阵猛叫,倒是教杜蘅和赵雯被吓了一跳。 “土土,你老实一点,别吼了,土土……” 赵雯安抚土土。 “兔子……兔子……” 一个戴着帽子口罩一声深蓝运动服的男士拽着箱子一路小跑过来。 土土看到来人,立马连蹦带蹿的扑上去了。 “你啊……”赵雯叹道。 苏思晨摘了口罩,又顺手摘了帽子: “是啊,是啊……我们的戏拍完了,终于可以回家国家了。我这还没有到家就遇到你们了,真是有缘分啊……” 苏思晨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安抚着蹦蹦跳跳的土土。 “兔子兔子好久不见,我一会儿给你买狗粮去……” “哦,是挺巧的……”赵雯随口应了一声。 “我们拍戏时间特别紧张,因为赶时间节点,一天拍十几个小时都是常事儿,颠倒黑白的日子都是正常的了。总想着跟你联系也没有时间和机会……” 苏思晨一连串的解释着。 赵雯倒是有些诧异: “你干嘛要跟我解释这个?有事儿找我么?” 苏思晨忽的意识到自己失态,咬了咬嘴唇,又连连摇头: “没事儿啊……是想跟你联系……” 苏思晨最后半句话很轻,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你的室友不是狗毛过敏么?现在你在家里养?” 苏思晨肉眼可见的是没话找话说,以前那个沉默犹豫的人设早已崩塌。 土土已经在冲着不远处的另外一只小土狗“旧友”蹦跶,杜蘅抓了狗绳去“成全”的感情了。 “室友回家了,我回头带土土回妈妈家里养……”赵雯道,侧眼瞪了一眼过分识趣的杜蘅。 杜蘅遥遥的一摆手。 ———— 赵雯将一大袋狗粮和土土一起送到了苏思晨家。 苏思晨正叫了保洁在做大扫除——太久没有住人,屋子里积了不少灰尘。没办法,赵雯只能将土土暂时牵到了楼道“避难”。 赵雯听苏思晨简单的讲述了后续的拍摄过程。 “沈茉的专业能力还是很赞的。虽然她全程对我冷脸冷眼,一句话不多说。但是,只要导演一声开机,她进入状态还是蛮快的,也很少有NG的……” 即便是曾经对簿公堂,即便是两个人并没有言归于好,但是,苏思晨不吝啬于对对方的好评。 不过,这话也暗含着这个骄傲青年的自夸,不必NG,必然是有他的一份能力。 “因为这一回的冲突,剧组都是想赶快赶工拍摄结束了事儿的……赶工赶得太厉害,剧组都疲惫不已,感觉是我连累了大家一样。”苏思晨道,略是有些郁郁。 “事情到这个地步,并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的。你已经足够的宽和,很配合的完成了你的工作。”赵雯鼓励道。 “嗯,我知道。这件事情,在业内,无论怎么来说影响都不是很好。不过,我们后面的拍摄完成的很好,用作品说话吧。拍过《关中纪事》的导演陈导找过我,约我年后见,去拍一个他的新片试镜。我想去试试……”苏思晨道。 “那个电视剧我陆陆续续看过一些,是很严肃的正剧呀。你不拍偶像剧了?”赵雯道。 “我想提升演技,做更专业的演员,不能一直拍偶像剧。其实就是沈茉,也蛮可惜的,她明明有演技,如果她花更多的心思在好好演戏上,肯定有很好的发展了,也不至于这么大年纪还在拍偶像剧强行吃青春饭,没有找到更好的出路了。”苏思晨认真的说道。 苏思晨刚从大学毕业,初入社会,又在一个最浮躁的圈子里工作,能这样想,已经是很成熟周全了。只是赵雯还是忍不住皱眉,斟酌想了想,问: “沈茉多大?” “27,28岁左右吧。没太关注……”苏思晨道。 “原来雯姐在你心里也是这么大年纪了啊……”赵雯一脸灰。 “不,不,当然不是……”苏思晨连连摆手:“雯姐不一样。雯姐是成熟干练的女王范儿,不是青春靓丽的花瓶……哎呀不对,不是说雯姐不青春靓丽……其实是行业不同,评价标准不一样了。总之,雯姐在我心里最美丽,永远青春正好……” 苏思晨越解释越说不清,最后急的一只手握住赵雯的手臂,笃定的说着,一定要赵雯相信。 赵雯连忙点点头回应,也不很理解苏思晨何必这样紧张在意。 苏思晨有些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说您年纪大的意思……” “说也没关系的,我本来就比你大五岁呢……保洁阿姨出来了哦,你屋子收拾好了,土土给你牵进去,我走了……” 赵雯将狗绳塞给了苏思晨,潇洒的摆摆手离去。 苏思晨望着赵雯的背影,又懊恼,又有些泄气。 78.一念错爱:谁是真凶(1) 各种各样的团聚,几乎是过年的最大意义。 同学聚会似乎尤其不可少。 杜蘅缺席了去年的高中同学会,及至今年,在家里呆的百无聊赖,还是化了淡妆,换上新衣,神采奕奕的去参加今年的同学会。 高中同学聚会的话题,从吐槽大学,专业,老师;到吐槽找工作难,领导同事奇葩,工作无趣事多钱少,再到念叨老婆、老公、孩子,算计柴米油盐,预计着孩子幼儿园生二胎…… 这是这个年龄段的社会的翻版,杜蘅还是落伍了。 女同学们一桌,听她们吐槽着老公和孩子,询问着孩子上幼儿园的问题,讨论着怎么样预防小孩的感冒,以及小孩子发烧之后护理的妙方的时候,杜蘅只能选择了沉默,默不作声的喝水。 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被抓出来追问着,有没有结交男朋友等等话题。 “你们就别问了,杜蘅学习好,响当当的法大毕业,大律师啊,性格好,人又漂亮,一定是要嫁给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的。” 男同学张伟替杜蘅解围道。 杜蘅莞尔一笑致谢。 “张伟,你是不是以前暗恋杜蘅啊?”有女生胡乱打趣。 “可不呗,敢作敢当,之前我们班好几个男生暗恋杜蘅的,就是让车健那小子追……杜蘅,对不起啊,我喝多了,胡说的……”张伟一边说着,又发觉自己失言,闭嘴了。 “没事儿啊……没事儿的……”杜蘅摆摆手。 “对了,今天车健没有来啊……那个混小子干啥去了?”张伟皱眉,问道。 车健没有来,杜蘅进来之后就发现了。 从高中到大学直到研究生毕业,他们走过了八年,之前甜蜜的时候,还笑着说“七年之痒”都过了。现在即便是分手了,也没可能不在意的。想见到他,亦或是不愿意见到他的想法都有。那是与青春的记忆同在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刻。 然而,从入场之后,她就不由自主的追寻着车健的身影,然而,的确是没有见到他。 “我上午联系他的时候他还说来呢,怎么下午就没出门?”王文超道。 “打个电话给他吧……”张伟道,一边说着就往门口走去,到底是杜蘅在,他便没有当着杜蘅的面打电话。 然而,电话无人接听。 聚会的酒店楼下是KTV,吃罢饭,自然而然一群人就奔向KTV。 同学聚会聊天无聊,杜蘅在KTV发挥了“麦霸本霸”的本色,一直热络张罗着唱歌。 “挥手再见,我已飞了好远,飞过了片片的油麻菜田;望著窗外越想越飞远,望著你的脸,望著你的美,忘不了,你那迷人的容颜;再看长江一遍,再看长城一遍,再跟黄鹤楼它说再见……” 似乎是被潜意识支配的,唱起了车健喜欢的歌。 “干嘛唱伤感的呀,我们唱之前的宿舍歌,《一千零一个愿望》……心里有好多的梦想,未来正要开始闪闪发亮,就算天再高那又怎样,踮起脚尖就更靠近阳光……” 舍友韩文静抢过来话筒,唱着。 “幼稚啊……”杜蘅一边喝着果汁,一边嚷嚷着。 “杜蘅,你出来一下……”张伟拍杜蘅的肩膀。 KTV的大堂里,才略微能听清楚说话。 “车健好像出事儿了,我们去他家里看一下,你要不要一起去?”张伟道。 “我们是想,你和车健都是学法律的,也许你能帮得上他……”王文超道。 杜蘅瞪大眼睛:“出什么事儿了?” “是车健的妈妈给我打电话,说车健的媳妇儿死了,死在他们还没有装修的郊区新房里,警察说是车健杀人了,今天逮捕的。”王文超道。 “杜蘅,你别紧张……要是你能撑住……我们过去车健家里看看,问问怎么个情况吧……”张伟道。 杜蘅点点头。 没有惊扰更多的同学,张伟去前台结账,然后微信到同学群说有事儿先走了。 ———— 杜蘅高中的学校是市重点一中,是一所教学质量很高的学校。 在这座北方内陆城市,尽管人口基数大,高考分数线是全国前列,升学压力很大,但是同学们还是纷纷考上了不错的学校。高中同学有一半在外地工作,有一半回到本市工作。 相对保守的北方城市,考公务员,进国企还是很多人的最主要选择,文科生尤是。车健毕业之后就考了市新城区人民法院,王文超则考上了新城区新秀街道办。 因为这样的关系,王文超与车健联系的多一些。从王文超的口中,杜蘅第一次详细了解了车健毕业之后的事情。 车健进入法院工作后,作为法大的研究生,还是很被领导看好的。然而,这种看好却不是车健想要的发展方向——众多普通政法学院毕业的学生被分配至民庭刑庭,然而,车健被留在了党政办公室。写材料,案件分析,信息汇报,领导发言,工作总结,宣传文件——因为他是法大的研究所,对法律的学术理解更准确,文字功底更强,于是文字工作成为了他的几乎全部工作内容。 这些理由,从事行政工作更久的王文超能够理解——因为这些文字工作才是领导出政绩,有出彩内容的工作。 一个新人去审判一线,一时半会儿很难有什么成绩,而且基层法院遇到的疑难案件并不很多,但是,如果宣传的到位,那么,就是领导的政绩了。 车健初入社会,工作兢兢业业,做的果然很好,也让领导对他很欣赏。然而,这却让车健苦不堪言。他所希望的是在一线工作,审理案件,哪怕是做书记员也可以。 然而,他向领导提起,却一次次的被领导否决。 事情进入恶性循环,车健恨不得消极怠工,可是为了长久之计,却又只能压抑忍耐。 直到一次,他陪院长去市政法委开会,遇到了市政法委常务副书记庄志明。 院长不吝辞藻的夸奖着车健,让庄志明也很是欣赏。随即,庄志明的秘书给车健安排了一份协助他写市法制工作汇报的任务。 果不其然,车健做的很出彩。经过车健修改,修饰的汇报更贴近当前的政法工作精神,既工工整整的合乎体制文风,用词严谨,又能别出一格,在恰当时机突出才华,抓住重点,点明亮点。 庄志明刻意的安排下,他接触了车健几次,车健的工作水平被庄志明认可,这个俊朗文气、谦和有礼的青年也让庄志明很是欣赏。 “这是有一回喝酒的时候,车健跟我提起来的,说那个庄志明很看得上他,答应把他调到市中级法院,并且应下来让他去民二庭。你们学的是商法,他说很想去做专业的事儿,那会儿他特别开心……后来的事儿,大概你就知道了。他调到了市中级法院民二庭,也差不多同一时间,他交了一个女朋友,是政法委副书记庄志明的女儿庄诗玲。” “庄诗玲是我们一中的学妹,但是,成绩很不好,大学就是上了我们沙台市的大学。学的音乐教育,在一中做音乐老师。她和车健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吧……” 车行在去往车健的家里的路上,王文超一边介绍着情况,一边看着杜蘅的脸色。 杜蘅听得聚精会神。 “你并不知道这些?” “我一无所知……他遇到的那些困难没有告诉过我,他的选择,都没有告诉过我。”杜蘅坦然的说道。 原来,在杜蘅读研,车健工作的那两年,发生过这么多事情,为什么车健都不曾说过呢? 杜蘅又想起来车健之前说自己的话。 “你是一个好女孩,可是,你一点都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 “你被保护的太好了,一点都不懂社会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的世界观不同……” 也许,他们的世界观真的不一样。 “庄诗玲是那种富贵人家小姐的气派,挺颐指气使的劲儿。其实,最开始庄诗玲和车健互相谁都看不上的。车健也不是那种,真的遇到什么权贵就低声下气的人,他,还是挺纠结的……” 王文超说道,似乎是想到车健此刻的处境,多了些温和和同情;又似乎觉得,车健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是的,我很了解他。他,应该是很清高的人……”杜蘅叹息。 “对。可能就是车健这股子清高劲儿吧,庄诗玲后来反倒是特别的死缠烂打,死心塌地的了。她这么闹,车健当时确实处境很难堪……不管怎么样,他背叛你是他混蛋,但是,他也的确挺难的。他们订婚的哪会儿,其实,庄诗玲已经怀孕了。哪会儿车健特别难受,找我喝酒,也不愿意多说话,一直说自己混蛋,对不起你……喝的醉醺醺的,还哭……他说他不愿意的,觉得生活特别难,那么多人坑他,他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后来很快,他们领证结婚了。奉子成婚,可是很不幸,婚礼前,孩子不幸流产了。”王文超道。 杜蘅不由得皱眉,这倒是她所不知道的消息了。 没来由的,杜蘅听着这些故事,并不怨恨车健,竟然是多了一些同情。 车健做了很对起自己的事情,甚至,杜蘅很清楚自己并不能原谅车健,可是,毫无疑问,她并不愿意他生活的不好。 79.一念错爱:谁是真凶(2) 车健的父母家里就在新城区新秀街道办的辖区,王文超很熟悉路。 新城区,尤其是新秀街道办在三环这一带其实就是之前的城乡结合部。 城市的边缘,林立的十来栋破旧的六层楼房,是市一造纸厂家属楼。市一造纸厂曾经是很大国有企业,后来因为环境污染,技术革新,要进行产业升级;而造纸厂本身盈利能力差,国企改造的时候就改制了。企业私有化之后,大规模裁员,同时也向外地搬迁,只有造纸厂家属楼还留在这里。 再远处一些,就是农村。农村仍旧是并不整齐的平房,没有规划,街道杂乱的交错,没有秩序。 城市在拆迁的进程中,一条马路之隔的地方,是林立的两三个小区;而这边造纸厂的宿舍人口居住的很密集,拆迁难度不小;旁边的村里也是一逢拆迁坐地起价,导致这边一直拆迁不动。 因为一直有拆迁的传闻,是以,家属楼物业也怠慢,墙体外体年久失修,破败不堪;而不远处的村落更是无心建设,并没有一般农村的整肃干净。 市政府规划部门已经有拆迁的规划后,市政便再不会在这一带加大投入,导致这里的市政工程很是落后——路灯很多都不亮了也没有维修,坏的比好的还多;垃圾清扫也不很及时;路口天眼工程的监控也早坏了很久。 城中村一直住了不少外地务工的人员,人口密集度很高,管理不善,更是状况混乱。 车健家就在造纸厂家属楼,他的父母,都是造纸厂普通的职工。九十年代下岗潮中,他们也被企业遣散,拿了几年的赔偿金,开始再就业之路。 上世纪末,车健的父母都已经过不惑之年。他们厂子里工作了二十年,度过了整个青春,他们的技术落伍,也没有其他的知识技能,其实很难再找到工作了。后来,车健的父亲就骑摩的,小三轮,之后,开始开出租车;母亲最初摆过地摊,后来去学校当宿管阿姨。 车健的家境并不好,这些车健也从没有隐瞒过杜蘅。 高中时候的恋情,眼里只有那个清秀俊气的人。车健不仅长得帅,而且笑容温和,性格宽厚,成绩优秀,各方面都很突出。那样的学长,是很多女孩子的偶像,那种喜欢,没有夹杂任何一丝一毫铜臭的杂质。 及至车健与杜蘅先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法大,读研,两个人认真谈恋爱的时候,杜蘅也没有顾忌过车健的家境。 杜蘅的父亲是银行支行行长,母亲是大学教授,家境要很多。但是,杜蘅的父母对车健的为人也很是认可,杜蘅也从来都觉得,未来只要两个人努力,都会过的很好的。 杜蘅之前去过车健的家里,如今走在这个太过于老旧的小区里,街道依旧是很熟悉的。只是,那种破败,没有生气的闭塞感,让杜蘅觉得不舒服——这是之前都没有过的感觉。 小区里的路灯坏了不少,只有间隔的亮着孤零零的几盏路灯;走在楼房之间的小路上,很是昏暗。 没有了之前那个充满朝气的人相伴,没有爱的滤镜,杜蘅觉得有些恐惧,不由得放慢了步子。 “听说那个之前三车间,就是现在三号楼老车家的儿子杀了媳妇儿啊,今天被带走了。老车老俩哭的昏天黑地的啊……” “老车家的儿子不是特别有出息么?那个儿媳妇儿不是当官的家里的吗?” “肯定是这大官儿家的孩子啊不好伺候,那小子一生气就失手杀了媳妇儿了……” “不是啊,老车家那个孩子,我们都是自小看着长大的,人又聪明又有礼貌,说话和和气气的,不像是动手杀人的啊……” “这不是结婚才半年多啊,就出了人命了啊……” 正月,北方还极冷,原不是适合屋外闲聊的时候,人们却也因为这庒案子三三两两走在楼下闲谈了。 杜蘅穿着高跟靴子,一个不留心,不知道踩了石子或者砖块什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被张伟扶住。 “小心点儿……你撑得住吗?” “我没事儿……”杜蘅道。“去看看二老吧……” “我去问问他们到底是几单元和门牌号吧?”王文超道。 “三号楼二单元502。就是侧前方那个楼,走吧……”杜蘅笃定的说道。 ———— 房间里,车健的母亲哀哀哭着,长吁短叹;车健的父亲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地面,一棵接一棵的抽烟…… “我的儿子,我那么好的儿子,我的儿啊……” “人不是你杀的,那个杀千刀的杀人冤枉我孩子啊……” “儿子啊,妈妈的儿子……” 车母泪水涟涟。 敲门声起,确认是王文超过来,车母连忙踉踉跄跄的去开门,却差点摔倒在地上,被车父扶住。 “小王啊……”车母一见到王文超进来,就遇到救命稻草一样拉住了他的手臂。 “小王啊,你救救小健啊,求求你一定救救小健……你在政府上班,你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小健他不会杀人的啊……” “阿姨,阿姨,您别哭。我会相办法的……这是张伟是我们的朋友,这是杜蘅,您记得吗?”王文超问道。 “蘅衡啊,蘅衡是个好孩子啊……蘅衡,你是来救小健的吗?蘅衡,你一定要救救小健啊,你知道他不会杀人的啊……小健他没有娶你是犯傻了啊……” 车母看到杜蘅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车健的。我知道,他不会杀人的。” 杜蘅道。那些话自然而然的说出来,没有一丝犹豫。仿佛也不会去考虑是不是有一个律师的严谨的理智的分析,也没有去询问思考到底发生过什么,杜蘅的反应,甚至与这位焦虑绝望中的母亲相差无几。她笃定自己了解他,哪怕是车健曾经义无反顾的背叛过自己。 “阿姨,您说说,这到底还是怎么回事儿?车健的妻子怎么死了?怎么就抓走了车健?”王文超问道。 “我们也不清楚啊……小健这两天是和小玲闹了点矛盾。这两天小玲出门旅游去了……小健就吃饭的时候先回家,中午晚上在家里吃饭,陪我收拾收拾,有时候看书。白天的时候就是这样,哪儿也没去,什么也没干。晚上的时候,他才回自己家住……” “就今天下午的时候,他说要出门参加同学聚会。结果还没有出门呢,就有警察敲门,说发现小玲的尸体,说经过别人报案,他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就给抓走了……” “小健被抓走的时候一直说,他是被冤枉的,他不知道小玲死了,她没有杀人,他真的是被冤枉的。”车母一边哭,一边说。 车母知道的消息很是有限,并没有很多有效的消息。 “庄诗玲失踪几天了?车健一直回来吃饭,没有去找么?没有报警么?”杜蘅问道。 庄诗玲失踪,车健却行踪正常,这本身,并不正常。 “车健和小玲感情一直不太好……他们结婚的时候就挺勉强的。蘅衡,我们家小健对不起你……小健娶这个媳妇儿就是倒霉啊……”车母又忍不住的抹泪。 杜蘅从包里拿了纸巾递给她,请她继续说。 “您说说车健和庄诗玲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吧?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订婚,领证,是因为小健说,有一天喝醉酒了,一时糊涂和小玲……就有了孩子。小玲一定让车健娶她,这哪儿有办法的事儿。人家是大领导的千金,我们也惹不起啊……后来就领证了,可是没有到结婚的时候,孩子就没了。也不是我们多心啊,说是有孩子,可是心大的也跟着人家旅游去,夏天去了青海,说凉快……回来就是孩子没了,也没太伤心,说是在家卧床了几天……” “当时已经领证了,该结婚还是得结婚的。就办了婚礼……我们的条件也就这样,不是很好,之前攒了点钱,就在马路对面的蓝湾美墅买了一套小两居,这才交房刚刚装修,还没有装修完呢。之前车健住单位宿舍,后来就跟小玲在外头租房,小玲结婚之后,也就回过一次家……” “他俩结婚后就经常闹矛盾。也不是说小玲不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骄傲些,脾气娇惯些,跟我们不是一样人吧。反正也不是挺合得来的……小玲喜欢逛商场,到处玩,去酒吧喝酒了,跟朋友们聚会了,总是想着旅游,爬山,蹦极什么的。你知道车健,他喜欢安静,在家里看书,去了中院工作之后,工作又忙,他有上进经常加班看书看卷,这俩就越来越过不到一块。说是结了婚,也没看出来这孩子有过得好……” 车母皱着眉头说着。杜蘅知道,车母是一个很传统的温和的人,尽管她的形容词很是克制的,杜蘅也听得出来老人对于儿媳妇的不满。 “就是小健倒霉摊上了庄志明他们混蛋一家子!小健就是被他们毁了……还说什么,肯定是小玲在外头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被人害了,结果还栽赃小健……小健他这么老实,怎么会杀人……别人不知道,他庄志明不知道他丫头什么货色……” 车父突然跳脚大骂。 这样的话,已经很是露骨,任是谁都听得出来了。 “这件事,前前后后,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么?”杜蘅问道,没有细问他们家的故事,大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唯是眼下的事情最是需要明白的。 “就是俩孩子闹矛盾了……他们也经常闹矛盾,然后过年工作也不忙小健就回来吃饭,没别的了……到底是什么矛盾,小健不愿意说,我们也没多问。”车母道。 “大年初一回来拜年小玲就没有回来。初二那天去丈母娘家了吧,初三就闹矛盾,小健就回家吃饭了,说小玲出去玩儿了,这也不是就两三天么?到底是啥事儿,真不知道。小健也不知道啥事儿呢……我的孩子……” 车母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 “阿姨,您放心吧。我们去公安局问一下情况……人不是车健杀的,我们肯定有办法帮他证明清白的。”杜蘅道。 没过正月十五,北方的小城还是时不时有爆竹声声,有着浓郁的年味。狭小的四十平米的房间里,站着几个人很是局促,显的屋檐都低下来,越发压抑。破旧的房间,老式的家具,凄哀的老人,都让杜蘅看着难过。 杜蘅相信车健,这个一直是自己心中伟岸光明的男人,他聪明智慧,温和大气,从这个灰暗的环境里走出来,他不该也一定不会走入深渊的。 80.一念错爱:谁是真凶(3) 从车健的父亲手里接过《拘留证》,杜蘅看了一眼《拘留证》的抬头是北市区公安局。 “警察说车健是在你们马路对面的新房子里杀了庄诗玲,这边不是新城区么?怎么是北市区公安局的拘留证?”杜蘅有些不解,问道。 车健父母摇摇头,表示并不懂得。 在车健和车健的父母的意识里,都是庄诗玲因为家庭矛盾不开心去散心旅游了。即便是几日不联系,也是这对感情不和的小夫妻常有的事情,是以,不足为怪,并没有人多想什么。 那么,到底是谁报警?又怎么样发现了问题? “这片都是新城区,都还是新秀区街道办的辖区……”王文超道。 案发地是马路对面的蓝湾美墅,是车健购买的装修尚未完毕的新房,这里是新城区公安局的辖区。如果报警人是在案发地发现问题,那么,也不是北市区公安局的警察来抓人。 那么,只可能是报警人在北市区公安局报警了。报警人是谁? 杜蘅很是疑惑,可是显然,无人可解她的疑问。 ———— 杜蘅与张伟、王文超几个人摸索着去往蓝湾美墅查看。 蓝湾美墅虽然刚刚交房不久,但是小区的配套还没有完工——路面仍旧在施工,路灯只有杆子没有路灯,照明的是只有施工队临时接线的有几盏灯,过了门口主路,晚上漆黑一片;花池没有修好,绿化没有施工,只是留着一片片不整齐的路面…… 几个人都是亮着手机的手电筒撞着胆子往里走。 “这,我们还是下去吧,也看不见什么啊……”张伟抱着手臂,缩着肩膀说道。 “也是,其实肯定会封锁现场的。”王文超道。 “反正也过来了,就当看看周边环境吧。”杜蘅道。 很艰难的才找到12号楼。 高大的塔楼,是弧形的大门。楼门的防盗门还没有启用,玻璃门可以直接推开。 12号楼1505。 因为刚刚交房不久,十五层似乎都没有住人,地面是很多的灰尘和土,楼道里的窗户开着,灌进来一阵阵的冷风,吹的几个人瑟瑟发抖。 电梯口一个微弱的小灯似乎有点接触不良,亮一会儿,又忽明忽暗。 往楼道里走,没有灯光。 杜蘅跺了跺脚,楼道里本应该有的声控灯也没有亮,手机照着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楼道灯的开关。 几个人只能继续开着手机的灯光,寻找着1505的房门。 “1507,1509……不对,是那边……1505……” 张伟道。 1505,门口是醒目的警戒线和封条。 毫无疑问,案发地已经被封锁。 几个人面面相觑,并无所获。 楼外头依旧有人放炮,在寂寂夜里平地一声巨响,吓得杜蘅一哆嗦。张伟与王文超几个人不由得靠近了。 杜蘅不甘心的又在周围走了走,依旧无所获。她试着走到了楼上,楼上也没有住人…… “这个小区交房可能也就两三个月,而且又是入冬时候交房的。应该装修的人家很少的……”王文超道。 “是啊,这么个地方,不管是杀人,还是藏尸体都很容易的。不会被别人发现……一个人如果杀了庄诗玲,如果知道她住这里,藏在这里挺方便的。可是,这是车健的家,只有他不会这样做才对……”杜蘅道。 “为什么?”张伟不解的问道。 “杀人了,肯定会有恐惧的心里,会让尸体离自己远一些,或者扔到与自己无关的地方,或者是人迹罕至不会被发现的地方。这里对车健来说都不成立。”杜蘅道。 “如果是案发现场呢?”张伟追问。 “那更不可是车健杀人……案发现场是自己家里,尸体都没有动。然后警察去逮捕,死不承认,没道理。他是法官啊,该怎么做,他应该很清楚才对……” 杜蘅道。“他一定没有杀人……” “你都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吧,你还是在很相信他?”王文超问道。 杜蘅点点头: “对。我很相信他。人一定不是他杀的,他是冤枉的……他做了很多我不能理解的,在我眼里是错误,大错特错的事情,但是,他不会杀人。” 杜蘅眼中那个目光明亮,身材伟岸的男人,即便是有时候会愤怒,有时候会狭隘,有时候会气愤不已,又时候也会不很理智,但是杜蘅相信,他不会杀人的。 从青涩的高中到大学,到工作,车健是一个,越来越屈从于社会规则,越来越接受现实残酷,被现实磨砺的人,他有向往,有牵绊,不会做这样极端的事情的。 杜蘅很笃定的说道。 “文超,我们去公安局问问,看看能不能办理会见手续……你也想办法问问吧。我这里手续不全,就算是能够安排会见,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车健。只能麻烦你了。”杜蘅道。 王文超点点头:“那没的说。” ————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杜蘅微信里告诉父母,晚点回家,一字未多说。父母依旧只道她参加聚会,亦没有多问。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 北市区公安局只有值班的人员应付着杜蘅等人。 “要会见就去办理会见手续,只要是符合规定的,当然可以会见,没有手续你们问什么啊……” “杀人案,我们现在还是在侦查阶段,不可能说什么的……我再多说了,是违反纪律的。” “我们公安局一切都会按照规定来办的。我们拘留也是符合规定的……” 三两句官话,把杜蘅与王文超打发出来。 杜蘅点点头表示理解。越是从事法律行业,也越是理解那些规矩,愿意遵从规则。只要不是有关机构存心刁难,她都可以接受。 只是,杜蘅很怀疑后续的发展,即便是她明天可以拿到手续,是否可以见到车健?庄诗玲的父亲是政法委副书记,在这起案件中,他会是什么样的角色?因为庄诗玲父亲的身份,会否对案件的办理,对承办案件的警察造成影响? 杜蘅心中有很多不祥之感。 亲人去世,最大的想法就是复仇。抓捕罪犯,惩治凶手是所有人的心愿——彼时还会否有足够的理智去分析,是不是抓到的真凶?会否还有耐心去听嫌疑人的辩解? 如果庄志明是这样的想法,警察会是怎么样的压力?会有什么样的手段?他们是急于证明自己完成了任务,还是愿意去反思他们做的是不是错了? 这些都让杜蘅觉得恐惧。 杜蘅将自己的顾虑一一说与王文超与张伟。 “我试试,我跟新城区公安局那边的人熟悉一些,让他们帮忙问问,能托人照顾到最好,总也是能够知道信息的。” “我这没什么门路,要是需要钱什么的,我还是能够凑一凑的。”张伟道。 张伟是同学们中不多毕业之后创业的,开着连锁的小餐馆,多少也赚了些钱。 “应该用不到的,我相信车健的清白,也相信,我们合法的渠道可以解决问题。你要是有时间,就多去看看车健的父母吧。”杜蘅道。 ———— 杜蘅回家打印了律师事务所的服务协议,委托书等一系列的文件,让杜蘅的父母签字,以委托自己作为车健的辩护人。之后,杜蘅又拍照给赵雯,让她第二天一早去办理律师事务所的公函等手续。虽没有签署委托服务协议的版本,但是,基于对律师的信任,律师事务所可以在收到协议复印件之后先开具介绍信和律师函等手续。 为了尽快会见,这套文件也只能由赵雯乘飞机送来了。 “你值得么?虽然我也很同情车健的遭遇,但是,你们都已经分手了。何况是他劈腿的,您并没有义务为他做这些事情吧。” 微信里,赵雯的话没有往时的那么爽利干脆,有些嘟嘟囔囔的不情愿。 杜蘅说两个字,停顿下来,又取消发送。想了很久,杜蘅还是选择了打字: “不是义务,不是责任,是我愿意的,就算是做不成爱人,不是恋人,也不是仇人。” “舍命陪君子了啊,机票你报销。”赵雯无可奈何。 “放心好啦,包机票包吃包住……”杜蘅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把手机扔在了一边,杜蘅平摊床上,只觉得全身都紧张了太久,酸疼。 之前在外奔波,全身都凉透了,进屋之后,屋里二十几度的温度,一下子暖和过来,又觉得格外的热,血管爆炸一样。 半日的经历,翻天覆地一般。这半日,这一夜,对车健来说又该多么难熬。 车健在家里闲坐,准备参加同学宴会的时候,一定想不到有如此的无妄之灾。 “车健,怎么会这样啊?”杜蘅哀哀的念着,身体放松一些,疲惫至极,却又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张开双臂,平躺在床上,杜蘅开始怀念与车健相拥的感觉。他修长的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拥入怀中,温暖而安全,那个时候,会觉得就这样天长地久下去多好…… 为什么背叛我们的感情背叛我,为什么要跟我分开?你的生活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你有没有后悔? 杜蘅忍不住的胡思乱想,终于,再度为他落泪。 81.一念错爱:谁是真凶(4) 次日一早,王文超便电话过来,告知了杜蘅他多方打探到的消息。 报警人是庄志明,前天晚上他发现女儿联系不上之后给市局打电话,让他们帮忙找他的女儿。许是庄志明的猜测与授意,市局并没有与车健联系,沟通问询。 通过手机定位等技侦手段,市局锁定了蓝湾美墅车健的新房是案发地,之后直接强制开门,门里,是庄诗玲的尸体。 庄诗玲死于前天晚上,蓝湾美墅的房间里应该是案发第一现场。 之后,市公安局与庄志明家所在地的北市区公安局联合办案,认为车健有最大的嫌疑,便抓捕了车健。 至于公安局到底是有什么证据,如何认定车健是犯罪嫌疑人,这些王文超不得而知。 “大致消息就这些,也有些不是很靠谱的细节流言,估计也有很多谣传……”王文超道。 “你听说的都告诉我吧。”杜蘅道。“不管是什么谣言,都说来听。” “有人说是预谋犯案,预谋完美,手段凶残;不过也有人说是激情作案,案发很快,迅速结束了杀人的过程,所以没有什么很多的痕迹。谣言很多,事实不是很清楚,承办案件的警察可能也会是守口如瓶的,打听出来都消息,也未必如实。” 王文超谨慎都说道。 杜衡思索着: “虽然他们说的都不一定是很准确,不过听起来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是预谋犯案也好,还是激情做案,总之,应该是证据不是很充分。” “你这么分析的话,似乎也对。那看来真的是因为庄志明的压力,警察就抓人吗?可是车健很可能是冤枉的。” “我始终觉得车健是冤枉的,只不过我们现在知道的信息太少,我在尽快的去办理会见的手续,去当面问询一下车健的情况。”杜衡道。 “那你是不是能帮忙证明车健的清白,替他洗刷冤情?”王文超问道。 普法教育任重道远,即便是大学毕业,从事行政工作都王文超,也并能理解“疑罪从无”都原则。 “老同学,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了,按照现行刑法和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我们根本就不负担证明他是被冤枉的责任。只要警方的证据不齐全,他们的证据链不严谨,那车健就不会被定罪的。你放心好了,他不会有事的。” 这些话杜蘅说得很笃定。 春节假期结束,杜蘅已经开工。 因为赵雯要回家里来住,杜蘅与父母沟通了车健的事情。杜蘅的父母极是通情理,都很支持杜蘅的做法。 “那个孩子,也许是选错了人,走错了路,但是怎么看,也不该是会杀人的……他是没有运气,辜负了我们姑娘。不然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儿……”杜母念念叨叨,一边安抚着家里极是闹腾,叼着狗绳过来要求出去遛弯的拉布拉多犬灰灰。 “现在就别说那个话了,不是给蘅衡心里添堵么?蘅衡啊,你跟车健呢有感情,愿意帮他是情分。但是,你是律师,不能感情用事。我们帮他,该怎么帮忙怎么帮忙,但是千万可别为了他触犯法律。要真是他杀人了,犯罪了,辩护是行的,也别过界。”杜父谨慎的说道。 杜蘅点头:“爸爸您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我不会做违法的事儿。” 医者不能自医,律师行业一般而言也不建议为自己的案件代理,在情绪化的状态中工作并不是一件高效率的事情。但是,杜蘅这一次很有信心去完成工作。 “要真是他杀了人……他也是我的当事人。” 杜蘅出门前说道。 ———— 杜蘅开车先去机场接赵雯,二人一起去看守所提交会见的手续。 委托书,律所的公函,律师执业证一一上交。 看着杜蘅提交的材料,是要求会见车健,看守所的警察有些意外: “你们这会见的速度很快。不过,现在不能安排你们会见的。” “为什么?”杜蘅不由得皱眉。 “嗯,能不能会见,我们还要请示上级。”警察道。“你告诉我联系方式,然后先回去等消息吧。上级批准能够会见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按照我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犯罪嫌疑人自被侦查机关第一次讯问或者采取强制措施之日起,有权委托辩护人。根据刑诉法三十七条的规定,辩护律师可以同在押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会见……辩护律师要求会见在押的犯罪嫌疑人,看守所应当及时安排会见,至迟不得超过四十八小时。” 尽管杜蘅猜测着看守所的态度肯定是与庄志明有关系,但是,她刻意不去理会这些,只是条陈法条。 “法律也规定,有些案件不用马上安排会见都。”看守所的警察看着杜蘅气势凌人,依旧推诿着。 “刑诉法规定的,危害国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动犯罪、特别重大贿赂犯罪案件,在侦查期间辩护律师会见在押的犯罪嫌疑人,应当经侦查机关许可。可是,车健的案件明显不符合会见需要事先的条件,为什么你们不能立即安排会见?你们还要请示什么人?” 杜蘅咄咄逼人的追问着。杜蘅有些着急,她很不愿意这样拖下去。她需要尽快都见到车健,在最快的时间里弄清楚事实。 然而,即便是杜蘅说得头头是道,接待的警察却依旧没有直接安排会见。 “您看,这是公事儿,公事公办总是对的吧。就算是到驻看守所检察室的检察官也一定是这样认定的吧。”赵雯半是笑着说,已经是笑里藏刀。 检察院驻看守所检察室有监督看守所执法和日常工作的职权,对看守所安排律师会见的工作进行法律监督。如果不能依法的会见,律师是可以进行投诉举报的。 “两位律师,您稍等,请别为难我。我,去问问领导……” 见是推诿不下去,接待的警察改变了语气。 ———— 不多时,从楼上办公室走下来一位身穿警服的中年男警察。 肩章上是两道银色横杠,三颗四角星花,年轻的一级警督,显然是领导级别。 男士敬礼,然后又礼貌客气的与杜衡和赵雯握手。 “我叫刘建辉,是看守所的副所长。我明白你们的会见请求是正当的,也理解家属希望律师会见嫌疑人的心情。我们很愿意协助律师办理会见。不过就我所知,现在北市区公安局承办案件的民警还在进行审讯,这个时间不方便安排会见。” 刘建辉说的客客气气,语气真诚温和。这些年轻的机关干部,在打太极上是非常有一手的。 尽管刑诉法规定了非几类案件必须安排会见,但是在执行过程中,看守所又要面对领导的要求,承办机关的要求,一线干警必须是非常有“技巧”的。 并非意料之外,杜蘅打定主意周旋。 “如果是民警还在审讯,那我们可以等。”杜蘅毫不犹豫的说道。杜蘅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看了看手表。 “现在是下午两点,那么到下午五点半贵单位下班,能不能安排我们会见?哪怕一个小时呢。”杜蘅自然听得出来,对方是托词,所以寸步不让。 “看那边儿结束时间吧……如果是晚于四点半,看守所是不能安排律师会见的了。请理解我们的规定。”刘建辉道。 杜蘅无奈的点点头。 不过是刚刚开始,就有这么多地雷,杜蘅只能耐心的等待,解决。 “刘所长您好,我们能够理解您的工作,也愿意配合你的工作。现在预审在讯问,我们可以等待,也可以延后。请您在法律规定的时间安排会见。如果预审队可以为我们预留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安排会见,我们更感激不尽……我们共同的想法都是去了解案件的事实,寻找最妥当的解决办法。在这一点上,律师和警察不是对立的,而是合作的。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与预审的警官沟通一下,也许我们会见会为预审队的工作提供助力。” 杜蘅尽量说得非常委婉,表现出极度的配合。她内心很急切,甚至有些慌张。杜蘅并不是非常专业的刑事律师,更何况医者不自医,要见到的是与她而言至关重要的前男友,不是普通的可以置身事外的当事人。饶是如此,她依旧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感情。 刘建辉沉思着。 杜蘅从对方的眼中看得出来——忐忑。也许刘建辉等人对这起案件也存有疑虑,并没有足够的把握。 杜蘅入情入理的话终于打动了这位刘建辉所长,他表示愿意去为大家通融一下,与预审的民警沟通。不多时,刘建辉告诉杜蘅,四点之后会为他们安排一个半小时的会见。 “你是北京的律师,北京市世和事务所,挺有名的……看身份号码,好像是本地人吧。”等候期间,刘建辉问杜蘅。 “是的,我是在北京工作,是本地人。嫌疑人车健是我高中校友,也是我大学和研究生的师兄。我们毕业于政法大学,他现在是市中院的法官。作为一名法大的学生,我们对法律有着深刻的信仰。希望我们的事情是在一个法律规则内解决的。在案件的侦查,审理过程中没有任何的违规,没有任何的冤屈,即便是定罪,定罪的人能够心服口服,这个案件能够禁得起推敲。”杜蘅说的很是认真。 刘建辉点点头,略是宽和的一笑。 “嫌疑人是法官,还有您这么专业厉害的辩护律师,承办的警察也是压力很大,怎么敢违法违规呢……” 举重若轻的一句话,彼此都会意。 82.一念错爱:谁是真凶(5) 杜衡终于见到了车健,在焦急的等待了两个小时之后。 车健穿着灰色的毛衫,毛衫外头套着看守所刺眼的红色的坎肩。 虽然只是经过了一日一夜,车健整个人却颓唐至极。疲劳审讯这种变相的刑讯依旧是普遍存在,车健并没有休息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 然而哪怕是车健低着头坐在会见室格挡的玻璃前面,杜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车健感觉到杜蘅走进来,缓缓抬头。四目对视,是电光火石一般的激烈的情绪 距离上一次见面也不过一年时间,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改变。然而,彼此境遇的变化却仿佛是沧海桑田,而这个玻璃更像是隔着整个世界。 一瞬间,杜蘅眼睛发酸,但是她还是克制住了喷薄而出的眼泪。杜蘅坐到了会见室的座位上: “车健你好,我是你父母委托的辩护律师,为你辩护。现在还有一份委托协议,需要你签字。” 杜蘅很克制自己的情绪,按照最普通的程序发言。 车健依旧没有动,此时看到杜蘅,他心中更是起伏澎湃。 良久,车健才缓缓接过来委托协议。然而,笔落在纸上的时候,车健没有签字。“蘅蘅,非常感激你的援手相助,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只不过我的案子你未必是最合适的辩护人。” “车健,你若是相信的能力,就签字吧。我相信没有谁比我更合适。你的案子涉及到本市政法委副书记,在本地找律师,很被动;以你父母的能力和现在的情绪,不适合再为你的律师操劳。车健你相信我,作为朋友,我会帮你的。” 杜蘅一直在克制着情绪,话说的非常的平和,理智,大气又镇定。 杜蘅的理由显然说服了车健,他犹豫再三,还是签字。 “谢谢你”。车健低低的说道。 “你跟我说一下这个案子的情况吧。”杜蘅示意了车健一下,打开了录音笔,也拿出了笔记本准备记录。 “人不是我杀的,具体的情况我也不了解,迄今为止,我没有看到案发现场,更不知道庄诗玲的情况。”车健说的很干脆,他皱眉,长长叹息。 “我与小玲结婚本身是一个错误,许是我们罪孽深重吧……我们结婚之后感情一直不是很好,问题非常的多。所以,她不高兴会自己出去玩,几天不回家不理我,在我家里都当做是常事。我承认我不关心她,没有去问询她去哪儿玩了,和什么人在一起,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我不可能杀她的。” “庄诗玲死在前天晚上八点到十点左右,你在哪儿?”杜蘅道。 “预审的警察问过我几次,那个时间,我一直在我妈妈家里。我是五点半回妈妈家吃饭,大概九点多不到十点,从我妈妈家回我们租房的地方。第一个拍摄到我的车的摄像头是蓝湾美墅十字路口的摄像头,来回都经过那里。那条路,不管回我家还是蓝湾美墅都是必经之路。其他地方没有摄像头或者都坏了,我不在场都证据不能被警察认可。” 车健有“举一反三”的能力,却打消了杜蘅的希望。 “你觉得,我从哪里可以帮到你?”杜蘅道。 “人不是我杀的,清者自清。他们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我杀人的……”车健道。 “可是,那也不能就这样等着他们去发现自己弄错了,或者是抓到真凶啊。即便没有办法定罪,甚至未必能批捕,可是羁押期有一个多月,甚至超期羁押也屡见不鲜。你不能这么久被关在这里吧……”杜蘅道。 刑事司法程序车健很清楚,他在本市工作更明白现实中的超期羁押等问题,他更该是焦虑自己的处境,应当寻求尽快出去。可是,他表现的异常的消极。 车健抿着嘴唇抬头看天:“我都在想是不是该有此一劫,来了结我们的罪孽。” 杜蘅皱眉,不由得闻言色变。 ———— 即使是春节,刘玲玲仍旧在参与老年团的环球旅行,没有回国。是以,这个春节许家只有许乐康与许乐雅兄妹。 许壮为去世之后,遗产案得胜而归,刘玲玲告别了与许壮为二十余年的斗争,终于,在她的意识里,不只是对许壮为的情人的恨意和报复;她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与很多退休的老人颐养天年一般的旅行,看她从没有见过的大千世界,她的内心与感情的伤害逐渐得到了平复。 许壮为去世的第一年,原本该是有比较郑重的仪式举办祭奠的。然而,刘玲玲显然并无意追悼亡夫;许安集团仍在困境,许乐康原是压力极大,心事重重,自然也懒得去顾及这些。何况,母亲不在,再是邀请亲戚一同去祭奠,反倒更是尴尬。 许乐康思虑再三,还是与妹妹两个人一起去父亲墓前献花祭奠。 意外的是,许壮为的墓前已经有一束花。一束白菊,夹杂着些小黄花的点缀,格外素淡。 许乐康俯身整理了一下花,没有标记卡片,他猜测不到是谁送的花。 也许是父亲生前的某位情人? 这并是一件愉快的想法,不过,二十年的抗议无效,他也渐渐的被迫接受了父亲的生活与父亲周围很多女人;尤其是在父亲去世之后,他开始与过往的怨恨和解,学着放下。 春节前,许乐康提前去向季朝明与尚超拜年。 那些许乐康过去厌恶的繁文缛节,憎恨的虚与委蛇,他都要尝试着去做。何皓白与赵辉光被捕之后,许安集团的元老只剩下季朝明与尚超,许乐康要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尊重。 季佳熙邀请许乐康与许乐雅一起出国度假,却被许乐康拒绝。自从那一次失败的表白之后,很显然,季佳熙知道,与许乐康的关系渐次疏远,再难恢复到从前。她时而灰心丧气,满怀委屈与怨恨;时而又重拾信心与希望,想着如果有足够的耐心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许乐康依旧去看望了何皓白与赵辉光的家属,询问着他们聘请律师等等事宜。早已经是势同水火,对方眼中皆是仇恨的目光,许乐康依旧淡然,留下了礼物,躬身而出。 他要的不是何皓白与赵辉光家属的理解——只要有立场,攸关性命的大事,并没有谁会真正的不失偏颇的理智和理解,在他们的眼中,何皓白与赵辉光等人的诈骗只不过是普通人难以避免的贪婪,而许乐康是无情无义的。 但是,许乐康依旧愿意表现出善意。 许安集团今日之势,是成是败,与他们都息息相关。 春节已过,许乐康携妹妹许乐雅去海口度假,与沈诗诗与沈家旭会合。 黄静怡的别墅难得的人气旺盛,很是热闹。 夜幕降临,晓月落山。院子里保姆协助下,许乐康和沈家旭一起架起了烧烤的炉子,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果盘,海鲜,红酒等,一家人围坐,吃饭闲聊。 “你的父亲去世这半年,许大少真的是成熟多了。即便是最美好的假设,也没有想到,有一日,我们可以和气的围坐一堂。” 黄静怡道。她在许安集团工作的多年,与许乐康其实很是相熟。然而,虽是熟悉却也是半分不能亲近——因为许乐康总是敏感而敌视。可如今,即便是沈诗诗与沈家旭,依旧是他可亲的人。 “可是,我将集团带到了泥沼,还不知道能不能自救。”许乐康说着,端着红酒,示意黄静怡:“黄董,希望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我需要您的支持。” 黄静怡点点头:“会的。我相信你……家旭跟我讲过你与季朝明的赌约,有乃父之风。即便是输了,又怕什么?” 许乐康原是略是暗淡的目光亮了亮,与黄静怡干杯。 即便许乐康没有明说,黄静怡也是听出来他有求于己。 饭后,书房里,黄静怡将一份表决权的委托书递给了许乐康。 许乐康震惊不已。 “我很是惭愧……如此的信任,我愧不敢当。” “可是,你最需要的不是这个么?”黄静怡道。黄静怡个子很高,妆容精致,她是南方口音说普通话,很慢,一字一字,格外庄重。 许乐康接过来,微微一躬身。 “能够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就好。今日是我的决定,他日是你的决定。”黄静怡道。 “黄董,您后悔过么?” 许乐康再度看了看这份授权委托书,望着眼前的黄静怡,道。 黄静怡颇有才华,名校商学院毕业,任职企业高管多年,身家不菲;即使如今年近五旬,风韵犹存该如是。可是,她一生未婚。 黄静怡淡然一笑,摇摇头。 “你如果会爱一个人,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最后你一定不会后悔爱她,而是会后悔没有勇敢的去爱,没有好好的爱她……” 醍醐灌顶一般,许乐康陡然醒悟,眼前划过一个人的影子,教他越发的思念。 明明是很喜欢的人,却不敢去爱,那份遗憾与压抑让他无可逃避,满是怅然。 83.一念错爱:谁是真凶(6) 车健胡子拉碴,说话力气虚浮,声音缓缓的,明显是精神不济。 车健不去看杜蘅,只是低着头看着桌子——桌子是暗红色的桌子,因为桌子上有玻璃间隔,恰是能反过光来。从桌子上,他依稀看到有杜蘅的影子,微微低头,齐耳短发略微晃动,时不时用笔写几句话,大多时候是停下来在听他说。 旁边的赵雯端坐着,把自己当做不存在,车健与杜蘅两个人也显然把她当做不存在。 “我们的婚姻注定了就是悲剧……自私,贪婪,放纵……” 车健的话里都是悲戚。他并没有美化自己的私心与贪婪,很坦诚的揭发了自己在面对庄志明的诱惑,在面对权力和机会的诱惑的时候,那么轻易的放弃了自己的信念与爱人。 那个时候,他只看到自己事业的不如意,只感受到在机关被压抑,愿望难以实现的悲愤。 他是名校毕业生,有很好的专业知识,有很美好的愿景,可是却被埋没于案牍,没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尽管很多人都劝他是金子都会发光都,是可以等一等忍一忍的,然而,当时的他早已经失去了耐心,怎么都听不进去。更何况,基层法院见识了太多一辈子在基层庸庸碌碌都同事,他不甘心。 他的理想是做一名法官,做一名很好的法官,在那个时候是他心中天大的事情。可是,那些不如意和野心欲望掩盖了更多生活的美好,掩盖了车健与杜蘅多少年的真情。 尽管有过犹豫,有过挣扎,有过辗转反侧,但是最后这件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接受了庄诗玲的感情,尽管他从来都没有认可过庄诗玲这一个人。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庄诗玲都不是车健所喜欢的类型。庄诗玲从小就被溺爱,及至在读书工作时候也比较骄横,她喜欢声色享乐,酒吧,聚会,旅游,购物是她生活的大部分,她喜欢各种各样热闹的场合,一刻都安静不下来。 庄诗玲从小学习很不好,最是不喜欢读书,中学开始学习声乐,于她而言,这是最容易读大学的渠道。 两人的价值观完全不一样,其实并没有什么共同的爱好,也聊不到一起。这些在车健开始接触庄诗玲的时候,就有深刻的认识。然而车健并没有过多的考虑这些问题。彼时,他所有的想法都是事业和前途,是想着脱离于平庸的碌碌无为的公务员生活,借助于庄志明的东风能够扶摇直上。 庄志明很看好车健,他了解车健这样贫寒出身,又有才华的基层公务员的雄心与不甘,几句话的指点,一两件小事的启发,他能够让车健看到权力的诱惑和肆意,看到如果仅凭车健自己的努力是距离权力那么遥远,他给他指明了光辉的未来,然后如神祗亦或者是恶魔一样看着他,问“是追随我,亦或者放弃这些?” 最后,车健选择放弃了爱情。 车健长相英俊,文质彬彬,又很有见识才华,是与庄诗玲平时接触到的只会吃喝玩乐的富家公子不一样的人,这让庄诗玲有些新奇。而且,最初车健一直都是不冷不淡,也让庄诗玲很有征服欲。庄诗玲不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官二代顺风顺水,让他习惯于获得自己想要的事情和人。于是,在这场玫瑰的战争中,各怀心思的两个人有别开生面的风生水起。 庄诗玲借酒灌醉车健,一亲芳泽;车健亦是有心成全,假装醉酒。 一个人愚蠢的聪明;一个人天真的心机,都发挥到了最极端。一个被人轻易看穿的故弄玄虚;一个不以为然的欲擒故纵。所有拙劣的表演,他们自我欣赏。 那个时候车健就仿佛与魔鬼订了契约,一切看起来都很纠结,辗转反侧,然而却又命中注定一般。 似乎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左右;庄诗玲对他死心塌地,庄志明也极是欣赏他;甚至杜蘅,并没有再做纠缠,轻易的放弃了法院的工作,毅然回京。 只是车健把婚姻想的太简单了,婚姻远不是结婚就完成了任务,而是一日一日的磨练。没有他与杜蘅多年相处的温暖;庄诗玲也没有更好的进入妻子的角色。 庄诗玲婚前的那些美化的幻想在生活中都破灭,一切的不和都被放大。车健不喜欢去玩儿,不喜欢陪着庄诗玲去逛街,不喜欢跟她一起和一些朋友去酒吧喝酒,去蹦极,去旅行,而且车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陪庄诗玲潇洒。婚前,庄诗玲一直在努力追求得到车健,尚且收敛,然而,婚后终于忍不住的变本加厉。 埋怨和争吵越来越多,即便是很努力的,互相迁就,但是在差异这么大的情况下也无能为力,更何况彼此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那些付出和都很有限。俘获了所想要的,得到了,得到的并不会珍惜。庄诗玲的心思也渐渐远离了车间。 庄诗玲出轨第一次被车健发现,距离二人刚刚结婚两个月。是庄诗玲参加一次远足的旅行的驴友。 车健觉得很屈辱然而他依旧是压抑克制,没有做出很过分的动作。 他们争吵,原谅,和解,然而最终还是会继续争执。终于,他们开始各过各自的生活。 车健说到这些,一直低着头。 他自知无颜去面对杜蘅,可是,还是和盘托出。这是他的罪孽,许是如此,他才能够解脱。 “她出轨的对象你知道吗?”杜蘅问道:“如果她的私生活比较复杂,那么问题可能就会比较多。我们或者可以从这方面入手,也许可以协助警方找到谁是真凶。”杜衡说的很专业,很冷静,没有任何的语气波动。哪怕是在她的心里,千回百转,是同情,不可思议,震惊,杜蘅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我不确定,说完全不知道也不可能……大家圈子都这么大,风言风语肯定会有。但是,灯下黑吧,没人会跟我说这些,我也没有心情去问询这些。”车健苦笑着。 杜蘅侧脸望着车健,似乎是看到他眼中又泪,似乎又是错觉。 在杜蘅的眼中,车健一直都是那个光明磊落,光芒万丈的人,是她的初恋,是相爱八年的恋人。 杜蘅咬着钢笔,良久,才反应过来。 “这些事情你没有告诉警方吗?警方应该会去查庄诗玲的私生活背景,去调查这些人,而且时间是非常关键的。” 车健回应以沉默。 杜蘅觉得自己说的很无力。作为法官,车健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情该怎么处理,但是他没有说。到底,是因为一个男人的骄傲不愿意去讲述这些不堪的事情,亦或者事发突然,他没有思路?亦或者,他的策略只是等待警察侦结完毕——毕竟,现在的刑事程序之下,其实冤枉一个人是很难的。 亦或者,人真的是车健杀的? 这个思想突然跳出来,把杜蘅自己吓了一跳。 为什么之前认定的想法都会发生变化?大抵是当他坐在自己的面前,坦诚的说那些不可以见人的想法的时候,杜蘅才发现车健真的变了。 尽管在押,落魄至此,但是,车健的容貌变化并不大;变化大的是一日日不如意的煎熬,生活和现实磨砺下的人心。 “现在是五点半了,是我们的下班时间,会见时间结束……”看守所的警察过来提示。 “车健……”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不愿意打断车健的话,及至结束,杜蘅并没有得到更多的讯息。杜蘅不由得有些着急。 “人不是我杀的,不会有事儿的,别担心。” 车健笃定的说道,目光依旧的平和,温和,满含深情。那是杜蘅所熟悉的目光,一眼万年的深情。 杜蘅眼泪夺眶而出。 即便是听他讲述了那么多丑陋的心事,满含功利,算计,阴谋;不能与人言的难堪,然而,她依旧满心的同情,深情…… 看守所外,杜蘅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纵情痛哭。赵雯默默的陪着杜蘅,揽着她的肩膀,任由她发泄着情绪。 彼时,知道车健背叛劈腿,要求分手,杜蘅骄傲的转身而去。她心中无数次的猜测着车健为什么要那么做。她有千百疑问,有千百答案,却说服不了自己。那是无药可医的伤痕,一直留在了她的心里。 她质疑着车健的人品,质疑自己的眼光,更质疑那段岁月。那是八年的感情,在她最青涩的青春划下了深深的痕迹,所有与箐箐校园的记忆都与他息息相关。 而今,她得到了所有想得到的答案,在这样的场合和境遇之下。 泪水,是她是释放与释然。 看守所外人来人往,似乎是见惯了痛哭的人,并无人在意。 冬天的天黑的早,夜幕渐沉,越来越冷。终于,杜蘅止住了哭声,把包里的车钥匙掏出了,塞给赵雯。 “你开车。” “好……哭了个小花猫脸……”赵雯半是同情半是笑。 “我傻,你就不要笑我蠢了……”杜蘅抽噎着:“你信不信车健说的?” “人不是他杀的,没人能给他定罪。他说的都对,我信……”赵雯道。 “关在这里不是事儿啊……”杜蘅叹息。 赵雯撇嘴,不置一词。她自然是知道,杜蘅是很有主意的人,不需要建议,也听不进去任何意见的。 84.一念错爱:谁是真凶(7) 杜蘅次日与北市区公安局刑侦支队联系,接触庄诗玲被害案的承办警察,以辩护律师提交侦查阶段的辩护意见为由,将车健提供的信息反馈给警察。 警察亦是有些意外: “他之前一直都坚持沉默原则,连讯问都不配合,为什么对你一个辩护律师倒是说了这些?” 警察的问题,是挖好的陷阱。 刑事案件的辩护律师是被公检机关当做对手来防范的,无论是看守所会见,提交辩护意见等等,简直如同过关。 警察的眼里,律师也是另外一类的嫌疑人——会给嫌疑人传递信息,会教嫌疑人狡辩,否认罪行;同时,律师行业也有害群之马,教嫌疑人改变供词,串通证人作伪证等等……于是,警察的堤防对象在犯罪嫌疑之外多了辩护律师。 只是这些是绝对违法违规的。这些问题,杜蘅一听便是明白。 “没有米兰达协定,但是,我也管不了他愿意对我说什么,或者不愿意对您说什么吧……下次会见的时候,我一定转告他,请他务必保持对警官的坦诚,即便没有犯罪,不涉及坦白从宽。” 警察无奈的点点头。 “我笃信我的当事人不是罪犯,我相信你们并没有更确凿的证据报请批捕。我们期待公安机关更严谨的侦查,不管会否错漏犯人,至少,不能够冤枉一位好人……我也会向检察院提交不予批捕的法律建议。我的当事人因为无罪被羁押,我们一定会要求国家赔偿的。”杜蘅说的很笃定。 “放心吧,我们会严谨的侦查,会有充足的证据要锁定真凶的。” 这其实也是一种交锋。在试探彼此的态度,以及态度背后对问题的把握。 而警察的回答显然透露着他们对证据的不确定,怀疑与疑虑。 ———— 杜蘅思虑再三,还是通过车健的父母,与庄志明联系。 起初,庄志明高高在上的拒绝任何交流,直接挂断电话,车健的母亲几次接通之后,庄志明不耐烦的接听电话: “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们再是无知也该知道杀人偿命。他杀了我的女儿,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他不可能被轻判。不可能和解,不会原谅,我也不想再跟你们说话。” 杜蘅示意车母,拿过来车母的电话: “庄书记,您为女儿复仇的心切我们都可以理解。可是,至少要确定是谁杀害您女儿的真凶吧。如果让您的女婿含冤入狱,真凶逍遥法外,您的女儿在天之灵恐怕也不得安宁。” “你是什么人?” “我是车健的辩护律师,也是他的校友和朋友。您的压力之下,也不免有您的暗示与引导,公安机关很高效的抓捕了车健。可是车健不是真凶,以现在司法环境和对证据的要求,他终究会被释放,可是,也会错失抓捕真凶的机会。” 杜蘅道:“庄书记,事关重大,可否与您见一面?我们沟通一下事宜。即便是您不认可我们所言,也并无坏处。再说,您亲自认可的女婿,您觉得他真的是那种会失去理智激情犯罪的人?还是心狠手辣,蓄谋已久的谋杀?” 杜蘅的话,俨然是诚意满满。 庄志明被杜蘅最后一番话所打动,负罪,疑惑占据了他的内心——一方面,急于惩治凶手为女儿报仇,另一方面,他悔恨为什么选择了车健,会害了女儿的性命。女儿早恋,高中大学也曾都有恋情,都被他反对,及至最后他认可的女婿居然会害死女儿,他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好。我见你。下午三点你到北市区和平西路,有一家茶馆。我们在那里见面吧。如果你说不是车健杀人,希望你的证据和辩护能够说服我。”庄志明道,依旧是领导派头十足。尽管他的声音嘶哑无力,心中悲伤甚至万念俱灰,但是,意识中是日积月累形成的,短时间无可更改。 ———— 面对盛怒的庄志明,杜蘅依旧平静温和。 杜蘅并不意外当庄志明听到关于女儿的种种不堪的经历之后的盛怒,即便杜蘅使用了最温和的话语,用最理解的态度和角度去解释这件事情。 庄志明大怒的反驳,气的涨红了脸,颤抖的声音指责着杜蘅。不再是一个领导的威严,而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的盛怒。 “你是为了给车健脱罪胡说八道,你肆意污蔑我的女儿,混蛋,可耻……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不会那样的,你们诬蔑她……杀人凶手……” 庄志明咆哮了许久,最后靠在软软沙发上喘息着,有泪水从浑浊,红了的眼圈中落下。 杜蘅对庄志明反倒是多了几分同情。她沉默着,等待着庄志明渐渐冷静下来。 “我相信您一定希望抓到的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您是政法界的前辈,一定知道现在的证据有问题,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批捕。您的女儿,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应该活下去过更好的人生,错的是他们,该受到惩罚的是真凶。” “人是被绳子一类的东西勒住脖颈窒息致死的,可是您女儿身体上没有犯罪嫌疑人的指纹;至今没有找到作案工具,嫌疑人没有作案目的……” “您盛怒之下要追求对您女儿不很关心的女婿,我们可以理解。可是,一个前途光明、需要借助您的力量在仕途发展的青年法官,一个非常懂法律,温和有礼的知识分子,您觉得他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么?现场没有留下作案工具和指纹,地板进行过擦拭,明显是由处理现场的。可是,蓄谋犯罪却在自己家里杀人,不进行尸体的处理?您知道,这不是太矛盾,不符合情理了么?” 杜蘅条陈情况,一字一句的说道。 “别说了……”庄志明打断杜蘅的话,连声叹息着。 显然,他是听进去了。 “如果可以帮到您,我很愿意做一些工作的。”杜蘅缓缓说道。 “不必了,我一定会查清楚我女儿被害的真相的。不管是谁,绝对不会原谅,也绝对不会放过。”庄志明道。 庄志明是踉踉跄跄的出去的,步伐虚浮,似乎下一步要摔倒,然而,他还是坚定的站住,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出去。 在现行的法律制度下,作为犯罪嫌疑人的辩护律师,案件侦查结束之前,杜蘅接触不到案件的卷宗和证据材料,很多的情况并不是知悉细节的。现实不是电视剧,她根本不可能去追查真凶。就所知悉的情况与侦查案件的民警以及庄志明沟通,催促他们尽快高效的工作,是她能做到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 新年之后,陆陆续续收假开工。 尽管车健的案件悬而未决,但是,杜蘅依旧回京参加了许安集团的会议。 年后,可以确认的比较好的消息是,在经过了三四个月对新政策的适应期后,房地产行业开始回暖,无论是北京还是山东,市场开始稳定下来,房价稳中有升。受此影响,许安集团的股价也开始稳定下来。从许安集团,尽管没有立竿见影的效应,但是可以看到希望。 只是,这是开始,却改变不了之前的既成事实。财务部门初步确认许安集团近两个会计年度的净利润为负值,是亏损状态,即便是进行合理的会计调整也无法改变亏损的情况。只待会计师事务所审计之后披露,上报证监会。那么,许安集团被ST是不可避免的一难。 许乐康面对的依旧是沉疴难起的集团。 许安集团山东的项目公司再度开始清算,同步,许安集团山东项目公司投资诈骗案,通过警方接洽沟通,也开始正式受理受害者的申报,确认损失等等。 许乐康、杜蘅积极与公安机关,王皓白等涉案人员的家属沟通,追回来赃款九千余万,有效的挽回了一部分损失。 经过评估公司评估,山东两个项目的房产价值预估为2个亿。许安集团与山东一家房产企业签署协议,将山东项目公司转让给该企业,股权转让价格为1.7亿元人民币;同时,许安集团与山东项目公司投资诈骗案受害者签署了协议,约定许安集团山东项目公司的所有的债务均由母公司许安集团承担,实现了债务转移。 根据化债协议,许安集团在两年内分批偿还涉案的六亿元人民币。 至此,许安集团山东公司的“转让”基本完成。然而,转让之后的结果是许安集团承担了2个亿的债务。 许安集团披露处理结果,一方面是舆论媒体的称赞,表彰是良心企业,有担当,有作为,同步的是股价应声下跌了百分之九,被证券类媒体视为对投资者的不负责任。 犹如经历了一场大战,满地狼藉。杀人一千,自损八百。 许乐康问杜蘅: “你怎么样看待这结果?” “风起青萍之末,不过是刚刚开始,哪里是结果?原就是意料之中,发展也全然可控,又何必在乎一时的评价?”杜蘅扬眉,莞尔一笑,说道。杜蘅极是诚恳,满满鼓励。 许乐康远远的伸手,杜蘅默契的鼓掌。 然而,许乐康却一把抓住了杜蘅的手,趁着杜蘅一愣的时候,将杜蘅拥入怀中。 杜蘅如触电一般,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只有你是知我者……” 许乐康将柔弱纤瘦的杜蘅拥抱的紧紧的,心中胸臆起伏。 从年会醉酒时候两个人的相依交谈,从一言一行的心领神会到大事大非的决断,两个人都有着同样的认知,感受,评价。 彼此眼中的欣赏,追随彼此身影的目光是瞒不了人的,许乐康第一次笃定自己的感情,也笃定杜蘅对着自己的感情。 此前,他曾经有很多次的心动与欲望又强自压抑;有很多机会一亲芳泽又选择抽身而去。而这一回,是第一次,他主动的想去亲近杜蘅。 他的做法冒失,有些生硬,却是满满的深情。 许乐康的头埋在杜蘅的浓密的垂耳短发上,略是激动——他有过不同的“恋人”,却是第一次爱人。 杜蘅愣愣的,良久才反应过来。她想拥住许乐康的腰际,却悬空着手,迟疑着。 杜蘅的电话铃声响起,她仓促的推开了许乐康,慌张的接电话。 一个陌生的号码: “蘅衡,是我……” 85.一念错爱:谁是真凶(8) 电话那端是熟悉的车健的声音,将杜蘅从触电般大脑空白拉回了现实,瞬间清醒。 杜蘅示意许乐康,往房外走了走: “嗯,是我,你说,事情怎么样了?” “我是要跟你说谢谢的。我已经被释放了。公安局抓到了真凶,是她们学校的一位体育老师。”车健道,车健语速比往时要慢了许多,也乏力了许多。 车健大致讲述了公安侦查的案发的过程。 ———— 杀害庄诗玲的凶手是庄诗玲同校的体育老师马森。 马森健硕高大,相貌英武,很有男子气概,他擅长攀岩等运动项目。庄诗玲对攀岩一时好奇,让马森带她去学习攀岩。二人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 庄诗玲本来就因为生活不如意,一直疯狂放纵发泄情感,在庄诗玲的眼里,马森很有man,攀岩很酷,酒吧里大口喝酒很豪气…… 马森没有结婚,与庄诗玲在一起自然也无所顾忌。日渐久长,马森开始对庄诗玲动心:庄诗玲很漂亮,很性感,有着肆无忌惮的狂放与歇斯底里的毁灭的气质,这在马森眼中也都是很迷人的。 然而,马森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对于野性的庄诗玲,他欣赏迷恋,更多的是想将其据为己有,控制她,俘虏她。 他开始对庄诗玲提出越来越多的要求,无度索取,发泄欲望。起初,一直被捧在手心里的庄诗玲有些陌生感和刺激,之后,却不愿意满足马森了。 她原是想着玩笑而已,可马森却认真了,马森甚至要求庄诗玲离婚嫁给自己;马森的强势,压制更是让庄诗玲不能接受。 他们的矛盾愈演愈烈。庄诗玲想摆脱马森,马森去开始威胁庄诗玲如果不听他的就将他们的关系告诉同事以及车健和庄诗玲父母。 庄诗玲虽然娇纵,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家教,她也担心父母生气,想平息这件事。 一个年节,庄诗玲都过的很是忐忑,惴惴不安。 在庄诗玲眼中,车健的冷漠,婚姻的不幸让她很受伤;马森的混蛋更是可恶。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庄诗玲与车健再起了争执,越发觉得车健不能了解自己,不够爱自己,甚至,过年也没有与车健回父母家拜年。她一气之下离家,然而,此时也无密友可以同行。 马森找上了她。 如果是往时,庄诗玲对马森已经多了几分小心,但是,郁郁之中,庄诗玲本就不是思虑周全的人,更是不做他想。有人陪自己玩,发泄情绪,已经是最好了。 那一晚,车健买了酒,两个人一起去车健家里喝酒。 车健的家就在蓝湾美墅,刚刚装修完毕,一直并没有住人。 两个人纵情喝酒娱乐,庄诗玲因为跟车健闹气,开始咒怨车健。马森也鼓动着庄诗玲,说车健坏话,说到兴起,两个人一起骂骂咧咧。粗口满天飞的时候,喝到兴起的马森骂庄诗玲有眼无珠不知好歹,不如跟自己混。 他们笑着骂着,庄诗玲肆意挥洒自己的情绪,马森眼中却已经有了深意。 “踹了他,跟我……就这样,我们一起,喝酒,玩儿……我们去草原骑最烈的马,爬最高的山……你是我的,不许跟他了,就得跟着我。” 马森说着,把庄诗玲压在身下,他看着庄诗玲的眼睛,都是红色的。半是清醒的功利,半是迷醉的欲望。这个女人身后有权势与金钱;又有着野性和性感的魅力,在马森眼中简直是极品尤物。庄诗玲的一举一动,撩拨他的心弦,也激发他的征服欲望。 “他不是好东西,你更不是个好东西!我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踹了他呢……你tmd什么想法,我不是不知道。你就别想了……你几斤几两你自己清楚啊,玩玩儿就行啊……” 庄诗玲拼命的推开马森,一脸的嫌弃。 “谁tmd玩玩,你玩我啊……”马森一把抓过来庄诗玲。 “就是玩玩你,怎么啊,不服?”庄诗玲嘟囔着,浑然不觉马森的语气已经大变,有着怒气与不善,她更是没有感觉到迫近的危险。 “你嫁给我……”马森道。 “谁tmd的嫁给你……全世界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嫁给你……”庄诗玲哈哈笑着:“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怂样儿……” “嫁给我。”马森压在庄诗玲身上,目光已经阴森。“嫁给我,不然我就毁了你……” “混蛋,混蛋,狗屁……你别想吓唬我,你个垃圾……你还想毁了我,你是想死……你个垃圾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你也娶不上媳妇儿……” 庄诗玲挣扎着,嘴上不饶人,骂着,还笑着。 之后,两个人的争执越来越凶。马森失去理智的一定要求庄诗玲答应嫁给他,威胁,恐吓,庄诗玲丝毫不以为意,无休止的谩骂着马森。 之后,悲剧发生了,气恼的马森拿起来装修房子剩下来的一截绳子勒住了庄诗玲。 当时,的马森早已经已经醉酒失去了理智,直到庄诗玲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马森吓坏了,喊庄诗玲,庄诗玲并没反应。 因为之前庄诗玲曾经带他去看过她在这个小区的新房子,马森深知这个小区物业管理不够规范,监控不齐备,恰好庄诗玲的身上有钥匙,于是他趁着夜里,将庄诗玲抱到了新房子里。 为了安全起见,不留下证据,他带上手套脱下了庄诗玲的外套,用毛巾擦拭了庄诗玲的衣服和身体,以免留下指纹。离开车健的新房时候,他甚至没有忘记擦拭了地板。他做的很细致,妥妥当当,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他很胆大,此后几天,如他所想那样,车健被捕,他依旧逍遥法外,如常生活。 ———— 因为杜蘅的多方奔走,以及公安机关在拘捕车健之后,发现的确并无确切证据指向车健。侦查机关重新细致的侦查,调取庄诗玲的通话记录,行动轨迹等等。在查看了几十个摄像头的数百个小时的监控之后,公安机关发现庄诗玲与马森一同经过了蓝湾美墅路口的摄像头。数年前推广遍布的“天眼”工程,视频监控,在关键时候还是起到了作用——尽管,视频的查看是需要很大的人力与时间的工作。 公安机关迅速询问马森,马森表示那一日回老家去看了在老家生活的奶奶。他天真的以为,次日他匆匆忙忙回家,告诉奶奶要替自己说谎就万无一失,却不料,反露了马脚。 尽管在知道他的行踪被监控摄像头拍摄到,起初马森依旧不承认杀害庄诗玲。他开始进行狡辩,说记错了日子,那次的确是捎带送庄诗玲回家等等。然而,公安机关申请了搜查令,对马森的家里进行搜查。在马森家里,搜到庄诗玲的衣服扣子,指纹……在马森的床箱里,警察搜查到作案工具,一根装修时候捆绑木头的绳子。 证据确凿之下,马森低头认罪。 马森与庄诗玲在一起不过两个月,干柴烈火,然后,很快不理智的两个人崩塌,招致大祸。 ———— 电话里,车健低沉的声音说着不幸。、 杜蘅一直低低的回应着,感受着他的悲伤,无奈与无边无际的压抑痛苦。 电话最后,车健低声道谢,杜蘅也“嗯”了一声回应着。 绵延在千百里之外的,用无线电波传达着是无限遗憾与悲伤的心情。 良久,电话里没有声音,也没有人挂断电话。 “蘅衡……” “嗯,你说……”杜蘅应着。 “对不起。”车健道。 略是突兀的话,杜蘅却是全然理解其意的。杜蘅没有回应,从她的心里,是需要这一句道歉的。 良久,电话里传来滴滴滴的声音。 杜蘅终于了忍不住的眼眶发酸。 有淡妆,杜蘅轻轻擦拭了眼睛,不教泪水弄花了妆。 许乐康的房间是套间,杜蘅刻意由里面办公室走到了隔壁的空置的会客室打电话。电话打完,许乐康缓缓走了进来,手里递过来纸巾。 “谢谢……” “sorry……”许乐康低低的说。“我的冒失,希望不要让你什么不悦,我……心中皆是好的想法。如果冒犯你,请原谅。”许乐康并没有看杜蘅,声音里却极是真诚。 杜蘅略是一愣,大抵猜到了许乐康可能有些误会。只是,她此时并无心解释,便只是含含糊糊的点点头。 “没事儿……” 直到许乐康离开,杜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杜蘅的思绪仍旧良久沉浸在车健的电话里以及见到车健的回忆里。 她终于明白,跨越自己八年青春的爱情竟然是因为这样的故事结束,她心中交织着怨恨,困惑,纠结也终于在车健的坦诚下一一化解,甚至没有怨恨,只有释怀。 爱的圆满所需要的天时地利人和皆太重要了,他们在对的时间地点相爱,在最好的青春里写下浓墨重彩,终于又在时间里改变了人心,然后各自陌路。 盲目的激烈的爱,常常会走向穷途末路,路到最后仍旧不服输,直至因爱成恨,亦或者,原就不是爱,轻易的成恨。 即便如此,释怀便是成全吧。 杜蘅用了很久的时间,缓解着情绪,释放着感情,擦拭了眼泪,抬眼看外面朗朗晴空,觉得世界格外的明亮。 86.玫瑰战争:真真假假有几分(1) 每逢佳节胖三斤。 赵雯看着小肚子鼓鼓,哼哼唧唧的土土发愁。 毛绒锃亮,肚子圆圆,土土在短短十来天的时间里被苏思晨喂成了一个小猪的样子。 “你买的狗粮是不是不要钱啊?”赵雯戳土土的小肚子,土土立马哼了一声就跑了。 “也不是啊,我是……前段时间,一直在宣传新剧,过段时间就要上映了……所以,我有几天安排了工作,然后我就把土土委托给邻居代养了。邻居阿姨没有养过狗,就把狗粮给搁在地上,让土土吃,然后就这样了。” 苏思晨一脸犯错了的无辜眼神,大眼睛清澈的望着赵雯。 “你看,它也挺健康的,养的挺好的……” 赵雯语噎。 电话响起,赵雯瞅着手机都有点发愁,不能不接,但是实在不想接。 ———— 二姨打来的电话,赵雯不接都知道其意——二姨家有一个小姨妹林海静去年刚刚毕业,工作半年,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八岁的男同事,两个人恋爱,海静心心念念的要结婚。过年的时候,全家聚会的话题就围绕着海静的婚事。 海静工作的公司是一家游戏公司,她在公司做人事,男方是技术运营部门的主管。海静痴迷于玩游戏,男方是游戏高手;海静初入社会,男方已经有了一定的事业基础,在公司更游刃有余…… 诸多方面,海静很半是暗恋半是崇拜开始芳心暗许,小女孩子的心意自然是藏不住的,一来二去,男方也知道她的想法,然后顺水推舟,两人便在一起了。 男方是研究生毕业才开始参加工作的,已经是三十有二,所以,便也考虑结婚。 适龄男女,男婚女嫁都是正常,然而,经过二姨与男方接触,都觉得是女儿鬼迷心窍,男方对海静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强烈的爱意——尽管他很想要结婚。 男方与海静都很想结婚,二姨不同意,便成为了棒打鸳鸯的大反派。这个年,二姨家过的鸡飞狗跳,极不安稳。 赵雯比姨妹大几岁,从小关系都不错,过年也被叫来劝导海静。然而,最后都演变成为了海静与母亲的争执。 “雯雯,你工作两年了。你说说,一个三十来岁的男的,年薪二十来万,没有积蓄,没有房子,是不是不顾家,太爱玩,没有考虑好好生活的正经人?忽的发现三十多了,就想娶媳妇儿回归家庭?怎么可能,也就是哄哄小静这样的傻孩子。” 二姨很是爽利。 “妈,你真世俗……年轻人有钱就花有什么不行的?最好的年纪,花自己赚的钱享受生活有什么不对的?再说了,我也赚钱,我们一起好好的过不就行了,我们赚的够自己花,不用你管的。”海静气呼呼的,一脸不服气。小姨妹有北京女孩子的率直与倔强。 “姐,你说,难道结婚的就必须得有房子有车么?现在这房价明显就太离谱儿了。手里有钱把钱都花在房子上,做一辈子房奴才是傻子呢……车还要限号,也买不了啊……我妈就是太世故了,干嘛非得要按照大家都觉得什么样就得什么样生活啊?我们乐意这样,在一起玩游戏,说话聊天都觉得愉快,看到他就觉得高兴,这还不行么?” 海静说的头头是道。 海静一边拿着手机,发着微信,一会儿转回头来告诉他们:“不聊了,他带我开黑,我去屋里玩几把游戏……” 二姨气的气喘吁吁。 在二姨的家里,赵雯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海静总是很主动的找男朋友聊天,而不是男友主动找她;海静无论看到什么,聊到什么东西,都会急切的表达着这件事物与男朋友的关系。 “我觉得桂圆挺好的,吴泰一吃桂圆就上火,容易流鼻血……” “电视上那个米皮的做法不正宗呢,吴泰说,在北京吃到的米皮都没有老家的正宗……” 显然,男朋友占据了热恋中的海静几乎全部的心思。 海静主动的说着男友送她的礼物,尽管那些礼物在赵雯看来有些廉价,街边小店几十块钱的吊坠,手链;淘宝定制版的游戏鼠标垫……不能说没有心意,但是有点是小学生都画风。这不该是工作了五年,三十几岁的人的做法。 赵雯旁敲侧击是着海静,不是很和适宜的地方。 “你怎么什么都想到你男朋友啊……姐姐爱吃小橘子,拿给我……” “三句半不离开男朋友,鬼迷心窍。你才多大点,世界宽广着呢……” 然而,赵雯的提醒遇到的要不是海静的娇嗔一笑而过,要不然就是反驳。 受命于二姨,在家里的劝解告终。母女俩火药味很重,赵雯对着姨父做的一桌子好菜都有些食之无味。 ———— “二姨,怎么了?”赵雯还是接起来电话。 “雯雯啊,小静有没有联系你啊?”二姨的声音里有些急促。 “没有啊……怎么了?”赵雯一头雾水,也约略的听出来二姨的焦急。 “今儿一大早,他爸说让她跟着去买点东西,小静就一直在玩游戏……我们说了她几句,她就跟我们闹了一通。然后急呼呼的出门了,手机都关了……我还以为她是一时间的闹小脾气,很快就回来了。可是,这都快晚上了,还没有回来,我有点怕了……” 二姨唉声叹气。 “她是不是找男朋友去了?”赵雯问道。 “不是。他那个男朋友好像是明天的飞机才回北京的。她这两天一直念叨去接机呢,肯定还没回来。她熟悉的几个同事朋友我们都找了,也没有……这孩子太不懂事儿了,这么任性,小孩子气,哪儿能说结婚就结婚呢……” 二姨一肚子的火气。 “二姨,您别急。现在北京多安全,出不了事儿。她可能就是闹气,没准儿一会儿就回家了。就算是没有回家,也可能住酒店啊,就闹个小脾气……” 赵雯宽慰着二姨。 “那她要是联系你,你告诉我啊。”二姨道。 “一定”。 赵雯应着,也对幼稚的姨妹表示无语。 苏思晨侧头望着赵雯,博有兴致的样子。 “没见过一家子闹别扭的啊……”赵雯瞪他。 苏思晨苦笑,没有回答。 手机铃再度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赵雯还是接通电话。 “姐姐……”电话里已经是海静的哭声。 87.玫瑰战争:真真假假有几分(2) 赵雯听着海静的哭声吓了一跳。 “亲爱的,你怎么了?” “姐,你在哪儿?我今天住你家行不行?我的手机被偷了……我用别人电话打给你的。”海静哽咽着说着。 “好的。你在哪儿?你打车过来,还是我去接你?”赵雯答应的很是爽快。 海静表示自己打车过去,与赵雯约好赵雯在小区门口等她,付车费。 赵雯挂断电话后给二姨回电话讲海静与自己联系了,请她放心;那边二姨立即火急火燎的要赵雯送女儿回家,一会儿又说来等海静,一一被赵雯拒绝。 拳拳父母心将孩子保护的太好的大人,与一直长不大的女儿,是最常见的家庭模式。大家固执的表达着爱,也挥霍着爱,却没有找到最合宜的相处方式和最智慧的解决办法。 海静虽然大学毕业,工作半年了,但是,行事作风真的还是小女孩子的样子。和家里人闹气了就找了小伙伴去游乐园玩耍,及至与小伙伴道别之后,发现手机丢了急哭了。因为怕被父母骂,于是找姐姐求救。 赵雯半开玩笑的描述着表妹的做法,苏思晨也被逗笑了。 “家里人太宠爱她了,她是身在福中不能自知。可是她那个男朋友,并不怎么好,她又看不出来。哎……”赵雯叹息,也不能理解海静。“被家长宠爱的孩子,生活经历并不缺乏爱,也应该最是明白什么是爱,什么不是爱的。好闹心啊……” 赵雯一边看着感叹,一边看土土在院子里撒欢。它胡乱跑着,又因为有绳子拴着跑不很远,时不时就挣一下表示不满。赵雯抓着绳子,不为所动。 抬眼,苏思晨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想什么呢……” 苏思晨略是一愣,微笑,掩饰着。 “没事儿,也许,我能帮你劝劝你的妹妹呢?” “你?”赵雯不信。 “明天我带你们一起去逛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苏思晨道。 苏思晨目光明亮,清澈,偷着的是一个孩子气的认真与狡黠。 赵雯将信将疑,还是点点头。 ———— 接到了海静,海静早已经没有刚刚电话里的沮丧,依旧是蹦蹦跳跳。 说到二姨在找她,海静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母亲这一天的心惊胆战,担惊受怕: “我哪有什么离家出走,我妈她太夸张了。我就是生气出去玩了啊……而且我都跟她说了我今天不回去了,她找我干嘛?而且,我手机被人偷了,这么落魄,要是回家找到她求救的话,她又要数落我了,没完没了的唠唠叨叨,还不如明天回去呢……” 接过杜蘅递来的洗好的草莓,海静甜甜的道谢,依旧是小女孩子。 赵雯觉得心累,又无可奈何。 “你给你妈打个电话。” 海静乖乖接过电话,一边故作乖巧的说话,说让妈妈别生气在姐姐这里住;一边对着赵雯挤眉弄眼。 电话那边,妈妈一直唠唠叨叨的说着她闹脾气不懂事儿,不挂电话,海静悄悄按了免提,给赵雯听。 “都二十好几的人,不知道轻重,不知道心疼人……你在你姐那里老老实实的啊,不是在家里,净给人家添乱……你说说你这脾气,从小闹到大,不懂事儿……” 海静挑眉,半是无奈;赵雯也撇了撇嘴,只当是回应。 母亲依旧无止无休的样子,海静一把抓起了电话: “我知道了,知道了啊……您放心吧,就这样吧,挂了……” 不等母亲回话,海静已经挂断了电话,手机还给赵雯。 “没有想到二姨口才这么好。”赵雯逗趣。 “姐,你手机给我用一会儿不,我跟吴泰说好了八点打排位赛……”海静道,已经把与母亲的不悦抛之脑后。 拿到电话,很努力的找回微信,登陆,海静已经是折腾了半天。 刚刚一登录微信,微信里留言就好几条是男友吴泰发来的。海静点开。 “你手机怎么打都打不通?你干什么啊?一天天没事儿又不知道干啥去了……” “快来玩游戏啊,我遇到了个sb队友,掉了好多血……” “你tmd的怎么不回复我啊,你不回算了……” “我手机丢了啊,在我家里等,刚上微信就联系你……” 对男朋友,海静表现出了很大的耐心与温柔。 “你啊,行吧行吧,丢了就丢了。回头换新的吧。先玩吧……” 海静似乎浑不在意,很兴奋的与男友开始玩游戏了。 赵雯是很努力的忍了忍,才没有多说话。尽管,她也有二姨的心情,恨不得抢过来手机,告诉海静,她的男朋友不靠谱。 赵雯忍耐着,坐在沙发上沉思。尤是今天,赵雯理解了海静的叛逆与天真,也理解了二姨一家人的不愿意。 被家里人管束太多,海静在努力证明自己的成熟,她想挣脱家里人的过度紧张与约束;然而,她工作时间太短,涉世未深,显然并不能够识别她的男友吴泰很不靠谱。 不关心女友如何丢了手机,是怎么样的情况,最吸引他的还是游戏——男友不是高中生,而是三十岁的人,这让人叹为惊止,也肯定是不能嫁的对象。 海静的生活里,现在玩的愉快,显然比两个人是怎么样的相爱模式更重要。 赵雯有些发愁,到底是怎么样的开解她。 ———— 正月里,风已经有暖意。 赵雯与海静一起逛商场,给她买手机,然后陪她去机场接男朋友。 苏思晨准时出现在楼下,表示与二人同去。 海静扭头看着苏思晨: “帅哥,你是谁啊?为什么跟我们一起去?” “我是你姐的男朋友啊,陪你们不是很应该么?”苏思晨笑容满面,说的很认真。 赵雯噗嗤就笑了出来,没有想到苏思晨居然来这招。 海静立马也看出来了问题,连连摇头。 “别糊弄我了啊,我才不信呢……再说,我姐前几天还被我小姨拉去相亲了,怎么可能有男朋友啊?” 赵雯伸手要拧海静:“你胡说什么啊……瞎说八道。” “我又没说谎啊……昨天小姨还跟我妈说来着,那个男士条件很不错的,而且对你很有意思,可是你一句他比你小一岁,还幼稚,就把人否决了。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他,看起来更小吧……” 海静嘀嘀咕咕。虽然是跟赵雯说话,但是苏思晨也都听的到。 “对,我现在还不是你姐的男朋友,我是你姐坚定的追求者。虽然我比你姐小,但是啊,我有足够的信心,追求到你姐。” 苏思晨铮铮誓言一般。 赵雯终于忍不住的捂住了眼睛,简直没眼看苏思晨。 苏思晨的搞笑程度远超过了赵雯的预期底线。 88.玫瑰战争:真真假假有几分(3) 打到车,趁着海静在前面上车,苏思晨凑到赵雯身边,低语: “你配合一下啊,得让你妹妹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好男人。” 赵雯不置一词。 ———— 一路上,海静郁闷的嘟囔着自己的苹果买的时候花了一个半月的工资,苏思晨慷慨的表示要送海静一部新款苹果手机。 赵雯气的牙痒痒,心道慷他人之慨,最后还是掏自己的钱包。虽然这计策不坏,但是这分寸看来不好把握。 海静犹豫着看向赵雯。 “有人送你,就给别人个面子吧…” 玫瑰金的苹果机,海静很是喜欢。在营业厅补了手机卡,海静急切的跟男友联系,声音里凭空多几分欢喜。 傻白甜就是海静这样的姑娘吧,只是,社会不是电视剧,没有偶像男主。赵雯心中暗暗叹息。 做律师,会接触到很多当事人,有很好的条件,却犯了很愚蠢的错误。彼时每每哀其不幸,却到底是旁观者。可是,看到自己的妹妹犯这样的错误,实在是不能接受。 苏思晨已经递过来两杯奶茶。 “谢谢……你真是好演员,表演满分。”赵雯笑道。 “那是当然啊,偶像剧男配角,我演着最在行的……就是永远追不到女主角的那个。”苏思晨乐呵呵的打趣自己。“不过我还是想当男主的。” “肯定可以的。”赵雯随口接道。 苏思晨笑笑,没有说话,把奶茶递给了海静。 “歇一会儿再秀甜蜜,喝奶茶。” “谢谢你……”海静侧脸看着苏思晨:“帅哥,我越看你越眼熟,你……哎呀,你是那个人啊……” 海静忽的大叫,伸手指向不远处的站台,站台广告栏大屏幕恰是电视剧《真爱佳人百分百》剧组的上映宣传,居中是大幅的剧照,苏思晨的剧照在侧下方。 苏思晨跟剧照的差距很小,只是头发理过比在剧组短了一些,眉目清秀,在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依旧是很亮眼的那一个。 “别叫了,大惊小怪……”赵雯道。 “我的姐,你太厉害了……你怎么做到的啊……姨妈还说你是追星族脑残粉,居然现在有明星倒追。他真的太帅了太帅了,还这么好,哎呀……” 海静挽着赵雯,越说越激动。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给我小心点啊……奶茶……” 然而,话音未落,海静手里的奶茶已经洒了出来,不少撒到了赵雯的呢子大衣上。 “你……” “擦一下就好了,用湿巾吧……”苏思晨从背包里拿出来湿巾,不由分说的俯身轻轻帮赵雯擦拭大衣上的奶茶。苏思晨很小心的是微微拽着赵雯的衣服擦,并不是会碰到她的身体。及至很多奶茶撒到了大衣角上,苏思晨便蹲下身帮赵雯擦拭。 海静咬着奶茶的吸管,喝着半杯奶茶,呆呆望着,一语不发,直到苏思晨递给她湿巾,提示她擦手。 “你真好……” 苏思晨没有回答,只是冲着赵雯扬眉。赵雯苦笑的点点头,今天苏思晨实在是尽职尽责。 比邻的是数家商场,女孩子们逛街免不得去看看逛逛。新光天地是名牌集中地,高档奢华的国际大牌的logo都闪着光,格外的迷人。 年后,毕竟不是打折的时间,没有onsell的字眼,那个价位不是海静这样的小白领可以消费的起的。饶是如此,海静也乐呵呵的在看着。 口红罗列一排排,在女孩子的眼中都是如彩虹一般的美丽。既然是可以试装,海静拉着赵雯在柜台前试。人不多,柜员很是热情,提供着卸妆棉等等,推荐着颜色。 “这个干枫叶色是我们这一季主打颜色,是哑光的,属于砖红色系,淡淡的涂非常显白,厚涂会更红一些,气场全开。符合您的气质,特别的知性优雅,干练大方。” “这个玫瑰色呢,色调更亮一些,更有朝气,适合这个小姐……您可以试试色,对,您看,多合适……还有这是草莓吻痕的咬唇妆,特别自然的……” 看着海静兴致勃勃,柜员很是热情。 不多时,海静手里已经握着五支口红难舍难分。 “姐姐,我到底选哪个?” “这五个颜色各有不同的。有的适合日常工作淡妆,有的适合出去旅游逛街,大红色的适合晚宴,各有不同,小姐为什么一定要取舍呢?每个人在社会都是扮演不同的角色,需要不同的状态出席,每一个角色都是最美的自己才好啊。” 柜台小姐出口成章一般,说的赵雯都心动。 “那倒也是,那个咪猫也说过,一个女人有五种场合的口红与裙子,这是最代表女性气质和角色的……”海静嘀嘀咕咕着。 那些微信的营销号就是洗脑这些大学生或者初入社会的小女生,其流毒深远广泛。用所谓的独立女性风采去推崇消费与享乐,同时方便推销各种产品接广告,轻而易举的掏空了这些并没有足够见识女孩子的钱包。 赵雯心中嗟叹着,并没有说话。有些醒悟是需要时间和经历教她明白的,远非一日之功,更不可能一时口舌就可以的。现在去说,徒增她的反感。 “这一支是396,这一支是379,这支369……这五支一共一千七百二十七。”柜台小姐报价:“小姐您看,我们现在店里面没有促销活动,但是看您喜欢呢,如果您都要的话,我可以做主,给您打个八九折,这是底线了……” 柜台小姐很热络。 “我要不了这么多的……”海静叹道,到底也是不知道该舍掉哪一支。 “要是喜欢就要吧,还有这一支,一共六支,帮我们包起来吧……”苏思晨道,一边说着拿起了刚刚赵雯试过的一支口红。 海静也觉得不妥,连连摇头。 “就当是见面礼……你回头在你姐面前多帮我说几句好话……”苏思晨道,又示意赵雯:“我对海静的小心意,别拒绝。” “好……” ———— 就在海静因为几支口红大赞苏思晨的慷慨的时候,苏思晨又分别买下了数千元的奢侈品丝巾、新款的钱包慷慨赠送给赵雯。 赵雯的收入不算低,但是,理性消费,她也极少在柜台买不打折的奢侈品。看着苏思晨的潇洒的刷卡签字,她只觉得心在滴血。不过,海静艳羡的眼神,倒是让赵雯有所安慰。 不仅如此,苏思晨演戏到底,温存周到,介绍着附近的餐厅,安排午餐;风趣幽默的跟海静聊天,顺着她的兴趣,说着演戏的事儿。苏思晨有远超过年龄的成熟与细腻,若有若无的话里,说进了海静的心里。 “人呢,不可能都由着自己。演戏啊,和生活有共通的地方。生活处处都是要演戏的,不仅是演戏,还要诚心实意的演戏。比如,男女朋友相处,一个男人爱女朋友的话,就不能任由自己不喜欢逛街就不陪女朋友逛街,不会一边逛街一边闹气,就是演也要演的高兴点。要是还闹气,那就太自我了……” 苏思晨说的头头是道。 “你在演戏啊?”海静道。 “没有,”苏思晨连连摇头:“我呢,是第二重境界了。看着你姐高兴,我就高兴。第三重境界呢,就是一个男人觉得女朋友会因为什么高兴,就制造条件让女朋友高兴……你说说,你男朋友是什么境界呀?” 海静沉默着,思索着。 赵雯也思索着,苏思晨果然是演偶像剧的,一通狗血的爱情理论还哄得海静团团转。 89.玫瑰战争:真真假假有几分(4) 苏思晨充分发挥了在演戏时候学到的套路,尽职表演了偶像剧中完美男朋友的形象,同时,还时不时的旁敲侧击着海静,提示着她去多想想。 不得不说,苏思晨今天的表现堪称完美。 别说影视剧中的角色有主角光环的加成,抛离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庸俗;即使是现实中的你我他,有苏思晨这样形象和做法,也是完美的男友,一时间,赵雯都觉得被打动了。 “好在,我素来分得清电视剧与理想,也知道这个家伙还是全情演戏。不然这样去勾搭小妹子,不是一勾搭一个准儿?”赵雯在心里暗自腹诽。 在海静这样的小女孩眼中,本来爱情观受影视剧,言情小说和一些营销号的影响就比较大,她们更容易接受不顾及现实,只为了一时冲动就要结婚的。对爱情的盲目和憧憬蒙蔽了理智,向往“真爱”的滤镜美化了恋人的形象,爱上爱情的意义远大于爱上爱人。 父母的激烈反对,会让叛逆的儿女更激烈的抗争——让他们的爱情由此带上更崇高的意义;但是同龄人的比较,却是不由自主的,然后轻易的动摇他们的内心。 是有那样的爱情的,很好的男人,很尽力的在爱着恋人。 她们其实只是需要更多的思考和更多的时间,去学习认识和分辨真爱。 苏思晨对赵雯表现的格外的温柔周到,特别的积极热情,赵雯反倒一副无可无不可的随意。直到海静都忍不住的帮苏思晨说话,从方方面面的开始夸苏思晨,到最后都对赵雯很是愤慨了。 “他简直没得挑啊,姐姐你不表个态啊,他这么帅,情商智商双高,演员赚钱那么多……最最关键,他还这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多好啊……简直完美了……姐姐你小心他被别人抢走了,你都没地儿哭去……” 海静嘀嘀咕咕的。 “还有待考察……”赵雯随口应着。“这是个可严肃的事儿了,得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你也一样……你才23呢,太小了,才接触到几个人,必须更得好好的考虑,未来无限呢……我也没有因为将快三十了就没有好的机会,谁知道你以后会遇到什么人?对吧……” 赵雯举重若轻的几句话。 海静的目光有些闪烁,伴随着一些落寞。 手机里有微信的提示,是语音,海静没有回避,直接点开。 “飞机晚点了,预计晚点三个小时,我到北京可能要八九点了。真tmd的讨厌。” 吴泰的声音很是不悦。 原定于三点的飞机没有起飞,预计的时间下午五点钟肯定是不能到的。 “哦,我知道了。你别着急啊……”海静道。 “怎么不着急啊,无聊死了……你上王者,玩一会儿吧。”吴泰道。 “我逛街呢……” “你别瞎逛了又瞎买东西……你看着时间,五六点钟来接我吧,你晚上别回家了,住我哪儿……”吴泰安排着。 海静的脸色已经很是难看,把手机扔到包里没有回复。 “晚上八九点钟天气很冷了,他一个大男人干嘛还需要你去接啊,一点不知道心疼女士……”苏思晨随意编排着。 赵雯真是对苏思晨另眼相看,从没有想到一向略是沉默的苏思晨还有这么贫嘴和嘴贱的时候。她也越是相信苏思晨适合做演员的,这到处是戏,随机出演都有这演出水平。 海静果然被说的有些犹豫。 “你跟他说,太晚了,别去接他了。再说,二姨昨天挺担心你的,你今天回家吧。”赵雯做主。 “我带你们去看电影,那个刚刚上映的电影《侠客某》,是硬汉陈天拍的。据说是最近三年最精湛的武侠电影了。”苏思晨道。 海静听从内心的声音,点头,答应去看电影。 赵雯注意到,海静一边看电影,还是心不在焉的与吴泰聊天。海静似乎与吴泰有些争执,出电影院时候,海静脸色不太好看,气鼓鼓的样子。 再之后,苏思晨热情邀约,三人一起去吃了火锅。苏思晨的态度堪比以服务态度闻名的火锅店,原是郁郁的海静心情似乎也阴转晴。 送海静回家的路上,海静靠着赵雯,低低的问: “姐姐,是不是吴泰真的不够好?为什么他就不愿意陪我逛街,总是不耐烦陪我做事儿,他总是责怪我买东西,可是他的游戏装配也是几千几千的买啊……” “每个人爱人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不过,爱总是要有表现的方式的。也许是照顾你的爱好,也许是督促你的成长。如果他仍旧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只是爱自己的话,你就要好好的考虑。他好不好?是不是和你合适,是不是足够爱你?我妹妹冰雪聪明,一定会想明白的。”赵雯道,说的很是温和。 海静郑重的点点头。 没有谁能够告诉谁什么样的人值得爱,什么样的人不能够爱。这些事情,终究要海静自己想明白。 虽然这一日的努力没有白费,但是赵雯也略是犹疑,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过,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海静,最需要被泼一瓢冷水。剩下的事情,需要她自己去想明白了。 ———— 回程路上,苏思晨终于安静了下来,若有所思。 “多少钱?我还你啊。你也真够慷他人之慨啊……”赵雯问道,拍了拍苏思晨的肩膀。 “你欠我钱了?”苏思晨道。 “装……” “我送出去的礼物,当然不能问你要钱啊。而且,之前的案子,你还没问我收律师费的。投桃报李总是应该的吧。何况,我们是朋友……”苏思晨道。收敛了之前的玩笑语气,没有刻意的开朗乐观,苏思晨似乎也累了,声音有些低沉。 “这样怎么觉得,我有点刻意了……刻意让你还我律师费啊。不能这样啊,一回事儿是一回事儿的,该多少钱,我给你。”赵雯道。 “没有,是我主动的。送你和送海静的,都是我愿意送的。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很高兴呢……”苏思晨道。 “表演上瘾了哦……” “我认真的……” 从出租车下来,赵雯与苏思晨有一句没有一句的瞎说八道,直到苏思晨拽住了赵雯的手臂。 赵雯不由得一愣,直视着苏思晨。 站在路灯下,灯光映在苏思晨的眼中,他的大眼睛越发的明亮,如浩瀚夜空的月光一样闪闪发光。 赵雯不由得被吸引,漂亮的男孩子永远都是让人欢喜的。这一刻,赵雯的脑子还是胡乱的想。 “我是认真的。”苏思晨道。 “什么?”赵雯怔怔的说,反射弧度仍旧在九霄云外。 “我喜欢你,我想追求你,是认真的……”苏思晨道。 “啊……” “如果这次没有鼓起勇气告诉你的话……恐怕以后也没有勇气说。我的心意,总是想让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不想错过你。”苏思晨道。 苏思晨的一米八的个子,赵雯需要略是扬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是那么的热切,如火的灼灼目光,教赵雯心头一烫,再是移不开眼睛。 苏思晨握住赵雯的手臂,俯身在赵雯的嘴边轻轻一吻。 似乎是有些犹豫,苏思晨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抱住赵雯,也没有松开她。两个人如触电一般,僵直不动。 赵雯到底是反应过来,后退了一步。 温和的呼吸,滚烫的吻,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这似乎都是真的,可是,赵雯有些眩晕。 “我,对不起,冒犯了……不,我是真的想,想拥抱你……”苏思晨急切的解释着,话却难免不流利。 没有固定的剧本背诵好的台词,显然,苏思晨本色出演并没有很自如。 在赵雯面前,苏思晨是有些不自主的露怯的——赵雯从来都是姐姐的气势,以此自称,更是从来干练精明,有着磊落的飒爽豪气,却从鲜少表现出如何的女孩的弱气。可是,他爱极了这个热烈的女人,坦荡又狡黠,机敏且纯粹…… “我想追求你……我是认真的。”苏思晨道。 “可是,你还那么小,呃,就像今天我说我妹妹的话,会遇到不同的人看不同的世界,还小呢,心性不定吧……” 莫名的心跳加快,心绪起伏不定,赵雯却强自镇定的一如往常说话的语气,敷衍着。 她是有些欢喜有些激动的,可是,却又强自的镇定着。可为什么这么做,赵雯自己也说不清。 “心智成熟,心性定不定,和年龄也不是必然联系。当时处理那个案子的时候,你不是还夸我说我决断勇敢成熟么?我相信我的眼光和决定……你不用急着拒绝我。我总是可以追求你的……你愿意相亲你去相亲,等到最后,你会发现我是最好的。”说到最后,苏思晨是气鼓鼓的说话。 赵雯捂脸,沉默。从来她是伶牙俐齿,鲜少有人能说得过她。此时,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随你怎么说了……” 赵雯扭头便走,迈着大步子朝自己公寓楼奔过去。 明明不是往时的雷厉风行,似乎是小女孩的害羞。苏思晨站在赵雯的后面,不由得一乐。 “我送你……” 苏思晨小跑着跟上去,乐呵呵的走在赵雯的旁边。 90.暗箭难防(1) 三月北京城已经有暖意。 比春风送暖更让许安集团的众人觉得愉快的是市场回暖。 房地产价格调节似乎回到了之前周而复始的循环——政策出台,价格僵持,有价无市,市场骤冷,然后,市场慢慢复苏,回暖,价格继续缓步上涨,有越涨越高的趋势。买涨不买跌的国人的心理也推动房价进一步上涨。 在许乐康的指示下,安雅华庭项目适时的对项目的销售方案调整,精准定位目标群体,加大宣传投入,销售额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屡攀新高。一度困扰许安集团的现金流不足的危机也大为缓和。 许安集团经过何皓白一案后,人员进行了调整。 为避免公司股票的大幅度动荡,经与何皓白,赵辉光家属的商议,许乐康与季朝明以及两个股权投资公司的几位股东一致同意,按协定的价格,按比例受让了何皓白和赵辉光的股份。 受让的价格以协议签署前一个交易的价格作为基准,彼时由于涉案,许安集团的股票已经经历了四个跌停板,成交价为27元,仅高于股票上市发行价20元7块钱。 然而,即使是这样,季朝明并不愿意承担更多份额——他在等着的是许安集团ST时候再度下跌,直至破发的时候再买入。 是以,许乐康也不得不承担了大部分的份额,为此,他抵押了名下的部分的资产。 “你的房产还担保我们的对赌呢……”季朝明乐呵呵的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 “我从没有想过逃避债务,如果我赌输了,我的股权这算一并偿还。”许乐康说的很是认真。 经过受让许乐康增持了股份,持有公司百分之二十九的股份。 这是一艘在海上飘荡,时而顺风,时而惊涛海涛的大船,它已然飘荡太久了,年久失修,失于控制,又距离初时太远,积重难返。所有的问题许乐康和季朝明都很清楚,只是,许乐康愿意全部身家与许安集团相系。 董事会上,对于地产公司经理、销售总监与财务总监的人选,季朝明与许乐康再度发生争执。 季朝明推举尚超担任副董事长兼任地产公司经理。尚超一直主管物业项目,在几次的争执中,都站在了许乐康的一方,公司上下都认为尚超是许乐康的人。 季朝明的做法出乎了许乐康的意料,只是,许乐康并不同意。 尚超为人很温和忠厚,是厚道的人,是一位宽和的备受尊重的高管,但是,并不是能力出众的管理者,至关重要的是,他不具备现代化度管理思想,而地产公司是许安集团的性命攸关的项目,这个岗位的管理人员对于超高的管理水平,超前的眼光的要求是格外的高。 物业公司多少年无过即是功,从没有过人的业绩,甚至去年安雅华庭项目涉及到物业公司经理张虎的职务侵占和商业贿赂案,尽管尚超没有涉案,但是张虎是尚超的下属,是他一力提拔的人,他也是领导失职的责任的。 凡此种种,显然,尚超并不具备兼任副董事长的条件。即便是当前副总经理兼物业公司总经理的职位已经是因其是元老的原因了。 尚超是很好的人,许乐康对于尚超的帮助很是感念,但是,他绝对不是合适的人,也不该在公司紧要的关头任此职位。 关于地产公司经理的人选,经由猎头公司的举荐,许乐康的确有更合意的人选。 “尚董在许安集团任职多年,勤勤恳恳,劳苦功高,尚董任副董事长的职位我表示支持。”许乐康表态。 即便是知道尚超任副董事长很牵强,但是,以退为进,许乐康必须支持。 许乐康在会议室的前面中央,一身休闲西服,谈吐平和,举重若轻。 在会议桌与许乐康距离最远的一角,参与会议的法律顾问杜蘅略是侧身望向许乐康。许乐康的眼中没有之前遇到不顺事情时候的颓唐与沮丧,也不会置气。因此,此时即便是知道许乐康遇到困难,杜蘅也依旧的平和。 “尚董在物业公司工作十余年,对物业公司的经营是非常精通的。物业公司的项目,大家都是知道的,非常的繁琐。对接很多的部门,涉及停车场,绿化,安保方方面面,虽然是辅助部门,但是至关重要。我们在座的诸位,我敢说无几个能够担当重任的。而且,物业公司目前的总经理还是尚董兼任,没有合适的部门主管,这样的情况下,尚董离开,我个人觉得,不太放心。” 许乐康道,反向去说。 表扬,迂回战术,这些许乐康曾经很厌烦的手腕技能,此时也越发娴熟。 “这话我不赞同……我说,许总可是越来越会忽悠了。这跟老许总是一脉相承啊。前几天,还有公司的人说,许总和您的父亲是越来越像了,果不其然。” 季朝明依旧没有任何收敛的打趣许乐康。 曾经这招激怒了许乐康好几回,让许乐康大失风度,拂袖而去。 不过,此时的许乐康淡淡笑着,没有说话。 “公司百分七十以上的盈利在地产项目,百分之二十的盈利在酒店,物业公司,有百分之十么?差不多吧,老尚?”季朝明故意的问着。 尚超点点头,只是嗯了一声,这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 “老尚和我在许安集团工作了二十年,还有老何他们……很可惜,老何出问题了、经过了这一回,老尚是什么样的人,许总你看的清楚的。” 表扬别人,也是表扬自己。季朝明说的含蓄,却也是脸上有光。 “以前,老尚一直在物业项目上,一来是大家竞争激烈,老尚人太厚道了,不愿意跟人争;二来就是,不为死者讳的说,就是老许总太能说了,就老尚老实,忽悠几句,就不计名利跟老黄牛一样干了。现在这个情况,公司信得过的没几个人,能力威信都服众的怕也不多,这个时候,你要是再忽悠老尚,那是绝对不行的!” 话说的激烈露骨,一副不能善了的样子。 许乐康沉默着,不愿意对抗。 “许总,您表个态吧。”季朝明道,将皮球提给了许乐康。 “尚总,我想听他您的意见。”许乐康道,目光深沉。 许乐康是望着尚超——尚超一直都是温和忠厚的,是内敛平和的个性,他此时已经是年近六十,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许乐康自然知道之前是父亲不愿意给尚超委以重任,但是,尚超也当是有自知。 尚超沉默了很久,他只是看着手中的文件——文件的内容只是董事会的议题,几行字,并无其他信息。 似乎感受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缓缓抬起头: “就像是季总说的,之前一直都是许总安排什么工作,我就尽职尽责的干好。物业公司一做就做了十来年。就是现在,哪里最是需要我,我也愿意在最需要我的岗位上。不过,要是说物业公司和地产公司看,物业公司这边,我干了十几年,培养了一些人,就算是有张虎那样的害群之马,大多数还是勤勤恳恳工作的。物业公司交给他们,我保证不会有问题的……” 尚超的话很慢,声音却很稳。 “许总,我二十来岁,加入许安集团之前,也是自己做地产公司的,这么多年这个行业发展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没能赶上,我多少有些遗憾。有时候也会觉得,我自己做的话,企业应该能发展不错……这些年,没有在一线,但是,也一直关注着。做物业,也能得到不少前期的房地产开发销售过程中的反馈,积累不少,我是愿意能够为公司出力的……” 尚超一席话,说的很是合宜。此时即便是反驳,许乐康一时也有些犹豫。 91.暗箭难防(2) 一个人十数年如一日的未变化工作,会被人习以为常的认为,他应该那么做,他本来就是做那样工作的。然而,事实自然未必如此。 他也曾有别的打算,依旧有不一样的野心,即便是年近六十,即便是力有所不及。 许乐康看着尚超,他沧桑的眼中,闪烁着渴望;他努力的压制着兴奋与不安,他压抑许多年的渴望。 那个多年厚道的人也会有这样的野心,许乐康用更久的时间才能够理解。 “我能理解尚董的意思,毫无疑问,从资历和威望上看,尚董足以能够胜任。从前是我没有照顾到尚董的想法,该检讨。尚董有这个意思,我们董事会大家应当尊重。我个人表示支持,看大家的意思……咱们这也是初步的讨论,也不必就立即决定。如果尚董有意愿,我们都愿意听他尚董的竞职演说呢……” 许乐康说的温和。 “而且我们这次需要调整的,不仅有我们房地产公司的经理,如果许总卸任物业公司的经理的话,也请推荐您觉得可信的,能胜任物业公司的经理人选。我们还同批需要调整财务总监,销售总监的人选,这都是重中之重的岗位。希望大家呢,能够踊跃自荐或者是慷慨举荐别人。人事部门这边也有在与猎头公司进行沟通……毕竟作为上市企业吗,我们不仅需要忠诚于企业,深孚众望的高管,也需要职业经理人团队。” 许可康没有表示任何的反对意见,随后的建议也是温和有理。 ———— 这一次许乐康竟然如此的柔和,让季朝明有一些打到棉花上的感觉。不过他的目的也已经达成,并没有什么异议。 尽管许乐康提及了竞聘,这是既定的制度自然无须回避。何况,竞聘高管在很多时候也只是一个流程的问题,不会影响结果。无论是候选人还是各位董事,在竞聘开始前也早就有做打算的。 许乐康在拖延时间,季朝明认为,许乐康是不会同意自己推荐的商超的。 “季总你为什么会举荐商超呢?他也不是我们的人,还是说他有什么改变?之前,尚超可以一直帮着许乐康站台的。”季朝明的助理问道,略是不解。 “死脑筋,你们这就想错了。尚超不会为我所用,但是以尚超的资历和威望,我也没办法把怎么样。即便是物业公司经历这个职位不起眼,但是他有他的股权,有这个董事席位还是副总经理,都是至关重要的角色。之前许乐康拉拢尚超屡屡得胜,不是凭借了尚超这些么?如果他和许乐康能够继续合作,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季朝明抽着大烟斗,吞云吐雾。浓浓的烟雾映在他的眼中,一样是格外的浑浊。 “那您为什么还要去举荐他?他以后在房地公司公司做总经理会权力更大,这不是如虎添翼吗?”助理不是懂。 “所以说你蠢……他是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但是我还是主管房地产项目的副董事长,这样的话,我们的合作会更多一些,关系会更近一些。尚超和我也是20年的交情了,我明白他的人,他不会跟我作对的……尚超一直没能更进一步,说到底还是能力有限。我推荐他了,如果他这次能做的好呢,是我举荐有功,领导有力,也会让他对我感恩一些;如果他真的做不好,也是许乐康先着急。这个恶人有许乐康去当,怕神马?大家都不是初出茅庐的三十岁小伙子直肠子了,就你们不动脑子。” 季朝明指指点点助理,笑骂道。 ”我看看许乐康,他能想到哪一层吧?没准儿,尚超还没有倒向我的时候,在许乐康的心里,可能他已经是我的心腹投靠我了。许乐康就自己去琢磨琢磨,是不是遭遇背叛了吧。毛头小子,还差得远呢,不着急,慢慢来,时间会证明一切……” 季朝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季总是一箭三雕啊……” 季朝明不置一词的冷笑。 ———— 季朝明的做法的确超出许乐康的预料,他在一时之间也没办法清楚事情的经过以及如何发展到这种地步。只是,许乐康更加的内敛克制和冷静。 事实上,很多时候许乐康都没有特别很主动,即便是他现在有更多的股份,即便是最近一年他的许多政策和管理很得人心。一时之功,很难与十数年的积累相提并论,更何况,季朝明在一系列事件中都是有功而无过的。 许乐康喝浓茶,有涩涩的味道。 “杜蘅,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许乐康问在她办公室的杜蘅。 杜蘅略是沉思:“回旋余地有多大?尚总不是很合适的人选,不过现在是不是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如此?” “可以这么说。季朝明将了我一军,虽然说还有竞聘,也许独立董事会有异议建议,但是改变不了大局。很多人可能都能看出来尚超未必能够担当重任,但是,有季朝明的举荐,无几人会出面抗衡。而且真的争执起来,对公司更为不利。我们现在不应该再有动荡了……关键是,尚总为我做那么多事情,我没有理由去拒绝他。如果我再去否定他,后续发展不堪设想。我倒是考虑将我们之前选定的销售总监推荐给他,这样的话也许能够对他多些影响。” 许乐康思索着,一边浓茶已经喝完。 “现在推荐销售总监给他肯定是不妥当的,如果您现在去推荐的人,他会反感的,觉得您在控制他,即便是你支持他就任房地产公司经理的职位。” 杜蘅说道。 “明白了。那我们就多费些事儿……我相信上尚超职业精神,他会想带领公司发展的。即便是他,也要组建自己的团队,会有机会的。” 许乐康从善如流。 “尚超也好,季朝明也好,虽说十几二十年在这个行业浸润,但是实际上思想远见与风格早已经与现代企业发展不在一个节奏上了。前几年市场太好,是真的风口的猪都能飞起的态势,才有今天的许安集团。现在,不同往日了……集团一直没办法挣脱这些元老的控制,只能在夹缝中求生,那就慢慢来吧。我要有足够的耐心,希望给我足够的时间。” 许乐康不经意的攥紧了拳头,话语里透着坚毅。 杜蘅赞许的点点头。 许乐康站在办公桌旁边,拳头按着桌子,人也站的很直,整个人都是一个很紧张的状态。这样的许乐康与杜蘅初识他时候的样子大相径庭。 没有了慵懒倦怠与散漫,只是,许乐康看起来有些压力很大,很沉重。从最深的泥潭中挣扎,许乐康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了吧。 “出暖花开了,周末我想去爬山,之前也答应过雅雅,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杜蘅浅笑着,问道。 话题忽的岔开很远,许乐康反应了一下,瞬间笑容满面。 “好呀,非常荣幸了。那就一言为定……确实,也应该去户外走走,放松一下了……”许乐康道。 似乎这个时候,许乐康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茶只是苦涩的,还有浓香;不只是冷色调的办公桌椅文件,还有绿植与两盆栀子花。一身灰色职业装的杜蘅淡然笑着,优雅而美丽。 “许总……”敲门声起,许乐康还没有来得及应允,季佳熙推门而入。 这样非常不好,但是许乐康并没有任何的表态。 “佳熙,有事儿?” “你们说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季佳熙问道。 “一些闲话,没事儿。”许乐康道。 “哦……”季佳熙勉强的笑笑:“就一年的工作,两位独立董事都有述职报告,已经发到公司邮箱了,我提醒您看一下。另外,吴真董事想与您约个时间讨论一下关于公司下一步新建项目的事情,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看吴董的时间吧。他是教授,在学校还有课,我就他的时间安排吧。” 许乐康道。 “那可能就周末时间比较方便了。”季佳熙随口就道。 “没问题。”许乐康毫不犹豫的回答,他侧眼看杜蘅,杜蘅微微点头示意。 “好,那我回复吴董事……”季佳熙道,转身走到了门口,她又停住了脚步,略是扬头,目光扫过许乐康与杜蘅: “是不是打扰了两位的安排?如果是的话,抱歉。” “佳熙,你……”许乐康刚想说话,然而,季佳熙转身而去,并没有听他说完。 在许安集团,季佳熙的职位是董事会秘书;但是在董事长许乐康面前,季佳熙自认依旧是那个多年一起长大的玩伴,青梅竹马,本该是恋人。即便是许乐康拒绝了她,那个十几年积累的意识,并没有改变。季佳熙的大小姐脾气也从未有改观。 杜蘅不由得摇摇头。 许乐康手指敲着桌子,想了想,也终究没有说话。 杜蘅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于是他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许乐康心中多少是有些犹疑与不确定的。 93.暗箭难防(3) 与吴真的会谈没有在许安集团进行,许乐康、杜蘅与吴真约在距离吴真家不远的茶室。 茶室里茶香四溢,古木的桌子上摆上了几枝梅花,暗暗吐着清香之气。 吴真穿着休闲外套,带着高度数的眼镜,文质彬彬,他说话速度略快,反应极其敏捷,是一位专家型的董事。因为出众的专业才能,他曾多次受邀参与政府部门的规划议题等,对于许安集团的发展,也曾经提出卓有远见的意见。 “目前看,国家借由限购政策和契税,个税,银行贷款利率调整房价的政策没有收到很好的效果。我们安雅华庭的项目目前看销售不错,的确别说东北四环内,即使东北五环内的商品房用地都很少了,这一点看,安雅华庭是很有卖点的。不过,现在资金既然回来了,许总要考虑公司下一步的发展,就得看的更深远一些,更宽广一些,要换一下思路了。” 吴真依旧是有些做教师久了的习惯,是诱导式的思维,却说的很是笃定。 许乐康摇摇头:“目前,许安集团的策略的确不够长远,有点疲于奔命的应付,缺少主动的规划。至于说深渊宽广的思路,我倒是的确没有想明白。” 许乐康说的很是坦诚,悉心请教。 “许总带领公司渡过难关不容易,但是疲于奔命,应付眼下虽然可以,但是对公司长远发展却是大问题。” 吴真一针见血,不是商业的敷衍。 “现在安雅华庭的项目回款较快,公司如果有盈余资金,我建议投入到下一项目。关于项目,我非常推荐公司参与政府大力宣传的自住型商品房项目。这些项目与我们之前的中高档商品房项目不一样。投资小,风险低,回款快。尽管盈利低,但是很安全,适合公司的情况。” “愿闻其详。”许乐康道。 “按照国家的政策,自住型的商品房价格是要远低于市场价,大概为市场价的60%左右,所以它的受众群体是非常广泛的,基本上不存在销售迟滞的情况。只要项目规划合理,完全可以在开盘之日起一两个月内销售一空,拿到全部的回款将之投入建设。所以后续的风险非常小的。这些项目用地本身是由政府进行划拨的,我们需要做的事保证我们的建设规划更合理能够中标,然后只要能保证我们的项目质量就可以完成整个项目。作为一个多年经营的房产公司,我们都有很大的优势。” “虽然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某一个项目的开始招标,但是大体的方案我是了解的,即使试点招标的项目,我也大概清楚。公司参与试点项目,招投标中标要容易很多。我希望公司能够提前做准备,无论从资金的筹措上也好,还是项目的规划发展也好,都要未雨绸缪……这些话并不合适在董事会提出,但是我所说的话,都不会有问题。” “下一步的计划,我会考虑,也会跟董事会商议。公司要运转,肯定是要筹划后面的项目。这个项目的方方面面可能都有赖于吴董了。”许乐康道,分外诚恳。 “我做了好几年的小户型宜居房地产项目的研究,对小户型项目设计的原则,大型生活小区物业管理,商业管理等等方面有研究。我们的方案,一定会符合国家政策的要求,只要公司有意,我会帮公司做好准备的。”吴真很笃定。 许乐康点头表示理解。 “吴董,非常感激您为公司的出谋划策。谢谢……” “从去年与许总接触多一些,您去找我提议召开董事会,看得出来,许总是一心在谋求公司的发展的。我们都是这样想的。我,做了大半辈子的学术研究,能有人尊重我,将我想的方案,设想的规划在这片土地上实现,才是很开心的。” 吴真说的很是认真。 许乐康伸手与吴真双手相握,表示感激。 ———— 与吴真道别,时间尚早。 吴真的家在陶然公园附近,出了茶室,许乐康邀请杜蘅到陶然公园随意走走。 三月暖风拂面,鹅黄柳绿,玉兰花傲然开放;水暖鸭先知,平静湖面有水鸭子游弋。 许乐康与杜蘅绕着湖散步,随意的说着话。 “真的很谢谢你的鼓励。鼓励我坚持了这么久,看到公司情况的一点点好转,看到很多人因为我们的努力对我们更有信心,心血和坚持都没有白费。”许乐康道。 “努力的事情怎么会白费呢?就算是失败了,也收获良多的。”杜蘅道。 “之前不那么觉得,读书的时候努力读书想自己控制自己的人生。可是我刚刚在美国投行工作,被我妈以死相逼的给叫回来了。只是因为我是他们斗争的筹码吧……我妈怕我爸会让其他的孩子继承家业。工作的时候,我的意见看法都不会被父亲采纳。他专横而且刚愎自用,尤其不喜欢我发表意见。” 许乐康苦笑。 “后头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机关算尽,了无一用。父亲根本没有让其他孩子继承产业的打算,并不是因为我母亲的争执而争执下的;父亲不喜欢我的管理与理念,可是,公司目前还是我在管。不过,我知道,他们在意的这些以及留给我的这些,并不都是因为我。只是,他们想去控制……种种给我的感受是特别的差的。”许乐康坦露心扉。 那些困扰他太久的事情,那些左右他人生的人,曾让他想起就觉得倦怠疲惫,他曾从不评价倾诉,甚至后来也不再反抗,消极而顺从。而今,他变得足够的坚强强大,可以笑着说出来了。 回望过去,他也才愿意去反思,那个消极的自己,也是软弱的。 杜蘅点点头,没有说。她理解,亦不需要多说。 风拂过,带着草青的气息,格外的沁人心脾。 “这春天不经意就来了,冰封大地解冻。可以放风筝了……”杜蘅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说。“万象更新,不觉得欣欣向荣都是希望么?” 没有回顾伤害,不过分关照过往,杜蘅只是满眼笑意的看着远方。 看着杜蘅看向的地方,许乐康感受到平和。 ———— 沈家旭周末在公司加班,他要尽快的来梳理清楚全集团目前的财务状况,做好资金规划和资金筹措。同时,会计师事务所已经进场,公司财务部门在协调配合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由于前期的亏损,许安集团股份的ST在所难逃,但是有一份还说的过去的报表也是必须的。 何皓白案以及之后的赔偿,对集团财务有很大的影响,沈家旭一边看着报告,一边思考着,人是有些疲惫。 门口忽的传来一阵哒哒的皮鞋声,之后,有人在敲门。 “请进。” 门被推开,闪身进来的是一身职业装、妆容精致的季佳熙。 “季小姐,您怎么来了?今天有事?” 季佳熙会加班倒是很少的事情,沈家旭略是诧异。 “你是在加班么?我来等许总。他没有过来吗?”季佳熙道,许乐康的办公室没有开灯,她便随意走走去找许乐康。 “没有啊。是不是他还没有来?是有事儿开会?”沈家旭随口问道。 “昨天吴董与我联系,说有事情与许总商议,我帮他们约的今天十点到会议室。时间到了,都没有人来啊。”季佳熙皱眉道。 “是不是有什么变更?你打电话问问吧。”许乐康道。 “看来,真的是约会紧要,推掉了会议吧。”季佳熙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拨号。 “季小姐开玩笑了。许总不会因私废公的。而且,许总这些日子特别的忙,恐怕没有时间去想女朋友的事呢。如果对季小姐有所疏忽的话,那可能也是因为许总太忙了……” 似乎是不由自主,沈家旭还是愿意把许康当作亲人的一般回护着。 “不用去找女朋友啊,杜衡不是就在他身边啊?”季佳熙道。 “不会的,季小姐肯定误会了。”沈家旭脱口而出。 “我去通知许总执行董事想邀约他见面的时候,他和杜蘅就在商议约会出游的事情,说的也可开心了。那个笑意盎然……是沈经理怕是误解了,哪有谁像你想的那样兢兢业业的工作?沈经理您没有股份,且还在拼命工作,也不知道老许总在天有灵,会不会后悔?” 季佳熙肆意的嘲讽着沈家旭,沈家旭却没有听到心里。他只对前面的几句话感兴趣。许乐康和杜蘅在约会。 “你说他们真的在约会么?” “对啊,当时我听到了是这样。要不然,我们试试吧。你给杜蘅打电话,我给许乐康打电话,看看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季佳熙兴致盎然。 “在一起又怎么样?不在一起又怎么样?”沈家旭冷静下来,摇摇头。 “哈哈……我敢承认我喜欢许乐康,也承认他没有爱上我。可是,沈经理,你喜欢一个人,却不敢承认……”季佳熙随意的嘲笑。 沈家旭沉默。 “沈经理,您与杜蘅在一起,你的目光从来都是追随着她的身影的,很多时候, 你看她的目光都是几分钟移不开。你要是说你对杜蘅没有意思,我才不信……”季佳熙毫不留情的揭穿他。 “那是我的事情,跟工作没有关系,也不违背什么公司的规定,季小姐还是不要操心了。”沈家旭冷冷说道。 季佳熙冷笑,拨通了许乐康的电话。 许乐康说,自己与吴真联系,为了方便吴真,变更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在吴真家附近见面了。显然,许乐康认为,之前没有要求季佳熙参加,也不必向季佳熙汇报的。 季佳熙转身离去。 沈家旭在微信里问杜蘅在哪儿,能否约她吃午饭。杜蘅回复,人在陶然公园附近,时间不方便。 沈家旭“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不理会没有做完的工作,转身出门。 那些他不曾在意的话,那些他不曾在意的事情,一点点还是流入了他的心里。 你没有公司的股份,却还在拼命的为公司工作。是的,所有的工作都是为了给许乐康打工…… 你在工作,他们在约会…… 93.暗箭难防(4) 初春时节,阳光明媚。 上午十点多钟,天气已经渐渐暖和。 多多叼起在电视柜旁边的狗绳放到了许乐雅的旁边,然后头一歪蹭了蹭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看ipad的许乐雅。许乐雅正在一边看动漫,一边吃薯片。看到欢乐处,嘻嘻笑着。 “走啦……”许乐雅一把推开多多。 “雅雅,要不然去院子里遛一会儿?外头小草发芽了呢……”保姆刘妈和气的说道。“你看你吃了早饭就在这儿看动画这都看了两三个小时了……你吃了整整一袋薯片……” 一集正好结束,许乐雅将ipad随手扔在了地摊上,抖了抖薯片袋子也正好空了: “真的哦,那,我这只小馋狗带多多这只大馋狗去玩儿……” 许乐雅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 “你穿上大衣,别冻着……先喝口水再出去吧,你刚刚吃了那么多干的……” 刘妈道,眼里是看女儿的和蔼。 许乐雅任由刘妈摆弄着,直到刘妈给她拾掇好,将多多的狗绳给套好,才牵着绳子出门。 “雅雅,你千万别出小区啊,一会儿就回来……中午阿姨给你炖红烧肉了哦……” 刘妈嘱咐着。 “好嘞……”许乐雅道。许乐雅穿着藕荷色的羊绒大衣,带着粉色的小围巾,被多多拉扯着左一步右一步,摇摇晃晃,蹦蹦跳跳的出了门。 这个小区分别是有联排和独栋别墅,居住密度很低,小区的绿化面积很大,多多撒欢的在院子里跑着。尽管绳子很长,多多还是把许乐雅拽的东倒西歪。 “坏多多,不听话!” 许乐雅跺着脚呵斥着多多。 然而,多多毕竟只是狗,玩的兴起,不会理会许乐雅。 不远处有狗的叫声,多多挣扎着拽着许乐雅往那边去。 已经走到了小区的栅栏边,这个时候许乐雅才看到是外面一只米色拉布拉多在撒欢的玩着。拉布拉多没有拴狗链子,似乎是感受到了多多,碰到栅栏边,朝着多多叫。多多也回应着叫,扯着绳子想出去。 “好啦,好啦,多多,我带你出去……”许乐雅无奈的说。 “许小姐,许小姐……”保安拦住了许乐雅:“您,是自己要出门吗?” 高档社区,保安可以提供更周到的服务。许乐雅的情况,许乐康曾经与物业公司和保安经理报备,若非家人陪伴,请保安不要让她独自外出。许乐雅不仅智力低幼,而且她不辨方向,不识路,一旦出门是很难回家的。 “我,带我的狗狗散步……就在哪儿,狗狗叫呢……”许乐雅如实相告。 不远处,拉布拉多隔着栅栏对着多多嘶吼,多多也蹦跶着拽着许乐雅要出去。 保安想了想,打开了门。 “许小姐一会儿就回来啊……” “嗯呀……” 多多冲出去与拉布拉多互相闻闻,嗅嗅,又蹦蹦跳跳的蹿上蹿下,再后来,一声哨声,拉布拉多就朝着路的对面跑去。 路对面是一片待开发的小区,遍植了杨树做绿化。 拉布拉多跑走了,多多也飞快的跟着跑去。许乐雅冷不防,手里的绳子就松开了。 “多多,多多你站住,你等着我……” 然而,多多哪里会理会她…… 许乐雅也只好跟着多多跑出去,过马路,又在杂草丛生的林子里穿梭。 ———— 陈清颖专注于家事婚姻领域,这一业务领域不高大上,实在是律师行业最普通常见的业务之一。 律师行业有一句笑谈:“没有一位律师不被咨询离婚案件。” 然而,陈清颖很有耐心,敬业严谨,也渐渐在业内小有名气,不少同事或者当事人都有案件介绍过来。 不管是当事人贫穷富有,陈清颖都能做到一视同仁,诚恳相待,也广受夸奖。 这一日上门的当事人是之前咨询过家事婚姻案件的其他当事人辗转介绍的。 女当事人赵琳,她自己说是已经二十一岁,然而身份证显示,她未及二十周岁。可是赵琳所涉及的却是一起“老公”遗产继承案。 当赵琳脱口而出:“我能不能继承我老公的遗产的时候”让陈清颖与一起咨询的赵雯都目瞪口呆。 赵琳外省人,从北京一所护士学校毕业,就在一家高档民办医院工作做护士的工作。她的“先生”,就是那时候的客户。 赵琳高高瘦瘦,身材很好;大眼睛清澈闪光,颇有灵气。二十岁最是青春的好年纪,在这个天生美人胚子的女孩子身上更是看到让人羡慕的明亮美丽。只是,她一身灰色的呢子衣裙,声音压抑,目光有些迟缓,满满是沉重、悲伤。 “他比我大十岁,是从美国斯坦福大学留学回来的。他在中关村开了一家创业公司,是做小游戏的。他说,有很有名的风险投资基金给他投资,入股他的公司。他公司做出来的小游戏都是很有名,当时,有意向收购它的小游戏的都是大公司,出资都很高……” 说起来她的先生,她的语气里还是骄傲与自豪的,那还是一个女人难以掩饰的爱意与骄傲。 “他之前阑尾炎手术,在我们医院住院,与我认识的。当时他病着呢,就说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我,要追求我……我也挺喜欢他的,我们就在一起了。那是前年冬天吧……我不满二十岁,也不能领结婚证。而且,他爸妈都是知识分子,他们不喜欢我,说我不是名校毕业的大学生,家里也是普普通通的,觉得我各方面配不上他。我是专科毕业的,是家境普通,可是我对他很好啊,我爱他,他也喜欢我……” 赵琳重复了几句,说的异常的肯定。 “他真的挺喜欢我。他的企业做的很不错,自己赚了不少钱。他那会儿也有一套小公寓。他说他父母不喜欢我,就不跟他们一起住了。我们住在他的公寓里,然后我就怀孕了……那会儿,我们都想,我要是生了孩子,那么他的父母也就接受我了,我也到结婚年龄,就可以领证结婚了。” 当年,他们一定是非常幸福的,说起那些往事,赵琳的眼中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