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入春之后,虞市的空气里还残存着冷冬的衰败。行道两边的黄桷树蹲着粗壮的身子,头顶繁密的树叶积起一层厚灰,疾风扫过,全都打着旋地往下掉,尘土也一并随之散去。 环卫工人戴着口罩,手里挥舞着笤帚奋力清扫,比起其他三个季节,虞市的初春看起来实在有些糟糕。 当然,如果能盼来一场新雨,境况就会完全不同了。 下了高速后,一辆牌照为青c打头的黑色小轿车一路向南,开往了城南老区。 驾车的是一位年轻男孩子,年龄在25上下,他的视线锁住红灯,心里跟着计数器一起倒数。 直到后排的座椅上发出一阵细微的动静,他将视线收了回来。 后视镜里一个人影坐起来,白色体恤外套着一件摇粒绒的防风外套,原本搭在身上的绒毯随着他的动作滑到了座椅下。 “小野,快到了吗?” 问话的声音透着丝疲倦的哑意,但听起来同样年轻,不过光从声音就能分辨,这个男人比起驾车的男孩年龄约摸要年长一些。 “在等红绿灯呢,海哥,你躺着别动,当心伤口又崩开了。” 男人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洇血的绷带没多理会,他拿身子靠在车门上,望着远去的街景,记忆翻涌而出。 四年,他终于又回来了。 第一章 三声有礼貌的敲门,南蔷应声请进,门被推开了。 蒋亮倚在门边静看坐在床上的女孩,一头长发乖顺地垂在胸前,眼神看过来的时候显示着发呆刚刚结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有心事。 蒋亮没多问,这个在警校时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师妹他很了解,如果南蔷已经准备好了想说的话,是绝对不会有所隐瞒的。 他没有进屋,站在门口说话:“醒了怎么不下楼?给你买了早饭。” “师兄,你之前说,只要这次考核的最终成绩我拿到了第一名,你就告诉我······” 蒋亮挑眉,回答得很快,“没错,只要你拿到第一名,我就告诉你他的身份。” 南蔷的眼眸瞬时亮了:“当真吗?” 男人哼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可是。” “阿南,旁人我没法保证,但在师兄这里,从来不存在可是二字。”人影退出去半步,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飞机是十点半的吧,待会儿我送你过去。” 门再次被关上,南蔷能听见拖鞋踏在木旋梯上的响声,师兄下楼了,她伸了个懒腰也打算起床。 时隔三年回到潍城,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悄悄发生变化,但还有些东西南蔷相信永不会变。 比如自己的这个师兄,他心里想必极为清楚,自己希望得到的那个答案换作任何一个其他人,都万万不可能告知于她,但偏偏蒋亮就是这样一个例外。 霹雳手段,腹黑且毒舌,潍城名头响亮的刑侦队大队长,行事逻辑一贯异于常人。 洗漱完毕南蔷下楼,蒋亮已经用餐结束坐在桌边看报。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女孩,视线往餐桌引:“鲜肉羹,你的最爱,速战速决,二十分钟后我们出门。” 南蔷坐在他的对面,报纸遮住了男人的容貌,初春的薄光从玻璃窗口落进来,却没将这个男人周遭染上半点温度。 看着师兄这样子,南蔷突然有些担心,他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以后怎么才能找得到女朋友呢。 *** 一个人用餐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南蔷一边吃一边往蒋亮手上的报纸瞧去。 都是一些本地的新闻,五花八门却不太有趣,除了版面中间留出的夹缝,刊登的一则年糕条大小的内容引起了南蔷的注意:榆林区棚户老街一家住户突发火灾,所幸并无人员受伤,据调查屋主是位名叫闫飞雄的独居老人,火灾时老人不在屋中,目前也未找到其具体下落,邻居称老人时常不在家,或许是到外地游玩,街道方面查阅后发现也没有登记老人的联系方式。 说是报道火灾,不如说是一则变相的寻人启事。 闫姓在江南地区并不多见,何况这个名字,南蔷的记忆里隐约有些印象,只是一时半会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蒋亮放下手中的报纸,敛着眉看南蔷面前的瓷碗,“吃完了怎么不叫我?” 南蔷笑了一下,拿手指了一下他手中的报纸道:“师兄,这起事故你有听说过吗?” 男人把报纸翻转一个面,扫了一眼内容:“你是不是觉得闫飞雄这个名字有些眼熟?” 南蔷没有回答,等着蒋亮的答案。 “十九年前的青市贩毒案,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一位参与者。” *** 十九年前的二月六日,青市最大的贩毒案做出一审判决,八名被告中除已经被击毙的魏某,四人判处死刑,一人死缓两年执行,剩余两人因情节较轻分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和十八年。 至此,青、虞、潍三市公安联合的山猫行动终于落下帷幕。 那一年,南蔷六岁,那一天是魏海月七岁的生日。 一晃,十九年过去了。 *** 两个小时候后,从潍城飞往虞市的航班平安落地。 南蔷在等行李,顺便将两只手机重新启动,屏幕亮起后不久,工作机的短信和来电提醒便蜂拥而至。 她前后翻了翻,点开一位联系人拨了过去。 “喂,舅舅,嗯,刚下飞机,这会儿在取行李,你今天值班吗?好,那我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嗯,晚餐见。” 挂断电话又立刻拨通了另一串号码。 “老吴,是,培训结束了,你让我带的资料明天到局里我再一块儿给你吧,对,收集齐全了,行,那我们明天再详细谈。” 私人手机里只有一通来电,但她不想回,索性装作没看见,若有要事陈焱会用工作机再打过来,若不是要紧事,这一时半会儿自己也不用急着回复过去。 取到行李后南蔷将手机收好,剩下的短信她打算坐上出租车再一一细看。 两条分道栏列成的候车区,南蔷跟随人群站成长龙,出租车走马灯似的轮番停下又驶离,眼见就快轮到南蔷的时候从她身后窜上来一个人影,力道不小险些没把她撞倒。 身后一个人搭了把手扶住她,一边关切问:“姑娘没事吧?” 南蔷站稳摇摇头,露出感谢的笑意:“多谢你。” 再看那人早已挤上出租扬长而去,想讨说法自然是不可能了。 “现在这些老人啊,倚老卖老插队抢座,也太不讲理了,一点规矩也没有的。” “哎,也别把话说死了嘛,网上不是说了吗,不是老人变坏了,是坏人变老了。” 排队的人群开始议论起来,南蔷揉着肩膀心里却在奇怪,方才那样的力道,对方竟然会是个老人····· 直到下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南蔷没再多想,立刻坐了上去。 “麻烦到城南老街,兰池巷小院。” “哟,姑娘到兰池巷,家里一定有人是当警察的吧?” 司机一听这地名,拿眼瞅着后视镜里的南蔷,随口问道,女孩却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 兰池巷挨着市第二监狱,一条巷子里住的都是警员及家属,很多年里兰池小院都算得上是城南区最安全的住宅地,南蔷在这里一住就是二十五年,从幼时的咿呀学语到如今,她自己终于也成为了一名警察。 望着窗外飞驰的车辆,街景倒退像是时光的回流,曾经的一切都被轰然推倒,新的地标树立了起来,熟悉又陌生。南蔷恍然发觉时光已经走了很远,有些记忆也随之变淡了,一股涩意从心口不由自主地钻出来,她一直在等着的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肯露面? “小姑娘,咱们到目的地了。” *** 进门,落锁,换拖鞋,取下背包,脱掉外套,南蔷拎着一堆物件径直朝里走,经过客厅她把行李箱推了进去,背包挂在门把上,人不入屋,扭头便拐进了浴室。 外套被随手搭在门口的洗衣机上,有什么东西从衣兜里掉了出来,但她没想在意,奔波数日南蔷不想将一身尘土带进这间小院,这是她自小就养成的毛病。 旅程归家第一要事,只能是洗澡。 舅舅的习惯是五点开始用餐,时间不算充裕,收拾好一切,她还要赶往市中心,晚上的饭局可不能迟到了。 *** 虞中区,回味小酒馆。 这是一家特色餐饮店,入门的招牌边垂下一只笠帽随风晃动,店面不算大,经营的菜式却被食客们赞誉为十里飘香江湖菜。 小酒馆里的布置别具一格,没有精装修,一溜灰白的老旧粉刷墙,沿着墙角是几只装酒的大土坛,墙上挂着绘有刀客和剑客的墨色布艺画,所有的桌椅皆是木质,瓦碗瓦杯一上桌,颇有些江湖儿女的豪情意趣。 南蔷将晚餐地点约在这里,全因舅舅李载柏爱好这儿的土豆酥猪手还有蒜香排骨仔。 尽管已经尽量赶时间,但南蔷到店的时候还是迟到了,李载柏坐在门口靠窗的位置朝她得意挥手,一副老顽童模样逗得南蔷哭笑不得。 服务员引位将南蔷带进包房,李载柏习惯性地收起笑脸,摆出不怒自威的神态来。 国字脸,平头,双眼如炬的市公安局局长不笑的时候甚是威严,也只有在南蔷面前他才会轻松放下姿态。干他们这一行的,工作的时候开不得半点玩笑,也只有在亲人面前才能展现出柔情二字。 “阿南,怎么样?又迟到了吧。” 南蔷皱鼻子哼了一声:“舅舅家本来就住在这边,过来当然方便许多。” 两人聊着天,因为菜单提前点好,几样特色美食很快就上齐了。 南蔷把猪手和排骨挪到李载柏面前,“舅舅赶紧多吃几块,过年那阵你忙着值班都没吃上什么肉吧,我看您像是瘦了许多。” “嗯?有吗?” 李载柏起初还有些怀疑,他搁下筷子捏了捏腰间的肉,下一瞬就变了脸色狠狠瞪着南蔷:“好你个丫头,又拿舅舅玩笑。” 南蔷忙拎起水壶替男人倒水,“没有,我哪儿敢开咱们局长大人的玩笑呀,我就是想让您快多吃几口,咱们每次出来吃饭最后可都被突发案件给······” 打断了三个字还没出口,李载柏拍拍桌面忙叫南蔷打住,然而几盘菜刚下去一小半份量,李载柏的手机还是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 李载柏接起来,嘴唇动作在骂南蔷是乌鸦嘴。 “喂,我是李载柏,嗯,城东那边是吗,你们注意保护现场,技术小队抓紧时间收集证据,街坊邻居一定要调查清楚最近是否有可疑人员出现,我待会儿会过来一趟,到时候让二小队队长做汇报。” 挂完电话,李载柏的脸色很是郁沉,南蔷心道怕是有命案发生。 “舅舅,出什么事了?” 李载柏抽了几张餐巾纸擦嘴,一边站起身:“城东住宅区发生了一起命案,凶手的手法十分凶残,初步判断为仇杀,我现在先过去看看情况如何了。” “我跟您一块儿去吧。”南蔷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用,你今天刚回来,吃完饭就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到局里看看你们情报组有没有别的安排再说。” *** 包间里静了下来,南蔷抬手看时间,二十分钟刚过,她露出一丝苦笑,这次聚餐有进步,比上回还多了两分钟呢。 桌上的手机发出嗡鸣,屏幕亮起是林芝发来的微信消息。南蔷的指尖划过屏幕,短发少女的头像跳了出来。 她的好友寥寥无几,林芝是自小学起就认识的朋友了,她们平日里其实不常联系,偶尔的聊天也不过是林芝分享来的八卦消息。 “阿南,你在吗?” 南蔷心情不算好,只回过去一个问号。 林芝发来一个窃笑的表情后,很快就把她拉进了一个叫六年二班的微信群,接下来,嘀嘀嘀的信息提示就开始响个不停。 原来这个群是为了小学同学的聚会而建。 从过年前开始,没完没了的聚会就没有消停过,南蔷不太喜欢参加这种群体活动,正巧局里又有培训,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这些当年的同窗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这一次是场十几人的小学聚会,她盯着屏幕阅读着聊天界面飞快刷过的消息,兴趣乏乏。 虽说老同学们的名字自己记得七七八八,但他们的模样南蔷却实在不大能想起来了。 她想找个借口再次推掉,直到屏幕上闪过去一个名字,她的眼睛才终于亮了那么一瞬,为了确定不是自己看错,南蔷连忙又将屏幕信息朝上翻了翻。 “这次聚会都有谁啊?”有人在群里问。 管理员发出一长串名字,第一个是他,最后一个是自己,他们俩遥遥相望,中间隔着十来号她不会在意的旁人。 魏海月。 仅仅三个字,令南蔷心头一颤。 她握住手机垂下眼眸,想要抑制住自己不知因为什么情绪而引发的身体颤抖。 搭上飞机前蒋亮师兄曾这样问过她:“你内心还愿意相信魏海月,是吗?” 当时她的回答是:“我一直都在等他。” 17时32分,春雷始鸣,南蔷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雨幕淅淅沥沥模糊了视线,步入惊蛰,她的心底也下起了一场春雨。 第二章 9:00am,小雨转阴。 市公安局的大厅内,南蔷到前台找赵静取信件,刚聊了两句一个人影就靠了过来。 赵静咳嗽两声望着南蔷笑,南蔷只装作没看见,落下一句回办公室了就往储物柜走,那人影也不气馁,马上又跟了上来。 “阿南,你怎么不回我电话?” “有吗,哦,大概没看见吧。” 陈焱好笑,“昨天我就在老吴边上,你给他回了电话,怎么偏偏没看见我的?” 南蔷脚下不停,掏出储物柜的钥匙开门,取出外套穿好,然后把一头长发盘了起来。 “老吴用的工作机和我联系,你知道我一贯不怎么用私人机,反正也没什么朋友需要联系,这点你不会不清楚吧?” 清楚,怎么会不清楚,陈焱初中时便和南蔷同桌,她性子虽不算冷但也绝对不属于外向热络的那类,身边的朋友确实不多,只是这个借口想必没人会相信。 “阿南,咱们做警察这行不好说谎的吧?” 南蔷关上柜门,收回钥匙,也不看男人,转身往楼梯的方向去。 “你不信?那你下次有急事请用工作机和我联系,我一定接。” 陈焱走在女孩身后暗自笑了笑,小跑几步追上去:“这次去潍城,培训结果怎么样?” “还行。” 和陈焱之间南蔷没有太多内容可聊的,两人走到四楼,她朝楼道那头的办公室一指:“陈队不用送了,我也要回自己的办公室去。” 情报组设在七楼,和技术组还有舅舅的办公室同层,南蔷心里庆幸,她原本对陈焱也没有恶意,只是她不想同事们口中的八卦议论再继续滋生下去。 *** 进入办公室需要指纹解锁,南蔷等嘀声响后推门进屋,办公室里少了平日里的热闹显得静悄悄的。 “老吴,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情报组办公室里摆着许多立柜,玻璃制的门亮晃晃的,里面分门别类装着这些年来小组收集的各种资料。 小组组长吴来恩就藏在这一堆柜子中间,他听到是南蔷的声音抬起头来,脑门上架着的老花镜差点掉地上。 “哎,当心。” 吴来恩动作快将眼镜扶住,又重新架回了头顶:“有什么法子,今天西门分局有讲座,他们几个家伙一大早就溜了,就只能留下我一个孤家寡人看守阵地咯。” 南蔷把带回的资料放到吴来恩面前,老头子居然在翻《故事会》,“这么说今天还挺闲的?” 一听这话,吴来恩立马警醒,“阿南,该不会你也想抛弃我吧!” 南蔷否认,“昨天和舅舅一起吃饭,城东那边不是发生了命案嘛,我想今天跟过去看看。” 吴来恩听罢瘪嘴,“阿南,你是咱们情报组的人,就呆在办公室理理资料多好,怎么老爱往现场跑,血糊淋剌的······你该不会想调去刑侦队吧?因为陈焱那小子?” 南蔷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她站在自己的位置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和老吴搭话。 “老吴,其他部门的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我对陈焱没那意思。何况就算我想去刑侦队,就这身板人家哪个小队敢要人,不是存心拖人家后退嘛。我就是想多学点东西,说不定以后还能对咱们收集情报有用呢。” 这丫头,道理还一套一套的。 吴来恩最近听到些消息,本来也是有意想要撮合,陈焱这小子在几个刑侦小队里算是出众的,哪晓得南蔷这里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哎,好了好了不闹你了,赶紧去吧。正巧,老大这会儿也在那边呢。” 他暗自叹气,阿南这孩子他也算是一路看着长大,小丫头心里藏着事儿不爱同他们这些长辈讲,一个人能扛下来固然是一种能耐,但也委实令人心疼。 “舅舅也在那边?”南蔷奇怪,按理说这种命案有刑侦队自己负责,舅舅这次怎么会如此上心,不止昨天去过现场,今天居然又过去了。 “可不是,一大早就过去了,听说是案子有了新发现。” 即便是案件太过棘手,舅舅的表现还是有些异于往常,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她想到昨天李载柏挂完电话后的神情,隐隐地有些不安。 *** 城南区一处老旧住宅屋。 原野一手捏着纱布卷一手做着缠绕动作,地上还有一堆换下来的旧纱布,其中一段贴着巴掌大的棉花,上面敷着棕褐色药膏,把原本洁白的纱布沁出一片淡黄。 “海哥,你别说这老头给的药还真灵,伤口竟然没留下什么疤来。” 魏海月眼见原野手上动作又准备系上一个蝴蝶结,不客气地拍了男孩一巴掌:“行了,去把我充电的手机拿过来。” 他掀起体恤一角咬在嘴里,低着头把原本的结散开重新系好,衣服没来得及放下去,余光便瞟到原野正盯着自己腹部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看什么?” 原野摇摇头,又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心里直叹气。这从小就锻炼就是不一样,身材完美啊。 “海哥,说真的,你可别在外面瞎掀衣角啊,我担心那些女人会忍不住扑上来的。” “臭小子,敢情我是流氓还是变态呢,在大街上脱衣服?” 男孩眯着一双小眼挑眉一笑:“流氓还是变态我是不清楚了,但对面若是站着······嘿嘿,哥,你还能淡定吗?” 隐晦的表达,男人却心照不宣,有一个名字不用说出口,他也知道指代的是谁。 地上的旧纱布被一脚抛起,魏海月伸手抓住团成一团朝男孩扔了过:“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原野却不怕他:“切,哥,你说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想想女人很正常不是。” “哎哎哎,怎么说话呢,谁就一大把年纪了?” “可不是,都二十六了,人家现在相亲节目小姑娘都是二十出头的。” “行啊,你拿你哥跟小姑娘比?”魏海月眉头皱起来,故意扮凶相。 “大哥您老就别皱了,回头整出几条什么鱼尾纹、抬头纹的就更糟了。不过,话说哥,咱们什么时候去见······ 对话间魏海月已经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重新穿好,他从原野手里接过手机,点开短信,口中只应了声:“不着急。” *** “亡燕。” 一堆垃圾短息里躺着一串未知的号码,显示着一句不明所以的内容,看起来像是发错对象,魏海月手指动了动却回过去两个字:“在南。” 勾选,确认删除。 再打开微信,林芝的信息来自于两天前,是一则小学聚会的邀请,名单从头列到尾,第一个是自己,最后一个是南蔷。 “魏海月,你来不来参加聚会的?我可是把南蔷都说动了。” “人呢?不在吗?倒是回句话呀。” “魏海月,活着还是死的,好歹哼一声啊。” “兄弟,你该不会真蹲青市大牢里了吧?” ······ 他点开林芝的头像,进入朋友圈,上下翻了翻。按照这个女人的性格,没联系上自己难保不会吐槽些什么。 难得地没有。 手机屏幕上的数字跳到10:30,林芝朋友圈最近的一条动态是五分钟前,地点显示她在历城,内容记载是出差参加会议,抱怨领导讲话像是念经,文末跟了个猪头加瞌睡的表情。 魏海月退回到对话框,打出几个字发送了过去。 “人在青市,一个月后回来,如果时间合适可以参加。” 他等了几秒钟,对话框上果然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 一串激动的表情之后。 “哇!大帅哥,等你回条消息可真不容易,只要你肯来,多等一个月又如何!地点定在九州大饭店,时间我跟班长再商量,你就放心吧!” 随后一个进群邀请码就发了过来:“我这会儿在外面开会,老大盯着呢,先不跟你说了,记得到时候加一下微信群啊,南蔷也在里面,拜拜~” 魏海月盯着图片上“六年二班”,“该二维码7天内有效”的字眼想也没想,直接就退出了微信。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只有两间卧室,原野自愿睡沙发,主卧让给了自己,至于另一间······ 魏海月轻轻拧开门锁,朝里面看了一眼。 单人床上是一套粉色的棉被,地板上放着一双粉色的拖鞋,枕头上漫开的长发证明了床上确实是个女孩,她正在熟睡,魏海月静下来后甚至能听到对方轻缓的呼吸声。 门被再次关上。 “小野,之前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原野从沙发上抬起头来,换作一只手操控游戏手柄,另一只手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叠资料,“都在这儿了,哥,你要不要再过去看看?” 魏海月粗略翻了翻,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 城南老区近年新建的高端公寓,安保戒严,上下两层都有空房,采光极好,重要的是客厅落地窗能将附近的街道看个大概:“不用了,就这里吧,你马上去办。” *** 南蔷赶到城东区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出事的住宅区藏在一群高低错落的楼宇中,她一路寻进去,F栋的楼梯口坐着一个背靠藤椅的老太太,不知是在发呆还是想晒太阳。 “老人家,你知道出事的E2栋该往哪边走吗?” 老太太耳目不聪,哪里听得清南蔷的问话,“你说怡儿啊,我女儿上班去了,你找她有啥事呀?” 背后突然有人叫她:“南姐,这边,这边!” 原来是刑侦队的实习生,她朝老太太笑了笑,不再打扰。 虞市警局的实习生上岗时胸前会统一别上名牌,南蔷瞟了一眼:“小桥,你怎么在这儿?” “陈队让我们过来的,说是老大亲自到现场的机会不多,让咱们这批实习生跟着学经验呢。” 原来是陈焱的安排。 “那你不好好跟着李局学经验,怎么跑楼下来了?” “呃,那个······”少年挠着脑袋有些脸红,支支吾吾道:“是······是陈队让我·······让我到楼下等着你的。” “你还真是听话。” 南蔷收起笑意,陈焱怎么会知道自己要来东门?该不会又是老吴······脑海里闪过早上赵静不怀好意的笑容,她顿时有些头痛,这些家伙真是,有够无聊的。 *** 混砖结构的老式住房,共六层,入门口窄小,大多数住户安装了防盗网,也有个别楼层空着窗户。 南蔷站在楼底估摸了一下,若是沿着铁栏往上爬,就算是凭自己的身手也是能够潜进住户屋中的。 “太不安全了。”她蹙了下眉头自言自语道。 谢阳桥好奇也跟着身边的师姐看,南蔷的视线在楼层之间来回扫过,嘴里念念有词,但是声音太轻,听不清楚。 很快,南蔷把视线收了回来:“你们在警校接受过专业训练,这样的防盗网能爬上去吗?” “啊?”谢阳桥抬头又朝六层的楼房望了一眼,原来南姐刚刚是在计算高度。 “受害者家住五楼,六楼的住户没有安装防盗设施,凶手既然不是从正门入内,只能从楼下爬上去,这样的高度,你们男生应该都没有问题的吧。” 南蔷朝里走,一楼左侧是狭窄的储物空间,楼梯下停放着几辆自行车,墙上挂着整栋居民的电表,右侧是十二阶为一梯的上行楼梯,一层四户人家,每家离得很近,平日若非睡死过去,在夜里稍有动静便能听到。 所以凶手才会选择另行险道。 没等到小桥的回答,南蔷也不再追问,先前她就听说实习生里来了个打酱油的,只是没想到······ 她往楼上的方向走:“现场的情况怎么样了,你先给我说说看吧。” “哦。”谢阳桥脸上的潮红退不下去,一米八的大个子只好低头跟在南蔷身后,他在警校时体能只是勉强合格,自己能不能爬上去他还真没法保证,南姐既然不问了,那是最好不过。 亦步亦趋,他压下咚咚的心跳想着该怎么给南蔷汇报:“其实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凶手进入室内时确实是通过防盗网爬上去的,而且因为昨天下雨,外壁的攀爬痕迹被冲刷了许多,技术组现在还在做进一步取证。” “屋子里没有什么,是什么意思?”昨晚舅舅分明说凶手手法十分凶残,如果连尸体都没见着,又怎么能得出凶残这个结论。 “呃,就是,就是尸体不是在屋子里发现的。” 南蔷脚下一顿,“不在屋子里,那在哪里?被害人家中不是第一案发地点吗?” “是,是吧?二队说是一只野狗在垃圾池里把尸体翻出来的,就这种老式的建筑吧,厨房里都挖有一个可以倾倒垃圾的方形洞口,一层连着一层,像是一个巨型烟囱从最顶层通到了底楼,洞口用铁板隔住味道·····” 南蔷点点头,打断他,“说重点。” 少年挠着脑袋,心里琢磨着到底哪一条更加重要,但他嫌恶心,听二队汇报时根本没认真,何况陈队还叫自己下楼来接南姐,整个案件他知道的仅是皮毛。 “南姐,其实我也没看见,就听他们说的,尸体是在底楼的垃圾池里发现的,而且被分成了好几块,好像是五块吧?其他几处今天已经被警犬寻着了,就那脑袋还没找到呢。” 是吧,听说,好像。 南蔷叹气,这样的用词,说明谢阳桥心里根本没底,陈焱派他过来也不知道真是为了学习还是添乱。 “算了,我们先上去再说吧。” *** 距离E2栋楼下不远,一位头戴线帽的女孩站在路灯边看了半会儿子书,她看起来似乎在等人,只是等了许久也没见到相约之人前来,直到南蔷和谢阳桥完全走上楼去,她才理了理衣物朝大街方向往外走。 顺着街沿拐到旁边的一条小路,街口处一辆不显眼的面包车见女孩靠近主动摇下小半面窗来。 “有发现吗?” 女孩摇了摇头。 “警方的人一个都没撤走?” 她又点了点头。 “他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女孩终于开口道:“说不准,看样子还有几天吧。” 从车窗缝里递出来一叠钞票:“那你就多留几天,一切按我之前的吩咐。另外,再帮我盯着刚才进去的那位女警察,当心些,别叫她发现了,有什么情况回来的时候再向我汇报。警方最近查得紧,他们办案时你都尽量避着点,不要和他们发生正面交涉,自己一切小心。” “好。那先前约的那位朋友,我今晚还需要过去一趟吗?” 车内的人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下决定:“改天吧,今天日子不好,咱们不谈生意,这边的才是重头。” 手指叩在玻璃窗上的声音,面包车发动,缓缓开了出去。 第三章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附带小阳台,采光尚可,典型的三口之家户型。 李载柏站在客厅,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从昨夜到今天下属们上报来的信息,他面向窗口的方向,从这里望出去恰好正对着另一栋居民楼,如果之前的推断无误······ 受害者为男性,六十四岁,虎口处有一道特别的青色纹身,虽然被药水擦洗过,但还是能辨别出那是一把剑的形状。 犯罪嫌疑人是从卫生间的窗口爬进来的,他进屋时屋主不在家中,而且从提取到的痕迹来看,嫌疑人的攀爬动作十分娴熟,碰到玻璃窗时应该没有造成太大的动静,很像是经常会在楼宇外壁工作的某种技术工人。 嫌疑人进屋后直接拐进了卧室,他拉开衣柜拨弄过受害者的衣物,其中几件的袖口有明显的褶皱抓痕,看得出他对这件屋子的构造应该是熟悉的,而且对受害者存在着某种眼下还无法给出结论的恨意。 床头柜的抽屉被拉开过,角落里还藏着几只发夹和化开的薄荷味糖果。 一个独居男性,怎么家中会出现小女孩的饰物,还有这些糖果以及那道纹身,难道真的是那个人吗? *** 南蔷看着李载柏专注的背影,朝同事们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等在一边。 舅舅沉默时,一定是在思考案件。 直到有警员从楼底送来新的消息,李载柏回身,才终于发现了南蔷的存在。 “阿南,你怎么来了?” “听说您在这边,就过来看看。”她让出位置,好方便警员汇报最新进展。 “李局,被害者的头部找到了,确实如您推断,凶手就住在对面那栋居民楼里,我们已经将他带回了局里,随时可以接受审问。” “被害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是,嫌疑人将受害者的头部藏在了所住单元的楼顶花坛,我们已经和潍城的警方确认过了,确实是先前失踪的闫飞雄本人。” 南蔷起初以为自己听错,她走到做汇报的警员身边,想从他手中的信息记录簿上做进一步的确认。 闫飞雄三个字,一字不差,竟然真的就是那位报纸上刊登的火灾失踪屋主。 可是闫飞雄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就从潍城到了虞市,还被人分尸杀害了呢? 按照屋子里的状况,闫飞雄分明已经在虞市住了有些年头,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现在什么时间了?” “李局,快十二点了。” “走吧,大家先去楼下随便吃点午饭,留几个人做善后工作。” *** 好再来饭馆。 长形的店铺,门口放半人高的大桶装合汤,勺子支开一溜缝,桶盖随意搭在上面,滚滚热气漫出来,是猪骨熬成的鲜汤。 店内用白瓷贴了半墙,两壁共挂四盏风扇,因为夏日后罢/工数月,已经积上了一层薄灰。 陆小缘正在店里收拾上一桌客人留下的残羹碗筷,谁知道门口突然走进来一帮警察,她连忙将塑料桌布裹成一团,径直走到后厨扔进了洗碗池里。 哐当一声,把厨师小易吓得一个机灵,手指没受控制跟着一抖,惨,盐加多了。 他回过身去看:“路圆你疯了啊,吓我一跳!” 女孩却转身趴在了门边上藏着脑袋往外望。 刑侦二队的小队长,昨天就在的那几个警员,市公安局局长,还有那个女警察,看样子应该只是过来吃午饭的。 “看啥呢?”小易心里好奇,也跟着挤过去,一股油烟味瞬间钻进了陆小缘的鼻腔。 “别烦,你离我远点。” “切,还以为有什么稀奇玩意呢,不就是警察嘛。”男孩撇着嘴,正打算回到灶台,想起对方神情不对,又凑了回去。 “哎,该不会是你前男友也在外边坐着吧?也是,人家现在当警察风风光光,你在咱们小餐馆洗盘子刷碗,挺丢面子的。这样吧,哥今天就帮你一回,你先躲着,待会儿我替你上菜。” 陆小缘忍不住想翻白眼,你前男友才在外边呢。 “诶,路圆,你说外面的那个美女警察有没有对象啊,我要是追她的话,成功率有几层?咦,奇怪,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有啊,三号桌点的红烧肉,汤要烧干了。” “草!你怎么不早说!” 陆小缘躲在后厨听了一会儿,大概是有纪律要求,外面的警察并没有趁这会儿空闲谈论太多案情相关,不过她已经得到了另一条有价值的消息。 潍城不久前发生的那起居民屋火灾事故,其中必有蹊跷,她心里有了打算。 “我要出去一趟,一会儿你烧好菜自己上吧,老板娘要是问起······”她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递到男孩面前:“知道该怎么解释吧?” 小易在围裙上擦了擦油渍把钱接过去道:“啧啧,都想着拿钱收买我了,还说不是为了躲前男友?” “是是是,就是为了躲前男友,行了吧?”陆小缘将门后挂着的毛线帽摘下重新戴上,懒得同男孩废话,还顺便翻出了一只口罩遮起半张脸:“好心人,帮人帮到底,电瓶车借我用用呗。” “怎么还要借电瓶车啊!” “见了前男友,心情不好,得出去兜兜风嘛。” 见男孩还在犹豫,陆小缘想也没想又摸出一张钞票:“老板娘在叫我了,你赶紧出去应一声。”从男孩兜里抢过钥匙,她拔腿就往后门方向去。 “喂!” 熟练地跨上电瓶车,专程选了绕开正门的路线,七拐八拐地陆小缘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土匪!这完全就是土匪行径! “小圆,小圆,路圆你没听见吗,赶紧出来招待一下!” 好再来饭馆的老板娘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多警察,他们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家店里用餐,一时竟看得叫人腿脚发抖。 “来了来了。”小易探出脑袋,心里嘀咕,催命呢。 他两手都端着菜碟大步走出来:“老板娘你别喊了,小圆刚才从后门出去送外卖了。” “哎,这丫头,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去。”看来以后还是不能找兼职工,店里这么忙,今天这丫头跑出去好几趟了,十有八九是想着偷懒。 她拍了拍脸勉强挤出笑意,不就是警察嘛,自己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呢。 于是抱着木桶亲自上阵,从前台绕到了饭桌边替警员们盛饭:“警察同志,话说咱们这儿最近出的那件命案,凶手抓住了吗?” *** “老板,开一个小时。” 阿钉网咖,陆小缘站前台把玩着硬币,等了一会儿才见网管小妹从卫生间里出来,原本一脸的不满见了来人立马换了副表情。 她刚想说什么,陆小缘就打断了。 “你们老板呢?” “在,在里屋睡觉呢。” “你在这儿守着,我出来之前不要做别的事情。” “哦······” 轻车熟路,门把上了锁,陆小缘踮脚从饮料柜上摸到了钥匙。 密闭的空间里充斥着一股泡面的味道,颓废和陈旧空气扑面而来,这哪里像是活人住的地方,陆小缘掀开被角抬腿就踢了上去。 “啊,啊,啊······你找死呢!” “你说谁找死?” 窝在棉被里的男人眯眼坐起来,露出裸着的上半身。 这声音好耳熟,他在枕边摸眼镜,等戴上之后一切便清晰了:“小缘,你怎么来了?” “昨晚又通宵玩游戏了吧。” 这是陈述句,男人小声囔了一句:“没有······” “没有?没有这个点了你还在床上干嘛?” “嗯······”他悄悄看一眼桌上的闹钟,一点多了。“当然是睡午觉啊。不过你怎么这个点来店里,那边兼职不用做啦?” 陆小缘兀自在台式机前坐下,手指飞动:“我要用电脑,密码没换吧?” 直接打断了对话,看来她今天是放过自己了。 男人赶紧挪了挪屁股,一只手趁机把身下的笔记本电脑往深处藏,还好昨晚他懒得起床用的是笔记本:“你用,你用啊,没换,你的生日嘛,我怎么会舍得换。” 搜索引擎打开,关键词:潍城,棚户区,火灾。 寥寥数字的报道,再找不出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陆小缘打开几个新页面,接连敲出几串不同的代码,数据生成,屏幕上出现了她想要的内容。 这片小区的房源并不紧俏,大公司没兴趣,资源自然就落到了几个小代理头上。 陆小缘随即入侵了他们的内部系统进行筛选比对,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被害者的信息。 登记的身份证号码和姓名并不是闫飞雄本人,而房子是在两年前就早早租下的,看来在虞市,有人在暗地里帮衬他。 但根据陆小缘目前已经掌握到的,闫飞雄是潍城人,在虞市根本没有亲戚,他两年前因为表现良好提前出狱,出狱后不久曾经回过一次潍城,在那之后很快就到了虞市生活。在虞市,闫飞雄使用的是一个假的身份证件,生活轨迹大多也都是在城东区,平日里除了正常生活娱乐并没有别的异常。 他为什么要孤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帮助他的人又会是谁呢? 更奇怪的是,如果闫飞雄两年前就隐瞒身份藏在虞市,那么住在潍城棚户区老屋里的那个人,又是谁?他为什么要顶替闫飞雄这个曾经因为贩毒而入狱的罪人身份? *** 李载柏的警车内,南蔷坐在副驾,被害者的尸体和嫌疑人既然都已经找到,他们再留在现场的意义不大。 两人都是心事重重。 舅舅大概是因为案件,而南蔷自己······ 她捧着手机点开微信,六年二班微信群里聊天的人很多,但唯独少了一个魏海月。如果没有他,那这个微信群对自己来说就毫无意义。 算起来已经两天了,他怎么还没有加入群聊。 “阿南,阿南?看什么这么入神,下车了。” 南蔷看了一眼车外,原来已经到了警局门口。 “哦,没什么,小学同学说是约了一个聚会。” 李载柏停好车,眼见着南蔷将脸上的失落掩去,又重新振奋起精神,想要问出的话就咽了回去。 “怎么,又不想参加啊?你呀,和以前的老同学多联系走动也好,老是一个人呆着,我怕你闷出病来。” “舅舅!我哪有那么脆弱。” “这个可说不准,现在这生活节奏太快了,好些人不留意,最后都患上了心理疾病,更别说干咱们这一行的······” “好了好了,舅舅您别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局里来了位老婆婆呢,这次我会去的。” 第四章 自李载柏当上虞市公安局局长,岳涛是他第一个亲自审问的嫌疑犯,原因无他,只因为岳涛杀死的是牵扯十九年前轰动全国的贩毒案中,其中的一位从犯。 十九年前,李载柏也不过三十来岁,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因为破案能力强被选入了山猫行动设在虞市的行动分组。 当年除了自己还有刑侦队的田琛,老局长还拿他俩开玩笑,说市局的屠龙刀和倚天剑同时出鞘,这次的行动一定能顺利完成。 只是缉拿罪犯的过程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顺利。田琛在追/捕过程中与罪犯发生了无可避免的枪战,虽然贩毒头目最终被击毙,但田琛自己也在追/捕时被对方射中了右腿。 能捡回一条命来已是万幸。 原本李载柏也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那场最后的审批宣告终结,可两年前发生的一起案件,却叫当年参与山猫行动的所有同事醒悟,他们与毒贩的对决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结束。 田琛伤好后因为腿脚不便向上级提出了主动请辞,因为他能力出众又立了功,上面没有批准。最后协商的结果,田琛挂职刑侦队大队长职务,另设七支小分队由他指导培训,平日里除了带徒弟,已经很少到警局报道。 谁料想,两年前闫飞雄刑满释放,他在潍城出现后一段时间便失去了踪迹。同年,田琛被人发现晕倒在居民楼的地下车库,有人想要杀死他,目的也许就是为了报仇。 田琛被害后一直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他唯一的女儿田晓甜也离奇失踪,至今都没有找到其下落。 可是想要杀害田琛的人真的是闫飞雄吗,眼下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而当时他们能够找到的嫌犯,那个年轻的男人,即使他有谋害田琛的动机,警方却没有找到充足的证据······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杀死闫飞雄,是为了报当年他们害你妻离子散之仇?” 岳涛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看着对面的李载柏,“没错,我等了十九年,就是为了今天。当年如果不是他们,我的老婆又怎么会染上毒品,如果我们的孩子还活着······呵,我们一家人原本可以过得很幸福的,你们警方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枪毙了?既然你们不愿意这样做,我当然要亲手杀了他。” 李载柏没有回应岳涛的质问,有些事情百姓们心里不懂,难道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吗。法制社会,所有的裁决都是依据而定的,若能按照个人心愿随意判处,社会早就乱套了。 闫飞雄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跑腿,一问三不知,不过是一枚被人有心利用的棋子,为了钱财最终将自己一手送进了监狱。 见对方已经无话可说,李载柏站起身朝外走。 岳涛承认罪行的过程比他想象中顺利许多,闫飞雄被杀案很快就能结案了,但和陆小缘一样,李载柏的心情却并没有因为案情的结束而放松。 闫飞雄出狱后身上没有钱财,他是如何逃离潍城,躲在虞市生活长达两年的,是谁在暗地里偷偷与他联系······ 以及,根据阿南的说法,一定有人曾在潍城利用着闫飞雄的身份生活,那个人会是谁,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出了审讯室,李载柏思虑良久,他把刑侦二队的小队长叫到跟前。 “马上去查闫飞雄的所有通讯工具和银行记录,看看能不能找到是谁在暗地里接济他,还有这处出租屋屋主的信息到时候也一并报给我。” *** 情报小组办公室。 “阿南,下班了。花店那边稍微做了下调整,这个月开始就安排你过去,后面两个月都在那边工作吧,局里面有什么事情我再通知你。” “哦,好。” 吴来恩听南蔷应了一声却没行动,便同她玩笑:“怎么,刚回局里两天还舍不得回家了?” “找陈焱有点事情,您帮我看看他的车还在楼下吗?” “哟,准备和他谈点什么呀?” 南蔷顺着往下说:“我找他谈公事,您老有兴趣吗?” 吴来恩探子身子往楼下瞧了两眼:“谈公事啊,那没兴趣。他的车还停在下面呢,你这会儿跑下去拦人,正好。” 陈焱明天会到茉城出差,刑侦小队今天的会议他应该是不参加的。犹豫了一下,南蔷还是摸出工作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陈焱,我有点事情想问你,现在方便吗?” 短信很快回过来,“方便,我在门口等你。” 今天总局外出的人本就不少,加上其他部门的例行会议,这会儿楼下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南蔷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 “怎么了阿南,突然找我有什么事情?” 陈焱心情很好,除开公事,南蔷对自己的拒绝一直都是明确的,今天居然会主动联系,实在稀奇。 南蔷看了他一眼,心情却不太好:“陈焱,这次分下去的实习生,听说是你亲自挑的?” 陈焱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他不解,南蔷怎么会问起这个。 “是啊,怎么了?” “你队里的那个叫谢阳桥的男孩,是什么情况?” 男人明白了,南蔷找到自己原来还是为了公事。 谢阳桥在这批实习生里表现确实不好,不光是南蔷,连他自己都有些头痛,但是那家伙的父母同警校有些关系,人是硬塞进来的。 “他啊,这情况老大也知道,等他实习结束就会放他回去的,听说这小子家里经商,当警察只是个人爱好,他父母有些人脉,所以就满足他的愿望来体验体验我们的生活。” 体验生活?南蔷没想到陈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你下次别再让谢阳桥跟着跑现场了。” “怎么,他又惹事了?” 又?南蔷无语,看来这小子闹出来的麻烦还不少。 “没好好学,在现场不光浪费时间也耽误公务。” “怎么算浪费时间,这次不就接着你了吗。” 南蔷知道陈焱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还在开玩笑,顿时有些心烦。 “算了,这是你们刑侦队自己的事情,是我多管闲事了。”自己能见到谢阳桥的机会应该也不多,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拉开车门就准备离开。 陈焱这才意识到南蔷在生气。 她一向这样,对公事是严肃端正的态度,对自己是没有温度拒绝的态度。他已经能想象到谢阳桥那家伙今天在现场的表现有多糟糕,竟然令南蔷都看不下去,到自己跟前提意见来了。 “阿南等等。” 南蔷迈出去的腿于是又收了回来,她等着陈焱的后话。 “其实我认真考虑过,把谢阳桥不论放在哪个分队都不太妥当,但人已经来了,我们也不好半路把他给送回去。听老吴说最近两个月是你到花店轮岗,反正也缺人手,明天我让他过去给你帮忙,怎么样?” 南蔷顿时有些后悔,也是自己多事,提什么实习生呢。但放眼整个警局,她也确实想不出,还有哪个部门能比市局设在城南的监控点更适合谢阳桥打发时间的地方了。 “······行吧,你明天跟他交代清楚,过几天就过来。” “好,我会给他交代的。那,我送你回家吧?” 公事谈完,南蔷就又恢复到了拉开距离的态度:“不用了,我还有别的地方想去,你先走吧。” 直到南蔷推开车门从陈焱的车上再次现身,车门关闭,她没有留恋地走出市公安局,停在对街的一辆路虎才终于发动驶离了原地。 *** 原野签订好租房合同,在路上买了生煎回到住处,屋子里没了魏海月的人影,他拧开次卧的门探头往里看,原本睡着的女孩已经坐起身子,歪在靠枕上看着漫画书咯咯笑。 “丫头,你睡醒啦?” 床上的女孩随意点点头,嗯了一声。 “海哥出去了?” “我哪里会知道,你以为他出门能告诉我吗?” 嗯,确实不会。 床上的女孩突然闻到了什么,吸了吸鼻子,生煎的香味勾得她口水直流。 “小野哥哥,你手上拎的是不是杨记生煎?” 这个丫头,狗鼻子似的,原野朝她笑:“是,赶快穿好鞋子起床吧,吃晚饭了。” “好耶!好耶!”手里的漫画书扔一边,女孩掀开被子三两下就爬下了床。 “你先去洗手,我来准备碗筷。”原野转身钻进了厨房。 碗碟刚摆好,女孩坐上饭桌准备开动,门口就响起开门的声音,两人齐刷刷往外望,回来的自然不会是别人。 “海哥,你回来啦,吃晚饭了吗?” 魏海月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桌上的生煎就径直走向卧室:“没什么胃口,你们吃吧。” “昂······”原野心里忍不住打鼓,海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心情不太好。身边的女孩却一直扯他衣袖,一口生煎含在嘴里,汤汁溢出来烫得满脸通红,吐也不是咽下也不是。 “哎哟,你真是······慢点啊。”原野也顾不上多想,连忙起身找杯子,倒凉水。 *** 回家路上南蔷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她今天不想做饭,就是不愿错过任何一条群内和魏海月可能有关的消息。 按理说他应该已经收到了通知,否则他们不会把魏海月的名字列入参会名单中,何况按照林芝八卦的性格,也没可能不告诉他自己要去参加聚会的事情。 难道,他不想见自己吗? 南蔷捧着手机窝在沙发上发呆,从暮色渐昏等到了夜色深沉,一直刷屏的无聊消息看得叫人犯困,直到临近八点,一个昵称叫“不愿透露姓名的W”进群,她才重新打起精神。 直觉告诉南蔷,这个人就是魏海月。 她点进群信息查看,果然那个头像的备注改成了“魏海月”三个字。 沉静的心抑制不住地快跳起来,真可笑,自己居然还会为了这种事情而紧张。 下一秒,新的提示出现在手机界面,南蔷收到了对方请求添加好友的验证。 想也没想,她点了通过。 “南蔷。”对方发来两个字。 想了半天,她回过去一个“嗯。” 魏海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回过来,“你朋友圈还真干净。” 她也在心里跟着吐槽,你自己不也是。 两个人像是怪胎,都没有开通这种时下流行的社交圈。 对方打字很快,新消息立刻又出现在聊天界面,“发张照片过来看看。” 南蔷愣了一下,也没多想,她平时不怎么拍照,仅有的几张还是不久前培训时几个学员偷拍的,便统统传了过去。 那边想来是接收到了,回了两个字:“乖诶。” 应该不是夸她好看,大概是说她听话的意思。 是了,她一向听他的话,就连四年前魏海月没有原因的告别,他让自己等他,她就乖乖地等了,现在想来其实很傻。 他究竟背着自己做了些什么,南蔷一无所知,只从听说来的,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情。 可就像师兄问自己的,她并不相信魏海月真的会去做那些触犯法律的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魏海月说她变了。 南蔷问:“变什么?” 魏海月想说对他的态度变了,不那么缠人了,但后来回了句变得更漂亮。 南蔷又问:“你呢?” 她原本想发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呢?字还没打完就已经发了出去。 魏海月发来一个表情,好像在自嘲:“我?丑人一个吧。” 南蔷回:“以前明明还不错,现在倒是不知道了,难道真的变丑了?” 他说,“总不能我们俩是往相反方向长的吧?” 她没回了,南蔷是真的害怕两人的轨迹变得背道而驰。 谁也没提四年前的告别,她不问,他也没解释,那些应该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南蔷私心他们可以见面的时候再好好聊一聊,聊聊他们彼此之间消失的这四年。 “那,聚会见。” “好。” 南蔷把手机放回茶几,顺着沙发睡了下去,她抓着长发覆住眼睛,方才猛跳的心脏这时才渐渐恢复到正常的律动,脑海里播放的全是两人的曾经。 魏海月眼下还没有回来,聚会定在一个月后,正值清明节,也不知道是谁选的日子,不过能将大家聚齐倒也无所谓了。 她是期待的,但也害怕着。 在潍城想要向师兄讨要的那个答案,是否能如自己心中所想,她不敢作赌。 *** 北岸区,码头仓库。 江涛拍岸,一道瘦弱的身影在密布的集装箱间穿梭,步子细碎且匆忙,鬼影一般地闪进了一间库房。 库房内点着明灯,男人站在灯下不动,像是在等着谁的命令。 “回来了?”问话的声音苍老且低沉,间杂着几声咳嗽,像是齿轮在光滑的地砖上反复摩擦,令人心里忍不住惊起一股寒意。 “是,曲爷,您叫我去看望的那个人,被人杀死了,听说分了尸,死相极惨。” 晃眼的灯光将地面的影子拉得老长,过了一会儿那个被称作曲爷的人才缓缓道:“死了?死了好啊,他先前还敢威胁我,眼下倒是又少去一件烦心事。” “可是,万一您之前说的那东西叫警察给寻去了怎么办?” “寻去?哈哈哈,我实话告诉你吧,之前我就派人把他的屋子翻了个遍,结果什么也没找到,说不定那东西早就丢了,不过是他用来唬我们的诡计罢了。” “那······那间出租屋怎么办?会不会查到咱们头上?” “不用管了,警方若是想查到当年替闫飞雄租下房子的家伙,那就只能下黄泉去问了。” 鬼影顿悟,立马点头哈腰:“还是您英明,原来早就想好了后路。” 那道声音却得意地笑了一声:“哼,少拍这些没用的马屁,你年纪比我也小不了几岁,既然现在跟着我身边做事,干什么都稳妥些才好。” 第五章 魏海月窝在软被中,懒散地枕在床头,天还未亮完整,但他已经没了睡意。 一遍又一遍地,他点开南蔷发给自己的照片,手指从脸颊滑到发梢。她的模样几乎没变,性子嘛,却不好说。 眼前又浮现出昨天下午在警局门口所见到的景象,没想到南蔷现在竟和陈焱做了同事。他原本是想再过段时间才与她联系的,可眼下的情况,却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了。 这样,也好。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的,有些事情他已经等得太久,不能也不想再等了。 手机里新的短信再次跳出了屏幕,这次倒是有名有姓:“既然回来了,总得见一面,闷着不吭声,还是兄弟嘛?——白三少。” 他发出一声轻笑,这个家伙,消息还真是灵通。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打,他回过去几个字:“今天没空,我和小野要搬家,你如果愿意当免费劳力,我们倒是不会介意。” 那边没回过来,估计又睡过去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不过魏海月无所谓,既然已经回到了虞市,他们有的是时间约见面。 *** 城南老街曾经是虞市最为繁华的路段之一,如今城市扩张它失去了当年的盛景,摇身变成了一个外来客和原住民混居的聚集地。 这里有虞市最传统的美食,最地道的餐馆,最热情的百姓,但同时也变成了一个事故多发的片区。 人员关系的复杂化意味着许多不可避免的摩擦,加上第二监狱的搬离,老区的治安水平明显不比从前。 基于此,市公安局经过多方考量,最后决定在靠近职业中学和老街附近的十字路口设立一处监控点,对外是普通百姓经营的花店,实则这里的设备每天都会定时向总局输回数据,方便周边的安全监控。 这个月便轮到南蔷驻守花店。 玻璃制的墙体,从墙外支出好些铁架,上面摆上花盆种了野蔷薇,枝条曼曼垂下来,想必到了花开的季节,又是一番盛景。 南蔷站在对街,看着谢阳桥蹲在门口玩手机,大概是等得有些久了腿脚开始发麻,他站起身来跺脚,一边朝路口方向望,不期然地便看到了站在红绿灯下的南蔷。 他朝她挥手,露出大男孩特有的爽朗笑脸。 “南姐,南姐。” 南蔷等绿灯亮起后走了过去。 “小桥,你怎么来了?” 谢阳桥孩挠脑袋,傻傻一笑,“他们今天有任务都出去了,也没通知我,我给陈队打了电话,是他叫我过来的。” “那你自己愿意来花店吗?”南蔷从包里摸钥匙,看来这家伙在队里也不太受欢迎。 谢阳桥点头:“愿意啊。” 随即又神神秘秘地凑近南蔷道:“不过南姐,陈队说咱们是有秘密任务需要在这儿呆两个月,到底是什么任务呀?” “嗯?秘密任务啊······”南蔷好笑,陈焱这借口也就哄哄谢阳桥这样的小孩。 没等南蔷回答,谢阳桥突然啊了一声,语调降低几分:“我知道了!秘密任务肯定不方便说对吧,你放心啦南姐,我一定积极配合工作,保证顺利完成任务!” 南蔷没接话,只是笑了笑:“进去吧,既然来了,你今天先学学怎么做手捧花。” “啊······哦。” 失落的神情转瞬即逝。 南蔷心里安慰,做警察的能力虽然不够,但好歹是个乐观开朗的孩子。 时间过得很快,两人收拾好花店又做了几束捧花后已经临近中午。 “小桥,把外面的花盆挪一挪,顺便把鱼喂了,我出去一趟。” 南蔷解了围裙去寻伞,外面下雨了,她得早些把王老板订的鲜花送过去。 阴云中翻起几声响雷,雨势渐骤。 南蔷幽幽叹了口气,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天气。 王老板的蛋糕店开在老街以南的一个小区门口,因为靠近街心的花园,就取了个名字叫做小南园。 小南园离花店不算远,店里的工作谢阳桥上手很快,生意经营她几乎不用管,左右闲着无事,正好出去走走。 出了门要经过玉子街再过地下通道,南蔷抱着一大束玫瑰,视线从沿途的商店一一扫过去。 这是她当警察后养成的习惯,借机可以从反光的装潢材质上观察到正常行走时看不见的死角。 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南蔷到了目的地,蛋糕店的王老板已经等在门口。 “还麻烦你亲自送过来。”中年男人笑得一脸和蔼。 南蔷扬了扬唇角,“没事的,您订的九十九朵红玫瑰拿好。” 隔着雨,她将怀里的花束递过去,小区门口有人按喇叭,车辆进进出出,起初她并没有在意。 口袋里传来震动声,南蔷把工作机摸出来,屏幕上写着“三火”两个字,是陈焱。 她朝王老板挥挥手表示自己先回去了。 男人也挥了挥手,回到店里,把玫瑰摆在了橱窗口最明显的位置。 电话接起来,南蔷转身往回路走,“怎么了?”一贯的开场白,不冷不淡。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男声:“小桥到店里了吗?” “到了,在学插花呢。” “你现在在街上啊?周围有些吵。” “嗯,有个单子要送。” 对方笑了一下,“店里有了帮手,应该不算忙吧。” “我不忙,谢阳桥就不轻松了。” 陈焱忍不住笑出声,“那小子是不是觉得特委屈啊?” 委屈的,怎么不委屈。 南蔷想起自己刚把谢阳桥带进店里的时候,他的下巴都快要惊掉下来,一屋子的各式鲜花,包装纸,缎带,花篮······ 上级的特派任务居然会是陪着南姐照看花店,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现学各种花语,插花艺术,包装手法,色彩搭配······想也知道一个脑袋两个大。 “不过也还好,他适应能力挺强的。”南蔷觉得自己应该替男孩说几句好话。 “毕竟家里面是做生意的,大概从就小耳濡目染吧,比起当警察经商确实更适合他。” 那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说辞。 对街的路边停了一辆路虎,森绿色的,因为颜色喜欢南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车是方才从小区里开出来的那辆。 顺宁路是单行道,但住在附近的车主偶尔还是会胡乱停放,南蔷习惯性地蹙起了眉头。 她这人社会公德心比较强,这类情绪又不太愿意往肚子里藏,心里看不过意,马上就在表情上展现了出来。 车内有人按喇叭,右窗降下来三分之二,一个瘦高的身影从南蔷前面窜到了对街,正弯着腰同车里的人说话。 手机里,陈焱还在说着在茉城买了半梅,问她要不要分一些去,带着讨好的意味。 南蔷一向喜欢这些酸甜的零食,从伞沿下递过去的一双眼睛,笑意就没来得及收住。 待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她的视线已经撞上了车内那一双冰冷的眸子。 黑漆漆的像两口深井,井里落满了星光想要诱人坠下去。 只是一瞬,也只需要一瞬,她看清楚了坐在车里的男人,以及副驾戴着墨镜的年轻女孩,浑身的血液像是被抽空,钻心的痛。 南蔷想起不久前两人刚刚恢复联系。 她问魏海月:“听说你现在在做生意?” 对方答:“嗯,不做生意怎么办,得养媳妇啊。” 自己当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的心渐渐冷了下去。 “阿南,阿南?你怎么了?”女人没有及时回应,电话那头的陈焱发觉有些不对。 “没事,突然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南蔷僵着笑脸把视线悄悄收了回来。 “我说明晚我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带着他咱们一起去吃顿好的,你看怎么样?” 敢情陈焱在这儿等着给她下套,南蔷没有拆穿,她突然有些事情想要向他打听,难得地就这样答应了下来。 “好,那回头见。” 她克制着心底不断上涌的失落,将手中的雨伞压得更低,想将自己整个牢牢罩住。 不是不知道他要回来,说是一个月,但不清楚确切的时间,原来他不说只是因为已经没有了告诉自己的必要。 谁能想到,两人见面的时机来得这样的快,也这样的尴尬和令人难堪。 车里的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南蔷,视线越过副驾的女孩和车窗边趴着的男人落在了她的身上,又从那打湿的几缕秀发移到了那只握住伞柄的手上。 “纤纤擢素手······”,“指如削葱根······”。他想起来念书时背过的课文,不自觉地一笑。 南蔷感觉得到那种热切焦灼在皮肤上的恐惧,凉意从手指一点点蔓延,钻进心脏,攀上背脊,眨眼间就爬满了全身。 她忍不住轻轻一颤。 雨伞的重量承在肩头,几乎是用跑的,她逃也似的钻进了人群。 他会不会跟上来?南蔷在心里想,有些害怕但又期待。 车里的男人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点了根烟头脑清晰,想起来蛋糕店的玻璃橱窗前新放了一捧红玫瑰。 遂对车门前的男人吩咐:“去那家叫小南园的蛋糕店问问,他们店里的玫瑰花是在哪儿订的,把地址问清楚了。” 磁性中带着一丝丝的哑,好听得有些醉人。 *** 地下通道人来人往,人们手中拿着各色的雨伞,雨水顺着伞尖淌下来,渐渐就汇成了一股小流,然后钻进排水沟,只留下满地的潮。 南蔷一边跑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几眼,只觉得这些陌生的脸庞都变成了那个人的样子。 这条通道何时变得这样长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竟已经微喘着气回到了店门口。 砰地一声,阳桥吓一跳,手中正在修剪的锐刺一不小心就扎进了肉里。 “南姐,你大白天见鬼了?” 没反应。 谢阳桥放下花枝,晃到南蔷面前来回挥手:“南姐,南姐?” “什么?”南蔷一脸的迷瞪。 眼前的南蔷一身水气,漂亮的直发被打湿贴在姜黄色的大衣上,显得有些凌乱。 谢阳桥摇摇头,“南姐你回来的时候怎么不打伞?” “啊?” 她看了看身上一挂还没掉落的细小雨珠,这才想起,出了地下通道,因为神经紧张,自己居然忘记把伞重新撑起来。 “忘了。”她淡笑。 手机发出两声嗡鸣,微信上有人找她。 南蔷点开查阅,一边往吧台走,看了眼内容面色又沉了下来。 谢阳桥把这变化看在眼中,什么也没问,只低着头继续摆弄手中的花枝。 消息是林芝发来的,南蔷的好友列表里并没有很多人,工作的时候他们有工作专用机。日常用的手机,还在联系的老同学林芝算为数不多的一个。 林芝问:“你确定要去聚会的哦?” 南蔷答:“我又不想去了。” 林芝回:“诶,你怎么说变卦就变卦,我可是连飞机票都订好了。” 南蔷回过去一串······ “你到时候记得要来机场接我呀。” 南蔷知道这回一定是逃不掉了,她还没来得及回,林芝就接着问:“你和魏海月加上好友了吗?他已经进群了。” 南蔷想到那个坐在路虎车中的男人,想也不想就答:“没有,我没看群消息。” 林芝在聚会之前就和魏海月加上了好友,只是对方不让自己告诉南蔷,这回两人都在群里了,她原以为他们会自己联系呢。 “干嘛不加呀,加上呗。” 南蔷继续撒谎:“不想加,再说吧。” 林芝想了想,觉得有件事还是得告诉南蔷:“诶,你别跟其他人说啊,其实我前几天听老邓聊的,魏海月之前在青市犯了事,前不久才给放出来的,不过阿南,你说怎么这么快就给放出来啦,会不会是动用了什么关系呀?” 南蔷显得很冷淡:“是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芝说:“怎么没关系,好歹都是老同学,何况你们······他马上就要回虞市啦,你真不打算和他联系啊?你不想他?你们没可能了?” 南蔷发过去一个微笑的表情:“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而且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不知道常人是将这个干瘪的笑容理解为呵呵的。 林芝很快发过来:“啊啊啊啊!怎么会呢,他当初那样喜欢你······” “不行不行,说不准还有可能的,你们以前······” 南蔷没等她说完:“何况你也说了,他犯了事,他那样的人留在社会就是祸害,我怎么能和这种人在一起呢。” 林芝似乎发觉到南蔷心情不好,竟然连祸害这种词也说了出来,码好的字一个个被删去,等了一会儿才她才又发过去。 “阿南,虞市是不是新开了一家免税店,等聚会结束,咱们一起去逛逛吧。” 南蔷回了一个“好。” 话题就这样在僵硬的转折后草草地结束了。 她望着玻璃墙外的天色,阴沉沉的,像是打翻了的墨水,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日子。 第六章 魏海月消失的四年便是南蔷下定决心成为警察的理由。 四年,南蔷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做的白白等待。进入警局后她渐渐认识了专业不同的各科精英,她有意同他们结交就是想要查明这个男人消失背后的秘密。 林芝口中的犯了事指的是聚众吸毒,可后来南蔷辗转打听,当时魏海月并没有参与其中,而是在城市另一头的茶楼里同人谈生意。 空穴来风也好,以讹传讹也好,结局才是最重要的。 几个被抓的小骆驼一口咬定不认得魏海月,这件事后来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无论旁人如何,南蔷只是在想,他在那群小弟里威信还挺高,要说他们完全不认识魏海月,南蔷是不信的,但那些人并没有将他牵扯进来。 她想起了以前,小时候的魏海月就是孩子王,那时候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会替兄弟们扛着,那些少年们对他自然也都不错。 但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大家都不喜欢他,或者说是害怕他,害怕他有那样一位因为犯罪而登上新闻的父亲。 是坏人。 进入小学,南蔷认识了同班来自青市的魏海月。 起初同学们对于这个北方的城市毫无了解,直到老师在讲台上隐晦提起,几个月前新闻里曾滚动播放的那件大案,那个被警察枪毙的贩毒头目可不就姓魏嘛。 “老子不是个好老子,小子以后只怕也会成为社会的败类。” “社会败类就应该去死,因为他们会对国家和百姓造成危害。” “你们不要和他玩。” ······ 无数难听的话语钻进南蔷的耳朵,当时的她也以为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时隔十九年,原来那当初发生的一切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些声音宛如魔咒,在漫长的岁月中成为了自己心底的一道阴影,她那时候心里其实是恨过老师们的,但少年的笑脸却在一天天地改变她。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原本就好的,是因为活在这个空间里的人,他们在向往变好,所以社会才会慢慢变好。 那时的小南蔷扎着两个麻花辫,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讲台上的小海月。 他长得很漂亮,皮肤又嫩又白,穿着比其他小孩都要帅气的新衣,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难过,好像老师口中的人统统与他无关。 魏海月在笑,但一双眼睛冷如寒星,他也在看着她。 他们的眼里是有光的。 *** 南蔷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桌上,夜已深沉。 窗帘被严实地拉上,屋子里的香薰烛灯燃着冷香,下雨天空气里还带着些寒气,她抱住膝盖将自己圈在沙发里仔细回想。 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大概是升中学的时候。 魏海月总是有花不完的钱,南蔷看着他从那个漂亮女人的手里接过钞票,他叫那个女人妈妈。南蔷想,难怪魏海月会是整个年级里最好看的男生,他的妈妈年轻,时髦,美丽不可方物。 他朝她走了过来。 “小方言,去聚餐吧。”他在笑她的普通话。 “不了,你们去吧。” 魏海月盯着她,南蔷散着一头黑茶色的长发,她的发色天生泛黄,微卷的碎发覆在额角,眼睛又大又圆,皮肤白得叫人吃惊。 小小的女孩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公主裙,看在魏海月眼里可不就是一个小公主吗。 想将她抱在怀里,一辈子藏起来,谁也不许看。 “你怕什么,一起去呗,林芝也去的。”他向来拿她很有办法。 南蔷只犹豫了一下,林芝去的话就有借口同外婆解释了:“是吗,那,那就去吧。” 少年的白体恤钻进了夏日的风,有淡淡的香味环抱着他。白色的棒球帽下,细碎的黑发不听话地跑出来,魏海月拍了拍身边一辆崭新的单车。 “上来,我载你。”少年扬了扬下巴,视线锁住她。 南蔷只觉得心里没来由扑通了一声,这种感觉叫人奇怪,她怯怯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少年却拉开一抹邪笑,“你知道路吗,快上来,不乖我揍你了啊。” 魏海月打架一向厉害,整个学校没人不晓得。 南蔷还在为难,要是被舅舅看见了可怎么办,她杵在原地望着魏海月有些委屈。 “我舅舅······” 女孩的舅舅是做警察的,少年自然也听说过,小孩子嘛,对于这种带着神秘色彩的职业总是有些敬畏的。 魏海月便一手摘下了帽子作势要朝她额头敲过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啊!” 南蔷害怕,以为少年真的要打人,连忙把脸捂住,发出了一声轻呼。 魏海月却只是将帽子扣在了她的头上,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这个把戏他怎么玩也不腻:“胆子这么小。” “太晒了,快上来。” 少女的脸透着阳光微微泛红,她的脸很小,帽子一戴遮去了大半容貌。 也许这样做,女孩的那位警察舅舅就没那么容易发现了吧。 他拿眼睛示意,南蔷知道犟不过他,只好小心翼翼坐在了单车后座,一双小手摸来摸去不知该往哪里放。 从前面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按在了少年的腰际。 “抓紧我,千万别放开。” 那道声音从胸腔传来,南蔷的耳朵贴在少年的后背,也许是太阳太过耀眼,她整个人都觉得开始晕眩了。 “喵呜?” 一声猫叫在客厅的角落响起,南蔷被唤醒,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显得极为沮丧。 烦人,为什么要不受控制地想起他呢,现在他明明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啊。 她歪头去瞧原本贪睡的小白猫,它从阴暗中踱步走来,许是睡醒觅食发现了主人的不同寻常,于是探着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望着南蔷,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将一切看穿,又似乎只是在问她为何心情不好。 这次意外的遇见让南蔷陷入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状态中,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隐约觉察到大概是受了魏海月车中那位年轻女孩的影响。 此时此刻,南蔷觉得心里像是被人凿出一个洞,那洞口起初还是小小的一个,连光也透不进,但随着记忆和感情的不断灌输,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南蔷无措地站在这个漩涡的中央,她被某种力量拉拽着,陌生又新奇,仿佛有一只大手正紧紧握着自己的心脏。不提魏海月这三个字还好,但凡是和他扯上了那么一丁点的联系,那只握住心脏的大手,就会毫不客气地狠狠挤压着自己眼下被无尽放大的脆弱。 胸腔里的那颗心会开始隐隐作痛,如同一团阴云压迫着所有的感观,她快喘不上气来。 噼里啪啦的雨豆子再次毫无征兆地砸在了雨棚上,震天的响。倾泻而下的滂沱就如同南蔷此时将要喷薄而出情感,酸涩而苦痛,她真害怕自己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哭出来,那实在太丢脸了。 魏海月是不喜欢自己哭的。 南蔷在心底骂自己没用,又突然觉得好笑,从前不曾体会和理解的东西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明了了起来。 原来当初魏海月就是以这样的心情在看着自己和陈焱。 曾经以为他无理取闹产生的别扭,如今却终于学会,她也会为了魏海月的身边不是自己而失落,难受,甚至愤怒了啊······ 人们常常指责一个人令大家失望到极点时会说他无药可救。 而眼下的自己······ 还真是爱的无药可救。 *** 魏海月把住处选在了城南老街附近的一处高端公寓,不仅是因为这里安保戒严,寻常人不能轻易进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南蔷的家也在城南。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般巧,他今天刚搬过来,南蔷就正好出现在了小区附近送花,算起来,他们也有······四年没见了。 她就那样真切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像梦一般。 魏海月站在小区的高楼,落地窗一眼望出去大概能看到花店所属街区的景致。 他想起下午时她惊恍的样子,南蔷两个字就轻轻叩在了心头,一遍又一遍,要将他的心门敲开,不知疲倦。 那个位置,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自己与南蔷约见了无数次的“老地方”,不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花店,难道是警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他把手机微信再次点开,但联系人里南蔷的头像依旧没有出现新的消息。 脑海里闪过一个成语,魏海月自觉好笑,莫非她是想要守株待兔吗,这个伎俩还是自己小时候用过的呢。 *** 小时候的南蔷性子一直淡淡的,但也有好强的一面,不过不太表现出来,只有真正惹急了,才会变身咬人的小白兔。 魏海月自然是乐见被南蔷隐藏起来的另一面的,而这不为人知的一面,所幸也只有他才有机会见识到。 升入中学,母亲本想带魏海月重回青市,但自己只要一想起那抹小小的影子,心中便不舍。再多陪她几年吧,想看着她如何长大,变得更加美丽,想要一直保护她,和她在一起。 开学后,原本听说魏海月已经离开的南蔷意外在同校见到了少年。 他个子又高了许多,扬着手中的棒球帽笑得一脸得意。 “小方言,看到我开心吗?” 她的心狂跳,猜想少年是否因为自己才会留下来,但不论答案与否,她都开心的,开心得不得了。 南蔷想起小学毕业后的那次聚会,林芝在耳边悄悄讲出的秘密—— “魏海月让我告诉你,他喜欢你,你是他最喜欢的朋友。” 喜欢,什么是喜欢呢······ 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青春绽放的年纪,谁都不懂爱情两个字,但那样的喜欢最最单纯,细小的心事在枝头悄悄萌芽,谁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只是不用说出口,眉眼里不自觉就会流露出欢喜,想要每天都见到他,每时每刻,每一分每一秒,眼里都希望有他,视线愿意去追逐他,大概这就意味着喜欢了吧。 少女心性,却偏偏又因矜持故作姿态:“爱留不留,反正也不在同一个班,同一栋楼。” 当年的南蔷并没有回应魏海月的感情,一来年纪尚小,她心里不是没有分寸。二来她确实不敢,她怕一些事情轻易应下,以后散起来也会这样的容易,好在少年并没有在意。 魏海月开始每天刻意地出现在南蔷的面前,只因为她说过不再同班这句话,他想着不能让女孩因为不常见面就忘记了自己。 起初是夜间自习课放学,他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有时候放肆一些,也会停下来向她吹口哨。 “小美女,搭顺风车吗?不要钱的哦。” 同行的女伴总会叽叽喳喳问南蔷,“阿南阿南,那个少年是谁,模样可真好看,你们很熟吗,介绍给我好不好?” 一连串的问题。 南蔷又喜又生气,这种说不明白的情绪让她烦恼:“不认识,一个小流氓,有什么好的!” “可他好看呀,我可没见过比他更帅更酷的啦!” “不认识不认识,都说了不认识,哎呀你们好烦!” 也有大清早守在南蔷家门口的经历,少年带着一堆零食靠在广玉兰的树干下小憩,白色的羽绒服,蓝色的牛仔裤,意气风发又安静温柔,竟让南蔷比较不出,魏海月和玉兰花究竟哪个更美。 她悄悄关上门,踮着脚想轻声离开,才走出几步少年就追了上来,魏海月什么也不说,只是把手中的小零食一样样递给她。 “喏,早饭。” “哎呀,你别等在这儿啦!” 少女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眼睛湿润润的,像春风化开的细雪。 “为什么?冬日天太黑了,我怕你一个人走不安全,你看那些小混混,回头欺负你可怎么办。” 小混混可起不来这么早,他们只会在半夜出来游魂,又喊又叫。 但她听在心里暖融融的,悄悄抿起了半边嘴角。 “总之你别等了,若是被外婆发现······” 原来她怕这个。 魏海月笑了,一步跨到少女身前,“那明天我就在玉子街拐角的那家‘老地方’面馆等你吧。” 南蔷咬着吸管似乎在做决定,一盒草莓味的牛奶就快要喝光。 “就这样说定了,我以后都在那儿等你。”少年的手搭在南蔷的肩头,南蔷只觉得这手臂有魔力,让她整个人都软踏踏的,使不上劲来。 鬼使神差的,她就抓起少年的手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嘶,小方言,你怎么还咬人呐!” 少女咯咯笑,沿着行道一路小跑。 “你给我站住,我看看你是不是长小虎牙了。” 虞城冬日的早晨起了薄雾,呼出的热气宛如幻化的长龙,路边的灯光将两个影子照在地上,悄悄地越来越近,靠在了一起。 “哎,遭了,我手套好像掉路上了。” “啊?掉哪儿了?你看你,笨死了,跟这儿等着,海哥给你找找去。” *** 原野在楼下照料好少女洗漱,正窝在沙发上玩游戏,手机屏幕突然跳出一条微信提示。 “明天起帮我到那家叫‘一生只爱一个人’的花店订一捧小蔷薇做的手捧花,别忘了。” 第七章 第二天,南蔷因为局里临时有事就没去花店,手机在办公桌上发出震动,她瞥了一眼,是谢阳桥。 “小桥,怎么了?” “南姐,有人想用小蔷薇做手捧花。” “客人什么时候需要?” “每天都要,他特别说明要用浅粉色的包装纸,珍珠白的缎带,收货地址······” 南蔷听到电话那头“咦”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南姐,收货地址是咱们店诶,收货人写的是小方言,这会不会是弄错啦?” 小蔷薇的花语,一辈子的爱。 南蔷没办法向谢阳桥解释,这个地址当然没错,小方言就是自己,她就是小方言,虽然现在的南蔷讲起普通话已经完全听不出口音。 电话还没挂断,私人机又传来微信新消息的提示,南蔷盯着魏海月发来的那一行字,心里生出的莫名情愫就再也抑制不住地往外翻涌。 “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 这句话没说完,记得什么呢,是记得他这个人还是记得自己当年说过的话,记得他们彼此之间曾经许诺的一辈子? 无法否认,短短的九个字就足以令南蔷心动,以至于她都能感受到脸颊已经开始变得微微发烫。但魏海月身边已有佳人还想着招惹自己,南蔷从内心里对这种联系感到不齿,甚至开始有些恨他。 这条微信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向自己说明,他其实同她一样,对于过去发生的一切还不愿意轻易放下?还是自私地想要验证,自己对于和他曾经的那段感情念念不舍?那么恭喜他,自己的确一刻也没有办法忘记。 等待的四年连光阴都变得漫长,随着的时间流逝,南蔷以为自己的记忆力也会随之衰退,可有些事情,有一些回忆,深刻到每一寸肌肤,扎进心脏,渗入骨髓,只怕永世也难忘。 南蔷克制住自己不再多想,她告诉谢阳桥先按照客人的订单照做,挂断电话立刻就拨通了陈焱。 几乎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阿南。” “你大概几点能到?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陈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阳桥在旁边南蔷一定是觉得不方便,“那我尽量早些结束提前回来,我们在哪儿见面?” “来我家吧。”这是她昨晚想了许久才做出的决定。 不管魏海月现在同自己的关系变得如何,消失的那段时间他在哪里,去做了什么,还有他的身份,她一定要弄清楚。 陈焱挂了电话都不能相信,南蔷从不允许旁人去她家,不管是以前念书的时候还是后来工作。他不确定自己是第几个有此殊荣的人,虽然不会是第一个,但也同样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自己喜欢这个女人,对方后来也知晓了,虽然仅仅是当做朋友。而今天她要邀请自己去她的家,即使只谈一些无关风月的事情,他也觉得满足了。 南蔷的家住在距离市第二监狱不远的地方,是一处老房子,但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大院落,念书的时候陈焱曾偷偷跟来看过,但是被魏海月一个眼神堵了回去。那年正是初三,他因为户口问题从外地转回虞市,坐在南蔷身边当了几个月的同桌。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却算得上是陈焱学生时期最好的回忆。 后来,后来他又悄悄尾随过这个美丽的女孩回家,只想能多看她几眼,却被魏海月再次发现,狠狠地揍了一顿。 因为挨揍,第二天陈焱挂着一只熊猫眼来到学校,南蔷出于好心问了一句,也就是这件事让她和魏海月爆发了冷战。 自己利用了南蔷的善良和不知情,但陈焱一点也不后悔,只要回想起这些旧事他就会控制不住地笑起来,如果说自己曾经有赢过魏海月,那也就只有这仅仅的一次吧。 *** 茉城距离虞市不算太远,两城相邻,走高速差不多四个小时能到。陈焱推掉了饭局的邀约,在加油站的便利店买了面包和水,便一路不停地提前把车开了回来。 南蔷家的院门前,左边种着张牙舞爪生出利刺的大仙人掌,右边种着温温柔柔迎风聘婷的广玉兰,很不和谐,但又意外的好看。 陈焱敲了敲木门等了一会儿,房内有人取下了门搭,随着嘎吱一声,门被拉开,南蔷套着一身墨兰色的长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进来吧。”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 木门后面是一条石板路,很短,没走几步就到了中庭,中庭很热闹,种着很多陈焱并不认识的花木,满眼缤纷。 绕过石榴树有一口池塘,里面有两条小红鱼游得悠哉。 “这院子挺大的。” “嗯。” “都是你布置的吗?” “以前外公在的时候就这样了。” 陈焱摸了摸鼻梁有些尴尬,自觉自己提到了不该谈起的话题。 南蔷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没关系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竟然在安慰自己! 陈焱听说过南蔷的家事,父母去得早,她由外公外婆带大,后来老人去世了,女孩的生活就转由舅舅接手照顾,但她舅舅很忙,所以南蔷总是一个人在生活。 陈焱看着南蔷纤瘦的背影越发感到心疼。 客厅在院子的东北角,一层是玻璃房,屋子里的摆设一览无余,陈焱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拉上了淡奶黄的窗帘,想必是南蔷的卧室。 客厅放着宽大的沙发,一张长形的茶几,上面摆着几样她常吃的零食,原本放电视的地方空了出来,罗列着很多书籍,新的旧的都有。 客厅布置得太简单,显得极没有人气。 陈焱把视线收了回来,放弃了更多的探究。 “坐吧,别客气。” 南蔷指了指她坐下的对立方,那里摆着一个单人沙发。 “家里没有多余的茶杯······” 她没什么朋友,也不用费心招待客人,若不是为了那件事,自然今天也就不必邀请陈焱。 陈焱一愣:“没事没事,阿南,你找我想要问什么呢。” 南蔷的口气像是谈公事,问出的问题也很直接:“三年前,我还在潍市念书的时候,你已经在警队实习了吧。” “没错。” “那么,在那之前,魏海月在哪里?” 陈焱沉默了,他觉得自己此刻一定万分可笑。他没想到自己一路奔波,赶回来就是为了回答南蔷口中的魏海月,更没料到她竟然会问起自己三年前的事情。 “你们念了同一所警校吧,魏海月为什么会被开除,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甚至其中整整一年查不出半点踪迹,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 南蔷猜到陈焱或许会告诉自己,魏海月没有和他念同一所警校,于是强行打断了他。 “他有,小时候他说过想要去最好的警校,以后当警察的!” 陈焱其实并不想承认自己曾和魏海月读过同一所警校,他在心底认为对方不配,一个被开除的小混混而已,而且他那样的身世竟然能进警校,这本身就足够可疑······但当年魏海月在校取得的各项成绩又令陈焱无法忽视,在同年级生的比拼中,陈焱已经算是优秀,可魏海月即使不得第一,也总是能将分数压在他的上头,这令陈焱产生了比嫉妒更深层次的情感。 他恨不得这个男人能从世界上消失,魏海月抢走了南蔷,为什么还要抢走他应得的荣誉! “你也说是小时候了。” 陈焱眼中毫不掩饰的嘲意直直地撞进了南蔷的心里:“你别忘了,他有一个怎么样的父亲。” “你什么意思。” “阿南,你心里应当很清楚我的意思。” 女人默了默,再抬起头时,声音里已经是抑制不住的哭腔:“你住口!” 陈焱没想到这句话会将南蔷激怒,她很少真的动怒,哪怕是后来得知了魏海月殴打自己的真相,明白了那时自己是真正利用过她,但当几年前两人成为同事再相遇,她也依旧善良地选择了原谅。 然而此刻南蔷眼中含着怒火,眼眶里的泪水来回滚动不肯落下,就像是水与火的较量。 南蔷将自己请到家中,也不过是为了打听一句魏海月,原来初到这院中的那一点细小的欢喜,自己竟还要靠那个人施舍得来? 陈焱狠心,不想再给南蔷丝毫的希望:“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他那样的身世凭什么进的警校,政审是如何通过的,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而且魏海月在校期间就经常旷课,本来就应该开除,后来带头滋事斗殴,甚至还同道上的人扯上了联系······田琛案有徐莹莹的指证,就连前段时间青市聚众吸毒的案子······” 火焰被浇灭,陈焱后面的话再没有说出口,他看着眼前泪如滚珠的南蔷,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终于轰然崩塌了。 *** 丁彭做了一个梦,他用数据在电脑里生成了一个虚拟的世界,世界中央有一座华丽的城堡,城堡外的护城墙上立了一扇铁门,坚不可摧。 正当他对自己的成果万分得意时,凭空落下的一枚导弹将城门炸出了一个大窟窿,城堡瞬间就轰然崩塌了。 “啊!”他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陆小缘的脸。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丁彭心里奇怪,她平日里兼职很多,东跑西跑的,很少会到自己这儿来,最近一周却接连来了两三次了。 “做了什么亏心事,竟然被梦给吓醒。”陆小缘不答他,伸手去拨丁彭睡乱的头发,语气里有几分打趣的味道。 “梦见你把我的城堡给炸了。” “城堡?你还想当国王呢,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陆小缘只当丁彭是游戏玩太多,夜有所梦。“我出去买点菜,你想吃什么?” “你不去饭店打工了?” “不去了,待会儿就去辞职,过几天我要回老家······” “你又要回去啊?” 丁彭还想继续问,被陆小缘截断。 “说吧,想吃什么,今天给你做顿好的。” 时间已近中午,丁彭确实饿了,他舔舔嘴唇妥协了:“讨厌,打一巴掌给颗蜜枣,坏女人。” 坏女人?这家伙又开始撒娇了。陆小缘从床边站起来,“看来你是不想吃的意思咯?” 丁彭立马凑过去拉住她的手:“没没没,吃,怎么不吃,我们陆大厨做的饭菜满汉全席也比不上,人家最爱吃了。” “行了,你最近该不会又爱上看连续剧了吧?”陆小缘无语摇头,把他的手甩掉:“我回来之前把屋子收拾干净,否则叫你好看。” 她从丁彭的独间退出来,刚走到门口,发现一辆骚蓝色的宝马靠着路边停了过来,这车牌她记得,于是转身又立刻折回了店里。 网管小妹见陆小缘跑进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陆小缘打开丁彭房间的木门,那家伙果然又睡过去了,为了以防万一,她干脆把丁彭放在枕边的手机也一并揣进了兜里。 “小妹,待会儿有人来找你们老板的话,就说他不在,让那人改天再来。” “啊?哦。不过小缘姐,是谁要来啊?” “别多问。”陆小缘瞪她,回头往网咖的门口看,那个男人已经快到店里,她猫着身子朝另一个方向绕,借着机器的遮挡又重新溜了出去。 白锐,他来找丁彭做什么呢。 陆小缘走到轿车附近,从包里摸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片,若无其事地蹲下身子,将圆片贴在了车底靠近轮胎的壁面。 处理好一切,陆小缘掏出衣兜里自己的手机,烂熟于心地拨出一长串号码,电话接通她边走边说:“先生,闫飞雄的出租屋里没有发现,是,那我回来之前需要去见那位朋友吗?好,那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马上回来。另外,我刚刚看见白锐来找丁彭了。” “呵,看来那小子是下定决心要开始查我们了,原野那傻孩子帮不上什么忙,但这个白锐,你要小心些,可大意不得啊。” 第八章 春光明媚了起来。 谢阳桥对于南蔷终于出现在花店并无意外。 “南姐,你感冒可好啦?可惜了那天没跟我和焱哥一起尝尝锦红园的春宴,哎哟那十几道菜做得可真叫绝了。那是一个色、香、味、俱全,哎,南姐你别走啊······” 南蔷没理会他,感冒对花粉过敏的借口不过随便一说。她打开猫包将小白猫放了出来,只坐在旋梯处抱着它轻轻抚摸着。 呆了一会儿,她装作不经意问道。 “小桥,那些小蔷薇客人还在送吗?” 听到南姐问话,谢阳桥的兴致又来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送的,那人就出现了一次,每天一早转账,人虽然没再来过,但这花却是每天都送的。”他停了停又发觉不对,今天早上到现在自己还没有收到新的转账:“诶,奇怪,平日里都挺准时的,今天怎么还没把钱转过来,难不成客人终于发现了地址有误?” “前几天的花呢,你怎么处理的?”她把手指轻轻挠向猫咪的脖颈,小猫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我见也没人来取,就放你桌上的玻璃瓶了,总不好浪费掉吧。” “嗯。” 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南蔷在心里数着,没有继续送花或许他就要出现。 “最初来的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谢阳桥想了一下,“瘦瘦高高的,娃娃脸,小眯着眼睛,一个大男孩的样子,看起来大不了我几岁。” 瘦瘦高高的娃娃脸,南蔷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叮叮当当几声,有人推门进来,把挂在门把上的风铃撞得一阵轻响。 “欢迎光临。”谢阳桥喊了一声。 南蔷下意识看过去。 柔软的春光洒进玻璃墙,漫在门口那个身量颇高的男人身上,他果然来了。 不知过了多少年,魏海月的模样仿佛没变,只是细碎的长发剃成了平头。 舒朗的眉,眸子里透着冷冽的干净,鼻梁挺直,嘴唇不厚也不算太薄,唇角不明显地上扬,不笑的时候你会觉得他很酷,但若真笑起来其实是个平易近人的模样。 依旧简单舒适的连帽卫衣,不变的蓝色牛仔裤,一眼就知道绝不便宜的运动鞋,男人脸上架着一副帅气的墨镜,视线锁住南蔷,勾起嘴角邪邪一笑,全部都是她熟悉的样子。 洁白且整齐的牙齿比得上电视里的广告模特,南蔷在心里感叹。 这是个模样好看而且年轻的男人。 直到此刻,直到他真真切切地站在了自己面前,魏海月三个字才真正意义上的,从南蔷心底最深处的秘牢中爬了出来。 带着多年不见的涩意和老情人久别重逢的微赧,以及,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 老情人换新伴侣,任谁都不会高兴得起来的。 魏海月走近旋梯,凑到南蔷的眼前,他的左手插在裤兜,右手轻轻扬起,做出一个想要敲她脑门的假动作。 她被吓住,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啊。” 南蔷微耸起肩,脖子缩了起来,表情皱在一块儿,抱着怀里的小白猫显得怯怯可怜。 魏海月离她太近,甚至能看清女人白得有些过分的脸上,不知是惊吓还是害羞泛起的红晕,长而卷翘的睫羽轻轻扇动,视线不由地移到她的嘴唇上。 真想吻上去。 他没忍住发出低笑,这实在是很诱人的一声笑。 她睁开眼去看他,眼底有薄薄的怨。 “胆子还是这样小。” 魏海月从小就喜欢这样吓唬她,但一次也没有真正敲上去,他舍不得的。 好听的声音,磁性中带着一丝丝的哑,说出一句平常的话语,但听在南蔷的耳中却似一句情话的调笑。 “有什么可笑的?”她有些委屈但看起来像撒娇。 “小方言,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不是好久不见的虚礼,也不是最近过得好吗的问候,他向她发出的只是一句邀请。 凭什么你就以为我会答应呢。 这句话南蔷终究没有问出口。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要消失不见?为什么要在自己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再回来?回来后身边又多了一个那样年轻的姑娘······这些问题一个又一个填满了南蔷的脑子,但是她一句也问不出口。 她知道自己内心放不下他。 南蔷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亲口回答,她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长出柔情,吐出了一个“好。”字。 真是没用,他拿自己一向有办法,而自己竟然也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他。 谢阳桥手里的工作还未做完,他缩在角落自然听到了小方言几个字,出于好奇,他原想问问老板娘南姐,但视线一对上那个陌生的男人,顿时就识趣地住了口。 夜幕降下得很慢,花店里的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南蔷等了一会儿,对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蹲下身子开始逗她怀里的小猫。 无法,她终于开口:“小桥,你今天提前下班吧。” 这个男人释放出的气场实在太强,那股压迫力让谢阳桥莫名胆寒,他不免怀疑,南姐究竟是怎样同这人安然地呆在一处的?这一刻得到特许,他便一瞬也不想停留地逃出了花店。 “南姐,明天见啊。那个,约会愉快!” 余光中,男人仿佛对他笑了一笑。 收拾完花店,暮色终于昏沉,南蔷看了一眼自得悠闲的魏海月,他摘了墨镜挂在胸口,靠坐在门口的藤椅上瞧着她。 一双灿如寒星的眸子一如当年。 总要有人先开口的,他们遗失了一段没有对方参与的过去,如果连跨出今天这一步的胆量和勇气都没有,日后只怕都要永远活在回忆中了。 他朝她伸出手,“走吧。” 南蔷没有接受,只看了他一眼,“你先去车里吧,我还要关门。” 语气冷淡,不容拒绝。 魏海月被噎住,怔怔的把手收了回去,方才分明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又变了脸色。 他只好顺从:“那好吧,我在车上等,送你回家。” 南蔷心底滑过一道叹息,面上却仍假装着若无其事,她方才一番试探就是为了观察魏海月的反应。可他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分明已经有了女朋友,为什么还要来花店见自己呢。 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花店里的监控摄像头,她有些不安,魏海月从踏进店里的那一刻,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已经没有保留地曝光在了第三人的眼底。 南蔷关好门后,走到对街上了车。 也不看他,“开车吧,今天要麻烦魏先生送我回家了。” 魏海月的眼底终于翻涌起一些别的情绪。 一路上两人无话,最终的结果就是,他真的,也仅仅只是将南蔷送回了家。 连句道别都没有,离开之前,南蔷只送了自己谢谢两个字,像是对待出租车司机一般的客气。 黑暗中,落地窗前的一点烟火忽明忽暗,男人仔细回想着在花店发生的一切。 南蔷又一次拒绝了自己,和七年前别无二致,他当初没有想明白的问题,放在今天仍旧无解。“小野,你分析分析,你南姐为什么会拒绝我?” 原野瘫在一边的沙发上,头枕在身后的靠垫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坐了起来:“哥,你说南姐会不会是从那些人的口中听说了什么?” 那些人······ 几个月前原野就跟着魏海月回到了虞市,他们曾在收费站口遇见过几个过年返乡的老同学,也许是他们有意提起,而南蔷又不知从哪里不小心听说。 原本只是被叫去例行问话的事实,经过口口相传的一番渲染,最后的版本竟成了魏海月涉毒入狱,不久后又因为某些关系给放了出来。 魏海月不是没听到过这些传言,然而三人成虎,一个人的解释有时候根本就是徒劳,他们若是不信自己,说得再多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只是难道连南蔷也不相信自己了吗······ 即便如此,就算她今天有了拒绝自己的理由,那么七年前呢?那个时候他明明已经决定和她一起开始新的生活,但南蔷同样拒绝了他。 那可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正式告白啊。 “但是海哥,当时我们在青市的确是在茶楼‘谈生意’,警察也没有找出其他证据可以指控我们,这回可真是冤枉人了。” “不对,小方言是当着那个店员的面先答应了我,等那小孩走了之后才又拒绝我的。” 原野猛的拍了下大腿,眼睛笑成一条缝:“嘿嘿嘿,我知道了!南姐这招叫欲擒故纵!” 魏海月觉得好笑,忍不住拿靠枕去砸他:“就你小子聪明是吧。” 客厅的闹钟准点报时,魏海月侧首看了一眼,想到了什么。他离开前曾无意间瞥到,时间正好是19:30分,那时店里的监控器发出了一声嘀响,当时南蔷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左右飘忽了一瞬。 魏海月记起当年在警校所学,警网内部系统有一套远程监测设备,可以定时传送影像资料······心里顿时就明白了。 南蔷如今,今非昔比。 他的小方言,长大了。 抓起沙发上的外套,魏海月不再纠结:“我出去一趟,你也早些休息吧,别又带着小妞出去吃夜宵,另外明早别忘了把这个月的钱给曾勇他们转过去。” “昂,哥你就放心吧。” *** 环山步道上还有不少纳凉的人,因为临着江景,绿植又多,天气渐热后不少市民就会出门散步。 魏海月没有心思赏景,他顺着一条小路走了许久,眼前出现了一块平地,水泥地代替了石板路,黄桷树后的住宅区显现了出来。 不过七八户人家,房子有些破旧了,大多都空着,只剩下一两屋还亮着灯,其中一间是个小卖铺,老人坐在门口打瞌睡,魏海月没惊动她,直接去了隔壁。 敲了几下门,屋子里传来踏着拖鞋走路的声音,到了门口踢倒几个酒瓶子,还没扶起来,门就打开了。 昏暗不明的灯光印出一张写着不爽的臭长脸,魏海月摘下帽子笑了。 “浪子白三少,你果然还窝在这儿啊。” 白锐揉了揉眼睛,一脸惺忪:“半夜敲门,你是鬼啊,搬家搬完了?怎么现在才过来。” “怎么,你想我啊,这样急不可耐。” “卧槽,海哥哥你能别恶心我吗,我告诉你啊,我只对女人感兴趣。” “嗯,好巧,我也是。” “你可不是,你是只有对着小蔷薇的时候才有兴趣。”白锐忍不住吐槽。 他初中的时候认识的魏海月,对方如何把南蔷捧在手里宠着,心里自然一清二楚。 “快进来,呆会把那老太婆吵醒了,又该发牢骚。” 屋子里还算整洁,但酒瓶子不少,魏海月一眼扫过去,贴的都是名酒的标签。 “怎么不搬回去住?” “搬回去干嘛,大哥二哥都不在,我回家看后妈的脸色啊?有什么意思。”白锐在衣柜里捣鼓半天,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牛皮纸大包裹。 “拿去,你的钱。” 这是先前白锐找魏海月借钱做生意用的,本金加利息,只多不少。 魏海月心里有数:“放你这儿吧,我没开车,带不了。” 白锐没好气道:“你当我这儿是银行啊,放不下。” “那你拿去继续做工程,算我投资的。” “你还真信得过我。”嘟囔了一声,白锐也不扭捏。小时候他差点溺水身亡,是魏海月抓着自己没放手,男人和自己是过命兄弟,这份情谊他记一辈子的。 “咱们也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和尚还有猴子他们现在过得如何?” 和尚的原名叫和昶,因为长得肥头大耳颇有几分罗汉的模样,况且和昶与和尚谐音,大家就不爱叫他的真名了。至于猴子,则是一个叫徐珩的男生。 “得了吧您,风口浪尖的人物,谁要和你联系。”白锐点根烟挨着凳子坐下,指了指床铺:“你坐啊,大高个子的站着,看得我脖子累。” “和昶那人你也知道,小时候就不听话,以前有你管着,他还能老实点,现在嘛······”白锐吐着烟圈,“几十岁的人了,一穷二白,前段日子我给他介绍了份工作,他上班时间跑去打牌,最后让人给开了。” 魏海月若有所思:“樊骏呢,跟着猴子下海,发达了?” “屁,徐珩那人精,能带着他发财吗。樊骏自己也不是好东西,竟想着占小便宜,需得着你的时候就是朋友,你用得着他的时候电话都不接。” “他们以前人也没这么坏的。” “人都是会变的嘛,兄弟,其实这么多年你也够意思了,咱还能管他们一辈子啊。” “你和小野不就没变吗。” 白锐的神情有些不服,“那不一样的,我和原野是自己心里有数,当年如果不是你和小蔷薇拦住了我们,也许连命都给丢了,何况你还下水捞过我呢。” 魏海月看了男人两眼笑了一声,“说起来这么些年了,怎么也没见你长个子,腿还是这样短,当初那水其实真的不算深。” “唉!是兄弟就别嫌哥们我矮啊,浓缩的是精华。”白锐尾音拖得老长,两个男人打着趣。 “有什么好嫌弃的,人各有长短,像你嘛就脑子好使,会赚钱,别人还羡慕不来呢。” “哦,对,说起赚钱,先前你不是因为青市的酒吧出事进了局子嘛,骆驼们供出的那批东西,现在好像到了蓝青的手上。” 魏海月收起笑意。 这个消息有误,酒吧在出事之前自己就已经转手,先前也并没有发生涉毒的事件,但是根据警方的说法,当时骆驼们口径一致,都说酒吧里藏过毒,只是后来进行搜查的时候,那批货却不翼而飞了。 因为酒吧的经营者早就换了人,警方又找不出别的证据,所以不久后魏海月就和原野直接回了虞市。 “我要真进了局子,现在还能跟你在这儿见面?不过,蓝青是怎么得手的?” “没?没进去啊!草这些流言漫天飞的。他怎么得手的我就不知道了,酒桌饭局上听来的,可信度只能说一半一半。” 魏海月略微沉吟:“那,我先前让你帮我打听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手上的线索不多,我原本想找钉仔帮忙看能不能入侵对方账户的,但是上次过去那家伙不在,手机也没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第九章 虞市某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内,南蔷抱臂看着眼前沉睡的中年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焱打了热水进门,就看见春光正好照在穿了白色毛衣的南蔷身上,女人面色沉静,眼睛无波似湖,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将她惊扰。 就像一个散发治愈之光的天使。 南蔷见陈焱进门来,只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移向了旁处。 她心知自己此刻不应该思考别的,于是勉强自己打起精神。 “医生怎么说?” “还是那些话,醒来的机会很小,但是我们也不能放弃。” 南蔷点了点头,他们每次来这儿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不要放弃,他们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 这所医院的医疗条件并不能算虞市最好,但条件怎么样其实不太重要,病床上的男人两年前陷入昏迷,躺在哪里不一样呢,还不如选择一个价钱适中环境清幽的地方。 “费用都交清了吗?” “嗯。” “那,走吧。” 陈焱最后替男人洗了把脸,卷了些卫生纸把手擦干净:“我去取车,你跟我一块儿下去吗?” 南蔷没有反对。 地下车库要走好一段路,陈焱想了想决定在例会之前先找南蔷聊一聊。 “阿南,听阳桥说昨晚你和魏海月见面了?这么说他已经回到虞市了?” 南蔷走在一侧,表情被散下来的头发挡住,扯出一抹冷笑,但她语气温和:“花店里有监控器,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他······你和魏海月说了些什么,当时的那个动作,很显然你对他做出了什么否定的回答。” “陈队长,我想有必要提醒你,监控里记录得清清楚楚,我们统共也没说几句话。” 南蔷面无表情,抛下陈焱越走越快,很显然她不想同他继续这个话题。 陈焱追了几步:“你不和我说没关系,待会儿开会,同样的问题他们也会再问一遍,你还不如现在先告诉我,到时候也不至于······” 南蔷停了下来。 “不至于什么?听陈队长话里的意思,是觉得我必定有所隐瞒吗,所以咱们俩要先对好台词,免得到时候我太尴尬?真是谢谢您了。” “阿南,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带着情绪,毕竟按你们俩以前的关系······而且你知道花店里有监控,很难说,也许,你想在监控范围外再谈······对于那些事情,他真的什么也没有提到吗?”陈焱知道自己不应该说出这句话,他其实并不想惹恼南蔷,自从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她已经连着好几天故意避开自己了。 但陈焱心里又不肯放不下,魏海月要回到虞市的消息他们其实早有听说,只是不知道对方具体会选择什么时间回来。眼下魏海月既然已经到了虞市,他和南蔷分别几年,前有田琛遇害案,后有青市毒品失踪案,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对南蔷说?哪怕是几句解释,或者辩驳? “陈焱,田队还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我明白你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但希望你同样别忘了,我也是你们的同事。” 她压下心中的郁气:“何况田晓甜现在生死不明,我们连她在哪儿都没找到,他们父女是这件事情的最大受害者。撇开田队不说,晓甜是无辜的,你觉得我有必要拿他们的生命撒谎吗?” *** 十九年前田琛曾参与山猫行动,在围捕犯罪分子的时候因为情况所迫,开枪打死了魏海月的父亲魏坤。所以在田琛案发生之后,因为有了目击证人的口供,警方当初才会把目标锁定在魏海月的身上,有人提出,也许这个男人就是想要借机报复田琛队长。 人说苍蝇不叮无缝蛋,魏海月若真的无辜,为什么几年前会被牵涉进田琛遇害事件。虽然当时没有充足的证据,警方放走了这个男人,但是几个月前青市的毒品案呢,魏海月再次被牵涉其中的理由是什么?参与案件的警员们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这也就是为什么,魏海月昨晚的现身会引起不止陈焱,乃至整个虞市警方这样大关注度的原因了。 见南蔷始终不发一言陈焱放弃了,他们已经走到了车库,话题就此打住。 “上车吧。” 一路上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山上的景致比起城市更加赏心悦目,但南蔷没有心思观赏,她在回忆昨天傍晚的所有细节。 “你怕我?”自己当时的反应令魏海月抛出了这样一句。 他看了她半晌,最后只是挑了挑眉。 她想,也许他会认为自己的不回答就是一种默认。 南蔷闭上了眼睛。 男人当时伸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他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 他说,“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但假如他们两人之间但凡还剩下一点点的默契,魏海月就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店内的监控。 *** 陆小缘没让丁彭送行,她从阿钉网咖出来在门口等公交,866路转329,虽然麻烦了一些但能节约下不少时间。 她空闲时收集网络数据筛选出了用时最短的路线,比导航软件的推荐还要精确。 丁彭在公交站台念念不舍:“你这次回老家准备呆几天?” “说不准,我会给你打电话的。”陆小缘从衣兜里摸出丁彭的手机,他平日里只对电脑感兴趣,几乎没人和他手机联系。 “对了,我昨天出去买菜的时候没留意把你的手机带出去了,白锐给你打过电话。” 丁彭愣了一下,想必是没料到。 “他,他说什么了?” 他把手机接了过来,陆小缘和自己用的情侣手机,没有外壳的装饰,单凭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来谁是谁的。 “我没接,大概是有什么急事,你看着时间回过去吧。” 丁彭点了点头没应声,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打。 “你心里害怕?” 陆小缘看出他的心事,“你们是兄弟,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情,能帮忙的就帮一把吧。” “我会看着办的。” 丁彭的声音沉下去,以前他自己一个人没个正形生活随意,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想把小缘也牵扯进去。 “你不用担心我,咱们的命都是捡回来的,能到今日······” 站台的电子屏响起报站声,两人都朝公交车驶来的方向望了一眼。 虽然不舍,丁彭最后握了一下陆小缘的手,随后放开:“走吧,车来了。” 两个小时后。 陆小缘到了金铃镇,出站口等着一辆她熟悉的面包车,她径直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 面包车内空无一人,这样的场景自己不知道已经经历过多少次,但她仍然从内心里感到孤独。丁彭的网咖虽然乌烟瘴气,但那里是温暖的,是有人情味的,一旦回到这个小镇,自己要面临的就不止一桩桩任务,还有望不到尽头的······ 眼前出现先生身影的时候陆小缘还是有些惊讶的,先生很少在人前露面,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世上的巧合之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些意外,她的心里紧张起来。 上了年岁的男人手里拎着一只塑料袋,他头上戴着棒球帽遮去半张脸,故意佝偻着身子显出几分老态来。 他正朝面包车走来。 陆小缘反应过来,立马拉开车门去迎:“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买了几个菠萝,你不是爱吃嘛。” 陆小缘噎住,她没想到先生会为了买菠萝而这样堂而皇之地上街,“我······先生您这样出来,如果被人······” “没事,他们现在都当我是你的远房亲戚,何况用了假名,没人能认得出。走吧,咱们先回去,路上你顺便给我说说现在什么情况。” 两人上了车,陆小缘熟练地发动面包车,她往四周观望了一番,除了乡里的摊贩的确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员。 “我去见过那位朋友了,确实如您预料的,她听说了当年的真相后,知道咱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最后决定与我们合作。” 男人嗯了一声,“她看上去还好吗?还有你是否同她交代清楚,不能将此事告知别人。” “脸色不太好,可能是长期呆在屋子里的缘故,但知道他没事像是放心了不少。我们合作的事情事关他的安危,我想她应该不会乱说的,反正她也没有别的朋友可说。” “现在她一个人住倒是方便了许多,就怕她家里的人凑巧过来。” 陆小缘右转把车拐进一条岔路,通向家门的水泥道又宽又平坦:“您说的那位现在也不常和她联系了,经过那件事,估计她心里也是恨的,两个人看着和气却疏远了很多。” *** 到了警察局,陈焱要去放车,南蔷没再等他自己上了楼,在会议室门口遇见一身便衣的谢阳桥。 他瞧见南蔷,迎上去几步:“南姐,焱哥呢?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在后面。” 谢阳桥往楼梯的方向望了望,没瞧见人影:“你们吵架啦?” 南蔷莫名其妙,“我和他有什么可吵的吗?” 谢阳桥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继续八卦:“怎么没有,昨晚的那个男人嘛。” “你想多了。” 南蔷往会议室去,阳桥不依不饶跟在她身后,像条大尾巴。 “南姐,你和那个男人,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呀?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有一个词怎么说来着,温柔缱绻!”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男孩沉默了半晌,语气委屈。 “姐,这次行动我也有份的哦。” “······” 这孩子难不成,还真把在花店的工作当成了所谓“行动”的一部分,南蔷无语。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来谢阳桥近期交上的报告:“如果你在写实习生报告的时候也有这份认真和执着的话,我想我能更加欣慰。” 这句话让谢阳桥顿时泄气。 他瞥了一眼纸上的文字,没好意思往下看。 X月X日,星期一。 “今天下雨了,空气不错。” X月X日,星期二。 “今天的花儿真香呀。” ······ X月X日,星期X。 “今天焱哥带我去吃了春宴,太好吃了。” ······ 南蔷等在原地想听谢阳桥如何解释。 男孩耷拉着脑袋,嘴巴撅着,嗫喏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南姐,我错了嘛。” 她摇摇头想着还是放过他,横竖这男孩在店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我和他很多年前是同学。” 没想到南姐最后还是回答了自己。 少年眼睛一亮:“就这样简单?” 会议室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 “开会了,去你的位置上坐好。” 她不再回答。 第十章 李载柏坐在首座点开电子记事簿,上面记录了各部门最新传回的信息。 这次会议共十人,主要是针对情报收集小组的一个例会。除了自己还有情报科组长吴来恩、手下包括南蔷在内四名组员、刑侦七队队长陈焱,实习生谢阳桥,文书赵静,以及从青市借调过来,协助办案的叶明真。 “这次会议的目的,我想也不用多说,局里决定重新翻查两年前没有结果的田琛案,而为什么要在此时提出翻查,答案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了,当年和案件排查结果唯一能找出联系的魏海月,近日已经现身市区。” 李载柏说完看了一眼南蔷,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他心里莫名犯虚,担心女孩是怪自己故意瞒着她魏海月要回虞市的消息。 他们确实是很早就收到了情报,局里上下牵扯任务的警员也都打过招呼,只除了南蔷。那时她在外面培训,李载柏私心里不想提前告诉她。 他把视线移开,假意咳嗽了两声。 按理说,南蔷是对魏海月最为了解的人,也能够在案件的某些方面起到一定程度的协助作用,但于情,让她参与此次会议和行动却是利弊各占了一半。 少年时代青涩的往事,李载柏当年没有过问,却不代表全然不知,所以他才会特别叮嘱下属,不让他们告知南蔷魏海月将要回到虞市的消息。 李载柏在心里暗自定神,重新看向众人:“因为还涉及到青市的毒品失踪案,乔厅长也专程同我商量过了,虽然两边都还没有找到确切证据,但我们依旧不能对魏海月其人放松警惕,希望大家要随时保持关注。” “是!” 随后,李载柏指了指坐在尾席的年轻男人,介绍道:“这位是青市的痕迹专家叶明真,专程调派过来协助案件的调查取证,大家欢迎。” 乱糟糟的一窝头发,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胡子拉碴,身上的白衬衣似乎还没来得及清洗。 男人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帮你们办完事儿就回去的,这么热情搞得我以后不想走了可咋办。” 大家只是鼓掌,没人接他的话。 南蔷淡淡看了叶明真几眼,脸上倒是没有看戏的表情。不远万里地从青市到虞市,这个男人的办案能力恐怕不能小看,只是他是被舅舅请来对付魏海月的,她心里自然高兴不起来。 李载柏清楚在座有人必定心里带了微词,但他想实力才是最好的辩驳武器,倒也没替叶明真做多余的解释。 “老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青市警方那边的调查,魏海月当时的确有不在场的证明。酒吧在事发之前就已经转手,而且骆驼们也俱不承认认识魏海月。而且他们还调查了那个叫原野的男人,但可惜的是,所有调查到的结果对这二人均有利无害。” “原野?” “原野也是虞市人,身高1米75,和魏海月是老同学,除了学生时期有过打架斗殴记录,这些年来并无犯罪前科。” 原来小野已经长得这样高了,南蔷想起在花店时谢阳桥的描述,来订小蔷薇手捧花的居然就是他。 也对,魏海月身边的那群人,也就原野和白锐是真的跟他亲兄弟一般。 陈焱看着坐在对面心事飘忽的南蔷心情不愉。 女人的食指有规律地在大拇指盖上来回摩擦,这说明南蔷眼下在思考一些让她有些烦心的问题。 而这些问题绝不会与旁人有关,只有在和魏海月三个字扯上联系的时候,南蔷才会不自觉做出这样的反应。 他暗暗眯了眯眼睛。 “魏海月回到虞市后,最近有做过什么吗?”李局继续问。 “他是年前回来的,魏海月的母亲和外公还在虞市,应该是回来探亲。” 陈焱插话:“他消失了几年都没有回来过,眼下青市出了事情他就正巧想起这边还有亲人了?呵,有意思啊。” 叶明真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个陈焱每次提到魏海月时就容易激动,便忍不住驳他:“陈队长,在外地拼搏的打工仔也有好几年不回家的。” 陈焱眼神递过去,带了些敌意,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 “叶专家难道不清楚,魏海月可不是什么打工仔。” “哟,眼神挺可怕的啊,别生气嘛,咱们这不是还在讨论。” 叶明真当然清楚,他和魏海月打过不少交道,虽然没有见过真人,只是在那些用于案件调查的痕迹证据中。 他清楚魏海月的一切外在。 身高在1米78到1米83之间,收入应该相当不错,模样中上,车技了得,喜欢穿柔软舒适的衣服,很少吸烟,偶尔喝酒。 是那些声色场所令女人们热切追逐的对象,但他从不动心。 一个聪明或者说狡猾的男人,以至于让自己在提取证据时找不出一丁点可以对他造成打击的信息。 “阿南呢,有什么发现吗?”李载柏看向一边不发一言的南蔷。 “嗯?”她把注意力收回来。 “暂时没有。” “你们见过面了,当时魏海月提出希望你陪他走一走,你答应之后为什么他只是把你送了回去?” 南蔷一时噎住,费尽心思安排自己这个月到花店值守,现在又要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进行质问。 理性上她能够理解,但情感上却不能接受。 于是南蔷答得就有些漫不经心:“大概因为我将他惹生气了吧。” “你为什么要故意拒绝他?”陈焱问出了所有人都想听到的问题。 一瞬不瞬盯着对面的女人,但她的表情里毫无破绽:“阿南,你明知道我们需要从他口中套出线索,你该不会以为,他回来真的就只是为了念旧吧,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隐情?我只知道对于魏海月,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突然的热络,只会令他心中起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先稳住他呢。” “你们可不止是老同学。” 南蔷懒得与他争执,只淡笑了一下,“是吗。” 老吴琢磨着这俩小年轻今天莫不是都吃了火药,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呢,他连忙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败败火压压惊。 “阿南说得倒也没错,毕竟青市查了他那么久,一点线索也没有,假设他真的是回虞后想同幕后的人接洽,那我们先稳住他也是可行的。只是那批供词里提到的毒品怎么会凭空消失,究竟是如何被转移的,被谁转移的,这很关键。” 叶明真很久没说话,他等在座都停了下来,咬着手指提出了一个之前大家都没有想到的问题。 “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混入那样的场合未必就要做那样的生意,我们查不出证据,也许是因为魏海月本来就没有做过,或许他真的只是一个想做点正经买卖的生意人呢?” 寥寥几句将在场几人怔住,这叶专家莫不真是个傻子吧? 叶明真扫了一圈众人表情,有些尴尬,最后只好道:“我开玩笑的,你们别那样较真嘛。” 接触过这个案件的人谁不清楚,当年魏海月离开警校后,确实和道上的人有过联系,甚至还因为几次斗殴事件和不久前的毒品案进过局子。 可在那之前呢,为什么会出现一段查无踪迹的情况,叶明真想到了内网信息曾被黑客攻击,那时候英琦还跟他说······ 男人一怔,随即打了个激灵,哎呀,烦躁,正想着事情呢,这个女人怎么从脑子里面钻出来了! 叶明真晃晃脑袋飞快地将那抹身影赶出了脑海。 “老吴,田琛队长事发后的所有资料,麻烦您待会儿给我一份呗?” 吴来恩被这个年轻男人突然点名,他愣了一下:“啊,好好,会后你跟着我一块儿去资料室拿吧。” “嘿,吴老头,你真好,我稀罕你!” 吴来恩脸色怪异,暗暗扶了扶老花镜,这小子就不能多正经一会儿吗:“呵,别客气别客气,应该的,都是应该的,配合你们的工作本就是情报科的职责嘛。” 散会后,南蔷一个人先离开了,叶明真要跟着吴来恩去查资料,走得慢了几步正好听到了身后两人咬耳朵。 “焱哥,南姐说她和那男人只是同学啊。”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同学,我也和他同过校,但南蔷说他们只是同学,换做你,你信吗?” 谢阳桥一愣,“重要的不是我们信不信,而是南姐她自己信不信吧。” 后面的内容叶明真没听见,他加快脚步跟上了老吴。 南蔷下了楼,站在公安局的大门前,马路对面有一个卖棉花糖的老爷爷,她看了看天空,春日里大朵大朵的白云,竟和棉花糖没什么两样。 小时候魏海月也给自己买过棉花糖。 那一年他们中学毕业了。 同学们满学校的扔着过期的试卷,再也用不上的书本,奔跑、狂欢、呐喊,同时也为了离别而感伤,但无论是哪一种情绪,仿佛都和南蔷还有魏海月无关。 魏海月早就说过会继续留在虞市,而南蔷自然会进最好的高中。 中考成绩出来之后,他们即使没有机会同班,甚至再同校,但是他们还在同一座城市,那么不管有多难,魏海月一定都会想办法去陪着南蔷,哪怕见一天,一个小时,或者几分钟都好。 虞市是一座典型的山城,江水环绕的特殊地势让它的夏天宛如火炉,蝉噪爬满了树。 南蔷坐在单车的前面,少年移到后座,将女孩圈在怀中,他踩着脚踏带着心爱的姑娘穿过大街小巷。 “喂,喂,喂。”她在他胸口的位置轻轻的念着。 “喂什么呀,你跟谁打电话呢。” 南蔷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心房,“跟你打电话呀。” 少年觉得心里痒痒的,南蔷的头发钻进了他的体恤。 “喂就是你啊,你就是魏呀。喂喂喂,怎么还不接电话呢?” “叫我的名字,小方言。” “哦,原来你叫小方言,不叫喂呀,对不起我打错咯。”南蔷依在少年的胸口得意笑。 魏海月无奈,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也就南蔷敢这样叫自己,换做别人早就吃拳头了。 少年带着少女骑上了一处斜坡,他在她的耳边喃喃:“南蔷,叫我的名字。” “不叫不叫,就不叫。” 魏海月哼笑了一声,“那你可别害怕。” 少年突然加速,南蔷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开成一朵夏日最美的花,他带着她从高高的陡坡上冲下去,女孩吓住,连忙抱紧了魏海月。 年轻的身体挨在一块儿,彼此微喘的心跳,突如其来的夏风,青春期躁动的热将两人抛上了云端。 南蔷忽然就喊了出来,“魏海月,魏海月,魏海月,我喜欢你······” 一句又一句,那声音,那每一个字,都穿过云,穿过风,盘旋在山顶,回荡在心中。 回去的路上,单车经过街口,南蔷的视线在一个老人身上停住,魏海月看过去,是一个卖棉花糖的老爷爷。 南蔷扯了扯他的衣角,望着少年的眼睛不说话。 魏海月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他们的购买微不足道,但总归能为老人的生活减少哪怕一丁一点的负担。 “南蔷,我们买棉花糖吃吧。” “老板,我要一个棉花糖。” 南蔷走到街对面,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老人看了看她,笑得满脸生皱:“太多了,小姑娘。” 南蔷一愣,如今什么都在涨价,她以为五块钱应该是正常价格才对。 老人指了指推车上的一个小铁罐,“里面有零钱,自己找吧,棉花糖两块钱一个。” 南蔷从罐子里摸出三个硬币,有些粘手,她想应该是棉花糖制作的时候,不小心飞进了白糖颗粒。 老人很快就将棉花糖做好了,又白又大,像是一团云,她尝了一口,味道也和小时候的一样。 可是,那个男人现在正陪在谁的身边呢? 她掏出手机,将通讯录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连一个可以随时联系的对象都没有。 林芝······她向来是站魏海月那队的,南蔷打消了想要联系对方的念头。 只有在这个时候,南蔷才会突然意识到有朋友的重要性。 或许自己性格使然,或许自己从前太依赖魏海月,无论哪一样,因为少年时期与同龄人的疏离,眼下就没有了所谓的能够无话不谈的“闺蜜”,这着实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 如果自己有,至少在某些难过的时刻,那个“她”能够陪自己一起说说话吧。 第十一章 魏海月把车开到花店门口才发现,南蔷今天没有开门营业,他有些意外,难道是因为自己昨晚的突然造访?但他又认定南蔷不是这样的人。 正想着,不期而遇的,街对面出现了一个身影,是顺路回家走到花店门口的南蔷。 她低着头,看起来心情不好,魏海月按了按喇叭向女人示意。 “南蔷。” 循着声音,南蔷抬头朝对面看了一眼,森绿色的路虎像个大怪物,车窗半开,露出一张她熟悉的脸来。 是魏海月。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花店里望了一眼,魏海月停车的位置应该恰巧能避开监控范围,她又朝前走了几米,才折身去到对街。 女人的一番举动魏海月看在眼里,她昨晚果然是在提醒着自己,想必只要踏进这家花店,他们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语都会被第三只眼睛审视着。 她走到了副驾的车窗口,微弯下腰。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答应过陪我走走的。” 南蔷不说话,原来他不过是想来兑现那个随口的承诺。 “怎么?你该不会想耍赖吧,南蔷。”男人似乎在笑,可俩人间的气氛分明又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南蔷在走过来之前其实心里幻想过,也许魏海月是来告诉自己,他已经和那个女孩分手,又或者,警方现在调查的一切的确与他无关呢? 但这些画面不过是浮现于南蔷脑海里的假象,不管是这两件事中的哪一件,男人显然都没有做出解释的打算。 “上车吧。”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没有表情,只说了三个字,“去哪里。” “就去九中吧,怎么样?” 九中,去那里做什么呢,南蔷的心里泛起苦笑,这样的春丨色绮丽,难不成他想带自己一起去所百年老校缅怀青春不成。 可他们的青春,实在是有太多不忍回想的记忆了,因为太美好,以至于每每念起,南蔷都会忍不住想要落泪。 为什么命运不肯放过自己和魏海月呢,要么长长久久的幸福,要么从此不再相见,却偏偏是现在的结局。 他们从最亲密的爱人变成了最熟悉的陌路人。 几天前初见魏海月时那种说不清的情绪,南蔷事后回想,原来是害怕失去,因而再到此刻,这个男人就真实的坐在自己身边,竟让人禁不住恍觉,这莫非是一场空梦。 那么她是不愿意醒来的,若能从此沉睡梦中,她也甘愿呀。 魏海月坐在司机的位置,重新调整了安全带,点火,打起转向灯,挂前行档,松开手刹。 好看的侧脸,他的头微微偏向看着左侧的后视镜,而南蔷在看他。 少年远走,当初的青涩全部褪去,稚嫩变成了英挺的轮廓。 他小时候皮肤很白,现在黑了一些。 是更有男人味了,南蔷在心里想。 魏海月突然转过头来便捕捉到了女人眼底的留恋,接着她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害怕被人觉察心事,他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愉悦,假装咳了两声想要掩去笑意。 “这些年旧城改造,我不认得路了,怎么走?” 南蔷看了一眼头顶的后视镜,电子秘书正在询问主人是否需要什么服务,他分明装载了导航······ 男人在身边笑,他又戏弄她! 南蔷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索性伸手去按身前的触屏板,也许放一首音乐,他们之前尴尬的气氛才能得以缓解。 不得章法,手指在屏幕上摸了许久却仍没有声响。 魏海月又笑了。 “真笨。” 是啊,真笨,她也在心里这样嘲笑自己,就如同那日,她明明已经不会被他的把戏吓到,但为了报复他那句小方言,为了报复他身边出现了新的女伴,南蔷执拗地认为也要拿出魏海月珍贵的回忆与之抗衡。 两个人都在试探彼此的心意,而谁都不愿认输。南蔷知道这很幼稚,但此时的他和她又似乎都乐此不疲。 手还来不及收回去,自然而然地,魏海月一把抓住了她的指尖。 他的手比她大上很多,薄茧摩挲在她的手背发出细细的痒,这种触感实在是很危险。 他在她的指肚上挠了挠,像是逗猫,隔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抓住她引向屏幕,在多媒体控制面板的位置轻轻一按,光标被点亮,音符的标识也现了出来。 魏海月不想再放开,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想听什么呢?” 他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属于她的不安,像只巴掌大的小兔子缩在一团瑟瑟发抖。紧了紧,他索性分开了南蔷的手指,十指相扣握牢,他控制着她移向操纵杆。 或许抓牢一点,她就不能再拒绝自己了吧。 魏海月有些担心女人会打开车门逃走,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南蔷看起来胆子很小,但内心藏着巨大的能量,这些事情外人不知道,但他全部都见识过。 南蔷不知道魏海月在想什么,他似乎陷入某种回忆,而握住自己的手却越来越紧。 许多年过去,人总是会变的,何况一座城市。他说不认得去往九中的路了,而自己又是否还记得回到过去的路呢? 但依山傍江的虞市说变也没变,就像此刻的南蔷和魏海月,哪怕过去十年,再多年,他们也能轻易从对方的眼睛里发现过去的影子,弱点和欢喜,也总是能被对方一眼看穿。 “这款车子原本没有这个颜色吧。” 南蔷想了许久才开口,她知道魏海月喜欢汽车,小时候就有收集模型的癖好。 不过是找个话题罢了。 “你不是喜欢绿色吗,我让人重新喷了漆。”男人答得坦然。 南蔷不说话了,她的眼睛挪向那只握住自己的手,魏海月小时候手表是戴在左手的,因为她戴右手,后来他也跟着没有再换回来。 习惯真是个令人可怕的东西,所以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自己的依恋也都一丝不减吗? 那么南蔷自己呢,她心里同样清楚那个唯一的答案。 她还爱他。 “朝北开,左转,进入香桂路,上外环再往滨江大桥。后面的路,你都知道了吧。” 他当然知道,但是他更想知道的是······ 魏海月转头,视线定住南蔷。 “小方言,如果我要问你,这么多年过去了,去往你心里的路应该怎么走呢?” 南蔷惊诧,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去,她为这种处于弱势的被控制感到慌张。 其实从小到大,很多时候,南蔷都不能真正猜到男人藏起来的心思,魏海月只会给她看自己愿意让她看见的情绪和心事。 “别动。” 她试着逃离但握着自己的手纹丝不动,耳朵里钻进来低哑魅惑的两个字。 她想起来那些网络小说里的桥段,男主角被女主角撩拨起的欲丨火,却因一些不可说的原因不能在当时彼此交合,那些男人也是这样说的。 别动。 他晓得她现在不会回答,但魏海月相信,未来自己能让南蔷亲口讲出那个答案,如果她不说,他也会亲自找出来。 街景向后,车辆疾驰,南蔷耳根泛红,她放弃了抵抗,把头侧向另一边的车窗。 如果两人要重拾过去,那么那个女孩该怎么办呢,南蔷不知道答案。 爱情是自私的,但她不能那样做,唯有沉默,也许唯有沉默才能伪装自己此刻内心的煎熬。 *** 叶明真翘着二郎腿,嘴上叼着一支铅笔躺在情报科的沙发上,进来几个串门的同事每个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彼此的眼神里都交流着同一句话:这个形容有些邋遢的家伙是谁啊? 他也不理人,牛皮纸袋里的资料全被清出来,乱七八糟地堆了一桌。 “老吴,你们当时是接到警报后才赶去田琛家里的,当时案发后是谁报的案?” “老田的邻居吧,叫什么来着······欸,胖胖,老田家邻居是不是一个叫徐莹莹的小姑娘啊?” 办公室里肥头大脸的男人正打算把一根香蕉剥皮入肚,他门牙缺了一颗,说话漏风,一直发出呼呼的响声:“是啊,那姑娘说自己喜欢丢三落四,往日里就把钥匙放田队家里的。” 喜欢丢三落四?还有人有这种癖好呢。 叶明真无法理解,“钥匙怎么能放心交给别人保管。” “人民警察嘛,小姑娘肯定放心的。” 叶明真用笔挠了挠脑袋,心里实在想说这姑娘心真大。 “那要是田队长不在家的情况呢,小姑娘岂不是就回不去了?” 胖胖吃完香蕉又拆开一盒饼干,看也不看叶明真,全神贯注在手中的零食上,“他女儿在家啊。” “女儿?”叶明真迅速又翻了翻另一堆资料。 田琛队长有个患有轻微自闭症的女儿,十八九岁的样子,因为田琛和前妻离婚,女孩就跟着他,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 他女儿有轻微的自闭症,但是却愿意和这个徐莹莹接触,看来两家确实相熟。 “那他女儿呢?”叶明真懒得去看资料,这个胖胖虽然爱吃,发音也有些不准,但似乎脑子不错,问他什么都能答上来。 “失踪了。” “失踪了?!”叶明真坐了起来,“没找到吗?” “是啊,要不然那姑娘怎么会报警,不就是因为敲了好一会儿门也没人应嘛。” 王佳宇咧着嘴,把食物嚼得咔滋响,接了杯水继续道:“刑侦科当时也派人去查了,屋子里一点痕迹也没有,当时小李还开玩笑,说老田和他女儿是不是凭空消失了呢。” “后来呢?” “后来,我们在地下车库发现了已经不省人事的老田。说来蹊跷,他们小区那晚居然停了几个小时的电,监控录像又是以前那种老式的,一旦断电就无法正常工作,什么也查不到。” 叶明真拽着手里的一页报告,氢氰酸中毒。 “田队长平时有什么忌口你们知道吗?” 王佳宇一愣,“田队长忌口吗?我看他平时也没什么不吃的呀。” 叶明真陷入沉默,“那田晓甜呢,你们为什么说她失踪了?” “家里面东西什么都没少,监控又没录上像,爹已经那样了,她妈一问三不知,找不到啊。” “你们能带我再去田队家看看吗?” 王佳宇捡起手机看了两眼,快到饭点,“兄弟,你现在去能查出什么,这都快过去两年多了,再是痕迹专家呢······” 这话叶明真当然清楚,但他还是打算去看看,万一能侥幸找着些新发现呢。 吴来恩关掉电脑这才想起来,“老田那医药费供不起,房子不是已经被租出去了吗?” 什么?叶明真一把掩面,“奥哟,祖宗诶,我头疼。”一顿鬼叫鬼嚷后,又重新躺回了沙发里。 一个小时后,北水坊的小区大门口,四处转悠的叶明真终于被保安拦了下来。 “喂,那边那个小子,鬼鬼祟祟的想干嘛。” 叶明真穿着不修边幅,看起来确实不像什么好人。 他从兜里摸了半天,亮出身份:“警察。” 不料那保安却嗤笑一声,“这证件哪儿办的,看起来可以啊,办丨假丨证是犯罪行为你晓得吗?” “什么假证,我这是真的。” “警察······”保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白衬衣,喇叭裤,乱糟糟的头发,加上一对黑眼圈,怎么看都像二流子。 “警察同志就穿这德行?” “什么叫这德行,啊?你懂不懂潮流,懂不懂时尚,不是我叶明真吹牛,放眼整个虞市警局也找不出比我更帅的了!” 两人在门口争执半天,一对小情侣正从不远处的一栋楼房里走了出来,也是吵得不可开交。 “都怪你,图便宜,我可听说了,这房子的主人现在还躺医院呢,说不定是仇家谋杀,会不会也找上咱们啊。”小姑娘穿得时兴,体恤外面套的夹克外套,底下是破洞网袜加一条皮质小短裙。 同行的少年也是一身潮装,浑身透着一股嘻哈的味道,“别听那些人瞎扯,警察叔叔又不是昏在家里的。” “你说他没事在卧房衣橱里弄个隔间做什么,要不是楼上漏水咱们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发现呢。” “里面不是卫生间嘛。” “我说超哥,你见过谁把卫生间锁在衣柜里的吗,太可疑了!” 叶明真竖着耳朵在一边偷听,灵光一闪,撇下保安立马追了上去。 他一把抓住了小情侣牵在一起的手,不知情的还以为叶明真是来捉奸。 “你们刚刚说什么,什么警察,还有隔间怎么回事?” 两个小年轻本就是背着父母出来同居,被叶明真抓住一时也吓到了。 “你,你谁啊?” 叶明真亮出方才的证件:“警察。” 第十二章 田琛的家住在北水坊小区的B3栋,说是小区其实就是建在临江湾街边的几栋高楼,旁边还立着几栋看起来差不多的,却又属于另一个叫做星辰天地的小区了。 两个小区之间没有围墙隔开,好多年前的旧房子,若非一直住在这里多年的老人,其他人根本分不出哪边是北水坊哪边又是星辰天地。 叶明真跟在小情侣身后,两个年轻人在前面窃窃耳语,“这警察叔叔好潮啊,白衬衣配破洞牛仔裤,流行穿法。” 他们哪晓得,破了洞的牛仔裤其实是叶明真来虞市前,因为和乔英琦在训练馆打比赛,那时候不小心摔破的。 “去去去,他看着挺年轻的,警察哥哥还差不多。” “酷诶。” “小花,我告诉你啊,你超哥我才是最帅的,不许看别的男人。” 叶明真觉得好笑,一边听着小情侣打情骂俏一边仔细观察着周边环境。 车辆来来往往,住房楼下都是卖吃食的小铺,把地砖弄的油乎乎的,不远处的树荫下还放着两只潲水桶,他心里恶心,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小情侣领着叶明真走进他们方才出来的高楼,进门先是一个大厅,左边立着几排储物柜,右边是一个半墙上面砌了一圈玻璃围面的安保室,但里面空荡荡的看起来并没有在使用。 小花推开电子门,黑布隆冬的巷子里迎面吹来一股阴风,声控灯亮了。 “这电子门怎么也不关上?” “嫌麻烦呗。”王超努努嘴,叶明真朝他所指的地方一看,原来电子门的下面不知道被谁垫了一块石砖。 居民往往只考虑自身方便,生活中能主动将安全问题放在首位的实在太少了。 王超按了向上的按钮,等了一会儿,叮咚一声,一群人从楼下回到地面,嗡嗡作响的涌了出来。 “咦,这不是一楼吗,怎么还有向下行的?”叶明真一头雾水。 小花嘻嘻笑,“警察叔叔你不知道吧,虞市以前的老房子都是这样的,地势所迫,没法子。” 叶明真抬头去看提示灯,好家伙,这原来不是一楼是十四楼,他已经开始觉得有点晕了。 电梯上行,到了二十二层,门打开,三人走出来,叶明真左右望了一眼,两边都有住户,这楼层应该是环形设计。 “警察叔叔咱们住这边。”小花喊了一声,朝他招呼。 叶明真已经观察过,只有楼下进门的大厅有监控,其他楼层除了一些老旧的电线根本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影子。 往右的方向一共有三户人家,靠近电梯的是两位老人,铁门大开着,里边传出来电视机播放的声音,看的是某水果台播放的《百姓的名义》。 往里走剩下两家对门,想必就是田琛家和那个叫徐莹莹的小姑娘了。 叶明真抬头看了两眼,徐莹莹家是B-5室,田琛家是B-6。 “你们俩见过这位邻居吗?”叶明真贴着耳朵去听,门内静悄悄的。 “不怎么见,就瞧见过一次,好像还挺漂亮的。” 叶明真点点头跟着两人进了房去。 “你们是年后才搬进来的?”房间里布置得还挺温馨,只是墙上张贴着许多歌手的海报,五颜六色的头发,烟熏妆和宽松的体恤,大金链子挂脖颈上,叶明真一个都不认得。 “上一个租客走得急,合同原本是一月才签下的,但是多送了我们一个月。”小花递过来一个没洗的苹果,叶明真嫌弃,摆摆手连忙拒绝了。 主卧里除了一张双人床,靠门的位置有一排装修时现做的衣柜,三门六开,一直从门口延伸到床头。 其中一扇门半开着,叶明真探着脑袋望了一眼,里面稀稀拉拉挂着四五件大衣,他拿手拨开,用手敲了敲。 小花在一旁扒着门看:“哇,警察叔叔你好厉害,怎么知道这扇衣柜里就是隐藏门的?” “想知道?” “嗯嗯!” “第一,你们之前提到楼上漏水,这扇衣柜的门开着,想来你们已经提前打开来看过。第二,你们两个人住,衣物肯定不少,但这第一个柜子里却只挂了四五件大衣。”他指了指飘窗,“衣服都被挪出来了,而且这几件大衣被拨开到了一边,显然那扇门就藏在这个柜子里。” 王超和小花一脸崇拜。 叶明真一笑,“其实还有第三点,这个房子的构造。你们看,主卧和次卧是相对摆放的,走廊过来正对着一面恰好能做门的墙面,这说明了什么?” “啊,我知道了,主卧和次卧之间原本就有一个空间,走廊对应的墙面原本就是一扇门,难怪我说怎么楼上和咱们家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呢。” 王超说得不错,叶明真给了给赞同的眼神,小花咧着嘴笑,也对少年比了个大拇指。 “如果想在卧室里藏下一个卫生间,排水的管道自然不可能设置在门口,也不可能贴着柜子,只能向斜后方移,所以隐藏门最有可能开在原本就离门很近的位置。”叶明真用力拉开,移动门在滑槽里咕咕响,藏在衣柜后的空间露出了真面目。 “你们没动过里面的东西吧?” “没有没有,里面脏兮兮的,我们还没进去过呢。” 所幸,这大概是田琛家里唯一一处痕迹没有被破坏的地方了。 叶明真扫视一圈,洗手池,浴缸,马桶,东西不多。 漏水的地方是在洗手池上方,他走过去看,意外在地上发现了一枚沾上灰尘的粉色蝴蝶发夹。 弯腰一看,“小花,你能不能过来一下。”他朝女孩招招手。 “怎么了,警察叔叔?” “你来,蹲在这个位置,我看看。” 田晓甜身高1米54,小花个子大概只比她高了两三厘米。 小花依言蹲在了洗手池的下方,果然,这管道是被身体施重后压弯的,折出的弧度正好和少女蹲下后的身形一致。 叶明真猜想田晓甜或许在事发时知道了什么,而且在这密室里躲了起来。至于这枚发夹应该就是在那时候蹭掉的,可是她又是什么时候,如何从这房间离开的呢,而且竟然连警方都查不到她的踪迹,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想了想把发夹放进了抽完的烟盒里。 “叶专家?” 门外有人敲门,三人对视一眼,无不觉得奇怪,谁会在这个时间找上门,而且开口喊的竟是叶专家? “陈队长?” 叶明真看着眼前的男人很是惊讶,陈焱怎么会到这里来。 陈焱笑了一下,拍拍叶明真的肩道:“还真是你。” 叶明真更加奇怪了,他们俩好像也没这么熟吧。 “我在楼下遇见保安老张,说是有个自称警察的······嗨,总之我琢磨着应该是你,所以就顺道上来看看。” 顺道?陈焱的家好像也不住在这边吧? 见叶明真有几分不信的样子,陈焱解释:“我过来帮田队收租金的,前几天跟阿南去了趟医院,师父的医疗费该交了。” 一边的王超马上反应过来,“哦哦,原来月前打电话给我们的就是你啊,小花今天还问来着,说这租金怎么还没人来收呢。” “嗯,之前一直在忙,就没空过来。”陈焱说完往屋子里望了望,“下午好像听王佳宇提了一嘴,说你想过来想看看有没有漏下的线索?” “是啊,可惜没什么收获。” 陈焱若有所思,“这样,那时间也不早了,你吃饭没,一起?” 两人向王超和小花道了别,便一道下了楼。 先前拦下叶明真的保安也刚吃过晚饭,看见他们却换了副笑脸:“陈队长。” “老张。” “咦,这小伙子还真是警察啊?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 叶明真只笑不说话,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陈焱开了车来,是自家的私车,叶明真对车不太了解,只知道价钱看起来不便宜。 “陈队长和这里的人还挺熟啊,我就不行了,初来乍到,下午被小区的保安拦着问了老半天,幸好遇见那对小情侣。” “也就那么回事。我以前是田队带出来的,他出事之后于情于理都得帮点忙吧,一来二去小区里的人对我也就熟悉了。” “还是本地人好办事啊。” 陈焱笑了一下,“慢慢来吧,那边也没催你回去。”他观察着右视镜里照出的路况,视线不经意扫过叶明真的大腿。 “叶专家,你裤兜里鼓囊囊的放的什么好东西?” 叶明真低头去看,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来两人都笑了。 “多大个人了,你还买糖吃啊。” “路上买烟的时候老板没零钱找,就给了几颗糖,尝一个?” 陈焱摇头,“逗小孩的玩意,你自己留着吧。” 叶明真松一口气,他出于本能地,想将捡到发夹的事情隐瞒下来,所幸夹子装在烟盒中,没叫陈焱给发现。 *** 白锐第二次来找自己的时候丁彭早早地就等在了网吧门口,他踏着一双拖鞋正发呆,骚蓝色的宝马一个猛刹车就摆在了眼前。 上身花衬衫,下面穿着白西裤和黑色尖头皮鞋,丁彭上下打量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眼前站的是某暴发户家的傻儿子。 “三哥,你怎么穿得跟个花花蝴蝶似的。” 白锐迈着一双短腿傻乐,走过去习惯性地去揽丁彭的肩膀:“什么花蝴蝶,我是花花公子。钉仔,走,哥带你找个酒馆坐坐去。” 没想到丁彭却躲开:“哥,大白天的咱们就别喝酒了,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大白天什么呀大白天,再等会该吃晚饭了,反正是要吃,现在走还能避开高峰期······” “不是,我还要看店呢。” 丁彭在陆小缘走后给白锐打过一个电话,对方偏要今天见面详谈,他没办法,于是两人就约了这个时间。 短短几个时辰,可谓是叫丁彭等得心烦意乱。 “哟,跟你白哥哥摆谱了不是,以前胆子可没这样大啊。” 见对方突然垮脸,丁彭下意识地将语气收了收,还真是,自己几时同白锐这样讲过话,今天真吃了豹子胆了。 “三哥,我······你知道我胆小,就别吓我了,到底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 白锐没放心上,变脸一样,突然又咧嘴笑了:“走嘛,我们酒馆去说。” 浪子白三少的名号绝非浪得虚传,他口中的是小酒馆,却直接驱车把丁彭拉进了一家高档会所。 大摇大摆地走进去,门口的侍从生见了白锐立马九十度鞠躬问好,丁彭忍不住感叹这真是一个刷脸的时代,白三少的面皮子上估计是贴了金子出门的,这些服务生看他的眼睛都在发光。 “老规矩,酒上齐了就别来烦我们兄弟俩。” “好的,您随时叫我们。” 白锐领着丁彭走进一间包厢,大喇喇坐下,等酒水上齐后,他两手往沙发上一搭,摆出一个大字。 “钉仔,和哥说说,网吧生意不错吧?” 丁彭规矩坐着,像个好学生模样,眼睛在茶几上扫了好几圈,都是他不认识的酒标,瓶身上贴着好看的图画,想必价格都不便宜。 “不是网吧,是网咖。” “有什么区别?不就是放几十台电脑上网玩游戏的?” 丁彭不想同他扯,越是不把事情问明白越让自己心里发慌,白锐是话痨,东扯西扯的几句话就能把人往坑里带。 他不想给白锐下套的机会。 “三少,你直接告诉我吧,我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好歹几十岁的人了,现在也不用借酒壮胆了。你想让我帮忙的事情,是不是······是不是会触犯法律的?” 白锐以手掩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魏海月说的没错,这小子胆小怕事的毛病还真没改。他不忍心再吓他,端坐起身子换回了一脸正经:“你白哥哥像是这样的人嘛,我不过是想找你帮忙查几个人。” 查人?丁彭松下一口气,查人倒是好说,现在互联网这样发达,什么身份的人找起来都不会太难。 “那,你想要我查什么人?” “一个活人,一个死人,还有一个生死不明的人。” 话音刚落,丁彭的一口气又再次提了上来。 *** 与此同时,金铃镇的陆小缘刚准备好晚饭,便收到了监控设备传回的数据。 她戴着耳机听了一会儿,顺便将饭菜端到客厅,餐桌上,先生的一盏茶水恰好用完。 “先生,白锐和丁彭碰面了,不过两人去了酒馆,具体谈了什么就不知道了。至于咱们的那位朋友,倒是给了些有趣的消息。” “哦?她说了些什么。” “旧宅新友。” 第十三章 因是工作日,学校里的学生还在上课,南蔷和魏海月不方便进去,一直在外面闲逛等到天黑。 “小方言,我们翻墙进去吧?” 九中掩映在一片绿荫中,幽深的小巷七折八拐,校园被一圈矮墙围起来,魏海月从前不上课就喜欢翻墙到网吧玩游戏。 他翻上墙头,蹲在上面朝南蔷伸手,南蔷却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魏海月也太小看自己了。 后退几步起跑助力,轻轻一蹬,南蔷把手撑在墙上也攀了上去。 男人忍不住笑,“行啊小方言,你以前可不敢干这种事儿的,现在怎么看起来信手拈来?” 南蔷在心里笑,魏海月当然不会知道,除了他不知道,很多人都不晓得,自己大学到了潍城悄悄修了两门专业,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能回到虞市进警局了,就连她现在做警察这件事也压根没几个人知晓。 操场里很安静,灯也不点,只体育馆边上站着一两盏白晃晃的路灯,再往里面走就是教学楼了。 学校里变化不算大,除了多添几栋建筑,以前他们念书时的教学楼待在老地方,学生们还在教室里上晚自修。 “你以前当清洁委员,经常就在这儿洗毛巾,洗拖把。我在后面的体能馆训练,偶尔就会跑小山坡来看看你在不在。” 魏海月指着一栋新起的建筑,南蔷回忆起来,那里以前确实是一个小土坡。 “月亮是唯一的地球天然卫星,地球与月球互相绕着对方转动,两个天体绕着地表以下1600千米处的共同引力中心旋转······” “月球的诞生,为地球增加了很多的新事物······” 某一个教室里传来老师的讲课声。 南蔷听了一会儿:“是地理课。” “是,我以前很喜欢上地理课的。” 南蔷没来得及问缘由,魏海月已经自顾陷入回忆。 “地球很久很久以前,昼夜温差较大,温度在水的沸点与凝点之间,不宜人类居住。然而月球其特殊影响,对地球海水的引力减慢了地球自转和公转速度,使地球自转和公转周期趋向合理,带给了我们宝贵的四季,减小了温度差,从而适宜人类居住。” 这是初中地理课本上的内容,魏海月记得那个午后,教地理的老头如常拖堂,那声音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但并不讨厌,他觉得这些句子就像是在说自己和南蔷。 魏海月和南蔷就如同月亮和地球,当年的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没有旁人,他们只会围着对方转动,谁离开了谁都会死。 地理课本可真有意思,这不是明目张胆地给自己和南蔷两人写了封示众的情书嘛。 原野气喘吁吁闯开教室门的时候惹来了地理老师的不满,那个秃顶的老头子还来不及发火,魏海月的眉头先一秒皱了起来,原野平日里不会这样胡来。 “小野,怎么了?” “海哥,你快去看看吧,南姐她······” 少年冲出了教室,快得班级里的同学来不及眨眼。 初二的时候南蔷个子长高了一些,出落得更加惹眼,也不是没有比南蔷更漂亮的,但是她气质卓然,自成风格,而且听说性子温吞,很难追。 整整两年,魏海月总是在快到学校的时候就与南蔷分开,他默默站在女孩的身后目送她先自己一步走进校门,没人知道他们两人间的小秘密。 也正因为如此,当时正丨念初三的蓝青才会经不住同学起哄对南蔷打起了主意。 南蔷的座位坐在能看见操场的靠窗位置,是一楼,按照成绩她原本能有着更好的选择,但她想着只有这个位置能一眼就看见窗外,看见魏海月。 她想看见男孩在操场奔跑的样子,那个如风一般潇洒的少年。 起初是在靠墙的课本里发现了情书,她看得心惊肉跳,学长的表白大胆热烈,一副不追到手绝不罢休的样子。 南蔷悄悄撕掉了情书,她不敢告诉魏海月。 升入初中大家岁数长了一些,魏海月收敛了许多孩子气,那时候已经不常打架了,她也不愿意少年常去打架。 后来,是课本被人从窗口偷了出去,一大帮男生围着一个浓眉高个的少年,他们口中喊着南蔷的名字。 “小蔷薇,答应我们蓝哥呗。” “答应他,答应他。” “在一起,在一起。” 南蔷冷眼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后门被砰地一声甩开的时候,谁能想到这个娇小温柔的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脾气呢。 南蔷决定瞒着魏海月自己去解决。 徐莹莹站在教室后门被一声巨响惊住,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朝操场看,身边站着的几个女孩却吐出不屑,“切,不就是仗着自己成绩好,有学长追嘛,火什么火。” “是啊,还不如咱们莹莹好看呢。” “诶,你们听说了吗,她好像和隔壁楼的魏海月关系不错······” “什么不错呀,两人只是小学同学,上次运动会魏海月不是一直盯着莹莹在看嘛。” 魏海月。 徐莹莹习惯性地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心里念起这个名字,没承认但也不否认。 操场上,穿着白衬衫的蓝青看着眼前娇小的南蔷觉得有趣。 “小蔷薇,你想要回你的课本,总得拿点别的东西来换吧?” 里三层外三层,南蔷被好事的高年级团团包围,她心里害怕,她害怕魏海月听说之后会来“救”她。 蓝青手中拿着的是南蔷的语文课本,他的指尖没有用力,书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 少女在心里计算着,只要稍稍靠近一点,再出其不意一点,也许自己就能把书给抢回来。一不做二不休,小个子的南蔷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竟微微弯腰一头就朝蓝青的肚皮撞了上去。 “卧槽!”少年一个趔趄,捂着肚子退后了几步。 她抓住时机,弓步向前,探手夺书,得手了! 上课铃声正好响起,南蔷感觉到人群中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他在带她逃离,她一点也不害怕,只因为她无比清楚牵着自己的这个人是谁。 “妈的,你们看清楚是谁拉着南蔷跑了吗?” 太快了,又踩在上课这样好的时机,人群四散开去涌向教学楼,居然真的没人看清那个少年究竟什么模样。 教室拐角处的洗手池边,魏海月的双手抵在墙上,他们四目相对,南蔷感受到微热的湿气拂在自己的嘴唇上,她忍不住舔了一下。 魏海月喘着粗气,“你没事吧?” 少年的紧张快要跳出嗓子眼。 “没事。” “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 得到肯定的回答,男孩终于松下一口气,南蔷不会对他撒谎。 他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说了一句:“太好了。” 他们很少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但是女孩并没有推开少年。 魏海月没有问,但是南蔷还是想解释,“没有告诉你······不想你担心,也不想你打架,更不想你受伤,他们人很多。”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小方言一样也是将他放在心尖上的。 但南蔷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 那时候,魏海月已经决定进校田径队,这样,他们念同一所高中的机会能更大一些。 而自己是班级的清洁委员,放学以后还得负责区域的卫生。 蓝青带着几个小弟拦住了她。 “小蔷薇,拖地呢?” 南蔷看了少年一眼不说话。 “我帮你拎呀。” “不用。” “昨天带你溜走的那小子是谁?” “和你没关系。”她想要绕开他。 “怎么没关系,哥看上你了,他倒好,拉着你就跑。” “请你让一下好吗。” 蓝青的手捂在肚子上不放人,“小蔷薇,你昨天把哥的肚子给撞痛了,你说怎么办?” 水池的背后有一片小坡,那是用来给运动员训练拉练的场地,南蔷的心紧了一紧,一道声音就从头顶落了下来。 “你他妈叫谁小蔷薇呢。” 魏海月就这样裸着半截身子出现在了小土坡上,阳光从他的背后穿透染成一个小金人,耀眼得很。 汗水沿着少年紧实的肌肉淌下,他笑得目中无人:“怎么着,找我家小女朋友干嘛呀?” 蓝青看了两人一眼,明白了其中的关系,随后想起了什么,他突然笑了:“我认得你,魏海月,你爸爸······” 魏海月有些不耐烦,直接从几人头顶跳了下来,挡在了南蔷身前:“别娘们儿唧唧的废话,有什么事咱们单挑。” 蓝青还没答应,一旁的南蔷也开了口,少女目光坚定好像没什么能将她动摇:“有本事咱们单挑!” 那天以后蓝青再没来找过她的麻烦,但南蔷也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魏海月了,每天早上零食挂在门口,每天夜里有个小个子男孩偷偷跟着她护送回家,但是那个少年却没有现身。 直到第十天,魏海月出现了,南蔷仍旧在值日,她淡淡看着魏海月嘴角的伤口,少年蹲在石凳上,一边看她一边吃着手中的盒装泡面。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旁的原野也不尴尬。 “嘿嘿,南姐你好,我叫原野,是海哥的小弟,这几天都是我送你回家的。” 初二时的原野还很瘦小,长得跟个小矮人似的,南蔷看他一脸邀功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但视线却转向魏海月。 “我饿了。” 魏海月看了看手中只剩残汤的泡面盒,故意问,“小方言,你想喝我的泡面汤啊?” “去你的。”她嘟囔一句。 少年却对原野使了个眼色,“拿出来。” 是肉松面包。 “太干了。”女孩瘪嘴。 “嘿,你还挑,那想吃泡面吗?小野,赶紧买去。” 小男孩拔腿就要开跑。 南蔷反而觉得不忍心了:“算了算了,别让他去了,就这个吧。” 魏海月没和她争,拿眼瞧着一边乐呵呵傻笑的原野:“小子,还不走,杵这儿想当大灯泡?” 原野又嘿嘿笑了几声,一溜烟就跑得望不见影了,魏海月这才静下来好好和南蔷说话。 “几天没见吓着了吧,以为我被那家伙揍得见不了人了?你海哥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他呢。” 南蔷瞥一眼,拿手去戳少年的脸。哼,说大话,吹牛皮,看你还嘴硬。 唇角的伤口还没痊愈,眼角的淤青也留了些痕迹,魏海月疼得直咧嘴。 “轻点轻点,小没良心的,你就不知道说几句好话来听。” “说什么,夸你打架厉害哦?” “哎,可不就是厉害嘛!可怜的我啊,小女友不晓得心疼人,要不成休了算了吧?”少年坏笑,眼睛里闪烁着的却是一片温柔。 “滚你的,谁是你的小女友啊。” 南蔷的脸羞红,如同一只熟透的蜜桃,她背过身子咬面包吃,不肯让魏海月瞧见自己难为情的模样。 “哎,你别生气嘛,我不开玩笑就是了。” 却不知,少女的心里只念着,又没有嫁给你,什么休不休的,活像一个小流氓。 第十四章 “喂,钉仔,你现在在电脑旁吗?” “等等,你谁啊?” 阿钉网咖,戴着高度近视镜的男人咽下泡面,他空出手蹭干净镜片上的水雾,有些不确信地盯着通话联系人的名字:鸡哥。 原野? 不愧是兄弟,白锐刚找过自己又来一个原野。 原野以前的外号叫田鸡,因为他跳远厉害,后来大家玩熟了,觉得田鸡不好听,才又都改口叫的鸡哥。 手机那端传来的语气有些着急:“丁彭,你大爷的,说话!” 丁彭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鸡哥啊,怎么是你,我在吃夜宵呢,出啥事儿啦?” “你边上有人吗?” “有啊,可不少,都在打游戏,网吧里能没人吗,我带你英雄联盟开黑呗。” “开你个头,赶紧帮我查个东西。” “又查东西?” “什么又查东西?” 丁彭发觉自己说漏嘴,赶紧打住,白锐让自己不能将这事乱传的,就算是原野也不行。 一通交代后,丁彭站起身,他走到一个独立的房间,这里不仅是他的卧室同时也是办公室,桌上放着的电脑不简单,是他自己改装过的超级电脑。 噼里啪啦一阵键盘声响,过了好一会儿,他盯着屏幕震惊了,随后把嗓子压到最低:“卧槽······” “怎么了?”原野忙问。 “这他妈是警方的系统啊,原野你想整老子呢,我不敢碰。” 吓得连称呼都改了口,他觉得原野和白锐大概是合计好了想要自己的命。 “那只是一个临时监测点,已经被黑客攻击过了,你试试能不能追踪到攻击的地址。” “我哪儿有黑客厉害啊,鸡哥求求你就别抬举我了。” 原野在那头压低声音:“你他妈自己就是个黑客还敢给老子装!这可关系到海哥和南姐的安全,赶紧试试!” 那边愣了一瞬,“海哥和南姐?你说小蔷薇啊,等等,这意思是海哥也回虞市了?” “有段日子了,哎呀你别给我废话,赶紧查,完事儿我再约你吃饭。” 又是吃饭,最近请自己吃饭的人也太多了,先是小缘的离别宴,接着是白锐的鸿门宴,现在又来个原野的答谢宴,看来吃饭不是件好事情。 丁彭把泡面盒子推到一边,别人他可以说不管就不管,但魏海月自己还真没办法拒绝。 查到地址后,原野立刻就赶了过去,数据指向一家快餐店,他楼上楼下溜了一圈,吃夜宵的客人很多,连个空座也没有。 他想了想,打算去找老板调监控,转身的时候没留意,一肘就撞上了送餐小妹的托盘,一盆豆腐汤撒掉一半,白花花的豆腐块掉地上砸得稀碎,像炸开的脑浆。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没烫着你吧?”那小妹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头上的工作帽,有些慌张。 原野皱了皱眉,糟心事还真是赶着趟来呢。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他抽了几张桌上的纸巾擦汤汁:“你们老板在吗?” *** 南蔷走到一边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魏海月已经点上一根烟。 “你有心事。” 魏海月吐出烟圈,把剩下的大半截掐灭,扔进垃圾桶的烟灰箱里。 “你脸色不太好。”魏海月不回答。 “小桥出事了。” 男人眯了眯眼睛,“你花店里那个看起来憨憨的伙计?” 南蔷轻轻点了点头,“我现在得回去一趟,他好像伤得不轻。” “好,我送你。” 两人原路返回,到了车上南蔷目视前方,眼珠却没有转动,她想事情走神,左手食指轻轻摩擦着大拇指盖,以至于连安全带也忘记。 魏海月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弯过身子想去帮她扣好。 清新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南蔷被男人这个举动惊回神,两人的呼吸都很轻浅,但心跳咚咚,是荷尔蒙的撞击。 若时光能就此停留······ 魏海月却没继续动作,现在不是时候。 “你安全带忘系上了。” 他回身坐好,转动钥匙,车驶了出去。 *** 花店门前除了陈焱的车,还停有一辆警车,南蔷碰了碰魏海月,两人心照不宣,他让她提前下车走过去。 就如同很多年前一样,魏海月目送着女孩走进学校,如今又目送着她进到花店。 白色镂花衬衣,浅蓝色牛仔裤,绑成马尾的长发荡在身后,路灯晕黄的光亮映在南蔷的身上,温柔宁静,极致的美好。 花店门口一个穿着黑色体恤的男人,身影在凑热闹的人群里一晃而过,魏海月注意到,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 “都让一让,警察办案,不要围观。”陈焱把人群疏散开,方便其他同事处理现场。 隔壁几个店铺的老板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平日里南蔷虽不怎么和他们打交道,但隔壁邻舍的关系怎么都不会太差。 “哎哟,小姑娘家的店怎么了啊?” “刚刚有人打架吧,好像有个男孩子受伤了。” “是不是小桥受伤了?” “啧啧啧,这可惨了,地上血淋淋的,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啊。” “咱们这片已经好多年没出过事了吧。” “那可不,也就十来年前吧,附近技校的孩子那时候还打打架,刀子棍子什么的可吓人了。现如今社会都是文明人,哪晓得还看得到这样的事情。” 南蔷一路听着热议,好不容易钻到店门口。 “阿南,你来了。”陈焱看了一眼南蔷走过来的方向,她不是从家里过来的。 南蔷点点头,“小桥怎么样了。” “头部受伤,已经送医院了。” 叶明真听到声音从拐角处站起身,走近两人。 “看周围的痕迹,应该只是几个小混混打架斗殴。” “小混混?怎么会牵扯上阳桥的。” 叶明真晃了晃手中的花枝,“花店拐个弯下去有一家桌球店,多走几步是垃圾回收桶。” 南蔷之前去过,自然知道那边有几个垃圾箱,但仍觉得惊讶,“这么晚了,你说小桥没回家,还去附近倒垃圾,然后就被打了?” “看起来是这样,他的手机也被抢走了。”叶明真道。 南蔷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这些玻璃渣子都在店门口,也许监控里会拍到些什么。” 魏海月把车停在一排空车后面,路边巨大的树影将他完美隐蔽,男人静静望着店门口偶尔现出身影的几个人,南蔷和他们看起来很相熟,陈焱,还有那个穿白衬衣的家伙······ 他突然很好奇,这些年来自己不在她的身边,南蔷究竟做了些什么,是如何一个人熬过来的。 看完录像,花店里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因为视频里除了前期的店内经营,从魏海月出现的那天起,所有的影像资料都被删除得干干净净。 有黑客入侵过电脑,抹去了那些原本的记录。 叶明真提醒:“还有之前拷下来的备份呢?” 南蔷动动鼠标,果然也没有了,黑客也不是傻子,自然会将自己想要抹去的痕迹都清理干净。 叶明真不死心,“我先前听说这个监控是远程连接到局里的?” 南蔷摇头,“没用的,谢阳桥出事虽然是在19:30以后,但黑客在这个时间前就已经将监控设备破坏,数据是无法正常传回到局里的。” 陈焱愤然,谢阳桥算来也是他手下的实习生,因为南蔷他才将男孩派过去照应,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猛一捶桌子,齿间咬出一个名字,“是魏海月!” 南蔷看向他,只觉得对方不可理喻:“陈焱,你是警察,我们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证据?这些还不够吗,唯独他出现后的记录被清除,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 “什么问题?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我们拍到了他。” 南蔷觉得好笑,“陈焱,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这台电脑上虽然没有了关于魏海月的备份,但局里还有,黑客只是删除了这台电脑上的信息,破坏了今天晚上的证据,但在此之前的所有影像资料总局都是可以查到的。” 她缓了缓,呼出一口气,终于道,“我下午来过店里,那时候监控摄像还在工作,从下午到回到花店前的时间,我也一直是和魏海月在一起的,他没有时间动手。” 陈焱冷笑,“你们俩是去九中叙旧呢?” “你什么意思?”南蔷皱眉,顿时她想到了什么,她的身上只有一样原本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翻出来店里的钥匙,环扣上挂了一枚阳桥最近才给的小猫形饰品,南蔷几下拆开,是窃听器。 她将东西摊在陈焱眼前,谢阳桥那个孩子,自己能肯定他是没胆量这样做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质问道:“陈队长,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陈焱知道南蔷必然是生气了,她生气的时候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愿意叫,从陈焱变成陈队长容易,从陈队长变回陈焱却很难,自己最近却又总在惹恼她。 可魏海月又何尝不是时时令自己心烦。 但他仍想为自己辩解,“毕竟你现在身份特殊。” “身份特殊?怎么个特殊法。我倒不知道,自己的行踪什么时候需要向你汇报了,陈-队-长。” 一字一句,南蔷压抑着心中的难受,她原本以为他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即使不是,还有多年的同学情谊不是吗? “魏海月现在是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你大晚上和他出去,叫我怎么放心。”陈焱不想和她争,语气放低了些。 “是吗,那真是要谢谢你了。不过陈队长,我的私事以后希望你还是不要费心了,即便是工作内容,怎么做也是我的事情,你不是我的上级领导,无权对我的所作所为进行干涉,我也没有必要对你做出任何的解释和汇报。” “南蔷······” 叶明真见势不对,连忙打岔,“哎哟,你们俩别吵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嘛,你们俩都先听我一句成吗?” “你说——” “你说——” 所幸,两人对待工作还是认真而专注的,只要不再提到那个男人,一切都好说。 “我刚刚在附近看过了,除了沾上血液的碎酒瓶已经带回局里检验,周围能测出的痕迹中,其实有一枚足印属于咱们的老熟人。” 南蔷盯着叶明真不敢问。 “魏海月身边的原野。” 原野很喜欢穿回力牌的帆布鞋,而且他的腿在念书的时候打架受过伤,平时不太看得出来,但左脚施力不如右脚重。两只脚落地不平衡,留下的足印自然就和普通人不一般,再加上鞋印,叶明真的结论根本不用被第二人质疑。 “也许他只是恰好经过······” “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一切都还要等酒瓶上的检验结果出来,才能下最后结论。” 陈焱接到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谢阳桥被砸脑袋出现了暂时性昏迷,现在已经醒转过来。现场的证据已经提取得差不多,陈焱没有了继续留在花店的必要,而且眼下他和南蔷之前突然的尴尬,选择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 “南蔷,叶明真,我先去趟医院。” 叶明真摆摆手,南蔷不理人,他叹口气径直出了店门。 等陈焱走后,叶明真掏出烟盒,他没有打算对南蔷隐瞒,自己的直觉一向不错,他觉得这个女人虽然和魏海月有联系,但应该值得信任。 “这是田晓甜的发夹。”南蔷认出来。 “你见过?” “嗯,我见过她和田队的合照,那时候的晓甜就别着这枚发夹,不过,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田琛家里,他家有个密室。” “什么?”南蔷不敢相信,“那还有别的发现吗,只有这一枚发夹?” “当时······陈焱来了,我看天色不早,屋子目前是一对小情侣住着,想着不方便继续调查,我就和他一起先离开了。 南蔷听出些不对劲,“你的意思是,陈焱还不知道这件事?你瞒下了他,为什么。” 叶明真想了一下,或许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可笑,“他对你的态度,不,或者说他对魏海月的态度,我不太喜欢。” “你······” 叶明真抄着手靠在旋梯的扶手上,带着丝自嘲。 “你知道,我在青市调查了魏海月很久,但是一无所获。老实说,每次我都以为能捉住些蛛丝马迹,可事实证明,一切不过都是我的妄想。在例会上我最后说的那句其实也并非全是玩笑,我们做警察的是靠证据说话,既然没有证据,那么这罪名定不下来,我是否就可以认定对方无罪呢?” 南蔷有些动容,最初对叶明真不好的印象倒是改观了不少:“你相信魏海月吗?” 叶明真神色有一瞬的游离,“我不知道,要么他真的没有做过,要么他就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对手,我的师父曾经告诉我,无论再高明的罪犯,只要他出现在犯罪现场,人类不是机器,总会留下属于自己独有的痕迹的。” “所以他没有做过。” “这话,你,我,任何一个身为警察的人都不能断言,即使在最近的事情上魏海月没有动过手,那么以前呢?” 以前,以前魏海月在大四被警校开除,档案被记上那样不光彩的一笔,他怎么会和道上的人扯上联系,南蔷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等一切散场,叶明真也离开了,南蔷一个人默默关上店门,她站在街口,风从四面而来,在这春夜竟透出一股哀凉。 第十五章 夜色里,森绿色的路虎缓缓向她驶来,南蔷在心里叹口气,原来男人还没离开。 “怎么还没走,都这么晚了。”时间已指向午夜。 “我不放心你。” 她原本不问也知晓的答案。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店里的监控录像被黑客删除了。” “嗯。” 南蔷转头看向男人:“你知道?” “刚刚小野来过电话了。” 她有些丧气,“真的是他?” 魏海月却笑,“叶明真很厉害,你不能小瞧了他,不过监控录像不是小野动的手。” “你都看到了······你认识他?” “在青市的老熟人,手下和他打不过不少交道,不过叶明真应该没有见过我。”男人停了停,又笑,语气里带着丝赞赏:“当然,叶明真虽然厉害,我的小方言也不差,情报科的工作需要的不仅是脑容量还有出色分析能力。” 原来他都知道。 南蔷忍不住,探手附上男人的臂膀,却不敢用力,魏海月掌控着方向盘,一派云淡风轻:“你想问我什么,我只回答一个。” 她没有丝毫犹豫,也不需要在心里做出什么选择:“青市那批毒品被转移,你究竟有没有参与?” “没有。” 男人回答完,也问了南蔷一个问题,这是两人间的默契,“你隐瞒警察身份,在老地方开了花店,是有心还是无意?” “都有,花店是总局设立的一处监控点,当初选择地址的时候我提过一些建议。另外,虽然他们不说,但我也知道,你要回来了。” 这是从潍城回虞市时,师兄在机场告诉自己的。 一句话,所有的答案呼之欲出。 魏海月其实早应该猜到,南蔷的花店开在了多年前他们无数次见面的老地方,她在乖乖等着自己回来,回来对过去的这几年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就像一场请君入瓮的猫鼠游戏。 南蔷是河边垂钓的姜太公,而魏海月就是那一尾义无反顾,心甘情愿上钩的鱼儿。 魏海月是愿意上钩的,但很多事情他现在没有办法向南蔷做出解释。 南蔷并没心思去顾及男人的反应,她因为魏海月的回答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次的青市毒品转移即使和魏海月没有关系,但这并不能说明任何实际的问题,魏海月手下的小弟随便哪一个出手,只要不算在他的头上,就没人能查到他,但这并不能代表所有的事情都和魏海月没有半点牵连。 摩擦指盖的动作今晚已经第二次落入了魏海月的眼中,他拍了拍女人的手背想叫她安心。 “原野打了那小子,是因为他发现你被窃听。” 南蔷眼眸动了动,她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原野是怎么发现的?”连自己都没发觉的事情,原野没有理由会知道。 “这才是真正奇怪的地方,有人匿名发送了一段音频给小野,对话内容是我说要和你一起去九中。短信上还说,监控录像已经帮忙删除掉了,K先生敬上。小方言,你说这人是什么居心?” 一股寒意瞬间爬满了南蔷全身。 *** 寂静的村落,一辆面包车停在了一户院落门口,陆小缘把侧门拉开,将车上的设备尽数搬了下来,一件又一件,叮叮咣咣的随手扔在了院角。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从车上拎出在超市购入的打折蔬菜,这才往屋子里去。 房间里点了灯,四面墙上挂着狂草书法,写的什么字她倒是不认得,只觉得好看。 夜灯下的长几摆着一套茶具,萦绕的茶香渐渐漫开在整间屋子。 “回来了。” “嗯,好久没这样长时间地开车,还真有点累了。”她进到厨房拉开冰箱的门,一样一样把食物往里面放。 “我要的东西呢?” 陆小缘在兜里掏了掏,摸出一个U盘来:“都在里面了,总共也没几段。” “好,辛苦你了,早些洗漱好就休息吧。” *** 这是魏海月回到青市后,第二次来到南蔷家门口,第一次是刚回来的时候,他悄悄来看过,当时大门紧闭,南蔷不在家。 “进去坐一会儿吗?” 魏海月自然是和其他人不同的,南蔷对他没有防备,这个院子只要他愿意,她都不会把门关上。 “下次吧,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原野打人的事我还得回去处理一下,你们应该很快就会通知他到警局了吧。” 魏海月的话的确不错,原野打了人,叶明真的手上还有证据,更重要的是谢阳桥实习警察的身份,这件事迟早都是要处理的。 但南蔷心里还念着另一件事,魏海月现在的拒绝,会不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那个年轻的女孩呢? 她心里失落,同时也对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自己这算什么,难道真要去当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吗。 ——“魏海月,你明明已经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招惹我?” ——魏海月准备离开,想了想又转回身去,“小方言,七年前,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男声和女声交织在这样的春夜,向对方发出一击即中的叩问。 两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回问了一句:“什么?” 原野的电话就在这时好巧不巧地打了过来,魏海月刚想挂断,南蔷已率先退了几步,她回到门内。 “你走吧。” 又是这样的拒绝,魏海月叹口气,他向来不忍逆着南蔷的心思。 眼下需解决的事情的确更重要些,自己和南蔷有的是时间处理旧事,“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 “再说吧。” 门关上了,魏海月垂下原本想要道别的手,转身朝停车位走去。 “海哥,你忙完了吗?” “嗯,你继续说。” “我叫钉仔查到的ip地址来自一家快餐店,就挨在花店不远处的一栋商业楼里。” “嗯。” 店里的监控他没有刻意黑掉,但是店内客流量太大了,我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既然有了第一次,也许他还会联系我们。”魏海月靠在椅背,咬了下嘴唇似乎在想措辞,“你今天不该那么冲动的,那个在花店工作的男孩子是实习警察。” 电话那头默了半刻,最后吐出一句,“做都做了,总不能让他们欺负南姐。” 魏海月苦笑,“你倒是真心疼你南姐。” 原野又嘿嘿笑,“那可不。” 也许魏海月已经忘记,但是原野记得很清楚。 很多很多年前,那是原野和魏海月最后一年与南蔷同校,是初三。 学校里总有一些不爱念书的学生,原野和魏海月自然也不太喜欢,原野是不做挣扎了,魏海月家里有钱,加上体育特长,只要他想,随便去哪个学校混混日子都可以。 那段时间虞市兴起了一个叫蓝帮的小组织,带头人就是初中毕业后开始混社会的蓝青。 蓝帮的成员整日里打架斗殴,惹是生非,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就找上了魏海月,一纸半古半白话的约战书看得两人哭笑不得,蓝青想和魏海月再打一架,以洗当初之耻。 原野接到电话的时候没留意来电,根本没想过电话那头会是南蔷。他喂了一声,台球室有人在聚会,玻璃瓶撞击的声音和少男少女的嬉笑充满了整个大厅。 “谁啊?说话。” “南蔷,我找魏海月。”南蔷听出来声音有些耳熟,不是魏海月本人,猜想应该是原野。 “昂,是南姐啊,海哥有事,这会儿不在。” “你们明天是不是要去打架?”南蔷有些紧张,但问题直指重点。 “这······”原野那时候和南蔷还不算太熟,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电话那头却传来少女柔软的声音,“别去,你,你替我看着他好吗?” “啊?我哪儿管得住海哥啊!” 少女好像在思考,原野听得出她的语气里有些不自在,“那你叫他明早来找我,我在老地方等他。” “明早?明早是周六,海哥起不来的吧。” 那边好像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你记得叫他来找我啊。” “诶诶,他来不了······”原野的话还没说完,南蔷已经急匆匆挂掉了电话。 后来原野想,幸好当时南蔷打了那通电话来,也幸好是自己接到了,他起初不知道那个女孩有什么魔力竟能让魏海月放蓝青的鸽子,但也正因为南蔷拦下了海哥,变相的也拦下了自己和其他几个弟兄。 听说那天约架的不止蓝青,还有一些别的小帮派挑衅滋事,场面异常壮观,也异常的惨烈。 *** 魏海月回到住处,原野正在沙发上打游戏,看见他回来立马扔了游戏手柄,电视上咿咿呀呀的小人鬼叫着,原野控制的那个被电脑程序击败了,血条清空,随之传来一声“gameover”。 “海哥。” 原野手上拿着一支新手机,电话卡却是他们离开虞市前一直用着的那张,因为卡上留了好些老同学的号码,虽然不常用但一直续着费。 魏海月接过来,点开短信又听了一遍,信件内容极其简单,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K先生,会是谁呢? “只怕是老熟人,不过我们学校里除了丁彭,哪儿还有这样的厉害人物?” 原野也不太相信。 魏海月和原野初中同班的同学几乎都是差生,课堂上睡觉看小说都算小事,还有人上课立着历史课本躲在后面吃泡面。他记得当时老师还问是不是虎门销烟烧到教室里来了,吃面的那位正是位烟瘾很大的男孩子。 “海哥,你说会不会是在网上自学的?”原野记得上次在电视里看到过,警方抓到几位改装POS机盗刷顾客银丨行丨卡和密码的小团伙,他们认罪时就说是跟着网络上什么技术群里学到的。 魏海月懒得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小妞睡了吗?” 这句话一问出口,魏海月的脑海里便蹦出了先前南蔷质问他的话,现在有了女朋友为什么还故意去招惹她? 原来如此,那天他和南蔷重逢时,小妞碰巧坐在副驾,她是误会了。 原野听到魏海月提起女孩,起初也是一愣,他平时很少会管女孩的事情,但是显然魏海月现在打算着手处理掉她了。 “睡了,刚睡不久。”他犹豫着:“哥,你是不是打算把她送回去了?” 魏海月挑眉,觉察到原野的语气有些古怪:“怎么,你舍不得她?” “没有。” “也许明天他们就会通知你去警局,我们得用她做交换。” “昂。” 魏海月叹气,“小野,我们没有选择的,知道吗?” “嗨,知道,我就随口一问,哥你别多想。”原野心里不愿承认,和那丫头相处的这段日子,他们是渐渐有些了感情,她很可爱,也算听话,虽然最初的时候胡闹了一阵,但后来······他们也是有值得回忆的记忆的。 “但这件事,现在摆出来,叫南姐知道了,她会怎么想你?”原野有些担心。 “我会解决的,放心。” 原野不知道的是,其实魏海月也没有办法,如果不是今晚这件事,他也不想这么早就将女孩交还给警方。 一夜难眠。 第十六章 第二天,陈焱亲自找上了魏海月,两人开门见山。 “原野打人证据确凿,麻烦请他跟我们走一趟。” 魏海月拦住他,“我想见见你们局长。”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见见局长就想把殴打阳桥的事算了?”陈焱哼笑,“你以为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当年南蔷的小男友?公安局长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我手上有一个人,相信你们会很有兴趣。”魏海月说话仍是客客气气的模样。 “什么人?” 魏海月眼底的淡定让陈焱讶然,究竟是谁能让他有这样的自信。 南蔷接到叶明真电话的时候正在收拾花枝,店里没有阳桥帮忙但昨天的订单还得赶出来,她在网上搜索了教程,一边学一边跟着做装饰,扎了一手的血星子。 “怎么了?” “快来局里,魏海月说田晓甜在他手上。” 南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这句话给了她不小的打击,镇定下来后她给客户一一打了电话,言明会找别家花店帮忙接单,处理好一切,然后才匆匆赶到了局里。 警察局七楼的会议室里,这次坐了不少人。 警方坐在北面,魏海月坐在其对立面,很显然,阵营早就划分好了。 南蔷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同事那边没有多余的位置,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和魏海月隔了两三个空座的地方。 叶明真将一个本子推过来,她翻了翻,是自己缺场这段时间的会议纪要。 主会人是舅舅,此刻他正与魏海月谈判,没人关注她。 南蔷细细看着笔记,原来陈焱临近中午就去找了魏海月,但对方提出条件想要用“人质”保下原野。 可田晓甜真的在他手上吗?南蔷有些动摇,内心也漫上一丝淡淡的失望。 “魏海月,你这是在威胁警方你知道吗?” 李载柏双手交叠搁置在桌上,国字脸上写着威严,他已经听过对方的条件,田琛的女儿他们确实找了很久,但谢阳桥被打的事情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算了。 “原野打人是他做得不对,但他会动手也是事出有因。” “什么原因?” 魏海月看了一眼身边的南蔷,视线落在了陈焱身上,“原野和南蔷好歹同学一场,他收到信息,有人在南蔷身上放了窃听器,心中不平,所以才会冲动出手。” 李载柏听完蹙眉:“窃听器?阿南,怎么回事?” 这丫头怎么一点也没和自己提过这件事。 南蔷不知如何回答,这种场面,各科各室同事不少,她不好指责陈焱,“监听范围很小,只在花店附近,事后我问过陈焱,他说是怕我有危险所以让谢阳桥转交,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我。” 陈焱松一口气。 “这么说,算是误会一场。”吴来恩开口一句,想做和事佬。 有其他人不同意:“这怎么能是误会,小桥他现在还躺在医院呢,这分明就是恶意伤人。” “没错没错,而且谢阳桥还是实习警察,这要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干这行,让那些警校的学生们怎么想!”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南蔷没插话,这时候也不方便发言。 魏海月静静听着,等他们说完才复开口,“原野做事冲动了些,但他不知道对方是实习警察,我问过周边的店家,他们也都只道谢阳桥是来打工的小孩,所以故意袭警肯定是算不上的。更何况昨晚的打架事件,据后来询问并不是原野挑起的,这一点,相信在座各位也已经调查到了。” 同事中有人咂舌,他们没想到这个男人行事如此迅速。 警方也是辗转多方询问,今日午时才确定下来,昨天夜里是几个喝醉的少年看谢阳桥拿着花枝,故意取笑惹事。至于那个叫原野的男人,他只是在赶到花店时正巧碰上,捡了棍子敲打谢阳桥的胳臂和腿脚,脑袋的伤痕确实与他无关。 玻璃瓶上的指纹也已经一一核实过,没有一枚是属于原野的。 李载柏权衡一番,“那我们先谈谈田晓甜的事情吧,她失踪近两年,为什么你现在才来交代她的下落?” “我没有向警方交代她的下落自然另有原因,当年的事情似乎对田晓甜的记忆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很多事情她都忘记了,但我担心有人会利用昨晚的事情故意为难原野,所以才决定将她交还你们。而且······”男人的目光坚定不移,视线扫过在座所有人,最后回到了李载柏的身上,“我需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陈焱没留意那句记忆遗失,却打断他把重点放在别处,语气发笑,“魏海月,你别忘了,当年的案子可是有目击证人的。” “目击证人也是有可能说谎的。” 会议室的玻璃窗外透进来和煦的阳光,照射出房间里细小的尘埃缓慢浮动,魏海月一字一句,说出了两年前一模一样的话。 陈焱手中捏着支钢笔,在桌面上点了点,“魏海月,你应该很清楚,徐莹莹不可能说谎,她喜欢你,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实。” 陈焱口中说出几人念书时的旧事,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如果她是想要报复我呢。” “这只是你单方面的说辞,当时她看见你时的眼神,大家都看到了,那不会是恨意,而是欢喜和担忧。” 关于徐莹莹喜欢魏海月这件事,南蔷也是知情的,但少年当初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南蔷自然也不会过分去关注。 南蔷只知道,有一次徐莹莹讲了自己坏话,不知道怎么就被魏海月知晓了,回头就听说女孩遭到了少年的威胁。 魏海月当时是真的想打徐莹莹的,但南蔷听说后反而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终究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 2009年的夏日,虞市的日头依旧毒辣。 魏海月推着单车在马路这边,南蔷在对面,她扎着两条蓬松的麻花辫,几缕碎发弯在细白的脖颈,浅绿色的连衣裙随着风轻轻飘起,白色的小皮鞋里蕾丝短袜露出一小截花边,像个洋娃娃。 他们隔着一条川流不息的车道,眼里只有对方,南蔷对魏海月浅笑。 其实她平时表情不太多,笑起来的时候喜欢轻咬着下唇,嘴角微微翘起,然后抿成一条线,梨涡悄悄显露出来,看起来怯怯的,还像个小姑娘。 魏海月觉得南蔷在一群女孩子里白得会发光,否则自己怎么能一眼就看见了她呢,她就是他心底最柔软的月光。 身边有两个女生经过,共撑一把小花伞,躲在下面聊着八卦。 “喂喂,你看那边,是不是南蔷?” “她怎么也不撑伞啊。” “她好白哦,真羡慕。” “算啦,还是别羡慕了,寻常人哪有这样白的皮肤。我上次听徐莹莹说了,好像南蔷是得了什么怪病,你想想虞市太阳这样大,不打伞能行吗,一到夏天就成酱油色了。” “啊,不会吧,什么病啊!” “记不清了,白化病还是白血病来着?” “白血病不就是秋日童话里女主角得的那种病吗?哎,还怪可怜的。” “是吧,嘘,快到校门口了,别说了。” “哦哦。” “诶,你可别说出去啊,我答应了要保密的,就告诉你一个人,南蔷估计也不想让人知道,回头要是传开了······” “放心吧,你还不知道我嘛,嘴巴牢得很。” 魏海月推着单车不紧不慢地跟着,将两个女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掌着把手的拳头却暗暗紧了紧。 死八婆。 下午第一节课,老师点名发现徐莹莹不在教室,大家有些奇怪,但一时也没放在心上,还笑说莹莹大概是午休睡过头了,幸好自己是住校的。 学校后山的一处坟堆边,徐莹莹盯着眼前恶狠狠的魏海月却是想哭又不敢哭。 魏海月折下洋槐树的枝条,合成一股往她脑门上敲:“是你说南蔷有白血病的?” 徐莹莹不敢答,她怕魏海月会打自己。 “怎么,敢说不敢认是吧。” 女孩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自己的凉鞋上不安地动了动。火辣的太阳照得徐莹莹头皮发痛,汗水顺着她的鼻尖滴到了地上,细微的尘粒被撞击,扬起一层薄灰。 魏海月眯起眼睛突然诡笑,“还是说,你以为我不敢打女生?” 少年扔下树枝,猛地一下就抓住了徐莹莹披散着的头发,吓得女孩哇哇直叫。 “闭嘴。”他拖着徐莹莹不耐烦地一摔,女孩一个趔趄,坐在了坟堆上,眼泪紧跟着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还知道哭?”魏海月居高临下。“知道错了吗?” 啜泣声让徐莹莹有些喘不过气:“知,知道了。” “到底是谁有病,嗯?” “是我,是我。” 徐莹莹害怕的样子让魏海月觉得无趣,南蔷并不喜欢自己打架,他原本也没打算真的揍徐莹莹,只是想吓吓对方,给她些教训也就罢了,毕竟还和南蔷同班,他不太放心徐莹莹今后会不会偷偷使绊子。 “这次饶过你,若有下次······” “不会!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少年留下一双冰冷的眼神,最后看了地上的徐莹莹一眼,自顾自走回了教室。 但他不晓得的是,徐莹莹后来确实没有再说南蔷的坏话,却在她的小团体里传起了新的谣言。 再后来不久,同年级的学生几乎都听说了,徐莹莹喜欢魏海月,那天下午她是去找他表白去了。 南蔷坐在窗边,一个人默默在笔记本上写着字,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喂”、“喂”、“喂”······整整五百二十个。 晚自修的时候魏海月出现在了南蔷班级的教室外,他叩了叩窗,南蔷看他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窗外递进来一张纸条:“原野说你没吃晚饭?” 魏海月下午被老师留下来训练,就托了原野去送晚饭。 “生气了?”窗外又递进来一张。 南蔷抬头看了看讲台,班主任在看书,周围的同学在做试题,她抿着嘴,终于在纸条上回了一句,“徐莹莹喜欢你,她说那天去跟你表白了?” 没过一会儿,纸条传了回来,前面写了几行又被少年狠狠划掉,最后只落了一句:“你听她放屁!” 南蔷按了按圆珠笔,沙沙沙又回过去,“那天下午她没来上课。” “嗯,她说你坏话,我教训了她一顿。” 南蔷的心安定下来,浅浅笑了一下,最后写上:“我想吃肉松面包。” 少年的身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窗口上塞进来一个面包,还有一盒南蔷喜欢的草莓味牛奶,上面附着一张便利贴——“小方言,你是不是吃醋了^_^?” 第十七章 “你说你没有对田队长动手,那为什么徐莹莹会出面指证,你曾出现在田队家附近的车库?最重要的是,现在是你自己亲口说的,田队的女儿在你们手中。”一个老警察开口道,“是,当初我们因为证据不足放走了你,但你今天既然来了,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果,我们就绝不会放弃,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 魏海月回答他:“因为当时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是田晓甜的手机发送过来的,她让我救她。” 有人不解:“她为什么让你救她,你们怎么会认识?” “我并不认识她。” 其中一个陈焱的手下把话接了过来:“魏海月,你是不是觉得耍警察好玩啊,不认识田晓甜,她怎么会有你的号码?” “当初是我考虑不够周全,因为短信上自称是刑警队长的女儿,遇到危险需要求救。她和我说自己是胡乱输入的一个号码,话还没说完,我打过去却发现对方已经关机。” “她好巧不巧就输对了你的号码,而你又偏偏如此热心,想充当一个良好公民?”陈焱往椅子后一靠:“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手机联系人里那么多亲朋好友的号码不选择,有什么道理人在危急情况下,会选择将消息发送给一个陌生人?更何况我们当初查过田琛队长和他女儿的所有物品,田晓甜根本就没有单独使用的手机!” “所以那是有人存心设的一个局。” 当初魏海月抱着万一的想法,赶到那个地址时发现是一个地下车库,他还没来得及走进,马路上的警笛已经越来越清晰,他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骗局,所以立马抽身离开了。 但一步错万步错,他没有料想到徐莹莹会出来证明自己曾经去过北水坊,也正因为徐莹莹的指证,他被关在审讯室十五日。所幸南蔷的舅舅让他见了一面原野,更庆幸的是,田晓甜竟然能被原野先于警方找到。 “你们关了我半个月,并没有查到案发地与我有关的任何证据,而事后我查过当初向我发送信息的号码,发现那是一个程序软件生成的复制品。” “你当初可没说过这些。” “因为你们并不信我。” 陈焱目光阴冷,“那你现在可知道是谁想害你了?” “这难道不是你们警方应该调查的事吗?”魏海月忽而一笑,气定神闲。 “不如我帮你猜一猜,因为你私吞了青市隼帮的那笔毒品,所以道上的兄弟才想要向你报复。” 时间仿佛流逝得很慢,每一刻每一句,他们的针锋相对,都让南蔷心痛得压抑不住内心的野兽。 应该相信谁,谁口中的话才是真相? 她再也听不下去,一下站了起来,“陈焱,你这话像是个刑侦队长该说的吗,毫无证据,妄加猜测,把那些个人情绪硬塞进来有意思吗!” “有意思,什么有意思?田队长在医院躺了两年,这就叫有意思吗,魏海月难道不值得怀疑?在青市的那些事,连叶明真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魏海月高明着呢,我们这儿好歹还有徐莹莹的口供!”他停了一下,有些挑衅的意味,“而且,你敢保证自己就没有带着私人感情坐在这里吗?” “够了!”李载柏被他们吵得心烦,“你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田琛队长的事大家都很痛心,想要早日破案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但你们心里都应该记着,我们做事情不是光凭自己思考、猜测、幻想,要拿出证据来。”他盯着陈焱有些不满,“陈焱,你现在好歹也是一个小队长,怎么最近说话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陈焱被李载柏呵斥,这才惊觉自己情绪的失控,自从魏海月回来,他是越来越克制不住心底的那团邪火了。 深吸一口气,陈焱强迫自己摆正了态度:“对不起大家,李局,是我太心急了,田队是我的师父,谢阳桥是我的徒弟,而现在却······” “这个我们都懂,但是案子要一步步侦破嘛,你不要心急,先坐下。” 李载柏朝陈焱点点头,算是给了台阶,便不再看他。 “魏海月,你今天能讲出这些,我们警方很感谢你的配合,也会积极开展调查,如果当年真的是有人故意设了一个这样的局,我们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一个坏人。” 魏海月客气地笑了笑:“那我就先提前谢谢各位,若是案件中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也请你们尽管提出来,我很乐意提供协助。” 他把话题转回来,“但今天,我想我们还是先谈谈原野和田晓甜的事情吧。” 正在这时有人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进来的是刑侦二队的小队长钟景松,他在李载柏身边附耳几句后李局长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略微沉吟后他做出决定:“原野的事,说重不重,你既然有诚意将田晓甜交给我们。”他把视线转向吴来恩,“老吴,谢阳桥现在怎么样了?” 吴来恩有些想笑,抓了两把稀疏的头发,在头顶比划着:“也没什么大碍,就这儿缝了几针,那小子是因为晕血所以昨晚才会暂时昏迷的。” 李载柏看着陈焱,“谢阳桥毕竟是你手下的实习生,我看这件事就不用过分追究了,你看怎么样?” 陈焱沉着脸,和几位下属互换了个眼神,最后只好应了一声“嗯”。 魏海月对这结果还算满意,“既然这样,我明天让原野亲自把田晓甜送回来,顺便给你们道个歉。” “好,那就散会吧,老吴和小钟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 天色暗了下来,日已西沉,天空中还留着没有散尽的余晖,淡粉、浅紫、深蓝和一些诱人的暖橘色,混在一起,像是一幅用心的粉彩画。 叶明真沿着楼梯追下来,看到已经快到门口的两人终于喊了出来。 “喂!” 魏海月回头看,是仍旧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的叶明真,这还是除了南蔷以外第二个人这样叫他。 叶明真加快了脚步跑下楼梯,气喘吁吁道:“哎哟喂,累死我了,走那么快。你们俩一起吗,顺路?” “有什么事吗?” 南蔷打不定魏海月的心思,悄悄看他了一眼。 叶明真伸出手,呈出握姿:“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叶明真。” 魏海月点了下头,“我知道你,青市的痕迹专家,年轻有为。” 叶明真挠挠脑袋,居然露出丝赧色:“谈不上,谈不上,诶,对了,没想到你真人这么帅啊。” 南蔷眼睛一跳,这叶明真今天什么意思。 “我和南蔷打算去吃晚餐,一起?” 叶明真两手一拍,喜笑颜开道:“好啊,你别说还真饿了。那个,其实我还有些问题想要向你讨教讨教。” 第十八章 城南的一家大排档,装修简单,门面不大,多加的桌子已经快摆到街上,这已足够说明老板家的饭菜味道很好。 “何老板,三个人。” 店铺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在城南一开就是一二十年,味道却一如既往。 老板何氏抄弄大勺歪着脑袋看过来,顿时笑了,“阿海!”他牵着脖子上挂的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吼了一嗓子,“婆娘,阿海来了,快腾张桌子出来。” 老板娘正在里间切菜,听到招呼菜刀也来不及放就走了出来,“哎哟,可好些年没见过了,这是阿南吧,瞧瞧,瞧瞧,谈起恋爱来都不晓得来看我和老何了。” 南蔷笑了一下,魏海月小时候带她来这吃过几次饭,因为她喜欢何老板做的蛋炒饭,配上秘制的泡菜酸姜,那真是世间美味没有什么能比得了的。 “前几年在青市,工作太忙了,您看这不是得了空就来了嘛。” 老板娘嗔一眼,“今天吃什么,阿南还是点蛋炒饭吃吗?” 南蔷翻着桌上的菜单看,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点什么,“那就蛋炒饭吧。” “阿南这孩子啊,一旦认准了一样东西,轻易变不了口味的。”老板娘一语双关,只拿魏海月和南蔷打趣。 这话令男人心情更好,他扫了几眼,点了点菜单上几个菜式,“就做店里的拿手菜吧,加个时蔬,汽水蒸蛋,还要一份土豆牛肉汤。”转头去看叶明真,魏海月客气问了一句,“你呢,想吃点什么?” 叶明真摆手,“就这样吧,足够多了。” 吃饭一事叶明真一向随意,比起饭菜,魏海月给他的兴趣那实在是要大太多。 等老板娘离开,叶明真双手放在膝上,眼中闪着光,一脸兴奋的样子:“我可终于见着活的你了,这一趟虞市没白来,太值了!” 南蔷横他一眼,魏海月挑眉,等着叶明真继续发言。 “你们别误会,我的意思呢,以前在青市都是和魏海月的数据打交道。”他甚至伸手去在男人挽起袖子的手臂上捏来捏去,“啧啧啧,这手感可是货真价实的,舒服。” 一口茶水把南蔷呛住,她拍了拍胸口皱着脸看他:“你乱摸什么呢,相骨呢!” 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叶明真有那么一点点娘娘腔的气质呢。 魏海月把凳子往南蔷身边挪了挪,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顺便把南蔷身前溅出的水渍擦了个干净。 一边道:“凡胎肉体而已,没什么稀奇。” 两个男人岁数相差不大,一会儿就熟络了起来,南蔷不想插话,趁着他们聊天难得主动的点开了微信。 “林芝,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不一会儿,消息回了过来:“哇,阿南,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见到我了,居然会主动发微信了。” 要知道,南蔷的朋友圈呈关闭状态,就连自我介绍也只简单写了个阿难。 林芝曾经问过南蔷,为什么是阿难,而不是阿南。 她记得南蔷回答,阿难是佛陀十大弟子之一,全名叫阿难陀,有欢喜、无染之意。 “阿难陀喜欢上了一位女子,他愿意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五百年日晒,只求女子从那桥上走过,这份感情,太真挚,一见倾心的等待,便是什么苦也甘愿了。” 当时林芝取笑过南蔷,说她天真,这些故事不过是后人编造的,但南蔷的简介却一直写着阿难,再也没改过。 “你想问我什么事情?”林芝很快又追问了一条。 “你有徐莹莹的联系方式吗?”南蔷打字很慢,她不太习惯在这小巧的触屏键盘上敲出字符。 林芝在班级里人缘不错,很多同学的联系方式她都有,但这次令南蔷意外。 “没有,高中毕业以后她好像也不怎么和同学们联系了,这些年更是几乎没有听谁谈起过关于她的消息。” “不对啊,阿南,你怎么会想要徐莹莹的联系方式,她以前······” 菜已经端上桌,魏海月发现南蔷心思还在手机上,他揭了牛肉汤的盖子轻轻搅动,好让汤汁不至于太烫。 “南蔷,先吃饭吧。” 南蔷视线闪避了一下,连忙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许是有心事,这顿饭她吃得食不知味,没有联系方式,难道自己要去徐莹莹的住处找她吗······ 叶明真的胃口倒是很好,他从北方过来,不太能吃南方的辣食,虽然味道不错,但常常被烧得胃痛,胃痛其实也还好,关键是上厕所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生不如死。 大排档的饭菜许是受众面广,老板自己琢磨着改进过调料,辣味适中,这一顿吃得叶明真那叫一个淋漓畅快。 月儿高高天上挂,他擦干净嘴上的油水,端正姿势,打算步入正题。 刻意压低的声音,是不想叫这对话落入了旁人耳中。 “魏海月,说真的,我在青市查了你很久,为什么那些娱乐场所之前分明在你名下,等你一旦脱手紧接着就会出事呢?你可别告诉我这只是巧合啊。”他端起茶杯漱漱嘴,“第一次还好说,第二次,第三次,这就说明是有人刻意而为。” “我是商人,商人最重要的是把握时机,机遇一旦过去,钱也就没了,所以有赚就不能贪心,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不对。”叶明真摇头,“我不懂你们那些生意经,但这些事情,要说和你完全没有关系,我不相信。” “不相信,那你就继续追查,只要能拿出证据,我绝不推脱。” 魏海月一双眼睛平静无澜,叶明真看不出对方是否撒谎,这个男人甚至连一丝细微的不确定表情都没有,让你不自觉就会想要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难道说,你真的没有做过?”叶明真陷入怀疑。 “我只能告诉你,青市的那批毒品我确实不知情,有人想要陷害我。另外,我可以提供一个消息给你,隼帮其中的一个老大也在查这批东西的下落。” 魏海月说得轻松,但叶明真听了此话眉色一凛。 隼帮是青市有名的黑帮,势力之大,青市警方与之打了好几次交道,却没挖动对方的根基。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的,他们该不会托你帮忙找回毒品吧?你不能那样做!我们警方······” “警方同我没有关系,那不是我该在意的事情,但对方误会我在中间动过手脚,这件事情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你这是故意犯罪!” “那你们尽可以来抓我。” 叶明真难以置信,他看着对面的南蔷,女人却不给他反应,“南蔷,你就,你就不说点什么?” “什么?”南蔷明显不在对话状态中。 叶明真一时语塞,他们刚刚谈论的话题并不是饭桌上的菜好不好吃,而是毒品啊,这两个人怎么都是这种反应,简直有病!一个两个,都病得不轻! 他有些丧气:“看来我们不是朋友。” 魏海月不否认,“不是。” 叶明真叹气,“好吧,你只是因为我和南蔷是同事,才会邀请一起用餐聊天的吧?” 男人淡淡一笑,“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南蔷能多些朋友的,警察这个工作,安全性太低,压力又大,多一个朋友总不会是坏事,而且你为人不差。” 直白得有些过分,叶明真被这话噎在当场,顿时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第十九章 用餐结束,魏海月付好账单,两人向叶明真道了别,回到车上免不了就要谈到方才的话题。 魏海月心里清楚,南蔷刚刚的一字不提,只不过是不想在叶明真面前透露太多,这并不代表她不想知道。南蔷有时候表面上越是平静如水,内心反而波涛汹涌。 一浪高过一浪,只怕她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他太了解她了,所以决定主动开口。 “小方言,你一定很好奇这些年来我都在做些什么吧。” 南蔷不说话,他继续道,“以前的事情,我现在不想说,讲出来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你上次问我一个问题,分明可以问更关键的,但只提了最近的青市毒品案,是因为你想要确认我不愿再和毒品这两个字扯上关系是吗。” “你现在当了警察,很多消息想必都有途径查到,但你所看到的未必都是真实的,我被警校开除,和道上的人扯上联系,进过局子,差点因为毒品再次被抓······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快,我已经没有办法向你解释,一时也解释不清楚。现在,我能够保证的只有两点。第一,这批货的售卖我绝对没有参与。第二,田琛和他女儿的事确实是有人想要嫁祸于我。” “为什么你离开警校会出现一段查无踪迹的情况?”南蔷转过头去,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魏海月。“你去了哪里?” “隼帮在青市有很大的势力,想要藏住一个人不算难事。” “所以你就答应了他们,要帮忙找丢失的毒品,这就是你的理由?” “这些,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魏海月,伯父当年的事情结局如何我们都很清楚,你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你······我不想看见你变坏。” 南蔷一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看着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魏海月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狠狠地揪了起来:“我知道。” “你希望我相信你的对吗?” “小方言,我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内心。” 几句话,南蔷渐渐稳定了情绪:“内心,我现在的身份是警察,我们做事是讲求证据的,不是靠感情,也不是靠过去那些难忘的回忆,你知道的。” “但是小方言,我没有证据。” 不寒而栗的感觉让南蔷微微握起双拳,“好,不管我们的关系变得如何,我现在选择相信你。既然你说田琛队长的案子你是无辜的,那么我就先从这里入手。” 男人的视线盯着前方,马上就快到二监了,南蔷的家近在眼前。 “其实,这也是我把田晓甜送回来的第二个原因,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帮我找出当年被陷害的证据。”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关于那天副驾上坐着的其实是田晓甜的事实,但心思一转又改了主意。 南蔷没有留意对方神色间的变化,心里只记挂着魏海月拜托她帮忙的事情,找出诬陷的证据绝不轻松,南蔷心里十分清楚。 虞市在两年前还没有大面积使用监控摄像头,临江湾一带又属于边缘地区,房屋建筑老化不说,其他设备自然也没有跟上改进。老住宅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往往不愿意花一些看起来没有作用的闲钱,只想吃饭过日,打牌玩乐,虚度余生罢了。 田琛案发生得突然,当时南蔷还在培训基地做系统训练,这个案件很可惜她并没有参与,因此当初两人也没机会见上面。她是回来之后听说和魏海月有关,才入手查阅了所有资料。 当初陈焱他们没有在地下车库提取到有用的证据,就连田队昏迷的周围也没有过多的足迹留痕,想必犯罪分子心思缜密做过清理,不然两年前他们也不会关了魏海月十五日,最后因为没有证据而将他放走。 魏海月碍于被警方怀疑过,确实不方便自己去调查,而且近年他一直在青市,虞市的警方都没有后续发现的线索,魏海月根本没机会自己找出证据以示清白。 南蔷打定主意,决定要拉上叶明真再去一次田琛的家里,哪怕无功而返,她也不想放过任何一条有可能的线索。 *** 市公安局的局长办公室内,白炽灯明晃晃地照在三人沉重的脸上。 吴来恩从档案室翻出资料递给钟景松过目,随后刑侦二队的小队长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没错,就是这个人,闫飞雄生前所租住的房屋就是用这人的身份证做的登记。” “这么说,线索又断了。” 档案上记载的男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算起来竟是在租下闫飞雄的房屋后不久就发生的意外。他的死因,是因为吸食过量毒品产生了幻觉,在深夜闯上公路后被大货车撞死的。 李载柏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景松,刚才你说,你和派出所联系过,确认了这个男人在死亡之前并没有吸毒记录对吗?” “是,我再三确认过,确实没有。与其说两年前他是自主犯瘾吸毒,我看更有可能是被人强制注射了毒品,李局你看这里,当时法医的鉴定也能说明这一点,死者体内的毒品含量实在是太高了。” 钟景松的说法的确有参考价值,但李载柏记得,当时陈焱给自己汇报时,并没有提过这个人之前是否有吸毒史的情况啊。 “既然人已经死了,那这边先放一放,潍城那边查到了什么吗?” “根据南蔷的提醒,我到潍城棚户区走访过,邻里确认的确有一个叫闫飞雄的男人曾长期居住在那里的,只是偶尔会有外出的情况,几个月前变得更加频繁,直到火灾事故的发生。因为对方每次都戴着口罩进出,像是患有哮喘病,邻里们也没有见过他完整的面貌,只是说和闫飞雄的照片比对,两人似乎眼睛长得不太一样。” “屋子里还能找到什么线索吗?” 钟景松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因为那场大火,被烧得一干二净了,仅存的一些器皿,潍城的警方做了技术处理,也没有任何发现,所以这次失火应该是先前住在那里的男人故意造成的。” “手法很高明,既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又做到了不牵连周围的住户,连大火燃烧的时间和消防车达到的时间也一并算计了进去,这个男人本质不算坏,如果是敌人那么以后对付他一定会棘手,若是朋友······” “朋友?”刑侦二队的小队长不明白,这个神秘的男人怎么会成为朋友呢,但李局显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你们先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如果有什么新发现再随时向我汇报。” 李载柏拉开电脑桌前的抽屉,里面放着一部旧式的手机,虽然款式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但充上电还能开机使用。他点开通讯录,里面有三个号码,都没有署名,但每一串数字他都铭记在心,并能清楚记得号码背后对应的人物。 他点开短信,编辑了一条内容,犹豫了半天还是选择了发送。 “幺九。——零八” 第二十章 时间转眼就到了清明,南蔷晨起在院子里浇完花木,听到有人敲门,到了门口发现是送信的邮差。 这是一封看似普通的信件,寄信人来自南蔷的师兄,潍城的刑警队长蒋亮。 牛皮纸袋不算轻,南蔷掂量着重量,在心里揣测了一下信件的内容。 师兄从未给她寄过任何信件,这是头一次,厚厚的一摞,而且是在培训结束之后······ 牛皮纸袋上用马克笔写了一串数字:2730-3619,7625-9876。 这免不得不让人内心产生一丝激动,她记得这一串数字,北纬27°30′-36°19′,东经76°25′-98°76′。 四年前,南蔷放暑假回到虞市,那是四年前她最后一次见到魏海月,他们隔着一条街道遥遥相望,车流不息,男孩向她走来,给了她轻轻的一个拥抱。 他说,圆圆的月亮挂在天边,又大又明亮,他说了声对不起,让自己等他回来,但没有任何解释。分别的时候魏海月在南蔷的掌心写下了一串数字,她隔了很久才知道,原来这串数字指的就是位于西部地区的夕津自治区。 她连忙进到屋中将信件拆开。 随着包裹一起寄来的原来还有自己的成绩单,南蔷扫了一眼,其中两个项目是满分,其他的也都不错,综合成绩第一名,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她把单子放在一边,继续拆剩下的部分。 潍城的话梅礼盒下躺着一封信件,龙飞凤舞的字迹确实出自师兄手笔。 南蔷心里有些紧张,这里面装着的会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吗?她用小刀沿着边口将信封裁开,里面装的是一张四折的白纸,短短两行字: “曾经是。” “现在未知。” 曾经。未知。南蔷走到院中将信件销毁,她的心情却并没有随着初阳明朗起来。 蒋亮师兄寄来的信件内容没有明确说明什么,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又变成了新的谜团。曾经两个字已经足以解释魏海月凭空消失的那段时间,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未知呢。 衣兜里的私人手机发出震响,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闹钟提示今天的日程。 同学聚会,自己答应了林芝要去接她。 *** 林芝的飞机是十点半到虞城的,南蔷打算提前出门过去,从牧星机场再赶回市区,午饭聚餐的时间就刚刚好。 牧星机场人流量很大,两人便约好在出站口外的快餐店见面。 南蔷坐在店铺靠门临窗的位置,她今日没扎头发,随意地披散着。一身白色V领长裙露出漂亮的锁骨,胸口处别着的一枚钻石坠黑色缎带蝴蝶结胸针,是林芝上次送她的生日礼物,南蔷特意戴出来也算给对方的一个惊喜。 十点五十分,快餐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一身黑色修身小西装的短发女人闯了进来。 她飞速扫了一圈,视线落在南蔷落座的位置,脸上的笑意漾开,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走了过去。 “好啊你,打扮得这样漂亮,活像个女明星。”林芝的手掌在桌上拍了拍,迫使南蔷抬头来看她。 “你看看我,像不像你的小保镖。” 南蔷听她咋咋呼呼乱嚷一通,连忙站起来,“你净胡说,什么女明星,让别人看笑话呢。” “哎呀,我哪有胡说,阿南你是性格不好,若是活泼点,去参加个什么选秀节目,铁定就火啦。”她的视线又往南蔷的胸口瞧,眼神里透露着惊喜:“小蔷薇你真好,还专程戴着我送的礼物呢!” 南蔷不太习惯这种同性小姐妹之间的腻歪,她抓住林芝不安分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臂处挽着:“行了行了,赶紧走吧,晚了让大家等着多不好。” 林芝吐吐舌头,还像小时候一样,她一手拎包一手挽着南蔷嘟囔,“那有什么不好,美女都是压轴出场的。哎,你说大家看见你会是什么反应,这么多年你还是头一回参加聚会吧······” 市中心广场上已聚了不少人,看得出都精心打扮过一番,南蔷停好车跟着林芝一道走过去,一众光鲜亮丽的人群里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魏海月。 魏海月的打扮不算出挑,但他模样好,穿的是什么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一个人的气质根本无需刻意装饰。 林芝自然也注意到了魏海月,她用手肘碰了碰南蔷:“哎,你看那谁。” 南蔷不做表示,只轻轻嗯了一声,她和魏海月已经见过面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林芝。 视线悄悄移开了,她注意到一位红衣女郎立在人群中。 “那位是?”对班级同学的模样南蔷没多少印象,她只能求助林芝。 “班长柯枳君啊,她爸爸以前也是当警察的,和你舅舅是同事。那会儿好像刚入职不久吧,就因公殉职了,中途她妈妈改嫁了外国人就一起搬去美国了,你忘啦?” 南蔷记起来了,倒不是别的原因,而是柯枳君父亲的死,其实也和魏海月有那么些联系,当年的山猫行动······她打住自己的回想,不愿让这些不好的记忆影响自己今天的心情。 魏海月站在人群中央,他向来是焦点人物,和谁都能聊得起来,但他一边闲扯,注意力早就飘到了南蔷身上,今天的她竟意外穿了长裙,好看得惹眼。 南蔷因为工作原因很少穿裙装,虽然怎样都好看,但魏海月私心还是更喜欢她女人一些的打扮,因而一时便觉得这样无聊的聚会多来几次也无妨了。 安排这次聚会的宋飞是何枳君之后的第二任班长,他的号召力不错,这职位一直担到小学毕业,在同学里威信蛮高,只是不知是否操心过度,以前的一头黑发现在已经掉了大半。 “诶诶,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咱们就走吧,你们这些大忙人一路赶回来,想必也饿了,今天可得把咱们这家乡菜吃个够啊。” 一群老同学被他逗笑,嘻嘻哈哈的都吵着快走。 “我们打车去吧?好像就魏海月开了车过来。”宋飞往广场人群里扫一圈,“你们拿几个女生跟着魏海月一块儿先走吧。” “那个······” 南蔷伸手刚想说自己也开了车,谁料林芝一巴掌就将她打断,“是啊是啊,那我和南蔷还有段薇薇,庞婷跟着魏海月先走呗,你们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你个吃货,肚子里都在打雷了吧。” “打什么雷啊,我又不是雷公。” “哈哈哈······” 第二十一章 魏海月的车就停在广场外的树荫下,森绿色的路虎被擦洗得很干净,这个男人喜欢车,而且有轻微的洁癖,他的东西向来是收拾得干净整洁的。 庞婷和段薇薇站在路边面面相觑,“怎么坐啊?” 她们俩算是老实的学生,从前就鲜少和魏海月接触,虽然这个男人长得好看,但从不爱搭理同班的女生,即使过去了一二十年,要同魏海月交流,她们内心里也还是带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尴尬。 林芝和魏海月关系倒是不错,她以前就是少年的传话筒,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自己仿佛社会大哥的小弟,专门两头跑给南蔷和大哥牵红线的。 “哎,南蔷,你给我坐副驾去。”林芝手指一动,立马就分配好了座位。 南蔷看了她一眼,知道对方心思,也就不再推辞,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只是后排三人嘻嘻哈哈闲聊着,前排的魏海月和她却缄默无语,气氛异常怪异。 用餐的地方叫做九州大饭店,是开了几十年的老店,虞市的孩子们对这里都很熟悉,到了之后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包间的位置。 因为魏海月几人到得早,就先挑了位置坐下来,男人没让南蔷有选择的机会,轻轻勾了一下她的小臂,就将南蔷带到了自己身边的座位。 他扬了扬下巴,歪着嘴邪邪笑,眼里有一丝挑衅的意味:“坐。” 南蔷知道几双眼睛正盯着她看,挣脱了一下,也不好做太多反应,只能坐下。 林芝憋不住笑,悄悄朝魏海月递过去一个大拇指,又被南蔷一眼瞪了回去。 三人默契,都不说破这拉拉扯扯中的暧昧与调戏,只是把一旁的段薇薇和庞婷看得面红耳赤,好在包间的门被再次推开,剩余的大部队也都赶到了。 宋飞见众人落座,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几个服务员鱼贯而入,先把凉菜摆了上来。 魏海月拎了茶壶往杯碗里倒热水,他的洁癖症发作,总觉得外面的碗筷不干净,洗完南蔷的,他又开始摆弄自己面前的餐具,圆桌上一圈老同学虽在闲聊,八卦的视线却一刻未停。 也不知道是谁多了句嘴,就提起来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哎,南蔷今天难得赏脸啊,也不知我们是沾了谁的光。话说小时候喜欢南蔷和何枳君的男同学都不少吧?” “你还好意思说呢,你不是一直暗恋我们何班长嘛,人家现在回来了,你想趁机表白呀。”张力帆一筷子夹起一块切片牛肉一边凑热闹道。 林芝切了一声,“哎,我们就不行咯,小时候长得丑,也没人喜欢,只能当当传话筒。” “你给谁当传话筒啊?” “就是就是,说出来听听,反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哎哟,你们就别问了,真不好说。” “这有什么,小时候大家无非就是谁成绩好人气就高呗,没人会当真的,就讲出来玩玩嘛。” 宋飞坐在南蔷对面,他们俩人中间隔了一整张圆桌,他从落座起就没有言语,一直观察着魏海月的一举一动。 林芝给谁当的传话筒,宋飞心里是清楚的,他看着对面的魏海月给南蔷盛汤布菜,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谁说小时候的喜欢就不能当真呢,至少自己是当真的,宋飞默默喜欢了南蔷十多年,这样久远的感情,说出来谁都不敢相信,这世上还能有这样痴情的人?他自己都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南蔷的身影不知为何,这些年来就是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南蔷好看吗?好看。有多特别吗?也就还好而已。所以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能对她迷恋至此,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这世上原本就有太多无法解开的谜团。 就像现在他同样讶异,原来魏海月的心里也一直记挂着南蔷,而他不会看错,南蔷眼底的神色自己多么的熟悉,那种叫喜欢的情绪骗不了旁人,她的心里一定也一直是有着魏海月的。 宋飞想起不久前在网上看见的一则调查,你是否还相信这世上存在着矢志不渝的爱情?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啤酒,眼前的答案就是最好的回答,他从未像此刻一般觉得口中的液体苦涩难咽。 *** 饭后一群人惯常到了ktv,南蔷不爱唱歌就挨着林芝坐在角落,魏海月到楼下买了包烟上来,望见南蔷身边已经没有空下的位置,他没说话直接走到了点歌台坐下。 气氛还没炒热,前面几首是最近流行的网络歌曲,他大概能猜到是谁点的,又往后面翻了翻,是首女生的英文歌曲,他望向坐在南蔷身边的一个小个子女人,“付莎,那首《whenyou'regone》是你点的吗?” 得到肯定回答,魏海月不动声色,直接将曲目往前跳了几轮,又在英文歌的前面插了一首《我想大声告诉你》。 十来分钟过去,南蔷身边的位置没有变化,魏海月等到了自己点的歌,便拿了话筒站到了最前面。 “哇,魏海月要唱歌了。” 林芝扔了手中的毛豆壳,抓了助兴的摇铃塞到南蔷的手中,“我想大声告诉你?告诉你什么呀,嘻嘻嘻嘻。” 她凑到南蔷耳边窃笑,一脸的不怀好意。 包间光暗,七彩的灯珠投射出的光亮时明时灭,南蔷怔怔地盯着荧幕前男人的背影,仿佛已经听不见林芝的取笑。 魏海月很少唱歌,但她知道他唱歌的样子有多迷人,她甚至告诫自己不要去看,只怕多看两眼一颗心就再也逃不掉了。 “我想大声告诉你,你一直在我世界里······” 这把从小就带着烟哑的嗓音,不同于那些清朗干净的男声,魏海月的声音就如同他本人一样,是迷人又危险的,它划过南蔷的心房,一击即中,连喘气的机会也不肯给。 男人转过身来,盯着沙发上的南蔷,两道视线交叠,纠缠着谁都不肯放开,他唱完最后一句:“······我爱你,真的爱你。” 南蔷缓不过神,就看见一个影子移了过来,屏幕上跳出一行英文字母,魏海月把话筒交给付莎:“你的歌。” 付莎分明记得自己的歌还在后面,她看了看身边的南蔷,男人的视线就没打算离开,心里了然,接过话筒笑着说了声谢谢,立刻就把位置让了出来。 身边的位置一空,魏海月自然而然地就坐了下去,衣料间的摩擦,皮肤间的触碰,南蔷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不安的,她往旁边的位置挪了挪,但很快,魏海月又贴了过来。 南蔷的脸瞬间就冷了下去,餐后同学们刚和魏海月讨论过他的小女友,吹得天上地下独此一人,现在他又这般动作,真是······流氓行为! “我去一下卫生间。” 呵,生气了。 魏海月听到她小声念了一句,忍不住笑,他不打算让她逃走,于是就在南蔷起身后,迈着长腿跟了上去。 第二十二章 他们订的是豪华包间,房间里就有独立卫生间,南蔷只是想暂时躲起来整理下心情,门还没来得及关,一只手探进来抵在了门缝,随后魏海月就出现了在了南蔷的眼前。 “你干嘛!”她忍不住喊了一声。 魏海月耍无赖,关上门后落锁,挡在门口抱臂站定,挑了挑眉也不说话。 南蔷急了,同学们都还在包间里,很快就会发现两人不见,到时候他们一起从卫生间里出来,真是什么也说不清了! “你快出去,我上厕所呢,你跟进来做什么!” “怎么的,好的不学,学会摆脸色冷战了?”魏海月也沉着脸,故作严肃地问南蔷。 “什么冷战,我没有!” “哦?没有吗,你不高兴,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议论我那所谓的女朋友。” “你······”南蔷心思被拆穿,咬了下嘴唇不说话了,她说不过魏海月的。 “南蔷,那天坐在我副驾的女孩就是田晓甜。”魏海月话说一半,他相信南蔷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是女朋友,是误会。 音乐声很大,这几个字还是一字不漏地跑进了南蔷的耳朵,多日来的烦躁感顿时烟消云散。 但这误会······她两只手搅在一起摩擦着手指盖,心里犯虚,自己可是摆了好几次的脸色给男人看呢。 嘴上只好故作强硬:“谁稀罕你的解释。” 细微的表情变化却让两人心知肚明,那一茬就算是过去了。 “方才我同他们聊天,可一句也没提过女友的名字,你在那儿跟自己瞎吃什么醋呢。” 南蔷大窘。 魏海月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从小到大,除了你,我再没有别人了啊,你怎么就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又是这样的调笑声,惹得一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周遭的一切都好似都静了下来,这一句,比起“我爱你”更让南蔷觉得动听,可哪有人会在卫生间里表白的! 男人的低语拂在脸颊边,那个声音却还在继续对她说:“小方言,没想到这么多年你别的本事没见长,不仅学会了冷战,还学会了吃醋呀。” 他拿指尖戳她的额头,轻轻点了点,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 因为魏海月的动作,南蔷感到脸上的温度烧了起来,她糗着脸不想回应这个问题:“你还是让我先出去吧。” 眼巴巴地望着眼前这双满是戏谑的眼睛,她只能投降。 “好啊。”魏海月干脆地让开,却在南蔷动作的那一瞬将她拉到了怀里。 这是一个令人怀念的,熟悉而温暖的拥抱。 一门之隔,嘈杂的乐声震耳欲聋,魏海月将南蔷稍稍放开,两手撑在门上,把她固定在自己身前。 “你还真信我能放你走啊,傻子。” 四目相对,他们的眼里除了彼此再没有别的:“南蔷,我们和好吧,嗯?” 这是一句充满诱惑的话语,其实除开时间和距离,他们也并不曾真正分开过。 但南蔷仍装作没听清,又正正经经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男人索性微弯下腰,凑近她的耳朵:“我说我们和好吧,你要回答我‘好’”。 四年前,魏海月的一个拥抱让他们分别,四年后,同样的一个拥抱,他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他叫自己等着他,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多问,她乖乖照做,如今他便真的回来履行当初的约定了。 他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可是南蔷还记得早晨她收到的那封来自师兄的信件,她一直相信魏海月,也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他,但身为警察,只要没有百分百的肯定,她不能拿其他人的安危犯险。 抿着嘴唇的笑意快要漾开,心思却不知已打了几个转,南蔷故意等了片刻才终于回答:“我想想。” 男人复又直起身子,只盯着她看,这双眼睛真是勾人,他蓦然觉得些微的燥热,“这还要想?你能耐了是吧。” 她便双手勾着他的脖颈,踮起脚尖攀上他的肩,凑到耳侧细语,顺便还轻轻地捏了一下男人的脸颊,眼底含着不深不浅的玩味:“那可不,当然得考察考察你的表现啊。” “行呀,那我一定争取好好表现。” 卫生间的门被再次打开,付莎被众人央着又点了一首嗨歌,老同学们沉浸在音乐声中,手舞足蹈,群魔乱舞。 只有宋飞,他的视线落在此时从卫生间里出来的两人身上,只觉得心里更加烦闷了。 *** 嗨歌结束,林芝趁乱挤到了两人中间坐下,不怀好意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老实交代吧,你们俩,刚刚干嘛呢?别以为我没看见哦!” 南蔷忍住笑意没答,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魏海月:“没干嘛,外面太吵了,接了个电话。” “接电话?骗小狗呢。”林芝噘着嘴啧啧两声,南蔷这个女人可学坏了,现在也和自己撒谎了。 “算了,那是你们俩的事,我也掺和不进去。不过南蔷,其实这次我回来······” 话还没说完,右手边的魏海月拍了下她的肩膀,指了指外面:“你跟我出来,我有和你说。” 林芝起初还有些不耐烦,但看魏海月的神情莫名的严肃,她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了一声,咽了咽口水:“什么事啊?” 魏海月没答,她也没等,人却已经跟着男人往包房门口走去。 南蔷不知道发什么了,她坐在原位懒得深究,望了一圈长几上的酒水,她开了车来,犹豫着要喝哪一种。 有人站起身来,朝她递来一瓶橙味汽水:“没有橙汁了。” 原来是宋飞。 她笑了一下接到手里。 宋飞看着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了过来坐到她的身边。 “南蔷,你和魏海月?” “嗯?怎么了?” “你知道有些关于他不好的传闻吗?” “啊。”又来跟她说这个。 “听说过了。” “我也不是别的意思,咱们好歹同学了六年,他那样的人,真的不值得你去喜欢。做那些事情是,确实是赚钱,但毕竟是违法犯罪的行当。南蔷,如果你需要钱,我也可以帮你的,我现在开了一家公司,经营得还不······” 南蔷把汽水瓶放回桌上同时收起了笑脸,打断他:“不好意思,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还真没看上他的钱,我喜欢他,是单纯地觉得他好看。另外,我虽然喜欢橙汁,但其实很讨厌汽水。” 印象里南蔷一贯温柔的形象被打破,宋飞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人有些发愣:“你怎么······” “还有,有些谣言我觉得大家还是应该有一个理性的判断能力,不要人云亦云。如果你判断不了,作为老同学,欢迎你到市公安局来找我咨询。” 南蔷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没别的什么事的话,班长,我就先走一步了。” 魏海月不在,自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宋飞张了张嘴,一句话话也说不出来,原来南蔷做了警察,而自己方才所说的一切,在她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南蔷,等等。” 南蔷出了包间正准备下楼,有人在身后叫她,回头竟然是柯枳君。 她愣了一下,朝她笑:“是你呀。” 柯枳君比南蔷个子高上一些,整个人透着一股干练和凌厉:“南蔷,很抱歉,刚刚我不小心听到了你和宋飞的谈话,所以有句话想要告诉你。” “嗯,你说。”南蔷奇怪,她和柯枳君几乎没有交集,对方想和自己说什么呢。 “这世上最可怕的犯罪不是案件本身的严重程度,而是犯下罪行的人,有一些人是因为不懂法律,他们做了错事还有悔过的机会,我们可以向大众普及法律知识,帮助他们改正。”她停了一下,眼中带着严肃和坚定的色彩:“可还有一些人,他们知法犯法,更懂执法的漏洞在哪里······他们的心比一般人更硬,血也更冷。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尽早地将那些毒贩绳之以法。” *** 楼下的林芝和魏海月似乎也刚谈完话,南蔷走过去,魏海月一派自然,林芝的神情却有几分古怪。 “怎么了,你们俩······”她本来想问些什么,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也准备提前溜啊?” 魏海月点了下头,“林芝说你把车停在广场了,她订的酒店在城南,我先送你们过去,待会儿你们俩一起回去吧。我晚上还有事,就不一道走了。” 林芝求之不得,方才魏海月的一席话听得她背冒冷汗,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欠钱的事情的。她提了提肩上的挎包,沉甸甸的,这不是做梦,魏海月真的给了她一笔钱。 是因为怕自己找南蔷的麻烦吗?她猜不到。 想起对方交代的事情,作为交易,自己最近都不能再回虞市,也不许和其他人谈起他和南蔷的过去,更不能再同南蔷发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消息。她定下心,只要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她倒也没有心思去猜测两人现在或者以后如何了。 车在广场路口停下,南蔷一身轻松下了车,她透过窗口向坐在驾驶座上的魏海月挥了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魏海月点头笑了一下,看起来格外温柔:“你也是。” 两道丽影渐渐在眼前消失,她们要去地下车库取车。 魏海月等他们走后把手机屏幕重新按亮,是不久前刚刚收到的新短信,号码依旧来自未知:“关心则乱。”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和南蔷呆在卫生间时的场景,关心则乱,她也是吗?所以才在表情上露出了那样一丝破绽。 那句好好表现一语双关,是南蔷对自己的试探。 第二十三章 聚会之后,大家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在外地工作的同学纷纷回到他乡,南蔷和魏海月也同样投身到眼下的工作。 因为谢阳桥还在休养,这段时间南蔷干脆把花店关了起来,门口挂着个小黑板,写明请假不再接单。 早上她先去了一趟医院,谢阳桥脸上挂彩,倚在枕靠上正在吃小护士喂过来的一牙苹果。 两个人年纪都小,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看起来竟像是在谈恋爱。 南蔷的身影出现在病房,谢阳桥看见来人有些慌张,一不留神就把舌头咬到了,他捂着脸皱成一团。 南蔷今天穿了一件缀着流苏的虾粉色套头衫,下身依旧是水洗蓝的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小短靴,看起来年轻但不失成熟。 工作期间,南蔷大多数时候都是裤装,因为怕有突发事件会不方便,有时候直接就是运动衫加一双球鞋,马尾扎起来,十足一个大学生模样。 小护士发现有人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拍了一下男孩的肩膀悄声问:“你姐姐呀?” 谢阳桥抬头去看,眼睛亮了一瞬,又暗了下去:“南姐,你怎么来啦?” 语气里有愧疚,有尴尬,还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经听陈队提过,南蔷发现了钥匙扣中的玄机。 “好些了?” “嗯,差不多已经好了。” 南蔷把手中的白粥放在一旁的桌上,意思小护士先出去,自己有话要同阳桥讲。 “早上熬的白粥,待会趁热吃。最近局里忙,我把花店暂时关了,你就好生养伤,等好全了,就回陈焱队里去吧。” 陈焱带的队是田琛下面的一支刑侦小分队,其实早在田琛昏迷前,他就要求过调动到闲职部门,李载柏担心他是因为腿伤不便自然就没同意,后来好说歹说便成立七支小分队。领导人依旧是田琛,只是这样一来,任务分散下去,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就少了大半。 七支小队负责的城市区域不同,若没有重大案件他们平时不常回总局,南蔷这句话态度明确,她以后是不想再同谢阳桥深交了。 男孩一下惊住,手里的苹果也不吃了,嗫喏道:“南姐,你,你不要我了?” “嗯?” “给你放窃听器是我不对,我道歉,但那是陈队······他说怕你有危险,又担心你会拒绝,所以才叫我这样做的。” 南蔷不语,陈焱给所有人的解释一模一样,但她心里并不认同这个说辞。 自从魏海月回到虞市,陈焱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了,有时候南蔷看他,甚至觉得在看一条随时准备发疯的野狗。 “我没有怪你,只是现在有案件要调查,花店分不开心,而且我去那里本来也是他们当初为了······” 后面的话南蔷没说,为了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如果说那是一个专程为了魏海月而设的局,那么现在也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你实习任务本来就是分到陈焱下面的,现在回去没有什么不对,陈焱在警校时就表现出色,在几个小队中业务水平也很高,他会是一个好师父,你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南姐······” “好了,我还有事要回趟局里,你自己在医院好好养伤休息吧。” 她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她怎么可能放任陈焱安置一个眼线在自己身边呢。 医院不远处有一个轻轨站,南蔷走下地下通道,入口处是一个卖报的小贩。 人流经过,他就随便叫卖一两声。 “新商报,人民晚报,青年报,虞市日报······买份报纸吗老师?” 南蔷从他的小摊前路过,看了一眼。 脸上布着刀伤留下的疤痕,小贩的右眼球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挖掉了,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窟窿,只剩下左边的一只还在转来转去。但凡正常人,瞧见了都是会害怕的。 看起来比自己年长很多,应该是父母辈的年纪。 南蔷见几个孩子远远避着他,有些路人还在小声议论,她的脚步顿了顿,于是又走了回去:“麻烦给我一份商报吧。” 那小贩捡了一份平整的报纸递过来,手上接过南蔷的零钱,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 南蔷并不介意对方盯着自己看,坦然地笑了一下。 那小贩也跟着一笑:“谢谢你,好心人。” 南蔷摆摆手:“生意兴隆,再见。” 回局里需要转一趟车,南蔷掏出几枚硬币投入售卡器,过了安检确定了一下方向。她并不常坐这种交通工具,但轻轨站客流量很大,她可以借机观察一下人群,也算是日常学习的一部分。 上系统课的时候老师曾经说过,每一个人都是有特性的,但也有其相似的地方,了解人类的某些特征,和经历某些相同事件后做出来的反应,这对警察研究犯罪人员的社会心理能有不少的好处。 轻轨驶动,沿着江水拐弯,穿过高桥,楼房,半山的植被,疾驰起来。 这个时间段是工作时间,车厢里大多都是拥有闲时的老人,带着孩子的家庭妇女,没有课程溜出校门逛街的大学生,还有一些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年。 南蔷在车厢里走动,看似在赏江景,实则想听听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在向同伴抱怨开销,她的眉毛轻轻挑起,语速不慢,吧啦吧啦倒豆子一般:“奶粉,尿不湿最近又涨价啦,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昨天孩子他爸给我买了一只新包,可贵可贵了,我说不要吧,他偏要买。哎,你们家女儿穿的什么,哪家牌子的衣服啊?我给你推荐一家店吧,贵是贵了点,但是真心好看的!” 听起来像抱怨,实则在炫耀,再看她身边的那位同伴,只是应和的笑笑,脸色不太好。 南蔷猜想两个女人的家庭经济条件也许差距不小,她装作不经意地扫过一眼,一位身上都是名牌,一个看起来虽然得体,但材质样式已经跟不上潮流。 “哎,你说咱们这以前的老同学,是不是各个都混得很好啊,女强人什么的,是不是,也就我这样的,只能靠着老公在家带带孩子了。” 看来不是朋友,想必是在路上偶然碰见,老同学什么的嘛,有些人总会有些攀比心的。 南蔷走向另一节车厢。 “喂,老赵啊,下午去公园喝茶呗,我把象棋带上。” 打电话的是一个老头,嗓门大得令人侧目,有几个年轻女孩子悄悄皱眉,脸上带着一丝不满,但很快又藏了起来。 “啊,你说什么,哎哟我耳朵不太好,听不见!” 南蔷有些想笑,似乎人们都有一种惯性思维,自己听不清的时候下意识也会认为对方听不见,不自觉地就会把音量不断拔高。 “你这话是不是真的啊,老李头中毒了?怎么中的毒,吃多了杏仁!你跟我鬼扯哦,杏仁怎么会中毒。是我送他的没错,我吃了怎么就没事,骗人的骗人的,肯定是输不起棋,不敢来了吧!” 南蔷背过身去,怕老人发现自己在偷笑,但她并无恶意,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只是可惜自己家中竟是一个老人也不剩了。 以前外公也是很喜欢象棋的啊,外婆也会将杏仁烘烤后分给她和外公一起吃,那时候的日子,真叫人不忍回想。 “尊敬的乘客,您好,前方到站工业坊,列车将打开右侧车门,有到制造工厂的乘客请在这里下车······下一站,九洞,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列车停靠在工业坊站,车门打开,南蔷再过几站就需下车换乘,于是主动挪到了车门口。两个男孩子迎面朝她走过来,穿的都是统一的工服。 “怎么回事,老板怎么突然叫我们回去。” “听说上次那批货销出去,出事儿了。” “啊,怎么会,事先不是检查过吗······” “哎,回去再说。” “别啊,这货可是老板让我去送的,到时候认为是我在中间捣鬼怎么办。” “就你那点直肠子,捣个屁嘞,老大还不晓得你是什么样的人嘛。” “眼下钱也花了,东西又出了问题······”那少年几乎快要哭出来。 “行了,你哭什么!咱们先回去看看什么情况,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老大肯定会查出来的。” 这世上人人生活不易,南蔷不由感叹。 这条线路穿过虞市的北岸区,北岸大多数是一些机械工厂,加工厂,还有很多废弃的厂房。技术类的工作大多雇佣一些学历不高的青少年,他们因为所学不多,对薪资要求也不高,工厂通常都会大批招录,只是这些仪器部件看似平常,若投用到整个机械设备,出了问题就是大事。 正想着,工作机响了起来,她低头去摸手机,注意到少年已在九洞下了车。 “怎么了?”是叶明真。 “看你还没过来,以为约会取消了。” 约会?这个词南蔷不喜欢。 “去医院看望了一下谢阳桥。” “啧,他跟陈焱在你身上放窃听器,你还去看望他呀。” “我是去告诉他,今后没事别再跟着我了。” “嗯,不愧是南蔷,有魄力。” 因为时间不早,叶明真索性从局里出来,约了南蔷在轻轨站碰面。 叶明真到的时候,南蔷正在售卖机前买咖啡。 “昨天没休息好?” “想问题入神了,反应过来已经快凌晨四点。” “毛爷爷有句话,叫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南蔷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两人搭上开往临江湾的4号线,车厢里有很多空位,叶明真指了指一个位置,南蔷坐了过去。 虞市如今有十三条线路,4号线的车厢内是天空蓝的布置,让人容易安定,也更加冷静。 “昨天魏海月提到过,田晓甜是被原野在星辰天地小区找到的,女孩因为停电害怕,自己跑到那边去的,因为两个小区相邻,看起来也差不多,中间还有相连起来的廊桥,确实有走错的可能。” “我们不妨今天就再去走一遍。” 叶明真认同了这个提议。 “但是我想不通,衣柜里卫生间的地上为什么会遗留下那枚发夹,很显然,根据我上次的观察,田晓甜确实在那个房间里躲藏过。” “可惜原野找到她的时候,田晓甜就已经有些精神不正常了。后来虽然好了一些,但关键信息一个也没记住。” 叶明真不知是出于可怜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幽幽道:“是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已经躺了整整两年。”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算是坏事。” 王超和小花开门前绝不会猜到登门的会是叶明真。 “警察叔叔!”小花歪着脑袋盯着南蔷看,“这个姐姐好漂亮,是你女朋友吗?” 南蔷没什么表情,看了她一眼,“警察。” 王超心下明白了,两人是同事。 叶明真有些自来熟,已经抬腿往屋里去,“我上次离开后你们动过屋子里的东西吗?” “没有没有,就连那个警察叔叔过来,我们都没告诉他有密室的事呢。” 南蔷立马问,“哪个警察叔叔,除了叶明真还有别人来过吗?” 王超点头,“是啊,就是上次来收房租,说急着要交住院费的那个,好像姓陈吧。” 是陈焱,不过住院费上次自己和他去医院时不是已经交过了吗,南蔷心中起疑。 “他来做什么?” “他也说想再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南蔷蹙眉,这两个小孩警惕性太低了,怎么随便放人进屋。 “下次如果再有别人用这样的理由要求你们,别再开门了。” 小花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叶明真心里奇怪,那日他分明告诉了陈焱没有发现,对方为什么后来还要专程过来多问一遍呢。 看来他不相信自己啊。 “走吧,进去看看。” 衣柜拉开,因为叶明真的叮嘱楼上暂时没有过来解决漏水问题,墙面上已经生出些斑驳的霉点。 小花捂着鼻子,一脸嫌恶,用手使劲扇了扇:“哎呀,好臭。” 叶明真想过会是这个结果,淡定自若,从包里掏出一叠口罩分给他们,“都戴上吧。” 他看了一眼南蔷,“你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说完便从包里摸出一只防尘帽将脑袋罩了起来,最后又套上一双白胶手套。 洗手池的盆底有细微的发夹摩擦后留下的漆迹,地上有些长短不一的头发,叶明真用镊子捡起来装进自封袋,然后他拉开了马桶旁的一方矮柜。 上矮下高,一共四格空间,乱七八糟装着没拆包装的洗发水,沐浴液,新的牙刷,橡皮筋······他翻找着,突然发现一个包装盒下好像压着一本硬壳本子,难道是日记本? 叶明真眼睛一亮,取出来小心翻了翻,原来是一个记账本。 翻找一圈,还是没有别的发现,叶明真放弃了,重新了走了出去。 南蔷看他手里拿着的本子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记账的吧,我翻了一下,都是购物开支,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他把本子装进更大的自封袋,手套扔进垃圾桶,帽子也摘了下来,理好头发,“现在你们可以通知人,过来处理漏水的墙壁了。” 南蔷盯着那本绿壳本子蹙着眉,回忆着什么,突然道,“不对,田琛队长没有记账的习惯,而且本子为什么会藏在这个隔间里,有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也不想去重走什么田晓甜当初走错的路线了,连忙和王超,小花道了别,打了个出租车就往局里赶。 第二十四章 “哥,你出门吗?” 魏海月从衣柜里拎出个大包,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掏出一串小布偶,粉色的猴子,灰色的大象,长颈鹿,跳跳虎,小白兔,唐老鸭······应有尽有。 “小野,过来帮我一下。”他捏住袋子的两边,让原野帮忙把拉链拉上。 “这是······”原野不好开口问,这一袋子应该不是给南姐的。 以前他们小时候给南蔷庆生,一人买了一堆小玩偶,但她看起来不太高兴,事后才从魏海月的口中知道,南姐不喜欢这些小布偶,她嫌摆在家里懒得收拾。 “去看你干妈。” 哦,对,喜欢这些娃娃的女性,原野也就认识这么一个,海哥的亲妈,自己的干妈。 “哥,那我用不用再······” “不用,我就说有一半是你送的,保管她开心。” “昂,干妈还真是少女心满满的哈。” 魏海月把东西收拾好,又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想了想拉开拉链也一块儿放了进去,反正她收拾娃娃的时候肯定能看见。 “对了小野,你上次说想叫丁彭他们一起吃个饭是吧?” “昂,我也没联系别人,就上次找钉仔帮忙,我听他的口气挺想见你的。” “成吧,回头找个时间,叫上白锐,和尚,猴子他们一起,我请客。” “白锐啊!好些年没见着他们了,都在虞市?”原野有些兴奋,他们几兄弟自毕业就各奔东西,自己是没别处去,魏海月待自己就像亲哥一样,所以他便一直跟着他。 “白三少在的,其他几个再联系吧,我先出门了。” 原野送到门口,魏海月进了电梯他才想起来,扯着嗓子喊:“哥,别忘了替我跟干妈问好啊!” *** 谢海清的家住在柳坪区,魏海月前两天把车子送去做养护,只能开原野的小车出去。 半路上加了一次油,到小区的时候正赶上饭点。 他把大包拎下车,旧小区没电梯,只得一层一层往上爬。 挨家挨户的厨房里传来菜香,这种感觉令人怀念,但自己事先没通知,也不知道谢海清女士有没有煮多的饭菜。 他敲门,听到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独具特色的尾音让人忍不住发笑。 唱戏似的。 “谁啊?” 门被推开,“怎么也不应声儿啊······” 魏海月盯着眼前的女人无奈笑:“你儿子,还能有谁。” 谢海清表情一惊,眨了眨眼,像是不敢确信,这个时候跑回来,该不会又是惹了什么事吧。 “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万一你在家整什么幺蛾子,我得回来看看你啊。” 谢海清舔了舔嘴唇有些尴尬,“你鬼扯什么,吃饭没?” 魏海月伸手捏她的脸道:“没吃呢,打算来蹭饭的,你不邀请我进去?” “哦,那你进来吧。” 不对劲,怎么这样冷淡。 魏海月把手上的拎包放在沙发边上,故意走到厨房洗手,顺便把房间扫视了一圈。 餐桌上准备了三四道菜,神奇的是还摆了两副碗筷。 “你吃这么多啊,谢女士?” “怎,怎么,不行啊?” “行啊,那这碗筷······” “那不是给你准备的嘛!” “哦,你还会神机妙算了啊?提前就知道我要来。” 谢海清吃瘪不说话了。 “哎哟,瞧你这表情,我又没怪你什么。既然你请了客人,我就长话短说吧,有个问题,我一直想找你确认一下。” “什么哦?”谢海清嘟着嘴。 “以前我小时候也没见你出去工作,咱们家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呀?” “存款啊!” “谢女士,你儿子是念过警校的,希望你乖乖的不要撒谎啊!是不是,我爸······” 魏海月这句话说得很慢,眼睛一直紧盯着谢海清,注意着她细小的表情,跟审嫌犯一样。 “你爸?你爸早死了。”谢海清将他打断,把脸撇向一边,眼眶有些微微泛红。 男人叹气,自己话还没说完呢,她这样急着打断,分明就是心虚。 这个老阿姨哦,真是单纯得像孩子一样。 他还想继续,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诶,老阿姨,你的客人来了。” 谢海清抹抹眼睛嗔他一眼,泪水瞬间就收了回去。 老把戏,魏海月不想干涉母亲的社交,他等在一边准备趁开门就先离开。 门外站着的竟是个形容可怖的男人,他的右眼被一块白纱布蒙了起来,布面凹陷证明底下没有眼珠。脸上明显修饰过,但仍没能遮住皮肤上那些横七竖八宛如蜈蚣的伤痕,这是一张被毁掉原貌的脸。 魏海月的脚步顿住,回头去看母亲,神色严肃,这谢女士现在居然敢乱交朋友了啊。 谢海清知道儿子在质问自己,她倒也不觉得慌张:“你别拿那种眼神瞅我,我可没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往家里面带啊,这是你爸以前在青市的老朋友,以前你念警校,还是人家帮的忙呢。” 魏海月的眉头皱了起来。 原来就是他,自己还让白锐查那人底细,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只是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您是?” “阙南中,你考大学那会儿,咱们联系过的。” “怎么证明?” 阙南中的一只独眼流露出赞赏,这小子警惕性很高嘛。 “当时选大学的时候你不是还犹豫着,想跟那位小女友一起去别的城市,但人家没答应嘛。” 魏海月放下暂时的警惕,这件事,确实只有当初在背后帮助自己的那个人才知晓。 “哟,儿子,敢情你当初还被人家拒绝过啊?”谢海清方才被魏海月呛话,眼下自然不愿意放过机会损回去。 阙南中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对母子的相处方式,他作为外人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那个,海清,你要不先吃饭吧,我有些事想同小海聊聊。” 小海,魏海月心里一暖,这世上除了父亲这是第三个人这样称呼自己。 两个男人走到卧室,把门关牢,有些话是不好叫谢海清听去的。 “阙叔叔,我们家以前刚搬来虞市那会儿,你有给我妈打过钱吗?” “没有,怎么了?” 不是他,魏海月暗中思索,难道爸爸还有别的旧友,还是说······ “也没什么,我妈不是说你一直在帮助咱们家嘛,我怕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 阙南中盯着眼前的魏海月沉默了半晌:“小海,我听说你在青市好像因为一批毒品进过局子,你介不介意跟我聊聊?” 魏海月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这个,他答得坦诚:“这件事其实与我无关,那批毒品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听说原本是青市黑帮老大的东西,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人掉了包。” “那你有听说现在落在谁的手里了吗?” 魏海月摇头:“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我听说的是被人运到了虞市,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错,那批货有一部分确实就在虞市,而且现在应该就在蓝正峰的手上。” 魏海月面不改色:“你怎么会知道?” 阙南中却笑:“我当初有能耐送你进警校,自然就有能耐打听到这点消息,只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魏海月的神色里闪过一瞬的犹疑。 “你的卧底任务。是选择没有名分地继续,还是叛变呢?” “你!”魏海月原本放松的心情瞬间紧张起来,他盯着眼前露出诡笑的男人声音几近颤抖:“你究竟是谁!” *** 北岸区,九洞,曲水码头。 几个工人正在搬运货物,一旁的集装箱上坐了一位身形佝偻的布衫老人。 他手里抓着一柄烟杆,塞了烟叶末子往里灌,火星一点,时不时拿嘴凑在烟嘴上狠嘬两口,喷出一股味道浓郁的烟云。 工人中有人闻了出来,这是上了年份的旱烟叶。 “欸,兄弟,这老头什么身份,怎么穿成这个模样,但是看起来好像又不大好惹?” “别瞎打听,快干活吧。” 码头上的工人不少,但闲谈的不多,他们几乎都默默搬运着身上的货物,只盼着工作结束能领到一笔不菲的佣金,来来去去像一群听话的蚂蚁。 然而这些货箱里都有什么,没人会去关心。 滚滚江水拍打着桥墩,江石,岸堤,却不会影响到集装箱上老人悠游自在的闲情。 直到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了他的视线。 不像是开错地方,这车是冲着曲水码头来的,他从箱子上跳了下来。 魏海月坐在车中辨别着方向,这里的布置比起几年前已经有了些变化,但大致方向他还是认得的。 冷不防的,一个身影突然从堆叠的箱子后闪了出来,是一个头发花白,驼背,并且目带凶光的蓝衫老头。 魏海月踩下刹车,老头提着烟袋朝挡风玻璃上敲了敲。 “干什么的?”这声音如同发锈的齿轮,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拿烟袋的那只手上缠了几圈星月菩提,下面坠了一枚小小的八卦,魏海月想起蓝青提到过的那位岳父。 车窗降下,魏海月歪着身子朝车外的老人道:“曲老先生,我是来找蓝青的。” 蓝青早几年前因为犯事改了名字,如今叫做蓝正峰,这里没几个人知晓他的真名,曲老头眼睛眯了眯,认定魏海月应是女婿的故人。 “我给蓝青打过电话,他让我来码头找他。” 蓝青此时在库房和几个小子打牌,老头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让开了道路,朝某个方向指了指:“他在三号库房,你去吧。” 库房外有人守门,左右各一个,魏海月下了车走上前去。 “什么人?”守门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魏海月。我要见你们老大。” 想必蓝青是提前吩咐过,两个少年听了名字就立马放了行。 库房里灯光昏暗,乱七八糟放着些杂物,从深处传来几声咒骂和嬉笑,吵吵嚷嚷的,人不少。 魏海月循着声音走进去,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两个少年跪在地上,两张背牢牢靠紧拼成一面人肉小桌,四肢被东西南北四方端坐的人踩在脚下,他们脸上的表情证明了此刻的痛苦,却不敢吭哼一声。 “哟,蓝老大这是玩的什么新游戏?” 蓝青看过来,朝地上吐出瓜子皮,一边将手中的扑克扔在了两个跪着的少年身上。 “呀!魏兄弟!来来来,正打牌呢,一起玩一把?” 魏海月笑了一声,“不了,最近手气不太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倒不知道呢。” “有一阵了。” 他走近捡把竹椅子坐下,像是随口问道:“这俩小孩犯了什么错,膝盖都烂了,跪了不少时间了吧?” “不多,从昨晚到现在,还不足一天呢,怎么算多。” 魏海月对地上的少年没有兴趣,开门见山:“我最近得到个消息,有人说青市的那批货现在在你手上,真的假的?” 蓝青一听这话就来气,脚上用力,踩得少年的五指胀开,指甲盖也跟着翻起来,渗出不少血珠,两只手的皮肤一片淤青。 “你消息倒是灵通,不过很可惜,我也被骗了,那批货有问题。” “有问题?什么意思?”魏海月摆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你也觉得没问题是吧,我当初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从青市孙老大手下偷来的东西,怎么就能出了漏子呢。” 蓝青一脚把地上的两人踢翻,“站起来,给咱们海哥好好说道说道。” 两个少年哪里还站得住,但蓝青不会放过他们,下巴一扬,示意身边站着的几个小弟将他们拖起来。 魏海月这才看清,方才两人低着头瞧不出模样,现在被拉到吊灯下一照,两个少年不知遭了怎样的折磨,脸上血肉迷糊,已经看不出人样。 魏海月眸色动了动,嘴里吐出的话仍是无所谓的语气,“你这下手可不轻啊,别给打死了。”说着看好戏一般站起身来,捏开了一个少年的嘴角。 那孩子先前挨打,但蓝青不许他们哼声,也就一直咬紧牙关。此时被人架着身子,全身脱力,魏海月一动作哪里还忍得住,哇啦一声,鲜血就从嘴里喷了出来,还顺带滚落出几颗碎牙。 蓝青眼神阴鸷,抬腿又是一脚,“你他妈血往哪儿喷啊!快给海哥道歉!” 那孩子经魏海月一捏,嘴里的污血全吐了出来,倒是舒服了不少。 “对,对不起海哥,我,不该往您身上吐。” 魏海月拿手掸了掸身上的血水,腥味扑面,不一会儿就在面料上浸透开了。 一张脸上阴晴不定:“算了,一件衣服而已,还是说说那批货究竟什么情况吧。” 码头门口。 年轻的男孩刚准备把货车开进大门,坐在后排的男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停一下。” 男孩不解,仍照做了:“九叔,该进去了,不然会误了时辰。” 那男人眼睛盯着那道佝偻的身影消失在集装箱后:“曲爷今天不是说会去工厂那边吗,怎么来这儿了?” 男孩啊了一声:“听说蓝老大的朋友要来,曲爷问了名字,这才临时打算来码头的。” “哦?什么朋友,是蓝正峰的兄弟吗?” “这就不清楚了,我只听说叫魏什么月的。” 男人的脸上没有表情,“既然有客人在,那我就不进去了,你进去取了货单就出来吧,别说我也在车上,老大不知道我今天会过来。” 男孩立马会意,九叔虽说是曲爷眼下最亲近的手下,不过到底还是有几分忌惮的,何况九叔这样子,确实不方便见人。 “晓得了,那我拿了单子就出来,您在车上等我。” 待男孩下了车,被称作九叔的男人从兜里摸出一只手机,短信箱里又多了一条短信,他也不点进去看,直接选择了删除。 这个家伙,还真是固执。他想了想,干脆把对方的号码加入了黑名单。 第二十五章 南蔷和叶明真一大早就赶到了警察局,王佳宇昨晚值夜班正从食堂捡了包子回办公室,手中还握着一大杯豆浆。 “你们俩打了鸡血?怎么都来这么早?” 两人都不理他,直奔技术科。 “结果出来了吗?” 门被叶明真一把推开,套着白大褂的罗澜闻声转了过来。 一头微卷的短发,圆框金丝边眼镜,一双清澈的眸子藏在后面,是个唇红齿白,面如傅粉的年轻男人。 叶明真讶异,昨天来时不是这个人啊,他转头去看身边的南蔷,眼神微妙。 南蔷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叶明真肯定想说,这男人长得怎么比姑娘还漂亮几分?看来大家初见罗澜时感想都一致。她偷偷笑了一下,互相介绍。 “技术科罗澜罗老师,青市痕迹专家叶明真。” 罗澜双手放在外褂的兜里,浅浅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这两个男人真是一个精致一个邋遢,对比太强烈,南蔷不忍直视。 “罗老师不是准备休假吗,怎么今天过来了?” 男人声音也极温柔:“听说事关田队长,就过来帮帮忙。” 做这个工作的都是细心人,而且通常会有洁癖。 罗澜戴着手套把一叠规整好的资料递过来,“都在这里了,我下午的飞机,这段时间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尽管找我。” 南蔷点头:“一定。” 随后就带着叶明真钻进一间小会议室。 她把房间的灯打开,白晃晃的,屋子里的一切都被照得通明。 叶明真发现桌上有几个档案盒,是田琛的资料,还有昨晚让南蔷多准备的和陈焱有关的档案。 两人对坐分工行动,一刻也不怠慢。 “没想到陈焱这小子,成绩这么好啊。” 不仅是学科成绩名列前茅,在警校时也表现优良,奖项不少。 之前叶明真初到虞市时,第一次见到陈焱就是在警局的例会上,除此之外对他并无了解。 经过几天的接触他的心里不无奇怪,因为根据观察,陈焱情绪容易波动,说话有时也不顾后果,甚至有些语言根本就是不经大脑,受情绪激动控制直接蹦出来的。还有些句子完全不像是一个人民警察该说的话,倒像个孩子在无理取闹。 桌面上的手机发出铃响,伴随着震动和嗡鸣,叶明真扫了一眼,直接挂断,继续看着手上的资料。 陈焱的证件照上依旧是一张看起来不太高兴的脸,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叶明真恶作剧地往他脸上戳了戳,自己可没忘记,第一天见面时他那带着敌意的目光。 “咦,原来你们俩以前也是初中同学。” 南蔷知道叶明真所指,“对,陈焱是初三转校来的,我,魏海月,原野,我们念的是同一所初中。” “那为什么陈焱平时还算正常,每次只要面对魏海月就那么失控,他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南蔷心想,他们二人之前若说会有什么联系的话,那也只能是和自己有关吧。 那时候,因为陈焱在学期末转校,而且性子孤傲没什么朋友,老师安排了他与自己同桌。 南蔷还记得,陈焱刚来那会儿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不知道该说单纯还是憨厚,他朝自己扬起笑脸,比哭还难看:“我叫陈焱,你呢?” 南蔷没有理会他,但他似乎也无所谓,时不时就会跟自己说几句话。 “你刚刚上课是不是走神了?” “为什么总是看着窗外?” “清洁委员不是个好差事,怎么不换个别的?” “这道题你不该错的。” ······ 走神是因为在想魏海月,看着窗外也是因为想看见魏海月,当清洁委员就能在离训练场近一点的地方多逗留一会儿······这些话南蔷当然不会对陈焱说,她只是觉得在漫长的初中三年,好像除了魏海月,突然有了一个能时不时说说话的人,倒也不错。 再后来,她偶尔也会问问陈焱一两道数学题了。 陈焱很聪明,第一次考试结果出来后就让班上的同学大跌眼镜,因为他轻轻松松就甩下第二名好几十分,但总归不是满分,数学离满分就差仅仅一分了。 她看见少年从讲台上领下试卷,同学们有些在恭喜他,有些是单纯的羡慕,也有不少嫉妒的,还有些自然是不爽自己分数被超过,但陈焱回到座位却一把将数学卷子撕了个粉碎。 当时南蔷就觉得,这人大概脑子有问题。 陈焱趴在桌上,南蔷以为他在哭,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陈焱,你把卷子撕掉,待会儿老师讲题怎么办?” 少年又从桌肚里把揉成一团的卷子掏了出来,零零碎碎已经拼不完整了。 南蔷想了半晌,最后终于道:“算了,上课一起看吧。” 她没有看到,陈焱偷偷笑了一下,而教室外隔窗看来的魏海月,脸色阴沉。 午休的时候魏海月又找上门来,班上有人不认得他,但有好些女生抓了书本隔着偷看。 是个好看的少年。 他来找谁? 南蔷不顾众人的好奇走了出去,两人站在后门低声说话。 “你怎么来了?” “他是谁?” 南蔷顺着魏海月的视线看回去,陈焱也正盯着魏海月。 “转校生,新同桌。” “别理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少年憋了一口气:“他喜欢你。” 南蔷皱眉,身后有竖着耳朵偷听的同学,她不自觉地红了脸,“你别瞎说!” “你听我的吧。”少年的语气软下去几分。 “我又不会喜欢他!” “小方言······” 魏海月没说完,心里莫名的烦躁,也不知该和南蔷如何解释。 女孩不明白,但自己看得清楚,陈焱的眼神他太熟悉了,就和自己当初见到南蔷时没什么区别。 上课铃响,南蔷班的科任老师正走过来。 少年的情绪无法发解,他气郁,猛踢了一脚后门用来装垃圾的竹筐,最后又冷冷地看了陈焱一眼,对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这些,都是南蔷没有看到,也不会知道的,她只以为魏海月当时是在故意耍脾气。 “你快回去上课吧。” 魏海月跑回了教室。 *** “陈焱以前,喜欢过我。” “三角恋啊。”叶明真往后翻资料,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喜欢来喜欢去的,他见怪不怪。 原来陈焱那会儿就喜欢南蔷了,还挺长情的,难怪只有南蔷在时他的那张臭脸才容易有好脸色。只是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意呀,南蔷的眼里显然只有魏海月一个,人家小情侣青梅竹马,陈焱这不是存心当坏人嘛。 叶明真忍不住调侃,“这也是爱得够深呀,不然他怎么老咬着魏海月不肯放。” 按照南蔷的说法,叶明真在心里琢磨,陈焱少年时期只怕也很少输过,却没想到第一个跟头就栽到了作为“小混混”的魏海月面前。别说当时少年心性的陈焱心高气傲,只怕放在普通人身上也是很难服气的吧,这也就能解释为何这么多年过去,陈焱对魏海月仍旧要耿耿于怀了。 “与我无关。”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把两人的对话打断。叶明真有些恼了,这个女人还没完没了是吧,他干脆三两下将那串号码拖进了拦截名单。 “这话可不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世间的因果,自然都是有联系的。” 一句话刚说完,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叶明真想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叶明真你胆子挺大啊,挂了我一早上的电话了!” “草!”他吓得手机差点没拿稳,连忙混乱按一通,挂断关机。 南蔷则一脸看好戏:“咱们叶专家的魅力也不小啊,追求者一个接着一个。” “屁,都是乔英琦那个女人打的。”他见南蔷还看着自己,声音弱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作祟:“我前女友。” 南蔷逗他:“怎么不接,说不定人家想同你旧情复燃。” “我现在没工夫搭理她,忙都忙死了。这女人脑子有毛病,成天就想着结婚,又暴力又骄横,谁敢娶!” 南蔷啧了两声:“说真的,叶专家,就你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人家姑娘能看上你,你应该偷笑才对。” 两人开着玩笑,这次换南蔷的手机响铃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来自青市。 叶明真来不及阻止她,南蔷就已经接了起来。 “你好,乔小姐吗?对,我是叶明真的同事,我们这会儿在看资料,不忙不忙,好的,我把电话给他。” 南蔷把手机递过去,扬了一下下巴颏,“速战速决吧,解决完你的私事我们才好清净地办公事呢。” 这乔英琦竟然能打听到叶明真正和自己在一起,甚至连手机号码也清清楚楚,只怕这姑娘的身份也不简单。 南蔷不想多插手旁人的感情,她的注意力还在记事本上。 听说很多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在某一方面总会有异于常人的聪颖,而田晓甜,她似乎对医学特别感兴趣。 南蔷连着翻了好几页,有些专业名词她不懂,看了用处也不大,直到苦杏仁几个字落入眼中,她的脑子飞速旋转,脑海里顿时蹦出了轻轨上那个大嗓门老人的电话内容。 “老李头中毒了,怎么中的毒,吃多了杏仁。” 田晓甜的笔记上写得很清楚,苦杏仁是一味中药······镇咳平喘,助消化,抗炎镇痛,高血脂,高血糖······因为苦杏仁中含有氢氰酸容易与······反应产生复合物······服用过量有可能会导致中毒,甚至呼吸衰竭、急性肝衰竭而亡。 南蔷轻咬着拇指,眼神闪烁,过去曾忽略的一切都翻江倒海串联了起来。 田琛队长有高血脂,他提过要去某中医院取药,田琛队长是个很节省的人,那段时间正是杏子成熟的时候,有人送过他一箱北杏,当时田队还在群里发过图片,他会不会······ 他会不会为了增加药效,自己在中药里放进了敲破坚壳的苦杏仁! 天哪,南蔷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一口气提起来,又生生咽了下去。 她朝挂了电话脸色绯红的男人道:“叶明真,我好像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 罗澜的鉴定结果表明,隔间地面上的头发属于田琛和田晓甜,除了叶明真应该没有第四人进去过,而记事本上的指纹也能够确认是田晓甜无误。 南蔷和叶明真商量后,查出了田琛就诊的医院,联系到的那位医生最近下乡看诊去了,他们决定等许医生回来后,再确切地与他聊一聊关于田琛的病情。 接下来两人就去了田晓甜目前暂住的公寓。 开门的是警方分派下的监管人雷馨,她见了来人点了点头,意思女孩现在情绪稳定,可以接受询问。 自从被原野送回警局,田晓甜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 明亮的客厅里,三人对坐,这是一处装修得极简的公寓,屋子里的的布置整个感觉就是性冷淡,没有一丝一点的暖色, 除了一身黄色连衣裙的田晓甜,这抹色彩令人眼前一跳。 少女扎着双马尾,眼神痴痴的,只盯着眼前两人看。 邋遢的叶明真,嗯,不喜欢。 这个姐姐嘛,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认得你。” 南蔷一愣,自己之前并没有见过田晓甜,事后也只是在田琛资料的照片里看到过女孩,她怎么可能认识自己。 “你记错了,我们没有见过的。” 叶明真清了清嗓子,觉得南蔷的语气不太和善,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受害者,又不是犯人,又不是陈焱。 女孩却很执拗,“见过的,真的,麻花辫,漂亮!”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你给我编辫子好吗?” 南蔷看着田晓甜,和正常的陌生人自己尚不知如何好好交流,如今碰上一个患有自闭症且有些神经不正常的孩子,她束手无策。 不喜欢被人吩咐,也不喜欢少女这初次相见就热情的性子。 眼神一晃,她向叶明真求助,“你给她扎吧。” 叶明真眼珠都差点瞪出来,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会扎头发的吗?” 南蔷居然点点头,“其实,我也不会扎辫子。” 小时候有外婆帮她梳头,后来外婆故去,她顶多梳个马尾,大多时候都披散着长发,从来没有自己好好扎过。 人都是有弱点的,不会编辫子,应该也算不上什么不齿之事吧? 记得当年念书,中学组织过一次夏令营活动,去的是当地一座叫翠微山的景区。 漫山遍野的竹子,风一吹过就哗啦啦的响,南蔷喜欢绿色,自然也是极爱这片竹林的。 传说竹林深处藏有一处神仙泉,喝了那泉水能永葆青春。 少年少女们乌泱泱地飞跑过去,争着想喝第一口泉水,南蔷对这些没兴趣,独自择了一处矮石发愁。 过了一会儿魏海月气喘吁吁地找到了她。 “给。” 少年手中是一只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半瓶有些沉淀的泉水。 “这是什么?” “刚老师说的那什么,神仙泉?” 南蔷瘪瘪嘴,又看了两眼,望着魏海月说出了心里话。 “脏兮兮的,肯定有细菌。” 少年晃了晃瓶子,沉淀物上上下下,看起来确实不大干净。 “那不要了。”魏海月拧开瓶盖想要倒掉。 南蔷连忙站起来,从他手中抢了过去。 “哎,别,留着吧。” 这好歹是他的心意呢。 “你刚才坐这里,在想什么?” 南蔷有些为难,指了指两股麻花辫,“今晚睡一觉,明早肯定就散了,我不会扎,怎么办?” 少年想象女孩晚上睡觉不老实的样子,似乎笑了一下,很快又忍住,“明早来找我,我替你想办法。” 魏海月的办法就是叫来另一个女孩帮忙。 南蔷虽然现在已经记不清那个女孩子的模样,但还清楚记得她温柔的动作,很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直回忆起每一个手法,每一句“痛不痛”。 她并没觉得头皮被扯痛,但在一边看着的魏海月却满脸揪心,语气不善,一边看一边忍不住不住念叨:“你轻点!别弄疼她了。” *** 雷馨端了两只纸杯过来放在桌上,就见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她觉得有趣但不能妨碍公务,便退到了一边。 田晓甜现在想来不是清醒的时候,什么也问不出,但女孩突然眼睛一亮,叫了起来。 “啊!我知道了,你是海月哥哥的女朋友!” 南蔷明白了,田晓甜大概和自己一样,也是在照片中看到过自己的样子。 她没有对自己和魏海月现在的关系做出多余的解释,如果能利用这个名字让晓甜对自己多些信任,并无不可。 而此刻少女记起了魏海月,是不是说明她又有些清醒了呢? 她与叶明真交换了眼神,对方将本子递到晓甜眼前。 “晓甜,告诉哥哥,你认得这个本子吗?” 不料田晓甜却一脸惑然,“这是什么?” “是一个笔记本,你不记得了吗?” “恩,晓甜不知道。” 叶明真把本子翻开:“你看,这是你的字迹,你喜欢医学,这些都是你平日收集起来的资料。” 田晓甜怎么也不肯承认,甚至低着头,开始玩弄起自己的手指,沉默不语,好像完全听不见叶明真的讲话。 男人叹气,把本子啪的一下搁在桌上,无心插柳,巧不巧的正好就翻到了关于苦杏仁的那页。 似乎是被声音吓到,少女的手指不自觉绞紧,暗暗抬头看了一眼叶明真,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眼见着泪花就要往外掉。 “你吓到她了。”南蔷连忙提醒。 叶明真也反应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晓甜,哥哥刚才不是故意摔东西的。” 不说还好,这道歉的话一说出口,田晓甜就开始发作起来:“哇,你们是坏人,我不要见你们,雷姐姐,让他们走,让他们走!” 这丫头,怎么还哭起来了,叶明真无语叹气。 田晓甜不配合,两人也没有办法,一直逼问不会有结果,雷馨朝他们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今天就此打住。 南蔷和叶明真交换了个眼神,只好选择提前离开,也许再过段日子,女孩的状态能好一些吧。 第二十六章 魏海月开着车从曲水码头离开后,拐了个弯开向了西郊一片民房。 他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方才库房内两个少年凄惨的模样。 曾勇。 心底冒出一个名字,他嘴里忍不住骂了几句难听的话,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骨节突兀,像是快要蹦出皮肤。 脚下猛踩油门,魏海月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克制情绪,但那孩子的血还留在自己身上,他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 蓝青不会收手,这批货的重要性男人心里清楚,他不知道蓝青是通过什么手段搞到的毒品,又是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和金额才最终得手,但这中间出了岔子,只怕两个孩子还会遭受毒打,不死也要废了。 可是按照自己所知道的,从青市掉包偷偷运走的这批货应该是真的才对,也就是说,蓝青得手后,有人又在他的眼皮下动了手脚,是谁有这样大的胆量?只可惜了这两个被拉出来背锅泄愤的少年。 原野最初建议用曾勇混进蓝帮时,魏海月原本是拒绝的。但他后来思考,如果小勇能在蓝帮替自己盯梢传递些小消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蓝青怎么会让他去送货呢? 他皱着眉头却又突然了然,正因为是生面孔,所以才会害了小勇。 蓝青的手下多少是犯过事的,只有新人才不易让人发觉,不会让警方怀疑盘查,也才更容易销货得手完成交易。 是自己的决定害了小勇,魏海月第一次为自己的选择生出悔恨。 买货的那方是在虞市夜场势头不小的鱼儿姐,魏海月只听说对方姓余家中排行老二。 余二,鱼儿,应该只是个昵称。 余二的客人从她手里间接买了蓝青的货,结果吃死了,这笔账还得找蓝青算。 魏海月只能计划,在蓝青将小勇交给余二姐的这个过程中,有没有可能再得到插手的机会。 到了目的地,魏海月收敛起情绪,他记得原野说过,小勇有个卧病的母亲住在这一带。 从后座捞起一件原野用来做被盖的外套,他将自己带血的衣服换下来,虽然一身搭配极不协调,但总不能带着小勇的血渍去见对方的母亲。 如果那样做,那和冷血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家家问过去,魏海月最后在一家水泥墙围起的小院里找到了妇人。 “请问,你找谁啊?”开门的是一个面色蜡黄,身材消瘦的中年妇女。 魏海月报上身份,“您好,我是曾勇的同事。” “啊,是小勇的领导吧。你好你好,进来坐坐吧,屋子里有凉水。” 对方很客气,也很和善。 “不用了,我就顺路过来看看您,马上还得回单位去。” 妇人应该已经很久没见过小勇了,听说魏海月和孩子是同事,忍不住就想多打听两句。 “小勇在单位表现得好不好啊,那孩子不懂事,经常惹麻烦,我怕他啊,又闯祸。” “您放心,小勇现在表现很好。”魏海月语气尽量的温和。 “他有段时间没回来了,你说就在虞市,这么近,老给我打些钱来,又不肯回家,怪叫人担心的。”女人有些迟疑,“那孩子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坏事不敢回家吧?” “没有,小勇最近被公司派遣出差,得有段时间不能回来,所以我替他来看看您。“男人并不太会安慰人,他想了想又道:“小勇还说叫您好好养身体,您在家就放心等他回来吧。” 妇人似乎是信了,脸上绽开笑容,露出一丝宽慰的表情:“行,都听他的。说来还是得谢谢你们这些好领导,多亏了你们照顾他,我放心,放心了。” 这句放心令魏海月眼睛发酸,他别过头去不敢多看,“阿姨,公司里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了。”他从身上掏出一叠事先准备好的钱:“这是小勇这个月的奖金,您替他收着吧。” 女人捏着一叠厚厚的钞票,还没来得说什么,魏海月已经开口道,“我先走了,您进去吧,钱收好,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咱们一起等小勇回来。” 匆匆告别,沿着狭窄的道路疾驰,这一刻,男人觉得自己真正像个逃兵。 虽然短信里的内容已经提醒了自己要注意分寸,可是眼下他从内心深处极其渴望见到南蔷,真的很想,很想。 *** 叶明真走出公寓拍了拍脑门,叹气道:“真没想到,这丫头比对付魏海月还要头痛。” 南蔷语气不冷不热,“第一,魏海月没有自闭症倾向。第二,魏海月神经尚且正常。” 这个女人,还真是“护短”,叶明真有那么一瞬真的想过,如果魏海月犯罪,而南蔷有心隐瞒,太可怕了······他打住自己的脑洞,南蔷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三,叶明真,我方才就觉得有些奇怪,你有没有觉得,田晓甜作为一个自闭症少女,似乎过分活泼了一点?” 这话把男人噎住,“大概,可能,也许,她和魏海月他们生活了近两年,被治愈了?” 自闭症真的能治愈吗?南蔷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魏海月问问清楚。 在公寓时南蔷一直在旁观,她觉得田晓甜似乎在有意逃避些什么,带着敌意和一丝害怕,但这种情绪如果解释在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女孩身上,似乎又不算太过奇怪。 毕竟,对于田晓甜来说,自己和叶明真是陌生人,她的防御情有可原。 但如果将对方当做一个正常人来推测呢,假设田晓甜没有自闭症,或者按照叶明真的说法,她真的已经被治愈。那么,她为什么会害怕? 笔记本原本就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看得出,这孩子在见到笔记本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而且刚刚那一瞬的敌意······这个观点如果成立,按照正常人的推测来看,田晓甜的不配合恰恰就能说明笔记本是有问题的,而问题的关键就是其中所记载的内容。 但是自己能使这个假设成立吗,田晓甜确实患有自闭症,医院的诊断结果他们手中也是备有资料的,这个孩子没办法自己撒谎。 太奇怪了。 她把手机摸出来,翻了翻,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魏海月新的联系方式,该去哪里找他呢。 *** 回家路上南蔷想起小猫还寄养在隔壁店铺,就又去了一趟花店。 一团雪白的绒球装进猫包,她捡了几样猫咪平日里喜欢的玩具,又去不远处的宠物超市买了猫粮和肉罐头,回来的路上居然下起雨来。 淋了一路,好不容易把大包小包搬到门口,南蔷拖了个凳子坐在沿下等雨停。 没带伞,真糟心。 视线没有目的地乱飘,她注意到对街停了一辆以前没有见过的黑色轿车。 心与心大概真的会互相发送感应,车窗降下来,是魏海月。 南蔷隔着雨幕望着男人,她一眼就看出,魏海月心情不好。 男人一双如墨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向南蔷,那眼底透露的疲惫和几分迷茫没有隐藏,宛如洪水猛兽要朝对街的女人扑去。 心脏某个位置不自觉地一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得他难过的情绪外放,即使隔着一条街道,也能让南蔷清晰地感同身受。 魏海月极少在南蔷面前显露出这些负面的感情,他常常习惯表现自己坚硬的一面,不管是七岁初见时老师的嘲讽,亦或往后很多年发生的事情,这个男人一如既往,总是微扬着下巴,眼神不羁,自信又张扬。 人类总爱伪装自己,但有时候就容易忘记,藏在胸腔里咚咚跳动的一颗心,无论是谁,都有免不了受伤的时候。它是那样的脆弱,会感觉到难过,也会渴求旁人的呵护与关爱。 而魏海月的心里从来只有对街的那个女人,也只想对她有所渴求,他从少年时代就陪伴长大的小方言,是这世间所无可比拟的。 南蔷站起身来,冒雨穿过了行道。 “你怎么了?” “小方言。” 男人动了动嘴唇,最后只喊了她一声。 “你在这儿等很久了吗?” “我去了你家,发现没人在,过来碰碰运气。”魏海月语速极慢,显得整个人颓而无力。 南蔷几乎不做思考,她虽然不知男人这日发生了什么,但他此时此刻,需要自己的陪伴却是毋庸置疑的。 “等我一下,我去搬点东西。”她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句,“你别下车,我自己就可以。” 她小跑几步回到店里,拎了猫包和一大袋食物折回来,魏海月难得听话没有动作,她懒得开后备箱,索性拉开侧门将物品都放在了后座。 猫咪嗅觉灵敏,不安地在猫包里转来转去,南蔷敛眉。 是血腥味。 她的视线落在座椅上的外套,又去看男人身上的衣服。 “你,你没受伤吧?”有一丝迟疑和不确定,她多害怕听到另一个答案。 “没有,那些血渍不是我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南蔷没再多问,匆匆坐回到副驾。 “去我家吧。”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后座靠近血衣的小猫,时不时发出几声喵叫。 雨势渐骤,好在车已开到门口,南蔷先去开门,魏海月一动不动拎着猫包和塑料袋等她。 “车钥匙给我,你先进去。”魏海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依言动作。 仔仔细细检查了遍,除了血衣再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她将衣服裹成一团带下了车。 南蔷家的院子魏海月是熟悉的,他凭着记忆走到客厅,将猫放出来,顺便喂了一些猫粮。 女人随后也走了进来,长发被雨淋湿,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看在魏海月眼里却别有一番风情。 白衬衣下若隐若现的内衣和肌肤,看得男人喉头一滚,他不动声色将视线移开:“会感冒的。” 女人却不顾,“你去洗澡,我出去一趟。” 魏海月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也许她以为自己伤了人。 看她紧张的样子,魏海月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她是在意自己的。 “小方言,那血渍是别人不小心溅上的,和我没有关系,你别担心。”他勾了勾唇角,勉强扯起一个笑来,简单解释。 见南蔷还在迟疑,他又重复了一遍,“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对不对。” 南蔷愣了一下,点点头,“你先洗澡,我去帮你买几件换洗的衣物。” 魏海月明白,南蔷这下是真的放心了。 “你套件衣服再出去吧。” 南蔷家的浴室建在院落的西北角,这回不是玻璃房了,是个小木屋。 魏海月进去转了一转,拿起台面上的瓶瓶罐罐仔细看,沐浴液,洗发水,都是一个牌子的,淡淡的香味散发出来,和南蔷身上的一样。 等南蔷再次回到家中,魏海月已经洗好澡坐回客厅,他用浴巾裹着下半身,捡了个靠枕抱在胸前。 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有将他影响,男人在读一本书,南蔷下意识去看书架,发现其中一个位置空了出来。 他怎么会······顿时,一种叫难为情的情绪从心底漫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想将无措的南蔷牢牢抓住。 “真慢。”他从书中抬眼看她,笑得不怀好意:“挑了很久?” 女人眼神游离,时不时会将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书本上,这说明她对于“秘密”被发现很不自在,脸上的绯红没有散去,反而加深,连呼吸也不如往常平稳了。 魏海月只盯着她,好整以暇,故意问:“你慌什么?” 南蔷以往也没给男人买过衣裳,去到商场才想起不清楚魏海月应该穿什么型号,跟着营业员转了大半天才做决定,付账回家。 她把衣服扔到沙发上,眼睛却盯着别处不去看他,嘟囔了一句:“快去换上吧。” 一边趁机从男人手中收走了漫画书。 魏海月不肯让她逃走,声音追上去:“小方言,原来你还看少女漫画的。” 带着磁性的低沉笑声宛如魔音,舒服地在南蔷心尖上轻轻滑过。 笑笑笑,笑你个大头鬼,她几乎能想象出男人在沙发上乐不可支的模样。 羞赧难耐,南蔷打定主意不去应他,蹬蹬瞪的脚步声从头上传来,她撂下魏海月回到了楼上卧室。 独自掩着面冷静了一会儿,直到一个喷嚏,南蔷才恍觉自己应该赶紧洗个热水澡,换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惨了,这春雨沁人,只怕是要感冒。 南蔷洗完澡出来,魏海月坐在沙发上看她,一套浅蓝色的丝缎睡衣,脚上踏着同色拖鞋,南蔷整个人看起来散发着安宁的气息,这感觉让人舒服,也让人随之沉静。 发梢还在滴水,他朝南蔷招招手。 “过来。” 一只大手牵起了她,南蔷懵懵懂懂的模样任其摆布。 “坐。” 她乖乖在沙发上坐好,魏海月接过毛巾,动作温柔地替南蔷将头发上多余的水珠擦干。 吹风机插上电,男人将香软的女人圈进怀里。 修长的手指贴着头皮将长发轻轻撩起,风口向上才能使得发根蓬松,水珠顺着风势滑落,在睡衣上沁出一点点的水渍。 此时此刻,南蔷只管享受,此时此刻,魏海月环抱着南蔷,他们拥有相同的味道。 不管时光出走了多久,只要他们回到彼此身边,一切都仿佛如初,多美好。 小猫望着静默的两人满是好奇,轻轻一跃跳到了桌上瞅着他们看。 “你果然还是养猫了。” 魏海月想起多年前,也是下雨天,南蔷在放学的路上看到一只小狸猫,大概是和猫妈妈走失,小小的一只蹲在街沿边瑟瑟发抖。 南蔷走不动路了,说什么都要陪着小猫一起,那时候魏海月是有些生气的,因为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一场强降雨,学校也发布了通知要求学生提前放学,好赶在暴雨前就能够回到家中。 “小方言,要下暴雨了。” “可是小猫很可怜啊,你看,雨都淋到它了。” “那我们就把它抱回去养好吗?” “不行,外婆不会同意的,而且,万一它妈妈来找它了怎么办。” “你不走算了,我走了啊。”少年装着样子,却见女孩仍旧无动于衷。 他叹气,跑到不远处等着他俩的原野面前,说了几句什么,又折了回来,手里多拿了一把伞。 魏海月将伞撑开把小猫牢牢罩住,又找来几块砖石固定好,任是风吹雨淋,小狸猫也无恙了。 “这样就行了吧。” 南蔷朝少年一笑,她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又摸了摸他的,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化开去,无比柔软。 “魏海月,我们以后也养只小猫吧。” “好。” *** 头发吹得半干,魏海月关掉了吹风。 “它叫什么?” 南蔷藏着心思笑了一下,“小咪。” “小咪?”魏海月一手圈着南蔷,一手探出去逗猫:“小咪,小咪。” 然而这团绒球并不应他。 魏海月皱眉,发觉怀里的南蔷在偷笑,顿时恍然:“它不叫小咪。”这女人居然敢骗他。 南蔷笑得停不下来。 “你该不会每次向别人介绍它时,都说的叫小咪吧?” “是啊,不希望它同旁人太亲近了。” “希望它独属于你对吗。” 南蔷不知魏海月是不是另有所指,却只是笑,侧首贴着男人的下颌。 “它的名字,叫幼吉。” 魏海月嗅着发间的淡香挑了挑眉:“幼吉?哪两个字。” 南蔷拉过魏海月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幼年的幼,吉庆的吉。 一边解释:“希望它从小就是幸运的。” “好名字。”男人的声音留在南蔷耳侧,绕进心底。 “幼吉。”魏海月又唤了声小猫,伸出手指轻轻挠着它的下巴,小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把毛茸茸的小脸贴着男人的指根来回蹭。 南蔷讶异,其实幼吉虽然性子温和,但同所有的猫咪一样,并不怎么主动亲近人,“它喜欢你诶!” 魏海月得意,“自然要喜欢的。它亲近你,你中意我,猫随主子。” 不安分的手正打算从猫儿身上换到女人的身上,一通电话打来,阻止了魏海月的举动。 原野。 南蔷也看见了显示屏上的名字。 她主动起身离开了温暖的胸膛,也不多问,原野若无要紧事是不会轻易打扰魏海月的。 过了一会儿魏海月回到客厅,露出一丝苦笑:“小野有事找我,得先回去了。” 南蔷与他隔了几步远,见男人的状态已经恢复如初,她淡笑着挥挥手,也不相送,“魏先生,回见。” 第二十七章 “海哥,那人没死。” “嗯?” 魏海月坐在车中,双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眼睛望着前方的道路。 雨夜里的灯光映在一个个细小的水洼中,穿梭不停的车辆将水花溅起,像是碾碎的星辰,一瞬一瞬的迸发华光。 人既然没死,那小勇岂不是被白打了一顿。 原野的这通电话里信息很多,从蓝青手里出去的那批货确实有问题,但掉包在交易之前。 而在鱼儿姐手里买货的那人,原本就是一早被安排好了的,余二是想找蓝青的麻烦。 原来鱼儿姐的真名是余婷,余婷说她想见见魏海月,老同学回来了总得叙个旧。 老同学,魏海月的印象里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他翻出短信看了看,地址在城西的酒洋场,是个夜总会。 跟着导航一路行去,七彩霓虹灯做成的巨大招牌映入眼帘。夜总会修得富丽堂皇,像座小金楼,楼顶还设置了四五个远光射灯,在如漆的夜空里投射出一道道绮光。 门口一溜西装革履的黑衣安保,身材高大,面无表情,一边指挥停车,一边仔细检查着入场的客人。 想要进这夜总会还需门票?魏海月扬了扬眉毛,余婷可没托原野交给过自己什么入场凭证。 他将车停好,直接走到门口,安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耳麦里似乎是收到了通知,什么也没说便将他请了进去。 有点意思。 于此同时,一头金发的余婷抬抬手,示意身边的男人送自己回屋。 露台上风大,又兼下着小雨,既然人已经到了,待客之道,总不好叫对方一直等着的。 魏海月被请进一间装修暧昧的包房,紫红色灯光在不大的空间里眨着眼睛,似暗夜的妖姬。 他朝沙发的位置走过去,半分不自在也没有,悠然落座。 “你们就没有正常一点的房间吗?” 身前的长几上摆满了小食拼盘、水果、卤味、坚果、几瓶红酒、十来种洋酒,还有一箱未开瓶的啤酒。 黑衣人顺着魏海月的视线跟着看,这些零食是他刚摆好不久的,但是这个男人好像不怎么喜欢。 他又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是余婷前不久赏给自己的高级货。 魏海月摆摆手,“戒了,最近打算要孩子。” 孩子?黑衣人挠挠脑袋有些尴尬,那这一桌子的酒对方想必也不会喝了。 他担心余婷怪罪自己没招呼好客人。 “那,那你就坐一会儿吧,她应该就快来了。” “她”,这个称呼别有深意。 “无妨,你去忙你的吧。” 魏海月已经拿出手机玩了起来,听声音像是消消乐。 “余婷叫我招呼你,我今晚没别的事了。” 魏海月又抬眼看他一瞬,这话原本平常,但叫一个大男人陪自己一晚?他可没有特殊爱好。 那黑衣人却似没眼力价,干脆坐到了魏海月身边,“你玩到第几关了?” “什么?” “消消乐呀。” 魏海月把手机亮到他面前一晃,“给我老婆发短信呢。” 确实是短信的编辑界面没错,魏海月打出几个字,还没想好后面的内容,包厢的门开了。 金色的大卷发,一席香槟色长裙,烈焰般的红唇,还有一双同样火红的高跟鞋。 女人靠在门边,媚眼如丝:“嗨,魏海月,好久不见。” 魏海月盯着门口的女人看半晌,“余二姐麻烦走近点,灯光太暗了,看不清啊。” 余婷果然走了进来,嘴里啧了一声,示意黑衣人把屁股挪开。 她坐到了魏海月旁边,锤了一下男人的肩,语气并无不快:“好啊你,居然把老同学都给忘了。” “余二姐长得越发美丽,叫人不敢相认呐。”魏海月嘴里虽然玩笑,但其实记忆里压根还没想起这号人来。 “你小子,以前可没这么油嘴滑舌。” “哦?我以前如何。” “你以前啊······太高冷了。”余婷感叹。 男人笑了一下,他的性子并不太冷,只是不爱搭理除了南蔷以外的女孩罢了。 余婷想起短暂的学生时期,自己唯一一次和魏海月有过说话的机会,居然是他向自己拜托帮忙。 翠微山的夏令营,按理魏海月是不会参加的,但谁能想到少年最后也会报名加入呢。 短短三天的时光,同年级有不少的女孩子借机跟魏海月说话,但少年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越过人群,他紧紧地盯着一班那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一眨也不眨,语气里满带着不耐烦的冷漠,他说,“不想挨揍就滚开,别挡着我。” 魏海月只是在担心南蔷会不会被橡皮绳绊倒,他得看着她。 *** “话说回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余婷点了根烟,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道:“我听说蓝青手里的那批货,原本该是你的?” 得,又有了新传言。 魏海月干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在谁手上便是谁的。” 余婷把眼睛微眯着,并不相信,“你甘心吗?” “没什么不甘心的,我和他现在的关系不算差。” “呵呵,骗谁呢,我可听说了,你因为这批货还进过几次局子,是人,都不会甘心的。”最后几个字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看来余二姐心里必定是有点什么不甘心的咯?” 余婷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情绪激动了起来。 “他妈的以前好歹同过校,我余婷的名字在城西的夜场随便一摆,不说面子有多大,但同行里谁不看着给几分情面。” 魏海月不言语,等着下文。 “蓝青有个手下,喝醉了在我的场子里闹事,小黑把对方给打了一顿,他居然让人断了小黑一截小指,这笔账不能就这样算了。” “小黑?”这个小黑在余婷心里分量不轻啊。 最初领魏海月进门的黑衣男人听到对方点名,默默举了举手,“我就是小黑。” 魏海月笑了,这大个子傻愣愣的,还挺可爱。他注意到余婷瞥小黑的眼神,真叫人熟悉。 “所以你就让人从蓝青手中买货,然后假装吃出问题,好坑他一道?” 余婷不否认,魏海月心中思量,看样子她还不知道其实这批货真的出了问题。 “但蓝青现在有他岳父撑腰,你轻易动不得。而且小黑应该也不希望你再同蓝帮的人打交道了吧。” 魏海月这话不错,曲汶虽然已经老了,但毕竟曾经是在虞市的黑帮里排得上号的人物,他不再管事不代表不会帮衬蓝青,至于小黑······ 余婷把烟按灭,瞅着黑衣男人,像要发火:“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小黑憨憨一笑,语态温柔,揉了把女人的肩:“听你的,都听你的。但太危险了嘛,我们不如不做。” “所以啊,我这不是把这座神仙给请来了嘛。”余婷转过身,重新看向魏海月。 魏海月舔了舔嘴唇,舌头顶到腮帮子,合着这俩人跟自己演戏呢。 他讪笑:“我能帮你什么?蓝青我也惹不起,何况还有警方一堆眼睛正盯着呢。” “你把资金从青市撤回来,不就是为了对付他?” 男人好整以暇,“我为什么要对付他?” “是吗,那你想对付谁?”余婷这话问完,又将话题一转,“不管你对付谁,反正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你今天到我酒洋场来,按照蓝青的性格,你认为他不会疑心?” 22:30分,魏海月把原本编辑好的短信内容一字字删去,这个时间她大概已经睡了。 “你想怎么做,我只能答应尽力配合。” 余婷没有琢磨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她以为对方肯帮自己,心情更好了:“到时候我会再联系你的。” 还卖关子,魏海月笑了一下:“行啊。” 既然都谈妥了,时间不早,他打算离开。 小黑在一旁给余婷撑着伞,一边挥手,“魏先生,下次再来玩啊。” 魏海月看着两人依偎在一处,“下次咱们改约茶楼吧,我不太喜欢这样幽暗的环境,而且也不通风。” “成,下次你做东,咱们就去茶楼。”余婷想了想又问,“这么些年了,也没听说你找个对象?” 魏海月眼底不自觉浮出的柔情,让余婷一愣。 “怎么没有,以后若有机会的话就带来让你们见见。” 车驶出酒洋场,他给蓝青打了个电话:“你之前怎么没提,鱼儿姐就是余婷?” 那头的男人笑了两声,“怎么,她真找上你了?” 魏海月语气似乎有些不快:“你故意的,你想怎么样。” “你们俩不是老同学嘛,让你们叙个旧。她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 蓝青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一个一个,由小变大,在半空中散开。 他眯着眼睛,神情陶醉:“那,魏兄弟有想法了吗?” “她想让我帮她,既然这样,你把曾勇交给我,我来跟她谈。” *** 下了一夜的雨。 南蔷睡得昏沉,想要下床时才发觉全身无力,竟是站也站不住了,一头又栽回了枕头。 难怪昨夜觉着发冷,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发热,她后知后觉,原来是发烧了。 昨天和叶明真约好要去见田晓甜的,看来也得延期。 想到这里,她才记起昨天见了魏海月居然连要紧事也忘记问,碰上他,自己真是又给活回去了。 没出息。 在床头摸了手机,她最近只和叶明真联系过,看也没看,直接就按下了拨号键。 “叶明真,我有点发烧,明天再······” “嗯?” 声音不对。 南蔷愣了愣,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号码,不是叶明真。 听筒那边的人再次开口,南蔷方反应过来,这是魏海月的号码。 “是我,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南蔷还处于一种迷瞪的状态,她记得自己没存他的号码呀,懵懵地缩进被子,脑子里还回响着那句“我马上过来。” 又眯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南蔷猛地撑着一股力道坐起身,魏海月的家离自己不远,他说要马上过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两人最近算是刚刚和好,若是这幅模样······她连忙爬下床,踉踉跄跄地冲进卫生间,刷牙洗脸,换衣服,收拾好一切才又重新躺了回去。 脸上烫得厉害,心里也咚咚直跳,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别的什么在作祟。 魏海月果然很快就赶到了门口,大门关着,他也不想麻烦南蔷起身开门。 在玉兰树周围的一圈石栏下摸索了半天,南蔷习惯在这儿藏把备用钥匙,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变。 他开门进去,轻声上楼。 南蔷又睡了过去。 魏海月坐在床边,南蔷小小的一张脸探在洁白的被子外面,长发漫在枕头上,她闭着眼睛,脸上两团绯红,大概还有些上火,嘴唇也比平日里红得略不正常。 一只手抚上额头,滚烫遇上温凉,南蔷动了动身子觉得极其舒服。 像是夏日里的雪糕,解渴的西瓜,冰镇的橙汁······好喜欢。 魏海月轻轻拍了拍被子:“小方言,咱们去医院吧。” 有一个声音在叫她。 “嗯?不想去。”下意识的拒绝后突然又反应过来,南蔷缓缓睁开眼睛。 “你真的来啦。” 魏海月浅笑,“难道我还诓你不成。”他将被子揭开一角,伸出双手想要去抱她。 “哎哎哎。”有气无力的慌张声。 “别乱动。”男人手下微微用力,直接将南蔷拎了起来。 “生病了就该乖乖听话。” 他帮她把外套穿好,一个横抱直接走下了楼。 第二十八章 市中医院,南蔷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安静等着,电视里正在播一部仙侠剧,她没什么兴趣,但除了电视屏幕又不知该往哪里看。 医院不同于其他场合,病人是脆弱的,禁不起那样的审视和琢磨,她怕自己的探究会引起旁人的反感。 魏海月挂完号,过来寻她,就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微扬着头,但目光呆呆的,显然没用心。 “看什么呢?”他瞧了一眼屏幕上飞来飞去的几个人影。 “除了少女漫画你还喜欢这个了?”口气里满是揶揄:“演的什么内容,也给我讲讲看?” 不提倒罢,提什么漫画······ 南蔷瞪他一眼,“是哪位医生啊?” 魏海月看了看挂号单上的名字,不认识。“据说是个厉害的老中医。” “你故意整我的吧?”南蔷嘟哝一声,只由着男人拉起自己的手。 看诊完毕,南蔷感冒不算严重。老中医另外开了些重在调理的中草药,魏海月去交钱,顺便取药,就让南蔷在医生的办公室里等着自己。 “小姑娘你这男朋友好得嘞,忙上忙下的。” “不是男朋友。” “哦,那就是老公,刚结婚不久吧?” 南蔷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觉得脸更烫了,连忙岔开话题。 “医生,这药怎么熬煮啊?” “哎哟你就别操心了,我待会儿会告诉你老公的。” “不是······” “找个砂锅,第一次加水,先泡20分钟,慢火煨熬,开了就先盛出来,第二遍······” 老中医噼里啪啦一顿讲解,说完端着茶杯呷口浓茶,“记住了吗?” “没······” 老中医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懒得再理南蔷,“所以说,生病了就别瞎操心了嘛,乖乖等着有什么不好,女人可不就是用来宠的?” 一顿数落,南蔷不敢再争辩,宛如小鸡啄米,连连称是。 楼下的配药房,魏海月取好中药往回走,一手拎了一大口袋,一手查阅着原野的回信。小勇已经被他从余婷那儿接了回去,这下又了却了一件心事。他想起什么,打过去,“小野,帮我把昨晚的那套衣服扔了吧。” “扔了?这不是南姐给你新买的嘛。” 原野正在帮小勇套被套,手机夹在肩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魏海月却念着昨夜去了余婷的夜场,总觉得衣服上会染了什么古怪味道,心里不太舒服,“扔了再去商场买件一样的。” 电话那头还在玩笑:“哥,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南姐的事吧?” “我看你小子最近是欠收拾了吧?” “嘿嘿嘿,知道了,待会儿就去买。”小野赶紧挂断了电话。 “魏海月?”一道女声叫住了他。 魏海月皱眉,最近怎么老能遇见熟人。 他看向声音的主人,模糊的记忆带着些不确定,是那个中学时欺负过南蔷的女孩子,名字倒是真不记得了,谁会去记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你是?” 对方一身护士装扮,头发挽成一个髻,杵在脑后。 “我是徐莹莹啊。” 徐莹莹?脑海里跳出一个名字,原来她就是那个为警方提供口供,害自己被关半月的徐莹莹。 男人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跟记忆里的人似乎有些出入,魏海月打量了一番,视线扫过女人的脖颈,又收了回去,带着厌恶的疏离和不加掩饰的淡漠。 “有什么事吗?” “原来你已经回虞市了啊。来医院做什么,生病了?” “和你有关?” “哎,好歹以前是同学呢。” 魏海月懒得和她废话,只说了句“失陪。”就打算离开。 与其同这个女人在这儿瞎掰扯浪费时间,他宁愿选择去找余婷和小黑商量对付蓝青的事。 当然,魏海月哪儿都不想去,南蔷这次的感冒算是一个契机,他们虽然已经和好,但是感情需要升温。所以眼下,他只愿好好地陪着因为生病而毫反击之力的小方言。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性子软软的,很好揉捏。 魏海月回到老中医办公室时,就见南蔷病恹恹地垂着头,小脸红彤彤的,也不说话。 不会是发烧变严重了吧。 他的视线挪向老中医,对方却是笑得莫测。 这两人趁着自己不在都聊了些什么东西······ 最后医生又交代了一番如何煎煮汤药,魏海月细心记好,拎着大包小包然后就蹲下了身子。 “快上来,回家去了。” 身后的人半天没动,他回过头去看她,“怎么了,没力气吗?” 南蔷摇头,瞧着老中医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叹口气,磨磨蹭蹭终于攀上了男人的背。 很宽厚,很踏实,南蔷将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男人身上好闻的味道令人舒心。 “重不重?” “不重,猫儿一样的,最近忙得没好好吃饭吧。” “哪有······”她想了想又道,“你晚上有约吗?没事就在家里吃了晚饭再走吧?” “好。” 回家的路上两人顺道在附近的市场买了菜,南蔷没下车,魏海月不肯让她跟着折腾。 她给叶明真打了通电话,约好隔日再去看望田晓甜,刚挂断,车内响起了另一道手机铃声。 是魏海月的手机,南蔷拿起来看,又是原野,她怕有急事就先接了起来。 “小野?” 开口的声音让原野一怔,敢情海哥是去找南姐了,他原本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一声魏海月是否回来用晚饭。既然两人是在约会,他心里也跟着高兴,就不想再打扰两人。 “昂,没事没事,南姐你和哥好好玩,别让他急着回来啊。” “呃······” 今天这些人都是怎么了······ 又过了一会儿魏海月回来了,手里拎着几样蔬菜和一包排骨,都是南蔷爱吃的。 南蔷想了半晌,担心魏海月因为自己耽误要紧事,就问了一句,“你最近很忙吗?” 魏海月不解,只照实回答,一边去系安全带:“还好。” “只是还好?那原野怎么老打电话给你呀。” “小野来过电话了?说了什么。”魏海月并不在意南蔷替自己接了电话,他反而觉得高兴,以前的小方言他虽然喜爱着,但在别人眼中或许总少了几分人气,现在这样挺好的。 他愿意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更乐她能参与进来,只是前提是得保证他们现在是安全的。 “说······他叫你不用急着回去。” “嗯,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他空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意含蜜。 *** 徐莹莹昨天是夜班,家里也没其他人,所以不急着回家,磨蹭了一会儿,没想到居然会遇见魏海月。因为对方态度冷淡,又拎着一包中药,她心里好奇忍不住就去打听了一番。 “刚才那个男人,生了什么病啊?” 抓药的剂师发现是徐莹莹,笑得不怀好意,“怎么,看上人家了?” 徐莹莹摇头,“哪有,就一个老同学,好多年没见过了。” “老同学还这样关心人家?他老婆感冒发烧了,替那女人来拿药呢。”药剂师回想起魏海月的模样,飞去一个眼神:“徐莹莹,你们学校可以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挺帅的。” 徐莹莹心里念着老婆两个字,觉得奇怪,魏海月和谁结婚了?她怎么没听说。 临走还不忘回那剂师一道:“也没有很帅吧,反正我不太喜欢他这型的,冷冰冰的,还很霸道。” 霸道吗,分明是个极温柔的男人呀,剂师没再搭话,手里还有一堆药单要等着她去配呢。 “魏海月和谁结婚了?” 一条信息发过去,徐莹莹没有等,她知道男人很少回她短信,有时候是因为忙,有时候是因为不想回。 没料到刚把手机放回兜里,就传来滴滴两声。 她连忙掏出来看。 “你又听谁瞎八卦,他刚从青市回来,能和谁结婚。” 女人回过去,“他今天来我们医院了,听说是他老婆感冒发烧,你猜会是谁?” 对方没再回过来,徐莹莹觉得无趣,又有些失落,自己这是何苦呢,她嘲笑自己。又拨出了另一串号码,没有存进通讯录,但这串数字烂熟于心。 “喂,你今天想吃什么,我买好带过来。” 电话那头的女人没什么所谓,“随你。” 徐莹莹不甘心,又接了一句,“我听说魏海月结婚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那头静默了半晌,突然发声,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所有的情绪通通钻进了徐莹莹的耳朵。 “你们是不是想折磨死我!” “你又发什么疯!”徐莹莹表情变了又变,捂住话筒走到一边去,“我怎么折磨你了,说话要讲良心的!” 电话里的女人又笑,似在质问:“良心?你们有良心吗,若不是你们······” 徐莹莹知道对方又想说些什么,立刻打断她后面的话,“我警告你,若是不想惹事,过去的事情一个字也别再提!我不过来吃饭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不容易,难道自己就容易吗,挂断电话,徐莹莹又想起来方才短信里男人冷淡的态度,咬了咬牙干脆直接拨了过去。 “我要见你!”她不再等对方的数落,直接挂机,关闭电源。 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去澄海国际。” 她不相信,有了那条短信,他真的不会来见自己。 *** 魏海月和南蔷回到家中,男人让她待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自己一个人钻进了厨房。 院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切菜声,淘米煮饭的声音,折菜清洗的声音,肉香味远远的飘散开。 等了许久,南蔷坐不住了。 她踏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穿过院落跑进厨房,就见魏海月系着一条小碎花的围裙在屋子里忙碌,一手拿着汤勺,一手持着竹筷,真正贤惠。 南蔷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觉得这画面美极了,一时也没出声。 男人也不回身,知道她在背后看着,手里一边忙活,一边问:“饿了?” 南蔷嗯了一声,“太香了,馋人。” “小馋猫呢。” 不知这声是叫的南蔷还是脚边赖着不走的幼吉。 南蔷盛好饭,凑过去看魏海月正在鼓捣的锅子,是小土豆排骨汤。 一只手悄悄绕到男人身后,捻起指尖想要解掉魏海月围裙上的带子。 “小方言,你怎么变调皮了?”眼底的戏谑藏不住,南蔷的手被魏海月抓住,男人笑意更甚,不打算客气了。 他将她逼到操作台的狭角,一手撑着台面一手撑着墙柱将南蔷困住,拿眼只盯着她看。 “你不对劲。” 南蔷推了推,纹丝不动。 “你才不对劲!”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这般挑逗都会不对劲。”魏海月义正言辞。 “什么,什么挑逗······我是看你的系带松了。” 男人凑到她的耳边,似碰未碰,呼出一口气酥酥/痒痒的:“嗯。就你会狡辩。” “好吧好吧,其实······” 南蔷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原本不想把公事带回家,何况两人今天的氛围如此的美好。 “什么?只爱你一个,我保证,魏太太。”魏海月举起一只手,做出发誓的动作。 南蔷咬着嘴唇稍微用力把魏海月推开:“喂!” “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闹你了,说吧。” “我想知道有关于田晓甜的所有情况,最详细的。” 魏海月失笑,“这个问题我还真没办法回答你,得去问原野。” 南蔷双手拂上男人的脸,踮起脚尖吻上了那道浅浅的美人沟,快速瞥一眼又垂下了眸子,声音糯糯的。 “那就麻烦魏先生帮忙牵个线。” “不够。” 魏海月弯下腰,正想将这枚吻真正落下,南蔷却竖起一根手指阻止了他。 同样义正言辞:“魏先生,在找到证据证明你无罪之前,请对为你提供帮助的警察同志客气一点。” 她把先前放在桌台上的碗端起来,隔在两人中间,歪着头浅笑撒娇,“好饿了,咱们开饭吧。” 男人脸色不快,“不,吃你。” 第二十九章 夜已深沉,南蔷端了个小凳坐在厨房里看漫画书,顺便陪魏海月煎熬中药。 看到一个情节她想起了什么,“哎,你还记得高中毕业那会儿带我去野炊的事吗?” 魏海月手里拿着根筷子时不时翻动着草药,以防药汤煮沸溢出来。 他语调平常,“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你记得的我都记得,你忘记的我也能帮你回想起来。” 南蔷切了一声,她自然也都是记得的。 “现在他们过得都还好吗?” 他们指的就是当年和魏海月一起玩耍的几个男孩子。 魏海月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也许有些是好的,但另外几个······ “大概是好的吧。”他没有多说,不想让南蔷从他口中听出遗憾。 除了原野现在还跟在自己身边,其他的毕业以后就各奔东西了,他们有的经商发了财,也有的年近三十一事无成,甚至还有加入黑帮最后搞得家破人亡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向,他们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应该尽力去承担,去面对。白锐说得对,无论好坏,以后的路是自己走的,没人帮得了。 “真奇怪,那时候吃到的东西,后来即使再买到了同样的,却再也吃不出那种味道了。” “那样的味道?” “躁动而不安的青春期啊。” 高考结束后,所有的孩子都在忙着狂欢,魏海月便打算带着南蔷见一见自己的朋友们。在路上,他给了她一颗橘子味的棒棒糖,南蔷喜欢酸甜的味道。 魏海月当时已经成年,自行车换成了机车,南蔷坐在他的身后,一手搂着少年,一手拽着糖果。 他要带南蔷去一个少年们的秘密基地。 约莫半个小时后,机车靠边停在了山脚,魏海月摘了两人的头盔,牵着南蔷的手问她,“怕吗?” “不怕。” “真不怕?”少年打趣,握着的手紧了紧,指着望不到去路的山林深处:“那我就把你卖给山中的老妖怪做童养媳。” “说不定老妖怪更喜欢你呢。” 少年不解,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他一个人住在山中肯定很寂寞啊,而且他已经老了,需要有人替他干活呀。”少女挥了挥自己的胳膊,“我太瘦了,送给他也是负担,不会要的,不会要的。” 魏海月被南蔷逗笑,这丫头怎么这么可爱。 沿了石子小路往深处去,山中藏着潺潺的溪水,茂密的松林,城里少见的花尾巴小鸟,还有一群或蹲或站各自忙活的少年。 他们在野炊,南蔷的眼睛瞬间亮了,望向魏海月。 魏海月也看着南蔷,下巴扬了扬,叫她往河边去,这些男孩子都是他的好兄弟,不用太过拘束。 七八个少年早就注意到了两人,和昶大着胆子故意问:“海哥,这姑娘是谁啊?” 原野从河边洗净手,往那小胖子头上敲,“嫂子呗,还能是谁,你丫是不是傻?” 于是少年们嘻嘻哈哈,都瞧着南蔷看:“大嫂好。” 什么大嫂不大嫂的,真叫人难为情。南蔷怯怯的,害羞又害怕。 她平日和魏海月交往已算胆大,但被一群吊儿郎当的少年瞅着看,自然还是会紧张的,毕竟这些少年在大人们口中,已经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坏孩子了。 “行了啊,你们别闹她,她胆儿小。” 丁彭推了推瓶底厚的眼镜不肯放过两人:“哦哦哦,海哥就知道护着嫂子。” 于是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起哄声。 因为魏海月和南蔷来得迟,少年们带的空盘上已经摆了好些烤好的食物,魏海月捡了一串馒头片递过去。 “这个吃吗?” 南蔷点点头,把魏海月先前给的糖放在了兜里,接了过去。 馒头片的外层撒了孜然和辣椒粉,烤得酥香,里面还是软软的透着香甜,味道很特别,南蔷喜欢。 东西烤得差不多了,白锐搬出一箱菠萝啤,吆喝大家凑成一个圈:“诶诶,哥几个,都把杯子端起来,咱们得给小蔷薇意思意思啊。” 他提议所有人都敬南蔷一杯,魏海月瞪了他一眼,抢了易拉罐直接替南蔷喝了。 徐珩还在旁边笑:“这菠萝啤跟果味汽水一样,海哥你抢什么呢。” “诶,就你话多。”原野抓了把花生就往少年嘴里塞。 少年们嘻言嬉闹成一团,也没人去强求,这不过是男孩们想令南蔷放松的一种方式。 “海哥,你和大嫂怎么认识的,给我们讲讲呗。”众人好奇,他们早就听闻了小蔷薇的大名,只是魏海月成日和他们混在一块,而南蔷一看就是那种品学兼优,乖乖的好学生,怎么想都没办法把两人凑一块儿去。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他们俩以前就是同学。”白锐抢答,他酒精容易上脸,看起来像是醉了。 樊骏从钉仔手里抓走一把肉串,还惦记着去拿和尚的烤翅,嘴里还不闲着:“哦?哪个以前啊,该不会是青梅竹马吧!” “滚开,你属猪的啊。”和昶一巴掌将他拍开,“好好听大嫂发言呢!” 南蔷见魏海月看着她,知道众人在等自己的答案,便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和他认识的时候,刚上小学一年级,六岁······” 这段回忆不算特殊,但南蔷最近总能清晰地回想起那时的每一个细节,当时少年们脸上纯真的笑容,让她不止一次的怀疑过,他们是坏人吗?她觉得不是。 大人们口中的坏孩子,未必就坏到了极致,而那些所谓的好孩子,也不见得就真的那么好。 好与坏往往在一念之间,在自己的选择中,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只不过大多数人都站在了对自己当下最有利的一面,而这一面若是对他人不利,就成了其他双眼睛里的“坏”。 *** 魏海月等了一会儿,盛出来的药汤已经没有那么烫了,他端过去递给南蔷。 女人轻皱着眉头瘪嘴,“好苦。” 魏海月笑她,“你还没喝呢,怎么知道苦。” “闻起来就很苦呀。”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孩似的,你闭着气,一口气就喝掉了。” 南蔷果然背过身去,捏着鼻子咕咚咕咚全喝了下去,苦味从口腔里漫开,她吐了吐舌头,太难受了。 魏海月把碗接过去,一边笑一边逗她,“棒棒棒,我们南蔷真是好孩子,太勇敢了。” “那你得给我发朵小红花才行。” 收拾完厨房的琐事魏海月到客厅寻南蔷。 一来南蔷还在生病,二来两人明日还有各自的工作,他们没必要急于贪恋这一时半刻的光阴。 “小方言,我回去了啊,自己早点休息。” 南蔷扔了漫画笑脸嘻嘻跑出来,一定要将男人送到门口。 欲言又止,她勾了勾手指,学着他的样子挑眉道:“过来。” 魏海月弯了弯嘴角凑到她的面前,故作姿态:“嗯?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魏太太。” 南蔷轻咬住嘴唇忍不住笑,眼睛里藏了许多小星星似的,耀眼得很,她踮脚勾住魏海月的脖子,自然而然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今天辛苦魏先生了,这是小费,请收好。” 魏海月离开南蔷的嘴唇,却盯着她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甜的。” 南蔷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佯装惊讶地摸着自己的嘴唇道:“奇怪,为什么是甜的呢,我方才明明喝了药,应该是苦才对呀。” 他捏着她的下颌,将吻加深,这个坏女人,在嘴里藏了一枚橘子味的硬糖。 看来她最近很喜欢把自己小时候玩过的把戏故技重施嘛。 *** 那天野炊后他照旧将南蔷送回了家,夜幕垂下,二监外的小道上路灯又恰恰坏了。 两人到了门口难舍难分,少年拉了少女到一处隐蔽的墙侧:“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少女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他圈着她,周围的色彩仿佛都消失,只剩眼前这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你,你干嘛呀······”她轻声道。 “做坏事。” 魏海月凑近,很快地朝着南蔷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又立马放开。 紧张和不确定的试探钻出舌尖,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可以吗?” 怀里的南蔷静了半晌,不易察觉的点了下头,她踮起脚尖。 唇和唇再次贴合在一起,生疏而热烈,像是跳跳糖在脑海里溅炸开,嗡嗡作响。 是缺氧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魏海月才停下动作,这感觉令人新奇和欢喜,却也令人喘不过气。他将脑袋埋在南蔷的脖颈,毛茸茸的,像小猫,两颗年轻的心紧紧靠拢,发出了同频率的咚咚声。 “甜的。”南蔷在他的耳侧细语,橘子味道的。 少年浅浅地笑出声,“傻瓜,是棒棒糖啊。”他又捧起她的脸仔细看了个够,这才舍不得放开,“乖,快进去吧,外婆待会又该问了。” 十八岁,初吻的美好,少年和少女一夜无眠。 城东澄海国际的公寓里,徐莹莹环抱着身子坐在沙发上。 电视屏幕开着,音量却是静音,她直勾勾地看着剧中的女主角。 多么幸运的人儿啊,姣好的容貌,不俗的身世,悲欢哀乐总有一帮子人陪着,更别提还有那样一个贴心的男主角宠爱,真叫人眼红。 剧情已经演到最后一集,主人公们心安理得地得到了一个美满的结局。 再看看自己呢。 厨房里的餐桌上饭菜满桌,她满怀兴致地准备了许久,结局却是一样没动,都已经冷掉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还没来。她还在等。 一如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以为自己必定是要陷落了,但男人突然的出现拯救了自己。 她觉得这次也一样,他一定会来的。 门外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徐莹莹站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荧幕的一点光亮,走道上的声控灯亮起来,徐莹莹的心也跟着被点亮。 男人站在光与暗之间,眼眸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朝他示好:“你来啦,吃过晚饭了吗,我······” 对方有些烦躁,不等她说完,也不回话,站在门口换下了鞋子,就径直往卧室走。 徐莹莹跟了上去,拉着他一点衣角。 “你在生气?” 男人转过来看她,眼神阴冷,叫人害怕,徐莹莹把手放开了,那一瞬她甚至以为男人想将自己掐死。 不会的,他不会的,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你去招惹她干嘛?”这一句是质问。 两人都心照不宣这个她指的是谁,徐莹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难道自己在他心中现在连那个女人也比不上了。 “我没有招惹她······”她的语气软得近乎卑微。 还是说那个女人居然向他告了自己的状?她反应过来,又逼近几步,语气里带了些撒泼的意味:“她跟你说了什么?她居然向你告状!” 男人深呼一口气一头躺在床上,觉得极度的烦躁,他原以为她会比那个女人聪明一点的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压死骆驼的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这道理你不明白?” 徐莹莹站在原地,不能理解:“什么意思?我不过跟她提了一句魏海月,你凶什么。” “魏海月,魏海月,你又不是不清楚魏海月在她心里的份量,你怎么这么狠心?” “我狠心?我做这些又是为了谁?” 男人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他救了她,她也为自己做过不少事情,这本该是两清的。但自己深陷泥潭时就忍不住想要拖岸上的人一起下水,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想了一会儿,男人做出妥协。 他又突然坐了起来,伸手去牵徐莹莹的手,温声细语道,“好了好了,你那么激动干嘛,是我错了,我不该凶你的。” 手指用力一拽,女人扑倒在了他的身上,她的味道真诱人,是他熟悉的淡香。 “你一个人到这边,吃过饭了没有?” 女人心情好了大半,他还是懂得关心自己的。 “没呢,想等你来着。” 他却没接着往下问,“你用了我上次送你的香水?”他的手指勾着她的长发绕圈,嘴唇移向了徐莹莹的耳朵,轻轻咬了一口。 这香水的味道是他找了很久才寻到的替代品,是让他心猿意马的香味。 “嗯,你送的,自然,自然要用的啊。”女人的喘息声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 像是星火点燃了枯草。 他的视线勾勒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脖颈,她很美,他并不否认,只是可惜······ 他将头埋在徐莹莹的肩胛处,这香味宛如毒/药,着实令他心生魔念。 心里念着一个名字,他闭上眼睛,手指动作脱下了徐莹莹的睡裙,沿着脖子,锁骨······一路向下。 这身体是他熟悉的,这香味又如此令人着迷,他活该沦陷,活该坠入这无尽的深渊。 他们是这场漩涡中心无所依靠的独帆,此时也只能选择拥抱彼此,只能! 意乱情迷,女人在他的身下唤出了一个名字。 男人的眼神变了变,再次堵住了女人的嘴唇,撕咬折磨,他救了她,利用她,需要她,但她不配这样叫自己。 因为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并不爱她。 第三十章 南蔷把车停到叶明真面前的时候,对方正蹲在一棵天竺桂的枝干旁抽烟。 过了午时太阳炙热起来,天竺桂厚密的枝叶沿着街道展开,像是一把一把一字排开的巨伞。 她按了按喇叭,将对方的视线拖回来。 “叶明真,上车。” 叶明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朝车窗里望了两眼:“卧槽,阿南你还会开车啊?” “你不会?”南蔷也讶然。 男人挠了挠脑袋,尴尬笑道:“是不会,我最怕坐车了,路上来来往往的看着就吓人。” “快上来吧,见了田晓甜我还想去一趟医院。” 叶明真坐上副驾,伸着手到处摸,不知道是想听歌还是干嘛,“怎么,之前开的药没效果?” 南蔷没阻止也没帮忙,眼神瞟了他一下,扬着下巴道:“大哥,害怕还不先把安全带给系上?”她打了转向灯前面路口左拐,“那个给田队治病的医生按理说应该已经回来了才对,我们待会儿去看看。” 叶明真这才想起来,之前他们电话联系的那个许医生下乡去了,按照院方的说法他确实该今天回到市里。 “上次你说要问魏海月关于田晓甜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不清楚,得问原野。”南蔷说完怕叶明真误会,接着又解释了一句,“听说一直是小野在照顾她。” 叶明真笑而不语,这个南蔷,还怕自己认为魏海月不配合不成。 “昨天是他陪你去医院的吧?” 南蔷不否认:“怎么了?” “我听你电话里声音虚得很,想着一个人怕是不行。” 车一路开,叶明真的眼睛斜盯着窗外,上一次去见田晓甜,他的心思全在怎么和女孩交流上,这次却没抱太大希望,干脆不再多想。 虞市处在盆地地势崎岖,又有江流汇合水汽充沛,地理环境造成了常年多雾,湿寒较重,人们就养成了习惯吃辣椒排解。 满街的火锅,在虞市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人满为患。 叶明真看得眼馋,视线没有收回来,嘴里吧唧吧唧念叨着:“阿南,你晚上请我吃火锅呗。” 南蔷注意力在别处一时没听清,“什么?” “你请我吃火锅吧。” “你······肠胃没事了?”她其实想问另一个问题,但又不好开口。 南蔷听说上次叶明真和王佳宇几个人一起出去吃饭,王佳宇嗜辣,在碗碟里多加了几勺虞市特制的辣椒酱,叶明真看得嘴馋也跟着加,结果当天晚上就去医院挂了急诊。 “这玩意,以往在北方只是听说,也没吃过正宗的,来了才发现,真的能上瘾,根本停不下来。就说上次吧,我第一天吃撑吃辣了,想着以后再也不吃了,结果第二天又开始念着那味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南蔷抿着嘴笑了一下,“待会儿去找了许医生,我让魏海月把原野叫上,咱们一块儿吃吧,顺便也好具体问问关于田晓甜的事情。” 叶明真心情大好,“我听说虞市排名第一的那家火锅叫做······”他在手机上戳来戳去,想找到之前看过的评论。 南蔷倒是无所谓:“好,地点你定,我都可以的。” 她的视线往后视镜扫去,终于确定了答案。 ——“有人在跟着咱们。” ——“有人在跟着咱们。” 同样的一句话,两人相视一笑。 “你猜会是什么人?” “难说。” “正常人应该不会注意到我们才对,而且还一路跟着过来,太可疑了。” “说不定是你叶大专家的追求者呢。” “可别,这话叫英琦听见了,她得把我的腿给断咯。” “你们俩和好了?” 叶明真觉察失语,暗自吐了下舌头:“没。” 他这是说习惯了。 南蔷很快把头转了回去,红绿灯还剩下十来秒,她的眼神坚定带着丝挑衅和果断,看准时机油门一踩,分毫不差,他们的车正好通过。 叶明真抓住车把万分紧张,冷汗都快要掉下来,整个过程把他看呆,干巴巴地鼓了几下掌。 “阿南,你开车的时候简直像另一个人,太帅气了。” 南蔷没说话,这个爱好还是当初魏海月带她去游乐场玩赛车给培养起来的。 她把车开进一条支路,附近有另一条小道能重新再穿出去,这是虞市特殊地形的另一个好处。这些迷宫一般的弯弯绕,若非熟悉这片区域的当地人引路,导航可不会轻易告诉你。 南蔷的车开得又稳又快,几个转弯已经把叶明真绕晕,他闭着连连求饶,“阿南,就,就算要甩掉他们,我的命总归还是要的吧?” 女人却气定神闲,也和他玩笑,“你放心,局里的人谁不知道,南姐开的车,轻易死不掉的。” 她挑眉,神采奕奕。 这个女人最近······也爱开玩笑了嘛。 到了田晓甜的暂居处,叶明真跑到卫生间歇了好久,干呕半天也没吐出个名堂。 田晓甜的状态和上次相比并没有好太多,南蔷和女孩聊了一会儿,叶明真就把她拉进了厕所。两人讨论着或许可以带晓甜去见见她的爸爸,南蔷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提议。 按照先前他们对记事本内容的问话,南蔷觉得田晓甜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因为害怕,记忆便想强行忘记掉那部分内容,而她此时病情算不上好,如果去见田琛只怕又是一次刺激,得不偿失。 叶明真最后也同意了,两人走出卫生间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和女孩还有护理人员告了别,打算离开。 田晓甜却叫住了他们:“姐姐,你们去哪儿啊?” 南蔷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笑得温柔:“去吃火锅。” “火锅啊······我也想去!” 南蔷正准备回答,女孩又问了一句:“姐姐你认识原野哥哥吗,我想见他。” 原野,南蔷想到魏海月提过一直是原野在照顾田晓甜,他们俩的感情看来不一般,这更坚定了她要先见到原野把一切都问清楚的决心。 “下次再带你去,好吗?” 女孩得到了承诺,心情很好,便不再理南蔷,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屋子里。 叶明真一脸认真:“说真的阿南,我觉得这丫头不是有自闭症,像是有精神病。” 南蔷被噎住,拍了拍叶明真的肩道,“这话你可别当着其他同事的面瞎说。” 两人不磨蹭,驱车往下一个目的地赶。 小区外,一辆灰色的面包车等到南蔷他们离开后,也跟着驶了出去。 “先生,还跟吗?” “嗯。” “他们俩似乎和好了,前两天一起去过医院,还在家里做了晚饭。” “去的哪家医院?” “市中医院。” “什么事情太过顺利未尝就好,既然这样,以防万一,那我们也准备准备,计划动手吧。” *** 密不透风的房间,窗帘也拉得严实,男人猛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陷入黑暗。 他扶着额头坐了一会儿,他很少做梦,但昨夜的那个梦······ 男人梦见自己在一片大海漂泊,巨浪掀过来,他乘坐一只小木船孤单得可怜。海上突如其来的闪电能将眼睛刺瞎,伴着雷鸣一道接着一道,在小船的附近炸开。不远处渐渐有别的船只向他靠近,他以为是来救自己的,等定神看清才发现是一排连城围墙的大船,船上站了很多的警察,他们拿着枪,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他。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倒数,3、2、1······他无力反抗,亦无处可逃。 深深吐出一口长气,男人从惊魂中回神,他拿起手机看,居然已经快下午五点了,他怎么睡了这么久,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个踏实觉了。 因为今天休息,所以他昨晚仔细做了打算才决定过来的,双人床的另一边女人已经不在,被窝是冷的,她应该早早起了床,也许是去上班了。 男人推门出去,厨房里有有鸡蛋磕在碗沿的声音,油煎的声音,冷水倒进热锅的滋滋声。 “你在弄什么?” 徐莹莹回头看了男人一眼,笑意盈盈的,“你起来啦,我给你煮鸡蛋面呢,你以前说过喜欢我煮的鸡蛋面吧?” 他早就不记得了,也许当时只是为了应和她而已。 但是既然她已经做了,他走进去在桌边坐好,“你今天不用上班?” “我请假了,我们吃完饭出去逛逛街好吗,我有点东西想买。” 像所有陪伴走向余生的情侣一样,徐莹莹也渴望能体会这样的时光。 男人却立马站起身来,厉声沉眸道:“我看你是疯了!” 是啊,她疯了,可是疯掉的又岂止她一个呢。 失落感被强行压到心底,徐莹莹将碗放到了男人的面前,只柔柔地笑了笑:“好好,你说不去咱们不去就是了,吃面吧。” *** 车开到半路,叶明真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想要通知警方医生看诊还没回来,怕他们今天过来白跑一趟。 叶明真没有多想,因为南蔷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上一次和院方联系的任务也是落在他头上的,他们有自己的号码,提前知会一声并不奇怪。 叶明真的电话还没挂断,他无奈笑着朝南蔷做了个回去的手势。 “怎么了?”南蔷不解,叶明真的表情很是古怪,她把车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不用去了,医生还没回来呢。” 南蔷看了眼时间,反正也快到晚餐时间了,“那就先去吃火锅。” 她拨通了魏海月的电话,手机号码已经被她存好,备注写的三个字“魏先生”。 “魏,你和原野有空吗,出来吃火锅吧。”她在电话里交代了一番,魏海月答应了下来,四人约好在一家叫做虞将军的火锅分店见面。 店铺开在城南的水北街,因为四人都住城南,饭后回家也方便。 南蔷和叶明真到的时候魏海月两人已经等在了街边。 店铺只有一层,门口放着一只两米来高的提刀武将青铜像,门匾上题了三个大字“虞将军”。横向排开的大概有五间店面的长度,街道上还支出一些遮雨棚,是以防满座加的桌子。 魏海月一眼看见了两人,起身迎了过去,他扬了扬手中一张纸片,“还得等一会儿。” 叶明真来了虞市一段时间,已经知道那纸片上的数字就是等位号。 “生意这么好,他们怎么也不租个几层楼。”他店里店外转了一圈,发现真的已经没有空桌。 “昂,虞市的百姓喜欢在街面露天的环境吃火锅,屋子里面会显得有些太拘束了。”原野向他解释,顺便多找来两张塑料凳,一张摆在自己旁边,一张摆在了魏海月旁边。 “南姐,你坐啊。”他指了指魏海月身边的位置,笑得一脸暧昧。 叶明真自从知道两人和好后,只对这种偷着秀恩爱的事情视而不见,哼,虐狗行为,最最可恨! “诶,阿南,你们这边开店的怎么好像都是女老板?”叶明真追着几个身影看,耳朵又忍不住被遮雨棚中的吆喝声吸引。几个男人口中用方言喊着什么,听起来像在比赛又像是唱歌,他上次问过王佳宇,对方告诉他这是在划拳,他们北方也是有划拳的,只是口诀不一样。 “男人们都在厨房里掌勺呢,女人八面玲珑招呼来客,男女搭配生意才能做得好嘛。” 虞市的火锅料底需要特殊炒制,用本地上好的辣椒,花椒,还有别的香料一起,大铁锅不断的翻炒,才能做出独有的香味。 四人正聊着,有服务生过来,穿的也是统一的服装,街面上刚巧有个位置空了出来,便请他们上桌。 “几位要红汤还是鸳鸯?” 为了照顾叶明真,他们只能点红白两种汤底的锅子,南蔷把菜单递给男人,她不挑食,由着他们口味吃就好。 原野坐在叶明真旁边叽叽喳喳建议,“叶哥,点个猪脑花,在红汤里煨着煮,口感跟豆腐脑一样,入味得很,好吃!” “叶哥,点个方竹笋,哎还有这个牛百叶肯定要的吧,鸭肠鸭肠,香菜牛肉丸子······” 南蔷和魏海月互看一眼,都笑,原野从小到大还真是一点没变,连爱吃的东西也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 “小野,再帮你南姐多点一个虾滑。”魏海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今晚不许喝酒啊。” “昂,知道了老大,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呗,嘿嘿。” 菜上桌,原野拉着叶明真要教他怎么吃,烫毛肚要七上八下,煮虾滑要浮浮沉沉,麻花饺子要泡得外软里酥,炸酥肉要趁热吃······ 结果刚吃了两口叶明真就捂着嘴直叫唤,他辣得跳脚从桌上慌忙端起茶杯漱口:“啊啊啊啊!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在燃烧!” 第三十一章 饕餮一顿,魏海月和原野都没开车出来,南蔷便提出送三人回家,叶明真住得最远自然就要先送他回去。 虞市的夜景在全国都有盛名,叶明真趴在窗口吹江风,一边赏景一边和原野聊着田晓甜。 “你最初找到那丫头的时候,她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因为魏海月提前吩咐过,原野知道事关重大,仔细回想着,不敢有半点遗漏。 “我是在海哥被关后几天在北水坊隔壁的小区找到她的,当时她看起来有些害怕。” 原来原野也是误打误撞才找到的田晓甜。 两个小区有廊桥互通,原野从别的入口进去,在不常用的幽暗楼道里找到了抱成一团的田晓甜。当然,根据晓甜当时的情况也不能排除她曾躲在过别的地方。 “你怎么把她带走的?一来那姑娘见了陌生人有不小的警惕性,二来人多眼杂就没人向你过问什么吗?。” “她应该是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吧,所以当时我提出带她去吃好吃的,她一下子就答应跟我走了。而且警方那时候已经撤得差不多了,隔壁小区住户很多,也不能一直封锁排查,带她出去其实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 “你觉得她看起来像是患有自闭症吗?” 原野愣了一下,“最初是有些内向,但自闭症······海哥,她看起来不像有自闭症吧。” 魏海月在给南蔷看着路况,顺便观察她的操作,但耳朵也没闲着,一直在听两人的对话:“她没有自闭症。” 这是一句肯定的话语。 南蔷心里更加奇怪了:“我去见过她几次,确实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些疑点,但在田琛家里警方曾找到过田晓甜的病历证明。” 原野笑了,“南姐,这还不简单,当今是什么社会,还有什么事是拿钱办不了的,肯定是小姑娘自己搞了个假的证明呗。” 假的?如果这个结论成立,也就是说田晓甜一直在对大家撒谎,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明真接着问:“那为什么你们找到她之后,一直不把她交给警方处理呢。” “昂,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小妞她虽然没有自闭症,但脑子有时候似乎不太正常。” 叶明真拍拍椅座有些兴奋:“阿南,你看吧,我就说那丫头肯定有精神病!” 轿车驶入了一段灯光昏暗的道路,拐弯处南蔷稍微减速,远近光灯交替,照出了反向道上飞驰而来的一辆小车。 “草,这家伙找死呢。”原野忍不住骂了一句。 南蔷瞥了一眼,这种不遵循交通规则的人实在很多,往日自己也不太会放在心上,但是今天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这种不安是发自内心且没有来由的。 就在这时,叶明真的手机有电话接进来,发现是医院那边,他干脆开了免提,倒省得再向南蔷转述一遍。 对方的语速急而慌乱,听筒那边还传来好些人的说话声:立刻转重症监护室······没错,让主任亲自来动这台手术······你们先去准备,老许失血过多,还需要······ 对方还未开口,但南蔷已经料到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叶明真接起电话就先听到了这样一串对话,没头没脑的便忍不住开口问。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传了过来,听到问话似乎才想起自己拨通这串号码的意义。 “啊,您好,请问是叶警察吗,我们护士长让我给您说一声,先前您向我们打听的那位许医生在乡下被烈狗咬了,恐怕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四个字让叶明真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原野因为不太有概念,连忙问:“被狗咬了,能有多严重,不是打个狂犬疫苗就能好吗?” 叶明真摇摇头,那小护士既然用了凶多吉少四个字,只怕就不是几针疫苗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坐在副驾一直沉默的魏海月显然更能抓住事情的关键,“什么医生,搞得你们都这样紧张?” 南蔷长叹一口气,回他,“是之前给田琛看病的医生,我们怀疑田队长中毒的事情只怕没想象的那样简单。” 这也太巧了,他们原定是约在今天见面的,院方起初说许医生没有回来,现在却告诉他们医生受伤了。 她垂着眸子思考了一会儿,“叶明真,我不太放心,咱们还是先去医院看看什么情况吧。” 这个提议叶明真认可,南蔷又看向魏海月,“你和原野怎么办,先回去?” 眼下出了这件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完,做警察的就是这样,只要有案件发生,不管什么时间,他们都要无条件地投入到“战场”,这是他们的工作,是他们从事这项事业的使命。 只是这样一忙活起来,南蔷自然就顾不得送魏海月他们回家了。 “陪你一起去吧。”魏海月几乎没做思考,“你路边停一下,累了一天了,换我来开车吧。” 他的驾驶技术比起南蔷自然更好,而且他也不愿瞧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样劳累。 两人换了位置,魏海月将安全带扣好:“对了,医生的地址是哪家医院?” 叶明真报上名字,男人一愣,这不就是南蔷前几日看病的那家中医院嘛。 *** “咬人的是只罗威纳犬,许医生生命垂危,刚送回医院不久,现在正在手术室。” “全身上下共二十余处伤口,背、肩、胳膊,腿部多处撕裂,除了致命的脖颈处咬伤,其中小腿和一只右手被齿力贯穿,深可见骨。医生送回来时就处于昏迷状态,主任医师还在积极抢救,能不能醒来是个未知数。” 小护士因为刚到医院实习,也帮不上太多忙,被护士长指派招待四人,她将情况大概做了说明,叶明真他们一人端着杯热开水一时都陷入沉默,没有了言语。 南蔷和叶明真他们赶到市中医院,第一件事就是详细打听了医生的状况。事发地在距离市区不算太远的安平乡,因为医生的身份,知道出事后,院方就立马联系了当地的救护人员将许医生送回。只是伤情实在严重,南蔷他们即便是来了医院也没有太大的作用,而且什么时候能等到许医生醒来,这更是一个未知的答案。 南蔷心焦,但她告诉自己必须冷静,许医生被救回的机会有百分之五十,可她不能干等着冒险,如果这条线索就此断了······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望向魏海月,她答应过他要还他清白的。 手中一边编辑着短信,她打定主意向小护士开口:“你们院长现在在医院吗,我想要调一份几年前的病历,不知道可不可以?” 几分钟后,因为舅舅收到消息立刻安排局里走了程序,院领导同意了让他们调出田琛当年的病历,办事的进度虽然提快了不少,只是······ 档案室空间不小,但因为资料太多,柜子与柜子之间距离极小,只能容下一个普通成年人侧身而过。 柜子都是清一色的乳白漆皮,每一扇门上配有钥匙,但是并没有上锁,半拉合开就能发现,里面整齐罗列着一个个档案盒,装着的就是患者的资料。 “这些柜子都不用上锁吗?” 叶明真贴在两个柜子中间不无疑问。 “时不时会有医生护士进来查资料,全部锁起来也不方便啊。警察同志放心放心吧,资料都在的,丢不了。”这个回答其实不过只是一方面,重要的还是因为老头负责管理档案室,开来开去他自己嫌麻烦。 这么多年了,资料繁多,没人去清理过,也没听说存在遗失,大家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许,X······”老头带着南蔷和叶明真沿着编码找到最后几排,他戴着眼镜踮起脚在几个不到两米的大铁柜里翻来翻去,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渐小了下去:“奇怪,怎么能不见了呢······” 医院的资料也一样,都是按照规定的编码分门别类码柜的,但是协助叶明真他们查找资料的老头找了半天愣是没查到当初和田琛有关的就诊资料。 忙活一晚,叶明真早就疲了,满脸掩不住怨色道,“医生老头儿,您刚刚好像有保证过不会有遗失的哦?” 老头尴尬笑了两声,“这,可能资料太多放岔了,就诊记录一定是有的,医院的没找到,许医生自己也是有做记录的习惯的,我听说他有个笔记本······” 老头和叶明真,南蔷从许医生办公室出来,他拍拍脑门直叹气,“这可奇了怪了,档案室没有,老许的记录本怎么也不见了。” 南蔷发觉叶明真情绪不对,她连忙拉住男人,才对穿着白大褂的老头道:“医生,许医生的记事本是什么样的,平时容易被外人接触到吗,会不会是被人不小心拿走了?” 那老头手上比划着,“方方正的,硬壳子的绿皮本子,上面还有烫金的英文字母。” 南蔷和叶明真对视一眼,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物件,这种本子现在早不多见,恰恰田晓甜手中就有这样一本。可是那笔记本上分明只有女孩一个人的字迹,只除了前面被裁掉的几页。 叶明真最初找到田晓甜的记事本时就有注意到,笔记本的前几页用美工刀规规整整划掉了,但是他们当时没有在意,谁能想到那东西居然还可能和这许医生扯上什么联系呢。 “除了问田晓甜本人,不可能还有别的方法。” 南蔷和叶明真都清楚只有这个途径,但有办法不代表女孩就会配合他们。 田晓甜实在是一个狡猾的小狐狸,若是她一直在存心欺骗着大家的话,那么她很善于利用自己的特征和身份,去做出对自己有利而对警方毫无好处的伪装。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让原野去问她。” “原野?阿南,难道你真的认为这个小姑娘有心思骗我们,不会把原野也算计进去?” 南蔷叹气,“可是我觉得,喜欢是骗不了人的。” 叶明真看她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他回忆起一些长久不愿触碰的记忆,“这个观点不能代表大众,我不认可。”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现在别无他法。” 两人向老头告了别,一道下楼,魏海月和原野已经回到车里等着他们。 春夜的晚风卷着新叶的嫩香,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人心也越发容易浮躁。 叶明真沿着楼梯一路向下,皮鞋哒哒哒地在石砖上踏出清响,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南蔷,你说这他妈的怎么就这么多破事儿,还一起接着一起,一桩连着一桩,都他妈跟有预谋一样,偏偏又老在关键地方就掉链子,不痛快。” 南蔷淡看他一眼,同样觉得疲倦,倒不是体能不支,确实如叶明真所言,当很多原本没那么要紧的小事堆在一起的时候,是极有可能推成一个更大的麻烦滚向他们的,且之前的问题他们还没有解决。 田琛中毒的案子,田晓甜是否撒谎,以及许医生突然被狗咬伤······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一切都只是巧合,或者真的是有人在暗中操纵着一切吗。 两人回到停车位,魏海月按下按钮将车锁打开,他们开门坐了进去。 “怎么样,资料都拿到了吗?” “田琛的就诊记录,大概被人抢先偷走了,我们什么也没找到。”南蔷弯身关上车门,顺手系上了安全带。 “偷走?那就只能进一步说明,这份病历是有问题的。” 南蔷食指轻轻摩擦着大拇指的指甲盖,幽幽道,“而且偷走这份病历的,很大可能就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否则整个过程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无人察觉。” 叶明真同意,“但也不排除外来人员伪装身份,毕竟今天照看档案室那老头,实在不怎么靠谱。” 他停下来,靠在枕垫上静了片刻,再睁眼,“我看啊,今天那些跟踪我们的人,指不定也是冲着这事来的。” 南蔷来不及阻止已经被魏海月听到。 “跟踪?怎么回事,之前怎么没听你们提过?” 魏海月问的是两个人,不过只想听到和南蔷有关的部分,跟踪一事说小不小,社会上很多变态犯罪份子,一开始就热衷于跟踪。 他们喜欢这种隐秘而刺激的行为带给精神上的满足。 男人眼底的关心丝毫不隐藏,南蔷为了让他安心,只好道:“是在去看望田晓甜的路上,有一辆面包车行迹略微有些可疑,但也并不能确定对方一定是为了跟着我们,那一带是十字路口,可能只是单纯的同路。” 对方仍盯着她看,手掌在方向盘上并不动作,欲言又止。 她拍了拍魏海月的手臂,歪着头靠近他细语,“放心吧魏先生,我的车技可是你教出来的,怎么能轻易让他们跟上呢。” 男人总算轻笑了一声,轿车驶出,他心里有了决定。 白色的轿车很快就在夜色里消失了踪影,与此同时,跟了他们一整天的面包车终于没有再继续这场追逐游戏。 “先生,需要我再去调查一下吗?” “不用了,我们回去吧。” 第三十二章 叶明真被送回公寓后,魏海月又把原野扔在了小区门口,南蔷等着他下车,但对方显然并没有这个自觉。 “我送你回去,刚刚说好的。” 南蔷咬着嘴唇看他,眼里装着猜测和戏谑:“然后呢?” “然后?” “然后我再送你回来?还是你打算用我的车把自己送回去呢?” “是个好问题,我可以留下住一晚。” 南蔷盯着他,眼底的戏谑变成了警告:“魏先生,警方最近工作很忙,你都看到了。” “我保证不打扰你的工作,只是一个良好市民,担心美丽的姑娘会被不法分子进行跟踪。” “而进行的保护手段?” “而进行的保护手段。” 拿他没办法,南蔷忍不住笑,投了降,“那你随意,客厅可没有多余的被子。” 警告无效,她向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南蔷和魏海月回到家中已是凌晨三点,草草洗漱后她还是决定先给舅舅汇报一下工作。 因为工作性质特殊,李载柏往常这个时间点也都还未入睡。 魏海月端了杯凉水走过来挨着南蔷坐下,一手捧着漫画书一手揽着她。 耳机里传来中年男人沉稳而威严的声音。 “阿南啊,医院那边忙完了?” 李载柏猜测,这个时间点南蔷还打电话过来,必定是有事情想要汇报。 “嗯,舅舅,你还没休息吧?” “还没有,手头上还有些资料没看完。怎么了,工作上遇见麻烦了吗?” 南蔷迟疑了一下,思考着这个麻烦应该怎么和舅舅说才好。 “许医生的手术还算顺利,不过现在他人还没有清醒过来。至于看诊资料,我和叶明真怀疑有可能是被人偷走了。” 那边的声音稍微提了一下,“偷走了?” “嗯,而且舅舅,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巧合。虽然你常常告诉我们,不能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妄加猜测,但是我始终认为,有些线索单独看很难找到突破口,把它们放在一起说不定就能找到超出想象的可能。” 南蔷顿了顿,继续道:“就拿今天发生的事来说吧,我和叶明真讨论过,多年前田队长遇害,以至田晓甜装傻和医生被狗咬伤,病历被盗,这几件事之间是可能建立起某种关联的,只是我们眼下还没有找到那一条被隐藏起来,贯穿始终的线。” “那阿南你告诉我,今晚医生被狗咬伤这件事,是不是人为的可能性就比巧合更大呢?” 意外还是人为,这并不是南蔷现在就能给出答案的问题。 毕竟每年全国都有上百万的人口被狗咬伤,死亡的例子也是千人往上走,何况咬人的还是这种大型护卫犬,它们对于陌生人的靠近本就是极具防御性的。 而且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今年虞市的油菜花开得特别晚,南蔷念书的时候曾听老师说过,春季油菜花开的时候就是人类精神病的高发期,这个说法/会不会对狗也同样适用? 感觉到女孩的沉默,李载柏不由地笑了一下,“阿南,不用思考太多,也别有太大的压力,天亮后和叶明真一起去趟安平乡,你们亲自去把这个答案找出来。” 南蔷也觉得自己今晚有些钻牛角尖了,她呼出一口气,应了声好。 公事说完了,李载柏却还想聊聊私事,他年纪虽不再年轻,但耳目聪颖,电话那头细微的声音让他觉察到南蔷此时并不是一个人在家。 “阿南,魏海月是不是在你身边上?” “啊?”南蔷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自然就望了一眼身边的魏海月,她先前在听音乐所以戴着耳机没摘,魏海月应该听不到她和舅舅的对话,这会儿见她看过来,原本放松的神情一瞬发生了变化,嘴唇动了动,口型在询问她怎么了。 南蔷心虚地摇了摇头,魏海月并没有说话,舅舅是怎么发现的,她抬头看了一圈天花板,真怀疑李局长是不是在自己家里偷偷安装了监控。 还没来得及回答,李载柏在电话那头又继续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心里自有掂量,感情是一回事,但魏海月现在的身份,舅舅必须要提醒你······” 李载柏的声音压得很低,严肃的口吻但语气温和,南蔷心里发酸,她知道舅舅是在担心自己。 她和魏海月两个人,再也不能同小时候一样,仅凭喜好做事情。 曾经,少年少女们仗着青春无敌,犯了错误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去改正,但现在不同了,他们身上肩负着责任,他们不能再去做错误的选择。 挂了电话李载柏重新拿起桌上的手机,脸上的失望倒不是因为南蔷此时正和魏海月呆在一处,他盯着短信界面里没有回复的信息,脑海里不断响起“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机械的女声让他心烦意乱。 不回短信,起初他是以为对方不方便,可当自己到了曾经两人约好的会面场所,足足等了一个星期也没见对方露面,他不相信是自己的判断失误,那场火宅如果不是那人的手笔,又会是谁呢。 这个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却不同自己联系呢。 *** 南蔷愣在沙发好半晌都没吭声,她端起桌上的杯子喝水,一不小心就把舌头给烫到了,水洒了出来。 “你慢点,还烫呢。” 魏海月在一旁看得万分心疼,他就着手把南蔷脸上身上的水渍抹抹开,“没事吧,身上烫着没?”又捏着她的嘴道:“啊,张开,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确认了没有大碍。 “你和舅舅聊了大半天,都说了些什么?怎么挂了电话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了。” 南蔷不想让李载柏的担心叫魏海月知道,拿手把他拍开,佯装抱怨:“还好意思问,都怪你赖着不肯走,舅舅问你是不是也在家呢。” “我在又如何?”魏海月把身子倾过去,整个人将南蔷罩在沙发里。 “魏某一身清白,不杀人不放火,不沾黄赌毒,警察局长还不让人谈恋爱了?” 他不笑的样子旁人是会害怕的,但南蔷不怕,她笑着躲开男人的审视:“行了,不如何,我能拿你有什么办法呢。” “其实你舅舅说得也没错,我是有可能做坏事,那也是对你一个人。” 魏海月说得无意,原是一句玩笑话,听在南蔷的耳里却让她回忆起一桩旧事来。 高中有一年情人节,魏海月曾经翘课去找过南蔷,本该是一个所有小情侣都会开心的日子,但在那之前发生的插曲,却算不上是个好回忆。那甚至是两人相处多年里,难得的一个南蔷至今也不愿再回想起来的记忆。 细碎的情节慢慢地拼凑,少年魏海月在十七、八岁的夏夜拨通了南蔷的电话,那是一部便宜的小灵通,没有其他更多的功能,只是为了方便两人平时联系才买下的。 电话的音量调得极小,像是蜂鸣,因为怕被外婆听见,屏幕发出闪烁蓝光的一瞬间,南蔷就已经将卧室的门关牢了。 “小方言,你在干嘛呢?” 南蔷声音压得极低:“没干嘛,就在家呆着呢。” “想我吗?” 她没回答,书桌上的一面镜子里却映出了一张唇角翘起的笑脸来。 “想的吧,你想我的吧,嗯?” “才不想······” “切,说谎话的人要吞一千根针的,这你都不晓得吗。” 南蔷沉默了,她的确在说谎,她真的好想他呀。 自从分科后学业更加繁重了起来,外婆管教南蔷也比从前更甚,她常常对南蔷说,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啊,外婆可只剩下你了啊,你懂事些吧,我死了之后才好对你爸妈交代呀,最后一两年努力一点,周末也别出去玩了吧,外婆还能管你几年呢······ 一字一句,南蔷听得心酸,也无法多加辩驳。 魏海月并不是不三不四的坏人啊。 但大人们不会这样认为,在他们的心中,这个年龄也许成绩就代表了一切,而当时的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忤逆外婆,让她失望。 所以南蔷只能骗自己,骗魏海月,她真的一点也不想他,可是心里的难过是真实的,藏啊骗啊都只是自己难受罢了。 发觉对方没有回答,少年忍不住便又喊了一声:“小方言?” “什么?” “好啊你,还什么呢,跟我打电话你还敢走神呀?小心我收拾你。” “阿南——” 门口传来的脚步声让南蔷一惊,她飞快地把电话塞进了枕头底下,外婆这会儿怎么上来了······ 冯周玉敲了几下才等到南蔷把门打开,她一双眼睛盯着南蔷,是在审问:“你关着门干嘛呢?” “啊,我,我刚刚打算换衣服来着。” 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床尾的地方确实放着一套睡衣不假。 “换了衣服就赶紧看书吧,你们下个月不是还有测验吗。” “哦,我知道了。” “我要出去一趟,你舅妈在家里把脚给扭了,你那个死舅舅整天就知道工作,把阿茵一个人扔在家,你说我这一把年纪的还要操这份心······哎,行了,我先不跟你说了,你舅妈还在家等着呢。阿南,我出门了你也要在家要好好看书啊,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外婆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等到冯周玉确定已经出了门,南蔷才回到卧室又把电话给摸了出来,魏海月还没挂断,她喂了一声,不知道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别喂啦,我等着你呢,小傻子。”听到少年的笑声传进耳朵,南蔷一颗心莫名就安定了下去。 “你怎么还没挂电话呀?” “想听你的声音呢。” “有什么好听的······浪费电话费。” “你管我,是好听呢:我,我刚刚打算换衣服来着······嘿,你这个小骗子。” 南蔷知道对话都被听了去,有些恼:“魏海月!你怎么偷听呀!” 少年却假装正经,一边又憋不住地想笑:“这哪儿是偷听,明明是你让我听的,小方言,你可别造谣啊,我魏海月可是正大光明听的!”他想到什么,语气又软下去:“哎,既然外婆出门了,你也出来玩吧,好不好?” “不行······要是外婆回来······” “外婆哪儿能那么快回来,她那么节约,肯定得坐公交车去,你舅舅家离这儿不是挺远的嘛,而且她见了你舅妈不得照顾她一会儿啊,两个女人聊聊天,一两个小时回不来的。 南蔷还在犹豫,魏海月又继续道:“我们就在928桌球室,走几步你就到家了,来吧来吧,好南蔷,嗯嗯嗯?” 魏海月的语气让南蔷脸上发烧,这个人真是的,怎么像个小孩一样,还撒娇。 “魏海月,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 “我怎么没好好说话了?” “你······你撒什么娇呀!” “我可不就跟你撒娇嘛,别人还没机会呢。” 青春期的少年多少都带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骄傲,魏海月脾气本来就横,也就是在南蔷面前才愿意把姿态放软,但今晚他不想再看少女犹豫:“你就说来不来吧,一句话,来我就立马去路口接你,不来嘛,那以后可别想有机会见着我了。” 这话说得卑劣,几乎是在逼南蔷做决定了。 但有时候,有些事,做出决定原本靠的就是有人在背后推自己一把,不过这最终的后果,你也必须做好自己能够承担的准备。 两人有一段日子没见面了,南蔷想来想去,觉得魏海月的话也有道理,外婆应该没有那么快回来,心里一横便答应了他。 “那你来接我吧。” 电话那头的魏海月略有些亢奋,凑近话筒啾啾啾亲了好几口,得意又放肆地喊了出来:“哎,老婆,你真好。” 这人怎么这么烦! 南蔷不想听他继续讲混话,连忙说自己要出门,就把电话给挂断掉了。 928桌球室的位置南蔷是知道的,开在二监附近的一条商业街,那是一条极热闹且属于年轻人的街道,夜啤酒,烤串,桌球室,ktv······一切年轻人爱玩爱吃的你都能在那条街上找到,但因为家教甚严,南蔷往常只从那里经过,从来不敢停留。 街口的灯光昏暗,有好些少男少女从南蔷身边走过去,他们不同于安静的南蔷,是热烈而绽放的,自有一份独属于他们自己的自由和快乐,南蔷整个人和他们都显得格格不入。 一声响亮的口哨响起,南蔷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了些,她知道这是魏海月。 视线正四处寻着,从背后伸来的手就这样牵住了她,然后南蔷就感受到了身体的腾空,熟悉的少年气息将她拥在怀里,一手扶着肩背,一手穿过腿弯。 魏海月送给了南蔷人生中第一个公主抱。 原来真的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是极浪漫的,令人心动,令人欢喜,令人想要忍不住欢呼出声。 “这下你可逃不掉了。” 男孩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南蔷揽着他的脖颈,霓虹灯的光线映在他们的身上,勾勒出少年好看的侧脸,绮丽得如同一场幻梦。 可梦毕竟是会有醒来的时候。 那晚南蔷回去得不算晚,可谁能料到外婆比她更早呢,客厅的灯亮着,南蔷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你去哪儿了?”冯周玉冷着脸,很是生气。 “同学找我······”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女的。”南蔷不敢看她了。 “我叫你在家好好看书,你就跑出去玩,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外婆······” “行啊,反正气死我也没人能管你了是吧,我死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办,这房子倒是能继续住,吃饭呢,等着饿死吗?书也不念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爸妈······” 这个话题是南蔷不想触碰的,她幼时父母就因故去世,从小得到的宠爱却也没有比其他小孩差,就因为她还有外婆。冯周玉虽然严厉,但对她其实是极好的,吃穿用度也从不曾委屈她半分。 所以南蔷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她不想伤害这个爱她的老人。 冯周玉见南蔷不吭声了,径直走到了茶几旁,那里放着一只大碗,里面亮澄澄的装着一碗新买的切块菠萝,满满的一碗用盐水泡着,这是南蔷喜欢的水果。 “既然外面那样好玩,我看你也不会稀罕我老太婆这碗菠萝了。”冯周玉从她身边经过,一直走到庭院,哗啦一声将水果全都倒进了花坛里。 南蔷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一瞬决堤。 她从前就不愿再做一个老实的小孩了呀,她是真的羡慕过那些所谓的坏孩子的,因为她也想自由地玩耍、欢笑,而不是刻意地一味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那样的自己,南蔷不喜欢。 第三十三章 “怎么了?”魏海月将她放开,女人的眼中盛满了悲伤的情绪,他挨着她坐好,不太放心地问道。 南蔷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下了决定。 她终于打算好将过去的一切都告诉他,毕竟现在除了舅舅,魏海月是自己唯一想要依靠并能真正放开自我的人。 “你还记得高中有次情人节,你翘课来给我送花的事吗?” 魏海月想了一下就记起来了,他从前也没给南蔷买过花,她好像对这方面也不太感兴趣,但魏海月当时琢磨着即便算不上喜欢,这个经历也总该是得有的,所以那天他才会专程翘了课去找南蔷。 情人节之前其实两人也见过面,魏海月清楚记得是在桌球室,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两人就失联了一段时间。 南蔷不接他的电话,连短信也不回,但那段时间是考试周,所以起初他也没在意,想着情人节再去见南蔷,给她个惊喜也不错。 那是一个月亮还没有圆全的夏夜,南蔷上晚自修的时候收到了这样一条短信:“我在你们教室楼下。” 今天是情人节南蔷自然知道,她从一早就在等魏海月是否会来电话,直到晚上才终于收到了来自对方的短信,但她没想过少年会来学校找自己。 这已经是最后一堂晚自修,再过十五分钟就要下课,值班的老师提前走了,她想了想收拾好课桌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脚步声从三楼一阶一阶地往下跑,咚咚咚地像是南蔷此刻的心跳。 回字形的教学楼下有个庭院,南蔷走到最底层,夏夜的风从走廊灌进来,白色的裙摆随风而动,她看到了碧绿芭蕉树下那个清隽无俦的少年,视线和视线触碰到一块儿,两个人都不愿再移开。 今夜月色真好。 南蔷的长发被风扬起,魏海月的心情也跟着飘了起来。 “小方言······”少年的嘴唇动了动,三个如蜜糖一般的字眼就从喉咙里滚了出来。 这一刻的犹豫和情怯令人陌生,但喊出口的名字依旧熟稔。 “嗯。” 他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便立刻去拿花台上的一捧小蔷薇,但拿到了手上又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了。 浅粉色的包装纸,珍珠白的缎带,娇艳欲滴的红蔷薇静静地躺在少年的怀里。 没买玫瑰花,魏海月并不想流于俗套,虽然两种看起来似乎差不多,但蔷薇花里带有南蔷的名字,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南蔷就对他说了不要。 神情冷淡,面无表情的两个字,不要。 魏海月终于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了,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联系前后种种,他有些困惑,难道小方言是在跟自己生气。 “为什么不要?今天不是情······”人节嘛,少年话还没说完就被南蔷打断了。 “谁让你来学校的。” 谁让你来学校的?他的眉毛扬了扬有些不可置信,他想她,自然就来了,这算什么问题。 “我不能来?” “我都跟你说了,我们学校好几个老师和外婆认识,要是被他们撞见······” 又是这句话······ 魏海月心里涌起的难过便没克制住,南蔷对于两人的关系一直有些不明就里的拒绝,倒不是拒绝魏海月本人,而是拒绝这段关系被旁人知道。 谈恋爱嘛,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也不一定说就要公之于众,这点魏海月不否认,只是女孩的态度有时候太过极端了些,而这样的状态放在任何一对普通情侣身上,都是极有可能引发矛盾的,偏偏南蔷却怎么也不愿对魏海月讲明原因。 他们见面的次数已经很少了,这整个学校,上千人,又能有几个老师会真的认识魏海月呢,他又不是本校的学生,认识个鬼嘞,少年自觉自己还没出名到这个地步。 于是一直以来刻意忽视的不快终于伴随着下课铃的响起,在这七夕的夜色里得到了爆发。 原本安静的教学楼变得嘈杂起来,晚自修结束的同学们涌出了教室,男的女的,低沉的,响亮的,嘻嘻哈哈的说话声令魏海月皱起了眉头。 该死。 他拉着南蔷几步就躲到了墙角,芭蕉叶的树影正好能够将两人遮住。 少年的双手抵在墙面上圈住她,不让女孩逃开,声音里透出的一丝狠绝让人心凉:“不要?为什么不要,那咱们这样算什么?地下工作者?地下恋?还是偷情?” 他在生气。 南蔷的眼睛在暗处忽闪着,她心中不忍,咬了咬嘴唇最后却道:“魏海月,你别发疯······” 少年冷笑:“发疯?给你打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翘课专程来看你冷着脸,送你花儿还不要,我是真的要疯了!被你逼疯的!” 可她又何尝不是呢,她想他想得快要发疯,每天看着手机屏幕一遍遍亮起,短信里告诉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情······南蔷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但桌球室见面后的那个晚上,她知道自己是真的让外婆伤心了,外婆和魏海月就如同一条悬崖上绷直的钢索,而南蔷自己就是那个走钢索的人。 不管偏向哪一边,都会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两人的僵持最后是被一道刺眼的手电光打断的,魏海月意识到有人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抓住了南蔷的手,但下一刻他又放开了,这么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他们已经无处可逃。 手电光的主人来自值夜班的巡楼老师,她在关门前发现了躲在芭蕉树下的魏海月和南蔷,见两人没打算动作便走了过去,“两位同学下课了不回宿舍,站在这儿是还有什么事吗?” 看清来人南蔷松了口气,这是一位刚入校不久的实习教师,她比起自己其实也大不了几岁,学校里的老师只怕都没认全呢,对于魏海月更是不可能知道的。 她脑筋一动抢了少年手上的鲜花,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去,将手捧蔷薇递到了女教师的眼前:“老师您好,我们在这儿等您好久了,听说您今天值夜班,都没机会去见男朋友,我们替他给您送束花,祝您节日快乐。” “哎呀······”女教师有些惊讶,她前段时间确实在虞市处了个新男友,正愁今天情人节两人不能约会呢,谁能料到居然还有学生专程来给她送花儿,心里哪有不开心的。 三个人七七八八客套了几句,女教师一时竟忘了自己原本寻来的目的,只一个劲地对着南蔷和魏海月说谢谢,最后自然地就放过了两人。 有惊无险的意外后,南蔷说要送魏海月出校门,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少年盯着女孩的背影在心里叹气,他想了想,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试探道:“小方言?” “什么?” “你别生我的气。” “我没生气。” “真的吗?” “真的。” 魏海月犹豫着,南蔷的眼睛直直地望进他的心里,晶莹得仿佛世上最纯净的宝石,就和七岁那年他初见她一样,别无二致的真诚,温柔而有力量。 “那······” 他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拿出来一个东西,又在手中好好整理了一会儿才递给她,“花不要,这个总能收着吧。” 南蔷的视线落到少年的手上,他的掌心躺着一个小小的毛绒玩偶,是一只穿着绿色帽衫的浅棕色小熊。 原来这是上一次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两人在布偶商店里看见过的小熊,当时南蔷还开玩笑说这一只是魏海月,少年把自己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呢。 她默默接了过去,嘴角微弯,脸颊的梨涡绽开,若隐若现。 自己果然还是放不下他,知道这个答案后,少女心里的压力也随之减轻,虽然没有办法违背外婆,但也想要自私一次,至少现在还能在一起,一分也好,一秒也好,她都要这样做。 少女仰头望着少年的眼睛,发出无比真挚的邀约:“魏海月,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吧。” 这一刻,她的声音比之月色更加温柔。 “好。” *** “诶,不对啊,小方言,我记得你那时明明不喜欢花的,怎么会建议在老地方开花店?”魏海月忆起这段往事觉得好笑,南蔷诓老师的那段简直经典,只是那时候两人为什么冷战,他到现在也没明白。 “其实那时候我不是不喜欢花。” “嗯?” “桌球室那晚,我回去后外婆已经在家了,我惹她生气,所以心里也不痛快,最后你便成了那个出气筒。” 南蔷侧脸去看男人,心里觉得抱歉,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粗糙的触感却极其温暖,然后很是认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魏海月却根本没将这些放在心上,他一向是会抓住重点的:“傻,你跟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本就该告诉我,所以那晚外婆骂你了是吗,当时心里一定难过死了吧?” 男人往常没深想,他们本就不如女性心思细腻,有些事情对方不说,也许他们真的就会一辈子都不知道,缺少了那些弯弯绕的小心思,他们思维习惯了直来直去。 不过眼下经南蔷一提,魏海月顿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所以七年前你选择拒绝我,也是因为外婆?” 那时候高考结束,大家一身轻松,魏海月思虑了很多年的事情也终于随着毕业有了决定,他想他是愿意放下过去的一切不再追究,和南蔷一起重新开始新生活的,但那时候她却拒绝了他。 南蔷笑了一下,有些无奈,七年前外婆病重,她根本没办法答应魏海月一起离开虞市,虽然之后他们又和好了,一个却去了青市,一个去了潍城。分离两地的恋情对于他们俩虽然不算辛苦,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又伤害了他一次吧。 从小就是习惯逃避的性格,她知道他不会放手,所以才敢一再地拒绝,拒绝他,去选择更需要保护的那一方,但以后······ 她不会再放下他了。 “七年前还有更早之前,那时候外婆还在世,因为我父母去得早,所以从小便听她的管教。外婆一直告诉我,不能和那些坏朋友交往,不能走上歪路,她年纪已经很老了,若我还不听她的话······我这一辈子,该怎么办呢。” 很显然,当年的魏海月就是大人们眼中的那个坏朋友。 “小方言,你真傻,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才对······” 南蔷朝他笑笑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外婆也已经不在了,所以她不想将自己曾经的痛苦告诉魏海月,过去的很多年,她一直在外婆和他之间做着选择,而他永远不会知道,在无数个深夜,她也曾试着放弃了他一次又一次,即便很多事情的发生让她最终没有走到那一步,但心里的愧疚却从未减轻过。 魏海月只觉得眼眶发酸,他从前不知道,南蔷为了两人的关系居然这样辛苦,在自己所不了解不知情的时候,她一个人将一切都扛了下来,而自己当时竟还说过那样的话去气她。 一段关系需要的是两个人共同努力维护,魏海月不敢假设从前,他只是庆幸,现在他和南蔷还在一起,他回来了,而她就在自己的身边,这就是最好的事情。 时间已经不早,魏海月不愿南蔷沉入回忆而过分伤感,他站起身来弯腰将她抱起,一手扶着肩背,一手穿过腿弯,标准而漂亮的公主抱,就像当年一样。 “这下,你可再也逃不掉了。” 南蔷的卧室布置得简单温馨,魏海月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坐了一会儿。 劳累一天,柔软的枕被释放了睡意,南蔷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 魏海月替她捏了捏被子正打算离开,女人似乎感应到什么又睁开了眼睛。 “你去哪儿啊?”她嘟囔了一句,明显还没从睡意中完全清醒。 男人笑了一瞬,“当然是去客厅睡觉啊。” 脸上迷瞪的表情令人心痒,他迟疑了一下,又回到床边看她,禁不住落下亲吻:“怎么,舍不得我走呀?” “嗯?嗯!”这回倒是难得的干脆承认了,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神情同样的温柔。 半晌,魏海月点了点南蔷的额头,忍住心中的躁动,叹了口气道:“好了,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乖乖睡觉,我就在楼下,天亮还得去安平乡呢,我们的人民警察同志。” 啊,是了,这男人说的没错,他们还有一堆别的正事要做,可没时间谈风论月。 拽着被子的手动了动,南蔷恋恋不舍地将脸遮住,语气含糊:“那就,晚安吧,魏先生。” “晚安,魏太太。” 第三十四章 “我们查到的就这些,在潍城顶替闫飞雄身份的人手法很高明,没有留下半点证据。关于闫飞雄,他手上之前似乎是掌握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想要作威胁,具体是什么就不清楚了。帮他租房子那人几年前已经死了,原因是吸毒,我问了几个夜场,有人透露蓝青的岳父曾经找过他。” “那东西可能和曲汶他们有关。” “嗯,还有······” 白锐欲言又止。 “说吧,没关系。” “我们没有找到关于伯父的消息。” “我知道了。” 魏海月听到楼上的脚步声,知道是南蔷起床了,他很快结束了同白锐的对话,收起复杂的心情不想叫女人发现。 蓝青的岳父究竟要从闫飞雄的手里拿到什么呢,能够威胁到他们的东西,难道是毒品? 至于自己的父亲,难道真的在十九年前就已经身亡了吗,可是人如果已经死了,为何连尸首的下落也没有。可如果还活着,连白锐和丁彭也没办法帮自己找到他的踪迹,这一切着实令人心中生疑。 南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她没有继续睡下去,院子的鸟鸣在初夏的庭院显得格外悦耳。 披了件外套下楼,她路过客厅,魏海月不在,但茶几上有一份新的报纸。 厨房里传来了榨汁机的声音,远远地南蔷嗅到了苹果的香气,她从门口经过直接进了卫生间。 待洗漱好,厨房餐桌上已经放着几片烤面包,两枚煎蛋,还有两杯鲜榨果汁。 “怎么不多睡会儿?。” 魏海月也拉开椅子坐下,递了双筷子给她。“习惯了,醒了出去晨跑了一圈,顺便准备早餐。” “路口有卖早餐的店子,你该多睡一会儿的。” 魏海月将食物分到南蔷面前的餐盘,手势比了个形状:“早餐店的再好吃那也比不上我亲手做的。” 南蔷看着眼前的爱心型煎蛋只笑,心里跟浸了蜜一样。 她拿眼瞧他,故意问,带着些取笑的味道:“统共也没睡几个小时,是不是沙发躺着不舒服?” 屋子里的家具在老人故去后全部重新换过,每一样都是按照南蔷的身高比量定做,魏海月比起自己高上一大截,让他睡沙发确实太委屈了。 男人却没答,少年时期他的日子的确过得优渥,而且还有测床的毛病,可后来在警校还有特训基地经历的一切,早就让他将这些毫无好处的习惯改正掉了。 早起的习惯也是那时候养成的,但那段日子,他是真的一点一滴也不愿再回想。 那段没有她的日子。 “嗯,不过,想必小方言的床是极舒服的哦?”脸上的揶揄藏不住,魏海月轻挑着眉毛歪嘴笑,眼里的一点漆光似要化开,沉郁被很快赶走,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温情起来。 南蔷没敢再抬头看他,比起耍流氓自己怎么可能是魏海月的对手,而昨晚说出舍不得他走那样的话······已经算是极致了。 咬了一口面包片,又咬了一口荷包蛋,她慢慢嚼着,外层的酥香,内里的嫩软,一切都恰到好处。 温热的溏心流了出来,她的耳尖也跟着慢慢变红。 男人方才的话自然是意有所指的,看他眉眼里的挑逗毫无藏捏的意思,也太混了。 因为心里还在琢磨沙发和床铺要不要再重新换过,对方紧接着抛来的陷阱南蔷就没接住。 魏海月问她:“小方言,你感冒好全了吗?” 她的回答接得极自然,想也没想:“嗯?早好了呀。” “那你脸红红的,不是发烧,是在想······啊,小方言,一大早上的,你该不会在想那些·······” 想那些什么,她不过是在思考要不要换个大点的双人床,免得他下次来了再睡沙发。 呸呸呸! “魏海月!”南蔷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见男人仍是一副打趣的表情,她急得跳脚,“不理你了啊。” 呵,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发脾气呢。 男人哈哈笑了几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只好又安抚道:“乖啊,咱们不闹了。”顺便将桌上已经空掉的餐具一并收了起来。 他走到操作台清洗碗碟,一边问:“说点正事,我陪你一起去安平乡吧?叶明真不会开车,我跟你们一块儿走,等等你还能在车上补一会儿子觉。” 南蔷心动,他这样贴心的男人,自己曾经怎么会动摇过想要放手呢。 她不自觉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叶明真没想到,原本和南蔷一道的行程会多出一个魏海月,男人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的那件,但应该清洗过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和南蔷身上的味道很相像。 “我说魏海月,咱们今天可不是去吃火锅,你跟着我们不太好吧?” 南蔷拍拍车门,催叶明真上车:“赶紧上来,晚上没睡够,不能疲劳驾驶,路上我和他换着开车,能轻松一点。 对方还不依不饶:“你们这是妨碍公务!” 南蔷服了他:“你要是怕魏海月妨碍公务,到时候咱们俩去调查,让他自己呆车上,权当请了个免费司机,这总行了吧。” 叶明真无话可说了。 安平乡距离市区不远,不同于其他区县特殊的坡坎地势,这是一块在整个虞市都难得一见的平地。 三个人刚出市区不久,南蔷就在后排睡了过去。 叶明真盯着后视镜看,女人脸上的疲色显而易见,这段时间大家确实过得都不轻松。 他压低声音:“昨晚你们俩一起的?” “嗯?” “你小子,昨晚没回自己家吧。”叶明真把视线收回来,眼睛盯着正前方,脸上是难得地正经。 魏海月看他,又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南蔷睡得并不安稳,换了个姿势但没醒过来,他没说话。 叶明真见他不接招,转了心思脸上重新挂起笑脸,开起了玩笑:“瞧我们阿南的这对黑眼圈,啧啧啧,激情无限呀。” 魏海月面无表情,勉强嗤笑了一声,“去你的。” 他指了指叶明真身前示意,“你反正没事做,扶手箱里有耳机,听歌睡觉都好,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别在这会儿闹出什么动静来。”眼睛盯着男人准备摸出烟盒的手又顺带加了一句,“抽烟也不可以。” 叶明真龇着牙,骂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上,但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自己现在是在他的车上,还是客气些好。 “魏海月,你也别太过分了啊。” “有吗?”对方显然没有这个自觉,还悠然提出建议道:“要不我路边停一下,放你下车?叶专家自己走着过去,我看也是可以的。” 车辆行驶到乡间,道路变得颠簸起来,轮胎压到一块石头车身也跟着一抖。 后排传来女人的声音,像是要醒的样子。 “行行行,不抽就不抽,看把你宝贝的,谁还没谈过恋爱似的。” “哦?”魏海月一点也不客气,上下打量他一番:“那我倒挺好奇,能看上你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了。” 叶明真强忍住想打自己脸的冲动,干笑了一声,“求你行行好,千万别好奇,我睡觉,我睡觉还不成嘛。” 因为在路上去了一趟加油站,叶明真又吵着上了几次厕所,三人到达安平乡的时候已近中午。 南蔷不知道一路上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叶明真少见的没有好脸色。 她拽拽魏海月的衣服悄声问:“他怎么了?怎么看着一脸的不高兴?” 男人诡笑了一下,盯着叶明真走在前头的背影,直接吐出两个字:“晕车。” 自出虞市市区,通往乡下的道路可谓山路十八弯,纵然魏海月车技再好,也把叶明真给绕晕了去。 叶明真耳尖回过头来,他对汽车的排斥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自我吐槽也来得大大方方:“阿南,你是不知道,就因为怕打扰你睡觉,这一路上魏海月话也不许我说,烟也不让我抽,我这心里难受啊,翻江倒海,汹涌澎湃,胃里仿佛有一条蛟龙就要腾空而起,我忍啊忍,谁能想到,说时迟那时快······我就······” 南蔷还等着他下一句,哪知道对方的语气瞬间就变了。 “诶,你们看,那里有一家川菜馆,我们先去吃午饭吧。”他摸摸肚皮看着两人,一脸的激动和期待。 这人今天怎么······感觉像是吃错药了。 南蔷嫌弃地摇摇头,同魏海月对视一眼,得,反正也到饭点了,三人便一同走进了这家叫祥缘川菜的小饭馆。 “大姐,叫你们家厨子随便炒几个拿手菜呗。”叶明真走进饭馆大喇喇拖着凳子坐下,一刻也不愿等地就朝前台的小妹招呼。 那姑娘看他一眼,直接翻了个白眼,“哈皮搓搓的瓜娃子,眼睛长到头顶了嗦,哪个是你大姐哟。” 一句话半是乡音半是普通话的别捏,说得个抑扬顿挫,音调忽上忽下,跟唱歌似的。 叶明真来劲了,双眼放光,连忙拉住南蔷虚心请教:“那个大姐说的什么,是不是你们当地的方言?可真好听。” 南蔷仿佛看神经病一样瞧着他,顺便把男人粘在自己手臂上的巴掌拂了下去:“她骂你是傻子呢,你要觉得好听我让姑娘再多说几句?” “啊!她为什么骂我,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魏海月一边替南蔷烫碗筷一边忍不住笑他:“谁让你一进门就叫人家大姐,你当这是在北方呢,咱们这儿都兴叫小妹。” 叶明真抬了抬下巴,压低了声音偷偷吐槽,“就她那样,岁数和我差不多吧?叫小妹······不行不行,不合适,这不合适。” 谁想那姑娘耳力了得,这次居然直接抱着算盘从前台跨了出来,她把算盘往餐桌上一拍,震得算珠哗啦响:“你嗦哪个和你差不多哎,我看你眼睛真的是吃了喔嘛菜,囊个都不盯事哦。” 叶明真听得糊涂,一脸的慌张,只好拽着南蔷衣袖再求救:“啊啊啊?她说的啥,什么差不多爱,什么菜的,是不是又在骂我!” 南蔷憋着笑,只能现场充当翻译:“她问你眼睛是不是不好使,她怎么会和你差不多大,哎呀,总之你赶紧给姑娘道个歉,咱们还等着吃饭呢。” 叶明真悻悻,万分不甘愿,南蔷不说还好,一说他这肚子就咕咕叫唤,没办法只得投降:“小妹,都是哥哥的不是,我说错话了,你不是和我一般大,我年纪大,我是大叔,这样可好?” 那姑娘想来是个爽快人,并不存心同他计较,只是临走还不忘挖苦一句:“爬你的爬,啥子锅锅,还好意思自称大叔?颜值不得够,我看你呀,最多也斗是个乡村非主流。” 爬你的爬,还有什么锅锅叶明真虽然不明白,但这后半句,他算是听懂了,姑娘指着他一头杂毛笑话自己是非主流呢。 哼,非主流就非主流,那可是90年代盛行的产物,证明自己还年轻着呢。 “不过阿南,为什么我在市区都没怎么听你们说过方言啊?” “虞市好几年前就已经推广普通话了,而且市区外来人口较多,大家为了交流方便自然渐渐就不太讲方言了,但这些乡镇不同,百姓们很少会有走出去的机会,既是与当地同乡说话,他们自然更乐意说自己熟悉的语言啊。” “哦,也对,很有道理!”叶明真玩着茶杯有些犹豫,瞧了两人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那句哈皮,蛤蟆皮?搓搓的瓜娃子,你们俩能再给我解释解释吗?” “咳······”南蔷的形象原本一年也难得被破坏一次,可自从和叶明真做了同事,她被茶汤呛住的机会是越来越多了。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了解这些方言比较好。” 叶明真学习语言的能力实在有些强,居然只听过一两遍就学得惟妙惟肖,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南蔷可不想在饭桌上再听到对方耍宝。 饭菜上得很快,中午客人不多,除了南蔷三人也就旁边单坐了两桌,前台小妹亲自送菜,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将一盘盘食物送上了桌。 南蔷和叶明真他们不客气,先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想来应该不错,她顺手就往魏海月的碗里夹了块红烧排骨。 整个过程做得流畅自然,似乎毫无不妥,叶明真看在眼里,他们的关系比起前两天更加亲密了。也许南蔷自己都不知道,自从魏海月回到了虞市,不久之前两人和好,从前不善言笑的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很好,但也很不好。 “你们个人吃哈,一共68块钱,走的时候把钱丢到桌子上斗可以咯,我勒哈儿急着要出门,村里头那个王阿伯的狗把人嗷伤咯,这两天都不来吃饭了,我怕他出事先切看哈他。” 咬伤人的狗?南蔷看了一眼魏海月,对方显然也想了什么。 两人还未开口,邻桌的男人就和小妹搭上话了,“哎,这老王也是可怜得很,帮人养条狗,结果出了这种事。” “你还别说,前几年我还羡慕过他呢,看来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以后还是要小心的好呀。” “几位老乡,你们刚刚说的那只狗是不是一只罗威纳犬?” “我们晓不得是啥子狗哦,反正大得很,嘴巴张得老大,牙齿也很锋利。”那乡民一边说,还一边拿手比划,“反正乡下都是些小土狗儿的,这种狗,我以前见都没见过。” 那应该就是那只罗威纳犬没错了。 “对了,你们方才说的,天上掉馅饼的事,又是什么意思?” “哎,你们不晓得,那个狗儿原本不是老王头的,他家那么穷,哪里养得起狗嘛,是有人喊他帮忙养的,每个月给他一笔巨款,好吃好喝供着嘛,你说这算不算馅饼,肯定是天上掉的馅饼撒,结果这下就出事了。” 叶明真眼神示意,三人刚到当地,还是不要声张为好,乡民也许只是把狗咬伤人的事情当做一个意外,可若这其中真如南蔷猜测,有人为的成分,那么他们此行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草草用过餐,他们出了饭店往前走,叶明真却突然停了下来:“等等,出发前可都说好了。魏海月,你去车上等着吧,我们待会儿再碰头。” 第三十五章 因为王阿伯家的事说小不小,挨家挨户的百姓早就传了个遍,叶明真和南蔷根据路人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老人的住处。 饭店小妹正从王老伯的院子里走出来,见了南蔷两人一脸惊讶,“哎,啷个又是你们呐。” 她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什么凑上前去。 一口方言也换成了正经的普通话:“那个······刚刚在店里我就奇怪,你们几个都是生面孔,进来了又一直问狗的事情,该不会是记者吧?” 她绕着叶明真转一圈,“怎么没扛那种大机器?还是说用了什么高科技?我看电视里说现在暗访都有什么针孔摄像头了,好不好拿出来给咱们乡下人开开眼界啊?” 记者?这小妹还挺会联想的。 南蔷连忙摆摆手,淡笑道:“姑娘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记者,只是听说安平乡有只罗威纳犬所以过来看看,喏······”她把叶明真拽到小妹面前:“我表哥最喜欢狗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了这事,硬吵着要来一趟。” 饭店小妹不太喜欢叶明真,皱了皱眉,退开几步,脸上还是不变的嫌弃:“你们俩还是亲戚哟,长得一点也不像呢,这表哥······”后半句她没说,依旧扔了个白眼以示嘲讽,脚上动作人便绕到了主路上,看起来像是要往回走了。 “那你们这会儿子进去吧,晚些老头子要睡午觉的,我也该回店里去了。” 那小妹走后,叶明真不太开心,“阿南,你干嘛把我推到她面前去,活活又受了几道白眼。” 南蔷叹气:“你没看她一直问东问西嘛,我瞧着她似乎不太喜欢你,当当挡箭牌正合适。” 这个理由确实不错,但怎么听起来就让人高兴不起来呢。 “阿南,你其实吧······也不用这样坦诚的。” 南蔷好笑,提醒他道:“行了,你今天不对劲啊,一大早就怪怪的。咱们快进去吧,你没听那小妹说,老头子待会儿要午睡了。” 叶明真却没动,自己今天确实有些反常,他站在原地盯着女人的背影像是要说什么。 南蔷见他没跟上来,回身去看:“怎么了?你有话要说?” 男人点头,走到她的面前:“阿南,你认真跟我说说,你究竟相不相信魏海月?” 又是这种严肃的表情,南蔷心里奇怪,认真答道:“我信他。” “既然你信,为什么还让我私下帮你查他,不仅是他,连白锐和丁彭他们都没漏下。或许,你是不是觉察到了,他真的有问题?”叶明真后半句问得小心翼翼。 “没有,正因为我相信,所以才希望将他的情况调查彻底。他若是好人,我们就还他清白,如果他真的做了坏事,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说完,南蔷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叶明真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下释然,突然笑了:“还没有,目前他身边的人都很干净,如果我查到了什么,一定会告诉你的。” 他走到前面又停下:“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把车也开过来吧,我看那餐馆老板娘对他挺有意思的,可别叫人家给劫走了。” “你把他支开,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些?” “我怕你感情用事。” *** 魏海月接到电话后很快就行动了,他在路上遇见回餐馆的老板娘,女人朝他打了个招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个小妹身上有丝自己熟悉的特质,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根本来不及抓住就已经溜走,他只得告诉自己也许这是一种错觉。 院子里堆着不少杂物,很明显许久没有收拾过了,主屋的门大开着,叶明真和南蔷正在门口等他。 王老伯就坐在主屋中央的方桌旁,听到脚步声他的耳朵动了动,却没有起身迎客。 “是谁?” 他的视线转过来,双眼灰蒙蒙一片,呆滞的目光令叶明真愣住,他朝老人挥挥手,对方果然毫无反应。 王老伯居然是个瞎子! 叶明真朝两人打手语,示意南蔷和魏海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魏海月却不管,直接走到了桌边坐下,手指朝几个方向点了点,意思是让叶明真自己四处看看,能不能找着些特别的发现。 啧,这个男人,怎么跟个土匪头子一样,指挥起人来还真不客气。 叶明真挠挠脑袋,心里的压力放下去后,他后知后觉自己最近怎么老是在被这俩人欺负。 “王老先生,你好,我们是从市区过来的,听说你们家养了一只罗威纳犬,我们想看看那只狗可以吗?” 从他们进入院子,魏海月就没有听到过狗吠,莫说这种护卫犬,就是乡下随便一只小土狗,但凡闻到了陌生人的味道,都会忍不住狂叫的。 这院子里静悄悄的,很不正常。 “你们是想问昨天阿旺咬伤人的事吧。” 老头子不同于饭店的乡民,居然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普通话,而且他的语态过分平静,让魏海月同南蔷都有些微讶。 魏海月没否认:“那只狗现在怎么样了?” 老人把视线移向一方,叶明真正巧从后院走了回来。 “那只狗死了。”叶明真脱掉手上的塑胶手套,南蔷注意到上面沾上了不少血迹。 乡民们大概也都知道这狗金贵,虽然昨天阿旺把医生给咬伤了,但大家也不敢对它怎么样,至于它为什么会死······ “后院的足迹不少,但比较清晰的几枚应该来自于两个不同的女人,你们猜会是谁呢?” 南蔷敛眉:“饭店小妹?” 叶明真视线看向王老伯,“至于另一枚嘛,就得问这老头儿了。” 没想到王阿伯只淡淡回应了一句:“不关小妹的事,方才是我让她去看看阿旺死透了没的。” “这么说,你知道它会死?” 老人叹了口气,“阿旺向来很乖的,自从那人走后不久就开始狂叫,那时候我就琢磨着不对了,但我阻止不了。” 魏海月忙问:“那人?就是阿旺原本的主人吧?” 老人犹豫了一瞬,心中动摇:“你们能先告诉我那只狗是怎么死的吗?” 魏海月看向叶明真,对方心里应该能有个大概。 “我怀疑有人给狗注射过什么药物。” 南蔷原本安静呆在一旁,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发声:“能确定吗?” “它的四肢僵硬,瞳孔放大充血,而且牙关很紧,身上还有不少血污,除了医生的应该还有它自己的,因为我在它的身上还发现了多处伤口。 “烈性兴奋剂。” 魏海月的话令男人眼神一亮,“没错,这确实很像注射过量兴奋剂后才会有的表现。”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平日里乖巧听话的阿旺会突然攻击人了。” “叶明真,离阿旺最近的房间你查过了吗?” 叶明真反应过来:“对了,厨房的角落里原本应该堆放过什么东西,看痕迹是编织纹的尼龙口袋,而且个数不少,我做了试剂反应,怀疑有可能是······”他的嘴唇动了动,吐出来三个无声的字眼。 南蔷和魏海月陷入沉默,如果真的如叶明真所说,看来对方已经把藏在老人家中的东西取走了,可是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一定要杀死阿旺,而且魏海月也完全想不通,这件事和那位被咬的医生能有什么联系。 “我再问你一遍,阿旺的主人究竟是做什么的,希望你如实相告。”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们也看见了,我是个瞎子。” “老先生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相信听力应该很不错吧,方才我们还没进门你就听到了动静发声询问,而且······眼下大家心知肚明,只有瞎子才好替人办事不是吗。” 魏海月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桌面,那声音不大不小,却在此刻只有四人的房间里令人生起莫名的恐慌,像是某种带着威胁意味的倒数。 男人在等着自己的答案,老头心里清楚,自己今天恐怕是逃不掉了,他握住膝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嵌进肉中。 “我只隐约听过,他们提到了麻黄碱三个字。” 麻黄碱是管制类药品,若非专门的批准平常人根本不可以大量储存,只因为这也是制造冰/毒的前体,更何况安平乡附近根本就没有用于药物生产的厂房。 三人视线立刻做了个交换,南蔷走到屋外给舅舅拨过去一个电话,再回来她开口道:“看来,老先生你必须得和我们走一趟了。” 第三十六章 车子刚驶出安平乡不远,谁也没料到在接近五道口收费站又发生了意外。 前面的车辆已经排成长龙,不远处的警笛钻进耳朵。 “是发生车祸了吗?” “我下去看看。”魏海月刚准备动作,南蔷就阻止了他。 “不用了。”她晃了晃手中的工作机:“我刚收到消息,前面发生了交通事故,受伤的还是我们的人。” 叶明真忙问:“谁受伤了?” “刑侦三队的小队长,冯朗。” “阿朗?那得下去看看。”叶明真对冯朗印象很好,那家伙请自己吃过好几次饭呢。 魏海月见缝插针把车停到了路边,“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吧。” 前方乱作一团,南蔷跟着叶明真挤进了人群。 她望了半天看见个眼熟的人,连忙拉住了对方的袖子。 “伍队,听说冯朗出事了?” 几个交警正在对出事的车辆进行检查,还有另外两名同志在询问驾车的司机具体细节。 伍观听到人声分出神来,瞧见来人有些惊讶:“阿南,怎么是你?” “这不是堵在了附近嘛,接到消息说是冯朗受伤了就过来看看。 伍观叹口气:“阿朗的情况有些糟糕。” 现场情况不算太好,驾车的是位女司机,王某,24岁,驾龄两年,先前无任何交通事故及违章记录。 因为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驶却发觉车辆有些颠簸,王某觉得奇怪,就在收费站附近的空地想要停车进行查看,没想到车还未停稳,为了躲避从身后抄上来的一辆面包车,竟一头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王某的轿车受到冲撞,滑行了一段距离后拦在了收费路口,安全气囊弹出保护了她,但那辆面包车却冲过升降杆的拦截飞快地逃逸了。 轿车横在路口,一些大货车过不去,这样就渐渐造成了拥堵。 很快,警车通过急救通道赶了过来。 他们先是救下了驾驶位的王某,她只是暂时性昏迷,被抬出来后不久人便恢复了意识,但紧接着警方竟在轿车下面发现了一只人手。 手的主人正是刑侦三队队长冯朗。 南蔷和叶明真站在一边跟着听笔录。 “你的车头有明显之前就撞击过的痕迹,你确定没有撞伤人吗?” “没有,我真的没有。” 女人脸色惨白,语调带着哭腔,唇齿上下打颤发抖,历经生死之劫后的庆幸一丝也没有:“谁能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呢,这车底下怎么能钻出一个人来。”她目光呆滞一个劲地摇着头。 交警对王某进行了酒驾和毒驾的测试,发现对方一切正常。 叶明真听了同事的描述,从小车各个不同方位进行了查看,按照他们的说法,冯朗被挂的位置若非角度特殊,确实很难看出异样。 车头有撞击痕迹,但这痕迹与护栏上的摩擦并不相符,而且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无端被挂在车底呢?也所幸王某的小车底盘算高,否则冯朗只怕早就被她给拖死了。 “这不是第一事发地点。”叶明真有了想法,去问女士:“你的车是不是从安平乡过来的?” 女人眼睛睁了睁有些不可置信,交警还没盘问过自己从哪里来呢,对方怎么知道的。 “几个片区只有新泽在下雨,你的轮胎褶和车身上都带有安平乡特有的红土,泥土还是湿润的,证明刚粘上不久,另外······” “另外我刚刚接到消息,我们这位同事最近都在安平乡调查一起案子,他很可能就是在那里被你一同带上路的。”南蔷走到叶明真身边,几个大男人围着王某,让她显得有些无助。 “别紧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警方会帮助你的。” 王某动了动嘴,不自觉地往南蔷身边靠:“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是去安平乡省亲的,车头也是在那儿撞上的。” 南蔷继续问:“你撞到了什么地方?” “村口槐树的树干上。” 南蔷把视线看向叶明真,对方捻了捻指尖点头,肯定了王某并没有说谎。 从安平乡开到五道口大概有两个小时车程,按照最好的情况打算,也就是说冯朗已经被挂在车底两个小时了。 乡间道路泥泞,又多碎石砂砾,南蔷不敢想,冯朗身上的情况只怕不太好。 道路上传来救护车的鸣笛,众人赶紧让开,方便医护人员的操作。 叶明真将南蔷拉到车门一边,神色犹疑:“阿南,刚刚我没留意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现在才看到短信,是医院打来的。” 南蔷神色一变:“医生怎么样了?” “醒了,现在由我们的人看护着,但是这边······” 南蔷叹口气,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我刚刚接到李局的消息,冯朗其实是去安平乡暗中调查村民举报的罂粟种植一事。” 叶明真的眉头一瞬就蹙了起来,麻黄碱,罂粟,这个安平乡还真是一点也不太平。 南蔷想了一会儿,跟伍队打了个招呼,就叫叶明真跟她回到了车上。 王老伯和魏海月还和他们在一块儿,三人带着一个老头不太方便,还是先回局里的好。 “冯朗的伤势现在也说不清状况,我们先送老人家回局里,完了再去看他吧。” 冯朗被送去了离事发地最近的一家医院,魏海月跟在救护车后很快也驶出了拥堵。 “那个,是出什么事了吗?” 王老伯虽然看不见,也觉察到了空气里的沉重氛围。 南蔷许是心里有些烦躁,她握拳锤了一下玻璃窗,发出一声闷响,随后盯着后视镜里的老人道:“老先生,我想再问你一遍,那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你不可能一点都不清楚吧?” 觉察到女孩语态里明显的变化,老人心中一抖,“我,我是真的不清楚啊,他们是什么人······当初那些人将狗交给我,只说是帮忙养着,阿旺很听话,我看不见,它还懂得帮我引路······那些人,他们说要在厨房放些东西,我是个瞎子嘛,厨房差不多就是个仓库了,我哪知道他们究竟放了什么,直到昨天······” “昨天来的人中可有一个女人?”这老头絮絮叨叨并没有说到什么关键,南蔷只得又换了一个问题。 老人神情恍惚,“女人?是,是有个女人。” “她可有开口说过什么话?” 王老伯摇摇头,“他们每次来时都尽量没有发出声响。” “那你是如何知道来的人中有个女人的?” 老人似乎回忆了一下,“那个女人的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跟男人,男人们是不一样的。” “奇怪的味道?你能大概形容一下吗?” “像是······像是医院里常常能闻到的那种气味,但是好像又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医院的气味,叶明真眼睛一亮,连忙拍了拍南蔷的肩膀:“是消毒水?!” 这么说来,那本病历难道真的是被医院的工作人员偷走的? *** 再回到医院时已是晚上,警局的同事都在等候区候着,没过一会儿,有医生来叫他们。 “谁是冯朗的同事?他有话想跟你们说。” 伍队的人和南蔷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站起了身。 冯朗手脚因为长时间卡在车底的缝隙已挤压变形,皮肤下淤紫一片,背部大面积擦伤,后脑勺也因为碰撞和摩擦一片血污,有些地方甚至连头发也磨掉,只露出白花花的头皮和猩红的伤口。 叶明真顿时想起了原野吃火锅点菜时在他耳边念叨的话语,煮脑花,鸭血鸭肠······腹中翻滚,一阵恶心上涌来,张口就要开吐。 “你没事吧。”南蔷脸上关切,拍了拍男人的肩问道:“要不你先在外面等着,我和冯朗说完话就出来。” 主治医师冷淡地瞥了一眼男人,倒是对南蔷刮目相看。 “有什么话就快说,病人还很虚弱,需要休养治疗。”说完,他就拉着叶明真把他一道给赶了出去。 “伍队,南蔷。” 病床上的年轻男人微睁着眼,这一点点的缝隙已用尽了他此刻的力气,而不久前他们还曾一同战斗在案发现场,短短几月两人竟会以这样的境地再见面。 “你说。” “安平······安平乡有人······偷偷种植······罂粟,确有······其事。” 冯朗的呼吸很难提上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而且······那里有一个小型的······小型的加工作坊······就地取材制毒,我······” “你别急,慢慢说。” “我险些被他们发现······只,只能借机躲到车下,他们虽然没有看见我······但只怕是已经打草惊蛇。阿南,你替我向局里报告此事······让他们立即派人去······多谢你了。” “好,我会将你的发现报告给局里,你一定好好养伤,我们等你回来。” 南蔷从房间里退了出去,休息区不见魏海月和叶明真,倒是原野端着碗泡面哧溜哧溜地正吃着,“小野?你怎么来了,你海哥和叶明真呢?” “昂,叶哥出去抽烟了,海哥刚刚还在这儿呢。” *** 病房外,走廊尽头的一处露台,魏海月拨通了余婷的电话。 那边过了很久才接起,嘈杂的乐声通过听筒汹涌而来,一波高过一波的音浪夹带着年轻的灵魂四处乱撞,酒杯碰击,就像青春的回响。 “嗨,老同学,这么晚了打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电话那边女人的声音渐渐变得明晰,随着门打开又关上,嘈杂褪去,四周变得寂静。 很显然,她换了个地方接电话,而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简直完美。 “你知道安平乡有人种植罂粟的事情吗?” “怎么了?” 不正面回答,也就是说余婷大概知道这件事。 “警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我希望这件事最好与你们无关。” 那头在笑,娇音叠叠,“魏海月,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还真敢干那违法乱纪的事啊?” 魏海月心里其实也认为余婷不敢,否则她也不会不清楚蓝青手中的货有问题,而大费周章地演戏了。 “我们这种场所,别的没有,小道消息确实挺多。”余婷停了停,继续道:“巧了,前不久我就听说,蓝青在安平乡包了一块地,当时还有人笑话他要当农民企业家呢,谁知道竟然是······” 又是蓝青。 “我回头去找他一趟。” 余婷不放心,“按照蓝青的性格,你主动送上门去,他必定会问起我们的关系了。” 魏海月听到背后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原本也没打算瞒他,越是缜密的借口才越容易让人疑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吧。” “哎······” 电话挂断。 “怎么了,一个人在这儿?” 魏海月回过身来,神情自然:“透透气,你的同事怎么样了?” “情况虽然不太好,但也不算特别糟。” 魏海月点点头,只要还活着,就不算太糟。 他想了一下,把衣兜里另一支手机递给南蔷,屏幕亮着,是一则短信。 “1、家贼难防。2、适可而止。”——K先生。 “这是什么?K先生又是谁?” 魏海月接过手机又翻出另一条,再次递给南蔷。 和不久前黑掉监控录像的是同一个人?她的眉头蹙了起来。 “这后半句看起来像是一条警告,可前面的家贼是什么意思。” 南蔷没多思考,立刻拨通了叶明真的电话,“你在哪儿?当初谢阳桥被打的事情还记得吗,花店监控被黑掉后曾有人给魏海月发过一条短信,现在看来,或许还有后续。” 叶明真狠狠吸了口香烟,然后舔着嘴唇又将那道如幻的白雾缓缓吐出,他敛着眉深思。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先不说家贼难防,对方要魏海月适可而止,究竟是指的哪一件事呢,因为不管是医生还是冯朗这边,从头到尾都是我们俩在负责,魏海月或者其他人都还没有来得及插手过吧,对方为什么要发短信给他?” 南蔷站在原地停了一下,“我们不妨做个大胆的假设。对方或许原本就是一个很熟悉我和魏海月的人,K先生不仅认识魏海月和原野,而且也知道我,他很清楚我和他们的关系,所以才会做出这一系列的动作来。” 南蔷没做停顿,继续道:“所以在我们动手调查田琛案的时候,他故意发了信息给魏海月,以此扰乱视听,让我们都对他无从下手,猜疑身份。”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那么我们就一直被袒露在明处,他在暗中观察着一切,而且这个人还能随时对我们提点警醒,这可能吗?就像在身边放了一个随心来去的隐形定时炸弹?一个人如果真的拥有了这样的能力,这也太可怕了,我们又不是生活在科幻世界。” 他们眼下做事不能再讲什么如果,再做什么猜测,一定要找出突破口。只有拿出证据,将线索理清楚,那个唯一的结果才不会这样遥不可及。 第三十七章 “海哥,小野哥,你们回来啦。” 曾勇洗好澡正从浴室出来,脖子上搭着快半干的毛巾,他看了眼时间已近午夜。 魏海月上下打量他,长胖了些,脸上也有肉了,看来最近恢复得不错。 “你的手没事了吧,要不要明儿再去医院看看?” 他惦记着曾勇的手,当初蓝青脚下的劲可没少使,自己答应过小勇的妈妈会将他完好送回去的。 曾勇握了握拳,嘿嘿一笑,“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海哥,估计就······”话说一半,小伙子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原野锤了他一拳,没用力气,语气里的调侃却半分不少:“怎么的,一个大小伙子,还兴哭鼻子啊。” “没,没,我不哭,我要成为和海哥和小野哥一样的男子汉。” “切,我哪算什么人物,你要学还是向咱们海哥看齐吧。”原野左手还拎了几个袋子,他绕到沙发上坐好,招呼曾勇道:“我买了夜宵,一起来吃点吧。” 三个男人就着小菜下啤酒,一阵阵地闲聊。 “海哥,你们最近是不是挺忙的呀?” 曾勇自住进魏海月的公寓,见到两人的时候居然不多,少年到底还是不爱孤独的,嘴上闲不住,抓住时机就爱扯着两位哥哥找话说。 “最近出了些事。对了,你之前受伤我也没顾得上问你,蓝青手里的那批货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年抓着头发想了想,有些不确定:“我也说不好,毕竟我那时刚入蓝帮不久,蓝青只是叫我送货。我听说那批东西他是花了些力气才收回来的,所以听说出事后我就知道这次一定逃不了了。” “奇怪,他是通过什么人的手拿到的。青市的警方也没公布这后续的进展,按理说这批货的克数肯定不小,居然可以在警方之前就把东西取走,这也太诡异了。” 原野捡了几粒花生喂嘴里:“而且就算我们现在得到了蓝青买走货的消息,警方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是还没有找到相应的证据吗?” 魏海月把筷子搁在碗边没说话,警方没有收到消息是不可能的,也许他们还有别的计划? “我以前看港剧,会不会是警局里出现了内鬼······” 原野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小子,电视剧可以看,但这种话可千万不能出去乱说啊。” 曾勇听罢赶紧郑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小勇,我那天去曲水码头找蓝青,他身边的那些兄弟是不是换了不少?以前的那些人呢?” 蓝青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没道理把身边的老人换走,魏海月觉得奇怪。 “是换了,像我们这种新来的,都得经过重重考验,若是通过了就能留下来,那些不忠心的,下场不是残废就是死路一条。至于以前的那些老人嘛,好像是被老头子调到什么地方帮忙去了。” 把那么多的成员调走,是为了什么呢······ “蓝青和他岳父关系很好?” “那是自然,曲家从很多年前就在那片混迹了,势头可不小,蓝青可不得对他好吗。不过我听说,蓝老大和他老婆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 魏海月没见过蓝青的老婆,当初在青市只是听说了他结婚的消息,似乎是个贤淑的女人。 “曲老头就这么一个女儿嘛,但她性子一直都淡淡的,也不爱与我们打交道,估计是看不上咱们这种小混混。所以大家私下都议论,老头子是看中了蓝青的的狠劲,所以才想着要找他当女婿,以后好做继承人吧。” 原野抽着烟,吹了小勇一口,“你小子年纪轻轻的,心思还挺多啊。” “那可不,小野哥你当初让我混进去当卧底,我哪能不把那些可以知道的消息都给摸清楚了。” 原野一听这话,突然笑了一下,勾住少年的脖子耳语:“诶,那你晓得蓝青除了他老婆还有别的什么女人吗?” 少年脸红着,有些不自在,但又看魏海月盯着自己,以为对方是鼓励的意思:“有几个嘛我倒还真不知道,不过有一回,我看见来了个漂亮女人,搔首弄姿的,她轻车熟路地就进了蓝老大的屋子,两个人呆了好几个小时才出来呢。” 原野瞬时来了精神,“哟,连成语都用上了,有多漂亮?是蓝青养的情人呢?” “就······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搁古代能撑起整个青楼!” 魏海月淡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两个家伙,越扯越远了。 “行了,你们俩没事就先去休息吧,小野明天陪你南姐去看看晓甜,我听说她之前一直念叨你来着,小勇和我再去趟医院,把身上的毛病再检查检查。” *** 收拾完残局,魏海月草草洗漱后回到了自己屋,他刚准备睡下,又收到了新的短信。 这次不是K先生,而是那个未知的神秘号码。 “下楼来。” 三个字,却令魏海月精神一震,他终于打算见自己了。 底楼有两个楼梯口,一个靠近大门和电梯方便大家进出,另一个稍远一些,魏海月不作思考,直接就走向了偏门那边。 空气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烟香,他将防火门推开,黑暗中一处红点闪烁着微光。 门内的人按响了墙上的开关,头顶的照明灯亮了起来。 两个男人都直视着对方,确定了彼此的身份。 男人手上再动作,又将照明灯给关上了。 “原来是你。”魏海月先开口。 “你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啊?” “还是有些惊讶的。师父呢,你们见过面了吗?” “没有。他只通知我联系你,就再没有音讯了,难道你知道师父长什么模样?” 魏海月摇头:“他只说会有人再同我联系,以后的事情就是与你配合,没想到你一直不肯现身。” “我得确定你究竟有没有叛变啊。”男人轻笑了一声立马又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你胆子也太大了吧,那个南蔷,你是爱她还是想要害她啊?三番五次地去人家家里,两人还一块儿去医院看病,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们吗?” “这问题我也不是没考虑过,但如果刻意地不和她联系也不妥,我们以前的关系如何没人不知道,蓝青和我们还同过校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现在怎么办,如果那边的人要动她,我可不能保证救得了。” 魏海月盯着眼前的一点火星道:“仔细想想,这不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你得帮我,也要暗中护着她。当然,我你是清楚的,至于她,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弱。” 男人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魏海月,你还真不拿我当外人啊。” 手上递过来一叠文件袋,魏海月凭空接了过去。 “等会儿上了楼先别睡,好好看看,会对你有帮助的。另外,你说的没错,我看她有些方面确实是比你还强。” *** 一大早小勇出门买了早餐,油条和豆浆,三个人将就吃了就打算出门,刚出小区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南蔷。 “哇呀,还劳驾南姐来接我呢。”原野一脸高兴。“姐,我来开车吧,你歇着。” 拉开车门,见里面坐了一个人:“叶哥,你也在啊。” 叶明真从后排钻了出来,他伸长手臂打呵欠,又扭脖子又扭腰的,“哎,我肠胃不太舒服,也想去趟医院。”看见魏海月身边站了个不认识的男孩,同他招呼:“哟,这小子是谁啊?” 曾勇却不理他,只拿眼睛瞧着南蔷看。 叶明真在他眼前挥了下手:“嘿,这小子,还不挪眼,当心你海哥把你的腿给打断咯。” 少年的脸瞬间红了,原来这就是海哥的女朋友,他怯怯地喊了声:“姐。” 南蔷不理会叶明真的玩笑,只朝少年点点头。 叶明真这人,你不同他搭话还好,要是接了一句,那可就越说越起劲,跑得没边了。 “那我和小野先去田晓甜那边,你们路上小心。” 两队人马兵分两路。 *** “哎,魏海月,咱们去哪家医院啊?”他明知故问。 “上次南蔷看病的那家。” “哦。这家好,这家好。” 医院离得不远,到了地方趁魏海月带着小勇去复诊,叶明真一个人又跑到了护士台,他其实肠胃没毛病就是想跟来打听点事情。 “姑娘,姑娘。” 那小护士正忙着手里的活计,一抬头发现眼前站着个眼熟的人。 “是你呀,叶警察。”那小姑娘笑了,“叶警察来看病吗?” 叶明真手胳膊撑在桌台上,支着脸笑:“哟,你还记得我呢。” “可不,你这头发,白衬衫,牛仔裤,想忘记也难啊。” “许医生呢?他情况怎么样了?” 见对方提到许医生,小护士明白了:“原来你是来看许医生的啊,正巧,我准备去给他换药呢,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两人边走边聊,叶明真没正形,在医院也手舞足蹈,一时没留意,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人。 “这里是医院,能不能守点规矩。”对方开口很不客气。 叶明真撇撇嘴,想要道歉的话就咽了下去,他扫了一眼对方的样子,居然也是个漂亮的白衣护士。 凶婆娘,叶明真在肚里吐槽,好看顶屁用。 那护士懒得同他计较,也不正眼看他。 “小杨,换好药就赶紧回岗,别跟着些不三不四的人到处扯掰。” 这话是对叶明真身边的小姑娘说的。 “哦,知道了,护士长。” 切,还护士长呢,讲话这样没素质,自己怎么就不三不四了,叶明真心里道。 走廊的窗户口吹进一股暖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夏天。 这股风一吹,倒是把医院里那些犄角旮旯的味道都卷了出来,消毒水、中药、病痛、饭菜香、女人身上的香水、看望病人的花篮,成熟或已经腐烂的水果、厕所、血腥······死亡和新生。 叶明真蹙着眉头有些恶心,“我天,这什么怪味道?” 护士长没再搭理,医院的味道不都一个样,消毒水每天定时清洁,这人真是少见多怪,她拐了个弯就往楼下去了。 许医生的病房和其他病房隔开了,到底是医院的元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他这些年来为医院做出的贡献不少,如今出了这种事,于情于理都应该特殊照顾。 叶明真在门外瞧了半天,病床上躺着个人,缠粽子一样包裹着,哪儿哪儿都是绷带,就留了双眼睛和一张鼻嘴。 “进去呀。”小护士推着小车过来,上面摆满了各种工具和药品。 “有点吓人。” “吓人?” 叶明真舔了舔嘴唇,“你没看过名侦探柯南?里面有个绷带怪人。”他朝屋子里指了指,“和你们许医生现在的形容一模一样。” 于是小护士也不愿搭理他了。 “我听说,许医生出事可能是和几年前你们警局里的那位长官有关,眼下他这样了,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叶明真被噎住,这小姑娘生气了。 不过她从哪里听来的这种传闻? “谁给你讲医生被狗咬伤和田队有关的?” “你们不是去资料室查过病历吗,医院里都传开了,说当年那位警察出事蹊跷,警方又一直没抓到犯人,所以现在对方要来灭口呢。” “你们电视剧看多了吧!” 还杀人灭口呢,叶明真气呼呼的懒得再解释。 病床上的许医生听到动静倒是睁了眼,小护士见自己将他吵醒,有些抱歉:“许医生,我来给你换药。” 病床上的人眼睛眨了一眨,意思是答应了。 叶明真过来本就是有事,但他可不想再被胡乱传出些谣言,便在一边等着。 过了好半天,小护士清理完毕,他换了张严肃脸,“你先出去会儿,我有事要问许医生。” 病床上的人又眨了眨眼睛,小护士只得将两人独自留在了屋里。 许医生清醒后就已经听说,有警方来找过他,只是可惜他现在动也动不了,话也讲不好。 “我问你话,是,你就眨眨眼睛,好吗。” 许医生眨了一下。 叶明真从随身背的挎包里摸出一个绿壳笔记本问他,“许医生,这个笔记本是你的吗?” 这个本子是许医生以前在外地出差时当地的医院赠送的,听说是特制,扉页上还有鎏金的许学沛三个字的拼音缩写,所以整个医院独此一本,自然是他的。 于是许医生又眨了眨眼睛。 “两年前田琛来院就诊,你是否查出他有高血脂那些毛病?” 第三十八章 南蔷和原野刚到小区门口,按了电梯闲聊着,电梯门打开,冲出来一个还穿着睡衣的,有些着急的女人。 “诶,小心。” 南蔷扶住她,一看原来是负责照顾田晓甜的警员。 “雷姐,出什么事了?” 雷馨停住,她身上湿了大半,头发上不断的滴水,就像是被刚从水池子里打捞起来的一样。 “田晓甜跑了。” “什么?”原野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出去追,南蔷拉住了他。 “等等,这边的小巷弄很多,我们方才进来就没看见她,这样找不是办法。” “昂,那南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南蔷看着雷馨一身狼狈,叹口气:“算了,我们先陪她上楼把衣服换了吧。” 结果家里的情况更加糟糕,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不说,地板上的积水已经涨了一两厘米。 南蔷没问,倒是雷馨自己先开口说了。 “那小丫头半夜起来堵了洗手盆的漏水口,自来水放了一晚上,就成这样了。” “我昨晚告诉她你们要来,看她样子还挺开心的,哪知道早上趁着我去弄水池就趁机开门跑了出去。” 三个人搭着手把倒在地上的灯具,凳子扶起来,原野手里抱着几本泡开的杂志,想了想最后还是扔进了垃圾桶。 “姐,你和小妞是在家打架来的吗?” 这情形说是有人入室抢劫他都能信。 雷馨无奈笑了:“你别说,还真是打了一架,不过都是她在打,我受着。” 南蔷皱眉,田晓甜也太胡闹了。 “雷姐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吧,这里我和小野收拾。” 客厅里差不多能看了,雷馨换了件短袖出来,手上果然已经起了淤青,还有几口牙印子。 “她还咬你呢?”原野瞅着那伤口不浅,心里也跟着愧疚。 “你就是原野吧,那小丫头把我手机抢去了,我估摸着她会跟你联系。” 原野赶紧把手机摸了出来,没有来电。 “姐,你号码多少?我打过去看看。” 南蔷把地拖拖干,挨着沙发坐下,“雷姐,你熟悉这边的保安,先去跟他们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调到监控,这样我们找起来也轻松一点。至于沿路的,若有必要我再跟局里面申请。” “好。” 原野把号码拨过去,等了半天没人接。 “她知道你的号码吗?要不你给她发个短信,就说你是原野,想见她。”南蔷起身走到窗口,附近的小路四通八达,田晓甜连地方都不认识,怎么会选择逃跑呢。 “对了雷姐,最近还发生过什么事吗?”田晓甜这样的举动不正常,她应该是想出去做什么事情才对。 雷馨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前两天停过一次天然气,我们点了外卖吃,但是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 “哦,对,当时的袋子我还没扔呢。”她从厨房取来那只塑料袋,里面装有多余的筷子和餐巾纸,还有一张打印的订单。 南蔷翻过来看了看,订单上面打印着一串信息,商家店名是北杏人家,电话023-xxxxxxxx,然后是顾客的点餐信息,最后几排是订单号:ljwbsfmtds-B3-22-06和支付时间。 “这个外卖是谁点的?” “晓甜点的。” 南蔷从菜式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她没有点过外卖,但是觉得这个流水号有些奇怪。 “小野你平时点外卖吃吗,商家流水号这样的是不是有些奇怪?” 原野摇头:“海哥在家的时候喜欢自己做,他不在我就下馆子吃的,没点过外卖。” 南蔷只好把小票收好放进了包里。 “走吧,现在可以下去看监控录像了。”雷馨接到了保安室的通知。 *** 三个人各自分工,这个小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监控摄像头在门口有两个,车库、健身区、花园,几栋楼的楼道口各一个。 他们调出今天早上的录像,看了一会儿,田晓甜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她出小区了!”原野喊道。 “她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局部放大,田晓甜的手上捏着一个深紫色的长形物体。 “是我的钱包,里面还装着一部手机。” 果然田晓甜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就消失在了监控范围。 她打算去哪儿呢。 “在出租车那里暂停一下,看看能不能放大车牌号。” 原野试了试,“不行,太模糊了,看不清,只能认出前面是虞B什么的。” 虞市一共有三款出租车,属于三家不同的公司,分别用黄,蓝,绿三种颜色/区分,田晓甜坐的是绿色的出租车,是运达公司的。 南蔷拿出工作机,播出一个号码:“喂,伍队吗,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对,案件需要。我想调取运达公司下面,今天在金阳小区附近载客的出租车信息。好,谢谢了。” 她挂了电话,“只能把范围尽可能的缩小,剩下的等结果吧。” 雷馨还有些不放心,“但是那丫头她不是有病嘛,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好。田队还躺在医院呢,他女儿好不容易找了回来,居然又叫我给弄丢了······” 南蔷拍拍雷馨的肩安慰她:“雷姐你也别太着急,我看晓甜最近状态挺好的,你先上去休息吧,我跟小野先回去了,到时候有消息再和你联系。” 原野没插话,等到回了车上才开口:“南姐,你怎么不告诉那位警察,晓甜其实没病啊。” “田晓甜到底有没有病,现在还没有办法下结论,没有最后拍板的事情就不能瞎说,否则······” “昂。” 否则结局一旦反转,就是被打脸了。 南蔷没继续说下去,她的视线落在街边的一辆面包车上,从早上刚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辆车她看着有些眼熟。 “你等我一下。” 她从副驾下去,走到了对街。 灰色的面包车,前排没有人,后排被一块黑色的帘子遮了起来,南蔷绕着看一圈,后排被捂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到。 像是先前“跟踪”过自己和叶明真的那辆,但如果他的目的地本来就在这边的小区,似乎也说得过去。 正想着,一个人影从街道一头走了过来,还没靠近,对方瞧着南蔷守在车边,竟然掉头就跑。 南蔷出于下意识的,也没多想,直接追了上去。 她的体力虽然不错,但比起男人还是差了不少,何况附近小路纵横,那人没一会儿就消失了人影。 她给原野拨过去,对方正在通话中。 车里的原野在南蔷走后不久就接到了一通电话,是雷馨的手机号。 他按了接听键,顺便点开了录音。 “喂,小野哥哥?” “是我,你跑哪儿去了。” “你,你生气了吗?” 原野的语气确实比往常凶了不少,也不嘻嘻哈哈和她玩笑了。 “你觉得呢?” “小野哥哥你别生气,我也不想逃走的,但是我真的不能住那儿了。” “为什么?” “有危险!” 原野有些不耐烦,“警察守着你能有什么危险。” “总之,就是有危险!”少女不解释,但咬着危险两字也不肯松口。 “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小野哥哥你一个人吗?” “我和南姐一块儿来。” 少女在那头想了想,“南姐是海月哥哥的女朋友吧?她也是警察对不对,我不要见她,你一个人来,你若是一个人来,我就告诉你我在哪儿。” 原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田晓甜,我警告你,别给老子耍花样,你以为躲起来我们就找不到你了吗,你惹那一屋子的事情······” 他的话还没说完,田晓甜居然就给他挂断了,原野一口气憋在嘴里,骂人的话都不知道骂给谁听。 草!他锤了锤方向盘,喇叭发出几声叭叭,震耳欲聋。 路上几个行人看过来,忍不住骂了句神经病。 南蔷跑回来,发现路边的面包车已经不见了,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脑海里蹦出“调虎离山”几个字。 “小野,你有看到刚刚路边的面包车是什么人开走的吗?” 女人气喘吁吁,回到副驾坐好,她从一旁的储物格里取出矿泉水喝,递了一瓶给身边的原野。 “我刚才接到了晓甜的电话,所以没留意······出什么事了吗?” “发现一个行迹可疑的人,不过叫他给溜走了。” 南蔷说得无意,但是原野暗暗捏了把汗,自己跟着海哥走南闯北多年,也见过不少做坏事的手段:“姐,下次你别一个人追出去了,我怕你有危险,到时候海哥可怎么办啊。” 南蔷愣了愣,她没想到原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旋即笑笑答应了他。 “好。” “田晓甜打电话的时候我录了音,南姐你听听吧。” 原野把手机递过去,就准备开车:“咱们现在去哪儿,需要去找海哥他们吗?” 南蔷听着手机里的录音,这绝不是一个失常的孩子该有的语言逻辑,她这次出逃看来是早有预谋的。 “如果田晓甜再打电话过来,先别答应见她。”南蔷摸出包里的小票,又仔细看了看,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其他外卖的机打订单,发现这样的流水号确实属于个例。 “先回你住的地方吧,我待会儿还要去趟局里。” *** 被抢了电话的田晓甜坐在沙发上沉着脸,她气呼呼的瞪着一旁站立着女人:“你干嘛挂我的电话!小野哥哥会生气的。” 那女人同样沉着脸:“你要是敢把他们带到这儿来,我也会生气的。” “哼,早知道就不来找你了。” “你现在出去也不迟啊。” “你······” 田晓甜无处可去,只好不同她争执。 翻了翻钱包,这个警员真够穷的,付完打车费就只够自己买汉堡和薯条了。 “你不去看你爸爸吗?”那个女人却不想放过晓甜。 田晓甜的脸色果然变了一瞬,她收好钱包往卧室里去:“今晚我睡哪儿?” “怎么,你不敢回答我啊。” “我问你我今晚我睡哪儿!”少女突然就发了脾气,把钱包也扔在地上。 “你这样凶巴巴的,可没有哪个男孩子会喜欢你,原野他,更加不会。” 第三十九章 叶明真转了半天才找到骨科办公室,他倚在门边往里面偷瞧。 医院里一贯雪白的墙壁,离门口不远摆了张木头做的小长桌,上面放着一个药箱和茶壶。长桌对面是一排塑料连座,规规矩矩等着几个病人。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好家伙,一溜病号不是手上打了石膏就是脚上包了粽子。 “魏,你们弄完了没?” 魏海月手里捏着张片子正对着灯箱细看,他回头瞥了叶明真一眼,朝一个方向指了指,没说话。 男人手指的方向是房间的另一半,整个办公室被一挂淡绿色的帘子一分为二,里面有两个人影晃来晃去,过了一会儿从后边传出来一声惨叫,听得叶明真骨头发酸。 啧啧啧,这简直就是杀猪现场嘛。 “哎哟,郝医生,轻点,轻点,这还没好全呢,又要被您给折断咯。” “断什么断,大小伙子的还没人家小姑娘坚强,你起来动动看,不痛了吧。” 一个人影听话坐了起来,转了转身子,“咦,真不痛了,郝医生,要不您再帮我捏捏别的地方呗。” “我都看过了,你身上差不多已经好全了,还想着受罪呀。”郝清将曾勇赶了出来:“行了,咱们也别再见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苦希望你以后都别再遭受了,赶紧回家去吧,每次来都鬼哭狼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办公室在施虐呢。” 这话说得没错,少年嗓音大,夸张点说,他一哭喊整栋楼都听得见。 曾勇有些难为情,治疗的时候是有些痛,不过也没有那么痛就是了,一切多亏了郝医生,他身上的伤痛才能好得这样快,于是抓着腮帮子一个劲道谢。 “你该好好谢谢你哥才是,每次都陪你过来,人家可比你淡定多了。喏,你的药别忘记带走。” 魏海月客气笑了笑,替曾勇把药拎上,也跟医生说了句谢谢,“那郝医生,我们先走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叶明真站在门口跟着装模作样道:“郝医生,麻烦你了,辛苦了辛苦了。” 郝清看着这三人的样子,魏海月倒是正经,另外两个像是耍宝,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走吧,走吧,我就不送了啊。来,下一个。” 道了别,三个男人便一道往楼下走,魏海月记挂着田琛案的相关进程,直接开口问道:“叶明真,许医生那边,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叶明真打着呵欠,样子有些疲乏:“谁说我去找许医生了。” “行了,你要不是为了见他,会跟着来医院?” “你还真是心宽,也不怕我问到的是什么机密啊,问题这么直白。” 魏海月走在他旁边:“我又没做亏心事,怎么不敢问。” “那也是警方机密。” “看来你没问出什么名堂。” 魏海月的语气云淡风轻的,叶明真反倒憋不住了。 “他被绷带绑着呢,现在不好说话,我问他什么都只能眨眼间,不过田琛因患高血脂曾经找他开过药倒是可以确认,我猜田队长当年可能真是误食中毒的吧。” 叶明真的话魏海月不怎么认同,要真是食物中毒,那当时为什么警察会来得那样巧,几乎是他前脚刚到,警方后脚便到了。自然是因为有人设计好时间报了警,那这一切就不可能仅仅只是意外。 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许医生这里看来已经捞不到什么线索了,也许只剩下田晓甜这一条路可走。 “也不知道小方言那边怎么样了。” “我刚给她打过电话,没人接,你打原野的试试?” 魏海月说:“不打了,回去见面再说吧。” “别呀,我要去局里边,怎么见面说啊。” “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南蔷不让我开车的时候打电话。” 一句话把叶明真给堵了回去,他吹胡子瞪眼道:“你是不是北方汉子啊,还是到了南方就基因变异,成妻管严了?” “你不懂。” 他眼下脾气好,也不想同也叶明真呛,用白锐的话来说,比之从前,如今的魏海月就跟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是,抽烟喝酒都不爱了,只爱南蔷已经足够。 “哇,这什么味道?” 曾勇年纪轻,为人活泼些,走在两人前面,刚下到楼梯口人就把身子又背了回来,两只手捂住口鼻,呜呜唧唧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走廊里的窗户开着,各种各样的味道被风一搅,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在这走廊里滚个来回混在了一起,眼下四散开去,这滋味简直终身难忘。 “消毒水而已,你们的反应怎么这么大。”魏海月淡定地走了过去。 叶明真追上他的步子:“魏,不是吧,你闻不到吗?” 魏海月:“闻得到,医院都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不是,还有厕所······” “厕所?叶专家,原来你是属狗的啊。”男人笑他。 叶明真急了,越解释越乱:“不是,那小子不也闻到了吗!那我是狗,他······” 魏海月招招手叫曾勇到自己跟前:“小勇是对花香过敏,他闻到的是香水和消毒水的味道。” 少年不明就里:“是啊,消毒水的味道已经够难闻了,偏偏这些女人还爱喷香水,我的鼻炎症都快复发了。” “卧槽!” 这可好,叶明真活生生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得,我人民警察,不同你这个刁民一般见识。”他为自己找台阶下。 魏海月他们因为今天来得早,车子就停在医院楼下的车位上,三个人开着玩笑上了车,曾勇眼尖一眼就瞧见大门的石阶上站着个漂亮女护士。 *** 徐莹莹是趁着空闲出来吹吹风,顺便到一楼的售卖机买饮料喝。她拉了易拉罐站在厅内看新贴的告示,风把头发吹乱,她顺手就撩了一下,悉数别在耳后。 “哎哎,快看这个护士姐姐,光看侧影就知道好看,我敢打赌,绝对是院花。” 叶明真听到小勇的话跟着挤过去,两人都趴在窗口望,但那女人就是不肯把正面转过来。 叶明真瞧了半天,发现是上午自己遇见过的那位,就把身子缩了回去:“这个婆娘我早上遇见过的,好看确实是好看,但脾气不好,凶巴巴的。臭小子,春天已经过去了啊,就别瞎萌动了。” 魏海月对别的女人没兴趣,再好看也比不上自己心里一个南蔷好。 他把车位摆好,正打算离开,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田晓甜跑了——原野。” 像是心灵感应一样,叶明真的手机也响了起来,起初魏海月以为是南蔷,但听着男人语气不太对。 “你又想干嘛?” 乔英琦吃了午饭从食堂出来,自从她上次和叶明真联系后他们又许久没通过话了,他就不知道给自己打一个过来吗。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她有些怨。 “没什么好说的。” “你······” “我在工作呢,晚点再说吧。” “叶明真,你去虞市又不用时常到警局报道,你们这会儿在医院吧。” “英琦,你别太过分了啊,从青市管到虞市,你干脆把我栓你裤腰带上得了。” 叶明真瞪一眼在旁边偷听乐不可支的曾勇,这女人又是从哪里打听的自己消息,简直是一点自由也没有。 乔英琦拽着马尾蹲在武警支队的大门口,车流和人流来来往往,没人为她停留,她心中戚戚眼睛也跟着红了。 “你什么时候回青市啊?” “不回来了。” “你就这样讨厌我?” 叶明真没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正沉默着,通话一下被挂断了。 他握着手机发怔,她还从来没挂过自己的电话呢,这是第一次,原本好好的心情此刻就如同霜打的茄子,焉了。 另一头的乔英琦也是一愣,他居然就这样把电话挂断了,心里难过也不想再拨回去,她抱着膝盖把脸整个埋住,眼泪瞬间就决了堤。 站在一旁守岗的官兵眼睛动了动,脸上满是为难,他既不能装作没看见没听见,又不能表示自己一直在旁边看戏,素来雷厉风行御姐气场的乔长官,此刻竟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换谁也不敢相信。 “乔长官?”他动了动嘴唇,悄悄喊了一声。 乔英琦把眼泪擦擦干,站起身来看着他,“轮岗的时候通知他们,今晚的训练多加一个小时。”说完目光还凝在小兵的身上,她微微扬了扬下巴,意思是对方若敢说出去······ 那小兵立马又正了正姿势:“报告长官,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看到,晚上的训练保证完成!” “很好。” *** 魏海月把叶明真放在警局后便载着曾勇回公寓了,他原本打算把少年送回家的,后来又觉得不妥,还是让这孩子自己抽空回家的好。 到了小区,两人刚下车就看到了站在楼下的原野。 “站在这儿干嘛,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原野脸色不好:“我原想她要是想通了自己跑回来呢。” 魏海月拉了他一把,“她要回来便会在家门口蹲着,你在这楼下杵着不累啊。” “脚不累,心累,这坏丫头估计是想整死我,早知道当初就不捡她回来了。” 原野把手搭在曾勇的身上,想借个力,发现对方在用手机上网,页面停在一家医院,官网的图片看起来眼熟得很。 “这不是市中医院吗,你们刚回来,这会儿又搜着什么看呢。” 少年不好意思的傻笑:“我想搜搜看,能不能找着那位护士姐姐。” 原野兴趣也不大,但又想找个人陪他说会话:“什么护士姐姐?” “大美人。” “切,能有多美,你南姐不美吗?” 少年想了一下,“两种美不一样,南姐是清丽的茉莉花,那个女人是明艳的······” “大喇叭花?”原野和他开玩笑。 “野哥,大喇叭花哪里明媚了······” “向着太阳长的还能不明媚啊,还有你南姐不是茉莉花,她是小蔷薇,咱海哥独一份的小蔷薇。” 三人陆陆续续进了屋子,两人没听到,曾勇跟在身后嘟囔了一嘴,“总觉得在哪儿看见过她,但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第四十章 因为冯朗带回的消息,局里临时决定召开一个短会,叶明真瞅着陈焱从门口进来,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南蔷。 “看,又进来一个没休息好的。”从鼻腔里跑出来的笑意令他的肩膀轻轻抖动,南蔷睨他一眼,想到前两天叶明真在车上开的玩笑······激情无限。 当时自己其实醒了一会儿,但叶明真说出的话叫人脸红,所以她只能继续装睡。 陈焱普一进门就感受到两道不寻常的目光追着自己跑,他不自然地摸了摸脸,又低头仔仔细细看了看身上的衣物,确定无碍后才走向视线的主人。 “你们俩神神秘秘看什么呢?” 叶明真还在笑,那眼神意味深长。 “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年轻人应该注意节制。” 陈焱没听明白,“节制什么东西?” “哎呀,就是······陈大队长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 陈焱蹙眉,不知道为何就紧张了那么一瞬。他看了一眼一脸看好戏的南蔷,嘴里骂了叶明真一句神经就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听说冯朗出事了,严重不严重?” “在医院躺着呢,今天也没叫其他几个队长过来开会,我看这事儿估计得落你头上了。” 陈焱无所谓,他放假休息也没什么事做,不如上班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根据情报小组发回的消息,安平乡的那块地属于村里的一个农民。此人在外地打工数年,家中也没有老人,单身汉一个。前不久因为有人联系说想租地搞种植,他琢磨地荒着也是荒着,干脆收点租金还能多笔收入,谁能想到对方竟然是要在他家的土地上搞罂粟种植。 “种植人员聘请的是当地一个叫王六儿的老农,没读过什么书,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种出来的是罂粟花。” “我们便衣去到安平乡询问过,因为担心会坐牢,那老农倒是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王六儿没有见过背后承包土地的老板,每次都是一个年轻人和他进行联系的。” 李载柏认真听着汇报,开口问道:“那个年轻人呢?” “因为三队行迹暴露,他们大概察觉到了什么,本来约定今天见面的,但是截止到会前,那个少年都没有再出现过。” 李载柏捏着钢笔的手在桌面上敲了敲,有了决定,“这样,后续工作就由陈焱接手负责,散会后立刻带你的小队过去。另外,老吴你们小组抽一个人跟着过去协助。” 陈焱应了一声,心里还琢磨着情报科会分哪个人跟着他一道,对桌的吴来恩已经用手比了一个O。 原来是以前刑侦队的前辈,因为受伤才被调换到情报科的老欧。 “南蔷和叶明真留一下,其余人散会。” 李载柏再次发话,各科各室得了命令便起身纷纷离开了会议室,南蔷和叶明真互看一眼,便把位置移到了靠近李局的座位。 “李局,你把我们留下来,是想?” 李载柏盯着叶明真一张一合的嘴巴不说话,又把视线从他头上一路看到脚,川字眉拧了起来。 “阿南,待会儿你带叶专家去把头发剪了,还有这个衬衣和裤子·······”他说不下去了,“叶明真,你给我实话实说,来虞市后你究竟有没有换过衣服?” 叶明真自己也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心里奇怪道:“换了呀,你们看不出来每套都不一样吗?” 其实他几乎每隔一两天就换了一次衣服,只是他的上衣大多都是白衬衫,下面穿的裤子都是破洞的,换了也跟没换差不多。 “你的裤子是怎么回事?破破烂烂的,别出门人家以为我们警察局发不出工资了。” 叶明真没好气,“还不是跟乔英琦打架的时候弄的。” 李载柏点头:“你现在和她一起训练还比不过人家啊?” “哦!敢情是局长大人把我给卖了的!”叶明真反应过来。 “我可是听说了,你今天又挂人家电话,小丫头这次可是真哭了啊。” “哭、哭了?” 乔英琦武警出身,现在青市一个支队当教导员,别看她虽然留着长发,性格却跟男孩子一样,有人偷偷在底下称呼她乔御姐,也有叫乔哥的。 说白了,叶明真内心是跨不过那道坎,谁叫人一女孩子比自己厉害呢。 当年乔英琦刚到局里报道,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他叶明真,偏要追着自己打友谊赛,赌约是输了就做她的男朋友。 一失足成千古恨,是他太轻敌了。 “等等,我没挂她电话啊,这又造谣了吧,明明是她!” 叶明真摸出手机准备拨过去。 “对不起,您的手机已欠费,请您续交话费······” 草,居然是自己的手机停机了。 这下就很尴尬了。 “行了,你们俩的事情自己处理,你也别因为英琦爸爸的身份就有所顾忌,人家姑娘是真喜欢你,厅长的女儿就不能谈恋爱了?你看看我们南蔷······” “局长?”南蔷哭笑不得,这跟自己能扯上什么关系。 李载柏话锋转得快,不再同小辈们玩笑:“我把你们俩留下,其实是想问问田晓甜的事情。” 南蔷把先前的小票拿出来,放到桌上供两人看。 “ljwbsfmtds-B3-22-06,这是什么?暗号呀?”叶明真拿起纸片对着光亮处照半天,并没发现异常。 “两天前田晓甜点的外卖订单,我觉得有些可疑就带了回来。另外我在她暂住的金阳小区门口发现了一辆可疑的面包车,像是上次跟踪我们的那辆。” “不是吧,还真是跟踪咱们的啊?” 南蔷点头:“我到车身附近看过,后排被拉上了帘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而且当时有个男人故意来引开我的注意,让面包车趁机开走了。” 她拿起桌上的笔在小票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车牌号,我也拜托交警队的同事查过了,那边回复说车主是一家开饮食店的老板,没有发现可疑。至于田晓甜的行踪,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结果。” *** 陈焱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追上了吴来恩:“老吴等一下。” 吴来恩正准备进办公室,见是陈焱,乐了:“是你小子啊,诶?你最近没休息好啊,黑眼圈这么重。” 陈焱脸上挂着尴尬,这话怎么和叶明真会前说的一模一样:“最近有点忙,是没睡好。对了,老欧之前不是受过伤吗,这次行动怎么会派他去?” 吴来恩瞅着他看,神色里带着笑意:“那你希望我派谁去呢。南蔷?” 陈焱道:“我是怕老欧行动起来不方便。” “这样啊,老欧腿脚没事的,能跟得上你们,放心吧。” “那······” “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陈焱摇了下头:“没什么要帮忙的,我就是想问问,阿南她最近在忙什么呢?” 吴来恩奇怪:“没忙什么啊,我是看她一个女孩子,老跟着你们一群男人跑,现在太阳又开始大起来了,这次就想让她在办公室里帮我整整资料。” “哦,这样,那没什么事了。” 陈焱嘴上没说,但心里还在暗自思忖,既然没忙什么,老大怎么偏偏就把他们俩给单独留下来了呢。 他掏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一条短信就发了出去。 *** 安平乡并不算大,但十分有名,不仅是因为近年来新农村建设搞得好才出名,这算得上是一桩美名吧,在此之前,安平乡出名却是因为它的恶名。 前几年,国内每到年底就会公示的红黑榜上,安平乡举国独此一份,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占了两条恶名。其一就是安平乡以东的乡民制造黑粉,也就是俗称的火药,挨家挨户开着烟花爆竹厂,对西南地区的环境造成了极大的污染;其二就是安平乡以西的乡民生产白粉,种植罂粟不说,还在暗地里搞了些制造毒品的作坊,危害四方,造成了极大的社会不良影响。 后来新市长上任,大手一挥,必须得整改。这样一来,安平乡的爆竹厂该拆的拆,罂粟地该铲除的铲除,涉案人员罪名坐实的该如何处理如何处理,新农村建设的大风从南刮至北,安平乡才变成了眼下的模样。 从黑榜爬上红榜有多不容易,外人不知晓,安平乡的百姓们可是最清楚的,所以当有人又在暗地里偷偷种植罂粟的消息传开去,留守当地的老人们哪里还坐得住。 何况这前不久还刚发生了恶犬伤人事件,于是乡干部们也都紧张了起来,不论官职大小,统统列成一队,站在门口做迎接。 陈焱的警车走在最前面,后面还跟了两辆,他从车上下来,表情严肃,也不等接待人员开口。 “现在就直接过去吧,我们要抓紧时间取证。” 于是一溜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连连称是给警方引路。 人马浩浩荡荡的,走了一段路,又从一口池塘绕行,沿着塘边顺路过去,穿过竹林就有一处山坳。山前面有一片田地,地里种着的就是罂粟花。 制毒的小作坊其实离罂粟田也不远,就在山坳边上。安平乡这种闲置的空屋多得是,这块地偏了些,便被有心人利用种上了罂粟,又把屋子收拾一番进行改造,机器和工具准备齐全,这就算是个制毒作坊了。 要说这罂粟花不被人发现是绝不可能的,乡干部一再说明,先前并没有发现种植罂粟的现象,农业部门的人员也在旁边解释,这罂粟花应该是从别处移植过来,种下的时间应该不长。 陈焱没管那片田地,叫了几个人跟他进屋,手下仔细寻查了一遍,除了找到两袋麻黄碱,和一些别的工具,还从一个抽屉角落发现了一张名片。 陈焱接过来看了看,“酒洋场”? 这是城西一个出了名的夜场,他知道背后的老板是余婷,上次还因为客人吸毒的事情差点闹出人命,按理说不应该的······ 他朝四周环视一圈,这间屋子里布置的痕迹太重了,而且还故意留下这样重要的线索,这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 魏海月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车流如水、人微如蚁的街市。他的手机屏幕还未熄灭,界面停留在接收短信的入口,一串陌生的号码,寥寥数字,是一个未知的邀请。 “明日曲水码头,三号库房,不见不散。——老朋友,蓝青。” 第四十一章 房间里静悄悄的,原野和曾勇早就入了梦乡,魏海月睡不着,干脆从卧室走到客厅。墙上的时钟走动发出嗒嗒声,他从厨房的冰箱里取出矿泉水,打开了电视。 午夜档没什么节目,何况调了静音模式,画面上的人物表情换着花样,滑稽得让人想笑。 可魏海月笑不出来,茶几上放着两支手机,他拿起来对比着看。 K先生又给自己发来了短信,内容写着:“瓮中捉鳖。”,而自己平日里用的那支收到了阙南中的短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两条信息似乎指的是同一件事,那就是蓝青的邀约。 K先生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魏海月已经习惯了,可这个阙南中······ 自从上次会面后,他要自己亲自调查蓝青,此后两人再无往来,就连母亲也说许久没见过这个男人了。而阙南中此刻发来的短信,意味着他一直掌握着蓝青的消息,否则也不会说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样的话来。可既然他都有了这样的本事,为什么还要自己去调查蓝青呢?这个人到底想从中得到什么? 身份不明,好坏难辨。魏海月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说不清是对于K先生还是阙南中,亦或是即将到来的这次与蓝青的约见。 总之那种不安的感觉渐渐变得强烈起来,竟让他产生了一丝害怕的情绪。 卧室的门被拉开,原野踏着拖鞋出来上厕所,发现客厅里有忽明忽暗的光亮,走近才发现是魏海月坐在暗处。 他揉着眼睛去看墙上的时钟,已经一点过了。 一声惊雷兀的炸响,原野打了个哆嗦,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他撩开窗帘往外看,深海蓝的天空被几道闪电劈开,呈现出一种诡谲的美感。还没反应过来,窗外的雨点就像子弹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在了落地窗上,他连忙退了几步。 “哥,你怎么还没睡啊?” “来坐。”魏海月招呼他。 “小野,你还记得小时候有次你去我家找我,当时我不在,你说看见个男人从屋里出来,而且我妈和他关系很亲密的事吗?” “昂,好像是有这么件事,当时干妈眼眶红红的,好像还哭过。” 魏海月从钱包里摸出一张照片,这是上次回家看谢女士时,他从她房间抽屉的最底层偷出来的。 “你看看,是这个男人吗?” 原野拉了沙发边的落地灯凑近去看,暖调的灯光照在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上,这本该是一个温馨的场面。 “哦,是,好像是这模样,我当时就想说长得挺帅的,不过我怕你······话说这男的是谁啊?海哥你从哪儿找来的照片?” 一阵沉默,说不清这种感觉应该怎么去形容,埋藏十多年的秘密突然就被挖掘出来,坦然地摊开在了自己的面前。巨大的震惊从胸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魏海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捏着照片的手有些发抖。缓了好一会儿,魏海月动了动身子往沙发里靠拢,想要寻求一丝有力的支撑。 当年因为自尊心的问题他从没多想,以为小野口中的男人会是母亲新结交的对象,原来原野那次意外的撞见,遇上的竟然就是自己的爸爸······ 他没有死! 魏海月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些细节。 前不久男人给到自己的资料里有提到,丁彭身边的那个女孩似乎不太寻常,他们两人都很精通电脑。他想到什么,翻出男人传给自己的照片仔细看,虽然不够清晰,但女孩的容貌渐渐地和记忆里的一个人发生了重叠。 难怪当时自己会有异样的感觉,原来是她!看来着女人一直在替自己的父亲做事。 也就是说,当年一直是父亲在偷偷给母亲生活费,但是母亲为什么不肯承认?他们两人背着自己还隐藏了什么秘密? K先生。魏坤。长期以来的猜想终于得到了验证。 那么这两条短信,一条是让自己不要轻易赴约,一条却是叫自己一定要去赴约,他究竟应该怎样选择? *** 身为卧底,他知道自己没得选择。 *** “小野,好兄弟,答应哥一件事好吗?” 原野看着魏海月满脸的严肃,一时有些心慌,瞌睡都醒去大半。 “哥,你别,你别这副表情,怪吓人的,有什么事情你吩咐,我都替你做。” “我天亮要去找蓝青,这次过去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可能会有危险。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答应我······” 魏海月话还没说完,原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后面的话。 “不行,我不答应。哥,咱们俩兄弟这么多年,做什么都是一块儿的,我要和你一起去!” 魏海月垂着眼眸,“不行,这次不一样,而且蓝青约的是我一个人,是兄弟你就听哥的话。如果······如果真的出现了意外,你答应替我照顾好小方言,还有你干妈。能做到吗?” 自己陪在魏海月身边这么多年,他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和兄弟们说话,竟然连南蔷和干妈都交托给了自己。原野不敢想象,海哥一定是意识到了这场赴约绝不简单,否则他不可能······ “我不管,你要一个人去也行,但是你得平安回来,否则老子就是掀了蓝青的老巢,也要去救你!” 原野的性子魏海月是知道的,他原本不想讲这些,但又怕真出现什么意外,这样也好保个万一。 “那好,如果真的到了那万不得已的一步,你也不许乱来。两天之后,如果我没有与你取得联系,你也没有收到任何短信的指示,记得第一时间联系警方。” *** 陈焱手下的小队业务能力确实很高,仅仅一天就查到了制毒作坊和罂粟田属于余婷。 人证,物证,每一条都少不了。所有的证据就像一面大浪,直接将余婷和她手下的员工扣死在了沙滩上。 *** 直到陈焱带队踏进仿佛金色城堡的酒洋场,手铐套住了自己和小黑,这一刻,余婷才终于明白,自己是替人挖了个坑,那人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脚将她踢进了坑里,还顺便填了土。 魏海月在车上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明白了,这就是蓝青会邀约自己到曲水码头的原因。 他没想过,当初余婷所说的计划居然会是这个,种植罂粟制毒,然后嫁祸给蓝青。 难怪后来她没有联系自己,因为如果自己知道,是必然会阻止她的。 “海哥,现在怎么办?”原野在电话那头问。 “证据确凿,就算余婷没有制毒,可是那片罂粟是她雇人种的,光是这个罪名已经不小。”魏海月思考了一番:“这件事情你先别管,我将K先生会发信息的那部手机留在了家里,你随时关注有没有新消息。另外,这件事情还有一个疑点,咬伤许医生的那条狗,应该不是余婷的手法,如果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嫁祸蓝青,是做不到这一步的。” 余婷为人并不算坏,魏海月相信她不会为了对付蓝青,连其他无辜的人也要下手。而且当初那个老伯提过,到他家的那个女人身上,是带有消毒水味道的。 “如果那只狗真的与余婷他们无关,我要怎么做?” “告诉小方言,让他们一定要再深入调查此事。” “昂,我知道了。” 余婷的罪名是肯定逃不掉的,但蓝青从中陷害,若能找到他犯罪的证据······ 魏海月来不及再往下多想,这些事情也不是他眼下能插手的,汽车已经快到仓库的门口,他得打起精神来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码头上的工人已经被撤了个干净,与上次自己来时的热闹不同,整个码头除了江水拍岸的声音和轮船的气鸣,竟是一点人声也没有。 三号仓库,是上次曾勇挨打的那间。 没人看守,魏海月回忆着路线,一路开了进去。 仓库门口还是那两个小弟,见到车子开过来,懒懒散散的都从货箱上跳了下来。 “哟,魏海月,咱们老大可是恭候你多时了。” 两人如同守门神般,一人推着一边,把铁门给拉开了。 “请吧。” 魏海月只得下车。 仓库里依旧昏暗的光线,从深处钻出的沉闷味道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但好歹这里已经能听到几声人语,证明库房里确实是有人正等着自己。 地面上的草穗和鞋底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身后两人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的作用是防止自己借机逃走。 昨夜的不安不会没有由头,蓝青和自己从来就不是朋友。 只怕他正愁没借口对付自己呢,余婷这次可是给他送了份大礼。 “蓝青。” “哟,魏兄弟来啦。” 蓝青手里持着双筷子,他正从面前的小桌上捡菜吃,魏海月瞥了一眼,卤牛肉、凉拌小菜、花生米、豆腐干、小龙虾,地上还有几箱啤酒。 “过来坐下一起吃吧。”他头一偏,指向旁边一张小木凳。 “看,还有好酒喝。”蓝青又从地上拎起一瓶他开过的啤酒,晃了晃道。 “不用了。你今天叫我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怎么就不用了?也没什么事,咱们不是朋友嘛,我就是想叫你过来坐坐,你不肯给我面子啊?” “我已经来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老子叫你来坐!”男人突然把声音拔高,旁边站着的十几个小弟手里拎着木棍,全都跟着冷笑了一声。 魏海月心知不能和他们硬来,只好坐过去。 身子还没来得及挨上凳子,蓝青横过来一脚就已经将木凳踢飞。 “哎哟,不好意思,脚滑了。魏兄弟,麻烦你把凳子再扶起来一下呗。”蓝青垮着张脸,语气似在玩笑,但表情里却分明写着狠戾二字。 魏海月不吱声,伸手去捡木凳,那凳子的一条腿已经叫蓝青给踢瘸了。 “啧,怎么这么不经踢。魏兄弟,你说这人的骨头硬还是木头比较硬啊?我突然有点好奇了。”蓝青说话阴阳怪气的。 “蓝老大的腿脚一向厉害,鸡蛋又怎么能跟石头碰呢。”魏海月拍拍凳子上的灰,挨着货箱坐了下去。 “什么?蓝老大?”蓝青瞪着眼睛张嘴笑,哈哈哈地望了一圈围观的小弟问道:“你们刚刚听见他叫我什么了吗?蓝老大!可笑不可笑!刚才进门的时候不是还喊的蓝青吗?” 男人就着手里的筷子瞬间刺向魏海月,魏海月下意识地偏头躲,木筷在他的脖颈处抵着,擦出一条血痕。 蓝青的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只怕你眼里从来就没看得起过我蓝青,要说打架厉害嘛,当年你可是赢了老子的,这一笔,你蓝青爷爷记得最清楚呢。” 魏海月神色无异,只是淡淡看着他:“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谁不知道蓝帮和蓝正峰的大名,又有几个人知道魏海月这号人呢。” 蓝青的巴掌在魏海月的脸上狠狠地拍了几下,颇有些得意的样子:“这话倒是没错,现在又有几人知道你魏海月呢。当年那么风光,从老子手底下抢人,嗯?” 他把筷子扔了,使了个眼神,“你们几个过来,把魏海月给我抓牢了。” 说完蓝青往自己眼前的玻璃杯里倒满了啤酒:“小蔷薇的眼里当时可就只有你啊,英雄救美的路数,啊?你是风光了,把老子当成了什么人?一个笑柄!不过现在嘛······” 他端着杯子往魏海月的嘴边凑:“你就只是我手里的一只蚂蚁,知道吗?手指头轻轻一捏,你就该没命。” 魏海月不肯喝他的酒,心里担心对方在酒水里下过药。 “蓝青,你就这样恨我吗?如果是当年的事情,那时候大家都年少不懂事······” “哦,少不更事?你以为就这样简单?好,也可以,那就按你说的,就算是年少不懂事,但我这人很记仇的,你不知道吗?这笔账老子可记了有些年头了呢,咱们俩得坐下来好好聊,慢慢算。” 蓝青抬手招了招,剩下的几个小弟也马上拥了过来。 “你们几个,今天可得把海哥给伺候好了,若是他没舒坦够,我就让你们陪着他舒坦。” 小弟们哪里还敢怠慢,十几瓶啤酒顿时就一股脑地往魏海月的头顶上浇,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 暗夜里一道身影迅速地移动,很快,他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找到了一早藏好的摩托车,坐稳之后便一路向市中心疾驰。 李载柏收到短息的时候正准备入睡,一条腿刚搭上床沿,身边的妻子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却注意到床头柜上亮起的手机屏幕。 “零八——幺九。” 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他又轻声换下了睡衣,穿上了一身便服。 这个家伙终于肯联系自己了,他取下门口许久没用的公交卡,不能开警车出去,心里计算着到底是乘坐出租还是轻轨更快。 虞中区的红门洞酒吧,开了几十年,乘轻轨能直达,至少节约十分钟。 门被关上,华灯落幕,一天生活的结束,这座城市静悄悄的,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进入沉睡。但只有在夜色里赶路的人才清楚,月亮升起的时候新的一天便不再遥远,有些东西也即将苏醒。 *** 红门洞酒吧。 李载柏低着头径直走进门内,一路向临江的一处雅座,三面天然的石壁,重帘垂下,隔音极好。 雅座内坐着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他侧首望着江景,虽然看不见容貌,但李载柏还是从搁在木桌上的那双手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师弟,你······” 那男人听见声音转头来看,在望见李载柏一双震惊的眼神后,突然得意笑了。 “师兄,你这身材可真是走样了。” 李载柏几步走到男人的面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抓住男人的肩低声质问:“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的!” 男人却无所谓道:“不过一层皮囊,比起丢掉这条命,师兄又何必大惊小怪。” 这句话并非玩笑,李载柏心中清楚。 当初师弟奉命进行卧底行动,剿灭罪犯后警方没有找到他的人亦没有寻见他的尸首,甚至一个月过去后他也没有回到局里报道。所有的人都以为对方已经被黑帮杀害,但眼下师弟竟然真的还活着,还能这样坦然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难道还不够吗? “这些年来你怎么过来的,我之前联系你时,为什么不回短信?” 男人知道李载柏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自己,但他只能长话短说。 “十九年前的那此行动,还存在着一些疑点,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总之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师兄,我需要你的帮忙,咱们一起揪出背后的那条大鱼。” 第四十二章 魏海月是被仓库外的动静吵醒的,大铁门外传来有人开锁的声音,厚重的铁链子撞击在门面上发出咣当的巨响。 他试着活动手脚,发现蓝青让人将自己绑了起来。身上黏腻得难受,除了汗水还有血液和啤酒混在一起的液体,这会儿已经凝在了一起,又腥又苦。 这帮人居然没把自己往死里打,他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多几分清醒,太阳穴却一阵狂跳隐隐作痛。 上次蓝青的手下揍曾勇的场景魏海月是见识过的,而他今天所受不过小勇的三分之一,这点伤痛其实不值一提。 但按照蓝青的性格,眼下的状况明显说不通,除非他对自己还存了别的什么目的。 魏海月想到了阙南中的那则短信,今日这样的情形难道那个男人一早就料到了?所以才会叫自己深入虎穴······ 他冷静下来在心里思考,对方抓住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呢,眼下他手中一无所有,除了报复当年的事情,就只剩下余婷这一件。 还是说自己的卧底身份已经被暴露了?看起来不像。 如果这时候能和师父取得联系就好了。 回到虞市追回毒品,调查闫飞雄。是师父给自己下达的最后一条指令,但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师父却再也没有同自己联系过,只除了那条短短两字的亡燕短信······证明了师父对闫飞雄死亡的消息尽在掌控。 那么师父会在虞市吗,无论在与否,他为什么没有继续和自己取得联系而是派了新的联络人与自己接洽呢,难道说他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愿小野没有因为冲动去找南蔷。 门被推开,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有轻有重,有急有缓,蓝青一行人正往自己的方向过来。 魏海月参加过耳力特训,他能分辨出常人不能轻易听到的声音,自然就能听出大摇大摆走在最前面的人是蓝青。 蓝青的身后惯常跟着一群尾随的手下,魏海月数了数,没有先前的人数多,回来的大概只有七八个小弟,但也不排除剩下的人呆会儿不会再回来。 等了一会儿,视线里果然出现了一群人的身影。 蓝青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踢了一脚地上的魏海月:“嗝,魏兄弟你醒啦,这一觉可睡得够久啊,天都黑了。” 他蹲下身子一把抓起魏海月的领口,将两人的脸拉近,看着眼前男人狼狈的样子,蓝青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哎哟,可惜,这张帅脸都给打肿了,不是叫你们下手轻点嘛。” 浓重的酒气扑在脸上,魏海月犯恶心不经意地蹙了蹙眉。 蓝青迷糊着眼,朝身后的众人虚瞧,打了一圈转:“阿波呢,阿波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小个子男人立马就拎着一个大塑料袋从人堆里冒了出来:“在这儿在这儿,老大我在这儿呢。” “拿过来。”蓝青吼了一声,从阿波的手中抢过塑料袋,哗啦作响地开始解死结:“魏兄弟,嗝,你饿不饿啊?” 解了半天,那结被他弄得越来越死。妈的,蓝青嚷了一声有些恼,干脆把塑料袋从中间扯开个大窟窿,几块肉骨头咣咣掉在了地上。 他往塑料袋里扒了扒,嘿嘿,还有一一个。 掏出一根猪腿骨,蓝青左右瞧了瞧,上面还有些零星半点的帖骨肉,便乐得直接往魏海月的脸上杵:“魏海月,你闻闻,老酱汤熬出来的,多香呀。嗝,这可是我们吃完饭,专程叫服务员打包给你带回来的,还花了老子······” 他想不起来,转过头去问旁边的小弟:“打包费多少钱来着?” “老大,一块钱,一块钱!”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抢答。 “嘿,还花了一块钱的打包费呢,怎么样,魏海月,嗝,你蓝青爷爷对你够意思的吧?” 魏海月不应他,这家伙满脸通红,说话开始大舌头,看样子醉得不轻。 “你怎么不说话······” 蓝青等了一会儿,见男人仍旧不理自己,只好站起来身拖了个椅子坐下,整个人歪着脖子懒椅背上,嘴里还直叹气。 “你看看你,难得来我这儿一趟,酒也不喝,饭也不肯吃,就这样不给面子啊?嗝,你说你当年不给老子面子也就罢了,怎么到了今天这臭毛病还没改呢?” 许是醉酒的缘故,蓝青晚上的话明显更多了,他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魏海月,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有那样一个爹还能活出这副模样。所以小蔷薇那事儿其实我没怪你,真的。是老子他妈自己输了,她要选你,选你我无话可说,就连你后来爽我约的那次,我也没有怪你,嗝,真没怪。” 后来那次?魏海月回忆起,蓝青指的恐怕就是被南蔷一个电话阻止掉的那一次约架。 “当年你可是让我丢尽了颜面啊。呵,另外的几个小帮派居然还敢跟老子叫嚣,如果不是因为你没来,也许我也不会和他们打那一架,也不至于因为捅死了人而进局子了。” 蓝青脸上一片戚戚,谁都有青春的时候,醉生梦死尤其容易回忆往昔。 “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魏海月终于淡淡的回了他一句。 人的秉性其实很难改变,要不怎么会有三岁看到老的说法呢。比如蓝青,他的个性和处事手段,即使当年没有出那档子事,今后也会在别的地方摔跤。人都是栽了跟头才知道成长的,谁也没有完全一帆风顺的人生。 蓝青这个人素来记仇,魏海月不信那句对方没有怪过自己的话。有的人是酒后吐真言,而有些人是酒后讲胡话,蓝青不会是第一种,那么只能是第二种。 对方好像没有听到,目光呆呆地望着仓门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子呆:“欸,魏海月,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 “多少都和余婷的事有点关系吧。” “哈哈哈,老子就知道你聪明。”蓝青又打了几个酒嗝,低头去看他:“那你也真是傻,分明猜到了还要来,你这个傻子,大傻子!” 他的情绪不是很稳定,嘲笑了魏海月一番脸上又挂起了失落两个字:“傻子,都是傻子,我也是······曲婉君······你也是个坏人,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这家伙前言不搭后语的,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魏海月不想跟他继续兜圈子:“蓝青,大家老同学一场,你对余婷,何必做得那样绝。” 喉头的呵呵声一个一个的接连滚出来:“我绝?魏海月,你这话不对吧,最他妈不绝的就是我蓝青了,要不是你帮着余婷整老子,今天我能对你动手?我若是念着这点看不见摸不着的校友情谊,今天被抓进去的人他妈就是我!” 片刻的沉寂,魏海月再次开口。 “蓝青,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我真没有帮余婷。” 蓝青一阵发泄后意识似乎也跟着清醒了许多。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她借口从我手里买走毒品,紧接着就说死了人,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她余婷无非就是想帮她男人报一指之仇!前不久,她邀请你去她的小宫殿,你说她想找你帮忙,然后呢,你让我把曾勇交给你处理。可倒好,人我是给你了,接着你就倒向她那边了。你和余婷之间后来有什么交易,什么算计,还需要我都替你说出来吗?” 寻思着不对,蓝青心里又起了怀疑,当初魏海月向自己要曾勇,难道也是想要打听那批货的事情?否则怎么会那么好心,还出钱给那小孩看病。只是可惜,魏海月这次的算盘打错了,曾勇是蓝帮新招的跑腿,对帮里重要的事情根本就一概不知。 “这件事当时我在电话里已经告诉过你了,而且余婷只说了要我帮忙,根本没告诉过我具体细节。假如我知道她是想借种植罂粟坑你一道,是绝不会让她那样做的。” “我管你们怎么做呢,眼下她已经进了局子,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蓝青停了停,摩擦着手背将关节掰得咯咯响,“至于你,我现在不动你,到时候咱们再新仇旧恨一起算。” 这话是什么意思,到时候? “码头的人被你撤走了,你们打算干什么?” 蓝青脸上有些讶异,随即露出一丝兴奋的表情来,甚至还拍手鼓了个掌:“魏海月,我就说我最服你吧,真是什么都能猜到哈哈哈,但是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人还是不要太聪明了,聪明的人都死得很快的。” “你们准备离开虞市?” 蓝青最后觑了他一眼,阴险地笑了笑,却不再搭理。他晃悠悠站起身来朝站在一旁的小弟喊:“还不赶快来扶着老子,是不是想看老子摔着啊。” 先前拎塑料袋的阿波眼疾手快,立马就跑到了蓝青身边,跟个小太监似的扶着他:“老大,咱们这会儿去哪儿啊?” “先回家,明天把她给我叫来,我要见她。” 阿波没问那个人是谁,在场的人除了魏海月都心知肚明。蓝老大和大小姐的关系不好,今天又刚吵了一架。他们是眼睁睁看着曲婉君把老大买的桂花饼扔出来的,这确实丢份。但老大也太不上心了,大小姐对桂花过敏,爱吃桂花饼的分明是明天要来的那位······ 一帮人拥着蓝青又离开了三号仓库,只留下两个轮班守着魏海月。 魏海月现在没有心情逃跑,阙南中让自己赴约的目的不可能只是来挨一顿打吧。曲水码头这么多的人是要被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他们一定是在计划着什么事情,会和那批毒品有关吗,还有方才蓝青口中的那个他/她又会是谁呢。 无数个疑问盘旋在魏海月的脑海,没有答案。 *** 市公安局审讯室外,南蔷和叶明真隔着道玻璃墙,听着屋子里的女人交代整个犯案情况。 手里的资料是方才赵静送过来的,南蔷看着纸页上的名字,又仔细瞧了瞧审讯室里的女人,余婷?原来是她······ 屋子里,四周的角落都是暗的,只留了一束白光照在余婷和警员的身上,两个人各自坐着,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氛围竟意外和谐。 余婷十分配合审问工作,而且整个人并不太紧张,她像个清楚自己命运的妖精,捧出一颗复杂的老灵魂。神来杀神,鬼来灭鬼,无所畏惧。 南蔷能够记起这个女人,是因为当年的翠微山夏令营,余婷曾被魏海月叫来给自己梳过辫子。余婷当时的动作很温柔,也很有耐心,完全同她当年就已经显露出来的大姐大派头大相径庭,所以南蔷那会儿还对她颇有好感。 只是如今余婷竟然会走向违法犯罪的道路,南蔷的心里多少都有些惋惜。 “我认得她······” 叶明真又扫了一眼纸上的资料,“哟,又是你们初中同校的啊,这世界可真小。” 余婷最初的犯案目的就是想要报复蓝青,而且她只承认自己移植了罂粟花到安平乡,对于那间屋子里的制毒工具并没有承认。不仅没有承认那些工具是她派人搬来的,就连那两袋麻黄碱她也说毫不知情。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们让我怎么承认,那真的是蓝青他搞的鬼!我哪里知道手下的人里会出了个叛徒呢。”余婷顺了下身上的亮片珠子,又开始拨弄起指尖斑驳的红色甲油,漆皮掉落,她凑到嘴巴轻轻一吹。 “我余婷在城西开了这么多年的夜场,什么时候犯过事,不一直都是良好市民吗,如果不是因为和蓝青作对,也不会一时糊涂去犯下这样的大错。” 屋子里的警员看着余婷跟演戏似的:“你还知道犯了大错啊?” “警官,我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你们应该去查查蓝青才对,他······哦,对了,你们到底有没有数清楚,确实是有3000株罂粟吗?” “行了,该查的我们自然会查,还需要你给我们安排工作吗?你现在来说说,那只罗威纳犬是怎么回事。” “什么纳,什么犬?哎哟我这个人最怕狗了,听到这个字都能起鸡皮疙瘩的。”她摸了摸手臂上的皮肤,光洁的臂膀上果然瞬间爬上一层细小的疙瘩。 “别给我们装糊涂啊,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哎哟,警官,你怎么不信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你看看我这鸡皮疙瘩。” “坐好,坐好,态度端正一点,不要哼哼唧唧的,这是在审问,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余婷舔了舔嘴唇想骂人,看见对面警官的眼神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我国的刑法规定,非法种植毒品原植物满三千以上会判刑,她当初是特意查过,想着让蓝青吃个小苦头也就罢了。哪知道对方反过来竟要陷害自己制毒呢,这样的罪名可就大了。 南蔷一动不动盯着余婷观察,女人在提到那只狗的时候明显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而且她记得······ “叶明真,那只罗威纳犬应该与余婷无关。我记得小时候去参加夏令营,她还被一只小狗吓哭过,应该确实是怕狗的。” 何况结合自己和叶明真到安平乡的调查,王老伯的口供里提到过一个身上带有消毒水味道的女人,这一点与余婷也完全不能符合。 余婷被带到警局的时候穿的是一身缀满亮片的金色礼服,淡金的长卷发垂在腰际,就连妆容也是一贯的精致。南蔷见到她的时候清晰地闻到了一股某大牌的香水气息,这个余婷从头到脚都是一个爱美的女人,绝无可能跑到王老伯的家中,甚至让自己的身上沾染到消毒水的味道。 叶明真在旁边看乏了,伸个懒腰打呵欠:“看来整件事就是她和蓝青之间狗咬狗,互相在陷害。” 但那个一直躲在暗处身份神秘的女人不是余婷的话,到底会是谁呢?消毒水,失窃的病历,按照之前的推想,这两件事即便是市中医院的工作人员所为,警方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也不可能把那些医生护士啥的都抓起来一一审问盘查吧。 第四十三章 陆小缘下了客运车在站外拦了辆摩托,一路突突突的就往住处赶。 这季节正是一年中最火辣的时候,闷热得很。 山头上的积雨云堆得格外厚,天空乌漆墨黑的,感觉随时都能垮下来。风从几个山口接连刮过,摩托车受力摇摇晃晃,但她一身臭汗被吹干,倒是觉得舒爽了不少。 “到了,十块钱。”摩托车师傅微偏着身子把脚支在地上,方便女人下车。 “这云压得这样低,混沌沌的,看来要变天了。” “可不是,方才就看到有闪电,咱们这山城打起雷来怪吓人的。” 陆小缘站在原地往兜里摸了摸,掏出几张零钱,还有几个硬币,数来数去还差五毛。 司机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估摸着是钱没带够:“算了,小妹你就给九块吧,咱们也不差这一块五毛的。这夏天的暴雨说下就下,我得赶快回家了。” “那谢谢你了啊。”陆小缘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身上通常都不放钱的。 一来是因为自己经济紧张,二来往日里她喜欢自己开车,虽然是辆长安面包,但她也能自我催眠成四个圈的奥迪。 不过就在今天下午,她已经将面包车开去二手交易市场卖掉了。 原本也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院子照旧没落锁,陆小缘推开铁门进去,院角的柚子树下还堆着一地破铜烂铁。 她往客厅里去。 “先生。” “回来啦。” 陆小缘进屋就把帽子脱了,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来,不用在餐馆工作,她卸掉脸上妆容,显现出自己真实的样子。她想到先前叶明真会把自己叫做大姐,看来这些年交钱学的美术没浪费。 “魏海月进了曲水码头的仓库后就一直没再出来过。”她把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 “嗯,知道了。” 先生的反应依旧的不冷不淡,陆小缘的神情有些犹豫,她双手习惯性地在腰侧搓了两下,这是在餐馆工作后养成的“职业病”。 “先生您让我把面包车和饭店都卖了,那以后都不用再······” “嗯,不用了,钱你自己收好,过来坐下陪我喝杯茶吧。” 被称作先生的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专注的事情似乎就只有桌上的这一套茶具。 洗茶、冲泡、封壶、分杯······一系列动作下来,整间屋子里渐渐又盈满了茶香。 “小缘,你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我交代你的所有事情,到今天为止已经全部结束,喝了这杯茶你就走吧。” 陆小缘愣住,她没想到先生会在今天提起这件事。“可是先生,魏······” “后面的事情你不用插手,小祥的病得抓紧时间医治,早上我接到医院的通知,找到了匹配的肝源,你带他尽快动手术,不能再拖下去了。” 陆小缘的弟弟叫作陆小祥,他们两个算是孤儿,反正家里的长辈去得早,能管他们的大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情他们生活的窘迫。 这些年来一直是先生在给予他们帮助,陆小缘这个人是个死脑筋,她虽然不知道先生是做什么的,但人家对自己有恩,她只管报答便是。 先生需要自己会开车,她就去考了驾照拼命练习车技。先生需要一个电脑高手,她便买回来一堆计算机教材,每天学到凌晨三四点。先生需要一个称心的帮手,她就是那个最不起眼却又最出色的眼线。先生让她到魏海月他们的就读的高中念书,她就乖乖去了。总之先生吩咐什么,她便做什么。 这些年来陆小缘替先生做过很多事情,有一些是她可以明白的,比如那个叫魏海月的男人,他的模样和先生有几分相像,但还有一些是她不能理解的······ 不过先生既然说结束了,那么这一切都将与自己无关,往前的她会忘掉,往后的她不会再打听。陆小缘心里有个分寸,这也是先生为什么一直这样信任她的原因。 喝完了最后一杯茶,她起身同男人道别:“先生,我会尽快带弟弟就医,也希望您能早日完成心中的愿望,这些年来谢谢您了。还有一件事,当初您找上丁彭帮忙,他出于网吧资金筹集的目的同意只帮您一次,一直以来他也不知道是我在同他暗中作对,希望您能让这个秘密一直埋藏下去。他那个人自尊心强······何况,他心里是真的把魏海月他们当作兄弟的。” “好,我保证他不会知道,也祝你们今后生活美满。” 桌上留下一部手机,男人将它拿起来,通讯录里的联系人不多,他点开唯一有短信记录的那条开始编辑信息,准备好一切后选择了一个定时发送的时间。做完这一切,开始收拾桌上的茶具。 *** 原野几乎一夜未睡。 自从海哥去了蓝青在曲水码头的仓库便失去了消息,虽然他叫自己等两天,可那种焦心的感觉让人几乎要开始抓狂。 茶几上堆着泡面和香烟的盒子,一片狼藉。若是海哥看到这情形估计得骂自己了,可是海哥人都不在家,他觉得丧气,还不如挨顿骂呢。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开始拨南蔷的号码,一个机械的女声传过来,暂时无法接通。他又紧接着拨了叶明真的手机号,关机。 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原野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开始冒汗,在裤腿上擦了几遍,他又把两个号码重拨了一遍,还是打不通。 也对,余婷被抓,那个女人和蓝青狗咬狗,也许南姐和叶哥都在局里忙工作。 可是就这样无望地等下去······ 正想着,桌上另一部手机发出震动,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安好,切勿乱动。——K先生。” 原野按着太阳穴盯着屏幕看,没眼花,是K先没错。他点开这串号码心里打鼓,想着要不要拨过去试试。 手比脑子动得快,他还没想好已经按下了拨出键,怔了一会儿,他发觉听筒里有个人声,连忙举到耳边去听。 “Sorry,the.number.you.dialed.is.busy,please.try.again.later······” “说?说的什么玩意儿?”他挂断又重新拨过去。 这回换成了中文:“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播。” “草!” 原野简直想把手机从窗口扔出去。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原野看看左手的这支又看看右手的那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就接起了没有来电的那部,喂半天发现手机还在唱歌,草,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他连忙接起了另一部。 哎哟,真的是要疯了。 “小野?你在厕所拉屎呢?半天不接电话。” 原野以为自己听错,连忙问了一遍:“你是白锐啊?” “嗯,你没存我号码?先不管这个。魏海月是不是去找蓝青了?” “你怎么知道······” “酒桌上听来的。”那边也不等原野接话,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继续说:“他还没回来吧,你怎么也不跟我联系?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等着和我坟头抱脑袋痛哭呢?” “海哥说,如果两天后······” “两天后个毛线,蓝青什么人你不知道啊?两天后通知我们去收尸?” 原野眉头皱起来:“你别乌鸦嘴瞎扯淡。” 那头紧接着呸了三声:“我给钉仔联系过了,魏海月的手机打不通,也不知道在不在他身上,定位显示还在曲水码头,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原野老实回答,“海哥说两天后报警······” “哎,老子懒得跟你说,还两天后,你咋就这样听话呢。得,我看你现在也是懵的。等着,我现在过来找你,给我报个地址。” “城南老街,小南园旁边的公寓。” “什么小南园旁边,我知道个鬼,说详细点!” “南正街顺宁路296号,兰桂天都小区。” 电话被白锐挂断了。 *** “你们现在千万不要乱动,也不要让除了我和叶明真的其他人进你们的房间,我马上赶过来,不要慌,知道了吗?” “知道了,警察姐姐,我们会等你来的。” 南蔷挂掉电话心情很是复杂,她今早到局里还没开始工作就接到了小花的电话,说是他们在衣橱的隔间里又有了新发现,让她赶快和叶明真一起赶过去。 叶明真的电话关着机,也不知道这男人跑哪儿去了。她给对方发了条短信,决定自己先过去看看情况。 去临江湾的这条路南蔷已经走过很多遍,每一遍都有不同的体验。 小时候她和魏海月到江边看过轮船,少年和少女沿着滨江路数天上的星光和晚霞。 这一朵像小兔子,那一朵像飞马,这一颗是牛郎星,那一颗是织女星。 再后来是为了田琛队长的案子,为了魏海月,为了田晓甜。而这一次是为了小花和王超。 北水坊小区门口的保安见了南蔷已经不会拦她,只是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南蔷轻车熟路进到大厦,推开电子门,按了电梯直上22楼。 她准备敲门,想起对门住的就是徐莹莹,凑近耳朵想听听动静,步子还没迈出去,没想到门开了。 徐莹莹也是一愣,她看着眼前的南蔷张张嘴,拎着垃圾袋的手也紧了一紧。 总不好退回去,她侧着身子只好从门缝里挤出来,两个女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见面来得太突然了。 “南蔷啊,你模样还真没变。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南蔷盯着她看,心里奇怪,徐莹莹倒是变了,怎么看起来和小时候好像有些不大一样呢。而且她脸色怎么这么憔悴,瞧着像许久没见日光似的惨白。 “哦,田队家的房子漏水,我帮忙过来给租客看看。”她撒起谎来也不客气。 “那你忙,我扔垃圾去。”徐莹莹不自觉往身后屋子看了一样,悄悄把门给带上了。 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南蔷没再多想,敲了敲小花家的房门。 几声叩门后,小花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谁啊?” 她感到欣慰,这俩小孩总算是听话没随便开门放人了。 “南蔷。” 门打开,王超和小花脸上有丝慌乱,正想说什么,南蔷阻止了他们。 “走,先进去再说。” 三个人进到卧室,衣柜的门开着,连那扇隐藏门也被推开了。 “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上次叶明真不是都已经检查过了吗。” 王超点点头,“我和小花后来收拾屋子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这漏水的墙壁不是要做整修嘛,我们想着干脆将整个卫生间都重新置换一下。” 男孩走到卫生间里面,指着马桶道:“当时我们也没留意,那工人施工时竟然把马桶盖给踩破了,这盖子之前和水箱封牢的打不开,现在破了······”他把破开的盖子揭开:“里面居然藏了个包裹。” “包裹?”南蔷跟着也钻进了卫生间。 马桶的水箱里不仅没有水,连那些抽水的管道都给拆了干净,长形的空间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塑料袋包起来的东西。 做得这么费心和隐秘,必定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了。 南蔷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打开看看,手机铃响了起来。 “喂,叶明真啊,你在哪儿呢?” “门口,门口,来个人帮我开门。” 门外果然有人在敲门,叶明真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谁给我开个门啊?” 小花站在卫生间外面,也免得王超和南蔷再出去,她小跑几步跑到了门口推开门。 “警察叔叔,快进来。” 叶明真嘴上刚想问些什么,小花神神秘秘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警察姐姐说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田琛家的房门再次被关上,徐莹莹躲在猫眼后观察了一会儿,心里疑惑,对面的屋子里又出了什么事呢?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在看什么?” 她淡然回身,悠悠看了女孩一眼就朝自己的卧室走去:“看什么也不管你的事。” *** “你们去帮我找张报纸来。”叶明真套上手套从王超手里接过包裹。 这包东西有些重量,外面封的是防水油纸,叶明真拆开几层,发现里面包的是一只木盒。他把盒子放到铺在地上的报纸上,等了半天没有打开。 “怎么了?”南蔷忍不住问。 叶明真的脸上很是严肃:“里面该不会有炸弹吧?” “啊!”小花和王超吓到,惊呼了一声,牵着手就躲到了屋子的角落去。 南蔷松了口气满是无奈,打了叶明真一巴掌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别开玩笑。” “嘿,瞧把他们俩给吓的。”他抽掉锁扣,轻轻揭开木盖,里面的东西倒叫人真吃了一惊。 王超伸着脖子看半天,那盒子里金灿灿的躺着一个比巴掌还大上几圈的物件:“卧槽,发财了!” “怎么会这样?”南蔷和叶明真倒是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木盒里躺着的竟是座镀金佛像。 第四十四章 白锐是从家里开车出来的,他答应回家住的条件是让老爹给新买了辆白色奔驰,其实他自己也有钱,无非是想找个理由跟他爸说上几句话。 结果回家屁股没坐热,跟着白父几场酒宴吃下来,居然听到了魏海月去找蓝青的消息,而且一夜未归。 *** “钉仔,我到你网吧门口了,赶紧出来。” 没过一会儿,丁彭就踏着双拖鞋溜达出来了,他扶着眼镜在街上乱瞧,看了半天也没看见白锐。 “这儿呢!”白锐从天窗里冒出半个脑袋朝他招手。 “沃日,有钱人,这最新款吧,浪子白三少你可以啊,是不是敲诈的你爸?”丁彭贴着车子看,完全无视了白锐的焦急。 “少他妈废话,没时间了,快上车。” “上车?那得上黄色的啊,你这白色可不行。” 丁彭慢悠悠坐上去,“咱们去哪儿啊,又请我吃大餐?” “老子让你吃棒槌你信不信。我让你查的定位呢,一直都没动过吗?” “凶什么嘛。没动,那是谁的位置啊?” “海哥去见蓝青了,我怕他出事,这会儿先去找原野去。” 丁彭以为自己听错,“海哥他去找蓝青做什么,那不是个东西的。” “我只听说蓝青手上有一批毒品,本来是海哥的东西······海哥因为这事儿还差点进局子,估计是找蓝青算账去了吧。” “不,不能吧?”丁彭结巴,“海哥现在搞那东西啊,这,我,三少你还是放我下车吧。” 白锐一个急刹车,一脚停在了路边,沉着脸盯着丁彭看:“你他妈是不是兄弟?以前海哥对我们怎么样,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不是兄弟我现在就让你下车,直接把你撞死得了。” 丁彭脸上讪讪的,按照白锐的脾气,这事没准真干得出来,他不吭声了。 魏海月对几个兄弟的好谁也不敢忘,但这么些年过去了,大家年纪渐长,丁彭安稳日子也过惯了,是真不想再惹事。何况自己身边现在还多了一个陆小缘。 “我这身板,打架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白锐嗤笑一声,“也没指望你去打架。” 丁彭摸了摸鼻子,突然想起什么:“三少,你出门的时候没喝酒吧?” 白锐冷眼瞥他,下一秒油门一哄,白色的影子便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 魏海月不是不耐饿,但随便拎个人扔到这种封闭性的空间,旁边还有十几口人正美滋滋的吃着午饭,都会受不了的。 曲水码头的其他仓库大概都已经锁上了,魏海月这两天来来回回见到的人也就这么十来个,白天他们在三号库打牌吹牛外加用饭,晚上一行人就不知道去哪儿潇洒了,反正不论去哪儿,库房里都会留下两个人看着自己。 门口有人进来,其中一个是蓝青,另一个穿着高跟鞋,是一个女人。 这应该就是蓝青昨天想要见的那个人。 魏海月倒在地上视线所限,他只听到两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却看不见那女人的模样,但他根本不用猜,因为下一刻蓝青喊出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徐莹莹,你怎么这么浪啊?”是调情的口吻,“不过老子喜欢。” “哎呀,你真坏,别摸人家的腰,我怕痒呢。” 两人一路打情骂俏地走进来,浑然一对陷入热恋的小情侣。 徐莹莹怎么会和蓝青搞在一起······ 没时间细想,一双高跟鞋停在了魏海月的面前。米白色的开口凉鞋,指头露出来,甲盖上绘着粉色的小花,那只脚的主人动了动,鞋尖踢在了魏海月的腹部。 男人闷哼了一声,这一脚用的力度还真不小,徐莹莹想必是恨极了他。 一滴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滑,因为侧着身子,便沿着脸上的轮廓一路往下,到了眉梢,流到眼角,最后没入鬓发。 “哟,这不是老同学嘛,怎么躺在地上呢?”那音调转着弯,阴阳怪气地从女人的嘴里跑出来。 魏海月跟她扯家常一般:“这得问你的相好啊。” “谁是我的相好?”徐莹莹笑着故意问。 蓝青在身后拉她的裙摆:“你真不乖,我不就是你的相好吗。” 魏海月想起小时候陪着南蔷看的动画片,这俩人就像葫芦娃里的蛇精和蝎子精,有毒。 徐莹莹看着地上的男人,脸上带伤但不算严重,心里有些不甘。 “你打算怎么收拾魏海月?”她对这个仓库显然很熟,那些小弟明里暗里的也都称她一声嫂子。 阿波在旁边拖来张椅子:“姐,你坐着说话。” “哎,还是阿波会疼人。” 蓝青自己捡了张凳子在她旁边坐下,两人毫不顾忌,就当着魏海月的面商量了起来。 “你想怎么弄他?昨晚我已经让人打过一遍了,也不能动得太过,老爷子吩咐过,这一身的伤不好带到青市去。” “你要去青市?那我怎么办。”女人撩着耳廓边的头发,鞋尖勾住男人的腿,从脚踝一路攀爬,到达膝盖又缓缓落下。 一堆男人里数她最耀眼,这样的动作又那么的香艳,旁边的小弟们不敢明着看,魏海月毫无反应只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蓝青被徐莹莹撩得心痒,手握在她的小腿上不住地抚摸。“你,你等我回来呗。” “我又不是你老婆,等你做什么。” “你是我老婆倒好了,我就带你去青市,不过老头子这次也上去,不太方便。” 徐莹莹没所谓,她垂着眸子玩手指,想了半晌才道:“我不管,当年魏海月为了南蔷曾经打过我,这笔账可不能就这样轻易饶了他。既然南蔷现在当了警察·····” 她想到什么,突然停下来:“蓝青,你说这俩人有没有意思,南蔷是警察怎么还会和魏海月搞在一起呢?” “呵,俗话不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自己什么时候打过她?这徐莹莹造起谣来真是草稿都不用打。不过魏海月也懒得和他们再提旧事,无论怎么样,这俩人想要收拾自己的决心是绝不会有所动摇的。 正说着,门口进来一人,消瘦的身形,低眉顺眼还驼着背。 蓝青见他走进来,脸上立刻变了神色:“你怎么来了?” 身边的一群小弟见来人却都跟着称了声:“九爷。” 那人的表情甚是冷漠:“老大让我来看看,怕你手下没个轻重,把魏海月给打死了。” 这话让蓝青觉得丢了面子,以为对方在嘲讽自己当年捅死人的事情,没忍住皱着眉头便冲他吼了一句:“我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吗!” “你有分寸?你有分寸就不该这个时候还带这女人来这儿了。” 蓝青瞟了眼身边的徐莹莹脑海里浮现出曲婉君冷漠的样子,顿时有些恼。又仔细瞧着来人的表情,这老怪物不会转眼就去告自己的状吧。曲汶虽待自己不薄,但毕竟只是女婿而已,到底算不上一家人。 九爷却不再搭理蓝青,径直走到魏海月的面前蹲下,他捏着男人的脸颊仔细检查了伤势,又在身上摸了一通,这才慢悠悠道:“我们不久前收到了消息,隼帮先前丢失的那批货,就在这小子手上。你要是把他给弄死了,老大没拿到东西,在场的各位都得跟着没命。” “你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九爷冷笑:“你知道,你整天除了和这女人鬼混在一起,还能知道什么。要不是为了这批货,老大会让你把他叫来,还要咱们跟着一起亲自去趟青市?” 说完也不顾蓝青的脸色,兀自起身朝库房门口往外走。 “别怪九爷我没提醒你,这会儿要是脑子还不清醒,干些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蠢事,那蓝帮的老大可能就真得考虑换人了。” 徐莹莹一听坐不住了:“蓝哥,这独眼是谁啊?脾气这么拽,你听听呀,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她哪里晓得,蓝青心里也怵这独眼老头,自己不过是曲汶的女婿,而这怪物和曲汶之间确是有过命的交情。 “行了,别闹了。他不是我们能惹的人。” 事情发生在几年前,曲汶在潍城走夜路遭遇了一场车祸,这自然不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是曲家的仇人找上门来有心报复,也多亏了这位九爷,老爷子才捡回了一条命。 当时为了救曲汶,九爷失去了一只眼睛,脸也被划伤了,曲汶为感谢救命之恩承诺说要给九爷一笔钱财,但男人死活不肯要。再后来,九爷到了虞市求生存,老爷子听说后就执意要将他留在身边做事。 魏海月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没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阙南中刚刚背对蓝青他们对自己讲了一句唇语,短短两个字却向他透露隐藏多年的身份。 幺九,那是自己和师父联络的暗号,阙南中居然就是自己一直想要见面的师父! 难怪他能掌控蓝青一伙人的消息,原来他一直就呆在曲汶的身边。那么短信上说要自己深入虎穴,想必就是师父希望自己同他配合,一起完成背后的计划。 见魏海月神色稍变,蓝青也顾不上徐莹莹在一边耍脾气了,他走到魏海月的面前居高临下,眼神中的恨意和狠厉又加深了几分。 “要不是这老怪物,我他妈的还不知道你又耍老子呢。魏海月,你还敢装模作样来问我那批货什么情况,原来真正的东西都他妈的在你手上啊!” 魏海月盯着他:“在我手上又如何?从孙老大口中抢东西,大家不都是各凭本事吗。” 蓝青突然就笑了,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各凭本事。魏海月,你该不会是忘了,两年前你回虞市的时候曾跟我滴血为盟吧。”他从衣兜里拿出一支录音笔在眼前晃了晃:“我这里,可还有你当时的一段真情告白呢。你说,要是我把这东西寄给市公安局的那帮警察,会如何?” 滴血为盟······南蔷······魏海月眸中的情绪沉了下去。 两年前魏海月曾因为一个任务悄悄回过虞市,也就是那次他被人陷害成为田琛案的犯罪嫌疑人。返回青市前蓝青找到了他,说是想要见上一面。 自己自然求之不得,因为师父当年让他暗中调查和青市隼帮有关的毒品交易人员,蓝青的名字也在所列名单之中。 蓝青顺势拍了拍魏海月的脸颊:“魏兄弟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把这事儿给忘了吧。你以前怎么说的来着?说你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警察,他们打死了你老爸,如今又抓你进局子,你迟早会报复他们,搞死他们的。这话我没记错吧?” 他掏出根烟点着,狠吸了一口:“当初老子他妈让你吸毒,就是怕你耍诈,结果你说报仇之前不会碰这些东西,要跟我滴血为盟,嗯?既然滴了血是不是就算兄弟了?敢情好,吞了那样大批货,现在跟着余婷那臭娘们联手整我,你当时立的誓呢,全都当放屁!耍着我好玩呢!” 魏海月本来没有心思和蓝青翻旧账,自己最初目的就是为了调查他,又怎么可能真和他做兄弟。 “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批货在我手上,我也不用瞒你,我离开青市前确实将东西藏了起来,如果你愿意,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东西平分,怎么样?” 蓝青有了丝兴致,一笔勾销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能通过魏海月得到那批货确实比全都被老爷子拿走要强:“平分?魏兄弟,枉你也是生意人,依照现在的处境,七三分都不过分。” 他猜想藏货的地址也许只有魏海月一个人知情,也不想将对方逼急:“这样吧,我蓝青也是很有诚意的,我六,你四,行不行就这句话了。” 魏海月似乎思考了一下,才答:“好,我答应。但也希望你不要再派人跟着南蔷了。” 蓝青眉梢一挑:“呵,只要她不主动来招惹我,我倒也没兴趣对付她。不过魏海月,我们和他们可是黑白对立的,你还这样护着她,当心这辈子可别栽在女人手里了。” 他把录音笔递到徐莹莹的手上:“得,今天咱们的谈话我也替你录好音了,到时候你要敢再耍花招,这里面的内容我会让咱们的李局长和你心爱的南蔷好好听听的。” 魏海月盯着徐莹莹将录音笔接了过去,现在的处境他根本不担心南蔷他们是否会听到,他只是害怕蓝青口头答应背地里动手,那么小方言的安全······ 等等,电光火石间,魏海月的脑海里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徐莹莹在市中医院工作,安平乡的制毒作坊是蓝青搞的鬼,王老伯提到的那个神秘女人身上带有消毒水的味道。以前他们没有细想,不知道这两人之间会有联系,可眼下,所有的线索不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吗,是徐莹莹! 第四十五章 原野接到电话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也没想到白锐会带着这么多的人来。 其实也不多,加上白锐自己,也就还有一个丁彭跟徐珩而已。 他看着穿大花裤衩的丁彭,又瞥了两眼跟个瘦萝卜头一样的白锐,最后瞧着看起来最可靠的徐珩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不是说要救魏海月?”徐珩其实比他们都大个一两岁,为人看起来也成熟很多,但因为魏海月的关系就爱跟着几个小兄弟一起玩。 “怎么救?不是,海哥说······”原野欲言又止:“算了,你们先跟我上楼吧。” 这是一处三室一厅的房子,加上两个卫生间和厨房,阳台拉通空间真不小。 丁彭这人好奇心重,进了屋子先溜了一圈,嘴里一直啧啧道:“哎,真羡慕你们这些有钱人。” 整个屋子的主调都是苍蓝色的,桌椅都由原木制成,白色的灯,碧绿的植物,墙上的挂画出自国内的小众画手,整个房间都充满着宁谧和雅致的调调。 除了沙发前的茶几。 “你这桌上也不收拾一下,怎么都是烟蒂和泡面盒子。”徐珩看不惯。 白锐瞄了原野一眼又笑他:“还说呢,海哥不在这家伙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感觉跟丢了魂一样。” “魏海月可不就是他的魂吗。”徐珩一边提着垃圾桶一边收拾战局:“小野把电脑搬出来给钉仔用吧,魏海月的定位应该不在手机上,我打过他的号码,已经关机了。” “不在手机上怎么查?” “他平常戴的那块手表里装了芯片,是上次他回来时我送他的。” 白锐跳脚:“猴子你不够意思啊,就送海哥一个人。” “嗯?我给你的那箱洋酒看来喂狗了。” 白锐想了半天,“哦哦,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上次回家塞床底了。” 原野插好电源挨着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几位哥哥,你们都不着急吗?还有心情聊天呢。” “着急有用吗?何况你和魏海月不是有个两天之约嘛。”徐珩这些年经商还真见了不少大风大雨,他知道急也没用,慌起来大家更是一团糟。 “说起这个。”原野把两部手机掏出来。 “海哥走之前跟我吩咐过,如果有人往这手机上发短信,就按照他说的做。” 丁彭在电脑上敲得噼里啪啦响也歪着脖子凑过来看:“K先生,是谁啊?” “不知道,自从我这次和海哥回到虞市,这个K先生就会时不时发些信息过来。” 徐珩把短信统统看了一遍,很正经地问:“瓮中捉鳖?是抓魏海月吗?” “猴哥······”原野无语。 “给我吧,我查查这号码。”丁彭一边监视着定位是否移动,一边把手机拿了过去。 “这个号码一直拨不过去。” 丁彭得意轻笑:“不是你拨不过去,这个号码是有人用数据故意生成的假号,借此掩盖原本真实的号码。” 他在电脑上插上自己的U盘,手指如飞,在键盘上敲得哗哗响,仿佛是在表演一场酣畅淋漓的踢踏舞。 “魏海月走之前还跟你说了什么?”徐珩继续问。 原野想了一下:“没了啊。哦,还问了我一个男人。” “什么男人?” “我小时候去海哥家找他时看见的一个男人,昨天海哥还拿那照片问我来着。” “照片?”白锐刚想说后面的话,丁彭的声音插了进来。 “卧槽,陆小缘!怎么会······”他不等其他几人提问,心中天雷滚滚,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在电脑上过滤信息。 陆小缘的名下曾经有过一家饭店和一辆面包车,但是就在最近已经卖出去······她和陆小祥之前被寄养在福利院,十来年前曾受到一个不肯透露姓名的神秘人捐助······ 和她账户有关联的人······ “魏坤?谁是魏坤?” 其他三人齐刷刷地望向了电脑,心中的震惊和疑惑像是雪团越滚越大,魏坤这个名字他们是知道的。 十九年前的二月六日,青市最大的贩毒案做出一审判决,八名被告中除已经被击毙的魏某,四人判处死刑,一人死缓两年执行,剩余两人因情节较轻判处有期徒刑15年。 魏坤就是那个被击毙的魏某,也就是魏海月的父亲。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原野嘴唇哆嗦,“难怪那晚我觉着海哥情绪不对,干爹他难道复活了?” 白锐忍不住敲他脑袋:“复活你个鬼,和谐社会/主义拒绝封建迷信。” “等等,你们知道鳖又叫什么吗?”徐珩沉默半晌突然问出一个毫无逻辑的问题。 “鳖就是王八,乌龟王八蛋,咱们虞市有句骂人的话怎么说来着,龟儿子,所以那条短信的意思就是······” 白锐顺着徐珩的话往下说:“瓮中捉儿子?” 徐珩面带欣慰地拍白锐的肩,一副后继有人的模样:“嗯,三少,看来你开窍了。” “开你大爷,滚蛋!” 原野却再次无语:“猴哥,你······”他想要收回觉得徐珩最靠谱的想法,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可是干爹为什么要抓海哥啊?” 徐珩抄着手道:“很显然,不是爹要抓儿子,这是在提示魏海月不要轻易犯险。” “这么说,海哥真会有危险!他临走前把南姐和干妈也托付给我了,这可怎么办!” 四兄弟面面相觑,伯母在魏海月心中的地位自不用说,光是一个小蔷薇,那就相当于魏海月的第二条命啊。 *** “警察姐姐,我和超哥为什么也要去警局啊?”小花和王超坐在后座,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安。 南蔷嘴唇抿成一条线,望着前路发呆,也没听到女孩的问话。 发觉女人在发呆,叶明真转过身子朝两个小孩笑:“你们别怕,只是惯例问几句话而已。” 他又转回去:“绿灯了。” 叶明真碰了碰南蔷的手臂。“诶,你这状态不如我和他俩下去搭公交得了。” “啊。”南蔷眸子动了一下,回过神来,“抱歉。叶明真,魏海月今天有和你联系过吗?” “他又不是我的男朋友,你问我?” 南蔷的心里不知道为何总觉不安,不仅是他们今天发现的这件镀金佛像,还有从昨天起就没有和自己联系过的魏海月。 夕阳渐沉,把远处的天空染成一片绮丽的色彩。南蔷记得小学时学过一篇课文,叫做《火烧云》。 “天上的云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红彤彤的,好像是天空着了火。” 她的心里也像着了火,从里烧到外,那种心慌的感觉南蔷试了几次,却怎么都压制不下去。 那只镀金佛像是中空的,里面藏了东西,叶明真和自己都默契地没开口,但谁都不提不代表这件事情就没有发生。 田琛队长的家里竟然会藏着一包毒品。 警察局的大门往前走几步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东池路是双向车道,南蔷他们从临江湾过去还得去环岛调方向。 两辆车隔着一道栅栏擦肩而过,南蔷猛地瞥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稍微减速直到亲眼看见那车上的女人在警局门口下了车,才又加速驶离了东池路。 “南蔷,咱们不是去局里吗?”叶明真发现南蔷没掉头,反而右拐进了乾明路,这女人今天怎么回事。 “再等一会儿。” 她似乎很是疲倦,熄了火拉上手刹,整个人埋在方向盘上也不吭声。 叶明真有些担忧:“阿南,你······中暑了?”看起来不像啊。 “不是,看到一个人。”南蔷仍旧埋着脸,声音里也透着一丝不确定,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叶明真解释。 刚刚开过去的车是陈焱的,可车里坐着的女人怎么会是徐莹莹?徐莹莹方才还在临江湾,而且陈焱告诉自己他今天会去工业坊,就算是路上遇见捎她一程也不对啊。不仅时间对不上,连方向也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 “下车。” 南蔷突如其来的严肃让车上三人莫名其妙。 “警察姐姐······” “王超,你快带小花下车,立刻打一辆出租回临江湾,我需要你们帮我确认一件事情。” “什,什么?” “去看看你们对门的那个女人在不在家。” “如果不在呢?” “立马电话告诉我。” “如果在呢?” “也要给我回电话。还有,记得找个理由把她搪塞过去,就说······借个刀子剪子之类的,快去!” 两个小孩一刻也不敢耽误,立马就下了车,南蔷在路边看着他们拦下出租车往临江门方向赶才放下心来,重新点火准备出发。 “阿南,你究竟看见谁了?”叶明真收起了他一贯吊儿郎当的性子,手指扣在车把上紧紧抓牢。南蔷的反常让他害怕,这女人该不会又准备飙车了吧。 “没什么,先回局里吧。” *** 南蔷把车停好,让叶明真抱了金佛先去舅舅的办公室等自己,无论谁问也别声张。 然后她一路小跑到前台,逮住收整资料的警员问:“赵静,你看见陈焱了吗?” 赵静一愣:“南姐。巧了,陈队方才也问你呢,他这会儿应该在王佳宇他们的办公室吧。” “好,我知道了,谢谢。” 三步并作两步,她又往刑侦队的办公室跑。 “哎,南姐,你急匆匆的出什么事了?” 路上有几个后辈忍不住问,南蔷也没功夫答,摆了摆手这问题就算过去了。 “陈焱——” 陈焱正在办公室的饮水机边接热水,听到有人喊自己,手抖了一下开水就直接烫到了皮肤上。 他皱了皱眉看向门口:“阿南,出什么事了?” 南蔷喘着气,手扶在门框边歇了一会儿,方才不觉得,这一下跑猛了,还真有点难受。 “没什么,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想坐你的车一块儿回去行吗?” 王佳宇从一桌子零食里抬起头来:“哟,阿南,你这话怎么这么像偶像剧里女追男的经典桥段啊?” 喘过气来,南蔷把身子站直也不理王佳宇的玩笑:“陈焱,你有空吗?” 女追男······ 陈焱耳朵里还响着王佳宇的话,再看南蔷一张脸红扑扑的,他心里一跳:“有。你什么时候走跟我说一声,我等你。” 手里在兜里震动,南蔷摸出来看,是小花的号码,她眼睛一亮。 “那你记得等我啊,我先去找局长,待会儿下来叫你。” “嗯,我会等的,你放心。” *** “小花。”南蔷走出一段路才把电话接起来,她故意绕远往另一边楼梯上去,就是怕陈焱又追出来听到她的电话。 “是我,警察姐姐,我是王超。” “嗯,你说。” “那个姐姐在家呀。” 南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握着电话的那只手开始冒汗,怎么可能,她想不通,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但那副容貌,那个姿态,确实是徐莹莹没错。 “她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一件白底碎花的短袖睡衣啊。”王超在那头奇怪,警察姐姐怎么连这个也要问。 是自己今天看见她时穿的那件······ “姐姐?” “嗯,我知道了。今天没什么事了,你和小花就呆在家里面吧,不要到处乱走,更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马上给我电话联系,听到了吗?” “哦哦,好。”王超听了吩咐就打算挂电话,谁知南蔷又叫住了他。 “等等,王超,你们小区的生活垃圾也是晚上才统一收走的吧?你帮我去楼道的垃圾桶里找一包白色的垃圾,袋子上面印有小熊图案的,找到后带警局来,我叫人来取。” 挂了电话南蔷心情复杂,如果住在王超他们对门的真是徐莹莹,那自己在陈焱车里看到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阿南。”叶明真把镀金佛像送去了技术科,回来的路上正巧就碰见南蔷。 “局长让我把东西送技术科了,这件事暂时对其他人保密,咱们进办公室再聊。” 南蔷点头。 *** 李载柏坐在办公室里等着两人,见他们一起进来抬手指了一下门锁:“把门关起来。”随后手上动作,把笔记本推到了两人面前。 电脑屏幕上放出的是一则警方绝密资料,叶明真没细看文字,却被后面的图片吸引了。 “没有描眼珠的金佛,这不就是我们今天带回来的那尊吗!” “没错,这是十九前青市的玄英寺丢失的那一批金佛,和你们今天带回来的那一只同属于一个批次。当年山猫行动之所以持久,一个原因是因为犯罪分子是单线联系,我们不好抓住证据,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贩毒分子利用了寺庙做掩护,把毒品藏在了金佛中,再由伪装的香客偷偷运走。” “那,这?”叶明真掩住嘴,不敢往下说。 “佛像是当年的佛像,里面的毒品自然不是当年的毒品。这个纯度,倒是和前段时间青市警方没找到的那批相近。”李载柏调出青市警方给出的数据,“具体是不是青市失踪的那批,我们等技术科的比对结果出来才能下结论。” “是通过骆驼的供词没找到,后来让魏海月去接受调查的那批吗?” “没错。” 南蔷听着舅舅和叶明真的对话仔细分析着,提出了心里的疑问:“可是不对啊,两年前田队已经中毒了,那这个佛像怎么会出现在田琛队长的家里?而且里面装的还是不久前失踪的那批毒品?这根本没办法解释。” “但阿南你别忘了,这个房子在田琛出事后不久就对外出租了。” “如果是租客放的,为什么没有将东西带走?” “你分析得很对,可是除开租客以外,还有一个人呢?” 南蔷的脑海中有些东西一闪而过,快得像是一道白光。 还有一个人,能够有机会进田琛家的,除了偶尔上门收取租金的陈焱······难道会是田晓甜吗? “对了局长,伍队那边,他们查到田晓甜的去向了吗?” “据出租车驾驶员的回忆,她在中途下了车,说是要到快餐店买汉堡,之后去了哪里,我们就不知道了。” 第四十六章 南蔷静静地站在刑侦队办公室的门外,门上开了窗,小长方形的,嵌面玻璃,正好漏一脸,她在观察坐在办公室里的陈焱。 男人敛着眉,嘴角下弯,他一贯这模样。手里捧着电话指尖飞动,看样子是在发送文字消息。偶尔停下来应该在阅读对方的回复,一来二去,脸上的表情渐渐就带上了更多的不耐烦。 对方想必是个他不喜却又不得不联系的人。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敲了门进去。 “陈焱,我好了,没什么事咱们这会儿就走吧?” 陈焱听到人声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随即镇静下来,但脸上的表情还挂着一丝想要刻意掩去的慌张。 “怎么了?我吓着你啦?”南蔷故意玩笑。 “有点,你突然进来,我以为还要多等一会儿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下来了。”陈焱站起来,伸手去捡桌上的车钥匙,上面别了一只指甲剪,还没来得及收好。 南蔷的视线往他手上瞧了一眼,指甲圆滑且短,明显是刚修理过。 她以前对陈焱说过,很讨厌男生留指甲。 两人不紧不慢走出办公室,陈焱在前面,南蔷跟在身后。她的眼睛从陈焱的头顶一路下移,陈焱换回了自己的衣服,Polo衫,是他平时的风格,但颜色明显不是他的喜好。 领口外围多了一圈紫边,看起来像是女性才会挑选的颜色。 “阿南,你和叶明真最近在忙什么?我听说局长刚才又把你们俩叫去开会的?” 陈焱突然转过头来,南蔷探究的眼神还停在他的背上,两道视线撞一起,不由地都愣住了。 “你看什么呢,我背上有东西?” 南蔷抿起嘴唇笑了一下,往下走了几步:“你领口没翻好,我在想要不要帮忙呢。”说着把手移到了陈焱的脖颈处。 细滑的触感,像是有人拿了一只绒毛球在心中搔痒,陈焱说不清这种感觉是好是坏,心里奢望着南蔷眼下的动作不要停止。 但下一刻,女人就把手移开了,“弄好了,走吧。” 两人靠近时,南蔷闻到了陈焱衣服上有淡淡的香味,女人香。 *** 车门被拉开的时候,南蔷确认了,这车里的香味她很熟悉,应该是年轻女性会选择的香水,而且闻起来和自己家中的沐浴液气味有些相似,只是车中的花香味会更浓一些。 这证明自己没有看错,至少陈焱的车在不久前确实搭乘过一位女性,而他除了自己并没有其它相熟的女性朋友。 既不是女性朋友,陈焱又否认交了女友,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南蔷的脑海里跳出一个词来:性伴侣。 她弯着身子准备坐进副驾,在坐垫套上发现了一根长发,趁着陈焱没注意,不动声色地缠到了右手手指上。 一个电话及时地拨了进来,她用左手接起,故意调大了音量。 “阿南,你出警局了吗?”是叶明真的声音。 “我在楼下呢,正准备跟陈焱一块儿回去。” “那太好了,你赶紧上来一趟,我还有事找你,溜得怎么比兔子还快。” “什么事啊?” “总之你先上来,挂了啊,快点上来。” 陈焱把这场对话听在耳中,这个叶明真,可真会坏自己的好事。 南蔷摆出一副无奈的笑意:“真不巧,原还想搭你的顺风车呢,看来没机会了,下次吧。” 她开门下车,没给对方半点挽留的机会。 *** “南姐。” 技术科的唐丽丽已经等在了门口,她是罗澜的助手之一,罗澜不在,扛大旗的人就成了她。 “小唐,叶明真呢?” 南蔷走过去把头发丝交给唐丽丽,并且言明这是局长交代保密的任务,除了自己和叶明真谁都不能透露。 “叶专家应该洗手去了吧,刚刚那袋垃圾······”唐丽丽没往下说,和南蔷露出个心照不宣的表情来。 两人正议论着,叶明真从走廊那头洗手回来,一边走一边甩手把水渍沥干。 “叶专家对时间的把控真是厉害啊,我们刚提到你就出现了,方才那通电话打得更是及时。” “那可不,我在窗口伸着脑袋看呢,瞧见你上了车才打的电话。” “那如果我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呢?毕竟这个几率其实挺大的。” “那你一定会找别的借口拒绝我,而且你也并不想搭他的车吧。” “这倒是事实。”南蔷乐了,叶明真不是叶专家,改做叶蛔虫了。 唐丽丽听他们聊了两句就告了别,她还得帮着这两位前辈做检测,“南姐,叶哥,那我先进去做测验了啊,你们慢聊。” “好,事关重大,有消息了麻烦你立刻通知一声。” “没问题。” 唐丽丽转身进了实验室,把门关上,闲人勿入。 “走吧,叶专家,我送你回去。” 叶明真跟在南蔷身后小孩似的走一步踢一步:“话说我刚来虞市的时候还怀疑过,现在是真信了,情报科的南姐专爱捡垃圾解谜团。” 这个笑梗来源于之前南蔷和刑侦队一起破获的案件,当时她也为了查证据翻过垃圾箱。 南蔷只是淡笑:“捡垃圾算什么,要真能对案件有帮助,你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是不可以啊。” “别别别你还是算了吧,回头魏海月找我算账呢。” 魏海月······听到这个名字南蔷一整天绷着的情绪终于找到了放松的借口,他到现在也没有和自己联系过,连手机也关机了,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 魏海月的公寓里,白锐下楼买了炒菜带回来,一手拎菜一手拎着几盒打包的白饭。 他敲了两下门是原野过来开的,想也没想就张嘴问:“小野,你说这海哥好几天不见人了,虽然不能报警,咱们是不是也应该给小蔷薇说一声啊,她肯定会担心的。” 这话音刚落,原野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徐珩往茶几上瞧了一眼,跟个播报员一样字正腔圆:“小蔷薇来电了。” 原野手里拎着从白锐手中接过的饭菜,拿胳膊肘撞了他一记:“老子就说你是乌鸦嘴吧,提什么来什么!” “喂,怪我咯。” 徐珩看原野暂时也没手接,干脆自己按了接通:“小蔷薇,我是徐珩。” 那边顿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猴子?” 徐珩笑:“是我。” “小野呢?他也不在?” “在的,刚在门口接白锐呢。” “白锐?你们不会都在吧。” 徐珩据实回答:“嗯,钉仔也在,不过魏海月不在,咱们现在是四个臭皮匠解救诸葛亮。” 原野伸出去想要捂徐珩嘴巴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他一双小眼睛估计瞪到了此生最大限度,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在说着些什么。 徐珩盯着他的嘴唇看,然后问道:“你让我别告诉小蔷薇什么?” “草!”这老哥还在线翻译呢! 丁彭本来专心在电脑上这次真的忍不住笑出声了。 “哈哈哈哈,卧槽猴哥你今天肯定是来搞笑的吧。” 南蔷听到话筒里乱七八糟的声音响成一堆,等他们静下来才问:“猴哥,你让原野接电话,我有事要问他。” “好。”徐珩把电话递过去:“小蔷薇叫你听。” “喂,姐······”后半句接不下去了。 南蔷也不和他弯弯绕:“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白锐看原野那怂样,直接把电话抢了过来,语气里带笑:“哎,小蔷薇,我三少啊。真没啥事,你别多想,海哥跟阿姨临时有事出门了,小野就叫我们过来陪陪他。哦,还有海哥那手机,路上被小偷顺走给关机了,我们正准备跟你联系呢,就怕你担心。对,是阿姨给小野打的电话。” 白锐嘴快,挑重点的说,也不和南蔷废话,就怕她想明白了接着发问。小蔷薇如今不同往日,当了警察的人,还能和当年一逗就害羞的小姑娘相比吗,自然不能。 可白锐不了解的是,南蔷当警察后越是混乱的事情她越能冷静,脑子里过滤掉那些七七八八没用的信息,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要真照白三少的说法,那小偷这么能耐,阿姨的手机没偷走,倒把魏海月的给偷走了?南蔷就算想让自己相信这个烂说辞,作为警察的职业素养,她脑子里的垃圾桶也早就把这通话直接打包吃了进去。 这几个好兄弟都不肯告诉自己魏海月的去向,她联系不到人一时也没有办法,但除了原野的情绪有些波动外,其他三人还算正常。 南蔷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眼下不方便,等过了几天魏海月自然会同自己联系。 “那,等他回来了,你们记得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好,一定一定,挂了啊,拜拜。” 白锐通完电话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徐珩和丁彭已经在吃饭,他看了一眼干坐在旁边的原野,生怕两人吵起来。 “小野先吃饭吧。” 徐珩从桌上拿起一盒白饭递到原野面前:“我生意上有个朋友之前和蓝青他们的码头合作过,我向他知会了声,有消息那边也会马上告诉我们的。” 原野还是不动,徐珩终于拿出了老大哥的做派:“得了,别摆脸色。就你这状态,小蔷薇一听就知道不妙,咱们这样闹一通她兴许还不会往坏处想。” 丁彭嘴里嚼着饭,也小声嘀咕了一句:“是啊,猴哥说的没有错,其实咱们也不用太紧张,那定位好好的也没乱移,说明海哥还在码头呢。” “没动,没动就是好事了吗,万一是死了呢?”原野牙关咬紧,眼睛憋得通红,努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小野······” “我问你们啊,如果海哥已经死了呢?被蓝青他们扔在了码头,连个知晓的人都没有,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可这三个字,大家心里都明白,不过只是一种暂时的自我安慰。 *** 入了夜,人一旦进入熟睡状态就最怕被惊醒,那种魂儿被吊着的感觉谁都不会喜欢。 所以当钉仔把三人从沙发床铺上叫醒的时候,白锐他们差点动手把他给绑起来揍一顿。 “动了!动了!” “什么动了,这么激动,你胎动啊?”徐珩慢吞吞地坐在沙发沿上,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也不知道谁那么好心半夜给他搭了床被子,后背脖颈里满是汗。 原野最先反应过来,三两步凑到电脑前,屏幕上的一个绿色光点果然在移动,海哥这是要被带去哪儿?他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移动的速度变快,看样子应该是在车上。”丁彭指着小窗口调出的地图道:“你们看,这条路是国道,往北开的。” “往北······”徐珩的视线随着那光点动,大概过了三分钟,他又开始动手收拾屋子里的垃圾:“白锐给和尚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把驾照身份证都带上。” 丁彭发觉不对,“猴,猴哥你想干嘛?” “追。” 追?人家有千里寻夫,咱们这算什么? 他眼睛滴溜转一圈,怕这一趟不小心把命给折了:“别啊,我的网咖还开着呢,我能不······” “你觉得呢?” 追踪定位需要有丁彭在,他们三个搞不定,丁彭看了眼徐珩的脸色,不敢作声了。 “你们说要不要把和昶也叫上?” 徐珩想叫上和昶是为了方便开车,多个人轮着开能稍微减少点疲劳感。 “算了,别叫和尚吧。” 原野知道其实大家各自都有了新生活,哪能像小时候说一出是一出,何况带走海哥的是蓝青,他心里有数,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你们放心,只要帮我追上海哥,后面的事情你们不用管。” 白锐嘴唇动了动,他本想说自己偏要管,但想想徐珩和丁彭,一个已经结婚有自己的事业,一个开着网吧,家中也有双亲,他们年纪都不小了,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只靠冲动就能下定决心的。 “好,那我们送你到目的地,也不枉大家兄弟一场。”徐珩打破沉默,帮着大家一起答应了下来。 第四十七章 今天南蔷休息,她往叶明真那儿打了个电话,拜托对方盯着鉴定结果,自己得去一趟金铃镇。 早上她收到一条短信,是位于金铃镇的金铃寺统一发送的。每年这个时候,金铃寺都会给香客发送短信,到庙中领取平安符。 南蔷本人对佛教道教都没有信仰,只是小时候跟着魏海月好玩去过一次,听说他的妈妈喜欢往那边跑。她心里担忧魏海月,便想着也去领个平安符回来。 车程并不算远,南蔷自己开车过去也就两个小时。 路上太阳有些大,她看着沿路的柳树垂在道旁,想起幼时和魏海月一起来的时候,少年曾用柳条给自己编过帽子。 一眨眼真是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小时候总嫌时光漫长,长大后又奢望时间能够再慢一些,希望能陪在心爱之人的身边分分秒秒能更多一些。 *** 红墙黛瓦,绿树掩映,鎏金的“金铃寺”三个字随着车辆的行进跳入了南蔷的视线。 她把车停在了指定位置,向门口的小僧出示了短信内容,那小僧看了一眼便领路请南蔷到居士寮房休息片刻。 听说寺庙里的寮房可供俗人清修,远离繁扰红尘,只为求得一心清净。魏海月的妈妈有段时间便住在这寺中,所以那时南蔷才会跟着魏海月到此一游。 不过她现在想来心里奇怪,按照伯母那样的性子,应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才对。 古寺清幽,四处都种植着翠竹,风一吹过便哗哗作响,风过声息,一切的喧闹归于沉寂,南蔷驻足感受了片刻,只觉得整个人都处在了一种安宁的状态。 石阶板路百年来被僧人们无数次地行过,变得光滑,她顺着小僧的指引来到了一间屋子门口。 “施主请进。”小僧双手合一做了个阿弥陀佛。 “有劳了。” 房门没关,南蔷步进屋去,发现桌上有一套完整的茶具,清香缭缭看来有人方才用过茶。 从里间走出个人来,却叫她愣住了。 “阿姨?” 谢海清倒没有半点意外的模样:“哟,是南蔷啊,难怪主持今天跟我说会有好事发生。” 她往桌边走,坐了下来,顺手倒了杯茶递给南蔷:“来,喝杯茶,坐一会儿吧。” 杯子是骨瓷,盛了大半杯透亮的茶汤,杯底有一只手绘的蓝色小鱼,活灵活现的很是灵动。 虽然一早知道白锐他们应该是在骗自己,但看到魏海月妈妈的这一刻南蔷心里还是会觉得不太好受。 魏海月到底去了哪里?以至于让几个多年不见的兄弟难得地碰了面。 她听话坐下,手里捧着茶杯却不喝:“阿姨,您今天也是过来领平安符的吗?” 谢海清看着南蔷目光温柔,她没见过这小姑娘几次,但这个名字却听过很多遍。从魏海月念小学起一直到他长大,南蔷两个字不仅在儿子心里生了根,也在自己的心里落下了种子。 谢海清有时候也会庆幸,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也许没有这姑娘,魏海月说不定会走上一条歪路,但人心里一旦有了牵挂便会努力向好,不仅是希望给对方值得期待的未来,也是对两人的人生负责。 “我来看望一位故人,平安符家里有好多个了。” 南蔷点头,“这样啊,我还想着替魏海月领一个呢。” 这话答得坦然,对两人的关系毫无掩饰的意思,也无半点扭捏作态。谢海清瞧着南蔷就越发觉得舒心,不愧是自己儿子喜欢的姑娘,模样性子都叫她欢喜。 “多一个不多,你替那小子领回家的,意义自然不同一些。” 南蔷只浅浅的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僧把平安符送了过来,南蔷拿在手里捏了一下,半掌大的锦袋里除了一张纸符还有几个硬质的圆片,中间镂空做方形,她猜应该是铜钱。 “是五帝铜钱,驱邪镇灾保平安的。”谢海清看她手上的动作,便解释了一句:“收着吧。阿南今天没有别的事,能不能陪我到寺里走一走?” 南蔷把平安符放进包里,茶汤凉了一些,她喝两口:“好啊。” *** 谢海清的步子不紧不慢,她给南蔷介绍了一番寺庙的历史,又闲扯了些别的,走到放生池的时候两人停了下来。 长方形的池子,边上三指宽的铁链围了圈防护。水里稀稀拉拉种着睡莲,没开盛,中间是假山,爬着好些大小不一的乌龟。 莲叶晃了晃,叶底有鱼儿游过,谢海清脸上露出陷入回忆时才会有的表情来:“魏海月小时候在这儿放过两尾小红鲤许愿。” 南蔷没主动问许的什么愿,谢海清却笑得一脸神秘地瞧着她:“你猜那小子许的什么愿?” 南蔷弯了弯唇角便问了一句:“他许了什么愿?” 这姑娘真的好,你跟她说什么她懂得配合你,不像魏海月那小子,只知道和自己呛嘴。 谢海清心里高兴:“他许愿说想要和小方言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我问他小方言是谁啊,他就解释给我听,是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姑娘,名字叫南蔷,南方的的南,蔷薇花的蔷。” 两人慢慢往回走,谢海清继续道:“我当时还和魏海月玩笑呢,说什么时候把咱们家小媳妇带回来让我看看,那小子就害羞打岔不让我继续问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心里是认定你了。” 南蔷的心里漫起一股甜意,她郑重地接受着谢海清的审视。 两人面对面,眼观眼,心比心,她的声音轻而柔语气却无比地坚定:“阿姨,这辈子我也认定他了。” 谢海清拉住南蔷的手拍了拍,心里很是安慰:“既然这样,阿南,阿姨希望今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能相信他,抓牢他,千万别放手。” *** 南蔷走后谢海清又回到了寮舍。 坐在屋中的男人换了壶茶叶重新开始烹茶,他瞧了她一眼目光温和:“都聊了些什么,怎么去这么久?” 谢海清坐到他对面一脸得意:“女人之间的小秘密。” 她想起什么又问:“你之前说打算派人去跟踪她,是想做什么?” “心里好奇,会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自然是好姑娘。” 男人笑了一声,“是挺好的。” 他从衣兜里摸出两张照片,都是抓拍的。第一张是南蔷,女孩容貌姣好,气质清丽,看起来就是个好孩子的模样。第二张是魏海月的照片,年轻英俊,潇洒又不失沉稳。 两张照片放一块儿,一左一右,金童玉女,正好的一对。 *** 叶明真给南蔷打完电话就跑小会议室窝着了,他忙了一上午想开着空调休息一会儿。 王超带来的生活垃圾和南蔷捡到的头发丝经过测验对比显示,出现了三个不同女性的DNA数据,其中两份呈现出极高的相似性,唐丽丽分析这两组数据应该来自一对双胞胎。 也就是说昨天南蔷确实没有看错,陈焱的车里坐着一个“徐莹莹”,而小花他们家对面还住着一个“徐莹莹”,只是不知道这两人哪个才是真的徐莹莹,而且为什么会出现其中一人没有身份登记的情况呢。 叶明真想着问题昏昏欲睡,一个人影悄然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陈焱站在叶明真的面前等了片刻,发现男人似乎没有发觉他的出现。 “嗯?阿。”南字还没有出口,叶明真虚着眼睛发现来的是陈焱,于是假装伸了个懒腰道:“哟,陈队长,你该不会也想进来偷懒眯觉吧?” 陈焱脸上没有表情,只问他:“叶明真,你和南蔷,最近是不是在查什么案子,怎么都神神秘秘的?” “没查什么啊。”叶明真摆出吊儿郎当的态度,“就那些呗,日常工作。” “老大是不是,给你们俩单独布置了什么特殊任务?” 手机震动有短信进来,叶明真阅读完后回复了几个字,然后点了删除,把手机随意扔在了桌上。 “哎,不是我说啊陈焱,要真是特殊任务,你觉得我能告诉你吗?”他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道:“要不然我也问陈队一个问题吧?咱们俩交换?” “你说。” 桌上的手机又震动了几声,一条短信进来,叶明真和陈焱都朝屏幕看了一眼,是南蔷发来的。界面上有几个关键字,叶明真连忙故作遮掩地拿起来看,眉头紧锁。 “我不和你开玩笑了,有点事情要去处理,陈焱你要是不睡觉,帮我把空调关一下吧。”说完,叶明真就快步朝门外跑了出去,似乎真的有什么急事似的。 对于陈焱这种人,到了嘴边的话,你越是不告诉他,他心里就会越发地起疑,而方才的那条短信里提到的关键字,不知道被他瞧去了多少。但无论多少都无关紧要,左右不过是自己和南蔷故意设下的一个圈套而已。 叶明真觉得好笑,也不晓得此刻陈队长的心里涌起的该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 他勾着唇角往楼下走心情不错。清空短信点到通话栏,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响了几声后对方接了起来。 “喂,英琦,你听我解释,我上次真是手机欠费了,不是存心要挂你电话······” *** “你又要出门啊?”到厨房喝水回屋的田晓甜满脸惺忪,她拧了门把准备进卧室,正巧撞见换下睡衣的徐莹莹。 徐莹莹没应,她不是要出门,她在等人上门。 “你进去,没什么事不许出来。” 少女满心的疑惑,这个女人又想搞什么。 徐莹莹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看她:“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少女翻了个白眼用脚踢门:“切。” 田晓甜觉得徐莹莹很奇怪,两年的她和现在简直就像两个人,她们俩的关系明明以前还算不错,否则对方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将自己救出来吧?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徐莹莹看起来十足像一个随时会爆发的更年期妇女。 侧卧的屋门砰地一声被田晓甜关上,徐莹莹不管她,只当是青春期的小孩子耍脾气,她径直走到了房门口。 就像一具木偶人一样,她站在门口盯着动静,眼睛一眨也不眨,时间久了脑袋就开始不自觉地放空。 二十分钟前,当她接到南蔷的电话,过去努力想要尘封的一切就像白蚁食木般开始瓦解。 不过也好,她原本也打算着对这段回忆做一个了断,这两年的生活她是真的觉得累了。 故事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 她拿着手机愣了会儿神,向几个月前联系过自己的号码编辑短信:“警方从田琛的家里搜出了什么东西,具体的不清楚,南蔷给我打过电话了,不出意外的话,她就要找上门来。 这个她,却不是指南蔷。 短信刚发出去,徐莹莹听到了外面有开门的动静,她蹲下身子假装穿鞋,其实是站在原地等,有这间屋子钥匙的人除了自己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平日里甚至连电话也不再给自己打来,偏偏选了这么个时间过来,说明南蔷的计划已经奏效。 房门从外面被人打开,门外的女人似乎也没料到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面面相觑。 真是应了那句歌词,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她们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同。 徐莹莹的目光在门外女人的身上扫一遍,榴色鱼尾长裙贴紧婀娜的身段,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对她道:“你准备出门呀?看样子我来得正是时候。” 第四十八章 徐莹莹脸上没有欢迎的表情,扑鼻而来的香水味令她嫌恶地退开一步,不想与门外的女人离得太近:“你来干什么?” “瞧你这话讲的,我当然是来看你啊,干嘛恶声恶气的?人家又不是你的敌人。” 女人拿手指绕着头发玩,眉梢一挑:“哎,都说双胞胎同心同源有心灵感应,不如你猜猜看,我今天为什么事而来?” 对方打趣笑,但徐莹莹知道她只是在和自己装样子,若没有要紧事,她们俩如今是谁也不想见着谁的。 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张脸,模样都生得一等一的好,旁人或许会羡慕,但只有自己才知道,正因为这副难分彼此的皮相,她们才会被命运之手推着背道而驰,且越行越远。 徐莹莹从前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自己的妹妹利用,都是为了心头好,徐园园为了那个男人竟然会将算盘打在自己的头上。 两年前,徐园园骗徐莹莹到警局做伪证,说是可以替魏海月提供无法作案的证明,徐莹莹天真地以为真的可以帮到魏海月,却没想到因为这个举动差点就酿成大错。而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罪魁祸首其中就有她的双胞胎妹妹。 这是有人从很早起就设好的一个局。 多么地讽刺,知道真相后徐莹莹才读懂当时在警局,魏海月眼中冷漠背后的意思,他大概也以为自己是心生恨意想要报复他吧。 得知自己害了魏海月后不久,徐莹莹便患上了抑郁症,一开始是害怕见人,总担心自己再被利用,也愧疚自己对魏海月的所作所为。后来变得怕光,梦里都是男人对自己的质问声。她开始不得不得依靠药物活着,再也不敢轻易走出这个小区。 情况是最近才开始好转的,因为有人联系上她,说出了当年的真相和后续的合作。而且她听说了魏海月可能已经结婚的消息,如果对方真的是南蔷······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世上隐藏的黑暗面已经够多,她从内心深处渴求着美好和温暖。 两年的时间,徐莹莹觉得自己仿佛与社会脱轨,感觉什么都变得没有意思起来,曾经喜欢的人有了归宿,她从内心祝福,但自己的身份被妹妹抢去,那么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意义还剩下什么呢。 所以,眼下自己和徐园园,不是敌人也和敌人没什么两样了,即便血浓于水,但也恨之骨髓。 “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说吧,我要出门。” “出门?我都到门口了,你还打算去哪儿?”门外的女人干脆就着门框斜倚,摆出一副拦人的姿态。 “我记得前不久好像刚提醒过你,最近不要随便出门吧?看来这人啊就是不能独居太久,一个人呆惯了记性也变得不好。” “徐园园,你说话能不这样阴阳怪气吗?” 这个名字脱出口的时候,徐园园的脸上收起了笑意,换上一个明显不满的表情。 “你别叫我这个名字!”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徐莹莹?这是我的名字,派出所登记在册,你抢不走的。” “你······” 徐园园原本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秒她又改了主意,摆正身子道:“你想惹我生气,我偏不顺你的心思,你的名字又怎么样,它现在已经不属于你一个人了。” 她的视线越过徐莹莹,往里面看,厚重的帘子拉起来,显得屋子里有种莫名的逼仄感:“你真的不请我进去坐坐?这房子我还有一半使用权呢。” “我说了,我要出门见朋友。” 看来陈焱的担忧没有错,南蔷和徐莹莹很可能已经见过面,而且南蔷或许还发现了自己和姐姐两人身份的秘密。 徐园园自顾站到屋内,将房门带上,冷笑道:“朋友?你能有什么朋友。听说之前南蔷来过这边,你是不是见到她了?你该不会想要去见的人就是她吧?” 徐莹莹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妹妹:“我要去见谁,和你有关吗。” “有关啊,怎么没关,我怕你一时迷了心窍做傻事。你可别忘了,当年去做伪证的人可不是我,那些指证上留下的指纹印子也都是你的,铁证如山,警察同志可都是讲证据的。” 田晓甜躲在卧室听了半天的动静,终于忍不住跑出来看,当她发现屋子里竟然站着两个模样相同的女人时忍不住叫了出来。 “啊!你们······” 徐莹莹回头看她,沉下眼眸呵斥了一声:“谁让你出来的!” 徐园园蹙着眉:“田晓甜?她怎么在这儿?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搞出了不少事情嘛。” 徐莹莹心里冷笑,这几年对方顶着自己的名字,背着自己做的事情难道还少吗?她停了停,像是在做什么思考:“我们俩之间的事情没必要牵扯上她,既然你这么想进来,我们到屋里去说。” “行啊,家里面有橙汁吗,一路赶过来,我口渴了。” *** 徐莹莹见徐园园进了卧室,田晓甜还站在原地,她起初不想理她,自己走到厨房准备杯子和水。 视线飘过冰箱旁的几只药瓶停了一下,下一瞬身后传来了田晓甜的声音:“原来你不是莹莹姐,你骗我?” 徐莹莹手上在拆一袋新的速溶橙汁,她捣鼓了一会儿没打开,家里没有剪刀,便顺手了拿了桌台上的水果刀:“我骗没骗你,你都已经逃出来了,过程还重要吗?”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徐莹莹回过身,看了一眼站在身后一脸怯怯的田晓甜,手中的刀尖指向女孩,似是无意地动了动手腕:“我再说最后一次,别管闲事,回你自己的屋去。” 眼神冷漠,语气无情,像是最后的警告。 *** 徐园园很少进过徐莹莹的屋,每次都急匆匆来,急匆匆走,自从她顶了徐莹莹这个名字,对于徐莹莹本人就失去了好奇。 毕竟现在哪怕是徐莹莹自己跳出来指认,旁人也只会认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徐莹莹。 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得挺整齐,这和小时候的记忆不大一样,徐莹莹也从中学时明艳的样子变成了如今寡淡的模样。 从什么时候起姐姐也在发生着变化呢?人说双胞胎都有心电感应,近年来徐园园是越发觉得这个说法不可信了。 她不当自己是外人,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徐莹莹正好端了水杯进屋,她见屋门落锁,故意道:“你以前不爱收拾房间的,这爱整洁的毛病该不会是为了魏海月学的吧?”一双眼睛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姐姐:“这气质,这感觉,也越来越不像你自己了,学的是南蔷?” 徐莹莹不理她的猜测,将装了橙汁的杯子递到她的面前,既然徐园园乐意抢走自己的身份,她也不愿同她争,就做一个不一样的自己,至于变成谁的模样,那都无所谓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说说你,为什么要帮南蔷呗,我是真好奇,你心里难道就不恨她吗。” “我不是帮她,是在帮你。这么多年你顶着我的名字,在外面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有哪一件是干净的?徐园园,是时候收手了。” 徐园园突然笑了一声:“当年爸妈因为经济原因只肯上一个户口,你是姐姐嘛,什么都要让着你。你的名字比我好听,你能去学校念书,你能有喜欢的人。而我呢,每天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帮我?那我在青市差点出事的时候呢,你又在哪里!” 她们两人从未同时出现过,有这样的机会都是闭着门的,一家四口你瞪我我瞪你,说不出的尴尬。 等徐莹莹和徐园园长大一点后,就连父母也难分清她们俩谁是谁了,因为徐园园一直在刻意地模仿着徐莹莹,她想要取代她。 “所以我才想让错误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啊。” 不想再继续错下去······ 徐园园脸上流露出怅然的表情,可是这局棋,自所有的人踏出第一步开始,就都回不了头了,无人幸免,他们深陷于这片泥沼,谁也没有办法不继续下去。 她用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眼睛勾着假笑,这是姐姐没有的习惯性动作:“晚了,你若真还把我当姐妹,今天我就奉劝你一句,不要见南蔷,别再给我惹事情。” “不晚,只要说出真相······” “真相?你知道什么是真相吗,你知道当年在青市发生了什么吗?你又知道这其中牵扯了多少人命吗?一入泥潭,谁也别想再爬出来!” 这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这一刻,徐莹莹突然觉得自己的妹妹无比可怜,她恐怕是真的回不了头了。 而自己呢,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身上有病,而且已经病得太久。 对方脸上怜惜的表情让徐园园恶心,她从床边站起身来,逼近木然站立着的徐莹莹,一手拉着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满是威胁道:“你不用可怜我,这背后的人命,咱们俩谁也背负不起!徐莹莹,你若还念着二十多年来的血脉亲情,就不要把那些事情说出去,知道吗!” 徐莹莹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问了一个问题:“园园,你真的爱他吗?你爱陈焱吗?” 眼神里的动容骗不了人,不用徐园园说,徐莹莹心下已然明白,她真的爱他,就像自己曾经那样卑微地念着魏海月一样。 “你觉得呢?”徐园园直视着徐莹莹的眼睛,想从她的目光中找出一丝小时候的情谊,可惜什么也没有,她不像自己,连做做样子也不愿意。 徐园园在心里叹气,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可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难过,比起心肠好坏来,自己一向比徐莹莹更加狠得下心。 “姐姐,我怀孕了,就算为了这个孩子,你也应当放我们一码。” 岂料徐莹莹拂开妹妹抓住自己的手,内心丝毫没有被对方的哀求打动,“如果你真的还把我当作姐姐,如果你真的爱他,就更应该收手。” “我收不了手!”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见南蔷,实话告诉你吧,警方已经发现了你藏在田琛家里的东西,你是想害死陈焱吗。” “你说什么······”瞬间苍白的脸色,透露出女人的不安。“不可能,你想诈我。” 徐莹莹走到桌边,自己端了玻璃杯喝水,倒是很镇定的样子。 “我没有必要骗你,南蔷今天找到我,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徐园园猛地一下站起身,她刚想开口说话,却发觉一阵晕眩,眼前的徐莹莹朝自己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她觉得不妙人却控制不知地要往后倒。 趁着意识还有一丝清醒,她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喝掉一半的橙汁,幡然醒悟:“你,你居然,给,给我下药!” *** 市公安局,陈焱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握着手机,他面色郁沉一看就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王佳宇捧着零食进来,往他对面坐:“咋了,安平乡的案子不是进行得挺顺利吗,怎么这种神情?” 见对方没理,王佳宇嚼着嘴里的薯片顺便还吮了几口手指:“出岔子了?干嘛不说话呀。” 陈焱终于挪眼看他:“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别烦我。” “哎,你······”这个陈焱,今天又在发什么疯。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女声,南蔷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陈焱,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也是一脸的严肃。 怪怪怪,今天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回事? “阿南?你怎么在儿!”陈焱兀地站起来身来,他的动作有些急切,碰得身下的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陈焱见到对方是南蔷时,脸上明显震惊的变化没有逃脱王佳宇的眼睛,他心道不好,怕真是出了什么大事。 南蔷盯着陈焱手中握着的手机,他为什么要关机:“不然我应该在哪儿?你以为我应该在哪儿?” “我没有以为什么······” “是吗,我们出去说吧。” 陈焱同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角落,南蔷直接开口:“陈焱,你老实告诉我,昨天坐在你车里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 第四十九章 两年前,距离田琛案的发生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陈焱是被吵醒的,田琛临时安排他到青市出差,因为不熟悉路线,计算错了时间,他没赶上预定的火车,嫌麻烦便在车站附近随便找了处旅馆,打算明天一早再走。 旅馆的设施很不好,且昏暗逼仄,价格却不算便宜,但是没办法,时间晚了,周围的旅馆房间都早已卖光。 他闭上眼睛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才有了困意,从床头的隔墙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将他吵醒,是个女孩。 陈焱没动,躺在床上竖着耳朵静听。 “你别过来!”女孩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害怕。 “得了吧,装什么呢,你跟着你那小姐妹儿过来,还能不知道咱们今晚要做什么?”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 “她只说咱们一起去ktv唱歌,她,她没告诉我这些······” “没告诉你,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她收了我的钱,你们是朋友,那你就得替她把事情办了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不不,不是,我求求你了叔叔,你就让我走吧,我真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被她骗来的。” “你这丫头真有意思,二十几岁的人了,什么骗不骗的,那我还说自己是被她骗来的呢,赶紧过来,别站在窗口边,被窝里多暖和呀。” “叔叔,我求你了,我真的······” “你哭也没用,别什么真的假的了,我实话告诉你,你那小姐妹收了我三千块钱,你要不肯做也行啊,三千块,一分不少,还给我我就让你走。” “我······” “没钱对吧,没钱你就听话啊,其实也没什么,你就陪叔叔睡个觉,权当买个教训了。” 两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商量”,门外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烦,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心里奇怪,这个点,会是什么人来敲门? 他光着上半身去开门,脚下踩到几张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小卡片,上面是几个女人暴露的照片,两三行红字写着什么清纯学生妹之类的话语。 “谁啊?”门打开。 两个男人互看一眼,陈焱的视线顺着发福的男人的脸移向了他的腰,皮带扣松开,裤子还没来得及脱。 “诶,不是,你谁啊?走错门了吧。” 陈焱穿着便衣,背上背着一只布料厚实的双肩包,看起来是个旅客的模样。他个子不算太高,但身材结实,站在中年男人的面前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压制感,昏暗的灯光被挡去大半,让人辨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没找错,你们动静太大了。” 中年男人明白了,这房间隔音不好,估计这男人是被自己和小姑娘给吵醒了:“管你什么事儿啊?” “······”陈焱沉默了一瞬,从衣兜里摸出自己的证件:“那总管警察的事吧。” 中年男人的神色立马变了,他没想到这种破地方还能遇见警察。 便改口道:“我教训我家孩子呢,你是警察又怎么样!” 陈焱冷漠:“行了,我就住你隔壁,你们刚才说了什么,听得一字不漏。你这年纪都够当人家爸了,怎么还出来干这种龌蹉事?” 他歪头朝屋子里望,朝女孩招了招手:“你,出来吧,还等着我进去请你吗?” 原本站在窗口的女孩犹豫了一下,立马抱着外套和背包朝陈焱跟前跑。 到了门口陈焱拉了她一把,将女孩藏在自己身后,又对自己面前的男人道:“3000块,你也当买个教训吧,回家好好过日子,别再出来祸害人小姑娘了。” 说完头也不回,带着女孩又回到了隔壁房间。 外面传来几声咒骂,门被大力关上,夜恢复了本来的平静,陈焱心想事情这样应该就算消停了。 没人留意到,走廊对面的客房门悄悄地将原本隙开的一条门缝又重新关上了。 屋子里的灯被再次点亮,女孩的脸上都是泪痕,头发披散着陈焱看得难受:“你去卫生间里洗把脸去吧。” 女孩没动,他将背上的背包重新放回柜子上,转身去看她:“怎么,这也要我帮你?” 那姑娘摇了摇头,嗫嚅着,终于说了句:“谢谢你救了我。” 过了一会儿,她收拾好出来,陈焱站在窗口抽烟,听到声音抬头去看,心里顿时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不肯放她走了。 那些卡片上画着的小姐和她,确实不能比。 他指了指床的位置:“你要不要休息会儿?床借你睡一晚。” 女孩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这会儿怕我也是坏人了?”他把方才的证件扔到床上,“我看你样子长得不差,脑子却不好使,这世上可不是什么朋友都可以乱交的。自己看。” 徐园园摸着证件本上的照片,心里生出股莫名的情愫,她原本以为自己今晚一定没救了,但谁能想到······ “陈焱?” 陈焱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嗯?” “你不记得我了?初中咱们一个班的,我是徐莹莹啊。” *** 田晓甜在卧室门口听到门外的动静,悄悄地拉开了屋门,她眼巴巴地瞅着眼前的女人,明艳不可方物,这应该是那个双胞胎妹妹吧? 她试探着问:“园园姐?” 女人对她笑了一瞬,“甜甜,陪姐姐一道下楼吧?” 没错了,那位姐姐是不会这样称呼自己的,她叫自己诶,连名字也懒得喊。 “下楼?去哪儿,咱们把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吗?” 女人轻巧将房门带上,朝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怎么,你还想和这个病恹恹的怪人呆在一起啊?走吧,我请你去吃汉堡。” 田晓甜心里有些犹豫,她确实不想再同徐莹莹呆一起,可要是就这样出去了,她还能再回来吗,毕竟自己眼下是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 “你放心,这屋子我还有一半使用权呢,要是怕她不让你进去,大不了我等会把钥匙给你就是了。” 这话仿佛一颗定心丸,田晓甜本来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徐莹莹平日里懒得做饭,大多数时间吃的都是牛奶兑麦片,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吃得饱。 她心里更加动摇:“你真的要请我吃汉堡吗?” 徐园园笑着点了下头,伸手挽住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咱们以前关系不是最好了吗。” “那我还想吃薯条、可乐还有孜然鸡柳,也可以吗?” “行,你今天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两人一道乘了电梯往下,徐园园在路边拦下出租车:“我有事要去一趟医院,咱们就在那附近的快餐店买汉堡吧?” 田晓甜没多想,坐到后排随意应了两声:“哦哦,好啊。” 到了目的地,徐园园替田晓甜点了一堆吃的打包带走,她叮嘱田晓甜在医院大厅的休息区边吃边等自己,一个人到了更衣室换工作服。 路上遇见几位同事同她打招呼,她笑了一下也不多说什么,电脑里备注了许学沛住院的楼层和需要的药剂,她拿托盘准备好一切,便径直上电梯去了相应的楼层。 这是住院部最高层,设了几个单间,价格昂贵,除了应急时候平日里鲜有人来,许学沛住在这里一来靠的是资历,二来他伤得确实太重。 徐莹莹走进屋内将房门带上,躺在病床上的许医生看起来状态比先前好了许多,他原本在眯觉,听到动静便睁开了眼睛。 上了年纪的男人半眯着眼睛,等女人走近他才看清:“徐护士长?” 眼前的女人他当然认得。 岂料徐园园拉下口罩,对他淡淡笑了一下:“您要不要再仔细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她。” “不是?怎么不是,你欺负我老头子受了伤动弹不得,难道眼睛也看不清了?”但他随即又收起了笑来,不对,这个女人确实和往常所见到的有些不一样。 “你是······”一个念头闪过,许学沛蓦然反应过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眼前的女人倒是一派自然,她拉了凳子在病床边坐好,顺便摸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随手搁在了桌上:“好久不见了啊,许医生。” 是啊,好久不见,该有整整二十五年了吧。 在许学沛四十余年漫长的从医生涯中,他做过很多好事,拯救过无数生命,被业界尊称一声许老,民间赞他为神医。但他们不知道,他也做过不少错事,那些事是见不得光的,因为年代久远,且那时候监管不甚严密,他犯的第一个错误便和这对徐家姐妹有关。 那时候,许学沛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乡镇医生,因为热爱医学,怀抱满腔热血。他和徐家姐妹的父亲有几分交情,便在她们母亲生产时被拜托请去接生。 那个年代,徐父生活清贫,一对夫妻挤在乡下的土屋中,又是期待新生儿的降生,同时又害怕着。他们担心自己会养不活这个孩子。 谁知道,降生下来的竟是一对营养不足的双胞胎姐妹。 失望的心情大过于开心,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甚至有一瞬他们想将其中一个孩子抛弃,或者送人。然而医者仁心,许学沛动了恻隐之情,他替这对年轻的夫妻做了一个决定,也就是这个决定,足以在今后令他悔恨终生。 最后的结果,徐父听从了意见只替先出生的姐姐上了户口,而那个仅仅晚了几分钟降生的妹妹,就成了一个没有身份的隐形人。 在她们开始懂事以后,父母考虑到上学的问题,那时候经济已经开始渐渐宽裕,他们告诉了孩子们这个实情,两个孩子倒也懂事,表面上不吵不闹,似乎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心里的失落别人不会知道,她们自己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所以,在几年前,当妹妹找到你的时候,你害怕了是吗?” 许学沛动了动眼珠,上了年纪之后人便喜欢回忆往事,但这一件事却不是他想再次记起的。 他的嘴角扯出一道嘲讽:“怕,我怎么不怕,这件事若是被兜出去,不止是我,整个医院都会受到牵连,这个代价我承受不起。” “所以,你为了掩盖当年的错误,就选择了继续犯错?你这样,还算什么医生。” “可当年若不如此,你们俩姐妹······” 徐莹莹冷笑了一声:“你自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却不知道这背后害了多少人,你以为我和她这些年来真的过得开心吗。痛苦地活着,见不得光,见不得人,躲躲藏藏,我们俩难道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吗,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算了呢。” “活着,就总会有办法的······” 徐莹莹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些,感同身受这个词本来就十分可笑。 “我问你,除了替田晓甜制造假病历,我妹妹还让你做了什么?” “没有了······” “呵,你到现在还要替她隐瞒吗?你知不知这次你在安平乡被狗咬伤,其实就是她出手制造的意外。” “你说什么······” “我说,你活该。” 许学沛的脸上还敷着药膏,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的眼中流露出的震惊神色让徐莹莹多了几分莫名的快感。 原来不止是自己被欺骗被玩弄,徐园园真是一个恶魔。 徐莹莹原本还不能确信其中的真假,这一切不过是从那位合作伙伴那儿听来的,对方似乎是一个极有能耐的人。她不在乎对方的身份,只要能帮到魏海月,只要能对付徐园园,能让自己解脱,对方在这场游戏里扮演的什么角色又有什么要紧呢。 沉默,让病房安静得可怕,徐莹莹见许学沛已经没什么话可说,正准备挂断拨通的手机。这些问题不过是那位先生,让自己最后替他问一句的。 “你妹妹究竟在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情我可以确认,她和蓝帮的人有联系,大概是从两年前甚至更早开始的。在那之前,她去过一趟青市,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 徐莹莹不明白许学沛话里所指,徐园园在两年前确实去过青市,她当时说和一个小姐妹要去北方玩,可后来不知怎么又发来了求救短信。那时候她们俩人闹得正僵,信息她是后来恢复黑名单设置才看到的,那会儿徐园园早已回到了虞市,自己就没再放在心上。 手机整点的闹钟适时响起,药效过去,徐园园也该清醒过来了。 她拨出对方的号码,等了许久,那边终于接了起来:“你醒了?” 徐园园愣了愣,意识到什么:“徐莹莹,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让你睡一会儿罢了,你先别生气,我有话对你说。” “你要说什么,我不想听,你在哪儿?” 徐莹莹却不管她,轻声对着话筒道:“徐园园,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你什么意思!喂!” 电话被挂断,再拨已是无法接通。徐园园站起身来去拧卧室的门把,这才发现徐莹莹将自己锁在了屋内。 她破口大骂,却挨不住一阵心悸头晕,来不及多想,她连忙回到床边静坐,摸出包里的药瓶赶紧喂了几颗药片咽下去。 陈焱,对,得和陈焱联系。 一次,两次,三次······始终都无人接听。 她想到什么又赶紧拨打了另一个号码,那边接了起来:“救救我,救救我,我被徐莹莹关在家里了,她给我下了药,你帮我跟陈焱说一声······” 那边没有继续听下去,直接将电话挂断,徐徐园园再打过去语音提示已经无法接通。 在这一刻徐园园突然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 看着徐莹莹在病房内走来走去,她挂完电话人显得平静了许多,可许学沛的神经却再次紧张了起来。 从方才开始,这个女人的右手就一直藏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她似乎在摸索着什么,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你,你既然问完了,可以离开了吧。” 徐莹莹仿佛将他的心思看穿,她露出一个笑,像孩童一样天真的模样。 右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手里是亮晃晃的,尖头薄片的,许学沛看一眼就能说出型号的——一把手术刀。 他慌了:“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乱来!” “许医生,你给我和妹妹带来了这么多的痛苦,我怎么可能放过你呢。不过你放心,我也学过医,知道从哪里放血最快,你不会很痛苦的。” 没有一丝犹豫、胆怯,徐莹莹面对病床上动弹不得的许学沛,用枕头捂住了他的口鼻,瞄准了他身上的血管······ “······” *** 田晓甜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几位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冲进了病房,她被吓住,这些人的动作她多么熟悉,是警察们必修的擒拿术。 他们抓住的那个女人是徐园园,这期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拎在手中的塑料袋不自觉地掉在了地上,她原本等得太久,才打算上楼来找徐园园,可是眼前的一切让田晓甜突然晃了神。 那些警察,为什么要伪装成医生的样子?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再呆在这儿了,对,她必须逃走,逃! 慌慌张张地,她沿着楼梯往下跑,路上经过的医生护士和病人都没能让她停下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脸上的眼泪就像不会断的线一样,一直在往下掉。 直到几分钟后,当她跑回到大厅,喧闹的人声令她突然醒悟,自己现在能去哪儿呢? 医院对面卖水果的阿姨看了田晓甜半晌,终于朝她走了过来;“小姑娘,你没事吧?” 田晓甜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踉踉跄跄跑过去拽着阿姨的袖子,几乎是哀求了:“阿姨,你,你能不能借我手机用用,我,呜呜呜,我想打个电话。” 那阿姨以为她家里人出了什么大事,看着也是心疼,忙把手机拿了出来:“你先别哭,有什么事,好好跟家里人说,总能解决的。” 田晓甜随意嗯了两声,拨号码的手指一直颤抖,她输出一长串后凑到耳边去听,电话是通了却没有人接。她不死心,又拨了一次,那边终于接了起来:“喂?” “小野哥哥······”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原野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他和白锐他们收拾了一番正准备出发,看到一串陌生号码本想挂掉,但是对方又打了一遍,他只好接起来。 “田晓甜?你又玩什么把戏?” “我,我没有玩,我现在在医院。” “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呜呜呜,小野哥哥你救救我。” 在田晓甜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原野竟然也听明白了,田晓甜逃走后一直躲在徐莹莹的家中,徐莹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现在她的妹妹被警察抓起来了,她一个站在大街上不知所措。 这都什么跟什么。 原野心情复杂,他这会儿还要去救海哥,哪有功夫去理会她。他对田晓甜叮嘱一番,让她就呆在医院不要乱跑,挂完电话马上拨通了南蔷的号码,没人接,他又给叶明真打了过去。 两人刚交代清楚,一个号码又拨了进来。白锐他们把东西装好了车,正巧上来找他,“小野,干嘛呢,准备走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显然听到了几人的对话,“小野,是我,你们哪儿都不要去。” “海哥?!”原野不敢相信,连忙做了个手势让白锐他们打住。 “昂,你说,好,海哥,我们都听你的。那,我可以继续用这个号码和你联系吗?好。” “怎么了?”见原野挂完电话还傻傻愣愣的,白锐忍不住问。 “海哥,他叫你们都回去,叫我们不用管他······” 徐珩在旁边沉默半晌,幽幽地吐出一句:“看来这回,是真出什么大事了。” 第五十章 “南蔷。” 叶明真找到南蔷的时候,女人正和陈焱对峙,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气氛紧张。他的身后跟着几位警员也都是一脸严肃,他们的视线无一例外地都锁定在了陈焱的身上。 “出事了,徐莹莹杀死了许医生,然后她自杀了,李局让我们去趟医院。” “你说什么······”陈焱终于忍不住开口,事情怎么会这样,叶明真口中的徐莹莹指的是她吗?“我跟你们一起去。” 叶明真拦下他,“陈焱,我们在田琛家中发现了一包毒品,装毒品的盒子外检测出有你的指纹,你哪儿都不能去,现在必须接受调查。” “毒品?不可能······我从没碰过那种东西。” 叶明真让出身后的同事,方便他们执行公务:“你有没有碰过我们拿证据说话,现在麻烦你配合警方的工作。” 陈焱知道叶明真不会在同他开玩笑,既然这些同事也跟来了,他最好乖乖服从调查,可他心里是真的不明白,叶明真所说的毒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检测出自己的指纹呢······ 陈焱被带走后,南蔷拉住叶明真:“怎么回事,不是提前布置好了吗,她怎么会······” 叶明真摇头,“我骗他的,现在咱们去临江湾,走吧,边走边说。” *** “方才原野通知我,他说田晓甜给他打了电话。” “田晓甜?她怎么会在那里。” “她一直就住在徐莹莹的家中,而且现在徐园园应该也在那里。” “徐园园?是那个双胞胎妹妹?” “嗯。” ······ ljwbsfmtds-B3-22-06,临江湾北水坊美天大厦b3栋22楼06住户。他们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这么说来,那条外卖订单上的暗号是徐莹莹发出去的?可是她长期与外界断交,应该不可能做到这些吧?” “没错,她不仅不可能会使用这样的手段,更没有这样的动机,和田晓甜熟识的是徐园园并非这个姐姐,她没有道理要专程把田晓甜接到自己的家中。”叶明真停了一下继续道:“而且,据现场的同事说,他们还发现了一支手机,在医院时徐莹莹曾给两个号码通过电话,其中一位是徐园园,我们已经在派人去北水坊小区找她了。有意思的是一个号码,那串号码和之前给魏海月发送匿名消息的一样,是无法查到任何信息的,所以,她的背后应该是有人在指示她进行这一切。” *** 市中医院。 田晓甜因为害怕憋了半天尿,她在水果店里坐了一会儿没再发现有警察的身影,便和老板娘打了招呼去上厕所。 医院附近有一间移动式卫生间,田晓甜上完厕所洗手,站在镜子前瞧着里面的人一脸泪痕,真是可笑。她捧水洗脸,脑子里开始担心,也不知道小野哥哥会不会来接自己,眼下的这种处境,令她茫然又害怕。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声,她没好气地应:“有人。” 那人却没放弃,还执意敲着。 田晓甜猛地拉开卫生间的木门,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个戴着蓝色工作帽和白口罩的老妇人,她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语气不好,下意识地想要张口道歉。 对不起三个字根本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妇人向前逼近一步将田晓甜推到门内,一张浸湿的白色手帕捂住口鼻,女孩挣扎了两下就腿软倒在了地上。 *** “南姐,叶专家。” 北水坊小区,徐莹莹家的房门已经被警员撬开。 叶明真和南蔷朝屋内走:“现在情况如何?” “没有什么多余的发现,在徐莹莹的卧室里我们检测出装橙汁的水杯中含有安眠药的成分。徐园园精神恍惚,应该就是喝了那杯水的缘故。” “她人呢?” “先前带去了临江湾派出所,我们看她好像身体不太舒服,面色不好,就给局长打了个电话,直接送总局了。” 没想到,居然就这样错过了。 既然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叶明真跟着警员又将屋子整个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多余的发现。 南蔷等在一边,想到什么,给医院那边的同事打了个电话:“怎么样,找到田晓甜了吗?” “没有,我们调查了监控,她跑出医院了,据对街卖水果的老板娘回忆,田晓甜说自己要去厕所,就没再回去过。” “她不可能回医院的,查一下附近一带的监控,一定要找到她。” “怎么了?”叶明真走到门口,见南蔷挂了电话表情凝重:“她又跑了?” 南蔷点头,她拿着手机有些犹豫,原野会给叶明真打电话是因为田晓甜的联系,会不会······ “你说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她手里的工作机响了起来,是李载柏,南蔷接起来:“怎么了,局长。” 那边说了几句什么,南蔷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挂断电话,朝叶明真招了下手:“走吧,徐园园快不行了,李局让我们立刻赶回去。” “什么?!” 半个小时前。 徐园园被临江湾派出所的警员送到了总局,审讯室外隔着一道玻璃墙,徐园园看着坐在木凳上不发一言的陈焱心情复杂。 王佳宇打开审讯室坐到了陈焱的对面:“陈焱,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陈焱搭着嘴角眉头深锁,他不知道外面现在究竟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我们已经找到了徐园园,而且她怀孕了你知道吗?” 陈焱神情有些一丝松动的迹象,他抬头看了王佳宇一眼,做出一个明显的深呼吸动作,终于开口:“她还好吗,她的姐姐,真的杀人了?” “你还有心情管别人好不好呢。” 王佳宇将一叠资料放在桌面上:“当年田队的案子是你主要负责的,这上面的手印也是徐莹莹的手印,既然你知道她们是姐妹二人,这其中的细节,是否都是你故意安排的?” 陈焱不回答,他垂着眼眸又陷入了最初的沉默。 无可否认,当他知道徐莹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时,当他无意间救了徐园园之后,在得知魏海月陷入田琛案的那一刻,陈焱心里起了不好的念头。 身为警察,他不是真的想让魏海月死,他只是心里难受,希望有什么法子能让对方没那么好过。 既然徐园园也想替自己的姐姐报复魏海月,那为什么他不能借徐园园的手再推那个男人一把呢。 只要稍作暗示,这一切看起来就可以与自己无关,都是那个女人自己的决定罢了,撒谎,作伪证,谁有证据说明是他陈焱的提点。 “陈焱,你也是警察,应该知道这样一味的沉默起不了任何的作用。现在的情况和当年魏海月不同,我们已经掌握了和你有关的证据,不然你现在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男人沉默半晌重新看向王佳宇,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你所说的这些,我确实都不知情,究竟你们掌握了什么证据,不如直接说出来让我听听。” “你这是什么态度!”王佳宇的耐心并不如陈焱,他肚子一饿就容易发火,特别是陈焱始终都不算配合的样子更加令他烦躁,但一想起局长正在另一间屋子里看着自己,他又把情绪敛了回去。 “行,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这个东西你总认得吧。” 王佳宇朝门外的人招了下手,警员捧进来一个长方形木盒。 陈焱看了一眼,心里已经猜到个大概,这盒子他确实认得。两年前他曾去青市出差,也就是在那里,他认识了徐园园,这个盒子也是后来两人回虞市前,她从车站寄存箱里取出,让自己帮忙带回来的,但盒子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他毫不知情。 “我不知道。” *** “我姐姐真的杀了许医生?” 审讯市里发生的一切徐园园看在眼里,自己爱的这个男人,何时这样狼狈过。 他们隔着一堵玻璃墙,看得见摸不着,就像是一道鸿沟。 顾忌着徐园园有孕在身,李载柏端了一杯热水给她,让她坐下说话。“你姐姐不仅杀了人,还自杀了,你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是说······她死了?” 徐园园愣住,身份证件登记的是徐莹莹的信息,她如果死了,那自己怎么办? 难怪······她的心凉了半截。 难怪她之前要给自己打那样一个电话,从此以后,自己再也做不了徐莹莹了······她是她,有名有姓,而自己呢,应该是谁? 她握着杯子的手有些颤抖,手中紧了紧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也许是因为我抢了她的身份,你们调查的那些事情,陈焱确实都不知情,你们放了他,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放不放人,警方自有打算,如果陈焱确实清白,我们会恢复他的身份。” “我和陈焱是两年前遇见的,他当时救了我,也是那时候他知道了我和徐莹莹是双胞胎姐妹。回到虞市后不久,陈焱的师父就出事了,我知道蓝帮有人想要拖魏海月下水,一所以才会误导徐莹莹,让她来警局做伪证。当然,我也有私心,一方面想着要替当年魏海月教训徐莹莹的事情报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一直是陈焱心中的一道刺。” 李载柏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 “陈焱心中的刺是因为南蔷,魏海月和南蔷的事您大概也知道一些······总之,我在知道了那些人的计划后,便联系了徐莹莹。至于那个木盒,也是蓝帮的人让我带回来的。” “徐莹莹为什么愿意帮忙?还有,关于这只木盒,具体都和哪些人有关,你知道吗?” “牵扯了哪些人,具体我不知道。木盒是蓝青让我帮忙取回来的,原本有两只盒子,另一只里面的东西应该已经都出手了,这一只,是他岳父让我藏起来的,其中的原因老先生没告诉我。” 她喝了一口水,继续道:“徐莹莹会帮忙,是因为我告诉她只有这样才能救魏海月,她当时心急,没有多想······” “所以在那以后,你们俩的关系就破裂了,你也开始完全代替她在医院工作?” “嗯。她,似乎患上了抑郁症,有时候疯疯癫癫的,我也不想再去管她。” “你刚刚提到从蓝青那里听来的消息,那安平乡的事你是否也知情?” “你是说那只狗吗?” 李载柏原本想问的是罂粟种植一事,没想到这个女人却透露了更多内情,他不回答,假装默认。 “装毒品的木盒子,蓝青是让不同的人分批次从青市带回来的,我手上的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好像中途出了什么差错,被人调包了,那只大型犬就是用来寻找毒品的。只是后来我得知南蔷他们在调查许医生,害怕你们知道了我和姐姐的事情,所以······” “所以你就故意给那只大型犬注射了药物,让它失控伤人?” “嗯,那天陈焱在我租住的公寓,我在他喝水的杯子里放了安眠药,所以他并不知情。至于木盒上的痕迹,也是因为我拜托陈焱保管,所以上面才会沾上他的指纹。” “你倒是把陈焱撇得一干二净。那前段时间罂粟种植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那个叫余婷的女人和蓝青作对,他好像提过会对付她。至于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好,你所说的这些我们会认真调查,如果你还有其他事情记起来想要交代······”李载柏朝旁边的警员看了一眼,“你带她先下去吧,让王佳宇出来,我和陈焱谈谈。” “那个,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麻烦你,让人帮我把包里的药瓶拿来,我需要服药。” 李载柏见徐园园的脸色确实越来越差,他手上示意,让属下去取徐园园的包来:“你们一起过去,顺便让医生看一下是什么药。” 然而李载柏刚走进审讯室,护送徐园园的警员就又跑了回来:“局长,徐园园突然晕倒了,情况不太好。” 李载柏没有动,他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凳子上的陈焱,男人的视线望向门口,眼睛里面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让何医生先过来看看,马上联系就近的医院,不能让她出事。” *** 高速公路服务区,几辆小车扎堆停放,车门半开,其中一辆旁边聚着不少人,蓝青站在中间,几个小弟把他围了一个圈。 赶路的途上吃不了好,蓝青手里抓着几根热狗肠嚼着,小波在旁边还替他端着一碗刚泡的方便面。 从外围挤进来一个小弟,垂着眼眸耸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且害怕的模样:“老大,徐小姐······徐小姐没了。” 蓝青原本就有些心烦,魏海月那家伙答应了自己会去青市,但不肯和自己一块儿走,虽然手里还捏着他的把柄,但是魏海月这个人,他是信不过的。 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食物被蓝青吐到地上,粉色的肉渣掉到其中一个人的脚背,但他不敢吭声,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怎么回事?” 那小弟咽了咽口水,担心老大会一脚向自己踢过来,正琢磨着要不要退两步。 “老子叫你说话!”声音突然地拔高,引得周围的旅客一阵侧目。 “是,是。徐小姐有个双胞胎姐妹,两人不知道怎么起了矛盾,那位姐姐听说死在了医院,徐小姐也被带回了警局,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也去了······” “被带回了警局?” 蓝青心里有些发慌,那娘们该不会跟警方透露了什么吧。草,这些女人,就会坏自己的事情。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他们离开虞市有一段路程了,警方就算从那娘们那里听说了什么,只要没有证据就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走,都给我上车,马上出发,我们得快点赶去青市了。”他走出几步,又停下,从兜里摸出那支录音笔:“你们留个人,马上把这东西给我送市公安局去,记住了,一定要交到李大局长的手上!” 第五十一章 南蔷和叶明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躺在病床上头盖白布的徐园园,她生前有心率过缓的病症,而在警方将她带回警局前,就已经服用了过量的美托洛尔。 美托洛尔原本是治疗心率过快的一种药物,心率过慢的人服用极有可能导致心脏骤停,这也是导致徐园园死亡的根本原因。 她自己是护士,不可能出现误服的情况,要么是徐园园一心求死,要么就是有人对她下药。 警方将徐莹莹带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满是震惊,决堤的泪水,嘶声竭力的哭泣,那种感情不像是演出来的。 后来南蔷问过,徐莹莹最后拨打给徐园园那一通电话的意思,她其实真的想要自杀,因为她希望留下徐园园一个人痛苦地活在这个世上,永远背负着对自己的愧疚和罪责。 可惜,最后死的那个人不是她,却是徐园园。 可徐园园怎么会死呢,答案也许只能从她包里的药瓶去找线索了。 是谁,提前知道了这一切,想要致她于死地。 *** 人既然已经死了,李载柏不想再多耽搁时间,他叫了南蔷和叶明真一起回警局。 三人坐上车,南蔷亲自驾驶,难免就会聊到最近发生的案件。 “舅舅,徐园园最后说了些什么?陈焱他······真的有问题吗?” “她交代的那些事情,几乎每一件都和同一个人有联系。” 叶明真忙问:“谁?” “蓝青。” “是他?那李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园园说的那些事情,真假还有待论证,但她提到蓝青那伙人曾在安平乡养狗找寻毒品,恐怕那里除了前不久的罂粟种植案,还有些别的名头。”李载柏顿了一下将揣在衣兜里的手机取出来递给男人:“另外她死前看到这支手机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来不及了。” 叶明真翻开看了看,她最的通话记录有三条。第一个是徐莹莹打进来的,第二个是打给陈焱的,第三个没有存姓名,叶明真拨过去暂时无法接通,他想这个号码也许以后再也无法接通了。 这应该是一通很重要的电话,那样的情况下徐园园是想要向人求救吧,可那个人并没有来,对方不仅没有来,还将这条联系方式掐断了。 “李局,我觉得有必要让人查一下这个号码的使用者,虽然不一定能查到。” “嗯,我让他们去调查了。”李载柏也是这个意思,但如果这个号码的所有者挂断电话后没有再找来,只能证明一点······ 车刚开到门口,市公安局的大门前一个小女孩将车子拦了下来,李载柏示意南蔷停车。 窗户降下一半,南蔷问她:“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那小孩扎着麻花辫,一点不露怯,大声问:“你们是警察吗,公安局局长在不在这车上?” “舅舅,这小孩找您呢。”南蔷往后视镜看一眼,李载柏点头让她把自己座位边的窗户也降了下来。 小姑娘见窗户打开,忙跑到车门边踮着脚看,李载柏一脸严肃的模样把她吓一跳。她连忙小退了半步,手里举着一个东西,奶声奶气道:“喏,有人让我给你的。” 小小的巴掌上是一支录音笔,李载柏没接,反而问她:“小朋友,这东西是谁给你的呀?” 小姑娘摇头,“不知道,那人让我在这等着,他给了我十块钱呢。” “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小姑娘又摇了摇头:“你快拿着呀,我手都举酸了。” 李载柏作罢,只好接了过来,那小姑娘见任务完成,也不打招呼,这警察叔叔看着好凶,便一刻也不敢停留,立马溜了。 会是什么呢,李载柏心里有几个猜测,大拇指按下播放键,一段语音放了出来。 南蔷和叶明真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都扭头去看,这段语音的主人,竟然是魏海月······ “我故意接近南蔷,就是为了报复她舅舅······蓝青,我们俩的合作不是从两年前就说好了吗······对于我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叶明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一把将李载柏手中的录音笔夺了下来按掉停止键,他看了一眼南蔷,心里有些不安。 李载柏没理会他的举动,只是沉声吩咐:“阿南,开车进去。另外,马上通知各部门小组领导,召开紧急会议。” 这次会议一开就是两三个小时,李载柏没瞒众人,在会议上直接公开了语音内容,徐园园死前的交代也全都告知了下属。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叶明真和南蔷坐在尾座,他怕她受不了这样的场面拿眼瞅了对方几眼,南蔷发现,回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叶明真不敢生事,拿了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字:“你没事吧?” 他推给南蔷。 南蔷看了两眼还给他,什么也没写,只摇了摇头。 叶明真又写:“你真没事吧?” 南蔷只好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这事有蹊跷。” 正巧李载柏的助手正将录音连接在电脑上重新播放,叶明真皱着眉头仔细听。 魏海月:“我怎么会耍你,我接近南蔷什么目的,蓝老大还能不明白吗?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被人欺骗的那种痛苦,我当然也要让那群警察好好尝一尝。” “当年参加山猫行动的除了现在昏迷的田琛,还有南蔷的舅舅李载柏。李载柏本身是没有孩子的,视南蔷为己出,南蔷从小又是乖乖女,我同她交往,分手,现在又回来给她最后一击,如果还能顺便扳倒我们的公安局局长,你说,会不会很有意思?” 蓝青:“有意思倒是真有意思,不过你以前为南蔷那样拼命,当真肯伤害她?” 魏海月:“戏不演足一点,怎么接近她,她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呢,就算她傻,她的那位舅舅可不傻。” 蓝青鼓了几个掌,双眼透着兴奋,“哈哈哈,魏海月你小子可以啊,可真有你的!” 他凑到魏海月面前:“可魏兄弟你别只是说说,不照做啊。咱们几年前可是拜了把子认了兄弟的。” 是魏海月的声音没错,但听着有些虚弱,其中几句还带着喘息,而且听起来不像是正常状态下的录音。 南蔷又接着写了第二句:“魏海月消失好几天了,我联系不上他。” 叶明真眸光暗沉:“你怀疑他······“ 南蔷拍下叶明真写字的动作,阻止他继续下去,顺便拿过本子将那页纸张撕了下来。 不可说。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会议结束后李载柏下达了命令,刑侦队几个小分队都接到了不同的任务,安平乡那边要继续搜查,曲水码头那边也要开始调查起来,至于魏海月李载柏没说,留下几个人估计会有别的安排。 舅舅是有意不同自己对话的,南蔷没办法只好开了车先回家。 *** 原野听魏海月的话找人拼车在一个服务区下了车,他挎着一个背包在停车区找了一圈,身后有人按喇叭,他扭头去看,又寻了一会儿才看见坐在车中的魏海月。 他跑过去开门坐到副驾,背包扔后排:“海哥,这谁的车啊?” “蓝青给的。我让你买的手机卡呢,给我一张。” 原野从口袋里摸出顺道把驾驶证也一起递了过去:“哥,你真去青市啊?” “还能有假?”魏海月把安全带系上,点了根烟放嘴里叼着说话:“下车。” 原野却不肯了,他把安全带也系上,一手拉着门把,另只手吊在头顶扶手上:“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海哥你别赶我。” “你想玩命呢。” “玩命我也陪你,我叫你一声哥,做弟弟的能看着兄弟赴险吗,反正我和白锐他们也不一样,家中无老少,这命丢了我也认了。” “说什么昏话。”魏海月把烟灰抖了抖,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黑夜里除了远处的光亮看不清前路。 把原野丢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他沉默了几秒最后下了决定:“把手放下来坐好,出发了。” “嘿嘿,哥,不过这几天你都在蓝青那儿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要我同他们合作,我怀疑他们这次去青市,估计会有一次数额不小的毒品交易。” “啊,那哥,咱们不能答应他啊。”原野见到了魏海月心口的低气压顿时就没了踪影,手脚在车里乱翻,“哎大晚上的还要赶路,困死了,也不知道这车上有没有音乐碟子。”他掏出来一张光盘,嘴里自言自语凑到灯下去看。 好家伙,那光盘上画着一个身着暴露的卷发女郎,正对着他眨眼笑呢,原野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魏海月,脸上一红又赶紧给那光盘塞了回去。 “咳咳,哥,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不知道这几天你不在,发生了好多大事。” 魏海月端正坐着,眼睛直视着前方,发生再大的事情,他也不想去关心。 “你南姐,她还好吗?” “好······就是挺担心你的。要不要我给她回个电话呀?” 魏海月阻止了他:“晚点再说吧。”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许这个时间她还没到家,也许还没吃上饭,他不想在这个时间打过去,何况自己和原野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白锐他们都回去了吧?” “回了。钉仔和徐珩答应得倒是很爽快,就白锐那家伙起初不愿意,吵着要跟来,但老爷子后面来了通电话,听说他们老白家的小妹妹从外面回来了,让他赶紧去机场接人了。” “妹妹?是那个叫白绪遥的丫头吗?” “就是她。” “那就好。”魏海月暗自笑了一声。 他看人清楚,那丫头自己以前也见过一面的,看似文静,实则是个魔王,这段时间估计会够白锐伤脑筋的了。 半路上魏海月也有些乏了,便找了个地方中途下道,赶去青市固然重要,但他不想冒险。四年前自己对南蔷几乎可以说是不告而别,这次情况更加凶险,他不想给自己和她留下遗憾。 他有些话想要对小方言说。 旅馆是在一个小镇上随便找的,魏海月和原野对住宿没多大要求,而且这片地区经济不算富裕,小镇上的百姓早就闭了灯,到处都黑漆漆一片,安静得有些可怕。 这几天小野大概都没睡好,两人跟着中年老板上三楼,放下行李后不久原野就歇下了。 魏海月睡不着,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不知道南蔷休息了没有,但他今天必须和她联系,因为明天自己就要和蓝青他们碰面了。 他轻声开门下楼,底层的铁门上象征性地挂着一把大锁,魏海月取下来推开,连轴处发出的微响被几声狗吠盖过。他把锁挂了回去,一个人沿着街道往一处山头走去。 山上的常绿乔木在风中晃着枝叶,月亮隐在疏云中,星子很淡,越往北小时候记忆中的场景就越发清晰了起来。 如果父亲没有出事,自己会在北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呢,他不知道,但是那里没有南蔷,也没有原野和白锐几个好兄弟。魏海月不是没有憎恶过,但所幸他遇见了南蔷,被她救赎。也许人生一世真的会有定数,但这一次,他想要自己把握。 心里有一个号码烂熟于心,魏海月每按出一个数字心中的柔情都增长一分。 过了一会儿,那边才把电话接起来,“小方言······” “魏海月?”南蔷的声音穿过时间和距离钻进了魏海月的耳朵。 ——“你在哪儿?” ——“你现在在干什么?” 南蔷此时正站在院中,中庭留出的一小片空地上牵了几根钢丝绳,她洗漱完毕又洗了衣裳,这会儿正在晾挂。 “我在院子里晾衣服。” 魏海月朝四周看了看,笑了一声:“我在一座山上,吹风,看星星,给你打电话。” 南蔷把剩下的衣服放回盆里,就着屋檐下的石阶坐下,她沉默了半刻:“你消失了几天,就想给我说这些吗?” 魏海月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你别担心,我现在没事。” “现在没事,那以后呢?你之前是不是和蓝青呆在一起,你们说过什么?你知不知道今天有人送来了一段录音。” “你······都听过了吗?”他没想到蓝青会这样快行动,看来徐园园出事,让他害怕了。 “嗯。” “那,你听过之后也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 “我是坏人啊。”魏海月有意逗她,但随即又笑:“不过你一向都是不怕我的,小时候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别人都不敢同我说话,就你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瞅着我看,我就那么好看吗?” “喂!”南蔷知道魏海月说这些不过是想减轻自己内心的担忧,她抑着自己的情绪,缓了好一会儿,开口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和安慰的味道:“魏海月,其实,我都知道了,关于你的身份。你是卧底对不对。” 魏海月沿着路边坐下,他靠着雪松的枝干微扬起头,月亮从云层中显现了出来,如此光洁神圣,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夕津特训的日子。 “小方言,你真的这样信我吗? “我信啊。” 隔着听筒,男人想象着南蔷认真回答自己问题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我知道,如果你没有确定我的身份,是不肯让我回到你身边的吧。但是小方言······” “嗯?” “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当初我们在选作卧底的时候,都会被要求留下身份资料,每一份资料在国家公安部的最高级别密网里原本是留有备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先前网站遭到了攻击,我的那份资料被黑客删除了······先不说这一趟去青市是否安全,如果我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我的身份也不一定能够再恢复回去了。” “那,你的上级联系人,或者其他联络人呢?” “口说无凭。” 南蔷握着手机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按照魏海月话里的意思,如果他的身份不能得到证明,那么蓝青要是咬死要陷害他,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南蔷久久没有说话,魏海月叹口气轻轻喊了她一声:“南蔷。” “嗯。”电话那头也轻轻地回应。 “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想说很久了,第一次,希望不是最后一次。” “嗯。” “我爱你。” 一瞬间盈满的酸涩催生泪意,南蔷微张着嘴唇拼命呼吸,想要将那些悲伤和难过咽进心底,她不愿让哽咽声传到魏海月的耳朵。 两行清泪滚出眼眶,淌过脸颊,在这淡薄的月色下,显得那样悲凉。 “魏海月,我也爱你,我爱你······” 第五十二章 魏海月回到旅馆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他借着手机光照门锁,一眼就觉察不对。 出门的时候自己挂的门锁方向和现在不同,有人出来过,或者有人进入了旅馆,他出于本能地提高警觉,放缓脚步一直走到了三楼房间门口。 钥匙入孔,房门推开,原本昏暗的屋子里突然亮起了灯光。 窗口的下方摆了一张木椅,上面坐着一个人——蓝青。 他翘着二郎腿,从身边小弟手里接过烟,一副悠然的样子咧着嘴笑道:“魏兄弟,这么一大晚上,去哪儿神游的啊?” 魏海月的视线转到床铺上,原野被人用麻绳绑了起来,嘴上贴了胶带,一副昏死过去的模样。 他的眼睛盯着地上一支看起来刚刚使用过的注射器,眸光暗了下去。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浓重的烟圈缓缓吐出来:“能是什么,好东西,让人上瘾的东西,你说是什么?” 仿佛早有预料,在魏海月冲过来的一瞬蓝青抓住身边的小弟结实地挡了一下,但是没挡住,魏海月将那人掀开,一把揪住蓝青的衣领,眸光缩紧:“你他妈的混蛋!” 两人的距离近到能听见咬齿的摩擦声:“我混蛋?老子让你一个人来,你这算什么意思!嗯?” “他一向跟着我做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瞒不住他的。” “行啊,你瞒不住他,就瞒着我呗,那老子要让他染上毒瘾,你也别怪我心狠!” 魏海月知道以蓝青的狠,他能做出更多不是人干的事来,他放开他:“蓝青,你何必做到这么绝,你手上有我的录音,还怕我搞鬼?” “哈哈哈,鬼我倒是不怕的,老子这条命,去阎王殿走上十遭也没人敢拦。但是你,我信不过。” 蓝青盯着魏海月的神情渐渐恢复了平静,心里只在暗笑,这傻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把他的录音给交了出去。到时候到了山庄,自己和岳父只要再反手设计一番,他魏海月还能逃得掉?光是警方这一边就够让他头大了。 “魏兄弟,我劝你还是好好听我的话,咱们是兄弟,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至于你的兄弟,我当然也就不会亏待了他。但若你敢再耍花招,我可不敢保证下次给这小子注射的会不会是别的什么东西了。” *** “哎哎哎,南蔷,你等等我,你说你要干嘛?”市公安局七楼,叶明真好不容易才拦下急冲冲的南蔷。 “我要去青市。” “去青市?你去干嘛?” “救人。” “救人?谁在青市······”南蔷脸上的表情让他秒懂,是魏海月。 “你的意思是魏海月在青市?”叶明真摆出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是,究竟什么情况啊,怎么就要救他了?你别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往青市跑,那儿你有认识的人吗,知道路怎么走吗?” “路?有导航。” “不是,你······” 南蔷没功夫和叶明真废话,直接拿出手机放在叶明真的眼前:“三日后,青市云莱山温泉山庄,忌交易,易救人——K先生。” “K先生?是那个人!” 南蔷默认。 “你就不怕这是陷阱?” “不会的,魏海月昨晚给我打过电话,很不对劲,若这条信息无误,他就有危险。” “你是想当巾帼女英雄啊,你以为自己这样没有计划地冲过去,魏海月知道了会开心吗?他如果要瞒着我们,自然就有他不能说的理由,我们再等等,李局已经决定对蓝青他们展开调查······” “叶明真,我等不了了!”她抓住男人拉着自己的手,语气万分坚定:“你不是说我在青市没有认识的人吗,你不就是,趁这个机会,跟我一起回去吧。” “我?我还不能回去呢······”叶明真看着南蔷的样子,她这次确实是慌了,后半句话就没再说出口。 叹口气,他拍了拍南蔷的肩膀最后道:“算了算了,走吧,我跟你一块儿进去,让李局直接和我们老大沟通。” *** 办公室内,李载柏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一对年轻男女,指了指自己的对面的椅子示意他们先坐。 “你们俩又有什么事情?” “舅舅,我想去一趟青市。”南蔷双手搁在膝盖上,食指习惯性地摩擦着大拇指盖,李载柏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把视线放到了叶明真身上:“你呢,也是要去青市?” 叶明真挠脑袋:“李局,我出来也有一阵了,这边的案子已经解决得差不多,基本上也用不到我了,我琢磨着好像是时候回去了。” “是时候回去了?两个人既然一起来,我看分明是约好的,这不是打报告,是在通知我吧,嗯?” 眼见李载柏面色严肃,叶明真连着尴尬笑了两声:“李局您这话说得,我和南蔷哪有那胆子啊。” “那胆子,哪种胆子啊?没有那胆子,我看你们俩就算敢坐在这儿,也不配担上警察这两个字。说吧,阿南要去青市的理由又是什么?” “我接到消息,三日后在青市的云莱温泉山庄会有一次毒品交易,我想······” “阿南,我虽然私下让你跟着叶明真一起调查在虞市的案子,但可没说同意你插手青市的事情,如果你所说的情况确有其事,青市的警方自然会做出应对的行动。” “可是舅舅我······” 李载柏看着南蔷,阻止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不过既然叶明真也要回去,你最近不如放个假,和他一块儿去北方玩两天吧。” 两人以为自己听错,这前后两句话相互矛盾,但互看了一眼后两人立刻明白了,李载柏这话里的意思是答应他们了,但这次行动要对外保密。 可是舅舅怎么会这么容易······ “我这边也接到了一些消息。” 他不做多余解释:“所以希望你们不要声张,这就回去收拾要带的行李,青市警方那边,我会联系他们进行行动配合的。”停了停他又补充道:“叶明真,这次回青市,还有项特殊任务给你,到了那边我会再同你联系。另外,阿南,你答应舅舅,一定要注意安全。” 两人应声,如愿退了出去。 直到房门关上,李载柏回味着南蔷和叶明真方才的一番对话。他的手抚上办公桌上一本略微有些破旧的笔记本,书皮是深棕色皮质,内里的边角泛黄打卷,纸页中间夹着一支签字笔,他在两人进门前刚在纸页上记载过一通电话内容。 三日后,云莱温泉山庄,蓝青一伙人和北方的黑帮老大将有一次毒品交易。 这条消息和南蔷告诉自己的几乎没有差别,但发出信息的却绝不会是同一个人,自己的消息是从幺九那里得来的,那么和南蔷联系的那位会是谁呢? *** 叶明真的行李不多,那些破洞牛仔裤和皱皱巴巴的白衬衫他是不打算要了,收拾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只带回去一个双肩包。 打了专车,叶明真跑到南蔷家门口,他原先没来过,不知道是个这样的小院。 夏气正盛,原本有些吓人的仙人掌丛后爬出来一整墙绿叶,蔷薇花间杂其中开得热闹,沉甸甸的花朵随着清风微摆,像是随时都会坠下来似的,真正一场绮丽的美景。 叶明真拉开车门往门前凑,他用力拍门,生怕南蔷听不见:“阿南,你好了没啊?” 南蔷正巧在门口收鞋子,听到声音起身将门拉开:“你怎么这么快,我还没收好呢,进来等会儿吧。” 叶明真不客气,直接跨了进去:“你们女人就是麻烦,又不是真的上去旅游,哪有那么多东西要带的,大不了缺什么我让英琦借你。” “你们俩没事了?”南蔷关上门口的柜子,带着叶明真往里走:“我们家没有多余的杯子,就不招待你喝茶了。” 叶明真扫一眼茶几上一对情侣杯,是没有多余的,这个女人真是······他看到幼吉在洗衣机边转悠,一把抱起,发现它嘴里喊着一个物件。 过了一会儿,南蔷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眼睛瞥见叶明真手上把玩的东西:“这是什么?” 叶明真将手里一枚蝴蝶状物件塞女人手里:“幼吉从洗衣机下面叼出来的,不是你家的东西吗?” “不是,我从来没见过。” 整个蝴蝶是橘粉色的,中间夹带着或白或粉的纹路,像是一朵朵绽放的樱花。 “这叫樱花玛瑙,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南蔷抬手透着光看,奇怪,就算再不值钱,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中。 “走吧,走吧,别看了,开你的车过去,到时候停机场车库,回头你回来也方便。”叶明真替南蔷拉箱子,从她手里抢了石头随手往客厅茶几上一扔,“以后再慢慢看吧,放家里丢不了。” 南蔷的车就停在院子外,叶明真将行李放好,朝她伸手。 “钥匙给我。” 南蔷一脸的意味深长,却没多说,她直觉路上男人会有话对自己讲。 果然,叶明真将车启动后稳步开出,等红绿灯的时候便状似无意问道:“南蔷,关于那段录音,你究竟怎么想?” 意外地,南蔷竟道:“第一反应作为警察的身份,自然是要怀疑的,何况人的意志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那么,四年前魏海月消失,如果他真的没有回来,你会一直等下去吗?” 南蔷没有正面回答,“说实话,那段时间很难熬,只是后来想通了,与其担心那些我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和有没有可能的事情,就干脆做好我能做的吧。你看,就像他当初答应我的,他迟早会回来,不过是四年,或者更久,但总会回来的。这个时代又不像从前,如果他不回来,要找到一个人也没有那么难。” 这意思就是,会一直等着他吧。 “那他现在回来了,你一直相信他的,对吧?” 南蔷笑了,这话和魏海月那晚问自己的倒没什么不同:“我信啊,他都回来了,我当然得盼着点好,他都回来了,我们就更得一起朝一个好的方向去奔啊。” 这样的笃定,令叶明真终于确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如果你指的是他的卧底身份。”南蔷看向叶明真,眼神确认。 “呵,不过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他真的叛变了呢?” “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我会履行自己作为警察的职责。但在未知的时候,我能做的只有相信他帮他查明真相而已,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毫无保留地对我好,保护我。” 南蔷虽然在和叶明真谈话,注意力却没从他开车的状态上转移,驾驶技术很好嘛,之前还在自己面前装晕车。 “那么你呢,叶专家,你的身份又是什么?” 叶明真勾勾嘴角,决定不再隐瞒:“虽然我之前并没有见过魏海月,但四年前的那批特训名单里,其中也有我的名字。” 2013年,距离山猫行动已过去十五年,青、潍、虞三市警方高层经研究决定,要在全国挑选一批身体素质高,专业能力强的学员进行卧底训练。因为任务特殊,为保证最后层层淘汰筛选出的警员具备各项能力最优,初步选定的学员们都被秘密运送到全国各封闭式培训基地,进行特警训练。 每天不到六点,学员们负重20公斤进行长跑拉练,铁网穿梭,挂钩梯上下,臂力和耐力的专项测试,这样便淘汰下一批身体素质不达要求的学员。 游泳技能专训,抗爆晒耐力测试,失衡打靶特训,跳伞,驾驶,障碍排除······一系列长达一年的高强度训练后,培训基地最后选出了以五人为单位的卧底的小组,他们被上级安排到国内外的绝密任务中进行潜伏,除了特别侦查组的领导,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南蔷正是因为听说过这件事情,所以才会起了心思向蒋亮打听,她怀疑魏海月的失踪或许会和此事有关。 “难怪,蒋亮师兄几乎没有长时间离开过潍城,而他给我的东西却点明了魏海月的身份,你联系过他?” “嗯,这其实也是师父的授意,他考虑了很久才决定告知你关于魏海月身份的消息,但这些也都是基于你进入警局工作才定下的。” “我先前就觉得奇怪,你当初空降到青市,虽然舅舅称你为叶专家,但同你一起办案时,你所做的那些事情明显还不足以担起痕迹专家这个称号。只怕,这段时间乔英琦对你的小打小闹也是为了配合行动吧?” 一通对话下来,叶明真无奈摇头淡笑,真不愧是他的女人啊。 “没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配合魏海月。我现在之所以向你坦明这些,是想告诉你,这次青市之行绝不简单,我答应了他要护你安全,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 同一时候,丁彭晃荡一宿终于回到了阿钉网咖的门口,陆小缘穿着一件碎花长裙站在门外等他,眼神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有些不敢看对方,瞧了两眼又把视线缩了回去,怨气多过于怕对方责骂,丁彭一时还不想面对陆小缘,谁叫她要骗自己。 陆小缘陆小缘,应当改名叫陆小瞒,陆骗子。 “丁彭。”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陆小缘叫住了他。 “嗯。” “你别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担心自己不要再被你这个女人骗吗。 “你不是和白锐他们一起,想去救魏海月。”她拉住他的手,两人的掌心都是汗,黏黏糊糊地合在一起。 “你倒是清楚得很!” 女人放低声音,一言一语温柔极了,甚至有几分撒娇的姿态:“咱们进去再说,好不好?” 丁彭想挣开,陆小缘却不肯:“你······你反追踪的时候,破解了我设置的密码,是不是都知道了?” 不破解,不知道,还让你瞒一辈子吗。 但丁彭是个吃软的脾气,他见陆小缘这副模样,暗自叹了口气,问出来的话有气无力:“你是什么时候替海哥的······做事的······” “从我转学那年。” 转学,那已经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丁彭其实记不清,只是陆小缘后来给他说起过,她是初中的时候转学才和自己同校的。 “那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吗?” 陆小缘点了下头,“但我接近你不是先生的意思。” “那是什么?”他望着她的眼睛,等着那个答案。 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说出来的话语同样郑重其事:“因为我喜欢你。” 一瞬间,丁彭心里有个位置悄悄软了下去,从知道真相后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愤怒,也都在这一刻全部地放下了。 是啊,毕竟他们已经不再是少年时的自己,丁彭知道自己心里是有陆小缘的,而陆小缘的心中也装着自己,她现在能跟自己坦诚,这就够了:“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插手这样的事情,如果有不得已需要出手的地方,也一定告诉我一声。” “好。” “那你刚刚说,海哥他?” “我只是猜测,也许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要做的事情,也绝不是你我或者白锐他们就能单纯帮上忙的。” 陆小缘也是刚刚才知道,利用丁彭调查自己不过是魏海月故意使的手段。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就知道了自己和丁彭的关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对先生的存在起了怀疑,这么多年来这个男人隐忍不说的目的,大概都只能用他隐藏起来的那个身份作解释了吧。 第五十三章 蝉噪声,伴随着一辆私家车从半山医院驶出,原本安静的白色建筑里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一浪高过一浪的虫鸣像是要燃尽自己的生命,为四季中最绚丽的夏日唱出挽歌。谁也不愿甘于平凡,因此,这注定也不会是2017年里甘愿平静的一日。 几个小时后,例行查房的小护士发现原本应该躺在病床上的田琛不知所踪,她立刻汇报给护士长,再由护士长上报院领导,等消息传到市公安局的时候,带走田琛的那辆私家车已经驶上高速,难查踪迹。 监控显示,带走昏迷中的田琛队长的是一个高壮的男人,身高1米80以上,身材魁梧,肤色偏黑,他头上戴有鸭舌帽,脸上罩了口罩,明显是不想让人看清他的容貌。 图像处理后技术组给出分析,该名男子或许来自东南亚国家,从走路的姿势和扛人的动作来看,他应该长期受过某种专业性训练,特别是一些细微的行为反应,身份很像是雇佣兵。 很快,警方便调取监控追踪行踪,奇怪的是私家车在上了高速后不久便消失了踪迹,虞A9360这个车牌再也没有出现过。既没有下道,也不在行驶路途中,交通执法大队的大队长判断,这辆私家车应该在某个监控设备拍摄不到的区域换过车牌,整个过程没有被拍摄下来,这款私家车又极为普通,若想在短时间内找到它,宛如大海捞针。 *** “老大,咱们为什么要带着这个警察啊?他一直昏迷着,多不方便。” 曲汶横眼扫了问话的男人一眼,斥道:“你懂个屁,给我照顾好他,若有什么闪失,老子就把你从这车上扔下去。” 那人心惊,饶是这样的天气也不免吓出一身冷汗。 轿车驶在高速上,前后都有车辆,若老大真要在这时候抛下自己,生还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对不起老大,我说错话了,您,您别生气。” 曲汶仿佛没听到,这个愣头青是最近新招进来专程跑腿的人,知道的事情本就不多,人嘛,总免不了做错事,说错话,他身处高位,自不可能件件与他们计较。 “给峰儿打个电话,看看他们到哪儿了。” 曲汶口中的峰儿指的就是蓝青,他们离开虞市后全部都换了新的号码和手机,这次交易计划许久,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扩音器打开,嘟嘟嘟响了几声,蓝青的声音传过来:“老爷子,怎么了?” “正峰,魏海月那小子没耍什么诈吧?” “没事,他带了个小弟,不过已经被我控制住了,这会儿跟我在车上呢。我们马上就到河里店了,要在那儿等您吗?” “不用等,你们直接去云莱山,让兄弟们泡泡澡,休息休息先。” “行。” 蓝青把电话挂断,透过后视镜正对上魏海月的眼睛。 他舔着牙齿笑,降下车窗朝外面吐了口唾沫:“怎么了兄弟,表情这么严肃?那一会儿到了云莱山,我可得给你叫几个妞舒坦舒坦。” 热浪从窗口涌进来,替换掉先前的冷气,魏海月只觉得一阵恶心。 不知道原野现在怎么样了,小方言她,又好不好呢······ *** 李载柏令人打开审讯室的房门,幽暗的空间里,在房间的正中央悬着一盏暖黄的吊灯,陈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看起来特别孤独。 他走进去关掉监控录像,两人对坐,谁也没说话。 原本干净的下巴上生出胡茬,陈焱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沧桑了许多。 “陈焱,这几天心里在想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想。” “没想过后悔吗?” “······” 见陈焱不答,李载柏又继续说:“你当初为什么要诱导徐园园,让她为了帮你而借徐莹莹之手做为证?” “我······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何况我师父受伤,也没有证据就能证明完全与他无关。” “没有证据,也不能证明与他有关。”李载柏在心里叹息,一只手放在另一只的掌心,缓慢地揉搓着指节:“你还记不记得你刚进警局的时候,我问过你一个问题?” 陈焱很是平静:“记得。您问我,在我心中怎么样才算成为一个好警察。” “那你还记得自己当时的答案吗?” 陈焱沉默,他记得当年自己一腔热血,维护正义,除暴安良,这是那时候的心愿,也是自己从事警察工作的信念。 “‘人心都是有善恶面的,我们每一位从事警察职业的同事心里都应该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们的行为处事受法律和道德的约束,就不能仅凭自己所想做出行动,更不能知法犯法。’这是你当年的答案。陈焱,我希望现在你还能认真地问一问自己,这句话是否还在心中。” 陈焱有些感慨,他垂下眼眸,自己能对李局说出这样一番话,离不开田琛当年的教导,然而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师父昏迷不醒,徐园园死了,南蔷也不再相信我······呵,魏海月可真好命啊,他做了错事就不用受到惩罚。” 李载柏摇头,指了指陈焱心脏的位置:“你错了,如果魏海月触犯了法律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陈焱,你自己不能走歪路。当年我招你进警局是看中了你的实力,也希望你经过时间的历练能学会沉下心去控制情绪,而不是被个人感情所控制。你要时刻告诉自己,你是一个警察,你不仅为人民而活,也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 “······李局。” “你和魏海月都喜欢南蔷,我替她开心,证明我们家南蔷足够优秀。当然,你也很优秀,毕竟当年的警员中你是唯一一个得到金色徽章的,也是我亲自挑选出来做刑侦队队长的人选。我今天不想用一个局长一个上级的身份来对你说这些,如果你能将我当做一个长辈或者朋友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再一味地拿自己去和魏海月比较,如果一开始你就将对方当做了敌人,很多事情就会看不清楚,就容易迷失自己。知道吗?” 陈焱没想到李载柏今天来会给自己讲这些,他的性格不太容易亲近人,很少会有谁能像这样和他谈心。 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眼眶不自觉地竟隐隐有些湿润,他在心里将气息缓了缓:“我明白了。您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吗?” 李载柏抬手看了眼时间,刚刚好:“时间到了,你可以出去了。” *** 叶明真万没有想到南蔷会对自己使诈。 飞机降落青市的时候,南蔷让叶明真帮自己去取行李,借口要上厕所,可叶明真拿到行李箱后等了半天,南蔷的身影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他将手机号码拨过去,关机。 难道那个傻女人,真打算独上云莱山不成······ 他觉得事情严重,都叫自己保护好南蔷,可这女人哪里是会听自己话的主。他立刻给李载柏打了电话,那头却叫他先不要慌张,马上同乔英琦联系才是要紧事。 英琦,原来这就是李局交代的秘密任务?他可真会替自己打算盘。 通过电话,乔英琦因为早有工作安排不能提前走,最快也要两个小时后才到,叶明真干脆拎了南蔷的行李箱去到快餐店:“给我一个鸡腿汉堡,薯条加三袋番茄酱,孜然鸡柳打包,再来两杯橙汁,不加冰。” 乔英琦结束完武警队的训练,自己开了辆吉普杀到青川机场,身上的衣服没来得及换,上身白色短袖体恤套了一件迷彩外衣,下身是成套的裤子腰间系一根黑色皮带,脚上一双马丁靴大步跨出来,马尾随着她的动作飒飒一甩,直叫一旁等客的出租车司机看呆。 这女人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她朝四周望一眼,没发现叶明真的身影,低头去摸手机正准备打过去,一个人影从她背后窜出来,从身侧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 乔英琦下意识反手去抓,脚下动作极快,勾腿抵住对方靠近,手掌已顺势拉到男人的手臂,微弯下腰就准备摔人。 这是要将他一招拿下。 “哎哟,卧槽,你轻点。” 女人眉头一松,手上立马放开,她也不管叶明真是否站得稳,只抱臂立在原地,看好戏一般。 叶明真脚下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你这个女人······” 乔英琦下巴一扬:“叶明真,去了虞市一趟能耐了啊,还敢偷袭我?” 方才两人的动作不小,吸引了一片围观群众,乔英琦不爱被人打量,朝叶明真招了下手,“上车。” 叶明真狗腿一样立马往车上爬,他手里抱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明晃晃的装着一杯液体。 乔英琦明知故问:“抱的什么东西,宝贝似的。” 叶明真抿嘴笑了一下,也不看她,把东西递过去:“给你买的橙汁。” 她嘴上没说,心里偷乐,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接了过去。这趟虞市没白去,叶明真多少变了一些,“你还记得我爱喝橙汁呢。” 男人不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见到乔英琦后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情,他往常只想避着她,躲着她,谁叫她老爱和自己单挑呢。可叶明真现在又觉得,乔英琦这一技之长蛮好,不仅能自保,还能保护他,与众不同,又暴力可爱。 “英琦,老实说,虞市的李局长是不是和你爹通过话了,咱们有什么秘密行动?” “你问那么多干嘛,只管跟着我就是。” 她怎么可能那么傻,将李局长的交代轻易告诉他呢,这次行动并不轻松,她要保证叶明真和自己呆在一块儿才能放心。 “诶,说起来,你是不是和虞市的那些警察都挺熟的?他们老给你泄露我的行踪,太不像话了!一点作为警察的基本素养都没有,随便泄露隐私。” 前方路口红灯,乔英琦停下来喝橙汁。她把手机往叶明真怀里一扔:“你自己看。” 点开联系人,叶明真一个个看下来,该有的名字一个不少,甚至还有田琛的号码。 “你怎么连田琛都认识,他不是在医院躺着嘛,你也联系不了啊。” 乔英琦看智障一般瞧他,同时将车重新开动:“山猫行动可是三城参与的,按咱爸的能耐,肯定也是其中一员啊,认识老田有什么奇怪,我之前还给他寄过杏子呢。” “杏子?那箱北杏是你寄的?” “没错啊,我爸说他爱吃嘛,小姨家不是搞了个果园,上次还叫你一起去来着,你忘了?回去的时候让你帮忙搬箱子,就是我爸惦记着他们,李局不爱吃,听说都塞给田队了。” “不对啊······” “怎么不对,我还能记错?”乔英琦一边答,一边打转方向,她没给叶明真打招呼,直接连人带车开到了自己家门口。 “你说他爱吃?还把李局长的那箱也要去了?诶······这是哪儿啊,喂,我要回家!” “我爸说要见你,晚上一起吃个晚饭。” “不要,人家,呸,我还没准备好呢。” 乔英琦凑过去,两手捧住他的脸颊:“还要准备什么呀?人到了就够了。” 她吻上去,随后拉开一点距离:“外面不方便,晚上我爸还要给咱俩布置具体任务,秘密行动,知道不?” 想逃已经是不可能了,乔厅长站在大院门口正等着他俩。 叶明真下了车,低着头偷瞟,喊了声:“厅长你好。” 乔清荣一巴掌拍在男人的肩上:“行啊你,小叶,我让你自己找个借口去虞市,你倒好,听说把我的宝贝女儿给气哭了好几次?” “对不起对不起,乔叔叔,都是我的错。” 乔清荣把人往家里引,两个男人并肩而行:“说说吧,你们俩准备时候办婚礼啊?” “啊?” “啊什么啊,你小子,明天和英琦一道,跟武警特警队一起出发去云莱山庄。今晚就别走了,在家休息,明天好好完成任务,不然我要你好看。” *** “师傅,你这车往温泉山庄去吗?” 刚送了人下山的老成靠在路边喝水,夏日天黑得晚,远处挂着霞光,细细碎碎的星子嵌落期间,像是仙女撒开的华衫绦带,他看着夕阳落下最后一点红光,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归家。 眼前的女人烫着一头性感的卷发,皮肤又白又细脸上却画着浓妆。 他往她的身上瞧,最里面是一件带亮片的吊带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缀着羽毛的薄款外套,臂弯上挎着一只白色珠编贝壳小包,就连高跟鞋也闪着细微的光亮。 这一看就是从事那种行当的女人。 老成心里惋惜,他每日的工作其实就是送这些女子上山下山,好几年了,晚上送他们上去,第二天再去接人。这条道他走得轻车熟路,谁还不是为了挣钱吃饭呢。 但这个女人,身上有种他说不出来的味道,没有那么热情,整个人显得冷静又淡然。也许她今天是第一次接活,和那些姑娘都不相熟,所以她们才抛下她先一步上山了。 老成于心不忍,他方才下山,门口的接应给了他不少小费,看这架势今晚的温泉山庄一定很热闹。这女人既然都已经到了山脚,干脆自己做回好事再送她一程。 “我见你面生,是新来的吧,快上来。刚才我已经把你那些小姐们送上去了,咱得抓紧时间,听说这几天有人包场,整个山庄都不接待外客了,一会儿估计就不让进了。” 女人掏出镜子照看,翘着指尖拨了拨自己新做的头发,一股浓重的洗发水香味顿时漫开:“听您的口气是当地人吧?这周围除了这条路,还有别的道可以上山吗?” “有几条小路,知道的人不多。” “那······我刚才的那几个姐妹里有没有一个叫小桃红的?” “小桃红?这名字可没听过,你们不夜城里看来又招了不少新人吧?我在这一趟专做你们家的生意,没有哪个姑娘是我不认识的。” “哎,我和她一块儿来的,昨晚就听说她害怕,今天果然没来。” “害怕是对的,姑娘你听我一句,今天这里面的客人可不好惹,据说好几个黑老大都在呢,你上去见着了他们,说话千万要当心。” 第五十四章 环山道路弯弯转转,从山底一直通向了温泉山庄的门口,整个温泉山庄的外壁由成块的不规则灰色岩石砌成,嶙峋的坚硬美感内藏着的是竹林古树,萦绕的水汽,靡靡歌声和男女的笑语。 南蔷最后一次从贝壳手袋里掏出小圆镜照看,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比起魏海月的安危,这点情绪的波动显得微不足道。 面包车停了下来,老成摇下车窗,手肘搁在窗上同门口准备闭门的阿波打招呼:“兄弟等等!先别关门。” 阿波停下动作走出来,眉头微皱:“刚才不是走了吗,怎么又上来了?” 这话虽是对老成说的,南蔷此时却不能闷着,她抓紧时间重新补了口红,探出脑袋勾着嘴笑:“人家只是迟了一步,就让姐妹们给抛下了,她们这样坏,大哥你也要欺负我吗?” 大哥?阿波原本年纪小,个子也不算高,整日里在帮派中不过是一个受欺负的角色,何曾有人叫过他大哥呢,心里不禁生出一丝美意。 女人的声音清丽悦耳,他朝后排看去,原本闭着的帘子已经被南蔷完全拉开。 雪白的一张脸,精致的眉眼,一张红唇为她增添了一抹名莫名协调的丽色和冷感美。 阿波愣了一瞬忍不住心中咒骂,妈的,这次找来的居然还有这种货色,只可惜这些女人打这门前过自己却摸不着,老大让他在这儿守着,姑娘都分得差不多了,今晚自己是不可能捞着好了。 “这又是哪家的妞,我们今晚可只点了一家啊。” “还能是哪家,人家就是不夜城的嘛,只不过初来乍到,和那些姐姐妹妹还不相熟······”南蔷原本并不知道这家夜场的名字,还多亏刚刚老成说漏嘴。 老成靠在车窗上也帮她说话:“前面那拨不是坐不下了嘛,我又下去接她的。你赶紧把人领进去吧,别叫几位老大等急了。” 阿波有些不耐烦,“刚才赏钱已经给过了啊,别想再要一次。” 他走到车前开门,一手做出扶人的姿势,眼睛忍不住就往女人的身上腻。 淡金色的高跟鞋随着一双长腿的动作踩到地面,视线跟着往上看,缀着羽毛的长外套不偏不倚滑落到臂弯,露出一边圆润光洁的肩头和纤细的手臂。 真是绝了。 好闻的香水味随着晚风散开,像是一朵在夜里绽放的花朵,性感里透着一丝危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搂女人的腰却被一把擒住,南蔷脸上挂笑带着他一道往门内去,说出来的话语只有两人能听清:“大哥且忍着些吧,蓝老大可是点了名让我今晚只陪魏海月一个人呢,话说谁是魏海月啊,这怎么还搞特殊待遇?” 阿波果然变了脸色,老大确实交代了今晚要好好招待好魏海月,两人虽是表面上称兄道弟,但也不是自己这样的身份能比的,何况过了今晚谁又知道明天会是怎么样一个情况呢。 他自以为聪明看透了其中门道:“难怪你晚一步上来,魏海月那屋到现在还空着,我起初还奇怪呢,你说哪个男人会受得了这样香艳的场面。今晚你可有福了,那家伙模样身材算是没得挑,我看倒是便宜了你。” 南蔷此刻已全然进入角色,一边走一边和阿波胡扯:“瞧大哥这话说的,我们这些女人还不都得靠你们照应嘛。话说大哥是哪里人,这口音听得还怪亲切的。” “我啊,老家潍城乡下的,杨梅之乡你知道吗?” “那可巧了,我早年在潍城呆过,是个好地方,对了大哥,你叫什么呀?” “我姓李,单名一个波字,大家伙都叫我阿波。” “哎哟,什么阿波嘛,李大哥······” ······ 温泉山庄仿造古代府邸修建,格局规整,回廊曲折,每一道回廊都通向一间屋子,上面依次挂着门牌:国色天香、碧水桃花、莺歌燕舞、云海潮声······ 两人一路行去,直到停在了霁月清风的门前。 “就这儿了。” 阿波贴着门听动静,没响声,又敲了敲,没人应,他试着将门拉开一条缝,探着脑袋往里望。 “咦,怪了,刚才服务生去送水果人还在的呢。” “难不成是被我那些小姐妹们吓跑了?” 客厅里空着,南蔷探着脑袋往屋里打量一圈,禅意的装潢,桌上摆着瓷瓶瓦罐和原封不动的果盘,瓶中插着枯木竹枝,墙上挂有云月壁画,古色古香很有格调。 她走进屋去,发现屋子里还有一条短巷,巷子连着别的房间,里面除了卧室还有几个别的功能房,从浴室紧闭的门内传出一阵阵哗哗水声。 蹑着脚她小跑回到门口,悄声对阿波耳语笑道:“他在洗澡呢,正好,李大哥你赶紧出去吧,我就在这屋里等着,待会儿等他出来我就往那怀里一送,到时候他还能推开我不成······” “嘿嘿嘿······”阿波也跟着不怀好意地笑:“还是你有主意,那我就先出去了,你自己当心着点啊。” 阿波关门出去,南蔷却没有立刻返回卧室,她站在门边朝外望,男人并没有走远,中庭有一处假山,他拐了个弯躲在了山后面,想必是要等魏海月洗完澡,看看自己如何应对。 既然想看戏,那便成全他吧,南蔷勾了下唇角径直走到了卧房。 床铺上明显落座后的痕迹不深不浅,证明了魏海月方才在这里坐过。她走过去掀开被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想到什么,她拉开了床头的抽屉。 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在找什么?” 南蔷回过身来,对上魏海月映照在灯光下的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边拆手中的方形小盒子一边道:“海哥心情不错啊,还有心思洗澡,既然洗好了,不如咱们来做点正事?” 一边说一边朝屋外指了指,嘴型吐出“李波”两个字。 魏海月笑了一下摘下挂在脖颈上的毛巾三两下将南蔷的双手绑住,“你来干什么?” “救你啊。” “别闹了,赶快回去。”他使了个眼色,南蔷会意。 “哎哎哎,魏海月你是不是个男人!” 阿波等了一会儿听到屋内传来喊声,猜想是魏海月洗完澡发现了屋子里的南蔷要发火,立马探着脑袋踮脚望。只见魏海月的房门被猛地拉开,男人拎小鸡一样地就把姑娘给赶了出来。 啧,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他正看得入神,却不知魏海月的眼睛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男人提高音量朝假山的方向喊了一声:“李波,你给我滚过来。” 听到点名阿波打了个机灵,但知道藏不住,眼睛股溜转,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他哈着腰贴脸笑:“海哥,海哥,怎么啦?” 魏海月身上套着一件白色浴袍站在门口,发尖还在滴水,他冷眼扫过一旁的南蔷不动声色,只沉声问眼前的男人:“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阿波心里猛跳,刚才他已经送过好几个姑娘过来,如果说魏海月态度还算客气,那么现在看这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海哥······蓝老大专程给您挑的姑娘,其他的都安排好了去处,就剩这一个了,不如您,您就留下吧······” 魏海月没给好脸色把门开得更开,下巴微挑吐出两个字:“出去。” 南蔷和阿波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魏海月指的是谁,或者,是让他们俩都出去?两人视线一撞上心里都在合计。 她手腕被绑住却不妨碍十指乱动,伸手拽住男人的衣角轻轻晃,觉察到魏海月的身体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在心里骂他故意耍诈,眼里的波光却流转旖旎:“好哥哥别赶人家走嘛,若是没将你服侍好,蓝老大回头会找我算账的,你看你就行行好,帮个忙,嗯嗯?” 魏海月伸手去拉她,看起来是拒绝,手上力道却不大,“你放开。” “哎哎哎,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嘛。” 南蔷赖着不松手,阿波拿眼瞅着魏海月看,男人似乎在思考什么。 阿波这人脑子不好使却颇有眼力界,其他姑娘看着魏海月是又爱又怕,这妹子胆子真大说不定还真能拿下魏海月。 他凑到魏海月身边,压低声音:“海哥,我老实跟您说吧,您今晚最好还是把她留下,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交差,想想您自个儿,再你想想你那兄弟,他到现在可还滴水未沾呢······” 一句话没说完,但想必魏海月能明白,他那好兄弟原野可是在不久前刚被蓝老大喂了毒品,若不想再让那家伙有事,配合眼下的安排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南蔷不知其中曲折,但也料想到这人口中的兄弟大概指的是原野,“对对对,那可就是十四级浮屠了!” 魏海月沉默半晌终于下了决定,“好,你马上去给他送点吃的去,今天这女人我就收下了。” “哎,这就对了嘛,我们老大是真心将您当兄弟的,看看其他人,哪有这待遇啊。那海哥,我就不打扰您二位了?我马上就去······” 阿波说着一只脚就往屋外迈,刚迈出第二条腿,南蔷就越过魏海月砰地一声将门关了起来:“李大哥你就快去吧,这儿有我照顾海哥呢,放一百个心啊!” 魏海月看着南蔷变脸似的放松下来,瞬间也恢复了常态,只是两人嘴上却还在演戏。 “海哥,那咱们就春宵······” “你去睡沙发。” “喂!姓魏的,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这么无情呐,我都进了你的屋子,你就让我睡沙发?咱俩一起睡个觉怎么了,你还能吃亏不成?” “抱歉,我没兴趣。” “没兴趣?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兴趣。反正我就在这儿呆着了,看你能把我怎么办。” “那你自便吧。” “这可是你说的!”南蔷狡黠一笑,轻轻一跃攀到了魏海月的背上。 “喂,你这个女人······” 阿波躲在墙角听,这两人在屋内吵吵闹闹还蛮有情趣的嘛,这个魏海月,还说什么没兴趣,男人真是口是心非。他摇摇头,放轻脚步,猫着身子就往蓝青住的屋子方向去,虽然没什么异常,还是去向老大汇报一声的好。 “不用演了,他走了。”魏海月走到床边,拍了两下南蔷的腿,示意她从自己身上先下来。 浴袍松松垮垮,南蔷手上抓着领口,稍微一拽就把魏海月身上的衣服脱下一半,眼中所看到的景象却让她渐渐敛起了笑脸。 “他们对你动手了?” 魏海月的背上有一片淤伤,是在码头仓库撞在集装箱上弄出来的,他没多说,拉了一下浴袍。 “没事,一点小伤。” 南蔷不信,转到他身前,直接将魏海月浴袍的袖子也撩了起来,“这就是你消失几天的成果?” 魏海月见她脸色不愉,抬手抚了一下南蔷的脸道:“真的没事,你也知道蓝青那家伙,我要是还手,他能打得过我?你可别这会儿忍不住哭鼻子啊。” 南蔷眨了一下眼睛,眼眶只是有些微的湿润泛红,“蓝青这个人还真是记仇。” 魏海月知道南蔷听过录音,自然很快就能猜到蓝青为什么会对自己动手:“先不说这个,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K先生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地址就是这个山庄。” “他让你来救我?胡闹。” “这怎么叫胡闹,我是警察,保护人民的安危是我的职责。” “那你也不应该一个人上来,叶明真他们呢?” “在机场甩掉了他,我一个人上来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总得先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吧。” 魏海月会心一笑:“胆子这样大,不愧是我的女人。” “那当然。”南蔷从随身的贝壳包里摸出几天前去寺庙取回的护身符,“这个你拿着,我去金铃寺求回来的,阿姨说这能驱灾辟邪保平安。” 魏海月接过来捏在手里,沉默了一瞬看着她,南蔷的眼睛干净而明亮。他从前不信这些,但是这一刻,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驱灾辟邪保平安,但愿吧。 “其实那段语音,我本意是希望你听到后能够不要插手的,太危险了。” “我知道,正因为危险,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你告诉蓝青的那些话真假参半,我怕他······” “你就不怕,我可以骗他,自然也可以骗你,万一录音的内容都是真的呢。” “你不会,有些东西是没办法骗人的。” 比如你的那颗心,比如你对我的好,再比如我愿意给你的爱。 南蔷在决定相信魏海月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过再动摇。 第五十五章 夜色里,一处山头,魏海月和两个男人并肩而立,云莱山一处防空洞前,几队人影正飞快地跑动着。 整齐划一的步伐,利落干练的动作,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是默默地做着手上的活计。 不愧是武警特警队,行事效率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快。 叶明真突然开口问:“师父,你把东西藏在这里,是怎么做到的?都说这里是北方黑势力的贼窝,在他们眼下这样大张旗鼓······” “不大张旗鼓怎么做,‘泡菜’而已,偷偷摸摸才会惹人怀疑。” 阙南中放下手中的夜视望远镜:“其实也是碰巧,我知道这里有个防空洞还多亏了小海的父亲。” 魏海月愣了一下:“我父亲?” “没错,当年他被田琛击中后坠崖,因为云莱山树木繁多,竟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后来他被住在山上的和尚所救,直到养好伤病才下山返回虞市。” “这么说,师父你早就和我父亲联系上了?” “嗯,只是我们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的疑点,所以不能将此事告知你。” “那当年原野到家中找我时看到的那个男人,果真就是我的父亲?” “呵,那小子,倒也真拿你当兄弟,什么都敢同你讲。” “他是太单纯了。”想到什么,魏海月又道:“对了师父,你知不知道田晓甜去哪儿了,原野那小子路上问过我一次,怕是还惦记着她。” 阙南中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一皱:“这我倒没注意,知道蓝青他们将你带走,我担心会有危险所以马上就赶过来了。那丫头鬼得很,尽给我们添乱。” 眼见防空洞前的队伍准备撤离,阙南中拍了拍男人的肩道:“走吧,都下山去,天快亮了。” 眼下,他们的心里都只能惦记着一件事情,今晚务必要抓住那条大鱼,才不枉他们多年来的潜伏,才对得起那些为了打击贩毒而死去的弟兄。 *** 南蔷洗完澡在房间里等了许久,一次性烫卷的头发没有完全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但卸掉浓妆后的她妩媚不再,风情不再,像是一碗清水,安静得让人放心。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平静,绷紧的神经关注着门外所有的动静。直到客房的屋门再次被打开,魏海月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松下一口气。 “你去哪儿了,怎么出去这么久,我以为······” “放心,交易时间还没到,他们的人也没到齐。”魏海月把门关好走到床边坐下,随手将一叠衣物放到了女人的面前。 他没告诉南蔷,叶明真他们已经将毒品撤离,东西都已经装车运走,而在云莱山可以控制温泉山庄的各方位制高点,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枪杆正对着山庄里的人。 为了以防几个小时后无法预知的万一。 男人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交易定在天亮之前,不论如何,南蔷不能留在这里,他得先保证她的安全,才能全身心地对付蓝青他们。 “时间差不多了,这套衣服你换上。从中庭拐出去走到御华庭,穿过回廊,左路是去宴宾厅,中路到厨房,右路能到客房部,客房部那边有一处偏门,平时不会打开,我打听过了,四五点的时候会有布草车进来运送新的床单被套,到时候你就跟着出去。”他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道:“能记住吗?” 南蔷看着床上一套干净的服务生工作服,心里知道魏海月的意思,这个时刻谁也没有心思儿女情长,她留在这里会让他分心。 “能。” 简单的一个字,却在此刻显得分外沉重。 她看着眼前此时也望着自己的男人,终究没忍住:“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才离开?” 魏海月面色凝重带着一丝欲言又止:“蓝青待会儿应该会让人来叫我了,小野还在他们手上,我不能······我们回家再见。” 南蔷心里不好受,这句话像是狗血言情剧里的离别,她直觉天明之前或许将有一场恶战,但又在心里不断否定,让自己不要再往坏处想。 两个人没有再过多地浪费时间,南蔷换好衣服后就按照魏海月的交代出了门。 然而没想到,人刚走到御华庭就被从黑暗中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了,身后的是个男人。 她下意识反抗。 那人一手擒住她,一手捂住她的嘴,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阿南,是我。” 这个声音,陈焱? 南蔷头皮发麻,身后的男人怎么会是他?也对,按照时间和眼下的证据,他也的确该被放出来了。 “别说话,也不要挣扎,动作自然一点,跟我来。” 南蔷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得点了下头,陈焱这才放心,将手从她口鼻处移开。 手心里都是水汽,看样子她很紧张。 陈焱将南蔷带回了自己的客房,他拖了个凳子在她面前坐下,两人面对面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最后陈焱开口:“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想救他?” 借着头顶的光亮陈焱打量南蔷,这是什么装扮,客房服务生?若酒店员工都长这副模样生意一定爆满。 南蔷的眼中写满疑惑,她一定也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听说蓝青的岳父把师父从医院带走了,就跟了过来。” 陈焱是从审讯室出来后才知道师父被带走的消息的,有人给他打来个电话,听声音是位老妇人,号码显示是一处公用电话亭,根本无法查到对方是谁。 他来不及多想,只好联系自己一个亲近的下属,得到确切消息后担心蓝青的岳父会对师父动手,立即就买了当天的航班飞来青市。 云莱山庄安保戒严,陈焱正不知道该如何进去,就在门口遇见了从虞市赶到的蓝青。 他需要一个理由进入山庄,而最好的借口就是为了对付魏海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蓝青自然乐见多一个同伙,何况对方还是个警察。 *** 阿波蹲在沿边勾着脑袋汇报,脚有些麻,脖子也有些酸了:“老大,我就说嘛,这男人哪里有什么不同,何况这女的真有几分姿色······” “哼,进去了又怎么样,魏海月这人我还能不知道?你若不是提到了原野,这女人的下场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蓝青躺在汤池子里,一脸无所谓地听阿波在身边絮叨,深山里的空气就是好,天上的星星看得一清二楚。他伸手摘了果盘里的葡萄去喂怀里的女孩,瞧着她们对自己阿谀奉承的样子,不知怎么却突然丧失了兴致。 蓝青心里并不在意阿波口中的那个女人,虽然阿波把她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但毕竟是小姐,这小子又没见过多少世面,什么是好看,什么是美人,他懂个屁。 眼前不知为何就浮现出了徐园园最后与自己见面的场景,虽然给自己惹了不小的麻烦,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可惜,如果她还活着就好了。要说真正的美人蓝青眼里还没人能比得上徐园园的风情万种,但他下一秒又想起了南蔷。 都说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那个像白月光一般的女人,小蔷薇······当年若不是魏海月从中插手······ 眼眸中的光亮忽明忽暗,叫人猜不透这位蓝帮的老大究竟在想些什么,几位不夜城的姑娘只是倚着他簇在一起,眼神闪躲,没人敢上前说话。 夜好静啊。 过了半晌,蓝青握紧的拳头终于渐渐松开。 汤池边的男人和女人也都跟着松了口气。 “算了,你也不用再去管他,老头子他们到了吗?” “刚到,一群人往宴宾厅去了,那边布置得灯火辉煌,不知道的还以为迎接哪儿的领导人呢。话说老大,老爷子好像还带了个人来。” “谁?”竟然没人提前告知他。 “没见过,身上似乎有病,我瞧着是被弟兄们抬进去的。” 蓝青想了一下,从池子里站起身来,阿波递上浴巾浴衣在边上伺候,却有几分为难:“您打算这会儿过去吗?老爷子没吩咐······” “吩咐,老子还用得着他吩咐?这老东西都搞这么大排场了没理由不告诉我啊,既然他不请,那我就更得过去看看了。”穿好衣服,他想到一个人,又把阿波叫住:“等等,你去把陈焱找来,让他跟我一起过去。” “卧听涛声”的客房门前。 “陈哥?”阿波在外面敲门,陈焱听到声音朝南蔷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他站起身想了想又折回去道:“南蔷,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再信我最后一次。” 等不及对方回答,他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有什么事吗?” “我们老大让你一起去个地方。” “去干嘛?”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陈焱心里一凛,这个李波来得这样快,还好自己抓住了南蔷,否则这会儿怕是已经和他撞上了。 他有些不安地回头望了一眼卧室方向,最后还是决定先跟李波一起过去。 “陈哥,听说你也进过审讯室啊,那滋味不好受吧?” 见陈焱不搭理,他又说:“你猜咱们这会儿去哪儿?我听说曲爷带了个病号在宴宾厅,蓝老大让咱们一起去看热闹呢。” 病号······难道是师父。 陈焱眉头微皱:“其他的事情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魏海月如何了。” “他能如何,在客房休息呗。老大还没从他嘴里套出毒品的藏匿地点,你要想对他动手也得等老大把事情弄完再说吧。” 两人边说边走,眼见着就走到了宴宾厅门口的小广场,蓝青等在那里。 陈焱走到他的面前道:“我听说曲老爷子带了个神秘人过来,谁那样大面子,还让老爷子亲自请?” “谁说不是呢。”蓝青冷笑一声,“他这是故意的,让我找上门来呢。” 他们沿着石阶上去,蓝青眼神示意侯在门口的服务生都退下。 随着哗啦一声,滑槽门应声被拉开了。 宴宾厅的包房内餐盘已经尽数撤去,圆桌换成了长桌,酒杯换成了茶杯,蓝青随着开门的动作首先看见的不是曲汶,而是坐在曲汶对面的田琛。 眼前的男人蓝青觉得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直到身边的陈焱犹豫开口:“师父?” 这一声,他记起来了,这不就是当年害他入狱的田琛田大队长嘛。 可巧,如今自己的大仇人小仇人都在这山庄里了,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哟,这不是我们的刑侦队大队长嘛?” 蓝青大步跨进屋子里,目光随即落到了曲汶身上,语气不善。 “几个意思啊老头子,你把他弄来干嘛?还嫌我们的事情不够多啊?” 曲汶见蓝青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只是笑:“怎么跟你田叔叔说话呢?” “田叔叔?您老眼神没坏吧,这他妈是我蓝青的仇人,当年就是他抓老子进监狱的!” “诶,错了。当年若不是你田叔叔帮忙,你以为捅死的那条人命怎么算,真是我这老头子花点钱就能把你捞出来的?你还不知道要被关多久呢,赶紧给咱们田大队长赔个不是。” 屋子里一时无人接话,陈焱看着坐在桌边的田琛满心疑惑:“师父,您不是一直昏迷······” 陈焱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受,难道这一切都是师父一手策划,他早就叛变了吗? 曲汶脸上笑意不减,端着茶杯浅尝一口:“田琛,你的好徒弟在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阿焱······”田琛的脸色不是很好,一副有口难开的模样。 脚下仿佛灌了铅,他在心里暗暗提起,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到了田琛的面前。 “师父,您,您的病都好了?” “呵,傻小子,你每次去医院照顾你师父,真的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怀疑,什么?” “他为了躲着我们,故意让自己中毒,护士提前注射了药物,所以会暂时失去知觉罢了。你师父这些年倒也挺难熬的,身为警察却不得不一直做坏事,是吧,田琛?”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的师父就是个坏人!” 陈焱心下骇然,田琛假装昏迷已经不算小事,如今还牵扯上了曲汶,他不知道这其中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蓝青在一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停停停,慢着,意思是田琛根本就没有中毒,那当年故意设计陷害魏海月的人就是你,没错吧!” 曲汶望着眼前两个年轻人,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是,也不是,这其中的曲折具体如何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既然抓到了魏海月,峰儿,你把他给我带过来,我要知道那批毒品的下落究竟在哪里?” 蓝青的心思转了几圈,当初老头子让他找人去青市收货,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批东西是从警方眼皮子底下弄丢的,谁有那么大能耐,合着原来是警察里面出了内奸。 他想到自己和魏海月之前的约定,不想就这样把人交给曲汶。 “老爷子,你该不会想要独吞这批货吧?” 曲汶眼神狠厉:“蓝正峰,我不是没有给过机会,只可惜你是个没用的东西,那样一批好货,你也能给我弄丢。我没有罚你,你还敢顶嘴了,年轻人还是随时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吧。” “好货?我让徐园园带回来的那批本来就有问题,至于剩下的那部分好货去了哪里,怕是你早就另有安排吧!”想到什么,蓝青的大脑里很多细小的联系串在了一起,他心中藏着一股怒火:“你他妈是故意拿我当枪使吧,好让警察将注意力全放在老子的身上!哼,我说呢,把你那个爱摆脸色的女儿嫁给我,还不是为了让我替你出头办事。只是可惜啊,你也没想到最后那批东西会落到魏海月的手中吧,我看你这老东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好意思教训我!” 既然撕开了脸面,曲汶也不想再和蓝青说下去:“我的确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入这行的时候,你还只会尿裤子喊妈妈呢,这点教训你就该受着。”他看向一边站着的陈焱:“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找魏海月报仇吗,你去帮我把人带过来,事情办妥后,我就把他交给你处理。” “不行!这批货是我的,你们想都别想!” 曲汶冷下脸来:“哼,现在这里不是你说了算了。你们几个,给我把他绑起来处理掉,疯狗一样地叫唤,听着就心烦。” 陈焱在一旁看得触目心惊,只得答了句:“好。” 走出屋子的那一刻,背后分明传来蓝青痛苦的挣扎声。他们,是想要杀了蓝青吗······可是曲汶方才话里的意思,难道师父是因为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中,所以受到了威胁······ *** 魏海月打开屋门的时候没料到出现在眼前的人会是陈焱,他眉头微锁:“怎么是你?你不是······” “这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问题。” 陈焱的神情明显有一丝紧张感,魏海月感到莫名:“发生什么事了?” 陈焱不多说,径直朝卧室走去,他在面台的洗漱盒里翻找了一会儿,只有牙具和梳子。 “陈焱,你到底在找什么?” 十九年前,也是这样的夜色,三市警方联合行动击破了毒枭的窝点,逃犯窜进山林,在追/捕行动中田琛开枪射中了在逃的魏坤,听说一颗子弹击穿心脏,魏坤落崖毙命。 陈焱觉得他们一定不会放过魏海月,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南蔷送来的护身符。 “铜钱······” 下一秒,他拿起听筒拨出快捷号:“喂,前台吗,让客房服务员到‘清风霁月’来一趟,多带些胶带过来,马上。” 第五十六章 天已经快亮了。 “醒醒。”南蔷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她蹙着眉头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狰狞恐怖的面孔。 缺了一只眼睛的男人,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场景,是之前轻轨站遇见过的那个卖报人。 “是你?”连日来的奔波和紧张竟然让她不小心睡着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为什么不走?” 南蔷心里一跳,她因为听了陈焱的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错过了最佳时间没有办法出去,只好在房间里等。 那男人像是在思考什么,想了想又道:“算了,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小海有危险,你跟我一块儿过去。” 阙南中将南蔷带力拎了一把,她站在原地不动,眼神中仍有些疑惑。“小海?是魏海月吗?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去救魏海月?你是谁?” 男人却不欲多说:“先跟我走,记得到时候一定要配合我。” *** 曲汶一行人已经换了场地,温泉山庄里有一处喷泉广场,此刻站了不少人。 广场紧靠云莱山而建,山上有一座古老的寺庙,偶尔传来的撞钟声和鸟鸣,衬得整个山庄的环境增添了一丝清幽雅致。 两边是环绕的青松直立入云,与广场上细小的人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曲汶坐在木椅中正和身边的田琛讲话,时间已经到了,买货的人没有现身,可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这时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曲汶眼睛一亮,朝后方看去。 阙南中脸上堆着笑,纵横的疤痕越发显得恐怖:“老大你看,我逮着谁了。” 陈焱听到声音也朝那方向望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眼,他的眸光顿时暗了。 南蔷,这人怎么会抓住她的。 他的心揪了起来,难道是曲老大不放心自己,让人去搜了屋子? 可看情形又不像,他不敢冒然说话。 “我在洗衣房那边发现的发现的这女人,她鬼鬼祟祟的,看样子是想逃出去报警。” 陈焱的眼睛盯着南蔷,两人互看一眼,又分别移开了视线。 这个独眼在撒谎,他想干什么······ “做得好,做得好,不愧是我曲汶身边的人。老九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南蔷闭嘴不言,将一番对话听在耳中。 这个男人,是曲汶的人?可他刚刚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很明显是想要帮助魏海月。 不经意,她的余光瞟到人群后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魏海月和原野,她胸口一阵刺痛,人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魏海月此时躺在地上,全身被麻绳捆住,他浑身是血,发梢已经凝固的血液证明他的伤口已经出现了很长的时间。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南蔷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而一边的原野更惨,他不仅满身是伤,手臂边还有一枚带血的短匕,血肉被刀刃不留情地划开翻出,已经渐渐变了颜色。 注意到南蔷担忧的目光,曲汶招手让身后的小弟上前。 “去,把魏海月给我弄醒。” 那小弟得了命令,小跑到喷泉旁边。不一会儿,一桶从喷泉水池里舀出来的冷水从天而降,男人受到刺激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睫毛随着动作轻轻一颤。 眼里装下的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南蔷,他想要说话,可血水的腥甜堵在喉咙叫他开不了口。 陈焱沉下心去,冷言道:“魏海月,你都这幅鬼样子了,原野刚刚还替你挡了几刀。”他往南蔷身上看:“你若再不说出那批毒品藏在哪里,下一个遭殃的可就是南蔷了!” 对于陈焱的这番话曲汶只是听着,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哪里会看不出这小子看南蔷的眼神不对。 呵,有意思啊。 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一个主意涌上了心头。 曲汶踢了踢地上的魏海月:“诶,你不是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告诉你当年和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也可以放这女人走,但是你要告诉我那批毒品的下落,怎么样?” 魏海月望着一边被阙南中扶住的南蔷,她一直在对自己摇头,他叹息,最后自己还是没能保护住小方言,幸好现在有师父在她的身边。 整个过程,魏海月没有看阙南中一眼,他对曲汶道:“好,我答应你。” 曲汶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他有绝对的自信,只要这个女人还在自己的手里,魏海月和陈焱都得乖乖地听话。 “去把孙老大请来。” *** 柯逊是被人用轮椅推出来的,和他一块儿到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 “甜甜!” 田琛在看到田晓甜的那一瞬控制不住想要冲过去,然而被曲汶的手下立马按住了。 曲汶把玩着手腕上的菩提子,声音里带着玩味:“老田啊,我劝你老实点,你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轮椅靠近了些,柯逊的手从毛毯下面移了出来,原来他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正对着田晓甜的后脑勺。 “你们答应过要放了我女儿的,要做的事情我也都已经做了,你们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们几时答应过,有证据吗?”柯逊嗤笑了一声,他悠悠道:“在场的各位都是老朋友了,气氛也别那么紧张,既然今天大小朋友们都到了,咱们就慢慢来叙个旧吧。” 柯逊形容消瘦,明明是大夏天腿上还搭着一块毛毯,他头发已经花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上许多。 阙南中神色稍变,柯逊,怎么是他!他不是在十九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时间倒回到十九年前。 那时候的柯逊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没读什么书,十几岁的时候去部队当过兵,后来退伍回家,父母便将名下的门面交给他打理。 一个小型的副食店,平日只要坐在门市收钱就好,虽然收入比不上那些下海经商的人,但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有一天,店里来了两个买烟的人,他们进门后问了他一句话:“兄弟,有仙丹吗?” 这口音有些耳熟,不是虞市人,倒有些像南边的发音。 柯逊以为自己听错,于是又问了一遍:“仙丹?” “槟榔啊,有没有?” 销售槟榔的店铺会在门口挂个小牌子说明本店有货,可这两个人·····形容消瘦,面色惨白,眼底有明显的烟斑,柯逊立刻就明白对方口中的“仙丹”指的是什么了。 槟榔有个别称又叫仙瘴丹,柯逊在南方当兵那几年,曾从老兵们口中听过,当地的瘾君子会用暗号询问是否有毒品售卖,而仙丹就是他们常用的暗语。 国境以南因为与东南亚国家接壤,不少那边的人会偷渡到国内进行毒品交易,当地有不少人都借此发了财······ “抱歉啊,店里没卖槟榔。” 两个男人走后,柯逊的心却没办法再静下来。 他前两天在家就听老婆说想要出国旅游,外面的世界天大地大,好得不得了,出去玩谁不愿意啊,就是目前家里的存款不允许他们这样高消费。 这件事情困扰了他很久,直到在一次朋友聚会上他有缘认识了曲汶。曲汶家是做码头生意的,胆子大,路子野,在遇见柯逊之前就已经暗地做过几宗买卖,柯逊听他聊了以后便也有了要往那方面发展的想法。 沉思一番,他们琢磨着贩卖毒品虽然利润丰厚,但风险也大,最近听说上面还出了消息,要公安部加强打击力度。如果能托人找关系进入了警局,知道些内部消息······那就再好不过了。 背后的打点以及货源出入,柯逊一点没操心,等到曲汶再约他一块儿吃饭的时候,进警局工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负责打听清楚警方的行动路线和作战细则。 因为有当兵经历,身份干净,加上枪法也很精准,进入警局后柯逊成功入选到了山猫行动设在虞市的行动分组。 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以至于让曲汶和柯逊有些得意忘形,他们眼下再没有法律道德这几个字,脑袋里想的除了钱就再没有别的。 行动当天,上级公布了此次行动的作战路线······ 深林中,当柯逊和团伙的接头人在搭建的一处木屋里交代完运送线路,一个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是跟着接头人一路追来的田琛。 柯逊看到来人,先是一惊,随后又放松下来:“原来是你,吓我一跳。” 田琛走近他,手却慢慢移向了腰侧:“柯逊?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柯逊的视线移向男人的背后,笑了:“你先把枪放下,我自然是自己人。” 自己人? 柯逊见田琛还是不肯相信,便道:“我方才走错道了,无意间发现这里竟然有个木屋,你说会不会是那些贩毒分子的藏匿窝点?” 不对,刚刚自己跟踪的那人分明也是进了这个屋子。 “刚刚那个人呢?” “有人吗?哪儿有人,你看错了吧。” 田琛一边防备着柯逊,一边往屋子里走,这个木屋不算大,摆了一张床和桌子,还有一个衣柜,田琛检查后发现确实没人。 他不知道接头人早就发现了自己,所以进了屋子便跳窗出去了。 柯逊背着手看他,突然问出一句话来:“田琛,听说你和你老婆最近在闹离婚,不知道你女儿上完幼儿园,有没有人去接她啊?” “你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不用和你兜圈子,反正你都看到了,刚才确实有人进过这屋子。不如,咱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一番对话之后,田琛满脸震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可是警察!” “哈哈哈哈,警察。好,那我就问问你这个警察。”柯逊道:“今天的事,要么你按照我说的去做,要么就等着给你的女儿收尸吧。” 田琛沉眸,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身为警察他不可能放过毒贩,更不可能去扮演一个坏人,可自己的女儿······身为父亲,难道为了工作就要自己对不起自己的孩子吗。 “田琛,你也不用太纠结。一会儿买方的人会扮成普通香客将寺庙里藏了毒品的金佛运下山,你只要击中其中一个,警方的人自然就不会再怀疑到你,至于你的女儿,一个小娃娃,我们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你让我杀人?” “怎么,反正是毒贩,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只要你击中一个,对方阵脚乱了,这批货就能被我的人调走,结局对你对我都好。” 见田琛神情郁结,柯逊又道:“你再这样犹豫不决,你的女儿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一起耗。” 话音刚落,下一秒两人将抢拔出,同时对准了对方。 柯逊舔着嘴唇,眼中露出狠戾,行啊,敬酒不吃吃罚酒。 枪声响起,闪躲之间,田琛击中了柯逊的腹部。 魏坤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只是可惜,他错过了柯逊和曲汶几人之间的交易细节。 看着躺在地上的柯逊,男人的嘴唇动了动说出两个字:卧底。 魏坤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在田琛用枪口对准自己时有了结果。 田琛把握住机会,朝他打了第一枪。 没中。 原来田琛才是那个藏在警方的内奸,魏坤反应过来,立马向木屋外跑。 两人在林中展开追逐。 第二枪,三抢,魏坤毕竟受过特殊训练,反应比常人更快,田琛接连的两枪竟然没将他打中。反而,在魏坤逃跑的过程中,男人还回身朝他射出了一枪,正好击在自己的小腿上。 田琛咬着牙齿站起来,前方是一处崖壁,不管是柯逊还是魏坤,这些毒贩都不该有好下场。 与此同时,曲汶已经派人将柯逊救走,那座小木屋被人淋了汽油,一场大火过后什么也没剩下。 *** 行动结束后,田琛第一件事就是联系自己的女儿是否安全。当幼儿园的老师告诉他,女孩已经被舅舅接走,顺便还请了几天假的时候,田琛知道,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果然,很快他就收到了曲汶派人传来的消息,要想活命,就必须按照对方的说法去做。 这次不仅是女儿的性命受到威胁,他回到警局还知道了另一件事情,听说这次行动里有警方安排在毒贩中间的卧底,但至今都没收到那个人归队的消息。 田琛开始害怕,难道是自己杀死了那个警察······ *** 魏海月听完一切,抿着嘴唇,好半天才开口:“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徐园园也是你们故意安排住在田队长家的对面,好时刻监视他的吧。” 柯逊又笑了:“哎,这事我不敢邀功,都是老曲的意思。何况若没有田大队长的支持,咱们怎么能做这么多事情呢,你以为他两年前为什么会昏迷,而你又那样巧的出现在了现场,哈哈哈还警察呢,一个个都被我们耍得团团转。” 广场上一道声音接下了柯逊的话:“你以为,一切真的还能如你所愿吗。” “为什么不能,这个女人,就是我新的筹码。” 说完他觉察不对,这一句话不是魏海月说出口的,顺着声音望去,一个打扮成山庄工作人员的男人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是谁?” 田琛定睛去看,一股惊讶之意从眼睛里漫了出来,他扶着自己受过伤的那条腿有些激动:“魏坤!你没死!” “还没抓住这个在背后捣鬼的孙老大,咱们当然都得好好活着。” 魏坤自从知道了交易消息,就提前赶到了山庄,酒店平日里客人不多,一时被包场人手不够,老板正愁缺人,也没仔细打听他的身份就录用了。 他在山庄的安保室呆了几日,确定了消息便给南蔷发去了信息。 一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现身。 魏坤看了一眼陈焱,又瞟了一眼阙南中和南蔷,视线最后回到魏海月的身上。 “放了他们。” “哈,放了他们?你说话还真有意思。”柯逊转了转脖子,骨头咔咔作响:“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既然你们父子、师徒俩都在这儿了,我就发发善心,送你们一起去地下团聚吧。” 田晓甜这会儿已经吓得泣不成声,这是怎么一回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回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听到田琛和别人的电话内容,那天本是父亲节,她躲在衣柜后的隐藏门里想给田琛一个惊喜。可是那些对话让她知道了那些不好的事情,爸爸是警察,怎么会一直都在帮坏人做事,她害怕得不得了,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可妈妈已经和爸爸离婚了,如果爸爸被警察抓走,自己要怎么办。 所以她最后选择了沉默,她装傻,甚至在跟着田琛到医院的时候偷走了那个笔记本,写下了那些扰乱视听的笔记。 殊不知,正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才间接地让事情走到了今天的境地。 “爸爸······” “住嘴,再哭第一个就先杀了你。”唇角的冷血让柯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失心的魔鬼。 “曲汶,你手下的那些人呢,怎么还没回来?” 自从他们从魏海月的口中得知他将毒品藏在云莱山的消息后,就趁夜派人向四周搜寻了,可这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些人却没有传回过消息。 正想着,有人从山庄外赶了回来。 “不好了老大,派出去的那些人,全都联系不上了。” 他一只眼睛微微暗合,今晚的事情只有内部人员知道,对外并没有公开,除非······四周的山林静寂,一种不好的直觉涌上了心头。 柯逊将手枪放在掌心摊开:“陈焱,你不是说挺恨这小子的吗,我给你个机会,在你师父面前好好表现一回吧。” 当着众人的面,柯逊往手枪里装进两发子弹,手指向魏坤和魏海月道:“既然他们不肯说出毒品的下落,那就对准他们心脏的位置,开一枪,就像十九年前你师父一样。” “不行!阿焱!你不要做错事!”田琛不想再看到徒弟像自己一样后悔,挣扎着想要冲过去阻止他。 曲汶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多难得才能看见这样的场面啊,他抖抖烟灰:“呵,既然你们踏上了这条路,今后咱们就是一样的人了,谁都回不了头。你以为你徒弟很干净吗,仅是他和徐园园之间就牵扯了不少的联系。” 柯逊一直在等着陈焱把枪从自己的手里接过去,这里加上南蔷,田琛,陈焱,已经不止一个警察,距离又隔得这样远,他不相信就算山上真的已经被警察包围,他们会敢开枪。 “十九年前让你给躲过一劫,这次可就没那么好命了,田琛徒弟的枪法可比他当年更加精准。” 陈焱知道大家都在看着他,他的心里一团乱麻,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和选择,现在他只能拿起那把手枪。 南蔷心慌,她听着他们的讨论,再也忍不住喊了出来。 “陈焱,别听他的话!呜呜呜,我求你了!” 她不能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魏海月死在自己的面前,何况这长达十九年的秘密,也是时候公之于众了。 魏海月和他的父亲需要一个清白。 “陈焱!真的,别听他的!你是一个警察啊!” 柯逊嫌吵,让阙南中将南蔷带到自己的面前,他捏住她的两颊,盯了半晌,威胁道:“你若不听话,那这个女人,只能先······” “我开枪,我开枪,你······你放过她吧。” 陈焱颤抖着嘴唇,自己这一身朋友寥寥,他不想再让南蔷出事。 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他的眼神中只剩下果决,手臂缓缓抬起,陈焱的枪口瞄准了魏海月。 南蔷哭得已经没有了声音,她一个劲地摇头,心里默默念着,不要,求你了,不要开枪。 可是没有用。 耳边的枪响是那样地清晰,子弹飞出射中了魏海月的胸口。 一枪贯穿的枪法,魏海月的瞳孔兀的一瞬放大,鲜血像溪流一般从伤口涌出,他的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抵挡不住脱力,一双眼睛渐渐地闭上。 “魏海月!不要······”喉咙里传出了的已经不是清晰的哭声,呜呜咽咽,是一个人竭力的绝望。 魏坤站在原地没动,他捏紧拳头与阙南中打了个照面。独眼的男人轻轻晃了下脑袋,只能尽力用双手将南蔷撑住,将她悄悄移到轮椅背后。她不能倒下,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第五十七章大结局+番外 此时此刻,云莱山一处制高点,叶明真放下望远镜有些焦心,“他们开枪了,打的魏海月!” 乔英琦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她已经知道两人是师兄弟关系,可他们现在不能乱了阵脚。她来到狙击手的身后,声音沉稳:“有把握吗?” “树枝太繁密了,而且对方应该有所察觉,一直在四处环视。” 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一个方向:“看到他们身后那个喷泉了吗,瞄准石像手中的水罐开枪,我们一定要抢在在陈焱之前,而且得先把人群弄散,才好给救援队创造机会,剩下的交给我。” 她说完,看了一眼叶明真,接过狙击枪和地图:“跟我来。” 广场后的地势不算复杂,人群散开后,曲汶他们应该会带着陈焱往广场后方的大门逃出去,那里有一处涵洞,修建之后一直废弃,但若走出去,他们沿着小路······ 图纸上圈出来的地方,能到的地方是一个收费站,那里就是生口,警方必须在曲汶他们进入涵洞之前就拦下他们。 乔英琦在几个地方转了转,终于找到了适当的位置,“阿叶,你蹲下,肩膀借我架一下枪。” 这个位置的石头不太平稳,叶明真什么都没问直接蹲在了她的面前,这是两人的第一次合作。 他听到身后的女人朝对讲机那头发号了施令。 第二声枪响,狙击手接到命令后开出果断的一枪,人群受到惊吓开始四散开去。 *** “妈的······” 很快,救援队逼近了门口,柯逊沉着一张脸,“曲汶,你们带人跟我走。”他们果然想趁乱从广场后的涵洞逃走。 就在这时田琛没有了束缚,牢牢地抓住柯逊的轮椅不想让他离开。 “我当年犯下的错,这次绝不会让你再逃走了!” 阙南中和魏坤趁机抱起昏迷的南蔷和魏海月躲了起来。 一片狼藉的温泉山庄,脚步纷乱,山上的寺庙敲响了大钟,一声又一声。 陈焱目睹曲汶向师父举起的手枪,他的脑海里突然回忆起了很多往事,中学时自己和南蔷同桌,那样简单的喜欢和快乐再也回不去了。 至于徐园园,他终究是有愧于她的。 晃神之间,有一双手抓住了他。 “陈焱哥哥,陈焱哥哥,带我一起走吧,求你救救我。” 是被人遗忘的田晓甜。 他看了一眼女孩背后举起枪支的警方,手中握着的手枪替他下了最后一个决定。 陈焱抛下田晓甜,朝田琛跑了过去。 “师父,快躲开!” “不!爸爸!快跑!” 两声枪响,田琛没有被击中,但陈焱和曲汶的人影都应声倒地。 “老曲!”柯逊不敢相信地回头,而身后是已经逼近将他包围的警方。 *** 南蔷在梦中,她能感觉到眼前的光,但是看不清前方的路,待她看清楚的时候,只觉得天地万物都变得陌生起来。 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了她的额头,南蔷从梦境中走出来,睁开了双眼。 四周是一片陌生的白,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这里是医院? “姑娘,你醒啦?” 眼前穿着白衣的女人,是一位年轻的护士,她手上端着一只托盘,里面放了水杯和药片。 “你一直高烧不退,可把他们给吓坏了。” “他们?” “你的同事啊,楼上病房还有几位伤者,他们这会儿都过去了,你先把药吃了吧。” 同事,还有几位伤者?南蔷的神色依旧有些恍惚,大脑却已恢复了思考能力:“和我一起送来的,有几个人?” “你放心,他们伤得也不算重,只是有一位······” 魏海月······ “我要去看看······” 护士的话还没说完,南蔷哪里还听得下去,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双脚便去找地上的拖鞋。 凭借一股直觉四处乱走,南蔷像只无头苍蝇,倒也叫她找到了病房门口。 其实也不算难找,整栋大楼没有哪一间病房的门前会站着这样多的警察了,虽然他们穿着常服,但南蔷也能一眼便分辨出来。何况门前还站着自己的熟人。 乔英琦先一步发现了她,病房里的人她不认得,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叶明真。 她拉了拉男人的手臂,偏头示意了一下:“诶,她醒了。” “叶明真,魏海月呢?” 叶明真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道:“他没什么大碍,但是······你先进病房去吧,陈焱在等你,去看他最后一眼。” 最后一面? 南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阵莫名的鼻酸袭来,病房的门随着自己的动作被推开一条缝,她的指尖抓牢门框,她怕自己腿软会不留神就摔倒在地上。 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果真是戴着无创呼吸机的陈焱。 南蔷眼中含着泪水,疑惑地回头去看叶明真。 叶明真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到床边。 她过去,那里放了一把椅子,南蔷坐好等着陈焱开口对自己说话。 男人只是微微笑了笑,声音已十分虚弱:“阿南,你好了。” 南蔷点点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陈焱伸出手想要替她擦干泪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又把手放了回去,只是安慰道:“别哭。你不是说过,魏海月最讨厌看你哭了吗,你以后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陈焱······” 男人的眼中一片澄澈,整个灵魂像是回到了婴儿时代,干净得没有一丝的杂质,“阿南,当年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咳咳,你帮我告诉他,我将你完好地还他了,他得记着,以后都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陈焱,你先别说话,你好好休息,要不我帮你叫医生来······” 陈焱晃了一下头,制止了她,语气极淡:“如果当年我没有因为好胜心,把魏海月当作对手就好了。” 不把魏海月当作对手,也许他不会经历这些,也许他还能和南蔷、魏海月做朋友,还有那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 他缓了缓,撑着最后一口气,向南蔷请求:“阿南,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在我死后,在墓碑前放一束小蔷薇,可以吗?” 南蔷呆呆地望着陈焱,那双眼睛也望着她,没有一丝后悔,也没有了一丝眷恋,写满了解脱,写满了轻松。 她知道,他是真的不行了。 咬着嘴唇,她将哽在胸口的悲伤努力咽下,挤出一个笑容:“好,我答应你。” 男人听到承诺,终于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南蔷闭着眼睛,因为哭泣肩膀不住地抖动,大颗大颗的泪珠随之滚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去看站在门口的叶明真。 男人走了过来,拍拍她的肩膀。 “别难过,至少,他等到你来看他最后一眼了。”他望着陈焱的面容心里同样感慨:“你看,他走的时候很安详,说明心里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魏海月站在病房外,他的病床被安排在了隔壁房间,这会儿听到说话声便找了过来。 他手里握着几枚因为冲击弯曲的硬币,看着陈焱病床的方向,南蔷背对着自己哭得很伤心,他想起了那天男人给自己说过的话。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为了以防万一,你把这些铜钱还有硬币贴在身上,即便有人向你开枪,也能有一定的缓冲效果。” “为什么帮我?” 陈焱不答。 “我知道你人并不坏,也许因为南蔷······对不起,小时候我确实不应该打你。”男人语气真诚,陈焱在这一刻突然就释然了。 “我不是为了你。”他沉默了一瞬,只道:“如果我们今天都能活着回去,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南蔷,否则我就还是你的对手······” 魏海月明白了他的决定,陈焱心里的那道坎,想必已经被他自己迈过去了。 “可是夏天的衣服太薄,硬币的轮廓会显现出来。” “没关系,我会用麻绳绑住你,不会让他们看出来的。还有,蓝青大概已经被他们······” *** 几个月之后。 审判结果出来,柯逊、曲汶等一干人都被判处了死刑,田琛也受到了应有的处置。 田晓甜受到刺激被送往市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 恢复身份的魏坤和阙南中分别辞退警察职务,他们年纪大了,也是时候选择回归普通生活。 李载柏的办公室内,魏海月陪同南蔷一起来做行动汇报。 门外有人敲门,进来的正是从青市回来的魏坤和已是退休身份的阙南中。 “师弟,你们怎么来了?”李载柏看见来人,站起身来。 阙南中如今安装了义眼,整个人看起来正常多了。 “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见这两个孩子的。” 阙南中走到南蔷身边:“阿南,你可还记得,当初你从潍城回来,下了飞机在等出租车的时候,有人撞了你一下?” 南蔷起初没明白,想了一下后反应过来。 “是有那么一回事,阙叔叔,那人你认得?” 原来当初阙南中怀疑警方里可能出现了内奸,怕魏海月的卧底身份泄露,便入侵了内网系统将魏海月的资料进行了删除。但他做了备份,将资料存在了一个蝴蝶形的樱花玛瑙里。 “哈哈哈,何止认得,那个人就是我。当时我怕自己出现意外,正好又同你搭乘了同一个航班,便想将小海的身份资料放进你的衣兜里,那个东西你没扔掉吧?” “啊······您也太······要是我扔掉了怎么办。幸好还在家里,之前不小心掉洗衣机下面了,还是幼吉给叼出来的。” “扔掉了的话······我这不是还活着嘛。” “师父,您就别逗小方言了。” 见徒弟护着南蔷,阙南中哼了一声,“瞧瞧,这就是典型的有了媳妇不要师父的代表。” 几位长辈哈哈一阵哄笑,将南蔷羞得更加脸红。 “话说回来。”阙南中打断李载柏和魏坤道:“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给这两个小娃娃办喜酒啊?” 魏海月看了一眼南蔷,握着她的手:“我和南蔷商量过了,想在夏天办。” 夏天,是蔷薇花开的季节。 *** 魏海月的身份,因为有资料和阙南中的证实顺利得到了恢复,等程序下来之后就会正式在虞市公安总局任职,职位是刑侦队队长。 日子很快就到了第二年的夏天,魏海月和南蔷举行婚礼的日子终于到了。 婚礼的前一天,两人一起去公墓看望了陈焱,他们特意在路上的花店替他买了一束白色的蔷薇。 白色蔷薇花静静地绽放在墓碑前,纯洁的花朵随风摇曳,在一片森然的石碑中间显得格外明目。 南蔷从魏海月的手中接过那几枚铜钱和硬币放在墓碑上。“陈焱,我们都过得很好,谢谢你当时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当他们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该知道,他们选择的这条道路从来都不是平坦顺畅的,但是为了打击犯罪,维护治安,身为警察的职责,他们愿意这样做。 所幸,一切都已迎来了新生。 *** 第二天,婚礼现场布置得十分浪漫。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粉色的蔷薇花做成的十道拱门代表了魏海月和南蔷往后十全十美的人生。 年轻英俊的男人从李载柏的手里牵过新娘,黑色的西装和白色纱裙一起漫步走过花朵铺成的红毯。 原野和徐珩等几位兄弟扮成的伴郎分列两道,一边撒着花瓣一边吹着口哨。 白锐作为司仪在台中央念着祝词,新人登台,会场里身穿警服的同事们一同起立,向这对新婚的警察夫妇献上了最诚挚的祝福。 台上,魏海月和南蔷面对面看着彼此。 台下,魏坤、谢海清、李载柏、阙南中,还有其他亲朋好友都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们。 南蔷拿着话筒起了心思故意玩笑问,“魏先生,我再也不会放开你,就像蔷薇花生长的习性一样,抓住了你,就再也不会允许你消失,不许你逃走,你确定要娶我为妻吗?” 魏海月望着南蔷带笑的眼睛:“我确定。” “魏太太,余生请你牢牢抓住我,独占着我,依靠着我,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要抛弃我,你能做到吗?” “当然。” “那么,请收下我真心爱你的——” 一对璧人相拥而吻。 自从此生遇见你,我的爱就没打算回头,忠诚到死,至死不渝。 ***分割线*** 番外 《他/她偷走了她/他的心》 小时候他站在讲台上,她想偷走他眼里的星星,班主任在讲台上介绍,这位是我们的新同学,他叫魏海月。 后来她想要偷走他唇角扬起的肆无忌惮的笑,那样的张扬,直接,却又偏偏带着男孩子,不,是带着他独属一份的邪气。 起初她不懂,长大后听人说起,原来竟是像会令人上瘾的毒丨药,让人甘心沉沦的,他的笑。 但她不知道,他站在讲台上将全班一个个小小的影子收在眼中,唯独就她直视而来的目光让他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此后数年,他偷走了她头上的发夹,铅笔盒里的橡皮擦,100分的试卷,衣兜里的白兔奶糖,无关紧要的旁人递来的情书,装着橙汁的水杯······ “喂,把我的杯子还给我。” “小方言,你来追我吧,若是你追上了,我就还给你。” 男孩子咕咚咕咚把橙汁喝了个干净,手里紧紧拽着透明的水杯,盖子是黄色的,站着一只可爱的小鸭,呆呆傻傻的,有些像偶尔目光懵懂的她。 南蔷,我拿走了你的杯子,能不能再贪心一点,要走你的一辈子? 他/她偷走了她/他的心。 《情书》 婚后某一天。 魏薇凑到正在看书的南蔷跟前:“妈妈,你知道虞市有一个别称吗?” “嗯?” 女儿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虞市又称山城,并不是因为这座城市环山而建,而是因为虞市的市花是山茶花。” “是吗,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南蔷故意逗她。 “嗯······”魏薇想了想,悄悄附在南蔷的耳侧:“那我告诉妈妈,妈妈不能告诉老爸哦。” “这么神秘呀,好的,咱们不告诉他。” 魏薇窸窸窣窣摸了半天,从衣兜里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信封。 “妈妈,你看看里面的内容,这是不是爸爸的字迹呀。” 南蔷将纸页从信封里取出展开,发现那是一封从未寄出过的信件。 “小方言,你知道吗,虞市有一个别称叫山城,因为虞市的市花就是山茶花。我有时候会想,如果虞市的市花不是山茶而是蔷薇就好了,也许别称就会是蔷城或者蔷都之类的。那样,这就是一座属于你的城市,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来的,要一辈子住在这里,和在你一起。如果有人问我最喜欢哪个季节?我也一定会告诉他,是蔷薇花开的季节。” “你曾经问我,海月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还取笑说说不定有人会以为我是个女孩,而且水中之月似乎有可见不可得之意。其实那时候我在想,不是的,我希望自己是海,盛满这世间最纯洁的光亮,我希望我能永远照耀着你。” “还记得小时候刚开学那会吗,老师们都说我是小祸害,那时候你一直盯着我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那这一生我只祸害你一个人,就够了。” 魏海月在厨房煮了奶茶走进书房,将一只杯子递给魏薇,另一只递给了南蔷。 双手撑在书桌和椅背上,将南蔷和魏薇圈在自己的怀中。 “这信是当年在夕津特训时写的,说起来还是我这辈子写过的唯一一封信,没想到竟让这丫头给翻出来了。” 魏薇嘻嘻两声抬头去望他,又指着信上的字道:“老爸,你的字好丑哦,没有妈妈写的好看。” 魏海月摸摸她的脑袋,只是笑不做声。 南蔷将信重新装进信封口袋收好,她端起瓷杯尝了一口奶茶,香浓的味道甜进了心里。 多年以后,岁月静好,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