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身后有女鬼 我是长房长孙,可惜从娘胎里带来一块丑陋的胎记,长在腿上。 刚出生那天,爷爷抱着我笑得合不拢嘴,扒开襁褓时一眼看到胎记,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说我是讨债鬼,十八岁要死的,从那以后再没正眼瞧过我,天天催我爸妈再生一个传宗接代。 农村人流传一个说法,如果孩子从小体弱多病,拖累父母大半辈子,在眼看快要病好成年时死了,就是来讨债的。 在讨债鬼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从炉灶里刮点锅烟灰抹在它身上,下辈子投胎的时候,锅烟灰抹出的痕迹就会变成它的胎记,让它投胎的人家知道,这孩子不是个好东西。 而我腿上那个模模糊糊的胎记特别像锅烟灰擦出来的。 爸妈本来不太信这个,没想到我确实身子骨弱,三天两头的进医院,严重的时候有出的气没进的气。 算命的说我命里有道大槛儿,十八岁之前必死,活不到成年。爸妈商量一下,就又给我添个弟弟,心思渐渐不放在我身上了。 后来几年我又生几次大病,家里不愿意浪费钱给我治病,把寿衣和棺材给准备好,我却挣扎着活了下来。 爷爷长叹一声,连连说我命不该绝,背着我爸妈去找什么高人。半个月后拿回来一个香包,用红绳串了,让我时时刻刻挂在脖子上,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 说来也怪,挂上这个香包以后,我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算命的预言我必死那年,我十八岁,不仅什么事也没发生,还考上了大学。 但是那年,我爷爷去世了。 爷爷死前头一天精神还好得很,上地里掰了两根苞米,跟周边的老头打打麻将,第二天早上我爸去叫他起床吃饭,怎么喊都没人应声,一摸,身子都凉了。 爷爷死了之后,我对村子彻底没了留恋,简单收拾收拾衣服,坐上去县城大学的车。生活慢慢正常起来,我也快忘了小时候的事情,如果不是那件事的发生…… 那天晚上跟朋友逃寝在网吧泡着打游戏,已经11点多了,QQ忽然弹出消息,对方是个美女头像,叫雨夜妖娆,问我在吗。 我记得QQ里没有这个人,本来不想理的,那边又发来消息,很直接地说感觉到我命里带衰,要我脱了衣服跟她视频,她帮我看看“身体的风水”。 我又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上网难免遇到这种人,顶着个美女头像加你聊天,说认识你呀,实际上让你花钱裸聊的。 虽然心里挺瞧不起这种人,身体却可耻地有了反应。我念的是工科学校,全校的女生十个手指头数的过来,能交上女朋友的几率比考上清华北大还小,偶尔也看一些朋友下载的片子,还没见过女人真正的身体。 我问她收费吗。 她很快回了:一小时二百块钱,先给钱,你准备好了给我弹视频。 我摸了摸兜里,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点,脑袋一热就换了个包间,转好钱刚要脱衣服,想了想还是长个心眼,又把衣服穿回去了,先发了视频请求。 对方很快接了,视频显示是一片漆黑。 收了钱还扭扭捏捏的,我有点不耐烦:“你摄像头坏了?” 那边没有说话,而是打字给我:没坏,我不想开灯,怕吓到你。 吓到我?长的丑?我心里不太痛快,心想这二百块钱可能是砸在一个丑女身上了,早知道就先视频再转钱好了。 那边又打了一行字:你怎么还没脱衣服? 我靠,我还没看到她长什么样呢,就先让我脱衣服,到底是谁掏钱看谁啊?我点了根烟,叫她先把灯打开,不然我不会脱的。 那边久久没有动静,很长时间才回了两个字:好吧。 灯亮了我才知道她为什么死活不肯开灯,因为“她”根本是个男的,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老头开了灯也不打字了,直接带上麦跟我说:“脱吧。” 我当时就怒了,骗了我二百块钱不说,还特么想骗老子脱衣服,玩谁呢?我说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年纪大了好好在养老院呆着行不行,出来当什么网络骗子。 老头也不生气,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小伙子,你要有大劫啊。” 他的眼睛明明在看着我,目光却很奇怪,似乎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东西,盯得我直发毛。 大劫大劫。 从小就有无数个人跟我说,我有大劫。 结果我还不是好好地坐在网吧里打游戏。 由于小时候的经历,我对说这种话的人都没有好态度:“老子那二百块钱就当喂了狗了。”关掉了视频。 关掉之前老头的表情明显是一怔,说:“你身后……” 在我拉黑他之前,老头迅速又给发了一行字:你身后有女鬼! 刚巧身后一阵冷风吹过。 手一哆嗦,烟灰砸在手上了,烫得生疼。我安慰自己,这老头肯定是个骗子,老年寂寞没事儿拿我耍着玩的,安慰归安慰,说完全不怕是假的。 我狠心摁灭了烟头,缓慢回过头去…… 身后,什么都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这是人声鼎沸的网吧,午夜时最热闹的地方,鬼不是最怕阳气了么,果然在骗我。 除了伤心自己的二百块钱打水漂,我也没太在意这件事,关掉机子跟瘦猴一起出去买包子吃。瘦猴是我室友,寝室里我们俩关系最好,翘课逃寝都一起行动。 走出网吧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通往卖包子的小路上漆黑一片,没有路灯。 晚上的夜风凉,吹在身上怪不舒服的,我又想起老头的话,莫名烦躁,一路都没说话。瘦猴也出奇地安静,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走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不对劲了。从网吧到24小时营业的包子铺最多也就五分钟,我们已经走了差不多十分钟了,仍然没看到包子铺的灯光。 天上的月亮不见了,前面的道路黑洞洞的,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怀疑自己是心烦意乱记错时间了,看了一眼手机,12点整。又走了一会儿再看手机,顿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是12点整! 一分一秒都不差! 前面的道路一片漆黑,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没了瘦猴的脚步声。 我吓得头皮都麻了,握着手机想打个电话,没信号。QQ、微信,电话……通通没信号! 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香包,下意识地摸摸脖子,摸了个空。 上大学以后总有同学问我脖子上挂个香包干啥,跟个娘们儿似的,时间一长我也很烦,人年轻的时候难免好面子,加上身体多年没出过毛病,就把香包摘下来不知扔哪里去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我不敢继续往前走,前面的小路黑得深不见底,谁知道通向哪里。 我更不敢回头。 老人说人的身上有三盏灯,如果鬼在我的身后而我回头了的话,肩上的一盏灯就会被鬼吹灭,到时候我就麻烦了! 怎么办……我咽了口唾沫,不停地发抖。 身后的瘦猴不耐烦了,拍拍我:“林子,想啥呢?快走快走,我饿的不行了。” 他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听着很像真的。 我还是有点害怕,故作轻松地问他:“猴子,现在几点了?我手机好像坏了。” 瘦猴掏了半天手机递过来:“这他妈都快12点半了,快点儿,朋友等着我打游戏呢。” 他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是12点28分。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我手机坏了,最近熬夜太多,脑子都不太清楚了。我回头招呼他:“走吧。” 正在此时,我看到他的脚…… 很小,穿着一双红色的缎面鞋,上面绣着一朵纯白色的花。 与此同时,我明显感觉左边肩膀一冷,看不见的灯灭了,寒意渗骨地窜上来。 下意识地抬头,我看到了一张脸…… 青白青白的一张脸,像涂了面粉似的,黑红色的嘴唇从耳根处开始开裂,细细地抿着,眼睛被漆黑的瞳孔占满了,没有一丝眼白。 正近距离地注视着我。 第2章 腿上的黑色手印 我吓得心脏猛然一跳,全身的血都冲到脑袋顶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在寝室的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瘦猴的脸,下意识就一拳挥上去。 瘦猴没提防,被我一拳打得翻了过去,气的大骂:“乔林你他妈疯了吧?” 听了瘦猴的叙述我才知道,昨晚他关掉机子之后到网吧门口找我,我人已经不见了,他手机也丢了。等了一会儿等不到我回来,只能沿着买包子的路去找。 他发现我的时候我正躺在小路上昏着,身边放着他的手机。他把我背到医务室,校医说我身体没啥问题,就是太累睡着了。 这么说来,昨晚从出网吧开始跟在我身边的就是那个女鬼。我竟然跟那种“东西”走了一路!一想到这里,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没杀过人,也没跟谁结过仇,能平平安安地长这么大已经不容易了。为什么偏偏缠上我? 还有,她为啥没杀了我,是不是跟错人了?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瘦猴还在旁边抱怨,我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行了啊,不就打了你一拳么。” 紧接着我愣住了。不对劲! 刚刚抬腿的瞬间,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冰冰凉凉的,发麻,不太好使唤。 撸起裤子一看,胎记旁边印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黑印,很像女人手的形状。 下意识擦了擦,擦不掉。 我当时头皮就炸了,整个人懵在当场。 她没有跟错人,她想找的就是我……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吓得我气都喘不匀。 瘦猴没看到我腿的情况,见我的表情不太好,也有点发懵:“林子,你不是撞邪了吧?” 是不是撞邪我不知道,有个人知道,就是我爷爷。可是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困,随便敷衍了瘦猴两句,出门给家里打电话。 爸妈用的是老式座机,常年在地里干活,不一定能接到电话,拨过去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接,只是人一旦害怕了,首先想到的是父母,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我当时只想着打过这个电话后,不管有没有人接,起码我能冷静一点。 所以我妈的声音出现在那边的时候,我愣了一下,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自从上了大学,跟他们的关系已经冷淡得很,假期能找到包吃包住的工作就不回家,他们也很少找我,几乎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我说是我。 我妈那边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是林子啊,问我有啥事。 我简单地讲了下昨晚的情况,略去了自己晕倒的事情没说,不想显得自己很可怜。我妈听完有点犹豫,半晌才说我弟弟乔金明天过生日,请了朋友来家里玩,她走不开,我回去也不太方便。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气不过,想大声质问她,乔金是她儿子,我是不是她儿子? 为了给乔金过个生日,我性命不保都无所谓?然后,我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现在是被鬼缠上了,一旦回家,乔金也有危险…… 心立刻如坠冰窖,不过这种难忍的心情很快被我压下去。他们早在生乔金的时候就选择放弃我了,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我把心里那一点点火苗掐灭,说没事了,要撂电话。 电话那头我妈喊了我一句,林子啊。 我握着电话的手僵了一下,以为我妈改主意了,甚至有点期待。 结果那边说:你爷爷不是给了你一个香包么,随时戴脖子上啊。 这还用她说?我冷笑一声撂了电话。 回到寝室,我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陪伴了我十几年的香包,爷爷当年说过,这个香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而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不是香料,也不是符纸,而是棉絮包裹的一个破木头片子,上面刻着两个字:烧我。 我失望透顶,把小香包翻来覆去查看了八百遍,还是只有这么点东西。把木头放到鼻子下边闻闻,一股腐朽的气味,直冲鼻子。 电影里的符纸呢?神器呢?保命的口诀呢? 什么都没有,就一个破木头片子,和上面不知所谓的两个字? 失望归失望,好歹这个不起眼的小香包护佑了我那么多年,我还是相信的。出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用打火机点了,等待奇迹的发生。 烧了没多久,木头片化成了一团灰烬。什么都没发生。 我盯着那团灰烬半天没回过神,琢磨着会不会是这团灰有奇效,正要去把灰收集起来,一阵风吹过,地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剩了。 耍老子? 那一瞬间我无比绝望。 这玩意要是不烧掉的话兴许还能当个护身符啥的,现在烧掉了它,我什么都没有了…… 回到寝室的路上我一瘸一拐的,想了很多,有过去的事,也有这几年的事,人家常说人到快死的时候才会回忆起这一生,我知道我快死了,才发现这一生能回忆的事情泛善可陈。被人叫“讨债鬼”叫到大,却要真正死在一只鬼的手里。 当天晚上我没睡觉,瞪着眼睛等女鬼来找我。女鬼没来,第二天一早却有别人来找我了。 瘦猴说是俩人,我下去的时候只看到了我妈。她挎着个篮子焦急地迎上来,眼睛不住在我身上打量着:“林子,你没事吧?” 这个时间,她应该是赶着凌晨四点第一班长途汽车过来的。不是说乔金的生日,不过来了么…… 明明是我亲妈,在面对她的时候我却有点不自然,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哪里,她没等我说话,从篮子里掏出了俩鸡蛋塞我手里:“还没吃饭吧?先吃俩鸡蛋,妈放在棉袄下面了,还热乎着。哎,你腿怎么了?” 打电话时我只提了黑色手印的事,没提腿也麻了。后面那个老头开口道:“他的腿被鬼摸了。” 老头穿着一身黑色的唐装,上了年纪却精神焕发,见我们一脸警惕,他笑了:“小伙子,我是来找你的,我们见过。” 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指着他大喊:“雨夜妖娆?” 他不就是遇鬼那天晚上非要跟我视频、让我脱衣服给他看的老头么?还说我身后有鬼来着。 我妈的脸霎时红了,给了我一巴掌:“林子你说话注意点,当着老人家的面胡说八道什么。” “雨夜妖娆”看了一眼我妈,也没解释,而是对我说道:“那女鬼摸了你一把,就是在你身上做个记号的意思,人的身子原本是阴阳平衡的,突然沾上那么多阴气受不了,当然会麻。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它还会来找你的。” 女鬼要来找我,我还不用太担心?我听的气不打一处来,翻了个白眼:“看你也上了岁数了,怎么还胡说八道当骗子,快走快走!” 老头也不生气,慢条斯理从兜里摸出了一包符纸,一边拆一边说:“忘了介绍自己,我叫骆一川。” 符纸拆开来,里面躺着一只死掉的虫子,长得很怪,骆一川道:“这是子母虫。母死则子死。我把它母虫塞在雷劈木的核心,放在香包里。你烧死了母虫,按照我和你爷爷的约定,我知道你有大难了。” 他这一番话让我和我妈都惊呆了。他、他就是爷爷当年去找的高人……居然就这么出现在我眼前。原来那个香包真是有用的,我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可一想到这人在网上扮演午夜美女骗钱……实在难以相信他:“那你为什么在网上……” 老头脸不红心不跳地打断了我的话:“世道不好,养家糊口嘛,生意得多样化。” 这种话怎么听也不像是高人说出来的,满嘴生意经。我妈没想那么多,急忙恳求道:“老神仙,您一定要救救我家林子啊!” 骆一川把子母虫收回兜里:“放心,阴气现在还在腿上,七天的时间才会蔓延全身。眼下更难办的是,女鬼来历不明,那天晚上看她的打扮不像这两年死的,死的年头可能比小伙活的还长,缠上他的原因很可疑。” 他后面的话我没听进去,只想知道关于黑手印的事情,沉默了半天插嘴问:“如果阴气蔓延全身会怎么样?” 骆一川看了我一眼:“会死。” 第3章 深夜莫回头 虽然我也猜到自己八成是要死了,但是亲耳听别人说出来,还是这么笃定的语气,难免心里一沉。 我妈一听整个人都傻了,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估计也是没想到十八岁的槛我已经过了两年,突然又被宣判了死刑。 正在这时,骆一川的电话响了,他走到一旁去接了个电话。 我和我妈沉默地站在原地傻等着,彼此间都没有说话。半晌,我妈才开口道:“你怎么就不能小心些……生下来就没省心过,村外儿童医院的医生哪个不认识你,大年夜的也要发高烧,一家子连个年夜饭都吃不好……明明几次一只脚都踏入棺材了,偏偏阎王爷不收。你能活过来不容易,怎么就不能珍惜一点自己的命……” “你回去吧。” 我气得全身发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说出这四个字。我希望自己生病?我希望被鬼缠上?我这二十年活得小心翼翼,压着自己去讨好别人,我他妈受够了! 我总以为自己错在不够优秀,事实是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我妈一下子闭嘴了,脸色苍白。 骆一川已经撂了电话走过来,拉开旁边的奔驰车,拿出一袋子面粉似的东西递给我:“我还有事,马上得走。这袋子东西你拿着,你不能再住宿舍了,不然一宿舍的人都遭殃,找好住处后,把里面的东西均匀地撒成一个圈,关键时刻待在圈子里,女鬼进不来。” 我看了看他的车:“……” 他刚刚好像说了世道不好,勉强养家糊口什么的。我又看了几眼那新型的奔驰座驾,还真够“勉强”的。 骆一川加了我的微信,上车道:“想要救自己,先要看看你和女鬼到底有什么冤仇。见过它之后,再来找我。” “要是她走进圈子了呢?”鬼使神差的,我又问了一句。 奔驰车窗摇下来,骆一川的脸上的笑容平添几分诡异:“那就顺着它的意思来,但是记住别再回头,你肩头的阳灯已经灭了一盏,再被拍灭一盏……呵呵。” 他没再说下去,青天白日下,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我妈要在乔金生日晚饭前赶回去做饭,扔下点钱当我的住宿费,她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我一个人蹲在宿舍楼下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整包空了,揉揉酸麻的腿站起来,去学校附近的小旅馆开了间房,打开骆一川给我的袋子。 粉末没什么太浓重的味道,淡淡的,真的很像面粉。我绕着床我把粉末均匀地撒成一个圈,又去楼下的小超市搬回来些泡面、火腿肠什么的,做好了长期斗争的打算。 东西都准备好之后,我躺在床上打开了宾馆的电视,调来调去没几个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电视仍然开着,只是没了图像,显示着老式的雪花屏,哗啦哗啦的声音。我随手按了几下遥控器换台,电视一黑一亮,雪花屏、雪花屏、还是雪花屏……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周围变冷了很多。 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像拧紧了的弦,随时会断,女鬼不会已经来了吧? 正在这时——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爱竞逐镜花那美丽,怕幸运会转眼远逝,为贪嗔喜恶怒着迷……” 我手机的来电铃声突然响起来,吓了我一个激灵。 嗡嗡嗡。 “啊……舍不得璀璨俗世。啊……躲不开痴恋的欣慰。啊……找不到色相代替……” 诡异的黑暗和寂静中,手机的响声分外渗人。 我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拿过电话一看,陌生号码,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到12点了。 手机不依不饶地响着,我硬着头皮接了电话。 “喂?林子你哪去了啊?我在网吧呢,快来快来,15个人副本,就缺你了。” 瘦猴的声音,那边吵吵闹闹的网吧嘈杂声格外熟悉。 “你闲着没事儿换什么电话号!”我没好气地吼了一句:“世界频道喊个人吧,老子有事!” 被瘦猴这么一闹,我没刚才那么紧张了,挂断电话后下地开了灯,去厕所洗了一把脸。 水龙头冲出来的水凉得刺骨。 我也没在意,捧着水往脸上泼,可能是刚睡醒,乍一接触凉水,全身都跟着冷了起来,冻得直打哆嗦。 我抬头拽毛巾擦脸,看到镜子那一瞬间我的心脏仿佛不跳动了,整个人丧失了知觉。 镜子里,我的身后有东西…… 死人灰白色的皮肤上,一对黑洞洞的眼睛没有眼白,近在咫尺,空空地瞪着我,冰冷的寒气吹到我脖颈里…… 她来了…… 而且一直站在我的身后! 发暗的白惨惨灯光下,我们俩就这么通过镜子对望着,我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心砰砰地跳,她穿着一身农村过冬时最常见的老棉袄,高耸着肩膀,背部弓得很厉害,整个脖子连着脑袋缩到胸腔附近,像嵌在双肩中央似的。 我的心脏就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扑通扑通地响,响得我自己都能听见。我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出事了。奇怪的是女鬼也很有耐心,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气氛静得很诡异。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骆一川的话,明白了过来,她等着我回头的那一刻! 一回头,就是死! 我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赶忙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在心里默默把知道的神仙上帝都求个遍,谁能救我我信谁。 “你不是说要带我买包子去吗?我饿了,走呀。” 耳后传来她的声音,软糯可人。我身子立刻酥了半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镜子中她张嘴时黑色的唇缓慢扩大,整张脸仿佛被人砍成了两半,裂口横亘了整个头部……血红的口里细密的牙齿交错…… 血盆大口一开一阖,发出的声音却诱惑无比:“走呀,乔林。” 再这么耗下去,她肯定忍不住对我动手的。 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冷汗都下来了,对了!我要想办法回到圈子里!只要能回去,这女鬼就动不了我! 可是我怎么才能回去呢?我下意识捏紧了衣角,却捏到了一个东西,鸡蛋!早上我妈带来的鸡蛋我没吃,揣兜里了。刚好现在能用上。 我鼓足勇气掏出鸡蛋,朝后面扔过去。 鸡蛋落地的瞬间。我偷瞄了一眼镜子,她的头机械地转动了一寸,黑漆漆的眼珠看着鸡蛋,但好像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鸡蛋滚到了门口。 喀啦——喀啦—— 她的身体不动,头却始终对着鸡蛋,已经把脸完全扭到后背了,骨头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她把自己的头生生扭断了,却浑然不觉,倒退着朝着鸡蛋走去,姿势滑稽又诡异。 就是现在! 趁着她去捡鸡蛋的功夫,我转头朝着卧室床边跑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瞬之间就冲到了圈里面! 女鬼没有追上来,厕所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令人毛骨悚然。她在吃鸡蛋,还是连皮一起嚼的! 我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不过这会儿心里已经安定了不少。骆一川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到底是我爷爷找过的高人,香包保护了我十几年,这袋子面粉似的东西也不差吧。只要能挺到天亮,我就能找他去了。 嘎吱嘎吱的声音已经逐渐消失了。 屋里再度陷入了可怖的寂静中。 忽然,她的脑袋从厕所的门口出现,黑黢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她倒退着从厕所里走出来,脸对着我,就保持着诡异的姿势走过来,一路走,鸡蛋星子一路从她的棉袄掉出来,走到圈子附近时仿佛被什么阻挡住了,停下了脚步。 我松了一口气。 就在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整个脸都笑得扭曲起来,碎肉簌簌而落,一脚踏过了圈子的白线,走了进来! 第4章 死人饭 完了。 当时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两个字。 奇怪的是,她没有对我怎么样,凑了过来,嘴角的不明液体滴落在我肩膀上,不断重复着那句话:“乔林,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饭吗?走呀……走呀……” 声音仍然甜美,越是这样越是让我毛骨悚然。 “来呀,来呀。”她转身朝着外面走去,走出圈外站住了,转身看着我。意思是让我跟上。 如果她进入圈内,“那就顺着她的意思来……” 骆一川诡异的笑容出现在脑海里,是了,我必须顺着她的意思,不能惹怒她! 我试探性地往前挪了一步,她果然继续往前走了,径直从大门穿了出去。隔着一道门,软糯可人的嗓音隔着门传来—— “乔林,走呀,去买包子啊……” 吱呀一声。 门自己打开了,外面一片漆黑。 走廊不见了,宾馆道路的灯还在,没什么亮度,散发着惨白的光,还不如没有呢。 我深吸一口气,冷风灌进肺管子里,深知今天想走也得走,不想走也得走,硬着头皮跟她走了出去。 渐渐的,宾馆的顶灯不见了,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甚至连女鬼的身影也彻底融入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听到她甜美得吓人的声音不时在我身边出现:“走呀……走呀……” 这根本不是人走的路,也根本没有包子铺!但是我只能装作在帮她找包子的样子,免得她一时发怒吃掉我。 没过多久,突然间,漆黑中破开了一道光,脚下出现了土路。亮光是路边一个小饭馆发出来的,虽然昏暗,总比不见天日的漆黑要好。 好像回到人间了,我长舒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光芒这么可爱! 女鬼显然也看到了,径直走了进去。我心里一喜,去有人的地方好啊!有人有光,说不定我还能想办法脱身!我紧跟着她的脚步,掀开门帘,见她已经坐在角落的一个桌上对我招手,我过去坐在她对面。 小饭馆坐着三三两两的人在吃饭,比我想象的多,大家可能很困了,都很静默,专心低头吃东西。 服务员拿了菜单扔在我们桌上,要我点菜。我看了眼女鬼,她竟然在认真研读菜单,空洞的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不时对某个菜名流口水,显得很馋的样子。 人的饭……鬼能吃么? 管她能不能吃!我不给她点,我可能就会被吃!我帮她把菜点了,服务员收了菜单离开,我这才发现,整个小饭馆里,静得出奇。 除了咀嚼的声音,没有任何声音。 女鬼点完菜之后就静静地坐在我对面,没有眼白的全黑眼睛仍然在盯着我,盯着盯着她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血盆大口张开。 “嘿嘿……哈哈哈……咦哈哈哈……” 难忍的刺耳嗓音回荡在整个饭馆,耳膜都快被嚎出血了,那场面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其他人看不见女鬼,也听不见的笑声,我只能自己强忍着,不敢露出一点痛苦的表情,生怕激怒她。 “哈哈哈哈……嘻嘻嘻……” 她笑得愈发厉害了,阴鸷的眸子被团团惨白的肉挤得几乎看不到,脸皮崩裂,紫黑色的血流了下来。 而她像是毫无感觉的,嘴角越咧越大。 咣嚓! 突然间,有个大叔狠狠摔碎了杯子,打破了寂静。女鬼一下子闭嘴不笑了。幽幽的目光从我身上挪开,转而盯着那个吃饭的大叔,表情扭曲阴森,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那个大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吃的好好的,突然砸碎一只杯子,不过确实帮了我。他没有回头,摔了杯子后就专注吃饭了。而其他人更是头都没抬,仍然在埋头吃自己的东西。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居然一点都不好奇。就算女鬼的笑声他们听不见,摔杯子的声音总能听得见的,只要是人,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吧?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只是说不出来。 好在菜很快就上了,摆了满桌。没有香味,没有热度,我不小心碰到盘子,冰冷冰冷的,样子也很奇怪,要么红红的。要么就是黑乎乎的一团,哪怕是小饭馆,这种水准也太次了。反正有个女鬼坐在对面,我也没什么吃东西的胃口。 女鬼倒是很喜欢,疯狂地往嘴里塞,不再盯着那个大叔了。 我发现她只想吃东西,对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意,慢慢地没有那么怕了。但是仍然不敢仔细看她,视觉的冲击远比心灵冲击还吓人。只要能磨到天亮,我只要活过今晚,一切就会有转机。 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眼睛不敢看女鬼,只能打量小饭馆。饭馆的装潢很落后,像是农村几十年代的风格,通往厨房的路挂着蓝色的布,沾满了暗黑色的油渍。 旁边墙上挂着一个主席的徽章,日历的风格老旧,却是崭新的。画面上两个劳动妇女舞动着腰鼓和红布,庆祝丰收的喜悦。 什么年头了还有这种风格的日历,距离太远,我想过去看看的时候,服务员过来了。 咣。 一碗米饭放在了我面前。 我摸了摸,还是冷的,而且米饭散发出奇怪的香味,不像是大米的香味,而像是什么别的。可能是太晚没睡脑子不好,我一时也想不起来是什么。 见我不打算吃,服务员居然不走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女鬼也抬起头来,沾得满脸红色菜汁更显得诡异。 “乔林。”她开口说话了,仍然娇娇柔柔的,“你怎么不吃饭呀?”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唰地一下-- 饭馆里所有的人都抬头了,清一色朝我看过来。 僵硬的脸,没有眼白的眼睛,皲裂纵横满脸的皮肤…… 他们布满尸斑的手握着腐朽的筷子,面前的菜不是蛆就是人肉皮,他们刚才还大口大口咀嚼着,现在看向我的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瞪着空洞的眼窝。 这个小饭馆里所有的食客都是鬼!!! 我的头皮霎时炸了! 刚刚摔过杯子的大叔也转过脸来,他的脸已经被砍烂了,半个嘴唇耷拉下来,眼珠子转了几个圈,滚到地上,直冲我过来。 啪叽! 就在眼珠快滚到我脚下的时候,服务员一脚踩在眼珠子上,碾得稀碎。同样惨白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原来我进了一个鬼食堂,竟然还以为见到了亮光值得庆幸…… 他们纷纷站了起来,随时准备朝我走过来。服务员不耐烦地又拿起我面前的饭碗,又重重砸在我面前。 女鬼在我对面嘻嘻笑着。 他们都在等我吃那碗饭。 冷汗已经浸透了我的衣服,全身的神经好像在一刹那崩断了,全身都是麻的。我怕!极度恐惧!我明知道吃了饭不一定会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可无论如何,总比我现在被这群厉鬼分尸了要好。眼看着他们快要走过来了,我端起碗,不要命地扒拉了两口。 香灰味。 我吃出来了,这米饭分明是坟地里烧纸钱和香灰的味道!这是死人饭! 心里就算再膈应,为了命仍然吞咽着,根本不敢仔细嚼,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其他东西。 米饭入肚很冰,简直像胃里塞进一块不化的寒冰,全身的骨头缝都被那种寒冷打透了,刚才出的汗变成冰水,我不敢停,忍着强烈惧怕拼命吃。 “嘻嘻嘻嘻嘻……” 女鬼笑得很开心,服务员也离开了,其他人重新坐回去,开始安静吃自己的饭菜,后来女鬼都百无聊赖地移开了目光。我才敢住口。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都在安静吃饭,女鬼吃进去的东西,全都从棉袄里漏了出来,在地上集聚了一滩。有的蛆还活着,扭动着肥白的身躯往我脚下爬,而我全身冷得脑子都不清醒了,很冷很冷……头昏脑涨,别说躲了,只能强撑着不倒下去。 事后回想起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到鸡叫的。 三声鸡鸣,眼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我坐在一个土包上,周围是荒山野地的树木,好像是学校旁边的小树林。我活下来了!可是眼皮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冷,我忍不住要阖上眼睛…… “张嘴!” 熟悉的声音在旁厉喝一声。 我下意识地张开嘴。有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嘴里,迅速向下,胃里不再冰冷,呕吐感猛然涌了上来,我扶着一棵树猛吐。 骆一川拍拍手,在旁边悠闲道:“敢吃死人饭,幸亏我来得及时,要不你这条小命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谁愿意吃死人饭啊,还不是因为女鬼闯入了圈内!我愤怒地想反驳,可是呕吐不止,吐出来的东西白花花的,让人不敢细看。 骆一川仿佛猜到了我想说什么,自顾自地叹息一声,顺顺我的后背:“我知道她进圈子里了,要不我也不会追过来。人年纪大了,有老花眼,昨天我给你的那袋东西啊,拿错了,把真面粉给你了。” 刚吐完的我听到这句差点没犯心梗:“我……草……” “你大爷”仨字还没出来,我已经失去了知觉。 第5章 杀掉他,取血 等我醒来的时候在医院,周围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骆一川悠闲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削着苹果:“你醒了?没想到你人缘还不错嘛,还有人过来给你送水果。吃不吃?” 他对着桌子边努努嘴。 我努力转过头去,看看桌上的苹果,又看看他,字正腔圆地回复道:“吃、你、大、爷!” 出口的声音非常沙哑难听,我不禁皱眉。 骆一川看到了我的表情,削下了一块苹果送进了自己的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道:“有个叫瘦猴的给你打电话,听说你住院了,特意买点苹果给你送来的。可惜你吃过死人饭,哑了嗓子,一时半会不能吃阳间的东西,只能喝水,先忍忍吧。” “哦。”我盯着他吃的特别欢的嘴,闹半天苹果不是给我削的。 “说说你昨晚的情况。”骆一川又削了一块苹果送进嘴里。 我看着他吃得汁水飞溅,也有点渴,自己拿杯水喝了,把昨晚的经历分毫不差地讲给他听。叙述的过程中那些画面好像还在我眼前晃悠,心里难免打怵。 骆一川越听脸色越凝重,慢慢转着手里的水果刀,双眸直视着我的眼睛:“你刚才说在鬼食堂里看到了一个日历,有没有看清楚上面的日期?” 我摇摇头,当时我确实想看来着,正好服务员过来就错过了。 骆一川的脸色霎时变了,自打我认识他以来,还没见他脸色这么难看过:“那个鬼食堂有问题。我原本以为女鬼只是个普通的饿鬼,呵呵……”他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不停踱步,“饿鬼吃东西可不会漏出来,她到底是什么东……对了,是个引路的。” 引路?骆一川的话我听不懂,只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她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根本不认识她。要不你再给我点真正的粉,我画个圈躲着她。”面粉的事情我已经不生气了,骆一川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的意思是……要你永远留在那里。” 骆一川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我打了个寒颤。 他过来撸起我的裤管,给我看腿上的黑色手印,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像是透过皮肤要化形出来:“画圈挡不住,之前我低估了她。她等不了七天,今晚,就会把你永远地留在那里。所以,你再也不能去了。” 再也不能去了…… 说的好像我他妈想去似的! “我只问你一句,乔林,想救自己的命吗?”骆一川突然郑重其事地问我。 这老东西突然这么正经,我还真不太习惯,心想这不废话吗,谁不想活着啊,我点点头。 “赌一把,能不能活下来看你自己了。”骆一川打开脚边的袋子,掏出一个包裹郑重其事地交给我,“我今晚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我只说一次,所以你给我仔细听好。从医院离开时就背上它,绝不能打开来看。出门遇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向左转,后面遇到的每个都要向左转,一直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要停,也不要回头。”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接过了包裹。 黑布包裹着里面的东西,很严实,呈长方形,摸起来硬邦邦的。 “走到日落,完全看不见太阳的那一刻,杀掉你遇到的第一个生物,取它的血。站在原地等着。这时候,除了女鬼之外,只要有其他机会带领你离开原地,立刻抓住机会。记住!机会来时,有人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别说谎!” 骆一川说完也不啰嗦,好像在等什么人,催着我赶快换好衣服拿东西走,临走还塞给我一个布包,说我饿了可以吃里面的东西,补充体力。 我忽然觉得不对劲,问道:“杀掉第一个遇到的生物,我要是遇到个人怎么办?” 骆一川只说如果真是那样,就是老天让我死,没别的办法了。 走到医院门口,我深吸一口气把黑包裹绑在后背上,抱着布包踏出了医院的院子,从这里开始,不能回头,不能停。 第一个十字路口,我按照规矩左拐了。第二个……第三个…… 我边走边想,骆一川出的什么破主意,一直左拐难道不是在画圈吗?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不对劲了,路上的行人逐渐稀少起来,天灰蒙蒙的。 县城不大,我几乎都去过,却渐渐看不明白自己走到哪里了。 黄昏时分起,街上已经没有人了,我身后却有沙沙的脚步声出现,刚开始是一个人的声音,后来演变成了一大群。 我放慢脚步,身后那群东西也放慢脚步,我加速,它们也加速。 恐惧在吞噬我的理智,我走得很累,力气快要耗尽了。很想回头看看身后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我知道,我不能! 这时候我想起骆一川给我带吃的,立刻打开布包掏出一些来,竟然是些糕点,白白的,正中央点缀着红点。我边走边吃了几个,香甜可口。肚子里有了食物,理智也恢复了一些。 直到太阳完全被吞没的一刻,身后大群沙沙的脚步声彻底没有了,我刚好停在了一个公交站牌旁边。 上面的字迹已经斑驳了,依稀能看出写的是“特11路”。 布包里面还有一把刀,一个白瓷碗,估计是让我盛血的。接下来就是等待第一个出现的生物。 我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什么东西在接近我。 放松下来的神经再一次绷紧,我紧张地握着手里的刀,感觉到手心汗津津的,几乎握不太稳。 窸窸窣窣…… 声音还在持续。 好像来自旁边的灌木丛,又好像很远,我听到了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脚步声一顿,瘦猴从街口的拐角走出来,看到我有点惊讶:“林子,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脑子嗡地一声,握着刀的手彻底僵住了。 瘦猴…… 为什么会是瘦猴…… 那一刻,我有点想笑。 老天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我是不是应该扯个笑容捧他老人家的场? 他熟练地点上一根烟,向我走过来:“你小子怎么不说话啊,怎么地,见到兄弟不高兴?” “别过来。” 我出口的话很冷静,冷静得我自己都很意外。 “你咋地了?”瘦猴站住了,显然被我的语气吓着了。 我没有说话。 他是我唯一的哥们,在我离开的深夜唯一一个给我打电话的人,也是在我住院的时候唯一一个给我买水果的人。如果我死了的话,别人可能要过个十天半月才发现,他绝对是第二天就找到我尸体的人。 我这辈子在乎的东西不多,他,绝对算一个。 “瘦猴,你怎么在这里?”我盯着他。 他懵了:“大哥,这是我家啊!我妈让我今天回来拿生活费,晚上吃多了没回学校。” “啊……”我笑了,“我今晚约了个姑娘在这边,你快走,别一会儿姑娘来了给人吓着。” 算算时间已经快逼近午夜,我没有取血,更没有机会,女鬼快到了。 “你他妈行啊,我说你这几天都不跟我们一起通宵了,原来是去宾馆嘿嘿嘿了……你悠着点啊,住院是不是吃那啥药吃的?”瘦猴挤眉弄眼。 “嗯,走吧。回头有机会让你见见。”我淡淡道。 他见我怪怪的,也不好意思多待,就先走了。 我目送他的身影离开,周围又陷入一片死寂。 手里的刀已经没用了,但是我仍然紧紧地握着,我没活够,还想搏一搏。 这个时候我忽然很想抽一支烟,摸摸兜里空空如也,后悔刚才打发走瘦猴的时候没有要一支,死也死得这么憋屈。 “乔林……走呀……乔林……” 远远地,那销魂入骨的声音飘过来,不紧不慢的。 女鬼的身影出现在了街道口。 她的头缩得更厉害了,似乎心情很好,咯咯咯地笑着,非但没有娇俏可人,有的只是入骨的恐怖。 我忍着发麻的头皮,一再握紧手中的刀,直视着女鬼的眼睛,轻声道:“来吧。” 女鬼没有动,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两个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几次有过来的意思,最后都是止步不前。 顺着她的目光,我忽然看到了一样令我震惊的事情! 第6章 特11路 一条巨大的黑狗,就站在我脚下不远的地方。路灯太暗,它又站在灌木丛的阴影里,我之前没有发现。 它很大,大得有点夸张了,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我,似乎随时要扑过来。但它似乎颇为惧怕我手中的刀,不时打量两眼。 此时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刚才瘦猴走过来的时候我没有听错,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会儿很近,一会儿又很远,那是因为两个地方都出现了生物!这条狗来的比瘦猴早! 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如果我刚才为了活命而对瘦猴下手…… 我不敢再想下去…… 女鬼在不远处观望着,她忌惮这条狗,但这条狗并不是帮手,它也想要我的命! 前有狼后有虎,我今天算是中彩了。 我假意收起了刀,就在那一刻!它果然朝我扑过来! 几乎是本能的,我在电光石火间侧身,手里的刀狠狠地插入了它的脖子,血霎时喷了我一脸,热热的,咸咸的。 它呜咽一声就倒下了。 虫子什么的我小时候杀过不少,还是第一次杀这么大的家伙,手仍然在抖,心里却很平静。我顾不上擦脸,迅速接了些血在白瓷碗里,一边用余光打量着那边的女鬼。 “嘿嘿……哈哈哈……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她果然又在笑,任由撕心裂肺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无人街道,咧着嘴朝我走过来,看我的样子就像是在看煮熟的鸭子。 白瓷碗里的血快接满了,我拔出狗脖子上的刀,狠狠握在手里,随时准备跟女鬼拼命。 黑狗血什么的,对她应该多少有些用处吧?就算不行,我还有刀。能让那么大的黑狗一击毙命,这玩意好像有些能耐。我停止不了胡思乱想。 嘀——嘀—— 正在她马上要走到我身边时,突然猛然响起汽车鸣笛的声音! 一辆老旧的公交车打着惨白色的灯光飞速地开了过来,在车站牌面前来了个急刹车。停下来的瞬间,砰地一声,车门打开了。 公交车里黑洞洞的,没开灯,隐隐约约能看到司机握着方向盘坐在驾驶位上。 车门旁边印着斑驳的红色字迹:特11路。 这个特11路我有印象的,但是一时想也不起来是什么记忆了。车很破旧,感觉现在哪怕在小县城里也很少能看到这么过时的公交车了。 眼看着女鬼加快了速度,我也不管自己兜里有没有零钱,赶紧走了上去。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机会啊!带我离开这里的机会! 女鬼见我走上公交车,一刹那忽然发怒了,笑声变成尖利的惨叫,刮得我耳膜生疼。她狂怒地扑了过来,啪—— 车门关上了,她砸在车门上,扭曲的脸被砸平了,整个身体贴在车门的玻璃上,扁了似的,两个黑黢黢的眼珠子隔着脏兮兮的透明玻璃死盯着我。 “车票。” 这时,身后有人跟我说话。 我下意识地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回头讪笑道:“哥们我身上没……” 然后我愣住了。 惨白的脸……尸斑……空洞的眼睛……撞得稀碎的半边身子……却穿着一身几十年代的售票员衣服,腰间的挂兜上甚至有票联。 鬼车!!! 草他妈的骆一川! 我他妈算是明白他嘴里的“赌一把”是什么意思了! 特11路……我想起来了,小时候听说过关于这个公交车的传说,多年前有一辆晚上出勤的公交车消失了,没有人找到车上人的尸体,也没有人找到公交车。好好地开出去,却再也没回来。大家都说在深夜12点的时候,当年莫名消失的特11路会变成鬼列车,再度出现。 很多家长为了孩子晚上早点回家,也会这么吓唬孩子,没人相信过。 “嘻嘻嘻嘻嘻……”女鬼贴在玻璃上的脸咧开了嘴,似乎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刚才我还说前有狼后有虎,我真是太天真了。眼前的情况才是进退维谷! 谁知,售票员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白瓷碗,伸手接过来,放在了驾驶位前面的桌上。他的手拿碗时碰到了我,很冰,是那种透骨的冰,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票买完了,去哪?”他扯下了一张发票给我。 我接过发票,“回家”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想想自己哪有什么家可回,琢磨了半天,谨慎地说了经常和瘦猴一起去的网吧名字。 售票员抬起头用空洞的目光打量着我,被死人盯着的感觉很奇怪,反正不是什么舒服的感受,他开口:“我没见过你。” 我冷汗一下子下来了。 这我要怎么回答? “咦嘻嘻嘻嘻嘻……”女鬼贴在玻璃上笑得更夸张了,仿佛能听懂我们的对话,等着我被售票员干掉。 就在我紧张得要死的时候,售票员又开口了:“新来的?” “对对对。”我赶紧应声。 他没有再问什么,而是说道:“登记下名字,去找位置吧。”一张泛黄的纸和铅笔递到我面前,我谨记着骆一川叫我不要说谎,硬着头皮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写完的一刻,公交车发动了。 女鬼被疾驰的公交车猛烈甩开,很快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也听不到她的尖叫了。 今晚我不会被她带去鬼食堂了,却上了一辆鬼公交。我连在心里骂骆一川的心思都没有了,战战兢兢地往后走时,听到身后有啜饮液体的声音,有人在喝那碗黑狗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让我魂飞魄散! 司机开车很认真,只有手很认真,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脑袋! 售票员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人动过。 我赶紧收回目光往回走,没看到是谁在喝血,我也不想看了。好奇心会要人的命,今晚得先保住自己的命。 刚往后一走,我就被一道身影吸引住了。 车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座位有人,是个女人。她穿着一袭黑色的旗袍,漆黑长发,皮肤白如霜雪,淡漠的侧脸望向窗外,没有尸斑,只有绝伦的美艳。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身侧的位置是空的。 明知道她可能也是一个女鬼,我还是忍不住朝她走去,那种冷若冰霜却艳若桃李的风华,没有男人能够拒绝。 在她身边坐下时,她转头看了我一眼,出乎意料,眼睛是黑白分明的,身上散发着人才有的温度,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柄精致的红色纸伞。 只有一眼,她就把头转回去了,似乎对我很没有兴趣,反而对窗外的景色比较感兴趣。 整个晚上,车里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偶尔刹车拐弯的声音。没有人说话,司机和售票员也不会找我的麻烦。 女人通常望着窗外,偶尔握着手中的伞,似乎在想些什么。 她不跟我说话,我也不敢贸然跟她讲话。 就这样,一整夜过去了。 鸡叫之前,公交车停在了我说的网吧外面,下车门砰地一声自动打开,没有人阻拦我。 我简直不敢相信如此顺利,从容地走下了车。车门关上之前,那个女人朝我看了过来,张了张唇,好像有什么要说,最终还是闭嘴了。 公交车疾驰而去,没开出多远就凭空消失了。 我松了一口气,赶快朝着网吧走去,这一夜过的太漫长了,我想找个有人气儿的地方暖暖。 没走几步绊到一块石头摔倒了,黑包裹掉在地上,我骂了一声爬起来,捡起黑包裹的时候,黑布松了,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滚了老远。 我追了上去,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个死人的牌位。 翻到正面,上面刻着三个字:骆一川。 第7章 拜师 骆一川……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拿着牌位,看着上面的三个字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贯穿了全身。我突然想起来,当年爷爷给我香包的时候曾经说过,高人年纪很大了,比他还大。如果高人的年岁比我爷爷还大,现在还有可能活着吗? 还有,骆一川每次给我出的办法看起来可行,实际更像让我去送死。他说我吃了死人饭,不能吃阳间的东西,却又给我点心吃…… 不对!白色点心,中央一点红,那不是给死人上供吃的东西吗!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禁不住鸡皮疙瘩往外冒。 此时,手机来了条微信,是骆一川发来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下车了?我们见一面。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头昏脑涨,我却不觉得,站在阳光下等着骆一川的到来。只有在这个时段,完全暴露在阳光下,我才安心些。 不多久,一辆奔驰开到我身旁停下来了,骆一川摇下车窗:“上车。” “不了。”我果断拒绝,“有什么事情在这里说吧。” 骆一川皱眉:“外面那么晒,找个饭馆说多好,我中午还没吃饭呢。” 呵呵,要的就是太阳够晒!我不为所动:“有些话只能在这里说。你想跟我见面,我也有话要问你。” 骆一川看了我半晌,突然神情冷了下来:“你打开了黑包裹。” 我不置可否。 来之前我去查了些资料,只要他是鬼,在正午的阳光下我就不会有事。他绝不敢走下来。 骆一川看了我半晌,叹了口气,推开车门走出来。 地面上的影子,他的皮肤,没有任何变化,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他甚至去旁边买了两瓶冰水喝,递给我一瓶:“我还活着,现在信了?” 他开车带我去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饭馆,老板娘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见到骆一川进门只是抬了抬眼睛:“老样子?” 骆一川让她先拿点生大米,老板娘给了他一把生米,懒洋洋地去招呼厨房做菜了。他带我进了包间。 他拆开一套碗碟,把生米倒在小碗中,插上一炷暗紫色的香,点燃了,然后才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了。” 我忍不住问他在干嘛。 骆一川解释道,这是防止偷听。不只是人会偷听,鬼也会。而有些秘密不仅不能让人知道,也不该让鬼知道。这世上有人可以驭鬼,就有人可以通过鬼魂知道些有用的秘密。 我听得目瞪口呆,还有人能驭鬼?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心态,问道:“你昨天说的机会就是让我去坐……呃……那辆车?” “撸开你的裤管看看。”骆一川不答反问。 我疑惑地撸开裤管,小腿上的黑色手印居然淡化了很多,才仅仅一夜的时间,就快消失掉了。所以,我有救了! “再坐两天车,黑手印就会完全消失,到时候女鬼失去了记号,就难以找到你了。当然,你的命也保住了。至于有关特11路的事情,你不要问,我也不会说。你现在什么保护自己的本事都没有,知道的太多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骆一川面前的香袅袅上升,看起来颇有几分神秘的味道。 “那……鬼食堂是怎么回事?”我被莫名其妙地缠上,总该知道原因吧。 骆一川的表情凝重了几分:“我不知道。”他看了看我,表情变得玩味起来,“其实我很想知道,只是以你现在的自保能力,再去一次肯定是出不来了,也带不回什么有用的信息。你爷爷当年拿自己的命去抵了你的命,我答应过他,无论如何,让你活到成家生子之后……” “等等。”我打断了他的话,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你刚才说我爷爷……什么?” 骆一川往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你不知道?” 我紧紧握着拳头,希望是自己刚才听错了,而骆一川的表情分明是怜悯的,证明了我没有听错! 爷爷从小看不上我,最先骂我是讨债鬼,帮我求了香包以后也没说对我有多好,不过给我一口饭吃,给我一件衣服穿。印象中总是冷冰冰地看着我,仿佛总有很多事情想说,但又不想告诉我的模样…… 这样的爷爷,居然为了我…… 他去世在我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走得很安详。我安安稳稳地活了下来,却从未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内疚和震惊瞬间攫取了我的心脏,痛苦得难以呼吸,有浑身的力气,却不知如何发泄。爷爷没说错,我确实是个讨债鬼,只不过他用自己的命偿还了我要的债。 “咳咳,香快烧完了。”骆一川没想到我不知情,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 “哎哟,小伙子怎么还哭了呢?男儿有泪不轻弹呀。”老板娘推门进来上菜,弯腰看了看我,见我没哭,回头瞪了骆一川一眼,“老不死的东西,是不是又讹钱呢?” 骆一川连忙摆手:“红妹子可别这么说啊,我这还没跟他谈到钱呢。” 我疑惑:“什么钱?” “啧,小伙子还不知道呢。我看你顺眼,以后你会常来这里的,就叫我红姨吧。老不死的,少算点。”红姨嗔了一句,扭着腰肢离开了。 骆一川走过去关紧门还上了锁,然后从我包里拿出了刻着他名字的牌位,放在桌上,对我说道:“我还答应过你爷爷一件事情,送你一样宝物。” 骆一川这人虽然奇奇怪怪的,总比我强多了,有宝物防身,今后面对那些鬼怪的时候,我应该会省下不少麻烦。 我问道:“什么?” 骆一川拍了拍自己的牌位:“就是这个。” 他绝对是在逗我。送自己的灵位给我,这他妈……我刚想骂,转念一想,说不定真是件宝物:“这牌位究竟是什么法器?” “谁说是法器了。”骆一川不耐烦地皱眉,“这就是我的灵位啊。” 我:…… 起身准备走人了。 骆一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稳而笃定:“跪下。” 我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得我灵位,承我衣钵。乔林,我答应你爷爷,如果你有能力自己渡过一次劫数,就要收你为徒。没有这样东西,你上不了特11路。”骆一川的表情绝非在开玩笑。 这孙子骗我那么多次,回回让我自己对付鬼怪,根本个没什么能耐的半吊子,我果断拒绝:“不了。” “哦……”骆一川也不生气,“上次我拿错成面粉就不算你钱了,咨询也算你免费。借我灵位算一百万,价格很良心了。加上出的方案、坟头祭点、青刀瓷碗,算来算去,如果不是我徒弟的话,我也算你便宜点,就给我二百三十万吧。” 二百三十万…… 我转身,噗通一声跪下:“师父!” “嗯。”骆一川满意地点点头,双手拿着灵位交给我,“保存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上面的二百三十万呢,师父不跟你要了。” 我激动地接过灵位:“谢谢师父!” 骆一川紧接着道:“但是一点不收呢,也不合规矩。给你抹去零头,就二百万吧。” 我咬牙切齿:“你干脆去抢银行好了!” 骆一川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头:“啧,小徒弟怎么能这么说呢?抢银行哪有这个划算啊。” 我抱着灵位站起来,嘟囔道:“我没有那么多钱,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爸妈不管我,就是管……也拿不出二百万。” “等将来你躲过这一劫,为师好好教你,我们师徒一起赚钱。到时候你赚了再还给我。”骆一川信心满满地招呼我吃饭。 这不就是绑我给他当廉价劳动力么……跪也跪了,灵位也接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红姨饭店的厨师很好,菜色味道都非常不错,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临走的时候骆一川叫住了我:“对了,要小心你身边那个朋友,叫什么瘦猴的。” 第8章 分离的头颅 我心里一咯噔,想问为什么时,骆一川已经岔开了话题,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叫我注意一下鬼食堂的事情,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当晚我拿着红姨给的黑狗血,背着骆一川的牌位,再次来到特11路的车站。这次我不用再走那么多的十字路口,特11路上登记了我的名字,就表示以后都会对我开放了。 午夜时分刚到,女鬼准时出现在街口的拐角处。 相比前两天的得意张狂,她明显气势上弱了很多,扭曲的五官皱成一团,焦急地朝我走过来,诡异的姿势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搞笑。 越是接近,她越是焦急,不时把脑袋扭到身体背后去,看看身后有没有车,再喀拉喀拉地扭过来。 “乔林……走呀……走呀……” 她的耳根处裂开一处口子,张开大嘴开始诱惑我。 说实话,第一次听的时候真酥,直到昨天见了车上的那个穿旗袍的女人,这声音已经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在她快走到我面前的时候,嘀嘀的鸣笛声响了。特11路飞驰而来,停在我的面前,售票员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站在门口,帮我打开了车门。 我赶紧上车,把黑狗血递给他。 车门关上,女鬼震怒无比,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响彻街道。她扑上来对车门又砸又咬,咣咣地震响。奇怪的是,车门的玻璃明明很脆很薄,她却怎么都砸不破,只能瞪着眼睛狂啸。 售票员照例把黑狗血放在驾驶位前的桌子上,扯下一张票给我:“自己找位置吧。”车迅速地启动,女鬼的爪子死死地巴在玻璃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一个拐弯,还是被甩下去了。 甩开时不甘的目光凄厉无比,仿佛跗骨之蛆钉在我身上。 我轻车熟路地往后走时,啜饮鲜血的古怪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我控制住了好奇心,径直往后走,意外的是,穿旗袍的女人居然也在,仍然坐在昨天的位置上。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她托着下巴看向窗外,皓腕白皙如明月,看得我紧了紧喉咙。她感觉到了我在看她,轻轻偏了几分目光,冷漠地看向我。 那种眼神我从没在别人的脸上看到过,令人如坠冰窖。 她低头,轻轻抚摸着膝盖上那柄精致的红色纸伞,神情冷漠而平静。 这个女人明明是个人,不是鬼,干嘛每天午夜时分准时来坐这辆鬼车?说不好奇是假的,但是骆一川有句话说的对,我现在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最好不要去打听得太多。知道多了对我没好处。 见她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我也去看窗外的景色。 公交车开得很快,有时走的路漆黑无比,看不到尽头,有时只是普通的公路。昏黄的路灯下面,偶尔开过一两辆小轿车。 有辆私家车的司机可能是喝多了,开得横冲直撞的,直接对着特11路冲了过来,公交车一个急转弯,躲过了私家车。 “草你奶奶的,没长眼啊傻比!”公交司机破口大骂! 我挺惊讶的,就算小轿车撞上来也没什么的吧,毕竟特11路不是实体。司机居然还特意给让路,像真的在开阳间的车似的。还有,他不是没有脑袋么,怎么还会骂人……而且,跟其他活着的公交司机没有什么区别,还……挺有脾气的…… “撞死这傻比得了!”公交司机还在骂骂咧咧,我侧过头去看,只见他的头颅就放在方向盘前,旁边就是白瓷碗,那个脑袋骂够了,还凑到白瓷碗上喝了一口。 原来喝血的就是公交司机的头…… 怪不得他没有脑袋也能开车,脑袋不长在身上了,但是还能放在方向盘前面看路。我毛骨悚然,刚要收回目光,忽然发现售票员回头了,在看我。 他的目光很空洞,却让我感觉到了一丝不善。 之前跟我打交道的时候他也没什么表情,但这次不同,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紧接着,他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我紧张得心猛烈跳动,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眼看着他越来越近,我都快要被吓死了。 而他越来越近……那张平静的脸上似乎也起了一丝恐怖的波澜…… 突然间,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扳过我的脸,两片柔软温热的唇贴在了我的唇上。 我的脑子彻底变成了空白,眼睛瞪得溜圆。 啪嗒,她的红伞掉落在地上,她没有管。 如兰似麝的女人香气缭绕在我的鼻端,她的发丝碰到我的脸颊,痒痒的。吹弹可破的肌肤近距离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意识都模糊了。 那短暂的一刻在意识里无限放大。 售票员皱眉,似乎有点不赞成,还不好意思打扰情侣,又慢腾腾地坐回去了。 “他走了么?”女人的嘴唇离开我的唇,声音轻如蚊蚋。 我勉强找回一点神智,低声道:“走了。” 女人松开了我的头,从容捡起掉在地上的红伞放回膝盖上,继续撑着下巴看窗外的景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靠…… 还可以这样? 老子的初吻就这么被一个陌生女人夺走了,我还不敢吭声,我他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可是她的冷漠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令人不敢造次。何况,她刚刚是为了帮我。 只要再来一个晚上,我就能彻底摆脱女鬼和鬼食堂了,没必要再多生事端,我玩了会儿手机,车里没什么信号,我又没有下电视剧什么的,游戏得联网才能玩,只能闭目养神。 公交车里很冷,我睡不着,迷迷糊糊等到了网吧门口,车停了,我走下去时特意回头去看,这一次那女人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鬼车开出去不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很纳闷,马上快天亮了还不下车,难道那女人不吃不喝地一直在上面待着?毕竟是个人,怎么受得了。 想着想着我的脸颊热了起来,随手摸摸嘴唇,苦笑。算了,我在胡思乱想什么,那么美的女人,就算是鬼也轮不到我。 这么早的时间,别的地方还没开门,我进网吧开了一台机器,要了一份泡面吃。回到热热闹闹的人群中,简直是莫大的安慰。 “林子你啥时候来的啊?”瘦猴去前台点泡面,刚好瞧见我了。 不知怎么地,我见到他时,心里有股不太舒服的感觉,骆一川叫我小心瘦猴。可这是我最好的哥们啊。 强压下心里奇怪的感觉,我说道:“才来一会儿。” “晚上跟女朋友约会去了吧?嘿嘿嘿。”他笑得猥琐,坐到我身边吃泡面,给我讲这几天游戏的战果。 我很困,没有什么心思听,也没打断他。 “对了,你听没听说张柠的事儿?人差点死了!”瘦猴的这句话拉回了我的思绪。张柠是我们学校的校花,白白瘦瘦的,笑起来颇为文艺。 我曾经也暗恋过她,但是人家校花哪能认识我这个屌丝是谁,后来一心扑在游戏上,心也就淡了。此刻突然听到她差点死了,忍不住问下情况。 原来她在外面交了个男朋友,两个人出去开房办事儿,安全措施没做好,怀孕了,她自己不知道,上个月的学校体检结果下来,她的结果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怀孕的消息,一下闹得全学校都知道了。 我们的小县城还是比较保守的,女孩子未婚怀孕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没有男的承认,她又死活不肯说孩子爹是谁,得不到她的男生、嫉妒她的女生,都在背地里骂她贱,是个谁都能睡的货。她一时想不开,就喝药了。 结果室友发现得早,送去医院洗胃,大人孩子都保住了。 正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家里的座机,我愣了下,还是接了。电话那边传来我妈焦急欲死的呼喊:“林子啊!你快回来!快回来救救我们家!” 第9章 恩断义绝 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刚一出来就夏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嘟嘟嘟的忙音,我的心霎时凉了半截。 “喂喂?喂喂?”我对着电话乱喊一通,撂了又拨回去:“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我想都没想,起身就往外走。今天晚上我还要继续坐特11路车,最后一次。只要过了今天,腿上的痕迹一消除,我就彻底摆脱那个女鬼了。 如果回家,晚上很有可能赶不回来坐车。 可,那毕竟是我妈,哪怕她对我再不好,也是给我一条命的人。在她面前,什么尸气蔓延、女鬼索命,暂时都不重要了,如果她有什么事情,我原谅不了自己。 瘦猴讲得正欢呢,看我突然起身走了,一脸懵比地追上来:“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你泡面还吃不吃了,你去哪啊?” “回家。”我匆匆走到外面,天色一片漆黑,公路上没有什么车,等半天才来一个出租。瘦猴担心我,坚持要陪我一起回家。我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多个帮手也好,我们打车到长途汽车站,换乘了小巴到家。 从走进村子里时,周围地里干活的几个婶子就朝我看过来,转头嘁嘁喳喳地互相说着什么,不时偷眼看我。 表情有些同情,又有些古怪。 家里出事了! 我心急如焚地赶回家,大门紧锁着,看着就让人心里忐忑。农村白天一般都是不锁门的,邻居互相之间都认识,没有必要白天防贼。 我几乎是颤抖着手掏出钥匙去开门,因为手抖,钥匙捅在锁眼里几次都偏了,吱呀一声,门推开了。 我妈站在门口,满面泪痕。 见她暂时没事儿,我松了一口气:“你打电话叫我回来……” “进来吧。”我妈看到瘦猴也没说什么,我们一起进屋了,家里的气氛很凝重,电话线也被拔了,乔金虎着个脸站着,我爸的脸色难看至极,见我进门也不说话,猛磕自己的烟袋锅子。 令我震惊的是,床边还坐着个人,而且是我非常熟悉的人! 瘦猴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张柠?你不是失踪了吗?” 张柠看到我们也不说话,哭红的眼睛又涌出泪水,转头狠狠瞪着乔金。 我妈说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带了朋友,大家都别站着了,收拾收拾做点饭吃吧。我爸杀了一只鸡,我妈摘下了榛蘑串泡了,又去割了块牛肉回来。当天晚上吃的特别丰盛,瘦猴也跟着吃的满嘴流油。 张柠随便吃了几口就撂筷了,显然心事重重。乔金一言不发地吃了很多。 我爸跟我喝了点酒,我妈问我在学校过的咋样,聊得温馨融融,好像这么多年亏欠的家庭温暖在一夜之间回来了。 瘦猴偷偷跟我说,张柠住院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偷偷从医院离开了,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家长嫌她丢人,认为她跟野男人跑了,不找人也不报警。 这么说来,乔金就是她的野男人。 酒足饭饱时,爸妈拉我去别的屋说话,原来乔金今年跑到县城去见了个网友,也就是张柠,俩人是网恋的关系,见面之后互相也看着顺眼,就当男女朋友处了。乔金俩礼拜去看她一次,平时网聊。 后来就是张柠怀孕了,说是乔金的,乔金坚持不承认。而我父母又嫌张柠比乔金大几岁,孩子来历不明,不想让乔金娶她。 “金子还没到年龄,不让登记。他那么小,还有大好前程的,这不是耽误他吗。再说那女娃怀着孕,也等不了那么久。”我妈边说边看我。 我几乎已经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了,但是我不想点破:“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让她说,她如果能说得出口,我也算是对这家死心了。 我妈犹豫半天,又看向那屋的乔金,咬咬牙说道:“林子,你不小了,也该娶个媳妇。” “哦。”我点头。 我爸见我没有发火的意思,立刻趁热打铁:“你娶张柠过门,孩子还是我们老乔家的人,爸妈筹点钱在村头给你们小两口盖个房子……” 亲生爸妈让我去当接盘侠,接他们小儿子不要的种。我想骂他们,想笑,最后却是面无表情,心如死灰,沉默半晌,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了:“如果我说不呢?” 放在以前我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家庭的温暖会让我如此恶心头顶,今天下午我过得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恶心,恶心得想把刚才吃的所有东西全吐出来。 我爸霍然站起来:“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这条命是我们给的,应该报恩!” “不。”我摇摇头,“我这条命,是我爷爷给的。” 我爸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也不再废话,扯着我妈就往外走,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把我锁在了屋里,说等我想清楚了再放我出去。 然后我就看到他们把瘦猴带出了老远的外面,给了些钱让他先走。 我沉默地抽着烟,琢磨着该如何出去,距离学校这么远的地方,女鬼应该找不来吧? 骆一川打来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家。他当场就炸了:“你不要命了!” 我说一晚上没什么的吧,骆一川气笑了,狠狠地骂了我一顿,然后跟我说,女鬼知道我要摆脱她了,最后一天只会更加疯狂,引路鬼如果不能把目标带过去,会遭受可怕的惩罚,她不想灰飞烟灭,只能让我死! 他让我赶快想办法出去,回不到特11路的车站,只能自己顶过这一晚上,站在院子里,在脚下摆放七个白碗,倒油放线,点上灯。 “等等,我记得你爷爷的老屋炕下藏着一把桃木剑,你去翻翻。有的话你就有救,没有……”电话那边的骆一川很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我就被关在爷爷的老屋,立刻去火炕那边翻找,果然摸到一个地方不对劲,掀开来看,有快活动的板子,轻轻一推,一柄桃木剑出现在眼前。 “她如果敢碰你,就刺她。别走出七灯范围。”骆一川的话刚说完,我就看到院子外面黑漆漆的情况下,已经有身影出现了。 “先撂了。”我快速挂断电话,猛砸门,“还想要乔金的命的话,就放我出去!” 爸妈发现外面来了东西,急急忙忙过来给我开门,我爸连声骂我是讨债鬼,扫把星,我妈不停地哭,说自己造孽。 我说让他们带乔金在屋里待着,别出门。我自己的事情,不会连累他们。 我去拿白碗倒油,扯了几根白棉线搓在一起,分别放进七个白碗里,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上了。 我爸还在骂,我淡淡地看着他:“够了吧?过了今晚,我死了,不用你们给我收尸。我活下来,也再不是你们儿子。” 我爸妈都愣住了。 然后我爸恶声恶气地说:“那最好,以后再也不要带着那些脏东西回来!” “嗯。放心。”我打开了门,他们吓得立刻回屋了。张柠从门口处看我,有些惊奇,居然鬼使神差地问了我一句:“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挨个把白瓷碗拿出去,女鬼走得很慢,我的动作很快,迅速摆好了,拿着桃木剑站在那里。 “嘻嘻嘻嘻……咦嘻嘻嘻……” 女鬼走到院子门口,鬼哭狼嚎的声响在农村的夜空猛然炸开,瞬间无数狗叫声响起,女鬼像是不服一般再度嚎了起来,笑声也是可以惨绝人寰的。 狗被吓着了,呜呜地闭嘴了。小孩的哭声此起彼伏地蔓延,不,那不是小孩,是猫叫……宛如娃娃在哭…… 她今夜,非比寻常。 第10章 不能算是活着 她的哭喊声别人听不到,动物是听得到的,而猫跟着叫起来的时候,人就听得到了。像笑又像哭的声音凄惨诡异,连成了一片,说不清有多少的猫在叫,可能只有我家周围,也可能蔓延了整个村子,叫得人毛骨悚然。 这么凄惨的声音在嚎叫,整个村子却没有任何人有反应,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完全陷入死寂,显得叫声更加可怕诡异。 我站在院子里,握着我爷爷的那柄桃木剑,眼见着乌云慢慢过来遮住了月亮,四下里立刻暗了不少。 女鬼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咧着嘴歪歪扭扭地走上来,我注意到,她的两个高耸肩膀上多了两个血洞,斑驳生锈的铁链子洞穿了她的肩头,更长的一截拖在沙土地上,哗啦啦地响。 看来骆一川说的没错,因为她这两晚没能给我带过去,受到了惩罚。她已经被逼到了绝境,要对我动真格的了。 她的手摸向了垂在身边的铁链子,用魅惑的嗓音道:“乔林,走呀……走呀……乔林,你跟我走。” “谁他妈要跟你走!”我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把手中的桃木剑握得更紧了。我有种预感,今晚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呜呜呜呜……乔林说我……呜呜呜呜……”女鬼掩面而哭,委屈的不得了。 我一时无语得不得了。 女人就是女人,就算变成鬼了也有这种胡搅蛮缠的功力。你想要我的命,我说说你怎么了。 “你居然说我,呜呜呜呜……” 女鬼夜哭,我当时还弄不懂有多厉害,就觉着挺难听的。几乎是立刻,月亮的光芒被彻底遮住,半空中出现煽动翅膀的声音,突然,我的脸被什么东西狠狠刮了一下,我伸手去摸,脸上一道血痕。 呱!呱!呱! 成群的乌鸦遮天蔽日的盘旋在半空,黑夜中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 这帮扁毛畜生贼得很,利用黑夜的优势,趁我不注意就飞下来扇我一翅膀,很快,我脸上又多了三四道血痕,而它们闻到血腥味更加疯狂了。 我只有一柄桃木剑,胡乱挥舞下也打着几个,但是跟它们庞大的数量比,什么都不算,渐渐地,我被逼离开了七灯范围,我意识到不对,转身要朝着七灯走去时,一回头,惨白的脸就出现在我身后。 我差点撞到女鬼的头! 她伸出一根手指抚过我脸上的血痕,然后张开血盆大口轻轻舔舐着那根手指,笑道:“乔林,你要去哪呀?” 大概她以为自己笑得蛮魅惑的吧,说真的,鬼应该学会照镜子,不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丑好吗? 我忍住想吐的冲动,举起桃木剑就刺过去,她瞬间从我面前消失了,与此同时,我的身后传来了同样魅惑的嗓音:“乔林,你欺负我。” 我转身提剑去刺,还没刺到她身上时突然觉得肩头一凉,紧接着,血如流水般地滴落在了地上。 然后疼痛才翻天覆地的蔓延…… 她的一根手指甲漆黑,有三寸长,贯穿了我的肩头。 “呀,偏了。”女鬼嘻嘻嘻地笑,紧盯着我的血,眼里露出贪婪的神色,但不知为何,她在拼命控制着自己。 咣! 一个重物从远处砸来,把女鬼砸倒了,我愣了下,就听乔金的声音从窗户那边传来:“草你妈的!敢来我家撒野,乔林你快跑!” 紧接着就听我爸怒吼:“你不要命了!”赶紧关上了窗户。 乔金这小子没大没小的,被爸妈惯坏了,从来没叫我一声哥,张嘴就乔林乔林的,不过这个时候我也在乎不了那么多了,立刻撒腿拼命逃。 没跑几步,脚踝处突然一凉,紧接着我就被拽得摔倒在地上,桃木剑甩出去老远,脚踝处剧痛,女鬼死死抓着我,指甲已经深深陷入我的肉里。 她双手并用,不停顺着我的脚踝往上拽,我则拼命往前爬,使劲乱蹬她的脸。突然间,她的手接触到我的小腿肚子时,好像被什么东西灼伤了,大叫一声撤回了手。我趁机爬着站起来要跑。 转瞬间,她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神情已经阴鸷无比:“你要去哪?跟我走!” 她想伸手去抓我,却有点迟疑,刹那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表情无比阴狠,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我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寒冰包裹住了,冻得骨头生疼。 “走!”她拖着铁链子套在我的头上,紧紧勒住我的脖子。 这时,一个人站在篱笆外面喊我:“林子?这、这是咋了?” 瘦猴不相信我爸妈的话,去而复返,不巧看到了我跟女鬼搏斗的一幕。我心急如焚,对他大喊道:“快跑!” 瘦猴看看我,又看看女鬼,大叫道:“你他妈还真的撞邪了!” 废话……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打游戏的时候就抓不住重点,性命攸关的事情怎么还是抓不住。 女鬼已经看见了他,对于来管闲事的人,她显然非常不高兴。扯着我往瘦猴的方向走去,而铁链子一套上我的头,我竟然不受控制地跟她走,不能反抗! “跑!快跑啊!”我喊得嗓子也哑了,声嘶力竭。 “你放屁!乔林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能看着你被……这玩意带走?”瘦猴看到了地上的桃木剑,跑过去要捡起来。可惜女鬼比他更快一步,在他的手摸到桃木剑之前,她的爪子已经扼住瘦猴的脖子。 她慢慢抬起手臂,瘦猴的双脚也渐渐地离开了地面,他的脸变成青色,嘴里发不出声音…… “放开他!放开!”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怕的无力感逼得我要窒息了!我只能不停对女鬼大吼:“我跟你走!放开他!” 听到这句,女鬼幽幽地转头:“乔林,跟我走?” “对!只要你放开他!”我拼命吼,后果已经不在乎了,我不能看着兄弟死在自己的面前! 女鬼偏着头看我,表情有几分的古怪。 在我以为瘦猴要被掐死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女鬼竟然真的放开了他,扯着铁链子带我往外走。 瘦猴摔倒在地上猛烈抽了几口气,然后就想追上来,一手过来抓我,却从我身体里穿了过去,扑了个空。 我们都愣了一下。 他又尝试着拽我,再一次,手从我的身体穿过。 我们对视了一眼,我的心沉入谷底。 女鬼放开瘦猴是有条件的,我承诺跟她走的那一刻起,我走的就不是人的道路,再也没有人能够救我,我也无法回头…… “马勒戈壁的!你他妈怎么回事!”瘦猴追上来,眼圈红了,狂怒冲昏了他的理智,徒劳地一次又一次尝试着抓我,一次又一次地捞了个空。女鬼知道所做的事情是徒劳,也不管他,只是不断带我前进。 “算了吧。”我说。 “少他妈放屁!”瘦猴再一次捞了个空,青筋暴起。 前面的道路不再是村里的土路了,而是漆黑得看不到尽头的路,这样的路我走过,在那次去鬼食堂的路上。 再走几步就要踏入那个世界,而我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没有什么留恋:“瘦猴,以后少打点游戏,晚上早点睡觉,记得逢年过节买点纸钱烧给我,别让我在下面饿着,兄弟先谢谢你了。” “你他妈给我闭嘴!”瘦猴的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可惜拼了性命也于事无补。 走进漆黑的鬼道之前,我看了一眼这个村庄,夜色正浓,很多人在香甜的睡梦中,摸了摸兜,有烟,却没有打火机。 记得爷爷曾经跟我说过,不要靠别人,凡事要靠自己,不知道他老人家在下面看见我,是不是会失望。 突然间。 砰地一声巨响! 我身边的女鬼被撞飞了,一个抛物线,重重砸在黄土道上! 我们之间的铁链子延伸得很长很长,我只是被带得趔趄了,并没有跟着一起撞飞或摔倒。 熟悉鸣笛声响了起来,特11路猛地刹车,停在我的面前。上车门霍然打开,售票员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你今天换了上车地点,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第11章 致命危险 特11路……竟然出现了这里?! 我呆立在当场。 什么情况……我没有去那个车站,而公交车居然开到了我的面前,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又为什么要帮我。 早上我接到电话赶回家,十分匆忙,身上还沾染着黑狗血,牌位也尚且在身上,可能与这些有关。 售票员面无表情地说道:“上车。” 远处女鬼已经手脚并用地支撑起身体,她的脑子被撞歪了,胳膊肘朝外翻着,她咔咔咔地掰动关节,如蜘蛛一般伏在地面,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手脚并用地朝我爬来。 铁链子在一分分地缩短,我却撼动不了分毫。我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铁链子,表示被锁住了,已经近乎绝望。 售票员面无表情地看我半晌。 一步、两步…… 他车上走到我面前,四目相对,冰冷的手抓住我的铁链子一抖,哗啦一声,锁链莫名其妙地从我的脖子上落下去。 “啊啊啊啊——”女鬼嚎叫得更加凄厉,疯狂地朝我扑来。 来不及了,我距离公交车实在太近,转瞬之间就走了上去。车门关上,她再度扑了个空。 “乔林……跟我走……你说过跟我走的!”女鬼用头猛烈撞击车门,撞得满脸黑血,车门玻璃还是稳固不已,连个痕迹都未曾留下。 我耸耸肩,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啊啊啊啊啊——”她痛苦地尖叫,指甲划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声音,随后扭头就走。 我很意外,这么快放弃,不是她的风格啊。 很快,我就明白了过来,她要发泄,她对着瘦猴走过去了! “放我下去!” 几乎是立刻的,我脱口而出! 售票员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静静地看着我。 “快啊!开门!放我下去!”我嘶吼着去捶门,我他妈得意的太早了!兄弟还在下面,我能一个人苟活? “开门!开门啊!开门啊!!开门……”从大喊到绝望的低音,我眼看着她走到瘦猴身边,毫不费力地掐住瘦猴的脖子,漆黑的指甲一寸、一寸地接近他的喉咙…… “开门……” 我的拳头已经打出血,目眦欲裂。 砰。 售票员打开了车门,仍然面无表情。 我二话不说地冲了下去,身后,一个空灵缥缈的女人声音淡淡道:“愚蠢。” 是那个穿着旗袍拿着红伞的女人,我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却不想回头去看。什么是愚蠢,不是她说了算的。 女鬼拖着瘦猴的身躯走向我,尖声大喊:“乔林,你骗我!骗我!”一把打掉我挥过去的拳头,发狠地把几根指甲全部刺入我的肩头、胸腔。几声入肉的轻响,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我自诩还有几分力气,在她面前宛若蝼蚁。 我再挥起拳头,却砸在她的手心里。 女鬼笑弯了黑洞洞的眼珠,猛地收紧十指。 喀啦。 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爆炸在我耳边。 “哈哈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她松开我的手,指甲暴突,猛地刺在我身上。 血顺着衣服滴落在地上,很快聚成了一小滩。眼前的东西渐渐模糊了,耳朵听不到声音,我看到她张大嘴狂笑,却听不清她的笑声,我看到她抽出漆黑的指甲再狠狠地刺向我,疼痛像山海呼啸,朝我袭来。 “够了。” 她再刺来的指甲被售票员的两根手指捏住。 不知何时,售票员站在了我的前面,仍然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语气平稳冷漠,与跟我说话时没什么分别。 可女鬼明显惧怕了,步步后退。阴狠的目光死死瞪着我,看向售票员又露出恐惧的神色,一边退一边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走,上车。”售票员转身回到车上。 瘦猴没有受伤,只是被掐了脖子有些难受。我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疲惫地摆摆手,示意他有什么明天再问,先跟售票员上车了。 “票。”售票员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没有带黑狗血,哪来票给他? 人被逼到一个极端时,总会跟平常的思维不太相同,我也是破罐破摔了,直接厚着脸皮问:“没带,能不能下次补个票?” “嗯。”售票员没有异议,做回自己的位置,示意司机开车了。 司机的脑袋在桌上继续骂骂咧咧:“耽误了这么久,车晚点了怎么办,啊,一天天的破事就是多,哪天老子急眼了就不干这行了,你们瞅着的。” 我拖着流血的身体往后走,旗袍女坐在原位,她在看我,用一种非常冷漠的目光。刚才就是她说我愚蠢,我心里有气,不打算坐在她身边了,就近找个地方刚要坐,忽然听到她的声音:“那里有人。” 她没有张嘴。 声音却真真实实地被我听到了。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擦了擦座位要坐下,声音再次从我心底浮现:“过来,坐我身边。那里有人。” 是她的声音,她还是没有张嘴,只是冷漠地看着我。 公交车上从来都是空的,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她几次不张嘴,又说这里有人……我懒得思考,既然叫我过去就过去吧。 因为失血过度,我全身发冷,迷糊着睁不开眼,一晚上浑浑噩噩地过去了。车仍停在网吧门口,我咬牙走下去,突然间,旗袍女突然挥手打下来什么东西,正中我怀里。 我捡起来看,是一枚指环,像是银的,没有任何花纹,古朴老旧。 等我抬头想去找她,公交车已经开远了,找不到了。 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只能下次上车的时候再还给她了,我迷迷糊糊戴在了食指上,然后赶紧掏出手机打给骆一川:“救我。” 说完这两个字我就倒了下去。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熟悉的骆一川的声音:“护士小姐,我看你印堂发绿,极有可能是情人出轨了,要不要加个微信卜一卦?” 我闭着眼睛都被恶心着了。 这老头就不能有点节操吗? “你看我小徒弟受那么严重的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好起来。真的不考虑加个微信吗?”骆一川越说越扯。 我睁开眼睛:“你还能更扯一点。”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让他醒他就醒了。”骆一川指着我跟护士小姐道。 小护士颇有几分清秀,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掏出手机笑道说那就加一个吧,有什么事情拜托老人家好好给算呀。 脾气也太好了些……我翻了白眼,看着骆一川兴致勃勃地调戏能当他孙女的小姑娘,忍不住提醒道:“也别太信他……半吊子。” 小护士不介意,抿唇笑着离开了。骆一川前脚笑得见牙不见眼,回头就给了我脑袋一巴掌,骂道:“长本事了你!” “疼。”我咧嘴。 骆一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医药费算我十万,算是我做徒弟的特殊折扣。一并计入帐里了,等我有钱了还他。 我瞪着眼睛问什么医药费十万?让他把医院的收据拿出来我看看。骆一川道:“你脱了衣服看看。” 我幽幽地盯着他,这老头是不是有什么断袖之癖,闲着没事总让我脱衣服,不过我还是扒开了病号服往里看了一眼。 然后我就惊了,我记得昨晚分明被那个女鬼戳得跟筛子似的,满身是洞。现在肩膀连着胸前的大片皮肤只剩下一些浅浅的疤痕。 骆一川叨叨着自己这回可是大出血了,浪费了那么好的东西在我身上,只算我十万我还不感恩戴德。我觉得老头不对劲,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说道:“我要你去调查鬼食堂。” 第12章 夜幕下的医院 老头曾经跟我说过,鬼食堂我再也不能去了,否则就会被女鬼留在那里,他也一直没有掩饰过对鬼食堂的兴趣。今天重新跟我提起这件事,看来是早想好了的。 骆一川说道:“鬼食堂那事儿吧,我原本想过去就算了,里面的东西不好招惹。只要能先让你活命就行。现在我改变了想法。你那朋友把昨晚发生的事情都跟我说了,其中有几个细节让人不得不在意,如果不管,将来或许会酿成大祸。” 那个破地方全是厉鬼,个个戾气冲天,一个引路的女鬼就随随便便把我虐得死去活来,要是让我面对一群,啧啧。 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一阵恶寒。 骆一川看出了我的想法,摸了摸我的头,颇为语重心长:“你总有一天得成长起来,还欠我那么多钱没有还的,学着做事,从这件事情开始。放心,前面还有很多调查工作,不会立刻就去的。” 所以钱才是重点?我很无语,觉得自己比起徒弟,更像是包身工。 最后他说给我涂的药只能勉强维持,从表面愈合伤口。真要养好身体还得在医院调养着,一点不能偷懒。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医院里养病,瘦猴天天过来看过我,给我带了很多好吃的,我也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简略地给他讲了讲。他直骂我不够意思,兄弟有难一起担,我自己挺着算怎么回事。 不过哪怕我简略地去讲,他还是被吓得够呛。 骆一川倒是很少过来,说自己有事要离开几天,让我自己注意。我抽了晚上的时间,特意去了特11路的车站,带了两碗黑狗血,算是补了车票。售票员一言不发地收了,跟坐普通公交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那个女人没有出现。 她不在,我就没办法还戒指,一连几天,我特意去坐那趟午夜公交,但是那个女人仿佛消失掉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是个正常人,既然摆脱了女鬼的标记,也就没有必要再来天天坐车,跟厉鬼多加接触毕竟不好。我尝试脱下戒指放在她惯常坐着的位置上,却发现戒指怎么都撸不下来。越用力,箍得越紧。 我忙得满头大汗,毫无进展。 直到凌晨下车时,还是没摘下来,我放弃了。下车前对售票员来给我开门,我低声说道:“谢谢。”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坐车了,他救了我一命,我本想问问他是怎么死的,怎么才能烧点纸钱给他,但骆一川嘱咐过我,让我不要当着鬼的面谈论它们的死亡,会激怒它们。于是我也就只能说声谢谢。 售票员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又面无表情地关上了车门。 我松了一口气,走在回病房的路上,这几天我都让车停在医院门口的,方便回去睡觉。突然看见了一个身影站在医院门口。 曼妙的身材略显清瘦,纯黑色的旗袍上绣着暗纹,雪白的皮肤在凌晨尤为刺眼。那柄红色纸伞,我第一次见到它撑开。 她冷漠地看着我,眼里犹如含着碎冰。 这不是那个旗袍女吗? “哎,你的戒……”我刚要跑过去的打招呼,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刚才看到的绝美一幕,似乎只是个幻觉。 可能是这几天身体虚弱,又总想着她的事情吧……我苦笑,推开病房的门,突然看到临床的老太太孤独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眼睛看向窗外。 老人总是醒来的比较早些,一起住了这么多天的院,多少算认识。我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现在天儿还早,还能再睡会儿。” 老人仍旧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呆呆地看着窗外。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深夜漆黑如墨,再过几分钟,太阳就会从地平线那边升起,然后天会慢慢地亮起来。太阳升起前夕,总是最黑暗的时刻。 她穿着最单薄的那种病号服,看起来挺冷的,我看她那么大岁数没人陪护,怪可怜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想给她披上:“披着点衣服吧,再睡一觉,天亮了你儿子闺女就来看你了。” “不会来,他们工作忙,谁也不会来。不会来了。”老太太嘟囔着唠叨。 确实是,住院的这几天我没看到有人来看过她,白天她也像这样,经常呆呆地看着窗外或者门外,等待有人来看她。 “时间到了。”她突然站起来,把衣服还给我时,双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紧紧锁住,“小伙子,快离开这里,离开这间医院!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的手如寒冰般冷,冻得我一哆嗦。不过老人的手大多数是冷的,我也没在乎。只是没想到她力气那么大,捏得我手腕的骨头发疼。 然后她嘟囔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走出门外去。 我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又怕她一个老太太走丢,跟着追出去的时候发现她人不见了。走廊里空空荡荡。 扭头回到屋里却看见她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这一晚奇怪的事情真不少,我困得不得了,也躺回去睡了。第二天一早是被哭声嚎醒的,一男一女围着老太太的病床大哭,老太太已经被白布罩上抬了出去,他们跟着走了出去,互相指责对方没有照顾好妈妈。 人……死了? 我起了满身鸡皮疙瘩,那凌晨我见到的那个……是鬼! 我立刻打电话给骆一川,把这些事情全部说了。骆一川说这间医院确实有问题,而且是很不小问题,我很想骂你大爷的那你还让我在这儿住院,想想自己杨白劳的身份又死命憋了回去。 骆一川在电话里嘱咐我别自己出院,等他回来再说。当天下午他果然赶回来了,给我办了出院的手续。我在收拾东西等待的时候,病房里进来了一群熟悉的人。 我妈带着张柠进来了,好像张柠怀孕有些什么问题,需要住院观察。床位紧张,他们把张柠安顿在了刚去世老太太的那个床位,身后跟着脸色十分难看的乔金。 我看到了他们,他们没注意我。我想这么悄无声息的走掉,天不遂人愿,我妈走到我身后:“小伙子,能不能问下哪边是卫生间?” 我没回头。 我妈又问了一遍。 我还是没回头。 乔金不乐意了:“大哥,问你话呢,好歹咱知会一声不行吗?” 可笑,我身为他亲哥却从没听他叫过一声哥,当了陌生人却承了这个称呼。我淡淡转头,指着门:“出门,左拐,走不远就是。” 一霎时,我妈和乔金的表情都僵住了。 张柠也有几分诧异,还是微微对我点了点头。我也点头示意,东西已经收拾好,就等骆一川来带我走了。 我妈看着我,张了张嘴:“林子……” 我假装没听到。 她眼圈似是红了,默默低头离开,自知没脸跟我讲话,匆匆走了出去,不知是去上厕所,还是出去哭了。乔金嘟囔了句什么活着也不说一声,没敢大声讲。 我妈走后,张柠自己往外摆放东西,乔金什么都不管,没几下张柠就火了,骂乔金没有良心,乔金坚持说孩子不是他的。吵得很难看。 我则坐在自己的病床上打开手机看小说,骆一川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烦躁地跟我说,今天办不了出院了。而他是专门为我的事情赶回来的,今晚还得走。 也就是说,我得单独跟这一大家子相处两个白天一个晚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说话你听见没?”骆一川把我拉回对话中,又再次嘱咐道:“今夜这个医院不会平静,记住,无论有什么事情出现,千万千万,不要管。你的名字在售票员那里做了登记,只要你不管,一般的脏东西不敢来动你。” “什么意思?”我觉得事情要不好。 骆一川把一样东西塞在我手里:“等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第13章 死寂 我张开手,手心里放着一个类似眼药水的小瓶子,里面的液体略微泛黄。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 骆一川说是牛眼泪,关键时刻抹在眼皮上,可以打破鬼遮眼,看到真相。看在今天他没给我办下来出院手续的份儿上,给我打个三折,就三万块钱吧。如果明天能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就不收钱。 我掂量着手里的瓶子,哭笑不得,还用办出院手续?要是能确定今晚这医院不太平,我一会儿就先走了,手续明天再办呗。 老头的脸色霎时变了,说这间医院处于非常时期,不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我说要是这样为什么不留给一些能对抗鬼的东西,光是能看到他们有什么用,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 骆一川说好的法器给我也没用,也不解释原因就匆匆离开了,把我一个人留在医院里。 我把东西重新打开放好,躺在床上看小说。 没过多久,我妈回来了,她家里还有活,不能在这儿陪夜,好说歹说把乔金留在医院,自己先走了。 临走的时候路过我的床位,脚步顿了顿,又快速走开。 我没抬眼皮,就当没看见。 乔金很不愿意跟张柠说话,闷声不吭气的坐了一下午,到快晚上的时候又吵起来了。无非还是那些话,张柠怀孕了敏感,嫌乔金不体贴,后悔自己把身子给了他。而乔金梗着脖子就说孩子不是他的。 张柠摔东西让他滚,他一跺脚真走了。 然后张柠愣愣地看着乔金狠狠甩上的门,呜地一声哭了,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周围几个床位的病人都十分尴尬,有年岁大点的安慰她,也有干脆瞧热闹的。 讲真,我觉得挺奇怪的。乔金虽然跟我不亲近,到底是我弟弟,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性格我看在眼里,乖张跋扈是真的,有担当也是真的。不太像会推卸责任的人。 也许孩子的事情太大了,他年龄太小,一时退怯? 不关我的事,我也懒得管。晚饭的时候瘦猴过来了,给我带了好些吃的,有红烧肉、可乐鸡翅、炒菜和一份汤,我们俩人就米饭吃了个饱。 张柠眼巴巴地看着我们,直到天擦黑了,乔金也没来给她送吃的。 我和瘦猴给她拨了一些米饭和干净的菜,她低声道谢吃了。 瘦猴得知我家人也来这里住院,决定留下来陪我,免得我一个人面对他们太尴尬。这事儿我真的特别感激,别看我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还是紧张的。晚上我们聊聊天,一起打了局手游,都困了。 他借了隔壁病人的陪护折叠床,睡在我旁边。 天越来越黑,慢慢的,人都睡了。 咔嚓…… 咔嚓…… 病房的门外忽然传来了诡异的脚步声,走得很缓慢,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乔林……你骗我……乔林……你骗我……” 女鬼在外面呜呜地哭,仿佛遭遇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哭声缠绵凄切,含着无尽委屈。 是她! 她怎么又来找我了! 我吓得立刻睁开了眼睛,想挣扎,却发现全身都不能动弹了。我想叫喊,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乔林……呜呜呜呜……你太残忍了……” 她的哭声越来越近,脚步声就在门口消失了。 我张大嘴狂喊,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依旧是死寂。 砰地一声,门打开了。 她站在门口,全身满布黑血,穿透她肩头的锁链上被什么人烙红了,烫在她的皮肉上发出嘶啦嘶啦的声响,腐肉的怪异焦香味传来。 这他妈我看着都疼。 不知道鬼有没有知觉,看起来实在是酷刑!我承认自己有点优柔寡断,在那一瞬间想竟然不是害怕,而是同情。 这女鬼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把她折磨成这样,让她不能反抗。我忽然对那个鬼食堂涌起了不该有的好奇心。我想知道为什么会选中我,那个神秘地方又是怎么样的存在。 “乔林,你对我,太残忍了。”她不再哭了,阴鸷的双眸死死瞪着我。眼神恨不得食我骨吞我肉,却不再往前走一步。 我发觉不对,理智地想想,我腿上的黑色标记已经没有了,连骆一川都说她不可能循着标记找到我,那么……只有一种情况! “伤害你的人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再为虎作伥了!”我大喝一声,竟然喊出声了! 随后眼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我猛然醒来。 四周的人都在睡觉,不知道谁把灯关了,屋里很黑,月亮的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境。 我大口呼吸,满头是汗,坐起身拿杯水喝,刚才梦境里的一切太真实了,恐怕不是假的。很有可能是女鬼确定不了我在哪里,用这种方法吓唬我。等天亮了我给骆一川打电话问问吧。 我琢磨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一瞧,折叠床是空的。 瘦猴哪去了?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像脚步声,又太轻,好像一个人特意踮着脚走路,轻轻巧巧地站在病房的门外。 若不是满屋的死寂,我也不可能听到。 等等! 死寂? 这屋子里病床不少,都住满了人,怎么会没有半点呼吸声呢?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背心,右眼狂跳起来。难道说……今夜的恐怖已经拉开了序幕…… 我挨个去探了他们的呼吸,探的人越多,背后越发冷。病人们的呼吸还在,只是十分微弱。而且无论怎么推也叫不醒人。人是没死,能不能挺过今晚就不知道了。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一件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已经来过这间屋子了,而我,逃过一劫! 咔哒。 忽然,门锁在响! 门把手慢慢旋转了弧度,门外,有什么东西想进来! 我第一时间冲过去,用膝盖顶住了门,迅速把门从里反锁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然后抵住了门,不动声色。 “谁?谁呀?”外面传来惊恐的女孩声音,颇为柔弱,显然吓得不轻。 这声音我听着有点耳熟,猛然想起来,这不张柠吗! 我转头看向张柠的床位,确实是空的。不过这并不能证明外面的那个“人”就是她。 “你是谁,报名。”我学聪明了,绝不先说出自己的名字,万一是个鬼,主动把名字给对方,容易酿成大祸。 “我、我叫张柠。今天新来的那个孕妇,你是谁,乔林吗?能不能快点让我进去,我、我害怕。求你了……求你……外面有东西……” 她的声音很小,非常急迫,都快哭出来了。 我的脑子快速思考,此时放她进来,如果她是脏东西,屋里的人都得遭殃。万一不是,我把她关在外面,看目前的情况,这个医院已经变成了大凶之地,她可能就凶多吉少了。而且一尸两命,我也算是半个杀人凶手。 “求你了……求你……”她低声啜泣起来,但拼命忍着,生怕被什么东西听到。 我立刻做出决定,转身拿了把水果刀藏在袖子里,做好把她一击毙命的准备后,慢慢地打开了门…… 门外的灯光忽明忽暗,张柠瘫坐在门口,满面泪痕,吓得眼睛大大的,见我开门又无声地涌出许多泪水,轻声道:“乔林,我腿软,走不动了。” 我伸手扶她起来,另一只手仍然在袖子里死死扣着那把水果刀。 女人的身体仿佛没骨似的,胸部的柔软不小心撞到我身上,她清秀的脸配上泪水更是显得楚楚可怜,只属于女人的幽香钻进鼻子里,我免不了神经一荡。 随即我立刻警醒过来,戒备地把她带进去,顺手再度锁上了门。 她吓得不行,坐在床边还是哭,抽噎几下后才勉强把事情给我说个大概。 孕妇怀孕的时候会压迫膀胱,所以上厕所的频率会增多,她是半夜起来上厕所时,发现走廊里没有人了,不过她没住过院,也不知道晚上的医院是什么样子的,进了厕所又觉得不太尿得出来,无奈地蹲了一会儿。 就是这会儿的时间,听到有人短促地尖叫了一声,随后被生生掐断了。她有点害怕,提上裤子想出去时,又听到类似的声音,也是戛然而止。 这次距离她比较近,就在女厕所外面。 她没敢出去,换了个角度,从门下面的缝隙往外看的,就看到一个护士的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脖子被扭断了,脸被什么东西啃掉了半边。她吓得要死,也忘了喊叫。 然后那个东西走掉了,开了一间病房的门,进去了……过了很久,那东西出来,又开了下一间病房的门…… 张柠忘了自己蹲了有多久,只知道自己再不出去也会死,只能趁着那东西进屋的时候,偷偷打开厕所门悄无声息地溜回来了。 我耐心听完,问道:“这么说来,你应该看到那东西的下半身了吧?长什么样子?”到底是鬼,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我知道了总比毫无准备要好。 张柠哭着看着我:“我看到了,它、它穿了一双红色的阿迪运动鞋。” 轰! 我脑子瞬间炸了!今天瘦猴穿的就是红色的阿迪运动鞋! 第14章 无人可信 我全身颤抖,用尽力气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骆一川警告过我让我小心瘦猴,我当瘦猴是兄弟,从没认真思考过他的话。 其实我不是一点想法没有。 第一次我遇到女鬼的时候是跟瘦猴约着吃饭,后来女鬼来宾馆找我,又是瘦猴提前给我打过电话。还有那次,我坐特11路之前,他也刚巧出现在那条街道…… 每一次都有他的身影,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可我很重视唯一的兄弟,哪怕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好念头,我也会立刻把它掐死。 可现在…… 已经容不得我任性了。 沙啦……沙啦…… 此时,外面又响起了别样的脚步声,很缓慢,却也是在渐渐接近门口。这扇门,今夜注定不会平静了。 我握紧袖子里的水果刀,冷静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张柠就没有我这么淡定了,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就止不住瑟瑟发抖,下意识地往我身后躲,红着眼圈在我身边耳语:“是这个声音,那个东西走路,就是这个声音。”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的脚步声停下来了,果不其然,停在了我们门口。 外面的东西尝试着推门,但是门纹丝不动。 我冷声道:“谁?” 外面几乎是立刻就回话了:“林子?你睡醒了啊?门怎么还锁上了呢?快开门啊,我是瘦猴。” 张柠吓得直哭,又不敢哭出声音,眼泪打湿了我肩膀。 真的是他…… 我的心沉入谷底。 “你走吧今晚。明天我也要出院了,你不用再来照顾我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出口的话却是如此带有个人感情。也许我应该操刀跟他对着干,也许我应该铁血一点拼个死活。 可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呢?莫名其妙的。我就蹲个大号,你咋了?”瘦猴摸不着头脑,又开始咣咣敲门,“快点开门,别人都睡觉呢,我老在这儿敲门多招人烦啊。” 咚!咚!咚! 他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响,显然已经不耐烦了。我静静地看着那扇单薄的门,撑不了多久的,我得想别的办法。 “开门啊林子,乔林,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快点!”瘦猴的声音越来越暴躁,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响。 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门上面有玻璃窗,不能打开的那种。我可以先看看外面那东西是什么样子再想办法。 我招呼张柠,快速地搬了个椅子放在我的病床上,然后从床上爬到椅子上站好,刚好能顺着玻璃往外看,敲门声已经消失了,外面有个身影焦躁地走来走去,真的是瘦猴。没有什么獠牙,脸色什么都无比正常。 除了穿着那双红色的阿迪运动鞋,他只披着一件外套,看起来确实很像是半夜去蹲了个大号。身上干干净净的,也没有血。 瘦猴的身影走来走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站在门口对我道:“乔林,我不知道你刚刚遇到了什么东西,我就告诉你一句话,我刚才也遇到了,开门,你谁都可以不相信,不能不信我!” 你谁都可以不相信,不能不信我! 我动摇了。 会不会是张柠刚才看错了?医院这么大,可能有别人也穿着红色的阿迪运动鞋,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张柠无声地在下面拽我,拼命摇头,用口型说:“是、他。” “乔林,你屋里是不是有别人?” 正在这时候,瘦猴突然在外面发问,然后更加焦躁了:“你他妈放我进去看看!别死不吭声!怎么,你怕我是什么脏东西?呵呵,乔林,老子告诉你,你认错人了!” 他一句话说得我毛骨悚然。 没错,张柠只是比乔林刚到而已,究竟外面是什么情况,我并不知道,因为没有出去看过!而他们两个都是从外面回来的,却说着不太一样的理论…… 我看向张柠,张柠也在看着我,神情依旧是惊吓过度的模样,清秀的面庞看起来都有几分神经质了。 她…… 会是说谎的那个吗? 正当我犹豫的时候,瘦猴一脚把门锁踹坏了,砰的巨响,他站在了门口,逆光,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给他平添了几分诡异。 “操你妈的乔林!”瘦猴对我大吼,抡起一根钢管就朝我脑袋砸过来! 还好我反应快,就地滚了一圈,刚好躲开!没起来就破口大骂:“你他妈到底是人是鬼,是不是疯了!” 而瘦猴并没有对我追过来,而是朝着张柠追去,一边跑一边打,嘴里骂骂咧咧的:“乔林你个大傻逼!你他妈不看看你身边站的是什么东西!跑?你装什么柔弱?刚才在走廊里不还想弄死我呢么?” 我愣住了。他前面两句是在跟我说话,后面几句是在骂张柠。 “乔林,乔林你救救我啊。”张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被瘦猴打得抱头鼠窜到处躲,还好到处都是病床,还有些病人家里带来的杂物,瘦猴不能打到人身上,几次要打到张柠的脑袋,都被她躲过去了。 “救命啊!乔林,他要杀我!他杀了那么多人,还要杀我!” 他们一个跑一个追,闹得整间病房里鸡飞狗跳。 瘦猴也在不停地喊我:“乔林你愣着干啥?还不他妈快抓住这个玩意,你看不到她满口獠牙吗!就是她在杀人啊!快!再不帮我她要跑了!” 我看看张柠,又看看瘦猴,彻底懵了。他们都很正常,红润的肤色,毫无问题的体温,说话办事也跟普通人没什么分别。 可……他们其中有一个是假的! 他们互相指责对方是今晚的罪魁祸首,可在我看来,都是正常人。 “救命!乔林,你再不救我我要被他打死了!”话音刚落,张柠突然被瘦猴扑倒了,瘦猴怕打到病人,扔掉钢管,反倒放得开了,双手死死地掐住张柠的脖子。 “救……”张柠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拼命挣扎,眼睛不停地看向自己的肚子,“孩子……我的……孩子……” 我忍不住上去扯开瘦猴的手,还没分辨出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之前,我不能看着谁弄死对方。 咣! 一拳砸在我的脸上,嘴里立刻腥甜弥漫。 瘦猴骂道:“你小子被脏东西迷了眼了!” 对……这一拳让我想起来,我还有牛眼泪!只要抹在眼睛上,应该立刻就能分辨出来真假了。可是那么一小瓶要三万块钱,我一穷学生,这么多钱在我听起来简直是全世界。 以前骆一川硬要给我算钱也就罢了,如果我真的用了那瓶牛眼泪,可算得上是主动消费了,一定要还的。 这么关键的时刻,我却为钱犹豫起来,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我说:“我看不出来你们谁有问题,在我能看得出来之前,我不得不管,不能眼睁睁看着谁杀死对方。我有个办法,但不知道要不要用。” 那瓶牛眼泪就在我手中,我在说话的时候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十分犹豫到底要不要用。 “用啊乔林……救我……不要让他杀了我,我还有孩子……”张柠脸色苍白,拼命护着自己的肚子,“快倒出你那瓶水抹在眼睛上,你就知道我才是真的……” 我的十指收紧了,把小瓶子牢牢地控制在手心里:“你怎么知道我手里的东西是牛眼泪?” 张柠愣住了:“你在说什么啊……我不知道啊……” “但你知道它的用法,不是么?”我直视着她苍白的面庞,装得还真是像呢,差点就被忽悠过去了。 “我……我那是看到有人给你的。你们说话我听到了。”地上的女人还在苍白无力地狡辩。 “那会儿真的张柠在忙着跟乔金吵架,哪有功夫看我。”我冷笑。 地上的女人突然发生了变化,她的脸皮像皲裂的墙面一般破裂开来,猛然撑在地上,一条红色的东西突然从她肚子里弹出来,横面向我们,在我和瘦猴反应过来之前就被双双击倒了。 然后它快速从床底下拉出真的张柠,身上又迸发出几条毛茸茸的腿,一起上,猛地撕裂她的病号服,把那条红色的东西拼命往她的肚脐眼里塞。 我摸索到了瘦猴的钢管,不管不顾地追着它打过去,在那一瞬间,它突然回头了,六只眼睛闪烁着绿光,布满在它的头顶。 而她的脸竟然还是张柠的脸,清秀可人,无声地咧开嘴笑了,獠牙如同锯齿那般。 我一个愣神的功夫,它就跳到窗台上,撞碎玻璃跳下去了。 我赶紧追到窗口,黑夜中一条白色的丝线在笔直地垂到地上,我挥着钢管去绕了几圈那白色的丝线,快速地往上收。下面传来了吱哇痛叫的声音,然后那条白色的丝线就断了,在风中胡乱飘摇。 瘦猴走到我身边,已经完全被突变的情况弄傻了:“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收回钢管,这只能等天亮之后问问骆一川了,现在的问题是,我转头看向地上的张柠。 她昏迷着,衣服都被那东西撕破了,里面没有穿胸衣,一个晶莹剔透的女性上身完整呈现在我和瘦猴的面前,尤其她雪白的肌肤,那个,有点晃眼。 第1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瘦猴咽了口唾沫,眼睛都直了,问我道:“林子,这咋办啊?” 那还能怎么办,赶紧给穿上衣服呗。我把自己那套病号服拿过来,手忙脚乱地给张柠换上了衣服,不小心碰到她的肌肤时,需要极大的自制力强迫自己不去想。 虽然她怀孕了,也是个女孩子,女人的身体不能随便看。我跟瘦猴说好,等张柠醒来千万不要提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 我们俩抬起张柠把她放在床上,把打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然后才听瘦猴说了事情的经过。 半夜他尿急起来上厕所,在厕所里听到了奇怪的声响,他一青年小伙,胆子大火力旺,推开门就出去看了,只看到一个女病人躺在走廊的地上,什么黑乎乎的东西蹲在她的肚子上,他走过去时那团东西听到了响动,突然用什么打了他一下,就跑掉了。 他感觉到事情要不好,赶紧去看地上的女人,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呼吸很微弱。喊医生也没人来,他又看到那东西出没在别处,追过去时又没了。 后来他发现整间医院的人陷入了奇怪的昏迷状态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活动,他怕我出事,特意去找了根施工落下的钢管再回来。 “带我去看看。”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刚才那怪物往张柠的肚脐眼里面塞东西,没看清是什么,如果能找到其他受害者,或许能解开这个谜团。 瘦猴带我来到男厕所外面,愣住了。 走廊里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什么女病人? “哎?明明在这里的!我亲眼看到的,我还能认出来他长什么样子呢!”瘦猴难以置信地找来找去。 我静默地观察着瘦猴的动作,我认识他两年了,平时天天混在一起,很熟悉他的习惯、他的小动作,眼前的人就是我认识的那个瘦猴,没错。 可…… 今晚的事情虽然他洗清了嫌疑,我却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跟他毫无芥蒂。 因为我突然觉得,或许从前的那个我,根本没有认识真正的瘦猴。 他找半天没找到,懊恼地直嘟囔,我说先算了吧,等天亮了再说。黑夜还没过去,谁知道还会出现什么东西。 我们回到自己的病房,眼睁睁地坐着等到了天亮。医院从鸡叫后的某一刻起恢复了活动,病人们呼吸也渐渐有响声了。 等骆一川来接我那会儿,整个医院彻底恢复了正常,我特意打听过了,没有人死去,那些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病人和医生也恢复了正常的活动。 甚至就连张柠醒来也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怎么被那个怪物控制的,全无印象,只记得自己困了,睡着了。醒来身上特别酸痛。 我和瘦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如果不是我们没睡觉地挺到了白天,大概会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而现在看着人们的活动,他们表现得越是正常,我越是觉得可怕。 骆一川听完事情的经过,接过我递给他的牛眼泪瓶子,眼底划过惊讶的神色,随后他又看了看我,颇有几分审视的意味:“你居然没用。” “太贵了,我用不起。”我收拾好东西,终于能出院了。这破地方我能度过昨晚,未必能度过今晚。瘦猴刚被我打发着先离开,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骆一川。 “送你了。”骆一川把瓶子扔回给我。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天下红雨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铁公鸡拔毛了。给我我就收着,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还有你昨晚从鬼母蛛身上弄到的蛛丝,卖给我吧。正好你欠我钱,先拿来抵债也不错。”骆一川的眼睛含着狡黠。 我想了一会儿想弄明白,他说的是钢管上黏糊糊的白色丝线,那玩意对我没什么用,还挺恶心的,能抵债当然好了,我立刻翻出来给骆一川了,顺便问道:“你是说,昨天晚上出现的怪物,是人形的大蜘蛛?” 骆一川收了蛛丝,心情非常不错,对我的耐心也多了些:“多少人一辈子也遇不到鬼母蛛,你小子运气好,没出茅庐就遇到了。鬼母蛛是惨死孕妇的怨气所化,最爱祸害孕妇,常常剖开孕妇肚子,活挖胎儿偷走。当然也养不活,但这蛛丝是稀有的好东西,可遇不可求。这些蛛丝我给你砍掉一百万的债,还有一百多万,得你自己还。” 怪不得怪物放着那么多病人不管,非对张柠下手。张柠才怀孕几个月啊,哪里有能让它挖出来的婴儿。 如果昨晚我们没有管的话,可能今早看到的张柠已经被开膛破肚了。我忍不住回头去看,乔金已经回来了,还给她带了早餐,表情仍然很难看。张柠虽然生气,还是有点小开心,安安静静在喝粥。 趁着骆一川还在唠叨个没完,我走过去对张柠说道:“别在这间医院住了,能转院就转院,能出院就出院。今晚之前就走。” 张柠迷惑地看着我,又看看乔金。乔金虎着个脸:“怎么地?你在这儿住就不让别人住了啊?我们偏住。” 我看向乔金,那天晚上他砸了女鬼一砖头,我欠他人情:“别问为什么,想保住你老婆孩子,就带她们走。” 乔金没想到我这么严肃地跟他讲话,愣怔了半天,直到我离开了才低声嘟哝:“才不是我的孩子。” 我也没跟他争辩,跟骆一川一起走出了医院,站在门口时我沉默了半晌,我很想问问骆一川为什么叫我小心瘦猴。打发走瘦猴就是想问这个问题。可真正面对骆一川的时候,我却胆怯了。 不知道怎么地,很怕问了之后会后悔。 最近他经常看到我跟瘦猴混在一起,再也没有说过同样的话,既然他没有再警告我,说不定是他之前说错了。 “到底什么事,我飞机快晚点了。”骆一川抬起手臂看时间。嗯……手表是劳力士的,还镶钻。 老头子真他妈有钱! “我想问问,这间医院今晚还会不会……”我避开了瘦猴的事情,与其问那个,不如问问眼前性命相关的,乔金显然是没拿我的话当回事,而张柠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样子,肯定听乔金的,不会主动提出转院。 如果鬼母蛛晚上再回来,乔金能保护得了张柠吗? 骆一川笑得邪恶:“看上弟媳了啊?还挺担心的嘛。” “放屁!”我脱口而出。 “啧,你怎么老骂师父呢?我师父只好再把你的债多提上一百万了。”骆一川眨眨眼,面带惋惜。 我:…… 随后骆一川道:“拿出你的牛眼泪,抹在眼皮上,然后再去看医院。这个问题你就不用问我了。” 我小心翼翼地滴了一滴出来,抹在左眼,又滴了一滴,抹在右眼,一想到这么点玩意三万块钱,我用的很是仔细。抹好后,眨眨眼朝着医院的大楼看去。 冲天的黑气! 浓黑得如泼墨,团成巨大的黑气紧紧裹住了整个医院大楼,像有形体的生命那般向天空招摇着,黑色的气体缭绕,在我的角度看起来像是杀人的黑色业火! 这般诡异吓人的场景,哪怕是在电影里,我也从没见过! “吓傻了?”骆一川拍拍我的肩膀,“不久前我接到一单生意,让我监视这间医院的情况,正好你频频住院,我又走不开,只能给你安排在这里了。” 当初他死皮赖脸要加小护士的微信,都是为了调查的工作。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医院里住了那么多人,他们都是普通人,没人知道有危险。”我不解,这间医院的阴气大的吓人,谁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因为我接到的生意仅限于监视,把消息反馈给他们。不包括救人。”骆一川正色,“现在款打给我了,一切到此为止。按照约定,我不能再管这间医院的任何事情。” 我哑口无言。 “乔林,这事儿你不能管,也没能力管。需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何况,我还在给你准备去鬼食堂的东西,养好身体,保存好自己那点阳气,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别人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骆一川看出了我的不甘。 我没说什么,他说的有道理,我连鬼食堂的事情都搞不明白,还去管别人的,狗拿耗子瞎操心。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跟你说清楚。”骆一川越来越严肃,“特11路上登记了名字的人,永远属于特11路。” 永远…… 属于…… 特11路…… 我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整个人呆立当场。 骆一川说的云淡风轻:“特11路会不定时地出现,不一定在你需要的时候。如果它再出现在你眼前,上去坐一程。不要激怒售票员和司机就行,特11是班车,登记的名单一年一换,撑到年底就好。将来你的名字永远在名单里压着,但是不必去坐车了。” 于是我得坐一年的鬼公交?! 所以售票员对我的道谢并没有什么表情,反正隔三差五还得见面的。 我心里恶寒。 第16章 冤魂缠身 可是那辆公交几次三番救了我的命,相比之下,一年的期限还好吧。再说我就算拒绝有什么用,勉强点头。 骆一川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鬼母蛛在一个地方受了伤害,绝不会去第二次,我可以放心。我听了确实心里宽慰不少。他又说接下来几天他可能会跟我失去联系,叫我有什么急事去找红姨。 当天我回到学校销了假,在走廊里听到有同学三三两两地讨论张柠的事情,说什么的都有,反正没有好听的话。 人就是这样,当你高高在上的时候,他们追逐你嫉妒你,当你跌落神坛,每个人都恨不得过来踩上一脚,把你践踏在烂泥里永不翻身。 处在这种境地下,若不是神经十分坚韧,想不开也是正常的。 我刚出院,加上最近发生的事情,觉得满身的晦气。住院的钱都是骆一川拿的,他给我记在账务上了,我手头反而剩了点小钱。债多不压身,我决定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再去澡堂子洗个澡,去去身上的晦气。 转悠了几家饭店都没什么想吃的,忽然想到上次在红姨那里吃的不错,于是打个车过去了。 红姨一眼认出了我,笑眯眯地拉我坐下,问我的情况怎么样。我想她认识骆一川,应该对鬼怪什么的都知道,一五一十地讲了。红姨听完摸摸我的头,说可怜的孩子,没事就过来,红姨别的没用,好吃的管饱。 然后又骂骆一川铁石心肠,不给我些好用的东西,让我跟鬼单打独斗。我心想骆一川自己也没啥能耐,就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知道的多些。 他那一把老骨头,还跟鬼打呢?能跑掉就不错了。 不过这些我都没说出来,我拜师了就得认,那是我师父,我能当面说他,背后说算什么东西。 红姨点了很多菜给我,陪我喝了几盅酒,说到兴致高的时候,她回到房间取了一本书给我,说让我没事看看,对我有好处。将来老不死的教我的时候,我学的快。 她口中的老不死的当然是骆一川。我看书很破旧了,小心地揣在怀里,红姨更加满意了,直夸我孺子可教。 最后她坚持请这顿。我实在不好意思,推来搡去的,给了一半的钱,她勉强收了。 快天黑的时候,我没喝够,红姨说什么都不让我喝了,并且跟我说,天黑以后不要来她店里,也不要在她店里待到天黑。 我点头答应了,骆一川规矩就挺多的,他朋友规矩多也正常。 从红姨那里出来,隔壁就是个叫“海天浴场”的洗浴中心,我喝得有点醉醺醺的,胸中那口恶气可算出来了,心想兜里的钱还够,我为什么不能去城里人喜欢耍的地方享受享受? 付了钱换了衣服,进浴室前忽然胃里翻涌,冲进卫生间去吐。 身后有工作人员走了进来,一声不吭地站在我身边。 我对着马桶擦了擦嘴,不知是吐得狠了还是心里委屈,眼泪已经糊了眼睛,伸手去胡乱推他:“看什么看?没见过喝多的人啊?” 那人没吭声,我的声音也逐渐小了。 他的身体很冰…… 周身的寒气让我手上结了一层霜。 我也是喝糊涂了,脑子不清醒地又摸了几下,下意识地去捏他的脸,冰凉得如同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雪糕,有点软,没什么弹性。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慢慢地缩回手,我手捏着的那块脸皮肉却粘在了我手上,剥离了他的脸…… 啪嗒…… 摔在了地上。 血肉模糊的烂肉旁边是一双尖尖的小脚,红色缎面上绣着一朵白色的花。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酒也吓醒了。女鬼来了! 怪不得刚才走进卫生间的人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因为那根本不是洗浴中心的工作人员,是她到了! 周围的空气已经温度很低了,阴森森的,衣服挡不住的透骨寒。 为什么她还能找得到我,为什么!我快要疯了!腿上的黑手印已经去掉了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的心脏砰砰跳,深吸一口气,缓慢抬起了头…… 她黑惨惨的眼睛瞪着我,黑血从眼窝出流下来,双肩被发红的烙铁链子穿透,脑袋缩得更厉害了,脸上的一块皮已经掉了,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骨肉,白色的蛆虫在其中钻来钻去,她在哭。 “乔林……我好惨啊……乔林……” 哪怕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差点吐出来。我的手刚刚就在这张脸上乱摸…… “我说过了!害你的人不是我!” 我大吼出声,眼前的女鬼消失不见了,一个工作人员站在我面前,不停在我眼前摆手:“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又是幻觉…… 我揉揉眉心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工作人员的表情像在看精神病,有些尴尬地说道:“先生刚刚进厕所吐,然后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这里氧气少,过来休息室坐一会儿吧,我让人给您拿杯柠檬水喝。”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怪异,外面好些换衣服的人纷纷好奇地朝我看过来。 我没什么心思洗澡了,但是钱白花了又心疼,便进去随便冲了冲。 浴室里有个超大的泡澡池,咕嘟咕嘟冒着气泡,不少人在里面玩耍,甚至还能小小的游两下,我看了也心痒痒,忘了刚才的不快,在里面闭着眼睛泡了一会儿。 突然间,我闻到了腥味。 下意识睁开眼睛,眼前的清水池已经变成了一大锅红色的血池! 无数白骨在其中浮浮沉沉,人的眼珠子、断肢、虫子,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我强迫自己控制住,没有尖叫出来,血水咕嘟着气泡一波一波在我胸前炸开,腥甜的气味发腻,熏得人想吐。 这不是真的! 我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想,仍然忍不住全身发抖! 我摸索到浴池边缘想出去,却摸到了冰凉的东西,女鬼蹲在浴池边缘的沿上,眼窝里渗出的黑血一滴一滴落在血池里,她看着我,哭:“呜呜呜呜,乔林……我好惨啊……你为什么对我那么残忍……” 我死死咬牙,假装没看到女鬼,摸到另一个方向,爬到边缘上走了出去,然后闭了闭眼,再转身去看…… 嬉笑的、聊天的、自己泡澡的。 眼前的场景又恢复了正常,这一次我真的半点兴致都没有了,赶紧出去给骆一川打了个电话,然而那边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他到底去哪里了? 联系不到他,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也不能去找红姨。 我编辑一条微信给他,叫他看到早点回我的消息,然后打车回了学校睡觉去了。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跑到教学楼上课,居然碰到了一个我没想到人——张柠。 她好像是回来请假的,苍白着脸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 开什么玩笑,她可曾经是校花,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片目光的美女,刚一出现就被认出来了。 “死不要脸,哈哈哈,我的妈,我要是她可没脸出现在这里。” “以为多清纯呢,结果还不是个骚货。” “嘘,小声点,她听见了。” “听见又怎么了,有本事干不要脸的事儿,还怕人说?” 张柠确实听见了,她眼圈红了,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越是躲着人走,那些人骂得越大声。 我看不下去,走过去问她:“乔金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她抬头看看我,眼泪唰地一下子就下来了,撞入我怀里哇哇哭。 周围人的目光霎时间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弄的我特别尴尬,好像我是把她弄怀孕的那个人似的。 “咳咳。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嗯。”她跟我走到没人的地方,才说自己是回来请假的,医生说胎位不稳,胎儿有点危险,让她住院几天观察观察。乔金不肯陪她回来。说着说着,忽然秀眉一皱。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肚子疼。 我也没见过怀孕是啥样,看她疼得脸都白了,说道:“我扶你下去,打车回医院。”我刚伸手要扶她,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掀开上衣,把我的手放进里面按在她的肚子上:“好疼……帮我揉揉……” 脑子嗡地一声,我的脸当场就红了,烧得厉害。 我哪里碰过女人,完全傻掉了。 突然间,我觉得不对劲!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完全没有成型的胎儿,却有东西在动! “哎哎你们看,说不要脸就是不要脸,随便抓个男人就干那种事。”路过的同学看见,立刻嗤笑着小声招呼别人。 我这才反应过来要抽回手,可是她的力气突然变得奇大,我抽了几次都没成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也开始着急了。 “松手!”我冷声呵斥她。 张柠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哭着撞开我,跑走了。她跑的时候我的手还在她肚子上,免不了带的上衣掀起,春光乍泄。 外面看热闹的人恶意地吹了个口哨,而我好像看到她肚子上面有个红色的奇怪图形,很小,指甲大。 她给我撞了个趔趄,红姨送我那本书也掉出来了。我没心思去追她,赶紧弯腰去捡书。书翻开的那一页,写着三个古朴的字:鬼母蛛。 而那一页的图上画着那晚我见过的鬼母蛛的样子,令我在意的是,蜘蛛肚子上用朱砂画了个奇怪的图形,很小,跟刚刚张柠肚子上的,一模一样…… 第17章 残书和第一个任务 冷风吹过,我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旁边同学们难听的嘲笑声已经不在意了。 我捡起古书,仔细去看上面的图案,极细的墨线勾勒出鬼母蛛的形象,六只眼睛顶在额头上,脸部空白,八只爪子张扬地伏在地面,唯有肚子上那一点奇怪的图腾,是用朱砂点的,分外显眼。 旁边的文字写了鬼母蛛的习性:性淫,喜活剖孕体,取婴娱乐。 再后面一些话是详细地讲鬼母蛛的来历,我大致扫了一遍,并没有关于那个红色小图腾的解释。 阖上书,我才注意到这本书是不完整的,没有封面,前面很多被撕掉了,看起来我拿的这本只是一部分。 红姨给我这本书,大有学问…… “都围着干嘛呢?”瘦猴好奇地挤进人群,见到是我高兴地挥手,“林子你咋才来,老师上课点名了。” 我把书仔细地揣起来,也没同学们解释什么,说了也没用。人总是喜欢把事情想的无比龌龊,这样传起谣言来才有意思,至于真相是什么,他们并不想知道。 “我得出去一趟。今天下午的课帮我请假。”我必须马上去找红姨问清楚那个小图腾到底是什么。 “你又去哪啊?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瘦猴匆匆追上来。 我说回来会找他,让他没课了之后在网吧等我。红姨的小饭馆是骆一川决定收我为徒的时候带我去的,应该是个对他来讲很私密的地方,我不好随便带别人去。 还好红姨的店还开着,我拿着书去问她,她说她也不知道那个小图腾是什么意思,骆一川应该知道,可我们此刻联系不上骆一川。 我很纳闷,问红姨这本书不是她的么?为什么只有一部分。 红姨说书是别人拿来送给她的,她也没看过。临走的时候建议我小心行事,最好等骆一川回来。 我心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从红姨那里回来,天色也晚了,我去网吧找瘦猴一起吃饭。我们吃饭的时候瘦猴很高兴,点了一桌子的菜,说他请客,为我接风洗尘,也不管这词儿用的对不对。庆祝我从医院出来,又摆脱了女鬼。 他并不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已经庆祝过了,我有点愧疚。 菜才吃了几口,骆一川来了电话,说他朋友接到个棘手的活,需要帮手,费用大概不低,如果我想赚钱的话他可以把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 他那边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听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有钱赚当然好啊!我可是二十多岁就背了上百万债务的人,得努力还钱。 我问了联系方式,吃完饭就跟瘦猴一起过去了。 对方约的地点是一家KTV,里面五光十色的,抹着红唇的漂亮女人、头发染色穿着时髦的男人,比比皆是。我和瘦猴边走边看,找到约定的包房202,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娃娃脸的男人,穿着宽大的T恤,简单的黑色裤子,脚蹬一双干净的vans帆布鞋,很像洋气的大学生。 我和瘦猴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我道歉:“不好意思,敲错门了。” 娃娃脸好奇地在我们俩身上看来看去:“哪个是乔林?” 我愣了:“我是。” “进来吧。”娃娃脸打开门,给我们安排坐下,还给我们每个人开了一瓶啤酒,“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叫牧云。” 他笑起来很干净,脸上还有几枚雀斑。应该是很讨女生喜欢的长相。 我和瘦猴被搞晕了,我说:“那个,我是乔林,骆一川介绍来的,他说你这里有活干?”我甚至开始怀疑到底是什么活,不会是牛郎吧…… 牧云哦哦哦地点头:“你就是乔林啊,幸会幸会。今天时间比较紧,我一会儿还要见几个人,就先说了啊,改天我们有空再喝酒。” 有一家子人最近似乎被什么邪祟缠上了,请他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价钱还没定,小事一桩,他最近忙不开了,就想把这个活让给别人。如果我能谈个好价格的话,钱也全部都是我的。 牧云说得很轻松,还送了我们一堆驱邪的东西,防身的符咒什么的。非常热情,像是站在街边的亲情大派送。 最后他给了我个电话号和具体的地址,让我到医院了再联系这家人,他们比较着急,希望今晚就有人过去看看。 我和瘦猴打车到了医院,按照地址找到了病房门口,我拨通电话。 “喂?谁啊?” 电话那边的声音一传出来,我彻底僵掉了。 那不是别人,正是乔金。 他们没有转院,也没有出院,而是换了个病房。 “喂喂喂?喂喂?说话,找谁?”他以为手机不好用了,拿在眼前看,声音忽近忽远。 “可能是大师打来的电话,妈没有手机,留的是你的号。”我妈在跟乔金要手机,“喂?是牧大师吗?” “他来不了了。”我撂了电话,站在门口对他们说道。 他们一起回头看到我,神色当中有震惊,也有许多我读不懂的情绪。 “事情就是这样,牧云说他不能接这单生意了。我师父在外地赶不回来。”我把事情经过给他们讲了。 “那……”我妈犹豫半天,心疼乔金的心情还是占了上风,“林子,你给看看是咋回事呗?” “十万。”我说道。 他们愣了一下,乔金率先火了:“乔林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想了想,又说道:“十万是驱邪的价格,如果事情棘手,再后续收费。” 亲情的维系早已经断了,我跟他们之间还剩下的,恐怕只是DNA上一串看不懂的基因,那天晚上,过去那个总把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乔林已经死在家门口,死在被女鬼带走的路上。 今天的我干干净净站在这里,什么,都不欠他们! “你他妈……”乔金又要跟我吵,我妈突然让他闭嘴!我妈很少发火,乔金被震住了,狠狠瞪了我一眼,闷声不吭地躲一边去了。 我妈说道:“行。我身上也没有这些钱,你要是相信我的话,等这事儿过了,我回家把钱汇给你。” 十万块钱对别的家庭可能不算多,但是对我家来说,几乎是全部的积蓄。她真的很心疼乔金这个儿子。 “写欠条吧。”我撕下一张纸递给她。我妈愣了下,认真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见到我似的,还是拿起笔把欠条写下了。 “好了。现在可以说说是什么事情了。”我回身搬了个椅子坐下,看见瘦猴对我竖起大拇指,意思是早该这么对付他们了。 然后他们背着张柠给我讲了事情的经过。乔金跟张柠是恋人不假,也开过房,但是两个人一直恪守着最后的底线,从来没有做过那方面的事情。张柠比较保守,乔金觉得自己年纪小,怕出事,一直忍着。 有那么一天,他去找张柠见面,两个人玩得开心,喝了很多酒,又去开了房间,再然后乔金只记得自己睡觉了。可是第二天醒来张柠什么都没穿,光着身子被他搂在怀里。乔金不好意思问发生了什么,张柠也没说,只是娇羞地笑。 再后来几次见面也没发生什么,再再后来,就是张柠说自己怀孕了。 乔金当然否认孩子是他的,因为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做过那种事情!说到末尾脸都涨红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呢!” 我问他:“你觉得张柠在外面有别的男人,故意把绿帽子扣给你?” 乔金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张柠是个好女孩,绝对干不出来那样的事情,这也是他为什么到现在还在医院陪护的原因。 我又问:“那你是觉得孩子来的蹊跷,让我来调查这个孩子?” 如果是那样,不如等孩子生下来之后验一下DNA好了,也花不了十万块钱啊。 “也不是。”乔金的脸憋得越来越红,最后生硬地憋出一句话,“你不觉得张柠有点奇怪吗?有的时候她做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经常忘记自己干过什么。” 我立刻联想到了张柠在医院的所作所为,但是没有点破,而是说道:“一孕傻三年,这也正常。” “不正常!”乔金终于憋不住了,“我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两个张柠!” 正在此时,张柠走出了病房,好奇地看着我们:“你们在说什么啊?” 她看向我的目光纯洁没有杂质,好像完全不记得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她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挽住乔金的手臂:“我不想喝粥了,喝了好多天了。肚子里的宝宝也想吃点别的呀。” 女人的撒娇本来是可爱迷人的。 不知为何,看到张柠撒娇,我却只觉得可怖。 “张柠。”我叫她,“你今天上午在哪里?” 她从容地回头看我,有点惊讶:“……我回学校请假了啊,我还碰见你了呢,乔林,你忘了?” 那会儿她可是哭着跑掉的,怒气冲冲。不到一天的时间能跟我谈笑风生……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肚子?”我突然发问。 第18章 停尸76号(非常恐怖,小心食用) 张柠的脸霎时红了,带着怒意怼了乔金一拳:“你倒是说话呀!别人要看我肚子,你一句话不说?” 乔金懵懂地看着我:“乔林你什么意思?” 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喜欢张柠的,虽然经常吵架,还不承认孩子是自己的,但是谁想对张柠有什么非分之想,他肯定跟人拼命。 “我跟师父学了点看胎的技巧,隔着肚子能看出胎儿是否健康。”我满嘴胡扯,“如果不是亲眼看看,很难知道情况怎么样。” 乔金用眼神问我搞什么鬼,张柠却很消气了,女人一旦怀孕,做母亲的天性会大过一切,只要是对孩子好的基本都肯做。 张柠征求了乔金的同意,找个没人的地方撩起了上衣,只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上面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孩子怎么样?”张柠期待地问我。 我笑说孩子一切都好,将来是大富大贵的命,说完才后知后觉,我这张口就来的骗技,怎么跟骆一川越来越像了呢…… 张柠很高兴地回病房了。我的脸色则没有那么好看了,在学校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看到她的肚子上有图腾!哪怕只是一瞥,我相信自己的眼力和记忆力,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乔金问我看出什么来了。我反问他有没有在张柠的肚子上见过一个红色的小图腾,指甲大。乔金说每次帮她换衣服都是从后背换的,没看过前面。 他把我拉到角落又低声道:“还有一件事,我刚刚没来得及说的。我们之所以要找驱邪的人,是因为我发现张柠每到晚上就会消失一会儿,过段时间再回来睡觉。刚开始吧,我以为她去上厕所了。直到昨晚我没睡觉,出去找她才发现,她根本不是上厕所了!” “她去了哪里?”我皱眉。 乔金的表情已经露出了恐惧:“太平间。” 当天晚上我和瘦猴在隔壁病房租了个床位,熬夜等着张柠的行动。果然,深夜的时候张柠从病房里面走了出来,面无表情,行动呆滞,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等她上电梯关上门,我和瘦猴溜了出去,眼睁睁看着电梯一路向下,停留在了B2。负二层,那的确是太平间…… 我们对视一眼,按了电梯,等电梯升上来再带我们下去。在电梯里我问瘦猴东西都带全了没。 他拍拍鼓鼓囊囊的兜,叫我放心。牧云送的东西都带上了。 叮。 电梯停在了负二层。 我深吸一口气,眼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 张柠的身影也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电梯门口,眼睛无神地往前看着,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我和瘦猴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张柠没跟我们打招呼,呆滞地走上了电梯,按了病房所在的楼层,趁着电梯门关之前,我给瘦猴使了个眼色,我们俩走出去了。 张柠毫无反应。 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忽然闪现过一个想法,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撩开她的上衣…… 微微隆起的雪白小腹上,红色的图腾赫然在肚脐旁边出现! 与此同时,电梯门马上就要关了,瘦猴一把拉住我,把我拽了出去,如果不是他反应快,电梯门可能就要夹我的脑袋了。 “你看到了吗?”我立刻转头问瘦猴,瘦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点点头。 太平间到底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过来……我们东西都带全了,必须去查个明白。 太平间就是个冷冻的大冰库,只不过保存的不是食物,而是人的尸体。我和瘦猴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有些紧张,打开了手机的手电功能,我们俩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金属的柜子上是一个一个抽屉匣子,每个抽屉匣子里面装一具尸体,外部有数字标号的。难道我们要挨个拉开匣子去看? “咳咳,这也太多了吧?”瘦猴很是尴尬。白带了一堆符纸,这里除了死人什么都没用,根本用不上,反倒是怎么找邪祟更难。 要是挨个拉开去看,对死者不尊重不说,这他妈的这么多,什么时候能翻得完? 我正琢磨着,忽然看到瘦猴脚下的有个浅浅的白印,只有在手电的光照在上面的某个角度,反光的时候才能看得见。 像是什么黏液风干的痕迹。 我沿着白印去找,发现这条浅浅的反光痕迹停在了一面停尸柜上,不,没有停,而是顺着停尸柜往上……终止在了一个抽屉匣子的面前,上面的数字是:76号。 我走过去摸了一把,滑滑的,感觉这黏液跟鬼母蛛的蛛丝风干后的触感很像。这很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可是万一有危险呢…… 我看看身边的瘦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一会儿真的遇到点什么,必须是并肩作战,我得把自己的后背留给瘦猴保护。而……我能相信他吗?瘦猴的真身到底是什么……上次没有问骆一川的问题再次徘徊在我的脑海。 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两个问题。 我偷偷拧开牛眼泪的小瓶子,蘸了一些在手上,假装擦冷汗的功夫抹在了眼睛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去看瘦猴。 黑暗里他全身上下都很正常,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屌丝的样子,他还是他。 我彻底松了一口气,心里那点疙瘩终于解开了。再去看太平间时,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东西,浓郁黑气源源不断地从76号抽屉里蔓延出来,充满了整个房间。 就是它! 我让瘦猴准备好符纸黑狗血什么的,帮我拿着手电,一把拉开了抽屉…… 冷雾霎时弥漫,一具漂亮的女尸赤身裸体地躺在其中。而我的目光无法停留在她的美貌和胸部,因为…… 她的肚子高高隆起,明显怀孕了!而且肚脐附近也有那个红色的、指甲大的图腾! 一尸两命…… “林子,这他妈有点吓人啊。”瘦猴拿着符纸的动作十分戒备,随时准备扑上来给女尸致命一击的样子。 我想到之前按张柠的肚子时,明显感觉到其中有东西在动,会不会这具女尸……我的手按在了女尸的肚子上…… “我靠!你还能更重口味一点吗?死人的便宜都占!禽兽!畜生!畜生都不如!”瘦猴看不下去了。 刹那间,女尸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被吓傻的一瞬间,她干枯冷硬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手,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咧开的嘴里长了锯齿獠牙。 “林子……快跑!”瘦猴眼瞅着不对,被吓蒙之后立刻冲上来抓着一把符纸往女尸的头上按。 女尸挥起另一只手,砰地把他打飞了! 瘦猴的人飞出去很远,撞到那边的墙上,软软地倒下了。 那些符纸对她一丁点用都没有! 随后我突然感觉到手下的肚子里有什么活物在拼命游动,皮肤凸起又凹下,它的胳膊腿猛踢女人的腹部。 女尸痛苦得表情都扭曲了,然而却喊不出声。 嘶啦嘶啦的声响猛然响起……我从未听过人的皮肉被活活撕裂的声音,今天我算是听到了!女尸肚子的肉皮被活活撕裂,里面的子宫也早就被一并撕裂了,我已经被牢牢控制住,根本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血溅在自己的脸上。 哗啦一声,血混合着羊水倾泻出来,砸在地上形成一滩。 浑身是血的小鬼头从她的肚子里缓缓站起来。 巨大的畸形脑袋上,顶着六枚戒疤一样的小黑点。再往下,两个大得吓人的眼睛透出幽幽寒意,鬼婴咧开嘴,满口的锯齿獠牙。 它根本不管我和瘦猴,站在女尸浴血的盆腔里,怪笑一声,猛地扯出女尸的子宫塞进嘴里,拼命嚼!鲜血从它的嘴里哗哗往下流,女尸已经瞪着大眼睛,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她的手还牢牢地抓着我,我一急之下用上了大力气,咔嚓一声,女鬼的手腕被掰断了,我的才得以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鬼婴的咀嚼动作的忽然停了下来,两只可怖大眼睛血淋淋地望着我,忽然间,它头顶的六枚小黑点像冒泡一样地蠕动,恶心至极。 随后,一个小黑点睁开了…… 那是眼睛! 那居然也是眼睛! 头顶的六只眼睛全部张开,绿莹莹的眸子阴险地盯着我,像是在打量什么可口的食物。 八只眼睛同时看着我的滋味非常恶寒,我兜里还有一张符纸,趁它啃食母体的时候,我已经偷偷地摸出来了。 我猛然用打火机点燃了符纸往它身上甩去!不怕符纸,总该怕火吧! 果然,鬼婴的眼神里透露出了惧怕的神色,犹豫了一瞬,不甘心地从母体里跳了出来,就在那一瞬,瘦猴也偷偷起来了,所带的黑狗血全部往它身上泼了过去! 鬼婴刚刚出生,好像还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身体,它看到了泼来的黑狗血,但是在半空中无法躲开,被兜头泼了个正着…… “吱吱哇哇!!!!” 凄厉诡异的惨叫声刹那间差点冲破耳膜,鬼婴的身体似乎是被灼伤了,剧痛地嚎叫起来! 第19章 鬼逃亡 黑狗血跟它皮肤接触后像硫酸泼在人体上,咝咝啦啦地响,冒出丝丝白烟,鬼婴凄厉的嚎叫快刺穿耳膜了! 我们不得不先捂住耳朵。 它忽然咆哮一声,甩掉身上的黑狗血,手脚并用地在地上快速爬行,速度极快,转瞬之间就失去了踪影。 临走前阴狠地瞪了我和瘦猴一眼,像是要把我们的样子狠狠地刻在脑海里。 它走之后,我和瘦猴几乎虚脱了,瘫倒在地上看着对方,满地黑狗血,死得透透的女尸还睁着大眼睛,表情极度痛苦。 此地不宜久留,万一什么时候有人来运尸体,看来如此狼藉的场景,我们百口莫辩!我走过去搀扶起瘦猴,一起走到电梯门口按了上。 叮。 电梯下来停在我们的面前,还好没有什么人。 我松了口气我,率先走了上去,瘦猴深吸一口气也走了上来。 嘀嘀嘀嘀—— 就在瘦猴走上来的同时,电梯忽然发出了警报,是人满超重的警报! 嘀嘀嘀嘀—— 寂静的午夜,电梯的警报声显得非常突兀。我和瘦猴站在空空荡荡的电梯里,互相看了看对方,全身的冷汗如瀑布般流下! “可能是电梯坏了,我们出去再上一次。”我故作轻松地开口,拉着瘦猴走出去,再进入电梯的时候,瘦猴还没进来呢,我的脚刚踏到电梯上,电梯的警报再次响了起来! 可电梯上分明只有我和瘦猴两个人而已! 绝望在侵蚀着我们脆弱的神经,我缓慢地收回脚,电梯的门呆滞了一下,然后缓缓阖上了,开始向上升。 电梯里,难道有其他的东西? 我们呆呆站在电梯门前面,看着上面的数字不断攀升,到了一楼的那层电梯停下了,停了很久,然后又降下来了…… 而我们,这次根本就没按电梯! 电梯在我们的面前打开,竟然还是空的!我和瘦猴没按电梯,也不是其中有人按了B2要下来,那它为什么会自己下来! 瘦猴的呼吸变得粗重,显然很怕,但是我们谁都没有随便开口。 冷汗越来越冰,那滋味很难受。我眼睛上的牛眼泪在刚才被女尸的污血弄脏,此刻已经没用了。我拉住瘦猴没让他进电梯,又偷偷地抹了一次牛眼泪,再睁眼去看时,全身僵硬了…… 电梯里,满满的,全都是“人”。 有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被车撞得脸都扁了的年轻人,有孱弱苍白的少女,也有肥胖过度的当官的……甚至那个曾经握着我的手让我立刻离开医院的老太太也在其中。她双眼呆滞,有几分焦急,很想快点逃离这间医院。 还有更多…… 更多的“人”站在我和瘦猴的旁边!挤得满满当当,却井然有序地,等着上电梯! 是什么把这些鬼魂吓成这个样子,拼命想要逃离这里…… 那会儿我已经暗暗觉得,这桩生意恐怕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起码……绝对,不是,初级任务! 我没敢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瘦猴,只是低声跟他说凡事听我的,然后把拉着他走到鬼魂排队的队伍中。 “怎么还有插队的呢?现在的人还有没有素质了。”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鬼托了托眼镜,不满地打量着我们。 不过其他的鬼魂们对我们插队没什么意见,他孤掌难鸣,也就抱怨了几句作罢。 瘦猴低声在我耳边道:“林子,你……有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他能隐隐约约听到鬼说话的声音,但是不太能听得清。我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说话。他吓得脸色有几分白,还是听我的默默闭嘴了。 等下一趟电梯来了之后,我带着瘦猴随着队伍前进,安安静静地上了电梯。按下了想去的楼层。等鬼魂们挤得不能再往里面走了之后,电梯门关上了,开始缓缓上升…… 在地面的那层,也就是一层时停了很久,鬼魂们欣喜若狂地往下走,走了个干净。只剩一个很瘦的、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少女没有走,依旧在电梯上呆着。 等我们到了要去的楼层,她也跟着下来了,朝着跟我们相反的方向走去。我很奇怪,别的鬼魂都着急逃离这间医院,她跟上来干什么。本来我可以不多管闲事的,可能我的性格也有点好奇过度,就让瘦猴先回去找乔金,自己跟了过去。 少女瘦得颧骨突起,两个眸子显得分外大,她怀抱着一个脏脏旧旧的粉红色布娃娃,走得小心翼翼,遇到行人时会乖乖地躲开,也没有注意到我在身后跟着她。 走到一间病房的时候她停住了,病房的门开着,她低低叹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我赶紧走到门口去看,心里想着万一这小女鬼祸害活人,我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自己有什么能耐,肯定得阻止她。 她走到一个病床前面,睡着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眼泪还挂在眼角,怀里抱着一张冥照,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小女鬼,只不过双颊丰润,笑起来的样子很甜。 少女摸摸女人的头发,手从女人的头上穿了过去。她无奈地收回了手,又去看女人的怀里的照片,呆呆地看了半晌,才在女人的耳边道:“妈妈,我走了,你要养好身体,赶快离开这间医院。” 女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对身边陪床的男人说道:“我梦到女儿了,我梦到她回来看我。” 男人被吵醒了,叹了口气,为女人掖好被角:“囡囡也希望你好好的,明天我买点补身体的好东西,你多少吃点,别再这样了。” 她的女儿就站在床前看着她,她却不知道。 “妈妈,养好身体,早点离开这间医院。”少女明知道母亲听不见,却耐心地一遍一遍跟她说。 女人忙着跟男人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 我走过去,对她说道:“你女儿希望你养好身体,早点离开医院。” 男人一脸问号地看着我,估计在想我是从哪冒出来的精神病,女人却一下子哭了出来:“你怎么知道她在梦里跟我说了什么,你怎么知道……” 少女看了看,轻声对我说道:“谢谢。” 我点点头,对女人说道:“你答应她吧,让她走得开心一点。”女人连声哭着说答应,男人忙着安慰妻子,我和少女走了出去。 她再次跟我道谢,我问她为什么所有的鬼魂都在急着逃跑。 少女的神情突然变得不安起来:“这间医院里有很恐怖东西,很恐怖,我们这些弱小的鬼魂如果不赶快离开,都会成为牺牲品。” 我再问她是什么东西,她就不肯说了。我也不再强求,目送她尾随着别人上了电梯,离开了这间医院。 我看得内心一阵发毛,小时候身体不好,来医院那么多次,哪里知道到处都是鬼魂,说不定我也跟很多鬼擦身而过呢。 我回去找瘦猴,看乔金吓得够呛,想必瘦猴已经把太平间里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在我没回来之前,瘦猴已经撺掇乔金去看张柠的肚子,奇怪的是,张柠肚子上的图腾再次消失无踪了。 乔金一个劲儿问我怎么办,我说现在就看张柠的孩子是怎么怀上的了。 是。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相信乔金说的话,那么张柠那边究竟是个什么说法,也是时候听个明白了。 当晚我身心疲惫,找个床先睡了一觉,第二天乔金和瘦猴买好早餐把我叫醒,可能是前一晚上跟女尸鬼婴搏斗特别消耗体力,我还真觉得很饿,狼吞虎咽地吃了。 然后趁着张柠刚孕检完,心情很好,我们把她约了出来。现在再瞒也瞒不住了,我开门见山,问她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张柠刚开始非常生气,先骂我再骂乔金,看我们的表情都很严肃,她又委屈得直哭。其实我挺理解她的,外面没有别的男人了,只跟乔金在一起睡过,现在男人带了一批人来质问她,伤心是必然的。 可……把全部真相告诉她,她八成会吓个好歹的。 后来没办法,我简单地讲了点不那么吓人的,让她知道她肚子里的东西,很邪。 她吓得忘了哭,这才把事情讲了一遍。 那天晚上她和乔金喝的都有点多,乔金进宾馆房间就倒床上睡觉,她的情况还能好些,不过也晕头转向的,跟断片也差不多了。 勉强洗了个漱,关灯睡在了乔金旁边。刚刚躺下,就感觉乔金在摸她,手掀开了她的衣服往里面伸进去了…… 讲这段的时候张柠脸红得像熟透的大苹果,因为害怕邪事,还是断断续续地讲了下去。 当时房间里没有别人,门都锁好了,黑暗中她看到乔金迷迷糊糊往她身边倒过来,解开了她的衣服,然后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个人就发生了事实。 完事后,他们相拥着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她也确实在乔金的怀里。 这么说来,两个人讲的内容基本都对的上,只是发生关系的那段,乔金完全不记得,而张柠是有印象的。 我也摸不着头脑,只能硬着头皮问她,在那件事的前后,有没有发生过别的怪异事情,只要有一点点奇怪的,都可以说。 张柠想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说:“这么说来,还真有……” 第20章 巢穴 我赶紧问是什么,张柠又不肯说了,摇摇头说也不算奇怪,要说奇怪也是乔金奇怪。乔金更是听不懂了,问自己哪里奇怪。 张柠说在发生关系的前几天,乔金曾经要过她的头发和指甲,要她寄到他学校的地址去,他收藏。 乔金的脸色变了:“我没要过。我要那玩意儿干啥啊?” 头发和指甲是人身上非常重要的东西,我记得听爷爷讲过,人要保存好自己的这两样东西,有很多诡异的邪术都可以利用这两样东西置人于死地。 有了头发和指甲,哪怕没有什么生辰八字,当然,这要看施术人的技术是否高超了。 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了。 张柠也傻了,坚持说他要过,QQ上的聊天记录还在呢。说着,她打开手机开始查找聊天记录,这一查不要紧,她发现两人之间有一整天的记录完完全全消失了…… 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填写快递单子的时候她填错了好几次,还记得那个地址,我们让她立刻写下来,她马上把地址给我们了。 我拿着地址,出去给骆一川打电话,还是打不通。我又给牧云拨了过去,奇怪的是,牧云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眼看天色不早了,如果我先去红姨那里,再去这个地址看的话,估计那会儿天色已经晚了,危险系数也会更大。稍一思考,我决定先去张柠给的地址看看。 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看的话,也没什么危险吧? 瘦猴和乔金也想跟我一起去,我让乔金留下来看着张柠,如果不是有什么天大的急事不要离开她,至于吃饭就点外卖吧。 至于瘦猴,最近几次遇鬼他都在我身边,已经有些经验,比我一个人去好。大不了等我赚了钱给他分点,打定主意后,我和瘦猴一起打车过去了。 很多司机一听地址都不知道在哪里,还有一些知道在哪里的却不愿意拉我们,摇摇头走了。最后我们答应多给十块钱才找到车。 这个钱我肯定得算在乔金他们的账上,反正不是我的钱,花起来就是大方。 出租车开了很久,久到我都在车上睡着了,到地方被瘦猴叫醒的,扒窗一看,外面荒凉得很。司机不肯再往前开了,说是车祸频发路段,收了钱立刻开走。 这个破地方鸟不拉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哪来的车祸? 我们也都知道司机是不好说出真实原因,等他走了之后,在附近转悠了半天,看这地方应该是县城近郊的一个废弃工厂,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院子里杂草丛生,外面的铁栏杆都是锈,挂满了蜘蛛网。 “破地方什么都没有啊,地址上说的地方不会是这个工厂吧?”我们围着工厂转了好几圈了,附近没有别的建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待会儿回去打车都不知道怎么打。公交更是没有了。 工厂的院子里,厂子大门贴着封条,栏杆也上着锁。 瘦猴提议:“我看这栏杆挺好翻的,要不我们跳进去看看?” 我想也是这个道理,折腾过来一趟,不能白白走掉吧,就跟瘦猴翻栏杆跳了进去。这些玩意对我们来说毫不费力,农村孩子从小上山爬树的,小意思,可是落地之后,我突然头晕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瘦猴赶忙来扶我,此时,我晕晕乎乎地看到一个小孩子,不过三四岁,穿着个白色的背心站在杂草中看着我,他指着一个方向……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工厂旁边有个老屋,跟工厂一样破旧了,门都是木头做的,刷上乳色的漆,现在掉的差不多了。 等我再回头去看那个小孩…… 除了杂草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东西? 我揉揉眼睛,确认小孩不见了,刚才看见的一幕很像是幻觉。 “你咋地了,林子,你别吓我啊?”瘦猴看我呆滞地盯着前面,噼里啪啦给了我俩嘴巴子。 操……我揉揉脸:“你他妈这绝对是报复!”上次我初遇女鬼后醒来不也给了他俩嘴巴子么,他绝对是有报复回来的想法。 “林子你看,我是那种人嘛?”瘦猴满脸无辜,往老屋的方向走去,“你刚才看的是这间房子?有什么问题么?” 说着,他推了推门。 吱呀。 门真的开了。 我们俩都是一愣,我赶忙跟了上去,屋子里面的蜘蛛网比外面还多,挂的到处都是,我啐了一口:“盘丝洞啊?” 瘦猴捡了点树枝把蜘蛛网弄掉了,我们俩才走进去,里面的桌子挺简单的,放着一个破旧的搪瓷缸子,还有一张简单的床,应该打更的人住的地方。 我们俩也是瞎转悠,看不出什么名堂,随便瞅瞅之后就打算走了。我往外走的时候突然脚下的地面下陷,不好! 轰隆一声巨响…… 我想跳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随着地面直直地摔了下去! “林子!林子!你没事儿吧!”瘦猴跑了回来,扒在破洞口冲我喊。 粉尘弥漫,我呛得咳嗽了几声,摔得不深,我倒是没受伤,但是一激动吸进去好几口灰尘,嗓子里怪难受的。 而且,我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里面。 “林子!林子!你没事儿吧!”瘦猴被灰尘遮得看不见,一直喊,我回了句:“还没死呢。” 他骂了一声:“操,那不早说,吓死我……”他的声音夏然而止,这时候灰尘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看向我的表情很奇怪…… 顺着他的目光,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一个半人半虫状的小婴儿死死抱着我的腿。我当时就吓蒙了,连声大骂,拼命踹着那玩意儿! 出乎意料的是,那玩意几下就被踹下去了,然后倒在地上,并不会动。 死的。 灰尘已经彻底散去,我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脚踩进了一个巨大的白色蛋壳中。周围的泥土边缘很远,我落入了一个深深的大坑里,与其说是坑……不如说是巢穴来得更恰当一些…… 巨大的巢穴中,无数白色的巨蛋堆在其中,有纯净水的水桶那么大,而旁边散落了几具女人风干的尸体,无一例外的是她们的肚子都被什么东西剖开,盆腔里面被撕扯得什么都不剩了,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极度痛苦。 这些尸体层层叠叠,像是案板上的肉那般随意地堆着。 风一吹,那些开膛破肚的孕妇尸体竟然化成了一堆沙子,随风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个场景难免让我有了很不好的联想。 比如说,这些蛋都是从孕妇们的肚子里被活活剖出来的…… 更让我感到恐怖的是,我不知道这里面哪些蛋是死的,就像我脚下已经踩碎的这只。而哪些……是活的…… 瘦猴显然也跟我想的是一回事,他的表情很难看,对我伸出了一只手:“林子,过来,拉住我的手。我拽你上来。” 说实话,我不太敢动。 这些蛋的蛋壳看起来都很薄,甚至透过上面射下来的光线,我几乎能够看清楚里面东西的轮廓。 踩上去,万一破了呢。 “林子,快过来,这个地方呆的越久越危险!”瘦猴着急了。他想的也对,我们只是进了打更人的屋子,旁边是更大的废弃工厂,封条里面封着的是什么,现在都很难说。 “等等。”我小心地挪动自己的步伐,尽量放缓,踩在那些蛋上的时候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只要能减轻点自己的分量,怎么都是好的。 一步、两步…… 右脚先上去,然后是左脚……我走的每一步都用尽了最集中的注意力,汗水一滴滴冒了出来。 瘦猴放缓了声音给我打气:“小心,对,慢点……” 意识里好像过了很久的时间,我走到了瘦猴的下面,很快就能够到他的手了,突然间,我听到了细微的咔嚓声,来自我的脚下。 咔嚓咔嚓……裂缝慢慢地扩大了,我赶紧跑了几步,伸手去拉瘦猴的手,就在这个时候,瘦猴突然从破洞的口消失了! 蛋壳的裂缝疯狂蔓延,慌乱之下,我往旁边踩了几步,脚下接连又踩碎了一些蛋壳。越是慌乱越是躲,踩碎的蛋壳就越多…… 咔嚓咔嚓咔嚓……嚓…… 整个巢穴里充斥着蛋壳开裂的声响,我从没想到某一天自己会如此惧怕蛋壳碎掉的声音。 第一个蛋壳已经碎裂开来,啪嚓,散落在地。 里面果然是个小婴儿,铁灰色的皮肤形同朽木,眼睛都没有睁开,脑袋上有几枚黑色的小点,嘴部鼓鼓囊囊的,朝前凸起,一只胳膊毛茸茸的很恶心,像是幼年昆虫的腿。肚子圆不隆冬的,很大。 但是它一动不动,也是死的。 我松了一口气,可能这个巢穴之所以被废弃,就是因为坑里的卵全部死掉了。 正在此时,我觉得腿上有点痒痒,低头一看,一个小婴儿抱着我的腿,满手湿乎乎的粘液,脑袋是畸形的,上面没有黑点,但是皮肤凹凸不平,像是昆虫的坚硬皮肤,又没有长全,它张开满是锯齿獠牙的嘴,嘿嘿笑了。 第21章 虫婴食母 “嘻嘻嘻。”抱着我腿的虫婴仿佛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高兴地打量着我,然后顺着我的腿缓慢地爬了上来…… “滚滚滚!” 我鸡皮疙瘩起了满身,拼命甩腿,往下踹这玩意。 它被我踹得吱哇乱叫,畸形的大眼睛变得阴厉恶毒,嗷嗷叫着朝我爬过来,往外喷白色的粘液,粘液喷不远,耷拉在紫青色的嘴边,像流哈喇子似的。 我看出来了,它刚出生没什么能耐,不知什么原因,远没有太平间鬼婴那么强大的怨念,抬脚把它蹬远了。 不远处,又有几枚卵裂开来,里面的虫婴有死的,也有活的,粘液遍布满身,蠕动半天努力睁开眼睛,丑陋的鼻子抽动两下,然后纷纷把畸形的大脑袋转向我…… 坑洞里本来就暗,它们的眼睛还发着绿莹莹的光,一时间让我感觉自己像是深夜独自走在丛林的人,而周围是饿极了的狼群…… 它们长的样子不尽相同,有的跟我在太平间里看到的鬼婴一般,是八只眼睛,有的只有两只眼睛。有的脑袋奇大无比,有的小如拳头。每个婴儿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蜘蛛的特征,但又不是在同一部位。 反正都很恶心就对了! 稍微停了下后,虫婴们笨拙地朝着我爬过来,它们的动作没深没浅,经过其他蛋壳,或者说是卵时,把其他的卵也弄破了。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破裂的卵以几何倍数增长! 我环视周围,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被这群恶心得要死的虫婴包围了。它们盯着我的脚下,眼睛透出的贪婪让人心里极其不舒服! 我赶紧摸兜,浑身上下摸个遍,没带符纸和黑狗血,打火机落医院了,我好像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抬头,那个破裂的洞口近在咫尺,可恰好是我再怎么跳也够不到的高度……眼见着虫婴们缓慢地逼近,他妈的,瘦猴人哪去了! “瘦猴你他妈死了啊?!你再不出现我就要死了!”我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难说是怕他出事更多一些,还是怕被背叛更多一些,对着上面大吼。 “林……子……你……”瘦猴的声音断断续续,压抑地低吼,似乎正在跟什么东西无声地搏斗着,“顶……住……我马上就……来……” 听到他的声音我瞬间放心了不少,退到坑的最中心,爬到前面的虫婴被我踹飞了,再来再踹飞,我下手稳准狠……吱哇乱叫的声响此起彼伏,很多虫婴被踹飞之后就不动了,但是我的举动显然激怒了还活着的那些,它们凶性大发,嗷嗷叫着扑过来。 一个不注意,我就被一个虫婴抱着咬了一口。 “啊——”剧烈的疼痛钻入神经,我咬牙,怒极砸了那虫婴一拳!啪叽,它的脑袋被我砸进一个坑,更加恶心了。 其他虫婴密密麻麻地蜂拥而来。“再他妈不出现老子就要撑不住了。”别说是这么多的虫婴,就是单纯的虫子,我一个普通的大活人也对付不了那么多啊。 “林子,拉住我!”瘦猴的脑袋忽然出现在洞口上方,对我伸出手臂,我赶紧拉住他的手,往上猛跳,他借势一拉,我的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洞口上方,下面有个虫婴跳起来咬住我的鞋,被我使劲儿甩掉了。 我屁滚尿流地爬上去,只见瘦猴比我好不到哪去,身上的衣服都快被撕烂了,他的身后是一只鬼母蛛,刚死的,正在缓慢蒸发成虚无…… 鬼母蛛是孕妇的怨气所化,本身是没有实体的,死了自然尘归尘,土归土。 我难以置信地指着鬼母蛛:“你……杀的?” 这玩意的战斗力我又不是没见过,在医院那会儿明显是不想跟我们打,并不代表它打不过我们,瘦猴居然一个人单挑了一只。 他气喘吁吁地表示没有办法,他不赶紧干掉这只,我在下面可能也活不成了。总得有人先脱身来救对方。 不太对吧,那玩意到底是凄厉的怨气,普通人怎么可能打得过。 我还想说点什么,突然间,洞里发出了可怕诡异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的巨大轰鸣声,连地面都在嗡嗡震颤。 那群虫婴的肋骨处裂开,像鱼鳃那般,发出诡异的虫鸣声,沙沙啦啦连成一片,其中一只不知道怎么爬了上来,畸形的大脑袋一见外面的空气就疯狂嚎叫起来,小爪子扒不住地面,摔了下去,化成了一滩血水…… 这群东西见不得光,见不得外面的空气!跟鬼母蛛一样,都不是阳间的生物! 它们见够不着我了,仍然疯狂往我刚才站的位置爬去,到达了之后疯狂地往下挖,捞出的卵砸了出去,根本不管同类死活。 我和瘦猴都看呆了,不知道它们在干什么,不过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卵的下面还有孕妇的尸体,它们挖出母体来想吃子宫,可是那些躯体一旦见风就化成了灰,它们根本来不及吃。挖出的越多消失得越多,着急得哇哇叫,没多久,已经有虫婴抽搐着死去。 原来,太平间的那只鬼婴之所以要吃掉孕妇尸体的子宫,是为了活下去,增强自己的力量。 而这个巨坑里所有的虫婴都是卵生的,先天不足,母体还在生它们的时候死掉了,等它们孵化出来再去吃,什么都不剩了。 怪不得这个工厂废弃了。 怪不得这么多卵全被抛弃…… 因为这批实验品全是废的!根本没有能成活的个体! 我们又看了一会儿,果然虫婴开始大批死去,破壳出卵就意味着它们的短短生命终结掉了。 那场景比炼狱好看不了多少。 “走吧。”不知看了多久,我哑着嗓子道。 好像只有上面一层卵还活着,爬出来的东西也全死掉了。后面破碎的卵基本都是死的,里面已经没有东西爬出来了。巨大的巢穴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墓穴。 但是我们如果再呆一会儿,发生什么可就不一定了,此地很邪,在院子里给我指路的那个小鬼是好意还是想我死,都不好说。 想要弄清楚这里的巢穴是怎么回事,只凭我们两个菜鸟不够,还得等骆一川回来。 瘦猴小鸡啄米般点头,我们相互搀扶着往外走,外面天色很暗了,也打不到车,我们只能开着手机定位往市区的方向走。 我们一路走到了天黑,太阳渐渐落了下去,手机也快没电了,还是没看到任何车经过,都饿得不行。 “林子你快看……”瘦猴忽然指着前面的一块大石头,声音在发抖,“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来过?” 那块大石头横在路中央,我们之前确实见过,且印象深刻! 我强作镇定,说道:“或许只是凑巧了,这个破地方奇怪的事儿还少么。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我们做个记号。” 瘦猴说自己兜比脸都干净,最后我们俩捡了一些小石子,在大石头下面摆了个圈的形状,继续朝前走。 大概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又是那条路,那块大石头又出现了! 石头下面放着我们之前摆的石子圈子,这回我不能再说什么了,我们确实遭遇了鬼打墙! 传闻中遭遇鬼打墙有两种情况,要么折腾到天亮才能出去,要么在这个怪异的圈子里转到死! 一般人都是第一种情况。 而我们现在遭遇的显然不是一般的情况,恐怕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保护虫婴的巢穴,就是想让我们死在这里! “林子,怎么办……”瘦猴吓得双腿打颤。 “嘘……”我让他闭嘴,依稀记得爷爷曾经跟我讲过破解鬼打墙的方法,是什么来这,什么…… 对了! 我说道:“爷爷说过,鬼也怕恶人,鬼打墙没有那么凶,越是恶人越容易走出去,你就骂,大声地骂,骂得越难听越好!操他祖宗十八代!” 我们一边朝前走一边大声叫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多污秽有多污秽,基本小鬼的祖上几辈都被我们睡了个遍,还不包括它们的小姨子大姑子,瘦猴骂得别出心裁、唾沫横飞,我也骂得嗓子快哑了。 别说,这招还真有效果,没多久我们就走出来了。 天上月朗星稀,我们已经走到了公路旁边,路灯下不时穿过几辆车。大晚上的也挑不了那么多,我们拦了一辆大货车,身上的钱全掏给司机了,让他拉我们回市区。 等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我们赶紧找了个暖和的地方吃了顿好的,我把手机放在前台充电了。我们俩全身都破破烂烂的,还好凌晨吃饭的人不多,要不还得被围观。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好恶心啊。”瘦猴扒拉两口粥,露出嫌恶的表情,犹豫地说道:“你说,会不会张柠的肚子里也……” 怀的是那东西。 我说不好,但我想八成就是了。 “这件事回去你先别跟乔金说,等我……”我愣住了。 “林子,林子你咋了?”瘦猴的手在我眼前摆动。 我看到饭店的窗户外面站着一个身影,曼妙的身材被禁欲的黑色旗袍包裹,柔顺的黑色长发下一张惊才绝艳的面容,白如冰雪。 她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红伞,冷漠地站在窗外看着我。 第22章 阴眼大开 我撂下筷子就追了出去,推开门,窗外只有靠着饭店睡觉的流浪汉,哪里有那个冷冰冰的身影。 瘦猴也追出来了,问我怎么了。 我挺失望的,也没跟他解释,只说看错了,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手上的指环冰冷无比,后来我也曾尝试过把它拿下来,到现在还没有成功过。她给我这枚指环到底是几个意思……我总有一种预感,以后还会再遇到她的。 我们回去吃完饭结了账,回医院时我跟瘦猴兵分两路,他先回到乔金的身边去看看张柠的情况,而我要去问问76号尸体的故事。 医生们都在忙着,我找了个小护士搭话,小护士回头,我一看,熟人啊,这不是上次我生病的时候负责我的那个小护士吗?笑起来甜甜的,骆一川还要人微信的那个。 我说很感谢她当初对我的照顾,现在朋友在这里住院,没想到又碰上了。小护士脾气很好,笑着问我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我们寒暄了一会儿,我说早上看到很多人往太平间的方向去,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小护士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我拉到没人的地方说:“太平间里的一具尸体被人拉出来了,肚子都被捅破了,吓人得很,大家都怀疑是恋尸癖作案的。” 恋尸癖…… 咳咳。 我差点呛了,又问那具尸体的情况。 小护士叹息了一声,跟我说道:“那女人也挺可怜的,怀了个孩子,家里男人不喜欢,也不是因为男孩女孩的,我有次听到他们吵架,男人好像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女人又很护着孩子,后来到快要生的时候,最后一次孕检,忽然查出那是个死胎。这事儿挺邪乎的,胎儿都成型了,长得好好的,怎么能突然死了呢?” 她说着,眼里露出了恐惧:“但是那女人非要生,生又生不出来,医生说要给她剖腹产,她护着肚子死也不让,非说会伤到孩子。听说当时那女人的眼神很奇怪,可能神志不清了吧。当事人不同意,谁也不敢强行动手术,就那么死在手术台上了。在太平间里还没住几天,又遇到这种事情……” 如此说来,76号女尸的经历在前面跟张柠都差不多。 同样是怀了孩子但是男人不承认。 后面会不会也发展成一样呢?我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找了借口结束了谈话,回去找乔金他们了。 病房里张柠喝着鸡汤,我妈在旁边收拾着东西,乔金在跟瘦猴说话。 好一个家庭和谐,其乐融融的画面。 我顿了一下,还是走进去了:“十万块钱我不要了,这件事我管不了。” 一时屋里的四个人全朝着我看过来,我又补充道:“但是这两天的开销,得你们结账。” 不说别的,光是衣服我和瘦猴就各损坏了一身,精神损失费什么的还没要呢。 我妈愣了半晌,默默在衣摆上擦了擦手,看了乔金一眼,拉着我走了出去:“林子,你直接说吧,事情有多大?” 我说:“具体有多大我不清楚,反正以我的能力肯定管不了这件事。” 要说我跟正常人不同的地方,除了曾经跟厉鬼打过交道,就是有瓶牛眼泪,在特11路车上登记过名字。 大多是保命的经历。 什么降伏鬼怪的事情我可没做过,别说没做过,就连爷爷那柄桃木剑都被我丢在他们家的院子里了。牧云给的符纸跟练习册没啥区别,女鬼女尸什么的不吃那一套,估摸着对鬼婴也没啥作用。 嗯对,我还有个半吊子师父,跟没有也差不多…… “你要多少钱才肯管?”我妈低头琢磨半晌,丢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看着我的眼神非常坚定。 “多少……”我笑了,“你们有多少?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那是我儿子啊!”我妈激动起来,“那女人算是缠上他了吧?她要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金子也逃不过一劫,十万块钱都摆平不了,难道不是要命的吗!” 我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奇怪的是心里竟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痛苦。没错,乔金无意中惹上了一点麻烦,她可以倾家荡产地挽救他的性命。而我早在几岁的时候就在她的心里死掉了,哪怕恶鬼缠身,也可以被抛弃掉。 “五十万。” 在我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嘴已经先开口了。 我妈骤然被我打断了话,呆呆地看着我,我又补充了一句:“五十万,我一定让乔金安然无恙。” 至于张柠怎么样,反正她也不关心。 我妈愣愣地看了我很久,然后才着急起来:“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啊……” “倾家荡产,在所不惜?”我冷笑地看着她。 “……我会找人借的。”我妈脸色苍白。 我大步从她身边走开,假装自己根本不在意她的决定,进屋叫上瘦猴问情况,瘦猴说可能是女尸里面的鬼婴已经出世的缘故,张柠一夜安稳,没有再去太平间了。但是这次乔金看得清楚,一到午夜的某个时辰,张柠肚子上的图腾就会显现出来。 说来也怪,那指甲大的图腾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一旦感觉到被人盯着,立刻就会消失不见。 这就能解释了为什么每次我看到它之后,再看就再也没有了。 我给牧云打电话打不通,没有办法,就骆一川发了一条微信,问鬼母蛛他了解多少,鬼母蛛肚子上有个红色的、指甲大的图腾,他又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很快骆一川就回了,只有两个字:“眼睛。” 我登时吓出一身白毛汗,立刻问他说眼睛是什么意思。 骆一川回了一段语音:“那玩意不是什么图腾啊,那是鬼母蛛怀上鬼胎之后,鬼胎从怨气本身汲取营养,是死亡里诞生的生命,先天阴气戾气俱全,比一般的厉鬼要厉害很多,能通过阴眼投射到孕妇的肚皮上,往外看。你说的图腾就是阴眼。” 我一直以为是红色图腾的东西…… 竟然是一只眼睛! 所以这么多天我还到处去找的东西,我看着它的同时,它也在看着我…… 满身的白毛汗变得冷冰冰的,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那玩意好邪乎! 骆一川紧接着又发来了一条语音:“鬼胎厉害归厉害,成活的几率很小的,说万分之一都说多了。一般出生不过几个时辰就死了。万一活了下来……嗯……那就是大煞。” 我不想听下去了,我有太多问题要问,赶忙给他打了个电话,嘟嘟嘟地响了好久,在意识里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骆一川还是接了,声音懒洋洋的:“喂,我这边有事儿呢,有事快说,别耽误我啊。” “讨厌,你怎么不喝啊?”那边女人的娇嗔通过电话传了过来。 我一阵恶寒,这老头子到底是在哪啊!还没等说话,又听到牧云紧张的声音:“我、我不会喝酒啊!出家人不喝酒!” 出……家……人…… 我几乎能想到牧云顶着娃娃脸、拼命往后躲的样子。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说怎么找不到牧云,他怎么跟你在一起?” 骆一川死不要脸地回道:“没办法,我这边也很需要他。你什么事情,快说。” 我把最近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跟他讲了,骆一川越听越沉默,回话的声音异常严肃:“乔林,怀孕的事情你不要管了。” 我不解:“这可是你交给我的任务,怎么又不让我做了?” “我以为只是简单的驱邪,你拿着黑狗血到处撒撒,骗点……啊不……赚点钱就行了。现在的情况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骆一川赶忙改口。 不行。 我答应了我妈,夸下了海口,也要了五十万。我心说我一定要这五十万块钱,我需要钱。拼命忽略了心里那一点微妙的情绪。 “你就说怎么办吧。等你回来就来不及了。”这倒是实话,张柠的情况越来越不好,谁知道肚子里那玩意啥时候突然就生出来了,吃妈妈的子宫,会不会也想吃爸爸点什么…… 我已经不是老乔家的孩子,总得给老乔家留个后吧。 骆一川又是沉默了半晌,最后才勉强道:“待会儿我给你个地址,那是我家。你去我家拿点东西,我也一并给你列在微信里。你要闯鬼道,把张柠的头发和指甲拿回来。” 闯鬼道…… 我懵懵懂懂的,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骆一川说得很严肃:“闯鬼道不能你一个人去,还得多出一个人,背张柠进去。进去之前点一根我的香放在灯笼里,香燃烧干净之前,无论你是否拿到了头发和指甲,你们都必须出来,否则……” 往后的话他没好说下去。 我则想问个清楚:“否则怎么样?” “六道相融又不能随意相互干涉,生人闯鬼道是大忌。如果你们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回来,就……永远也回不来了。非六道阴,非六道阳,非生……非死……” 第23章 丢失的人皮灯笼 非阴非阳,非生非死…… 曾以为死亡就是世间最可怕的事情,接触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越多,越觉得有太多事情比死亡还要可怕…… 我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了。香燃尽之前一定回来。”刚要撂电话,骆一川把我叫住了:“别逞强。鬼食堂还没有放过你,你的幻觉很危险,虽然我现在也弄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如果你就这么留在鬼道的话,一定比你能想象的后果要可怕许多……” 跟骆一川聊完之后,我像打了一场仗那般疲惫,呆呆站了很久。手机嗡嗡作响,是他给我发来一串串文字,写着我需要的东西和禁忌。 “白糯米、引路香、当事人的血引子、人皮灯笼……” 最后一行则是他家的地址。 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不能再瞒张柠了。我们找了个地方,只有我、瘦猴、乔金、我妈、张柠五个人。我把事情大致讲了下。 我妈吓的脸都白了,张柠更是吓哭了,要不是扶着乔金,可能分分钟要晕过去。 “你肚子里的东西肯定不是好东西,必须得拿掉。”我不给张柠消化的机会,又对乔金道:“打胎是别想了,生都生不出来,打胎可能它没死,张柠先死了。我们得先拿回她的头发和指甲,然后我会每天带来一副药,让她喝下去,最后胎儿会流产。” 等那鬼胎流出来,她自然就没事了。 我妈突然开口道:“她的头发和指甲在哪里?你们怎么拿回来?” 我站起身:“这你们就不用管了。到时候我不希望太多人在场,等我准备好了再说。” 我和瘦猴先走了,让他们一家三口慢慢商量,打了个车去骆一川给的地址,到地方之后,我们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四周没有别的建筑,只有一个超大的别墅!说是半山豪宅也不过分! 我知道老头子有钱,但我他妈不知道他这么有钱啊! 我按了门铃,一个老仆人走出来给我们开了门,颤颤巍巍地问我们找谁,我说骆一川让我过来拿东西,老仆人诧异地打量着我,然后才带我们走进去。 游泳池、喷泉、豪车……应有尽有! 我和瘦猴都没见过世面,到处看来看去的,隐隐约约的我觉得哪里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这宅子一进来浑身冒凉风,连太阳也无法温暖身子。 老仆人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按照骆一川列的单子一样一样帮我们拿东西,塞了一整个大布包,我和瘦猴坐在沙发上好奇地观察富人的生活。 每个墙壁的拐角处都会放一只半人高的花瓶,里面没有插花,光秃秃的。 盯得时间久了,竟然感觉到那些花瓶在动,是的,在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似的。 “嘻嘻嘻,来人了。” “没见过呢,是我们的食物吗?” “你他妈都吃得脑子里流油了,还想吃!” 什么人在嘁嘁喳喳地聊天,我想仔细去听,却始终听不清楚。 突然间,老仆无声无息地站在我们前面,把我吓了一跳,他幽幽地开口:“人皮灯笼,丢了。” 哦。丢了。 什么?! 丢了? 我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怎么办?我们很需要这个东西,能不能找个替换的物品,或者再……呃……再做一个?” 老仆人看着我:“你做?” 我赶紧摇头,人皮灯笼听着就吓人,老子根本不想知道怎么做的好吗! “找回来。”老仆人慢吞吞地把大布包递给我,“主人的小鬼丢了一只,应该是它拿走的。找到它,就能找到人皮灯笼。” 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一只花瓶。 他嘴里说的主人是骆一川吗?我恶寒,骆一川还在养小鬼? 想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为什么进来之后觉得不对劲了。这些天我也偶尔找时间翻过红姨给的那本残书,好像在书上看过一个风水死局,样子跟骆一川的房子非常像。 这栋别墅到底是谁送给他的,他不会看不出来这个风水死局吧,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安家? 老仆人给了我们一些线索,说逃走的小鬼非常好色,喜欢在阳气不那么重的地方待着,它跑不远。然后就把我们撵出去了。 瘦猴抓抓头:“说了半天也没跟我们说那小鬼长什么样子啊?” 我也挺无奈的:“可能因为年纪大了吧,偶尔会忘事。” 说是这么说,面对这座富丽堂皇的阴森宅子,我们俩也的确不想再回去问了,蹲在马路牙子上琢磨了半天,好色,还是阳气不那么重的地方…… 难道要让我们去……那个……找小姐的地方? 我们县城里还真有一家地方有暗娼,叫什么“魅惑Pub”的,老板跟上面的人有些勾结,扫黄好几次都没扫到他们。 我和瘦猴在路边拦了辆车,报出魅惑pub的名字,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俩一眼,说道:“小伙子火力旺可以理解,不怕染上病啊?” 我笑笑,说我们是去找人的。司机一脸我懂的:“哈哈,去那儿可不都是找人的嘛。” 没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我们俩站在酒吧门口,都是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毕竟还是没毕业的学生,眼看着里面灯红酒绿的,糜乱的不行,我们到底还是底气不足。 瘦猴让我先走,我偷偷抹上牛眼泪,先走进去了,里面放着慢摇的音乐,灯光昏暗暧昧,地方不小,男男女女要么在卡座里坐着,要么在舞池里招摇。 卡座那边,隐约能看到男人上下其手,女人咯咯咯笑,仰头抿了一口酒,嘴对嘴地喂给了男人。 “噫……恶心。”瘦猴的脸臊得通红,赶紧撇开了眼睛,往舞池那边看。 舞池里也好不到哪去,男人们的手大多在女人们的屁股上,醉眼迷离,旁若无人地接吻…… 不愧名声这么大,果然劲爆! 我们俩光是看就已经吃不消了,从舞池中央穿过,去吧台那边找个角落坐了一会儿。吧台的调酒师是个身材火辣的姑娘,穿个小吊带,丰满的胸部勾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很健康的那种美,笑着问我们俩喝什么。 我们俩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硬着头皮说随便来个饮料就行。 调酒师姑娘说好,手脚利索地给我们调了一杯鸡尾酒,抛起来摇晃,开瓶,倒入酒杯中,分别点缀上一片柠檬推到我们俩面前。 我们喝饮料的功夫,她转头去拿别的酒。这时我发现,一个男人……趴在她的后背上! 男人面目猥琐,精瘦,眼窝深陷,下面一片青黑色的痕迹,一看就是肾虚过度的标准长相。对着调酒师姑娘做出种种猥琐的动作,用手指去刮她的嘴唇,再放到自己嘴里品尝。而姑娘一点反应没有。 我用胳膊肘捅了捅瘦猴,低声道:“看。” 瘦猴愣愣地看着姑娘的后背,问我咋了。 我这才意识到,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那个男人,因为我抹了牛眼泪,能看到鬼!这个猥亵姑娘的垃圾男鬼很有可能就是我要找的那只小鬼! 我说没事,鸡尾酒挺好喝的。 姑娘听到我的夸奖,还回头对我笑了下。与此同时,那个猥琐的男鬼已经饥渴得不行,抱着她的脸又亲又摸,眼睛不停往沟里看,瞪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砸姑娘的胸前滚落在地,给我恶心坏了。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喝完饮料,我问姑娘能不能请他跳一支舞。瘦猴震惊地看着我。姑娘可能是经历过不少这种无礼的要求,本想淡定地拒绝我。我说我第一次来,很诚恳。 姑娘心软了,从吧台后面走出来,说道:“好吧。但是只能跳一支舞,今夜我值班,只有一个调酒师。回来晚了,别的客人就没办法点酒。” 我说好,拉着她的手走入舞池。 男鬼恶狠狠地瞪着我,他在姑娘身上掉了个个,头朝下想去捡起自己的眼珠子,姑娘一往前走,他就掉下来了,头砸在地上,也不怕痛,胡乱把眼珠子塞回去,追上来继续趴在姑娘背上。 两只眼睛一起恶狠狠地瞪着我,光是瞪着还不解气,还对着我的脸吐口水。 我假装转身,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舒缓的音乐响起,我笨拙地在姑娘的指导下开始跳舞,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那只男鬼。他似乎对周围的人群很讨厌,但是又舍不得离开姑娘的身上,左右为难。 一个转身的动作,我从容地绕到了姑娘的身后,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落在她的肩上,别人已经跳过了这段,我久久未动。 “你干什么呢……”姑娘奇怪。 我低声道:“别动,你的头发,很好闻。” 她的耳根默默红了…… 而我落在她肩膀上的手,已经死死卡住了男鬼的脖子,另一只环在姑娘腰上的手是固定住它不让它逃跑! 男鬼根本没有想到我能看到他,这一下突如其来,被逮个正着,正在吱哇乱叫:“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能抓住我!放开老子!妞让给你了,让给你了还不行么!” “不行。”我冷笑,“你先下来。” 第24章 讨回一口气 男鬼委屈的直叫唤:“你放开我,放开我我才能下来啊。” 放开他,开玩笑,放开他他不就跑了么,当我是傻子啊。 姑娘此时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想要转身:“你跟谁说话呢么?我好像听到你说话了。” 男鬼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你看,你不松手我俩都没好处啊。渡人渡己,小哥你好好想想。” 谁他妈跟你渡人渡己,一个猥琐的色鬼说什么佛法的台词啊! 我松开了环着姑娘腰的手,掐住男鬼的脖子给他拎下来了,跟姑娘道了歉:“刚才唐突了,抱歉。” 姑娘羞涩地摆摆手:“算了,我回去调酒了。” 我赶紧叫上瘦猴一起去了酒吧后面无人的小巷子,男鬼吱哇乱叫,被我又给了一巴掌:“认识骆一川吗?” 男鬼愣怔怔地看着我:“你认识我主人?” 得,就是他了。 瘦猴看看空气,又看看我:“林子,你跟谁说话呢,你、你没事吧?” 我让男鬼显形,瘦猴一看吓一跳:“日了,你从哪找到他的!” 骆一川养的鬼,特别有骆一川的风格,男鬼显形后点头哈腰地从兜里摸出了人抽的烟,特别贵的那种,递给我和瘦猴一人一支:“哎哟,原来是我主人的徒弟啊,我说怎么能抓住我呢,早说啊少主,自己人自己人,今天误会一场,我叫小三,晚上我请二位喝酒。” 我接过烟:“……少说废话,人皮灯笼是不是你拿走了!” “没有。我哪能拿主人的东西呢,你说这主人不在吧,我们偶尔也得出来玩玩,一般花销都是自己出,偷东西是要挨罚的。”他眨巴眨巴眼睛,显得很真诚。 所以我被一只鬼当成智障了?我叼着烟,撸起袖子:“猴子,给我打!” 小三被我们叮咣一顿捶,忙不迭地求饶:“别打别打,我这张英俊的面庞还得泡妹子呢。你们看,我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他边说边往外掏,上衣口袋那么一个小小的兜,掏出了一个大金戒指、若干女人的胸衣、珍珠项链、LV手袋…… 我:…… 他见我表情不好,赶紧说:“其实我也拿了些家里的东西,没办法,我们这种小鬼啊,过得苦!天天给主人干活不说,还拿不到工资!少主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可怜吗?”然后又一波掏啊掏…… 香炉、冥币…… 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对瘦猴使了个眼色,抓住他倒立过来,使劲儿往外抖抖抖,噼里啪啦掉出了一大堆东西,钞票什么的我都不说了,冰箱是什么鬼…… 突然,一个圆滚滚的小灯笼落到了杂物当中,我说等等,捡起来一看。 黄黄的,泛旧,糊在面上的灯笼纸还有人的肌肤纹理…… 这不就是人皮灯笼么…… “你拿这玩意干啥啊?”瘦猴哭笑不得,放下小鬼的同时顺便捡了点金戒指什么的。 小三眼看着瘦猴霸占了他的收藏品,扁扁嘴:“那灯笼上是我的皮。” 我刚捡起来的人皮灯笼差点又失手扔下去! “你……的……皮?”脖子后面在发凉,骆一川扒了他的皮做成灯笼,又囚禁了他的魂魄供自己驱使,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 “嗯。”小三眼馋地看着我们手中的灯笼,“当年我被那个人扒了皮,取了一魂一魄去填补空缺,生不如死。啊不对,是死不如死。幸亏主人救了我。”说到“那个人”时,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好奇:“你说的人是谁?” 小三说什么也不肯讲了,我们把他送回了骆一川的宅邸,交给老仆人之前,我好像又听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碎碎念。 “嘻嘻嘻,小三回来了。” “听说还偷了灯笼跑的,看这次主人怎么惩罚他。” “他就是放不下那点执念。” “谁、谁回来了?带吃的了吗?” 小三央求我,把他所有的收藏品都送给我,然后让我帮他保守秘密,就说灯笼是我从别的地方找回来的,别告诉骆一川是他偷的,我当然答应了,我缺钱啊! 离开骆一川的宅邸,我照着微信上的内容对了一下需要的物品,老仆人虽然老眼昏花的,东西却给装的不错,种类全不说,还有备用的。 我给乔金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完了,他们做好决定了吗? 乔金说已经跟张柠说好了,也让妈妈先回家了。我这边随时可以动手。 我说那就今天晚上吧。 说实话,我现在已经很累了,连续这么多天到处跑,找女尸,斗虫婴,打听消息,艰难摸索着一条路。 身边能成为强有力靠山的人,一个都没有。 可那又怎么样!别人说我死的时候,我不也活下来了么?别人觉得我不行,我觉得自己可以!能多学点本事,将来也有保护自己的资本。 如果不赶快把张柠的头发和指甲拿回来,多拖一天,不光是她自己危险多一分,乔金也危险,整个医院的人都危险! 乔金没想到我这么拼命,电话那边是冗长的沉默,然后他说了声:“哥,谢谢你。”挂断了电话。 我反倒傻了,乔金刚刚叫了我一声哥?他知道自己在跟谁通话吗? 当晚回医院之前,我盘点了一切东西,让瘦猴回家了。骆一川跟我说的很清楚,这是玩命的事情。前几天我们俩一起遭遇了那么多危险,大多是我对危险预估不够,我不能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还让兄弟去陪我送命。 我跟瘦猴说我们先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在此之前要好好休息。瘦猴相信了,打个哈欠回家了,临走时,我把小三给我的东西分给他一多半,说让他帮我收着,其实就是送给他了。 毕竟我要是没能出来,那些人用的金钱,在鬼魂中也没什么用。 然后我看天色还早,去红姨那里大吃了一顿,红姨听说骆一川给了我闯鬼道的方法,气得大骂:“老不死的东西,他自己倒是活够了,还把徒弟搭进去送死!我看他脑子糊涂了,赶明该置办棺材了!” 我说是我跟师父要的,红姨更生气了:“你不能去!你知道是鬼道是什么地方吗?” 我嚼着满口菜摇摇头。 红姨叹了口气。 鬼道不是阴间,只是通往阴间的一条路。这条路上往往挤着一些阴气极大的东西,它们不甘心离开人世,也不甘心转世,想尽一切办法停留在这条道上,不走向阴间。 可是鬼道会侵蚀这些东西的魂魄,胆敢违逆天道人伦的生命,下场就是魂飞魄散。于是那群东西为了活下来,开始吞食其他鬼道上的东西……甚至几个强者联合去分食弱者,生魂被撕碎极度痛苦,是凌迟比不上的! 红姨问我:“乔林,你想好,你何德何能,在它们中间安然无恙地回来?” 我没想到是这种地方,登时全身麻了。 红姨揉揉我的头:“吃饭吧,吃完了回去睡觉,今晚给他们打电话,就说不去了,等你师父回来再说。” “不行。”我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红姨愣住了:“你这孩子怎么了?非要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只知道我心里堵着一口气,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死在乔家院子门口的自己,我要给他讨回公道,像那家人证明,我乔林,不是个讨债鬼!他们一辈子都瞎了! 若不能讨回这口气,大概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什么说放下就放下,那都是假的,嘴上说放下了,心里放得下吗?我活了二十多年,多少岁月是在拼命讨好他们当中度过的? 如今我要脱离他们了,可是那口气我怎么咽得下?我咽不下! 红姨急得团团转,她的店还有晚上不留人的规矩,也没办法硬生生把我留下,末了生气了:“你要是真这样一意孤行,别说以后红姨不欢迎你这个人。” 我擦擦嘴,给她鞠了一躬:“红姨,我要是活着回来,肯定登门给你赔罪。我知道你为了我好,可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男人答应了的事情,得做到。” 红姨怔住了。 她送我到门口,一再问我吃没吃饱,需不需要什么,我都一一回答了。最后站在门口红姨还是怔了很久:“你说你这么个要强的孩子,家里怎么就不知道疼疼呢。” 我忽然鼻子有点酸,揉了揉鼻子:“没事,以后红姨多照顾点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目光一闪,忽然盯住了我的手,匆匆走了下来抓住我的手:“你这戒指哪来的?” 手上的指环还脱不下来,要不是红姨说,我自己都忘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模糊地说道:“啊,朋友送的。” 红姨认真地打量了我一番,刚才的伤感全然不见:“你这朋友来头不小啊。” 我疑惑:“啊?什么?” “没什么。”她拍拍我,“你去吧。处事千万小心,红姨做好菜等你回来吃。” 我跟红姨道了别,回到医院病房。乔金在喂张柠吃粥,吹吹,再送到她唇边。两个人心结打开了,感情升温不少。 听到脚步声,乔金回头:“来了?” 第25章 鬼道撑船人 见我点头,张柠的饭都吃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的表情:“乔金跟我说今晚会拿回我的头发和指甲,但是你们要怎么拿呢?” 乔金也在看着我,闯鬼道的事情我并没有跟他们讲。 今天是中秋团圆节,病房里不太病重的人都回家过团圆节了,只剩张柠还没走,我本想换个地方,没想到病房里突然这么干净,也没必要换了。 “首先,需要你的配合。”我手心里扣了一枚特殊的针,从骆一川家里拿的,走到张柠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在她还弄不懂我要干什么的时候,猛然把针刺入了她的中指。 张柠闷哼一声,没有反应就软软地倒了下去,脸色苍白牙关紧闭。 人的中指是阳气汇聚之所,中指的血最是阳气充沛,我泄了张柠的阳气,用特殊的针钉住了她的命门所在,她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乔林,这……”乔金猛然站了起来。 “闭嘴。” 我没有拔出针,而是拿出一个香炉,先把白糯米铺满在里面,然后摁着张柠的手指,把血一滴一滴地逼出来,让它流到香炉里面。 一共九滴,立刻收手。 我拿出准备好的一支香插在香炉里,用打火机去烧,怎么点都点不着。我点了三次,然后继续去做别的,乔金在旁边看傻了,问道:“你的香还没点着呢,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我又拿出了人皮灯笼,里面嵌着极细的铜台,放不下蜡烛,只能塞进去一根香。 引路香也是用打火机点了三次,不管点没点着,我都把它放在铜嵌里面。 微信里骆一川讲的步骤我看了很多很多遍,足够我背下来,把每一个字深深地刻在心里。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今日走一遭鬼道,不过是仗着师父的本事狐假虎威。那么,只要能让我们成功的几率大上哪怕一分,我也会竭尽全力。 刚才我做的一切,都是严格按照骆一川的嘱咐做的。我相信他。 在张柠床位的四个角上点燃白色蜡烛,确定一切都准备完毕后,我走到她的床边,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张柠,你的头发和指甲在哪里?” “张柠,你的头发和指甲在哪里?” “张柠,你的头发和指甲在哪里?” 我问到第三遍的时候,突然间,一阵阴冷的风袭来,四根白蜡的火苗突然变成了青色,清一色朝着左边倒去! 火苗朝左边倒,说明阴风来自右边。而右边……是病房的门。 此刻外面走廊的灯光已经灭了,阴风如凄厉逃窜的鬼魂,从门缝凶狠地钻进来,疯狂朝我们扑过来,吹得人身上寒冷透骨。 我明白,此刻外面已经不再是医院了,出了这道门,就是鬼道。 乔金此刻才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满脸震惊地看着我:“外面怎么了?你要去哪里拿她的头发和指甲?” 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这么紧张的时刻,我可真没心情安慰受惊的孩子:“在这里等着,守着香炉里的香,别让人碰。一炷香的时间我回不来,就给你女朋友办丧事吧。” 我背起了张柠,差点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完全失去意识的人可比清醒的时候沉得多。张柠平时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差点把老子的腰压断。 提着人皮灯笼,我走到病房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一刹那间,那些呼啸而来的阴风反而安静下来了。外面漆黑一片,令人极度不舒服的是,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很多眼睛在盯着自己。 乔金突然冲了上来:“你背着张柠又提着灯笼,还想拿回头发和指甲,怎么可能?我跟你一起去!” 我果断拒绝了他,五十万的前提是保证他活着。 乔金死死拽着我不肯撒手:“乔林,我不是傻子,前、前面八成不是人间了。张柠是我女朋友,那天晚上她以为是我,才……才……”他“才”了几次说不下去,涨红着脸吼道:“总之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我来背人,你提着灯笼在前面走就好。” 听他说出这番话我很诧异。如果他再大几岁,张柠真是找到了不错的归宿。骆一川也说过让另外一个人背着张柠,我也不再推拒,把张柠给他了。 乔金背起张柠也有些吃力,不过立刻忍了回去。 “跟在我身后,尽量别说话。也不能超过一步之远,我走一步,你走一步,听懂了吗?”得到了乔金的承诺,我提着灯笼踏出了第一步。 呼。 原本没有燃烧起来的香此刻亮起了一个红色的小点。 与此同时,病房里那个香炉里的香,也燃烧起来了。 引路香上的红色火点极小,但却慢慢照出了一个暖融融的光圈,不太亮,足以把我和乔金全部笼罩在其中。 鬼道的黑暗浓厚如血,是引路香照不透的。 我们站在圈里,只能勉强看清楚脚下的路。超出光圈范围的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为了安全起见,我走得很慢,乔金在后面观察我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着。 鬼道里一片死寂,刚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后来黑暗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人影,漂浮着从我们身边掠过。它们没有多看我们一眼,我们更不敢多看它们,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布,也根本看不清楚。 “嘻嘻嘻……他们……我们……” “死……” “好……饿……” “来了……来了……” 那些影影绰绰的虚幻人影在互相说着什么,也有在碎碎念的,我听不清楚,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词汇,寒意从心底渐渐升起。 能听到嚼碎骨头的咀嚼声,不过很快就没有了,随之而来的是凄厉的惨叫,比我在人间挺过的任何一种都要令人毛骨悚然。惨叫也很快就没有了,有撕扯碎肉的声响,狼吞虎咽的滋滋做声…… 甚至最近的时候,那撕扯碎肉的声音就出现在我耳边。 每一下撕扯的声音都听得无比清晰! 我忍不住转头去看,可是那在光圈外面,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我不敢停,也不能停! 说镇定是假的,我心里越来越恐慌,吓得不行,这么走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们有时间限制的,香燃尽之前找不到张柠的头发和指甲,我们也必须走。 下次再能进来起码要等上十年,到时候乔金要是被鬼胎做成腊肉,都得是味道浓厚、阴干成熟、很值钱的、切下来就能吃的那种了。 乔金显然也不太能撑得住了,偷偷在我身后低声道:“我们要去哪啊?” 去哪…… 呵呵,我也想问去哪! 百密一疏,骆一川他妈的告诉我怎么进来,告诉我怎么出去,没有告诉老子怎么找到她的头发和指甲啊! “我、我撑不住了。好冷……”乔金咬牙在后面道,他忽然脚下一崴,差点摔倒在地上,我赶紧停了下来,问他怎么了。 乔金的声音已经满是恐惧:“有、有什么东西在拽我。” 我登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人在嫉妒恐惧的情况下会自动启动保护意识,我下意识就想逃离。但是剩下的一个弟弟,一个女人,我真逃了还是人吗? “别怕。”只有我镇定了,他才会镇定。我叫他别动,握拳往他后面看去。 是张柠…… 张柠眼睛半睁半闭,露出的部分全部都是眼白,十分渗人!她的手僵硬地拽着乔金,往一个方向用力。 难道说…… 我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还要我带着张柠进来了,骆一川这个垃圾!多说一句会死啊! 我把乔金拽起来,让他仔细感受张柠往哪边使力,我们就往哪边走。 这回走了没多远,我们面前就出现了一条河,在引路香的光圈之外,但是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 河面不宽,阴沉沉地流动着黑水。 空无一物的黑暗里凭空出现一条河,这场景可够渗人的,但是张柠走到这里就不再指路了。 河水突然波动起来,一只乌篷小船从河里面升起,撑船的人戴着大斗笠,身着蓑衣,黑暗里看不清楚面目,小船顺着水流飘了过来,在我们面前停下了。 我们不动,他也不动。我硬着头皮问那撑船的人:“我们可以坐船渡河吗?” 他仍然不说话,往旁边侧了一步,把上船的位置留给了我。 船极小,只能再容纳下一个人,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我两全,我把灯笼带走,乔金和张柠就有危险,我们一起上船,根本不可能。毫不犹豫地,我把人皮灯笼给乔金了,只身上了小船。 没见撑船的人如何动作,小船已经向着河中心飘去…… 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浮浮沉沉,不时撞击上小船,小船颤悠几下,仍然稳稳地朝着河中央飘过去…… 然后无声无息地停留在了黑水中央,我低头往下看,居然透过浅浅的一层河水,看到了漂浮的黑色头发,立刻伸手去捞…… 第26章 再也见不到的人 河水冰凉刺骨,手面上迅速结了一层冰,还好我动作快,转瞬之间就把头发捞了上来,湿漉漉的缠成一团,扒开来看,里面有几枚剪下来的指甲。 没想到这么顺利,我松了一口气,把头发和指甲揣在兜里,对撑船的人道:“谢谢,麻烦把我送回去吧。” 撑船的人没有反应,小船也没有动。干巴巴地停在河水中央。 我低头一看,原来他对我伸出了一只手:“报酬。” 他的声音极为嘶哑难听,发音模糊,像是什么非人的活物拼命学人类讲话,让人全身都不舒服。我顾不得去品评他的嗓音,而是愣住了:“上船的时候没跟我说要报酬啊?” 他的手直愣愣地伸着,一动不动。干枯的手指快怼到我胸前了。 我有点生气,敲竹杠啊? 但是眼下在这种地方也不方便跟人起冲突,我只好先哄着他:“等你把我送回岸边,我自然会给你报酬。” 他不上当,手又伸了伸:“戒指,我要你的戒指。” 万万没想到他要我的戒指,不,应该说是那个旗袍女的戒指。这是人家的东西,我得还给她的,怎么能在这里用掉,何况,就算我想拿它当报酬也做不到呀,这破玩意根本撸不下来。 “要戒指干啥……啊,你想娶媳妇?阴亲对不对?我懂我懂。等我回去的,给你烧一大堆戒指,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极度紧张之下,我又没控制住自己这张嘴。 撑船人沉默着:“……” 他忽然暴起,趁我松懈的时候来抢夺我手上的戒指,冰凉干枯的手指狠狠捏住我的手指往下薅,手指剧痛无比,骨头似乎被他拽断了! 事情来的太突然,我来不及反应,本能地跟他厮打起来,一记肘击撞掉了他的大斗笠,露出了下面的脸来…… 不。 他根本就没有脸! 寒意渗透了我身上每一个毛孔,面对我的是一个光秃秃的面目! 就在我震惊的时候,它一个长篙打来,将我掀翻进河里! 黑色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我,身子骨如灌了铅那般沉,不断坠我往下。 这里没有人皮灯笼,没有引路香,没有光,我却能清晰地看到河底的恐怖场景…… 那里躺着无数闭着眼睛的尸体,他们全都没有穿衣服,男的、女的、老人、小孩,全都赤条条的,身上泛着尸体才有的死灰色,像积木一样,尸体挨着尸体地被整齐码放在水底。 数量之庞大,令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仗着自己的水性还过得去,拼命往上游去!可是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把我往下拽!我的身子沉得可怕!再怎么用力也无法从中逃出去! 眼看着距离河底那些尸体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着急!我不想成为它们其中之一!可我好像没有任何办法了!我的力气在一分分地耗尽,憋气也要憋不住了,渐渐的,我张嘴吐出了一串气泡,挣扎不动了…… 我完了。 没想到在这里功亏一篑,来世绝不嘴贱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声苍老的叹息,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奇怪的是,这声叹息让我安心了不少。随后,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我能感受到那只手的苍老和干枯,布满了皱纹,但却是温暖的。 这感觉很熟悉,就像小时候爷爷拉着我的手,带我到村口去听戏。 爷爷…… 爷爷?! “唉……要惜命啊。”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听不清他的声音,可是我听到了他的话。那声熟悉的叹息让我差点他妈的哭出来! 我极力想睁眼去看拉我的人是谁,可是我已经睁不开了。那只手拽我向上游去,没一会儿就浮出了水面,我伏在地上猛然吐了好几口水,回头再去看,哪里还有人?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救命恩人的温度,我绝不是在做梦! “乔林,你怎么了乔林?”乔金拼命压抑着声音喊我,我抬头看看他,愣愣地问:“你有没有看到把我救出来的人是谁?” 乔金急得两条眉毛皱在了一起:“你还关心那个干什么,快走!快走啊!” 他这么着急干嘛……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河底那些赤条条的“尸体”已经跟着我从河底爬了出来,他们感受过没有引路香保护的我,知道生人来了,在到处寻找我的踪迹。乔金提着人皮灯笼,把我笼罩在光芒范围内,它们看不到我,但是仍然知道我在,拼命寻觅。 一个老人在寻觅的过程中撞到了其他的“东西”,立刻被一拥而上撕了个粉碎! 弱肉强食,生魂撕裂…… 惨叫在我们耳边回荡,久久不绝! 残忍的画面在眼前上演,我再看了一眼河水的方向,很想再等等,去亲眼看看救我的人,是不是我爷爷。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因为我发现,这群东西聚在周围的时候,引路香的燃烧速度起码快了三倍!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很快就会烧完! “东西拿到了,我们走。”我立刻爬起来,借过人皮灯笼,带着乔金赶快往回来的路走去,张柠继续担当指路的重任。 身后又被撕碎了一个小孩,凄厉的惨叫从她被咬的第一口开始,一直持续到她被吃的干干净净。乔金的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只能咬牙跟在我后面。 在引路香燃尽之前,我们已经找到了门。 我看香还剩一截,时间来得及,让乔金背着张柠先走在前面,我殿后。 他们刚刚走出去,突然间,人皮灯笼里的引路香,莫名其妙的……灭了…… 霎时,我的周围陷入了铺天盖地的黑暗。 “杀了他杀了他!” “啊啊啊啊啊啊!活人的魂魄,啊哈哈哈哈!” “是我的!都他妈滚开!” “美味啊美味!” “吃了这个生魂!” 突然间,一路上我都没能听清的声音猛然在我耳边爆炸开来,混乱地掺杂着惨叫声和阴厉的大笑,它们尖叫着高喊着,带着疯狂的贪欲朝着我扑来! 那一瞬间,我被乔金拽了进去…… 砰。 病房的门被他重重地关上! 那一刹那可怕的喧嚣猛然静止了,走廊外面的灯光露了进来,病房还是那个病房,张柠被乔金摔在地上,仍然晕着,我们都是苍白着脸,大口喘着气,满头的汗水。 差一点,我就被撕碎了。 喘了一会儿,我擦擦汗,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人皮灯笼:“这玩意怎么突然烧完了。” 这一看不要紧,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引路香根本没烧完!而是灭了! 引路香绝不会自己灭掉,除非……我快步走到了张柠的床下,果然……香炉里的那支香灭掉了,被人用水浇灭的。 我回头看看乔金,乔金显然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有人想让我们死! 这时门开了,那个笑得甜甜的小护士走了进来:“呀,病人怎么摔倒在地上了?你们这是怎么了呀?” 她赶紧把张柠扶起来,乔金也去帮她,小护士一边把张柠安放在床上一边说道:“这怎么还摆着蜡烛和香炉碗,医院里玩这些东西是严厉禁止的,引起火灾怎么办?快点都收起来收起来。” 我和乔金连忙解释说,大中秋节的,张柠也不能回家过年,思念家里去世的老人,我们简单摆了点东西祭祀一下。这不,悲伤过度晕倒了。 小护士笑说人死如灯灭,有什么可祭祀的,还说医院里最忌讳搞这种封建迷信。 我突然心念一动,问她怎么有空来看张柠。 小护士摸出了一块五仁馅的月饼,说她负责床位的病人都回家了,今天医院给值班的医生护士发了一箱月饼,她想着只剩张柠一个人,就来给她送块月饼。 她进门的时间,几乎跟我们进门的时间差不多,我问道:“那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这间病房出去,或者在走廊里路过的?” 小护士一脸懵懂的看着我:“没有呀,刚刚只有我一个人。” 再问下去就很可疑了,我只能作罢,和乔金一起把东西收起来了。 小护士走了之后,我小心地把张柠中指上的那根针拔出来,她的气息渐渐平稳,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皱眉道:“我睡着了吗?好累啊……” 乔金苦笑:“我更累。” 我把张柠的头发和指甲当着他们的面烧掉了,警告了她,以后无论谁要,也不能把这两样东西给人,更不能给生辰八字什么的! 她后怕地点点头。 当天也晚了,我没走,随便找个床位睡觉了,剩下的部分就简单了,只要我回头去找红姨给张柠熬药,每天一碗,过不了多久,她肚子里的鬼胎就会变成真的死胎,流产出来。 虽然伤身体,总比死那么多人要好得多了。 我以为自己那么累,肯定沾枕头就着,可那天晚上我却失眠了。 “唉……要惜命啊。” 我听不清楚那是不是爷爷的声音,可感觉不会骗人,我莫名地觉得,今天在鬼道救了我一命的人就是爷爷。 那他为什么没去投胎转世,却留在了那种地方? 第27章 残书上的注解 鬼道的恐怖残忍完全超乎常人的想象,爷爷那么老实敦厚的一个人,万一真的在那里,得遭受多少痛苦啊。 我越想越难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身体疲倦的不行,眼睛也睁不开,大脑仍然无意识地想着爷爷的事,还有张柠。肚子里的鬼胎来的蹊跷,我们只是避免的了鬼胎的出生,但是幕后黑手是谁,这个仇找谁报,完全是一头雾水。 我自己走过一次鬼道,虽然什么都没看见,也没跟其中的“东西”进行正面交锋,但可怕程度已经略知一二。 可拿走张柠头发和指甲的幕后黑手,居然能够从容地把这两样东西藏在黑水河底,没有人守着,说明他送进去之后就走了。 有能力随便塞进去一样东西再离开……我不敢想象。 反正在床上躺着也睡不着,我掏出了红姨送的那本书,得到这个宝贝这么多天,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 先翻到鬼母蛛那页,上面除了习性的介绍,还有大段文字写了鬼母蛛的来历。基本跟骆一川说的差不多,只是更详细一些。 我看来看去没什么意思,翻了一页,忽然发现有两页黏在一起了。摸索了半天,又仔细去看,才看清楚并不是两页黏在一起,而是有人在鬼母蛛这页贴了另外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是钢笔字的,跟毛笔写的书完全是不同的字体,遒劲有力、风骨斐然。字条上介绍了一种神:九子鬼母。 又称欢喜母,是护法十二诸天之一。 民间传说中,古代王都有佛出世,五百人前往庆贺,这五百个人当中有一个孕妇,她不耐跋涉,突然肚子剧痛,鲜血顺腿而下,孩子当场流产。而那四百九十九人全部冷漠地从她身边走过,并没有人管她,她因流产死在路上。 她的丧子之痛、丢命的怨怒冲天而起,发下毒誓来世投生在王都,食尽王都的孩子。后来她的毒誓果真应验,她诞生于王都,生下五百子,每日寻觅别人的孩子来吃。后来她的小儿被藏了起来,她痛哭嚎啕,疯了一般地寻找。 最后看到佛祖现身,怀中抱着她的孩子,对她道,她丢失一个孩子尚且如此痛苦,那些被她吃掉孩子的其他父母,又该如何痛苦呢? 于是九子鬼母大彻大悟,忏悔所行,成为护法十二诸天之一。 我看完感觉毛骨悚然的,谁这么有闲心看书还做笔记,做笔记就做笔记吧,还弄了个这么吓人的故事,还有那个九子鬼母,是脑子有病吗?不去找那五百人报仇,吃那些无辜的小孩。 胡思乱想的迷糊中,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妈已经赶回来了,没想到昨晚我们就把头发指甲拿回来了,后怕得很,连声问乔金有没有事,弄得乔金很不好意思,就说挺简单的,没敢把真相告诉她。 我妈上下打量乔金,确定他真的没少一根毫毛之后,讪讪地看向我,走了过来:“林子,那五十万你得等等,我们能先给你十万,后面的很快就……” “不用了。” 我疲惫地摆摆手。 过去的事情,就那么过去了吧。闯过鬼道,该放下的,也就真的放下了。 他们虽然对我不好,到底把我养大成人,不欠我什么。既然恩断义绝,就断了任何感情。我摸摸自己的良心,也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人。 “我只要这十万,另外的四十万不用给了,你们也出不起。但是我有个要求,那天我离开……你们家的时候,落下了一柄桃木剑。把那把桃木剑还给我,拿四十万就一笔勾销。” 桃木剑是爷爷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能让它不明不白地留在老乔家。 我妈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说下次再来的时候带给我,再三叮嘱钱会打到我银行里。我说不用带给我,现在快递行业挺发达的,邮到我学校就行。以后我会每天给张柠带一碗药,剩下的就不用他们操心了。 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很晴朗,初秋的空气微微泛着凉意,深吸一口,神清气爽。 我走到医院门口停住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想看看医院的冲天黑气还在不在。可能是小时候的经历太坎坷,头一次自己办成了这么大的事情,心里始终感觉太顺了,不真实。 我抹上了牛眼泪再去看…… 医院干干净净的,就像没有雾霾那么晴朗。除了一两个躲在阴凉处的鬼魂,没有半点黑气了。 这我就放心了,坐公交车回学校的路上,意外接到了骆一川的电话,说是他回来了,问我明天有没有空,见一面。我当然答应了,憋了这么久,终于能一次问个痛快。 回到学校,瘦猴背着一个大包,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林子,走啊。” 我很懵逼:“去哪?” 瘦猴四下里看了看,啧了一声:“怎么睡一宿还睡傻了么,我们今晚不是要……咳咳,去鬼道么?” “啊……”对了,我还没跟瘦猴讲呢。 “哥们儿东西都准备好了。”他得意地拍拍自己的大书包,拉开拉锁,从中掏出一个锤子,五金店十几块钱一个的那种,还有什么钳子,锯子…… 我忍不住了:“你要去鬼道应聘装修工啊?” 瘦猴白了我一眼:“你不懂,去那种地方得准备点东西防身。” 我哭笑不得,都是没有实体的鬼,这种东西压根伤不了它们半分。我对瘦猴竖了个大拇指,问他把小三的收藏品放哪去了。瘦猴把地点告诉我之后,我起身就走。 “哎哎,你去哪啊?”瘦猴跟在后面,“林子,乔林?” 当然是去把那些值钱的钞票啊大金戒指什么的拿回来了!我又没死!我说鬼道已经去过了,东西我去拿了啊。 瘦猴愣了愣,突然明白了我昨天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咣地一拳砸在我身上:“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乔林,你这么做是瞧不起我?” 卧槽……别说,他这一下子打的是挺疼的,我龇牙咧嘴半天,才说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那种话了?” 瘦猴被我怼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愣是说不出话来。 “对,就是他。大二那个叫乔林的。” “看不出来啊,那么多富二代追张柠张柠不要,原来好这一口?” “哎……我倒是觉得他长的挺不错的。” “长相又不能当饭吃,听说他没有父母,寒暑假都不回家,在县城里打工呢。” 几个女生从我们身边走过,窃窃私语地聊着关于张柠的话题,显然她们把我当成了把张柠搞大肚子还不负责的那个。也根本不怕被我听着,趾高气扬地讲着,也没有压低声音。 她们走过去的时候,话题已经从张柠的身上转移到我身上了。 “男人最不能穷,你们别韩剧看多了不当回事,哪有什么爱情呀。像我在外面新找的干爹,这月又给我买了个gucci包包。回去给你们看。” “那是婷婷你长的漂亮呀,我们哪有这种机会。” “哼。”被人叫婷婷的那个女孩鄙夷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对身边的小姐妹说道:“张柠真是瞎了,那种男人,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女的我知道,好看是挺好看的,可惜因为长相不够清纯,在大家评选校花的时候给她排了第二,把长相清纯可人的张柠排了第一。她一直很气不过。 “你他……”瘦猴气不过,想冲上去找她理论,被我拦下了。大老爷们儿跟小姑娘计较什么,她爱说就说去吧。 正在此时,我又看到了那个幻象——是她。 旗袍女,站在走廊的阴影处,依旧穿着那身纯黑色暗纹刺绣的旗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握着精致的红伞,绝美如画。 她看着我,冷冰冰的。 那种冷漠的气质让人不敢亲近,仿佛她方圆三里之内都得结冰。 魔怔了魔怔了,我肯定是魔怔了,不然为什么总能看到她。青天白日的,这幻觉持续了这么长的时间,久到我都能认真打量她了。她看起来年纪很小,甚至比我还小,白如霜雪的面容吹弹可破,少女得很。 可她的表情,却像历经沧桑。 我一直傻站着看她也挺奇怪的,毕竟别人看不到,还以为我撞邪了呢。我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拍了拍瘦猴:“走啊。” 这时,她开口了:“乔林,你要去哪?” 我靠…… 这次幻觉有点牛逼啊!我不光能看到她,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哎! 可是一刹那间,几乎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朝我看来,瘦猴根本没搭理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那几个刚骂过我的学姐学妹更是傻眼了,震惊地看着我,那表情分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回事…… 难道她们也能看到她? 就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从阴影下缓缓走了出来,太阳的光芒折射在她的身上,美得那么不真实。 她冷漠地走到我面前,站定,忽然扬手给了我一巴掌,啪! “乔林,收了我的定情信物,为什么不来找我。” 第28章 鬼食堂的背景 定情信物? 我当时被抽得整个人一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瘦猴倒抽一口冷气,满眼羡慕嫉妒恨:“行啊你乔林,没看出来啊,上次你说等女朋友,等的就是她吧?真漂亮啊!” 我在第一次等特11路的时候确实骗瘦猴说等女朋友呢。后来他问过我,我不想具体透露特11路的事情,自然也就没说“女朋友”的真相。 那群叽叽歪歪的女的站住了,嫉妒无比地瞪着旗袍女,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婷婷气得脸都红了。她站在旗袍女的身边就是一朵俗艳的大花,毫无灵性可言。 旗袍女略微蹙眉,见我没有反应,另一巴掌也扇了过来,被我一把握住手腕:“等等,你先说清楚,什么定情信物?” 她的手腕柔软纤细,肤如凝脂,让人难免心猿意马。 她是人,她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手上的戒指。”旗袍女冷冰冰地一字一句。 好,这下我可真闹不明白了,戒指是她扔下来甩在我怀里的,当时我又不能上车还给她,难道还能撇地上不管了?戴上完全是怕丢,谁知道这玩意会撸不下来,再说,她半点信息都没给我,让我上哪找她去? 槽点太多,一时不知道从何吐起。只能约她出去谈。 瘦猴自然没有跟来,那几个学姐学妹的表情则分明写着:这小子什么来头,能把张柠骗上床,还渣了这么一个绝色大美人。 学校门口的饮品店里,我给她要了一杯金桔柠檬汁,想听听定情信物的事情,把戒指还给她,可是她绝口不再提,而是对我说道:“接不接活,报酬丰厚。” 闹了半天戒指根本不是什么定情信物,人家对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为了把我骗出来谈生意,那一个巴掌也白挨了,这女的也太狠了! 她说自己叫陶离,观察我很久,知道我能够帮人消灾邪事。 我说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都是从师父那里偷的,我自己啥都不会,她坚持要我接。我们聊天时,我的东西掉了,我弯腰去捡,突然看到她的红伞半撑开着放在椅子旁边,原来并不是全红色,上面有图案的。 好像是一只长相奇怪凶煞的鸟,有致命的魔力,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正当我痴痴看着红伞上的图案时,那只鸟的眼珠转了转,也朝我看过来! 四目相对,我吓得往后一退,椅子都被我带倒了。 陶离问我怎么了,我说她红伞上的鸟会动。 她淡淡地把红伞收了起来,对我说道:“你看错了。” 无论如何,陶离的来历诡异莫名,她有能力单枪匹马上特11路,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居然找我来帮她消灾,这怎么可能,不接!这活肯定不能接! 陶离也不生气,没有收回那枚戒指,而是对我道:“留着吧。你会接的,早晚是你的报酬。” 然后人就走掉了。 我盯着她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看到红伞上那只鸟的眼睛拼命挤到前面来,盯着我,滴溜溜地转。 当天我抽空去了一趟红姨那里,取了给张柠的药,给她送到医院去了,她乖乖喝下,说是味道不好,皱眉吐舌,引得乔金赶紧给她擦嘴。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到了骆一川的大宅外面,还是那个老仆人过来开门的,刚一走进去,就听别墅二层有人在吵架。 “骆一川,你疯了!”声音听着有几分的耳熟,可惜想不清楚是谁的。 骆一川懒洋洋地回道:“你那么激动干嘛,我不是早跟你说过,我跟从前不一样了么?” “但是你没说你堕落到这种地步!你住这样的宅子居然不告诉我?还敢找我过来,我很失望!骆一川,我很失望!”那人很愤慨,气吼吼地还想说什么,还想不出台词。 我理解那人的心情,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宅子的时候我也很失望啊! 堕落!一个大师怎么能住这么好的房子,应该让给我才对啊!徒弟不怕替他过酒池肉林的生活。 骆一川还想说什么,那人已经怒气冲冲地跑出来了,冲下楼梯的时候看到我愣了一下,还勉强打了个招呼:“乔林,我、我先走了。” 是牧云。 他的娃娃脸上满是怒气,一溜风地冲下去甩上了门。 骆一川这才慢悠悠地走出来,摇摇头:“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乔林,你跟我上来,我要跟你说说鬼食堂的事情。” 原来他前段时间离开,一是在外地有个活接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帮我调查鬼食堂,已经初步查出个眉目来。 “乔林,你想没想过,为什么你跟我讲的时候,不叫那个地方鬼饭馆,而是鬼食堂?” 我仔细想了想:“那天晚上我们点的菜是用盘子上的,但是我看别桌鬼吃的饭,有点像在食堂用的那种餐盘,就是破破烂烂的。” “对。”骆一川靠在沙发上,“那个地方确实是个食堂,建国初,就是十年浩劫那段时间,有这个食堂存在,现在仍然能查到旧址,那会儿都是吃大锅饭的,后来干脆大锅饭都吃不上了,耗子都被吃绝了。有人啃草根,有人吃观音土。观音土你知道么……就是一种黏土,当你没什么东西能吃,又疯狂想活下去的时候,可以吃它充饥,最后大便都拉不出来……” 骆一川仿佛回忆起了什么,表情竟然难得悲悯:“能够吃上真东西很难,而这个食堂里的却有新鲜蔬菜供给,当然,也有肉。后来就被打倒了,说他们是牛鬼蛇神,人被封在里面,外面堆着柴火,不是一把火烧死的,是活活窒息的。后来那地方就被毁了,建筑拆了,谁也不知道尸体哪里去了。” 那个年代的事情我没经历过,听起来就够可怕的了。 骆一川接着道,在我身上种下黑手印的女鬼已经不是一般的鬼,一般引路鬼都是会点魅惑能力的小鬼,没什么伤人本事。她不一样,按照等级分的话属于冤鬼,单她自己也能掀起点腥风血雨了,而且本身也不是鬼食堂的一员,魂魄却也被锁在鬼食堂,供其驱使。 “古往今来多少受了极大冤屈,残忍而死的人,从没出现过鬼食堂的阵势,我怀疑……它不是自己形成的,背后恐怕有个操纵者。”骆一川的眼睛紧紧看着我,“这么邪恶强大的一个存在,却盯上了你。” 我的脊背一阵阵发冷。 为什么…… 我何德何能,能被它们盯上,大不了一条命,也并不比别人尊贵多少。 骆一川很严肃:“乔林,我现在要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我点头如啄米。 “你仔细回想一下,自己从小到大,有没有什么跟正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 我苦笑,我小的时候还真的希望自己跟人不一样,比如有点神力,智商超群,会些特异功能。都是梦想着自己有一天能被父母看见,能让别人承认我,全班的妹子爱我一个人,当小伙伴的大哥……摘掉难听的讨债鬼名号。 但是很可惜,我跟任何爱幻想的其他孩子一样,平平凡凡长大,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没有。”我仔细斟酌之后,诚恳地告诉了骆一川。 “好吧。”骆一川显然有点失望,他想从我这里直接得到答案,如果我没什么特殊的,那他想查出鬼食堂对我感兴趣的原因就很难了,“还记得我走之前跟你说的话吧,鬼食堂,你必须再去一趟。你逃不开的,乔林,任由幻觉持续下去,它们肯定还有找到你的一天,到时候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或者特11路上……” 他的话我懂。 就是双胞胎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一起,我更不可能脱离正常人的生活,永远在特11路上生活,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调查清楚为什么选中我! 骆一川转身离去:“跟我来,为师今日就教你一样防身的本事。” 我一听终于可以学真本事了,当然高兴,跟着骆一川换了一间奇怪的房间。 进去之前又听到虚无缥缈的嘁嘁喳喳声音。 “主人真的要教那个二愣子?” “什么二愣子,那是少主,少主你懂吗?” “就你会拍马屁。” 我忍不住问骆一川:“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骆一川头都没回:“你听错了。” 这是很奇怪的一间屋子,地上的地砖分黑白两色,排成了太极的形状。没有任何家具,窗帘是厚重的帷幕,把外面的太阳遮得死死的。正东方供着一个台子,香炉后面放的不是任何塑身,而是一个奇怪的布包,看起来普通至极。 “上香。” 我抽出三根香,点燃了,按照骆一川的吩咐对着布包拜了三次,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 “跪下。” 我立刻跪在了台子前面的蒲团上:“那个,你要教我什么啊?” 别是又忽悠我吧……学什么奇奇怪怪、没卵用的东西。骆一川的人品叫人不敢相信。 骆一川似笑非笑,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吐出两个字来:“驭鬼。” 第29章 血棺 他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却让我全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驭鬼,听起来就很牛逼! “这是驭鬼必用的法器——乾坤袋。”骆一川拉开檀木抽屉,从其中拿出一个黄色的布袋,拳头大,像古代的锦囊,他平时懒洋洋的眸子变得无比幽深,“看清楚了。” 他把乾坤袋一手提起,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在这阴暗的小屋里,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骆一川念了半天,乾坤袋没有什么反应,骆一川偷偷睁眼看了一眼袋子,又念了几句,乾坤袋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说真的,我有点尴尬:“师父,要不算了?” 骆一川老脸挂不住了,把乾坤袋扔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哎呀哎呀别踩,主人我错了!”一缕幽魂从乾坤袋里缥缈钻出,化成人形站在骆一川的身边,拼命挤出一个讨好的微笑。在看到我的时候,鬼魂的眼睛亮了起来:“哎呀这不少主吗!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你看看,我们又见面了。” 小……三……? “咳。你们应该见过的。小三,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乔林吧。”骆一川把“乾坤袋”递给我,镇定而严肃。 “师父……”我接过锦囊,“说好的教我驭鬼呢?” “我这不教了么?” “可是师父你刚刚只是用武力把他叫醒吧?” “谁说武力不能驭鬼?” “像这样?” 我冲过去一拳把小三打倒了,小三委屈地摊倒在地上:“少主你怎么打人啊?” 骆一川满意地点点头:“嗯……进步很快,孺子可教。” 我虚心求教:“师父,在我们师门里,弑师是什么罪?” “啊。”骆一川也耐心回答,“没什么重罪,就万劫不复而已。” 我让小三回到锦囊里来,然后乖巧地收了起来。骆一川很高兴,说既然我已经学会了驭鬼,先接个活试试,让他看看我把所学消化的怎么样。然后他叫出了一个人。 那人从门外走进来,冷漠地拿着一柄红伞,对骆一川微微点了点头。 竟然是陶离!他们竟然互相认识? 骆一川让我接下陶离的生意,陶离没提跟骆一川的关系,我也不敢问,她简单地给我讲了下要接的活。 一个富商在外面养了个情人,叫小柔,有天半夜回家,发现小柔突然暴毙。富商怕影响自己的名声,也嫌晦气,想赶快了结这件事,就没去查情人的死因。钱塞得足,局子里那边自然很乐意销案。 现在的问题是,小柔的尸体在下葬之前出了什么事情,把富商吓得够呛,他找了个道士来看,道士说小柔这是要富商给她守灵,富商每天分分钟上百万的业务,哪有时间给她守灵,何况他也害怕啊。 后来道士说他要实在不愿意的话,只能请个命格或者生辰八字跟他差不多的,说了一些条件,比如生日的月日跟他一样什么的,抱一个贴着他生辰八字的人偶,在灵堂住三天。富商撒了钱让人去找,陶离说查过我的各种条件,都符合…… 就在她说的过程中,我们到了富商情人的家,一栋不错的楼。我去敲门,一个油头粉面的胖子探出头来,不耐烦地道:“哪来的要饭的,滚滚滚。” “他就是你要找的人。”陶离在我身后冷冰冰地开口了。 富商一见陶离立刻变得色眯眯的,就差流下哈喇子了,忙不迭地请我们进去。里面装修豪华,还是跃层的,但是除了富商没有别人。 屋里开着冷空调,温度非常低,还熏香了,味道浓厚得呛人。我被呛得打了个几个喷嚏,发现屋子的格局也很奇怪,跟一般的房子不一样,弥漫着一股令人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可惜我不懂风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进入正厅的时候我愣了…… 偌大的厅堂放着一具棺椁,大红色的漆,特别刺眼。周边围着一圈高高的白蜡,全都点燃了。 出殡前,一般人家都会在楼下设个灵堂,把棺材放在里面,亲属们都来守着。哪有把尸体放在家里的? “这就是小柔的棺椁了。”富商讪讪地介绍着。 我没怎么见过棺材,小时候别人家有丧事,父母都是带我弟弟去吃白事儿宴席,从不带我。看过那么一两次,是出殡的时候,远远地掠一眼,所以此刻有些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 棺材上钉着手指粗细的黑色大钉。我数了一下,左边三根,右边四根。两边钉的数目不一样,一共七根。 前面供着死者的灵位,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下边两旁分别放着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十分精致,惨白的脸上,两团红色的腮红尤为渗人。 我对这玩意一向没什么好感,村里死人的时候都烧这种东西,烧之前要放在灵棚里放几天的,每次路过的时候,总觉得这玩意在看我,表情还那么诡异。 我皱眉,问富商为什么买个这个颜色的棺材,别人的棺材都是黑色的。 富商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了,然后叨叨自己很忙,要守七天怎么受得了。我一听不对啊,不是守三天就行么。他赶忙说自己已经守了四天了,我再替他坚持三天就行。 他说话的语气明显是在拼命掩饰着什么。 我笑笑,接过他递上来的烟,闲聊道:“你守灵这四天发生过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吗?” 富商立刻道:“没有没有,就是早上困的不行,撑不到天亮就睡着了。” 他在撒谎。 回答的这么快、这么笃定,如此胆小如鼠的人,谈起守灵脸上完全没有后怕的神色,说明他根本就没有留下来守灵! 我的目光无意中瞟向他脖子处的一块吻痕:“我看你脖子上有淤血,不会是女鬼趁你睡着了咬的吧?” 富商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下意识地瞄了陶离一眼,赶紧把吻痕遮住了:“可能是蚊子叮的。”陶离冷漠地坐着听我说话,目光压根就没落在他身上。 后来我再问一些什么,他也是支支吾吾地搪塞。我知道从他身上也挖不出别的有用的信息了,就让他带我去看替身人偶。他的替身就是大红棺材旁边的那个童男,背面写着生辰八字,我仔细一看,竟然觉得纸人的鼻子眼睛都跟富商有几分相似。 富商说冰箱里留了大量食物,我都可以吃,然后随便交待一番就走了,陶离也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我拉住她,问还有没有什么细节是我应该知道的。陶离说她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我了。明天会来给我送吃的,让我自己小心。 她说让我小心的时候,仍然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听起来不像是关心我,倒像是暗示我可能会死。 人都走了之后,我独自过去抱起了那个童男纸人,就在那一刹那,童男弯了弯嘴角! 我吓得立刻把它扔到了地上! 纸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并没活过来。我怀疑自己是紧张过度了,又重新把他抱了起来,吃了点东西,开着电视看了会儿,都是小鲜肉什么的,一点演技没有,我就掏出残书来看。 等到晚上的时候,大厅那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先是很微弱的声响,咝咝啦啦……分辨不出来是什么声音。我以为是外面有人在是施工什么的,没在意。 后来那股声音就大了起来,刺刺拉拉,很像是……指甲在什么东西上一道、一道地挠…… 那声音来自客厅!深夜听起来格外诡异,掩盖了电视的喧闹。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的时候…… 忽然间! 电视自己关上了。 晚上我懒得开灯,此刻电视一关,我彻底陷入了黑暗中。还有一片死寂…… 刺啦……刺啦…… 指甲刮木板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地响着,一下又一下。 除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我只能听见那恐怖诡异的声音。但是首先,我自己要镇定下来,我抱着怀中的纸人硬着头皮走了出去,那声音却突然停止了,与此同时,门口站在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两只眼睛宛如铜铃那样发光。 “喵……” 我立刻放心了,猫都有磨爪子的习惯,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既然出来了,我干脆就去大厅灵堂那边看看,大厅燃着的白蜡发出火光,大红棺安静地躺在那里,只是下面的漆好像都化了…… 我下意识地弯腰摸了一把,却被蘸了满手,血腥味刺鼻地冲上来!是血! 我震惊地站起来,却看到灵堂上的黑白照片花了,照片里女人的双眼留下了血泪,一行一行地顺着照片渗了出来…… 刺啦……刺啦…… 无比清晰的指甲挠木板声音在再次响起!就在我身边!来自血棺之中! 妈的要糟! 我当时什么都没想,转身就跑,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带,给厉鬼正面刚,除非我不想活了! 砰!砰! 刚转身跑了两步,两枚钉子从血棺上弹出,落在了我面前。 紧接着……砰砰砰砰砰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七根钉子,全部出来了…… 第30章 鬼梳头 咔咔咔…… 棺材的盖子被一分分地挪动,里面的东西力气无比巨大,指甲划在棺材盖子上面发出刺骨的声响! 棺材渗血…… 流出血泪的冥照…… 这东西是要成煞啊! 我甩下纸人玩命狂奔,心里怒骂这个破大厅怎么这么大,短暂的时间在脑子里被延的无比漫长! 就在冲出大厅的那一瞬间,烛光在我身后照耀,我清楚地看到地上,我的影子上面缓缓升起了另外一个影子,披头散发,穿着死人才穿的寿衣。 血棺里的尸体……站起来了! 我发了疯一般地往外跑,背后阴风呼啸,那东西狂啸着朝着我扑过来,我躲进了刚才的客厅,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用身子死死地抵住! 一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偌大的房子中再次陷入那种可怕的死寂,咚咚咚,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而外面,没有半点声音了。 笃笃。 敲门声突然响起,不重,仍然吓了我一个激灵,我没有出声,外面有女人温柔的嗓音:“老公,你躲着我干嘛呀?” 我死死抵住门,一声不发,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身上,用尽全力! “老公,你最近都不回来看我,我好寂寞,你知道吗?”外面的女人声音继续痴痴地讲着,“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回来,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找女人了?你说!你说啊!”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拼命砸门:“你个王八蛋,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哈哈哈哈……”嘶哑如低吼的笑声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就像是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哈哈哈,你以为你能躲着我,躲着我就完了吗?!我让你躲!” 突然间,客厅的电视机又自动打开了! 黑白背景的雪花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张女人巨大的脸,她留着中分的头发,两个眼窝里面空无一物,眼珠子已经被人挖去了,舌头长长地耷拉在下面。什么都没有的眼窝黑黢黢地盯着我,她狂笑:“哈哈哈哈哈哈!你躲啊!我看你怎么躲!” 客厅茶几上放的笔记本电脑自己缓缓打开了,屏幕骤然亮了起来,蓝色的背景上还是那张可怕的女鬼脸,放声大笑:“王八蛋!我让你躲!你倒是躲啊!” 另一边沙发上扔的iPad也亮了,一模一样的女鬼脸在对我喊:“你再躲啊!哈哈哈哈,你躲啊!” “你躲啊!”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躲啊!” “王八蛋,我看你怎么躲!” 客厅里所有带有显示屏的电子产品上全是那张疯狂的鬼脸,她疯狂大笑,露出长长的舌头,眼窝里一滴一滴地流着黑血,啪嗒啪嗒…… 从各种显示屏里滴落在现实中的地面…… 我快要被逼疯了!这他妈哪里是守灵!这是让我来送命!突然间,我兜里的手机也在震动,上面显示的QQ视频来电:老婆。 我从没有给谁备注成老婆,我qq里也没有昵称是“老婆”的人,我觉得事情要不好,赶忙按了拒绝,按下的同时,那张被挖去眼珠子的女鬼的脸就出现在了我的手机屏幕上:“哈哈哈哈哈哈你躲啊!!你躲啊!” 我拼命去按结束通话,但是手机仿佛卡住了一般,怎么按都不行!女鬼放声大笑,在我的手机屏幕上笑得黑血都甩了出来,甩到了我的手上。 咔嚓! 我忙于处理手机的功夫,一只苍白枯瘦的爪子已经把门掏破了,伸手去扭里面的锁,咔哒一声,扭开了…… 我转身要跑,正撞到了一个冷冰冰的躯体上,那女鬼已经站在了我面前,中分头,被挖掉了眼珠子的眼窝,垂到了肚脐眼的红色长舌,她幽幽地问:“老公,你去哪呀?” 屋里的电子产品已经全部黑了下去,关闭了。屋内再度来临的漆黑中,唯有她穿着一身寿衣,白得显眼。 我的心脏差点骤停了,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不说话。 她幽幽转身,往前走,一个梳妆台出现在她面前,她就那么坐下了,对着镜子开始梳头:“老公,帮我梳头呀。” 我想趁她不注意逃跑,门咣地一声关上了,窗户也挨个关上了,客厅变成了全封闭的空间,只剩下我,和她。 我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的梳子,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借着窗外的一点月光,我能看到她的手指头上满是伤痕,有几个指甲上依稀能看到图案,那叫什么美甲,我见女同学们做过。 此刻看起来,她的手指甲已经惨不忍睹,像是被狗啃过一样,血迹斑斑。应该在棺材里面挠棺材的盖子挠的…… “老公,你在看什么?”她的声音骤然冷冽下来。 我赶忙帮她梳头,那感觉很诡异,她的头发像是不断会生长的有生命的东西,冷冰冰、滑溜溜。总之让人毛骨悚然。她不出声了,我无意中偷瞄了一眼镜子,完全吓傻了。镜子里面的我带着僵直诡异的微笑,正在十分享受地给她梳头。 她突然开口了:“老公,亲我一口,你都好久没有亲我了。” 镜子里面的我保持着那种诡异的微笑弯腰下去亲她,可怕的是,我自己的身体也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竟然跟镜子里的那个诡异的我一样,同步弯下腰去…… 血腥味越来越浓,眼瞅着就要亲上了,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就是现在!猛然扬手,一小瓶黑狗血刹那间泼在了她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大声惨叫,脸像接触了硫酸一般开始融化! 骆一川说特11路随时会来找我,从那天起,我就背着一小瓶黑狗血在身上,为了能够随时能够拿出车票。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会使用! 我趁机朝着一扇门疯狂跑了过去,客厅有好几扇门,通往不同的地方,我已经来不及选择了,只能找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扇! 我刚刚跑进去,女鬼就嚎叫着追了上来,我拼命地跑,又换了一间屋子,她又很快追了上来。她的脸被黑狗血烧化了,无头苍蝇一般地到处转,看不到我的人也闻不到我的气味,但是无论我跑到哪里,她总是能很快地追上来。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边跑边拼命思考,突然间,我看到了自己的衣服上似乎有字,仔细一看,这不就是纸人身上印的生辰八字吗?怪不得她把我当成了富商,因为富商的生辰八字在我的身上! 我脑子里立刻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赶紧脱掉外套扔在地上,跑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去。透过门缝去看,女鬼满脸黑血地闯进来,寿衣上都是黑血,她到处晃晃脑袋,然后嚎叫着扑到了我的外套上,把外套撕得粉碎! 好险!我的冷汗流了下来,我没有脱掉外套的话,恐怕现在地上只剩下我的碎肉了。女鬼似乎还在寻找着什么,寻觅着走远了。 我赶紧拨通了一个号码,不是别人的,是富商临走的时候留给我的,说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先给这个号码打电话,电话响了没几声就通了:“喂,那个……富商是不是,我是今天来替你守灵的,你他妈到底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经过这几天,再傻我也知道了,这种等级的厉鬼完全不是好好死的! 富商在那头问发生什么了,我冷笑,没告诉他我快送命了,既然他不说,就让他自己来感受感受吧,我说这边需要他,叫他过来。富商拒绝不了,只好答应了。 然后我立刻给骆一川打了电话:“你到底是让我接活还是让我送命!这哪里是守灵!这他妈不是要我的命吗?”骆一川听完我说的情况,说已经教给我驭鬼的办法了,让我用今天学到的本事对付她。说完就撂了电话。 我对着挂断的电话震惊了半晌,这老头子肯定不是以前没徒弟,而是以前的徒弟都被他玩死了吧! 事情紧急,我也顾不得跟骆一川计较,赶紧掏出了锦囊,照着骆一川白天的样子扔地下狂踩了一顿:“小三!小三!出来!” “哎呦……少主,你怎么也学主人那套啊……”小三的魂魄从锦囊里面升了出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才正经了几分,一拍大腿,“少主,你处境不妙啊!” 废话!我气得差点给他两巴掌:“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对付外面那个东西?” “外面那个?”小三的脸色变了,“少主,你说的难道不是你身后那个……吗?” 我身后…… 我赶忙回头,身后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大衣柜子杵在那里:“小三,你别……”我刚要骂,只见小三神色惊恐,绝不像是开玩笑,冷汗瞬间就下来了。难道说,在我不注意的时候,那女鬼已经进屋了…… 正在我紧张的时候,大衣柜轰然打开,一个阴森的影子直直地朝我扑了过来!我就地滚了一圈,躲开了那玩意,站起来正要打,那东西却不再动了。 我把那东西翻过来,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死去很久了,而这具尸体,长了一张我看过的脸!跟外面冥照上流血泪的女人一模一样! 大脑轰地一声,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说小柔的尸体在这里。那……外面那个棺材里爬出来的女鬼是谁? 第31章 到底有几只鬼 地上僵直的尸体应该是死去很久了,散发着难闻的尸臭味道,但是被保存得很好,味道这么臭居然都没有腐烂,如果仔细去分辨,能分辨出来那么一点福尔马林的味道。 胃里一阵翻腾,我差点吐出来。 再去看大衣柜,里面竖着放着一口棺材,是黑色的,里面垫着人用的褥子和被子,还有枕头。就算我没看过棺材里面都放什么,肯定不是放这些东西。而且……那些褥子和被子都是湿润的,浸透了福尔马林。 有人在故意精心地保存着小柔的尸体! 意识到这点之后,犹如兜头一盆冰水,让我从头凉到脚。怪不得屋子里的格局那么奇怪,怪不得纸人身上写好的生辰八字会沾染到我身上,怪不得熏香的味道这么浓厚,每个屋子里都摆着熏香的炉子,因为有人在掩饰尸体的臭味到底从哪里来的! 有人精心设计了这个局,而我,是被送来当饵食的! “老公,老公你是不是回来啦?”外面的女鬼还在到处乱转,我知道自己能躲藏的时间不多,必须马上弄清楚情况。 “小三,你怎么知道柜子里藏着一具尸体?”我先问了小三。小三怔怔地盯着地上那具女人的尸体盯了半天,听我说话才拉回思绪:“少主,这可不是普通的尸体,她、她是别人养的煞,而且就快成功了。你没抹牛眼泪不知道,她的怨气和怒气比外面那个,只大不小。” 冲击一波接着一波,情况越是危险,我反而越是冷静:“还有多久?” “天亮之前。”小三同情地看着我,“到时候它会先吃掉你,补完血,再把外面的女鬼干掉,还要杀谁我就不清楚了。这个格局我没见过。当她能离开这座房子的时候,已经几乎不能被阻挡了。” 他们根本不是让我来守灵三天,我只要来一个晚上,计划就成功了,呵…… 但是是谁设下了这个局呢。 “老公,老公……”女鬼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脸被烧化了之后走路声音很奇怪,一拖一拖地踩着回旋梯上楼了。 等等!听着她的叫声,我突然想明白了,小柔是情人,而女鬼一直喊着“老公”,女鬼根本不是小柔,她是富商的正妻!那么说来,富商的大小老婆都死了!大老婆被人挖去眼睛后勒死,小情人被福尔马林保存着做成煞…… 就算妻子情人都是富商杀的,他也做不出这个局,那么整个故事里唯一有问题的就是——那个道士! 所有的办法都是他出的,大红棺材,七根黑钉,围着摆蜡烛,棺材前面不放大老婆的照片,却供着小柔的照片,一切的一切,都是逼大老婆诈尸的局!他到底想干什么,跟富商有多大仇。 正在我琢磨的时候,地上小柔的尸体眼皮动了动,翻出一丝诡异的眼白。 她已经有醒来的迹象,我不能再等了!仗着有小三跟着,我轻手轻脚地从屋里走到了门口那边,刚好碰到富商敲门,我把他放进来,突然想到为什么我们不出去呢?尝试着往外走了走,身体撞到看不见的屏障,根本走不出去! 富商进来看到大厅里的棺材盖都被掀飞了,吓得差点尿裤子,被我拎到别的屋子问情况,他都快哭了,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说不知道棺材里面的人是谁。我问他最近有没有见过他老婆,他的眼神闪烁。我又问道士是他从哪里找的,这一次,他干脆不明白我在问什么了。 他说怕黑,走过去要开灯,我怕吸引女鬼过来,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咔哒。 他按了开关。 灯没有亮。 咔哒,他又按了一下,灯还是没有亮。 “你你你,你别吓我啊!”富商快哭出来了,“你老给我按回去干什么。” 寒意嗖地蹿上了我的脊背,我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声音听起来根本不像是自己发出来了的:“不是我按的……” “不是你按的还能有谁……”富商也懵了,他下意识地又按了一次。咔哒,开关又被扳回原位。 而我这次看到了,一只惨白的小手按住了开关的那一头,阻止他开灯。富商的手松开,那只惨白的小手也松开。 我的头皮已经要炸开了,这里还有第三个东西! “回来。”我冷声吩咐富商。 富商听我很严肃,强自止住了自己要哭的欲望,哭哭唧唧地往回一点一点地撤,没走两步,他又差点哭出来,“有东西,有东西在拽我。” 不用他说我也看到了,还是那只惨白的小手! “嘻嘻嘻嘻嘻嘻……”诡异的笑声轻声响起,那只小手摇动着富商的衣摆,突然嚎叫起来,“快来呀!他在这里呐,我把你老公抓住啦!嘻嘻嘻嘻。” 它这么一喊就暴露了,是那个纸人扎的童男,两个大红脸蛋子红得像渗血了,弯着诡异的笑容大喊大叫。 楼上咚咚咚地响起回应!大老婆下来了…… “啊啊啊啊——”富商再也扛不住,跪地哭了起来。一股尿骚味弥漫,他吓尿了。我冲上去一脚踹在童男的脸上,把富商抢了回来。童男的脸已经被我踹得凹陷下去了,他却还在大喊:“下来啊!我抓住你老公啦!” 妈的智障!我狠狠碾了一脚它的小手,把它的手碾得粉碎,彻底踩扁了它的脸,它还囫囵不清地喊:“哈来呀,尼奥公……” 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老婆冲得很快,我带着富商就跑,富商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哭:“我、我腿软。” 我抡起手啪啪给了他俩嘴巴子:“好点了吗?” 富商被我打懵逼了,立刻站起来跟我跑了,小三漂浮着跟在我们的身边,替我观察着情况。 大老婆冲进屋子里,童男还在地上喊:“去那边了!他们去那边了!”可惜他的胳膊和手都被我碾碎,不能给大老婆指方向,我带富商躲回了之前的屋子。 刚一进屋,我就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小柔已经站起来了,脊背挺得很直,宛如一把尺,双眼微微上翻,露出半个眼白,阴气冰寒地弥漫。 小三嗷地一嗓子缩回了我的背后:“啊啊啊啊真他妈吓人啊!” 我狠狠瞪了小三一眼:“你他妈还能不能行了,你才是鬼啊,我都没叫你叫什么!” 小三委屈地扁扁嘴:“人家胆小嘛……” 所以骆一川把这个废柴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气得不行。富商恐惧地看着我:“你、你你在跟谁说话?” 对了……小三是个鬼魂,我现在是它主人所以能够看到,别人是看不到的。 我扬手又给了他一个嘴巴子,问他小柔是怎么死的,富商委屈得要命,说他怎么知道,我扬手再给了另一个嘴巴子,问他大老婆是怎么死的。富商捂着两边脸说不知道。 小三飘到别的地方,为我加油助威。 我冲上去一记窝心脚踹过去,把富商踩在脚下,双手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形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但是有效,死死地掐住了他:“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富商拼命挣扎,说听不懂我的话。 我冷笑:“你不是富商,你……我想想,”我假装想了下,然后假装很惊讶的样子,“你应该是那个道士吧?” “富商”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从你进门不是用钥匙开门,而是敲门,我就觉得不对了。后来你假装开灯,童男抓你。我一个人在的时候,它为什么没有抓我呢?除非是有人偷偷唤醒了它。女鬼来追,正常人就是死也得拼命跑,你一个爷们儿哭哭唧唧地拖延时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表现得看不见小三,刚刚却三番五次地往小三的身上看。” 啪啪啪!小三在旁边激动地鼓掌:“少主说的太精彩了!” 我:…… “呵……”地上的人脸开始慢慢变化,逐渐蜕变成了没那么胖的样子,一张普通男人的脸,跟富商也有几分的相似,怪不得扮起来那么像。 他的脸已经愤怒的扭曲了:“那又怎么样?我哪里做的不对,他杀了小柔,我就要杀了他!别说我没给过他机会的,血棺成局要整整七天!七天的时间他真的有来看过小柔一眼吗?哪怕他在这里守一个晚上,小柔都不会成煞,哪怕他能有一点点余情,去看看小柔生前用过的东西,就会发现小柔的尸体就在大衣柜里!他什么都没有……他活该……” “那大老婆呢?”我也很愤怒,“她又何辜,凭什么死了也不得安稳,要成为你们局中的牺牲品!” “她……”道士的表情不那么自然了,“她是自愿的。她知道老公在外面搞很多女人,只想把老公留在身边,无论用什么方法。将来小柔吃了她,再吃了那个王八蛋,他们俩的魂魄永留在小柔的体内,不就永远在一起了吗?” 这什么狗屁理论,我听的要气死了,挥拳就要打! 道士没躲,冷冷地打了个响指。 突然间,一只冰凉的手落到我的后颈上,把我生生拎了起来!小柔的脸跟我近在咫尺,眼白已经露出了四分之三…… 第32章 七根钉子的仇 她似乎已经有了呼吸,紫灰色的嘴唇微微张着,微弱的气息流动其中,不过,绝不是空气就对了! 我一拳砸在她的肩上,好像砸在了钢铁上,瞬间关节都破了,骨头生疼生疼的,她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另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猛然把我抱在怀里,紧紧锁住…… 咔嚓…… 我好像听到了自己肋骨碎掉的声音…… 喉咙里一阵腥甜。也不知道是不是血。 道士手里拎着一把小刀,冷笑着揉揉脸走上来:“小子,你跟我斗,道行差的太远了。看你带的鬼倒是很牛逼,”他瞟了一眼吓得直哆嗦、已经飘到了屋顶的小三,“可惜你太弱!你那也叫驭鬼?这种等级的鬼奴,在你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送给我得了。” 等等,他口口声声说很牛逼的鬼奴,难道是指小三? 别逗了吧,小三的能耐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抬手擦了嘴唇弥漫的血迹:“你想怎么样,直说吧,马上快天亮了。小柔要是不能吃掉我和大老婆,也成不了煞吧?那你精心做的局,岂不是白费了?” 道士拿着的那柄小刀贴在我的脸颊上拍了几下:“等等,我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问完之前,还不能杀你,所以你快点回答。不然……”他又打了个响指,小柔又收紧了几分,两条纤弱的臂膀像钢筋一般,我的肋骨咔咔作响,差点一口血呕出来。 “问吧。”我强忍住血气上涌,平静地开口。 “谁是你的师父?教你驭鬼的人是谁?”道士突然一转手腕,小刀的刀尖已经剜到了我脖子的动脉上,只要他轻轻一挑,我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我平静地问:“如果我不说呢?” “那就去死!”道士突然脸部扭曲起来,狠狠用刀背砸在我的肩头!一下又一下!连砸了十几下,肩膀上的关节好像都要被他砸碎了!我死命咬牙,一声也没吭!他疯狂地砸够了,又一个巴掌扇过来,打得我眼冒金星:“说不说?” “不说。”我没什么表情。 道士轻蔑地狂笑:“别以为拖延就能活下去,说了,我让小柔给你个痛快,不说,我让小柔一寸一寸地撕下你的肉,你听说过凌迟吗?人身上的肉最多能割3357片,少一片让你死了,算我对小柔的教导不到位。”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这样做,小柔会快乐吗?不管她是怎么死的,人死了,这辈子就完事了,她不属于阳间,你用自己的办法把她强留在人世,这就是你对她的爱?” 道士勃然大怒,慌乱地乱骂:“小柔生前最爱的人是我,跟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快乐的!我也爱她!她必须留在我身边!” 就是现在!我忽然一脚踹在小柔的阴部,果然,那里还是柔软的……趁她大吼的松懈时挣脱出来,逼出中指上的血往空中撒去! 小三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一改胆小的样子从天花板飞掠下来,把血吃进了嘴里,苍白的脸上沾染了血色,分外诡异,与此同时,他周身的气场在发生变化,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呼吸都带了白汽,我从未见过的强大阴气,从小三的身上弥漫了出来! 刚才道士几次威胁要杀死我,用刀尖去扎我脖子,却不敢真正下手,他掩饰得很好,可我却看到天花板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三几次盯着我,每当我差点流血的时候,他的眼里就流露出贪婪的眼神…… 他想要血,想要主人的血! 所以我跟道士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在背后偷偷划破手指积攒血液,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机会终于让我等来了! 道士没想到我还有这招,立刻后退了几步,召唤小柔去对付小三,可小柔往前走了几次,都被那股更为强大的力量阻止住了,停滞不前! 喀啦喀啦! 小三的骨骼暴涨!精瘦的身材一寸寸变得高大起来,小柔的攻击让他注意到了,鬼魅地回头,一咧嘴唇,阴森的神色上嵌着两枚绿色的瞳孔,看向了道士。 “既然知道我是什么身份,还敢伤我主人,不想活了?”小三冷笑着开口,嗡嗡的可怕声音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话音刚落,他猛然朝着道士冲去,道士吓得立刻做防御的姿态,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小三忽然一把抓住我冲去房间去了,并没有伤害道士。 “我靠小三你干嘛?”刚才不是要为我报仇的吗?这么一扯老子五脏六腑都痛得要命,道士真够狠的。 小三把我带到一个陌生的房间躲藏起来,然后身体慢慢缩小了,回复了原样:“咳咳,少主,不是我说你,你的血也太弱了,根本支持不了多久。我要是不趁着他害怕带你跑路,你就得死在那里。” 我弱……我喂他血喝,他还嫌我的血弱! 道士已经带着小柔追出来了,小三说刚才变大又逃跑的,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躲回锦囊睡觉了。我必须一个人对付外面的道士、大老婆、小柔,该怎么办……现在打电话叫骆一川来肯定来不及了,只能靠自己! 眼见道士的后背冲着我,我猛然冲了出去,捡起地上的纸人往道士的后背砸。道士回头的时候都愣住了:“你想用纸人砸死我?哈哈哈哈哈哈,小柔!杀了他!”他凶相毕露,比鬼还要可怕三分! 我拼命地往外跑,小柔在后面一跳一跳地跟着,绝不能让她成煞,绝不能,否则我活不到天亮了!所以一定要成功! 冲到大厅后,我蘸了点血棺的血,抓着小柔的冥照疯狂往地上砸去!咣嚓!玻璃碎了一地,我狠狠地踩了几脚。 “你干什么?”道士变了脸色。 他想阻止我,已经来不及了,回旋梯上,听到声音大老婆一步一步地从二楼走下来,两个没有眼珠子了的眼窝,黑洞洞地看向小柔。 小柔也不再追逐我了,瞪着两个眼白朝着大老婆的方向看过去。 “小柔!回来!”道士着急地大喊,小柔一动不动,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就那么默默地望着另一具女尸。 “哈哈哈哈哈!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老婆突然仰天狂嚎,黑血从眼窝中簌簌流下,忽然笑声终止了,飞扑下来死死掐住小柔的脖子! 小柔竟然没有反抗,被大老婆拽着头发在满是玻璃碴的地上拖到了血棺前!抓着她的脑袋咣咣去撞血棺!撞的极狠,好像把她脑袋要撞碎了!小柔的表情微微发生了变化,僵死的眉间出现了皱褶,紫灰色的嘴唇紧抿,似乎很痛苦。 道士又狂喊道:“小柔!反抗啊!为了我,反抗她!” 小柔还是不动,大老婆踩着她的脖子,摸索着在地上找什么东西,很快摸到了一根钉棺材的黑色钉子。 “啊啊啊啊啊——”她的手摸到黑色钉子的时候像碰到了硫酸,腾起一层白雾,疼痛得大吼,但她竟然没有松手!而是把黑色钉子拿了起来,任由它把她的手烧得千疮百孔,抓住了,往小柔的手腕狠狠戳了进去! 小柔闷哼一声,瞪着的眼白顷刻间蒙上了一层血色。 第二根! 钉在了她的另一只手腕!小柔的全身抽搐起来,像发了羊癫疯一般,眼里的血色越来越浓。 “放开小柔!我跟你拼了!” 道士狂吼着冲了上去,被大老婆一巴掌扇飞了!他本身没什么本事,只靠着小柔! “放开小柔!放开小柔……”道士从地上爬起来,眼睁睁地看着第三根第四根钉入了小柔的脚踝!稳准狠! 第五根在小腹,第六根在心脏,第七根在脑门…… 大老婆的手烧毁了,就用牙咬着钉子往里面钉,她的嘴和牙齿烧毁了,就用脑袋往里面砸!砸得黑血飞溅,比人间地狱还要可怕! 第七根的时候,大老婆用脑袋往小柔的脑袋上撞,把钉子砸进她的天灵盖,自己的皮肉掉了,在砸,脸上血肉模糊了,在砸,脑壳碎了,还在砸! 我看得整个人都麻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到底有多大仇,值得她这么去做!可她成功了,小柔一动不动,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 “小柔……”道士最终也没能阻止得了,滔天的悲伤和愤怒化作满腔的怨恨,他用极其怨毒的目光狠狠盯着我:“乔林,我记住你了。来日我让你血债血偿!”说着,他打开临近的窗户跳了下去,我赶忙追过去时,地面哪还有他的影子? 第33章 她们都错了(第三更) 大老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朝着我走了两步,外面突然响起了鸡叫的声音,她血肉横飞的脑袋微微转了转,然后渐渐变得透明,消失不见了……她的尸体早已被炼化了,闹了一整夜的,只是被道士封在其中的怨魂…… 我一个人在血肉模糊的地方呆呆坐到天亮,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对我的心灵冲击很大。原本我以为杀人不过头点地,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没想到有人怀着这么大的仇恨,死也不肯放过对方。 而小柔……她不还手是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明显看得出来,她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她想罢手了,哪怕是以这么痛苦的偿还方式。 早上八点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我的意识这才回到现实中,赶紧过去开门,来人是陶离,她拎着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一个茶叶蛋,站在门口就闻到了血腥味,看到里面的场景微微皱眉,找了个干净的餐桌,把早饭放在上面:“吃饭吧。” 我见过很多女孩子被吓得尖叫的样子,眼前的场景是渗血的大红棺材,燃烧尽了的白蜡,摔碎的带血冥照,明显的打斗痕迹,更吓人的是,地上还躺着小柔的尸体,头、身体、四肢被七根黑色钉子钉得死死的。 这么可怕的场景,而陶离只是淡淡地掠了一眼,然后找了干净的位置让我吃早饭?而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还真就乖乖坐在座位上开始吃饭,油条刚炸的,豆腐脑还热乎,经过一夜的打斗,我吃上才发现,我已经很饿了。 陶离的眼眸扫过身后的种种恐怖痕迹,淡淡道:“昨晚看来很激烈。” 咳咳咳咳咳咳,我差点被呛到,她要是不说这句话,我还没想到兴师问罪呢:“你给我活的时候说叫我来守灵,结果呢?”我苦笑,“差那么一点点今天就轮到我被别人守灵了。” 然后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大致给她讲了一遍。 “唔。”陶离神色不变,“七根镇魂钉,钉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我以为你起码有个心理准备。” 感情她早就知道那血棺之内的东西不一般,镇魂钉,这玩意听起来就毛骨悚然!我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餐,赶紧抹嘴:“再见,我走了。” 这女人危险得很,跟她多说一句话我都有丧命的危险,出去以后我要先回学校,手机关机,先躲骆一川两天,等我先养好全身的伤再说。 奇怪的是,陶离没有拦我,也没有跟上来。我心想这样最好,彼此别纠缠,我打开门就要往外走,一步踏出去,刚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蓦然发现我还在屋子里…… 奇怪,我想都没想,又走了出去,走了两步,明明眼看着自己的脚踏出了门,抬头却发现自己仍然在屋里,一步没动过! 冷汗顺着我的后背开始往下流,我又尝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的效果。每次我都眼看着自己走出了门,但是实际上,我还在屋内。 鬼打墙? 在陶离冷漠的目光注视下,我又去试了窗户,这里楼层不高,逼急了我真往下跳!但还是一样的效果…… “我明明……亲眼看到那个道士逃了出去……”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窗户喃喃自语,难道说,道士并没有走,还藏在这里? 陶离开口了:“这间屋子只会把你留在这里。” 按照她的说法,我顶过富商的生辰八字,又参与了大老婆和小柔的争斗,她们都以为我就是富商本人,所以这栋宅子不会放我出去…… “那我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再留一个晚上吧?”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当然要再留一夜。她们之间的恩怨解决了,但是跟富商的恩怨还没有解决,她们现在认定了这个人是你,晚上应该还会回来找你。” 陶离又跟我说,大老婆不惜自伤也要用镇魂钉钉住小柔,应该是知道她要成气候了。而小柔不反抗的原因,她猜测应该是小柔心地善良,做了人家的二奶,自己也没脸跟正妻对抗,因为惭愧而不想还手,只想彻底死在正妻的手里一了百了。 可惜她们都做错了,小柔的煞局已成,七根镇魂钉毁不了她,反而会激发她的凶性。白天的时候她蛰伏着,等到晚上时会凶性大发。到时候她已经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识,成为一具煞。 我听得冷汗涔涔,我还以为结束了,结果昨晚只是个前奏,当即受不了了:“说白了我只是个替身,害死她们的人又不是我,把富商本人叫来不就结了!” 早知道别说一晚上十万,一晚上一百万我也不接,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陶离摇摇头,然后看着我道:“晚上我留下来陪你。” 我操,我当场悚然一惊,怎么说我也是一大老爷们儿,让女人说出这种话来,我他妈臊得慌! 然后我不再说什么了,收拾了早餐,列了自己需要的东西,陶离拿了单子出去给我买,回来时还带了一大堆零食啤酒什么的,我们俩跟小情侣一样,窝在血腥味没那么浓的客厅里喝酒吃零食。 她从没笑过,或者说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就没见过她有别的表情,一直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这么个美人,连电视上那些女明星都没有她的风华,居然不会笑,怪可惜的。 等到日落时分,陶离站了起来,递给我两张年画,一管胶水,让我帮她在门上贴年画。两张年画上画的是门神,威武严肃,活灵活现,她选了一个屋子的门,让我贴好。 然后对我伸手:“你的手。” 我喉咙发紧,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上,她手腕突然一翻,割破了我的中指,血霎时间喷了出来,她用手指头戳在我的伤口上,在门的下面画了一个简易的小人,特别简易,幼儿园的水准…… 我自己拿卫生纸捂上止血,同一根手指,一天之间被划破两次,早知道我就换另外一只手了。 然后陶离又让我帮她把大红棺的棺材盖子阖上,把我要的黑狗血递给我,坐在沙发上半阖着眼睛休养生息。她不说话,我也不想打扰她,只能跟着静默地坐着,等太阳完全沉了下去,指针一分一秒地逼近午夜。 刺啦……刺啦…… 挠棺材板子的声音已经悄然出现,声音由微弱变得越来越大…… 陶离睁开眼睛:“她出现了。” 这个“她”说的当然是大老婆,原来她每天晚上的魂魄要从大红棺材里面出来,陶离阖上盖子就是为了判断她什么时候出现。 咔咔咔……很快,那边的棺材盖子已经被推开了,陶离起身对我道:“先在这里等着。”她走出去看情况了。我本想跟上去,后来想想算了,她自然有她的安排。 她刚走不久,我忽然感觉脖子后面发凉,痒痒的,有冷风吹过,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脖子,摸到了满手的黑血…… 两根惨白枯瘦的手臂从我身后环过来,亲昵地搂住我的脖子,冰冷得人全身发颤,一条红红的东西滑溜溜地顺着我的锁骨到腿上,自动盘成一团,是大老婆的舌头!她的脸也凑到了我的耳边:“老公,猜猜我是谁呀?” 我一回头,只见她的脸已经不成形状了,到处凹陷,满脸黑血,只有舌头还长长地垂着,努力撑起一个微笑。 我的心脏砰砰地跳,暂时没想好如何反应,黑狗血在兜里,而她的舌头恰好路过我的那个兜!要拿出黑狗血,就要先拿开她的舌头! 第34章 红颜枯骨(第四更!) 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烦躁地摇动我的身体:“你猜你猜,猜我是谁!” 我的身体被她摇得七荤八素,那已经不是娇嗔了,是要命!我又不知道她的名字,如何知道怎么回答她,有了,就通用叫法吧:“我猜是老婆!” 喊出口的一刻我有点想哭。 这辈子第一次喊出“老婆”这两个字,不是对自己的女朋友,而是对一只丑陋成这样的女鬼。 大老婆显然很满意,身体如同游蛇一般从沙发后面滑了过来,趴到我的膝盖上,仰着脸对着我:“老公,你前两天去哪里了呀?” 大老婆的鬼魂意识似乎永远停留在了生前,对昨天晚上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了。我的手默默伸到了兜里去掏黑狗血,就在这个时候,陶离被什么东西逼着倒退进客厅,一步一步地走得很慢。 陶离的面前,是全身铁青色的小柔尸体,她一步一跳,就像电影里的僵尸那样,两个眼睛是血红色的,面无表情,裤管里面往外渗着水,闻起来有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 随着小柔进门,强大的阴气袭来,我被冻得顷刻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绝对不是昨晚那个优柔寡断的小柔了! 陶离说的对,她成了煞,已经失去了本性! 我想站起来去帮忙,而我自己的腿上还卧着一个女鬼的,此时,我腿上的女鬼表情也变了,冷漠地盯着进来的小柔。经过昨晚,她们之间的帐已经了了,她并不想干涉小柔,但还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 小柔也感受到了我,脑袋机械地转了个弯,一寸一寸地转到我的方向,血红的双眸里突然迸发出了杀意!她挥起手臂朝着陶离打了过去,陶离身子极软,往后弯腰,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居然在千钧一发之间躲了过去! 小柔的目标不在她,逼陶离防守后刹那间朝我扑过来! 退无可退! 就算我腿上没有大老婆,也来不及反应了!眼看着那一击就要打在我的天灵盖上,我闭上了眼睛,冰冷的劲风扑面,意料中的重击却没有打在我的头上!我睁开眼睛,只见女鬼站在我面前,心窝已经被小柔掏穿了,她也掐住了小柔的脖子,断断续续地说道:“老公,我绝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我愣住了,为她那句话。 富商那种人,为何会有这么好的老婆,她这么好的女人,为什么会嫁给那样的男人,还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忽然愤怒得无以复加,把全部的黑狗血都泼在了小柔的身上,稳准狠,“啊啊啊啊啊!”小柔尖声大叫起来,更加疯狂地朝我打来。 “乔林,屏住呼吸!”陶离突然开口,我立刻照做了。 小柔失去了目标,转悠了一阵之后,被陶离引着往那扇贴了年画的门走去,那上面有用我的血画的小人,她把那个当成了我! 陶离一步步后退,把她引入了那扇门中,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随后那个房间里打斗声剧烈地响起,小柔似乎多次想冲出来,撞到那扇门上,年画就会金光一闪,把门封得死死的! 而我这边,大老婆跪在地上,呆呆地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在纳闷心脏怎么没有了。 我不想杀她,也不想骗她,我说:“我不是你老公。” “你不要我了?”她偏过头,语气里满含悲伤,“我知道你在外面有人了。” “不。我真不是你老公!那个王八蛋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呢!找我当替身来处理掉你们俩,自己却搂着另外一个女人在快活逍遥!你懂吗!”我愤怒地大吼!我来的那天,分明看到富商的脖子上有吻痕,说明他仍然花天酒地地快活着。 她哭了,拼命骂我,说我骗她。我也平静了下来,说:“你醒醒吧,你已经死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成为过去,再执迷不悟也没有用。” 这句话像是点醒了她,她忽然间不哭了,慢慢道:“你说的对。” 然后厉鬼的形象也逐渐褪去,头发缩短,长长的舌头也缩进去了,绾着一个很温柔的发髻,长相清淡中透着甜美,是那种一看就让人想娶回家当老婆的类型,只是脸上微微有了岁月的痕迹。 原来大老婆年少的时候嫁给富商,那时候富商还不是富商,两人一见钟情,她辞了工作在家里帮富商打理家庭,富商专心跑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赚了很多钱,后来越赚越多,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刚开始,她单纯地以为只是他忙。 后来,她知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曾经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再后来,就是富商干脆明目张胆地在外面包养二奶,也就是小柔。她很生气,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希望当初的良人记得承诺,有天能够浪子回头金不换。 然后转折点来了,小柔莫名其妙的死亡,道士说是横死,不能火化,应该土葬。富商给小柔下葬的时候棺材漏水,抬棺的人听到咚咚的敲棺材声,最后没敢下葬,抬回来等着守灵。 也就是下葬失败那天,道士来大老婆家里跟富商谈守灵的事情,临走的时候单独跟大老婆谈了谈,也没说什么要紧的。当天晚上大老婆就被谋杀了,先是睡觉的时候被挖去了眼睛,然后被人活活勒死。 我听得浑身发冷,没有人会那么杀人,太费劲了。大老婆的死,本身就是一场祭祀! 道士还骗我说她是自愿的,自愿个P! 末了她说:“我错就错在,早该放下,他不会再回头了。而且,他做过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从没想过,他若是真的回头了,我还会原谅他吗?恐怕不会吧,心里永远是个疙瘩。” 她讲完了之后,抬头看看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我打算听听:“你说。” “我是不知道谁杀的我,但是我也不想让凶手不负该有的责任。你帮我找到那个人,然后帮我报仇,行吗?我不在乎多久,只要能报仇。”她期待地看着我,这是她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点执念了。 我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嗯。”她微微笑了笑,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起来,就在她快要消失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肩膀上的阳灯丢失了一盏,还背负着满身的阴债,鬼食堂把你的阳灯拿走了,不会放过……” 她的话还没说完,魂魄就消失掉了,干干净净。 我呆立当场,她说……什么?我背负着满身的阴债?那是什么东西!我直觉不太好,心理猛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还说,我肩膀上的灯在鬼食堂…… 我心烦意乱想赶快弄个明白,可这时我突然发现一件不太对劲的事情,那就是,年画那道门的后面,已经安静很久了。 糟了!陶离! 我发疯了一般冲过去,一脚踹开那道门! 陶离背对着我站着,冷冰冰的背影没有半点反应,她的红伞撑开,这次我看清了,上面的确有一只长得非常奇怪的鸟,让人想起古代线描图画的兽类,而红伞的颜色红得特别的诡异,像是刚刚刷上了一层的油彩! 陶离弯腰收起了红伞,转身道:“处理完了。” 她的脸很白,白如冰雪,两片薄唇却是红得能渗出血来,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却不见急促地喘气。 她绕过我走了出去:“走吧。” 我看到她身后的小柔尸体倒在地上,几乎已经认不出来是小柔的尸体了,已经脱干了水分!皱皱巴巴的!变成了一具枯骨干尸! 第35章 开光 我顶着恶心去翻过小柔的尸体,要不是她天灵盖、身体、四肢上的七根镇魂钉都还在,我完全无法想象这是那个阴气强大的煞! 此刻躺在地上的干尸不足几两重,就像被放到专业机器里进行脱水了一般。脆得很,一碰就碎,化成沙子落满手掌。 我头皮发麻,赶紧跟着陶离走了出去:“是你把小柔的尸体变成了那个样子?” 陶离冷冰冰地抬眸:“我灭了她的煞体,让她生魂得以脱离道士设下的束缚。” 我放心了,小柔这人心地不坏,虽然当了二奶,看富商那副样子,怎么回事还不一定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的眼角余光扫到她的伞,浓重的殷红色十分湿润,红伞上那只古怪的鸟伸出了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长喙。只有一瞬的功夫。 而走出富商宅子的陶离,更加明艳了。 我憋着满肚子的疑问,想去问她,又忍住了。不用问也能猜到她怎么回答,她帮我处理了小柔,我应该感激她才对,至于红伞上的鸟图腾,她也只会说是我看错了。 陶离把富商约出来给钱,富商推脱半天,让她来自己的家里,我们一块过去了,富商色眯眯地打开门,看到我时脸色明显不好了。他明显想骗陶离一个女孩子来欺负,如果他知道陶离怎么对付小柔的,估计脸色一定很精彩。 富商给我拿出准备好的现金,又问陶离提供不提供开光的服务。陶离问给什么开光,他说是他。 我不动声色地把钱揣在包里,说道:“我可以帮你开光。” “滚滚滚,怎么哪都有你的事。”富商的脾气越来越坏,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你确定不要?我看到一个女人坐在你的肩膀上,伸着很长的舌头去舔你的脸。” 富商的脸色霎时比吃屎了还难看:“什么女人?” “绾着发髻,长的挺好看的,唇边有一颗痣。”我按照大老婆的形象形容了一番,他果然吓得双腿哆嗦了起来,问我怎么办。 畜生!他是知道自己的老婆已经死了的! 我仍然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把他引向一个屋子:“我给你开光之后就好了,但是还得再加二十万。” 三十万块钱两个晚上,差点让我死了,不能就这么便宜他。 我再形容形容大老婆的衣服,富商果然吓得立刻扒开卧室床底下的抽屉,一沓一沓现金给我往外掏,陶离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微微蹙眉,用疑问的眼神朝我看过来。 我笑了一下,表示没事,然后收了钱关上门,对富商道:“脱了衣服,躺下。” 富商有些犹豫,不过我说的都对,他的恐惧占了上风,赶快把所有衣服都脱了,躺在地板上问我:“大师,然后呢?” 我一脚踩在了他的子孙根上! “啊啊啊啊啊——”富商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拼命挣扎,“你干什么啊!你疯了啊?” “女鬼说对你的冤孽锁在这里了,我不好好给你清除一下,她大概会要你的命。”我冷静地加重了力道,用鞋底子来回来去地碾着。 富商哭嚎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肥硕的身躯跟猪一般,看着就令人恶心。不管那两个女人是怎么死的,肯定跟他有关,我不能走法律的途径,也无法调查个明白,可他,必须得付出代价! “哎呀。”我皱眉叹道,“你这么难受,我都不好发功了,我要是不用力,冤孽清除不干净,恐怕她不会放过你。” “大师,用力!用力啊大师!”富商咬着东西,眼泪哗哗地喊着。 等我踩够了走出来的时候,富商已经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还躺着感谢我呢。陶离在外面听到了富商的喊叫,白皙的面容通红通红的,用恶心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立刻站起身走了。 我心想这不对啊,赶忙追了过去:“陶离,不是,他喊用力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闭嘴!”陶离冷声呵斥我。 从富商到骆一川家的路上,她都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讲了。骆一川看我回来倒是高兴得很,大大地表扬了赚来的钱。他说我给富商开光应该要七十万,二十万太少了。说着把那五十万都拿走了,随便抽出几张红票给我:“拿去零花吧。” 我把富商家里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着重说了关于那个道士的事情。骆一川听了之后沉默了半晌,眼里弥漫出了回忆的意味:“你做的对,不仅现在不能说,以后有人问起也不能说。至于他们那帮人……呵,也敢自称道士,你不用怕,他找不到你。” 他的语气里,明显知道那道士的身份。而道士当时疯狂打听我师父的身份,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也想问个明白。 “要是找到了呢?”我从不相信什么运气。 骆一川耸肩:“那也就顶多掏空你的心肝脾肺肾,做成走尸,有什么可怕的。”他不管我满身寒意,叫老仆递给我一个快递。 张柠现在白天回学校上课,骆一川派人去送红姨熬的汤药,都是送到学校,无意中接到了我的快递。 一个很长的长方形东西,拆开是个大纸壳盒子,里面有一柄桃木剑,还有很多自家腌的咸菜,卤猪蹄、肉三鲜的饺子等等,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 因为快递放了很多天,路上还要耽搁,饺子什么的早就坏了,臭味熏天。我愣了下,是我妈寄来的。我跟她说过不用再来我学校了,桃木剑快递来就行。看来她第一次使用快递,完全没想到我收到的时候,吃的都不能吃了。 我愣愣地盯着那堆东西,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 反正并不是我想触碰的回忆。 “正好你要找回了你爷爷的桃木剑,去鬼食堂用得着。”骆一川在纸壳盒子里面挑挑拣拣,丝毫不嫌弃地打开了那袋唯一能吃的咸菜,放嘴里尝了一口:“哎呀!挺好吃呢!给我一半。” 也不管我答应不答应,就让老仆拿罐子拨走了一半。 提到鬼食堂,我想起了大老婆说的话,立刻复述给了骆一川。 骆一川也不瞒我:“她说的对,引路女鬼找你的那天晚上,拍你的肩喊你,你回头了,我跟你说是被拍灭一盏阳灯,其实不是,她是把你那盏阳灯提走了,你阳气比别人弱了三分之一,而且永远不能修补,天生吸引厉鬼。这事告诉你有什么用?只能让你更害怕。” “那你现在为什么……”我不明白。 一直没发话的陶离淡淡开口了:“因为他想让你休息一天立刻去鬼食堂,把阳灯拿回来。” 骆一川笑眯眯的说道:“阿离真是冰雪聪明。啊我忽然想起来,那地方别人去不了,但是阿离可以去。到时候你们俩一起去,有阿离在,我也放心些。”陶离对他的赞赏没有半分表情,也没有反对他的话。 又要回到那个地方…… 我说不怕是假的。 那地方跟别的闹鬼不一样,我打从心眼里深深地对那个地方有畏惧。一个引路鬼已经差点要了我的命,没有特11路的保护,我怕自己生不如死。 骆一川也不管我答不答应,只说东西都给我准备好了,第二天启程。他跟我说,我这次去的目标有两个,一是要查一下鬼食堂有没有幕后操纵的痕迹,如果分辨不出来,就拼命多观察细节,知道的细节越多越好。 其二,拿回我肩上的阳灯。否则,阳灯永远是它们追踪我的东西,我自己阳气明显弱了下去,也会招魂引鬼。 他说如果我实在不知道面对危险怎么办,不妨听听陶离的想法。 我问他我的阳灯在哪里。 骆一川耸耸肩说他怎么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就没见过比你更不负责任的师父了。” 骆一川拍拍我的肩膀:“年轻人啊,还是见识太少。” 第二天晚上我和陶离站在骆一川宅子的门口,骆一川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几块黏糊糊滑溜溜的黑色东西,他让我和陶离分别吃一颗,我们俩吞了下去,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嗓子眼,冰凉冰凉的,很不舒服。 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空了,我感觉双腿发软,身体比夜里的空气还冰,喘气也微弱了不少,很像半个死人…… 骆一川把盒子塞给我,说这个东西只能持续到天亮,但是怕出意外,给我带上一盒,感觉自己的身体热起来就再吃一块。时刻保证我们体内的阴气压过阳气,让我和陶离能够在鬼魂中行走,只要不开口说话,就不会被认出身份。 我能感觉出来,老头子这次虽然仍然嘻嘻哈哈的,但是明显谨慎了不少,他想尽量保我周全。 我问那我们怎么去鬼食堂呢?没有女鬼来引路的话,我们找不到入口。有女鬼引路的话,她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到了地方岂不是被厉鬼撕碎了。 骆一川神秘地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午夜时分,月亮被运遮住,嘀嘀嘀—— 远处一辆破旧的公交车开了过来!黄色的车灯光芒很诡异,叮叮咣咣地停留在我们的面前,车门砰地一声打开了,售票员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里面。 特11路! 我和陶离对视一眼,都明白了骆一川是什么意思,只有特11路,才能任意指定停车地点!无论那个地方是哪里! 我先走了上去,陶离紧随其后,把骆一川准备的黑狗血递给了售票员。 他收了票,扯下发票递给我们,眼皮都没抬:“去哪里?” 我开口,声音涩得很:“鬼食堂。” 上架公告,大家都戳进来看看 终于要上架了,说点心里话。这些年一直想把这些话说一说,可是没有什么机会。今天上架了,让我任性一次,你们耐心看看,好么? 这几天因为我更新时间太晚,还不稳定,眼看着收藏一直涨,也一直在掉。经常过了半天后,来来去去,还维持着原来的人数。 我尽力了。 开文时碰巧遇到工作特别忙的一周,每天12点以后下班,到家凌晨1、2点。第二天还得照常去上班。半夜在码字、早上6点起来在码字,睡不足5个小时。 编辑说周日上架,为了能让你们多看几章免费的,昨天的爆更已经要了我半条命。 故事刚开始写的时候要打好基础,必须都是干货。要做大纲做细纲,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才能更吓人。每天两章的更新六千字,你们可能不到十分钟就看完了,我要写4到6个小时。中间删除个一两千,才能改成你们看到的那样。 工作还得做下去,不然没有饭吃,家里还有两个老人要养。我有个哥哥,十八岁那年去世了,癌性淋巴瘤。他过世两年后,我才出生。如今我才二十多岁,而我父亲74岁了,母亲今年66岁。 我可以吃不上饭,他们不行。 小时候我爸常常对我说,他不指望我将来大富大贵,赚了钱都是我自己花,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借不上我的光了。 是啊,他七十多的时候我才刚刚大学毕业,一穷二白地走入社会。我放弃了一份稳定、但收入微薄的工作,只身来到外地打工,还拼命写书,凌晨2点不睡觉坐在电脑前。 因为我不想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想在爸妈能享受的时候给他们最好的。我想让我爸早点离开那个四面漏风、冬天室内温度只有14度的房子,不用年年冬天被冻得发烧三十九度,大把药跟糖豆一样地往下咽。 上架的时候我跟编辑说,我没写过上架感言,应该怎么写呢?编辑说让我说些什么,让大家留下来支持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让你们留下来,我写书也有几年了。 第一本书是在大学的时候写的,我写了十六万字,网站拖着稿费不给,最后倒闭了,善良的编辑偷偷掏了五百块钱给我。 我毕业了工资微薄,除去昂贵的房租剩下的钱吃不上饭,天天馒头咸菜,就在这段时间我妈跟我说,有一个月月底她兜里就剩下五块钱,走在外面很饿,旁边有家面馆,五块钱一碗面,她想想还是没吃,也没舍得坐公交,走了一个小时回家煮了个清水挂面,连个鸡蛋都没舍得放。 她说的时候挺骄傲的。 我听了心痛如绞。 五块钱啊!五块钱在这个年代算什么?而她五块钱都舍不得花,我连五块钱都给不了她! 然后我做了个决定,我为了钱跑去给人当代笔,就是作者名字是别人的,稿子是我来写,没日没夜地往死里更新。那本书火得一塌糊涂,当然也是原作者开头写的好,但是那本书的成绩没有我的份,我每个月拿着事先谈好的那点可怜的钱,已经欣喜若狂。 这些年我自己写了,琢磨着读者的喜好,扭曲自己的想法,给读者们呈现他们想要的。写上一本书的时候我生了很严重的病,躲在外面不敢让家里知道,每天一万字,坚持了三个月,休息了一年。 再后来那本书让我有了收入,工作也一换再换,情况渐渐好了起来,起码我每个月能给我妈一千块钱,让她吃上饭。 说这些不是卖惨,因为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说这些,是想像你们证明,我足够勤奋,也足够坚韧,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本书更得快、成绩好。 因为这本书不一样,这本书是我的心血,我的爱好。我不想一个小时写出5000字,我不想凭借手速让它活下去。 我想写自己想写的,把自己剖开给你们看,让你们能够喜欢我,能够爱上这本书,能够在看完一遍后,还想回来重新读。能够让你们觉得这本书值得花钱去支持。我想挑战网文这个该死的规律,为什么不能有一本书是自己喜欢的,同时读者也喜欢的? 在黑岩,我是个新人,起了个新的笔名,想从头开始。新书写到今天,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预料,有天我在“作者的话”里写求金钻,10分钟的时间,涨了10个金钻。 还有各位的打赏,我知道跟那些很红的作者比不了,但是我已经受宠若惊。 上架之后,金钻和推荐票,对我仍然非常重要。金钻每个月底就清零,大家如果恰好还剩了些,清零也是浪费,不如给《阳债阴偿》吧。 至于打赏方面,我不打算搞什么皇冠加更,玉佩加更的规矩。 一是我有自己的写文计划,未必能有那么多稿子砸出来,二是打赏的机制,应该是读者喜欢这本书,看到兴起时给作者的鼓励,前提是你们喜欢,而不应该是我让你们花钱买更新。 上架了之后保底每天3更。偶尔会有加更。等我存稿多了,才会固定更新时间,这个就需要大家多多包涵了。要相信我,每天午夜12点之前,3更绝对会放出来。 另外,我会不定期地在章节里放红包,一会儿的上架第一章就有,订阅就有机会抢到,运气好的话,可能直到看完都不用自己花钱。 看到这里有些读者问了,看书到底要花多少钱。 几分钱一千字,你们没看错,几分钱,可能一个月也就十几块?对你们来说不多,一包烟、一个外卖的钱,就能让我活下去,让这本书活下去。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这本书一个机会。我会用尽全力写一个好故事,把这本书的爆发都给你们。 所以答应我,你们留下来,好吗? 充值订阅的方法留在下面: 登陆后,点击网站首页最上面的【充值】,进去后有充值流程的提示操作。 网银、支付宝、微信比较合适,充值比例是1:100(即一块钱等于100个岩币) 手机短信是1:40。手机话费充值卡是1:85. 游戏点卡的充值比例1:70~75之间,有具体支持的几种点卡,大家可以去置顶评论里面看。 【PayPal】这个是专门给海外的朋友准备的充值方式,不太了解。 还有,大家用苹果手机的,千万不要用手机的黑岩客户端充值,兑换比例是1:50。很不划算,登陆网页版的黑岩,给自己账号充值了之后,再用客户端看,就不会被收一半手续费了。 最后说两句,以后写的量增大了,跟大家聊天的时间就少了,但评论我都还会看,也尽量抽出时间说说话。 我们携手去创造一个奇迹,我给你们一个好故事,你们帮我圆梦吧。 第36章 女鬼认人 售票员抬头,空洞无神的眼神瞪着我,良久,他没有发话。 我被他盯得很不舒服,浑身发毛,可是他不说话,我也不敢强求他什么,只能呆滞地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了目光,问陶离:“去哪?” 陶离冷声开口:“跟他一起。” 售票员不做声地把两张发票递给我们,跟司机说道:“开车吧。” 司机的脑袋扭转了过来,看到我之后还打了个招呼:“哟,挺长时间不见了,小伙子现在过的咋样啊?” 我擦擦冷汗,只能说还好。司机今夜似乎格外话唠,说什么情场得意赌场失意,遇到点小挫折都是正常的,只要有恒心有毅力都能挺过去。说着,他的身体还主动伸出手来拍拍我的肩膀。 拍得我差点跪下去!被没有脑袋的胳膊拍肩膀,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司机说够了,刚要发车,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一个人影突然闯了上来,大大咧咧地冲我喊:“乔林,你和嫂子去哪啊?我在下面喊你老半天你都不答应。”瘦猴对我挤眉弄眼的。 我傻了。 车门已经关上了,车已经开始发动。 瘦猴……上了特11路!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售票员已经站起来拦在了他的身前:“你的票。” 瘦猴以为是路人管闲事,眼睛都没抬地骂过去:“关你什么事,老子上车还能差一张票啊!” 说完,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才刚刚看清楚售票员到底长什么样子,司机长什么样子,这个空空的公交车长什么样子!他快哭出来了,机械地转头看着我,满脸惊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赶忙走过去跟售票员说:“他是我朋友,能不能……” “票呢?” 售票员打断了我的话。 冷汗嗖地开始往外冒出,我想说点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什么,正在此时,陶离走了过来,又递给了售票员一碗黑狗血:“票钱我们出了,他是朋友,蹭个车,就不用登记名字了,通融一下。” 售票员低头看了看碗,没有说话。 陶离立刻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大袋子黑狗血,全是骆一川准备的,我说怎么那么沉,看来老头子这次很认真地怕我死。她走上去,把手里那碗黑狗血放在司机的脑袋旁边,又把司机喝完那两碗给填满了。 售票员这才扯下一张票给瘦猴,没有问他要名字,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瘦猴吓得屁滚尿流的,一句话不敢说地跟在我后面,我坐下,他就要坐在我身前的座位上,陶离一把拉住了他:“起来。” 我忽然想起陶离曾经跟我说过的话,让瘦猴坐在了我的位置,我站着。瘦猴满脸惊恐,几次张嘴想问我什么,我都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出声。 特11路的规矩我摸的没有陶离清楚,既然陶离不让坐其他的位置,那就不做,陶离很少说话,我们最好也很少说话。特11路帮过我是真的,但是我不是鬼,摸不清售票员的想法,至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为我出手。 万一我惹到了他,下场恐怕一样是万劫不复。 在瘦猴的一路惊恐中,特11路已经开进了一条完全没有光的道路,窗外连星星和月亮都被吞没了,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哪里是路,哪里是景,完全不知道。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等前方透出灯光的时候,我知道,我们到了。 果然,车停在了一个小饭馆的面前,光秃秃的山道上只有小饭馆一个建筑。特11路的车门打开,我、陶离和瘦猴走了下来。 一看到小饭馆,那股压抑已久的恐惧再度反了上来,我暗暗捏了拳头,把盒子里面的黑色东西给瘦猴吃了一块,现在他也走不了,逼不得已要跟我们一起进去了。 瘦猴倒是没有在特11路上那么害怕,玩闹着给了我一拳:“林子,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鬼食堂吧,我早就想来了,上次鬼道我没能陪你一起闯,这里兄弟陪你一起闯一闯,别怕。” 瘦猴的话还真起了作用,我心里安定了不少,现在我已经不是被一个女鬼逼得走投无路的普通人了,或许该拿出勇气来! 我问陶离:“我们怎么进去?” 鬼食堂看起来没有别的门,也许后厨那边有,我刚想提议要不要我们绕到后面去看看,陶离就开口了:“从正门进。” 说罢她就朝着鬼食堂走了过去,我和瘦猴对视一眼,女人都走在前面了,我们大老爷们儿还能落在后面?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陶离掀开了门口的帘子,冷若冰霜的脸连眉头都没皱一皱,淡定地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再后面是瘦猴。 鬼食堂跟我上次来一样,到处都是吃饭的人,啊不,吃饭的鬼。它们都很沉默地埋头吃,这次我胆子大了些,路过的时候偷偷观察了一圈,这些鬼魂吃的狼吞虎咽,没有声音但是很快,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今夜空余的位置很少,没有空的桌了,陶离略微犹豫了一下,选了个鬼魂少的桌子坐下了。我……靠……我在内心对这个女人竖起了大拇指,什么来头,淡定成这个样子,有点牛逼啊。 我和瘦猴走过去坐在了她旁边。 咔嚓咔嚓…… 满屋子吃东西的咀嚼声音,对面那个老太太吃的一盘蛆到处乱窜,都快爬到我面前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捡起了几个放回了她盘子里。她扬起脸,对我露出了一个感谢的微笑。 充满皱褶的脸涨得发紫,一看就不是好死的。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服务员从后厨里出来了,看到新来了客人,立刻拿了菜单过来给我们看,我赶忙低头,被他注意到了,突然间,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我的侧面。 他瞪着两个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糟糕!我当时全身的鸡皮疙瘩狂冒!上次我来的时候他见过我的,应该是把我认出来了!我满脑子地胡思乱想,在想自己怎么对付他,而服务员百无聊赖地起身了,不耐烦地敲敲菜单,意思是让我点菜。 他没有认出我,我放心了不少,抬头看看上面写的菜色,分明知道不是好东西,点了又能怎么样,吃么?我把菜单推给了陶离,陶离看都没看,冷冰冰地推给了瘦猴。 瘦猴一看还有菜吃,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点啊! 我纳闷他为什么兴致勃勃,这才想起来没有告诉他,这里的饭不能吃,他不会脑子短路还想在这里吃一顿吧…… 他正点菜的时候,凄厉的嚎突然从后厨传来,声音痛苦得让人全身发麻,又很奇怪,是呜呜唔地嚎声,像嘴巴张不开似的。紧接着一个木架子被推了出来,上方的横杠打了两个空洞,两条手臂粗细的铁链子从中挂着,垂下来的部分穿入了一个女性的琵琶骨与中。 痛苦的嚎叫是从那具血淋淋的躯体上发出来的。 刹那间,我的全身僵住了。 是那个引路女鬼! 她的双眼蒙上了白布,紧闭双唇,琵琶骨吊起她的全身,手臂上满布伤痕,到处是结疤。 服务员此时也无心给我们点菜了,笑嘻嘻地看着架子上吊着的女鬼,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好玩的事物。 一个顶着厨师帽的男鬼走了出来,拿着皮鞭子猛地往女鬼的身上抽,拿烙铁烧热了往她身上烫,刺啦一声响,她的皮肉烧焦了,诡异的香味散发出来。 食客们本来没有什么反应,没人理她尖叫,更没人抬头去看,此刻肉香一散发出来忽然全都抬头了,往女鬼身上看去,露出贪婪的表情。 厨师也发现了食客们的兴趣,干脆解开了女鬼的蒙眼布,推出了一个案板,把她解下来放在案板上,整个过程中女鬼都痛苦得要命,而她却无法挣扎。厨师把她推到第一桌的面前,第一桌没什么反应,他就给推到了第二桌。 第二桌有食客盯着女鬼的小腿,流了口水,厨师二话不说,用那种巨大的剁肉刀吭地一声狠狠剁了下去! 女鬼惨叫,厨师把小腿放到了那个食客的盘子里,食客扔了筷子,双手抱着啃! 服务员嘻嘻嘻地笑个不停。 很快厨师就把案板推到了我这桌的面前,瘦猴已经吓得胃口全无,僵直地坐着,我也好不了多少,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我这桌的食客们仔细看着女鬼,像在菜市场挑猪肉一样,看哪个部位更加可口。 突然间,女鬼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躺在案板上剧烈挣扎,厨师扬手给了她一刀,黑血猛地溅到我身上,我不敢擦。女鬼却不肯停止,挣扎得更剧烈了,她的整个身体被锁在案板上,就拼命抬起头来,稳准狠地朝我看了过来! 盯了我几秒钟后后,她无声地抿嘴笑了。 她认出我了! 她认出我来了! 我当时满脑子空白,眼看着她举起了手,朝着我指了过来! 第37章 大黑缸里的人头 我很害怕,我第一时间想去堵住她的嘴,可那岂不是更加欲盖弥彰!突然这个时候瘦猴举起了手,比女鬼还快,迅速地指着指着女鬼的手臂。 吭! 厨师手起刀落,把她指着我的那条胳膊斩断了,啪地一下子,她的胳膊掉落在我的盘子里,手指头还微微颤动着。 然后瘦猴又飞速地指了指女鬼的另一只手臂,厨师的反应很快,立刻也给斩断了。随手拿起来扔在我们桌上。 可我惊魂未定,她不会指,难道还不会说么?她知道我的名字,也多次叫过!这时我才发现,她真的不会说…… 她呜呜呜了半天,就是张不开嘴!因为她的双唇被白线细密地缝起来了!满嘴扎的全是针眼,惨不忍睹!怪不得刚才她的惨叫声音那么奇怪,因为她喊不出来了。 厨师见瘦猴不想再点别的了,立刻把女鬼推向下一桌。 服务员不耐烦地看着瘦猴,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嫌弃他点了加餐,吃不下刚才点的那些菜了。然后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瘦猴,等着他吃完那两条胳膊。瘦猴把两条胳膊都推到我的面前,用眼神示意我吃。 他拼命挤表情,那意思就是,老子都帮你这么大的忙了,不会吃这玩意也要我亲自上吧? 开什么玩笑,这玩意吃了会死人的,鬼的肉啊!我们俩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对面那个老太太贪婪地盯着那两条胳膊,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我一看她想吃,立刻大方地把两条胳膊都推给她了。 她感恩戴德地站起来,先向我敬了个礼,然后双手握住了我的手,很冰,但是还好,我的体温现在也极低,比她高不了多少,她没发觉不对,谢了我之后,先小心翼翼地把一条胳膊揣进自己挎着的帆布包里,十分珍惜,大概是想带回家给孙子什么的吃。然后再大快朵颐地啃着另一条。 服务员没有好戏看了,拎着菜单走去后厨了。 陶离给我使了眼色,我站了起来,朝着日历的方向走去。上次骆一川问我上面的日期,我没看见,这次有机会了。 食客们没有注意我,都在享受“美食”,我快速走到日历的面前,刚好日历上面的文字很小,还被油渍糊住了,我也管不了,伸手上去把油渍抠了下来,看到了上面的日期。 1972年某月某日。我深深地刻在了心里,回头去找陶离她们,一回头,却见服务员就站在我的身后。 他身上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寒意,两根獠牙渐渐从破碎的嘴巴里探出来,死人白色的脑门上泛着黑气,看向我的表情阴森恐怖。 他看看日历,又看看我,向我走了一步。 眼看着鼻子就要碰到我的鼻子了,我不得不向后退。 他又走了几步,把我逼向了退无可退的墙壁,我的脑袋已经抵在了日历上,不能再退了! 我憋住一口气,伸手进兜里,默默握住了骆一川给我带的一小瓶黑狗血,他说让我当狗血炸弹使用,说白了,就是在关键时刻砸在鬼的身上,能帮我拖延片刻! 近了…… 更近了…… 我在心里分秒计算着使用黑狗血的时间! 突然间,整个食堂骚乱起来,食客们纷纷站了起来,一股浓烟从外面飘了进来,越来越浓!食客们慌乱地到处躲藏,有的人跑到门前去砸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鬼食堂的门关上了,谁都跑不出去! 服务员的表情也慌乱起来,赶快跑去后厨叫厨师,我松了一口气,只见陶离和瘦猴也跟着站了起来,远远地看着我,随时准备过来救我,我心中一暖。 我朝他们点点头,示意我没事。 服务员带着厨师们冲了出来,拼命砸门,屋里的浓烟越来越浓,浓烟滚滚,侵吞着食堂里面的每一个人,食客们刚开始是砸门,到处躲,后来就是扒着嗓子拼命呼吸,无声地拼命喘气!滚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一个个已经死去的脸变成了红色、紫红色……涨得越来越可怕…… 外面有人在放火!一般火灾里死去的人,都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先窒息而亡! 骆一川跟我说过鬼食堂的来历,这股浓烟想必就是让他们死去的浓烟,这里在上演着他们死去那天发生的事情,再过一会儿火会烧进来,到时候我们也会死! 我跑过去拉着陶离,招呼瘦猴找地方躲,可是……哪里才能躲?我捡起厨师扔下的那柄砍刀,往窗户上砸去,窗户纹丝不动。 我转过头去问陶离有什么办法,却看到陶离目光落在我们俩的手上,我有点不好意思,立刻松手了。她才缓缓抬头,对我们俩低声道:“这浓烟对我们没用。” 果然。浓烟滚滚,我们仨感觉不到呛人。 我看这群鬼魂已经乱成一团,正是我们调查的好时候,立刻给他们俩做了手势,掏出纸笔,迅速地画了个简易的鬼食堂形状,我们仨分头去看,最后到吃饭的大厅集合,谁找到了我的阳灯,记得想办法帮我带出来。 陶离和瘦猴都点头了,趁乱分别走了不同的方向,我也按照自己的固定线路走了出去。 走进后厨时,我发现这里没有浓烟,里面是很简陋的设施,不像现在的饭店后厨,烤箱啥的,什么都有。全身那个年代的东西,印着主席头像的搪瓷缸子,朴素的菜板和刀,墙上挂着一串蘑菇辣椒什么的,还有干掉的玉米棒子。 一口黑色的大缸立在墙角,我猜不是米缸就是腌酸菜用的。 我转悠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东西,而且我突然想到,我好像……还不知道阳灯长什么样子呢…… 翻来找去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一团火光,从灶台下面传来。低头一看,里面不是正常的火焰,而是一簇簇的火苗。 每个火苗都是单独分开的,没有什么柴火也自己燃烧。 人身上的三盏灯,也有人说三把火,难道是……? 突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来不及细想,我看到后厨有个小窗户,立刻翻了出去,没想到这一下还真翻出去了。 翻出去以后我立刻捂住了嘴巴和鼻子,免得被火焰燎着,而外面哪有火光?干干净净的夜空,一切都跟我们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里面食客的哀嚎声,痛苦声,窒息声,挣扎声,都那么明显。我觉得不对劲,难道是点火的人没在房子后面堆柴火?我绕到前面去看,拐过房子的角时,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黑灯瞎火的,我心一惊,手里的黑狗血差点就砸她脸上了! “你想干什么?”陶离被我撞得生疼,揉了揉肩膀,表情不太好看地压低声音道:“我有消息跟你说,外面那根本不是火。” 我问那是什么。 陶离的眉心皱了起来,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是、毒、烟。” 所以骆一川的消息有误,死在这个鬼食堂的人根本不是什么被火烧死的,而是被毒烟生生毒死的! 火和毒烟不一样,如果是放火,谁都能做到。而那个年代能用上毒烟的人,身份显然不一般了! 或许回去之后骆一川能够追查下去,我有些兴奋,起码这次来还是有些收获的。 陶离问我有什么收获吗?我刚想说没有,忽然想到自己刚刚在灶台下面看到的火苗。直觉告诉我,我的阳灯就在其中! 我和陶离偷偷潜回后厨的窗户下面,打算从这里翻进去。我撑开窗户的一个缝隙,偷偷观察里面的情况。 厨师已经回来了,看来一切又都回复了正常,浓烟消失了,这里的一切还得不断重复。鬼食堂里面的食客在吃饭,服务员一趟趟地跑起来说菜单。厨师在做菜。 我们不好这么硬闯进去,我想反正他也有进大厅的时候,不如等等。等没人了我们再进去。 他切了半天的丝,下锅了,洗了洗手,把角落里那口大黑缸的盖子掀开了,双手伸进去捞东西,水淋淋的声音。 不用说了,这肯定是酸菜。冬天我总看我妈从大缸里捞酸菜,炖上点猪肉粉条,别提多香了。 他捞了半天,终于捞到了自己喜欢的一颗,双手抱着抬了起来。 出水的东西湿淋淋的,黑色的东西一缕一缕地从那颗圆圆的东西上垂下来,滴着水,,湿漉漉地被厨师转了个方向,挑酸菜似的拍了拍,然后满意地抱着那颗东西走到案板那边了。 我呆立在那里,眼睛黏在了那颗东西上,挪不开! 良久,没有反应。 就连悄悄关上窗户的缝隙我都做不到!我做不到!因为那颗东西根本不是什么酸菜!而是瘦猴的脑袋! 他平时总是笑嘻嘻的脸已经变得没有任何表情,安详地阖着眼睛,被缸里的液体泡得发胀,可他的耳朵眼睛,他的鼻子嘴唇,哪一样不是我熟悉的样子? 我控制不住了,血管里的血在沸腾,我真的控制不住了,我一把掀开窗户,甩开陶离冲了进去! 第38章 瘦猴的真实身份 就在我刚要站起来的时候,身后一只手落在我肩上,把我压了下来,低声道:“林子,你俩看啥呢啊?” 这声音…… 刚才沸腾的热血一瞬间冷了下来,我僵了半晌,回头去看。那张总是笑嘻嘻的面庞,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样子,不是瘦猴还有谁?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好好地长在脸上,会说会动会笑,跟平常没有什么分别。 可这一刻,打从我的心眼里开始泛起了寒意。 如果说刚才厨师捞出来的人头是瘦猴的,那么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谁? 陶离见我表情怪怪的,也问我怎么了。这时里面传来了大踏步的脚步声,厨师走了过来,怒气冲冲地喉咙地发出低吼声,刚才我打开窗户惊动了他。 陶离立刻招招手,让我们跟她走,我机械地跟过去,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麻木而生硬。眼睛不由自主地看着瘦猴,他的走路姿态,他面带惊恐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就是挪不开目光。 陶离躲在墙角的一个阴影处,瘦猴很快跟着躲了过去,她见我还慢悠悠地走着,眉头一皱,用红伞把我勾了过去,然后柔软的小手狠狠地捂住了我的嘴,对我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她的手冷冰冰的,让我勉强回过神来,照着她的要求,我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几乎就在同时,厨师的脑袋从后厨的窗户上探出来,他身体没走出来,只有脖子伸得越来越长,像小时候吃大大泡泡糖一般,随便往外扯,没有尽头似的,顶着自己的脑袋到处乱转。 他摇动脖子朝我们这边看过来,我们拼命屏住呼吸,生怕被他闻到气味,厨师看了半晌没发现什么,又把脖子缩回去了,啪地关上了窗户。 陶离和瘦猴都是松了一口气,但我这口气松不下来…… 曾经对瘦猴的疑问再度疯狂地在我脑子里面盘旋,我身边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他还是我的兄弟吗?骆一川为什么让我远离他,为什么每一次我遇到鬼怪都有他的份,为什么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废宅狗,能单挑一只鬼母蛛? 过去的记忆像是活了过来,可疑的画面一幕幕从我的眼前掠过,逼得我无法呼吸。 啪! 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痛觉让我冷静了下来,陶离冷冷收回手,问我好些了么? 他们刚刚看我愣神半天,怎么说话都没有反应,眼下情况如此危险,我居然还有空溜号,陶离忍无可忍地给了我一巴掌。 “没事了。”我也没解释自己为啥走神,陶离打的对,无论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走神是对他们的拖累。 瘦猴关心地摸摸我的头,我下意识地躲开。他愣了下,讪讪地缩回手,问我刚才在窗户那块看到什么了。我说没什么,想找自己的阳灯,但是没找到。 陶离说那现在怎么办?我说既然第一次没找到,我们再找一次,还是分头行动,这一次大家仔细点,我的阳灯就拜托各位了。 他们两人都点头说好,刚要分开,瘦猴突然一把抓住我,意味深长地说道:“林子,你是不是看到了后厨里面的什么东西?” 他握着我的手腕,握得很紧。 我看看他抓着我的手,叹了口气:“我要是看到什么就好了!这趟来的真他妈不值。” “有什么事情记得跟我说,别一个人扛着。”瘦猴的表情一瞬间轻松下来,嘱咐完我就走了。 我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拐过墙角就没再动,身体靠着冷冰冰的墙壁深吸了几口气,望着没有星星月亮的漆黑天空,默默在心里数着数字。 估摸着他走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从墙角拐出来,悄悄地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突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微,但还是有,沙沙的,有人跟上了我!我停,后面的人也停,我走,后面的人也走。 我假装没有注意到,手默默地探向了兜里握住黑狗血瓶子,突然转身朝着后面的人扑了过去!将对方压在了身底下! 淡淡的钝响,我感觉不对劲,怎么……这么软呢…… 仔细一看,被我压在身下的人是陶离,我们俩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她身上凹凸有致,单薄瘦弱,一时间体验了个遍,尤其是某处的柔软。 她疼得皱眉,生气地瞪着我,小声呵斥道:“还不起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你为什么跟着我,你的路线不是……”我语无伦次地站起来,伸手帮她拍衣服上面的灰尘,拍了两下感觉像借机占人便宜似的,更猥琐了,立刻缩了回来。 一时间尴尬得很,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陶离倒是没有过度介意这个,淡淡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因为我认识的乔林,不是为了自己让朋友去送命的人。” 原来从我说让大家再去探索一次的时候,陶离就开始怀疑了,她感觉我并不是真想让大家帮我找回阳灯,而是另有所图。所以并没有按照原计划走,而是悄悄地折返回来。 我只能说女人的直觉真可怕。 再不跟上瘦猴就晚了,我也没多解释,带着陶离一起跟了过去,路上我问她鬼食堂有没有鬼遮眼一类的障眼法,就是让你看到的东西并不是真的。陶离说不可能,鬼食堂本来就不是给人准备的,绝不会有骗人的东西。 鬼遮眼是遮人的眼,对鬼没用。 我听完长久地沉默,又问她:“你的意思是,哪怕我在这里看到了朋友的尸体,只能证明朋友真的死了。” 陶离给了我肯定的答案。她好奇心不重,没问我这些问题哪来的。 还好路上没再遇到鬼,说话的过程中,我们已经走到了一个小屋的门外,看起来像是食堂员工的休息室,瘦猴的说话声音从里面传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悚然一惊,还没想好如何解释,就听瘦猴又来了一句:“呵……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我要的东西,你也该给我了吧?” 他不是在跟我说话! 我和陶离屏住呼吸藏好,暗暗听着里面的声音,瘦猴在跟另外一个人讲话,但是我们却听不到跟他对话那个人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像自言自语似的,不时说一两句,沉默的时候像在听别人说话。 “我只负责帮你们找到乔林,带你们的引路鬼到他身边,二十岁以前他有香包保护,你们无法近身,后来我也劝他把香包摘了。我该做的都做了,别的管我什么事?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是瘦猴…… 我的心霎时沉到了谷底,一时间居然分辨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我把他当唯一的兄弟,可以为他出生入死两肋插刀的兄弟。 而竟然是他,亲手把我献给鬼食堂,让我差点送了命…… 我的手渐渐地握成拳头,指甲嵌入手掌的肉里,靠着疼痛控制自己,逼迫自己冷静。 “你们到底要乔林干什么?”瘦猴问出这句,沉默良久,似乎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半晌又说,“报酬这么丰厚,而你们就分给我那么一点?” 报酬……分赃…… 我很想立刻掉头走掉,假装今夜的事情什么都没发生过,假装他还是我的好兄弟。而我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陶离看看我,什么都明白了,一向冷冰冰的眸子里透出了些微的情绪,小手落在我的拳头上,温柔地包裹着,仿佛在帮我平静下来。 紧接着我又听到瘦猴许下了承诺:“好,我会把乔林给你们带来。不过在此之前,你们不能想办法找我。如果你们用什么方法找到了我,我今天说过的话就一笔勾销。” 对方似乎答应了,瘦猴发出了满意的声音,然后说道:“我总得取得乔林的信任吧?不如,你们把他的阳灯先给我?” 我的阳灯…… 不在后厨,在这个不出声的神秘人手里? 第39章 书页里的人皮 我忍不住冒着天大的风险探头去看,只见一件普通的休息室屋子,几张桌子几把破烂木头凳子,只有瘦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背对着我们。 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在极力跟空气解释需要阳灯的原因,可是他的面前并没有任何人!他……在跟谁说话?! 寒意从身体里逐渐冒了出来,直觉告诉我不能再看了!我刚想躲回去……忽然间,一点幽幽的青色火苗浮现了出来,飘在半空之中。 从那簇青色的火苗出现开始,一股莫名的亲切感瞬间贯穿了我的全身,我控制不住地往那个方向地靠一点,只要再靠近一些,身体都跟着暖了起来。那簇青色的火苗也对我有所反应,微微晃动了一下,朝着我的方向漂浮过来…… 陶离瞬间把我扯了回去! 紧接着就听瘦猴在里面说道:“哪有什么人,你疑神疑鬼了吧?” 那是我的阳灯!跟后厨灶台里那些阳灯很像,但是那是别人的,这个是我的!第一时间我就明白过来了!我不需要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它属于我,自然会跟我有所感应! 陶离对我摇摇头,用口型对我说道:“里面的人,我们惹不起!” 我震惊地看着她,我亲眼看到她只身一人干掉成煞的小柔啊!而这么强大的她,居然对里面的东西带有深深的畏惧!而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要把乔林的阳灯带去哪里?”听瘦猴的意思,那个看不见的神秘人要走了。 我几次忍不住想冲出去,都被陶离死死按住! 她狠狠地瞪着我,如果现在方便的话,她肯定也想狠狠再给我几巴掌。她的意思我懂,错过了这次,还有以后的机会。但是现在冲出去,我们就都没命了! 我可以拿自己的命冒险,凭什么拿陶离的命冒险?只能任由陶离把我带走了,瘦猴和那人的谈话也要结束了,再待下去肯定会被发现。 回去的路上我说还想去后厨看看,就看一眼,然后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到天亮就行了。陶离知道我还想回去确认一下真正瘦猴的尸体,勉强同意了。 我们回到老地方,偷偷把窗户撑开一点,厨师竟然不在了,我立刻翻了进去掀开那口黑色的大缸,瘦猴的头在菜板子上,他的四肢和身体还泡在缸里,穿着高中时期的校服,我忍痛捞起他的手,左手手腕上有茧子……虽然被泡得已经软了不少,我还是摸出来了。 那种茧子只有常年打游戏的人才会有,右手摸鼠标。而瘦猴是个左撇子,他用左手摸鼠标…… 真正的瘦猴早就死了。 在遇见我之前就死了…… 他穿的是高中校服,死在高中那年,如果我敢仔细端详瘦猴的脑袋,就会看到他的面容比现在青涩了几分,头发也要长一些。 而我认识的那个瘦猴,从第一天见到我开始,就不是瘦猴了,而是别的人……或者说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跟他兄弟几年,却根本从来没认识过他。 外面传来脚步声,我沉浸在难言的情绪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厨师走进来,看到我在后厨里,表情立刻凶恶起来,我赶紧假装进错地方了,弯腰作揖地表示道歉,从厨房里退回大厅。 日历上重新被糊上油渍,饭厅里食客们恢复了正常,埋头猛吃东西。原来它们把日期糊上,自欺欺人地在这里日复一日地过着重复的生活。 一旦日历上的日期露出来,它们就要重新经历一遍死去那天的生活。 我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了,没过多久陶离和瘦猴也进来了,坐在我旁边。服务员经历了那场抗争,似乎有些累了,靠在墙上打喷嚏。我们等了一会儿,很快鸡叫了三声,鬼食堂消失了,那些鬼也消失了。 我们仨出现在学校旁边的小树林里。 “瘦猴”问我们有没有找到阳灯,陶离冷冷地摇头,我也说没有,问他看到什么了吗?他自然也说没有。 呵呵。 我从没发现他演技这么好。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啊。 我说没关系,反正我丢了阳灯也不是一两天了,大家受惊一晚上,先各自回去休息吧,我要先去骆一川家把发生的事情讲给他。 陶离不多说话,冷漠地走掉了。瘦猴表现得很心疼我,拍拍我肩,说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也走了。 我自己回到骆一川的宅邸,不爱说话的老仆领我上楼,骆一川正在奢华的露天阳台上打太极,白色的道服配上白色的头发,竟然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回来了?”他没停下,却笑了。对我能安全回来表示很欣慰。 我站在他面前,说道:“阳灯没拿回来。” “嗯。我知道。”骆一川怕我不明白,又补了一句,“你身上阴气仍然很重。” “师父。”我说,“有人把我的阳灯拿走了。” 骆一川的动作一僵,停了下来:“不在鬼食堂了?你怎么知道?” 我把昨晚的事情跟他说了,骆一川接过老仆送来的毛巾擦擦脸,坐在沙发上,示意我吃饭,对瘦猴没说什么,倒是一直让老仆人给我夹菜,其中一小碟是我妈带来的咸菜,下粥正好。 他让我不要担心,阳灯的去处他会给我查,而我什么都不用干,好好休息几天就行了。 我在骆一川家睡了一周,一日三餐有老仆人送到我面前。醒了坐在豪华的大客厅里看电视,从假笑综艺到骗人的烂剧,我都津津有味地看。困了就睡在沙发上,骆一川给我准备的房间我倒是没怎么用上。 一周过后,我才想起打开手机,几条短信,一半是瘦猴发来的,无非是问我为什么手机打不通,人哪去了,老师又点名了之类的。一部分垃圾短信,还有两条是乔金发的,说张柠天天吃药,怎么最近都是别人送的? 竟然还有一条陌生号码的,点开一看,只有四个字:我是陶离。 啧,还真是那个女人的风格。 我存了她的号码,洗了一周没洗的脸和头发,刮了胡子,刷了牙。出门去了瘦猴家,我记得那天晚上他说自己住在特11路附近。 我到了特11路的废弃车站,找不到他家,就打了一辆小三轮在附近乱转,三轮师傅是个话唠,拉着我聊天,师傅是住在附近的人,住了几十年了,对附近老房子里的人都很熟,我随便形容了一下瘦猴的长相,师傅立刻高兴地说知道知道,把我拉过去了。 今天是周日,每个周六晚上瘦猴都会回家住一天,周日再回学校,按照时间来说也差不多了。我在附近的小卖部买了包烟,蹲在路边一根接一根地抽。 没过多长时间,“瘦猴”就从楼里走出来了,拎着点吃的,看样子是要回学校了。等他走了之后,我走上去找到501,师傅说是瘦猴家,我敲了敲门。 一个中年女人开门了:“你找谁?” 我说阿姨,我找侯闯,他是不是住这里呀? 侯闯是瘦猴的真名,因为他姓侯,加上挺瘦挺精壮的,大家才叫他瘦猴。 女人说:“啊,侯闯刚刚出门了,要不你去追他?兴许还来得及。” 我故作惊讶:“我刚在楼下碰到了,他约我上来玩一会儿,没跟阿姨说么?那我下楼等他一会儿吧。” 女人连忙让我进去等着,带我去了瘦猴的房间,给我泡了杯茶喝。我赶快起身,说谢谢阿姨,然后问了问瘦猴小时候的事情,瘦猴妈妈很开心地跟我聊了一会儿,我又问:“他老跟我说自己跟高中的时候很不一样,真的假的?” “哎呦岂止是跟高中不一样?简直是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瘦猴妈妈一提到这个,立刻扯开了话匣子开始聊,说了很多瘦猴的改变。 有一些是人成长过程中必经的改变。而有一些,干脆就是换了一个人。 除了左撇子这点,那个假瘦猴还模仿得很好之外,其他全都变了。当初有那么几天,瘦猴的妈妈几乎怀疑自己儿子在外面撞邪了,还硬是找了人来看。 可是来的人也没看出什么,这事儿慢慢就过去了。 “你说我当初傻不傻?谁还没有个浪子回头金不换啊。”说到这里,外面传来了米饭的糊味,她一拍大腿:“哎呀,我锅里还做着饭呢!你先自己坐啊,阿姨去看看。” 她走了之后,我站起来转悠了几圈,枕头底下,褥子下面都摸了个遍,想找些能证明假瘦猴身份的东西。 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这个人谨慎得很。 我相信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肯定有什么纰漏,只是我还没找到。书架里放着各种各样的游戏书漫画书,都被翻烂了。其中有一本,新得很…… 我打开书柜,把那本书拿下来看,书到手后自动翻开了,中间夹着几张薄薄的东西,破旧的黄色,很透明。 这种东西我见过的,在小三的人皮灯笼上。 第40章 画皮道 每一张人皮上都画着鼻子眼睛嘴唇,还有眉毛、胡子。画工十分细腻精致,乍一看就像是一个人的脸皮被剥下来加在书页里了。 我翻了翻,有长痘的脸皮,有生病时脸色不好的脸皮,有熬夜时满面油光的脸皮,一张张,全是瘦猴,也全是假的。 门外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听起来是瘦猴回来了,我立刻阖上了漫画书,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刚刚关上书柜的门,“瘦猴”就推门进来了:“你怎么来了?” “怎么,还不欢迎啊?”我笑着打哈哈,“你都去过我家,我还没来你家玩过呢。前两天身体不好没上学,我琢磨着你今天在家,就打听着过来,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了。” “瘦猴”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了书架,看到漫画书还好好地在上面摆着,没有动过的痕迹,立刻态度放松了许多:“那你不早来个电话。” “那多没意思。” 我一边跟他说着话,一边计算着必须得走,一旦被他发现了我已经看过那些人的脸皮,情况就十分危险了。 “明早我们有课吧?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一起回学校吧。你看我这突然来,也没给阿姨带点水果啥的。”我装的很不好意思。 正巧瘦猴妈妈听到了,推门进来跟我说:“都来了还能让你走啊?阿姨一会儿出去买菜,你们晚上就在这儿吃,反正学校也不远,吃完再回去来得及。” 瘦猴妈妈之前跟我说,自从瘦猴上大学之后,很少有朋友来家里玩,她还很不习惯,今天应该是非常高兴的。我当然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家里玩了,因为这个披着瘦猴皮的东西,根本就不想认识任何人。 他的目标——是我。 盛情难却,当天我被留下来吃晚饭,瘦猴妈妈担心儿子在学校惹事,一直给我夹菜,问我瘦猴在大学的情况,我都捡好听的说。 吃完饭,我主动帮瘦猴妈妈刷碗,让瘦猴自己回屋收拾东西,他说要换身衣服,让我在外面等他。 刷完碗后,瘦猴妈妈又忙活了一些别的,瘦猴的房间没完全掩住,露出了一条门缝,透出些微台灯的光芒。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把眼睛凑到门缝上去看…… 里面站着一个男人,一个我从没见过的,陌生的男人。台灯映出他的侧颜,英俊非凡,鼻子和脸部的轮廓,仿佛刀劈斧凿的,极具棱角。 他手执一杆毛笔,在一张黄色的脸皮上写写画画,姿态优雅,动作熟练,很快他就画完了,把毛笔搁在旁边,举起那张脸皮,凑到灯光下去晒,脸皮上的墨迹很快就干了,然后他把那张脸皮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有点像是女生敷面膜,只不过更加小心细致,他的手指带有指法地摁、揉、捏,没过一会儿就看不出任何瑕疵了,站在台灯面前的男人,变成了瘦猴的脸。 我看得惊呆了。 记得那天在太平间里时,我特意抹上了牛眼泪,想破他的鬼遮眼。原来他并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个人,所以不怕牛眼泪,也没有阴气。每天贴上一张皮,就天衣无缝! “这孩子,站门口看什么呀?噗,就大大方方走进去呗。”瘦猴的妈妈站在我的身后,远远地笑了一句。 噌地一下,我的冷汗冒了下来,想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卧室里面的瘦猴猛然朝我看过来。 我想后退,他已经打开了门,笑呵呵道:“林子,你先进来吧,我还有东西没收拾完呢。” 我的手伸进了兜里去摸黑狗血,被他按住了。 他低声在我耳边冷冷道:“进来。外面那个女人三年前就死了儿子,已经很可怜了,你不希望她知道这个真相吧?” 我松开了兜里的东西,没有什么表情地跟他走了进去。 他对瘦猴妈妈说道:“妈,我跟林子聊会儿天,你晚上不是还要去跳广场舞吗?该干嘛干嘛去吧。”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这人十分危险,至今在我身边的目的都十分可怕。骗得我团团转。 他倒是没把我怎么样,拍拍椅子:“坐吧。” 我敢来,自然也是想过这个后果,于是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然后呢?” “刚才发生的事情,想必你都看到了吧?乔林,你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找我玩,我就问你一句话,问完之后,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瘦猴靠在墙上,双臂抱胸,皱眉对我道。 我说:“你问吧。”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也没说假话:“鬼食堂的那个晚上。” “难道……你听到我跟它说话了?”瘦猴的脸色登时变了。 我淡淡地开口:“这是第二个问题。” 瘦猴闭嘴了:“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想知道什么……一时很多想问的问题涌到嘴边,到最后我发现,我这一趟过来也无非是心里不肯相信,还想再确定一下,并不是想知道原因,也不想得个结果。 “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我准备起身,他一把按住了我:“算了,干脆我来说吧。” 他打开书柜,拿出白天我拿过的那本漫画书,拿出一张人皮放到我的面前:“骆一川有没有跟你提过画皮道?” “画皮道?”我心说,聊斋里的画皮我倒是看过,不过人家那是美艳的女鬼,迄今为止,老子遇到的女鬼没一个长的好看的,好不容易有个能画皮的,还是个男人。 人和人命不同啊。 “唔,这事儿我应该从哪里给你讲起呢……骆一川有没有跟你提过八荒道术?”他见我摇摇头,只好说从头讲起。 从古代哪个朝代开始,他说自己学艺不精,记不得了,开始有八大道术世家,各修一方,势均力敌,为了不引起混战,八大道术世家的领头人聚在一起,决定联合起来,被称为八荒道术,这几家又被称为八荒门。 时间久了,大家族里难免滋生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加上发展的进程中不可能一直同步,总有强弱之分,渐渐的,有人不满于这种齐名的关系。 当年八大领头人都立下了重誓,勒令子孙后代不得违反。 利益当前,有些人就不顾这些誓言,宁愿叛出自己的出身进家族、门派,也要一争高下。离开的人不配拥有八荒道术的名号,只能自立门户。 而画皮道,就是这么流出的一个分支。 后来家主越来越喜欢研究一些跟正统道术没什么关系的阴邪之术,为正道人所不齿,被广泛说是旁门左道,当中衍生的秘术更是被传得很吓人。 他们自己有自己的名字,叫做乾道,但是因为一手出神入化的画皮书入世了,被世人知道,因而又被称为画皮道。 我听了半天,只有一个反应:“也就是说,你是正统道术的后代,乾道的人?” 他的脸上一红,似乎也不好意思承认。 然后他又跟我说了,当年他接近我确实是有目的的,也确实是他把我送进了鬼食堂。但是发生了一件事,让他改变了选择。 那天我带他回家,他本是想引女鬼前来,看到我家发生的事情后有些犹豫,那天晚上又回来看,没想到我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他。 让他非常震撼,从那之后,凡是我有危险的时候,他都找各种理由跟我一起去面对危险,就是想弥补一些自己犯过的错。 最后他说道:“乔林,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鬼食堂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么?我也只是受雇于人。” 第41章 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看着那张我很熟悉的脸,摇摇头:“我不想知道。你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当初我把你当兄弟的时候,你怎么对我的?我跟你认识也有几年了,你顶着一张瘦猴的脸,我根本不知道你叫什么名,长什么样。说真的,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我说的是真话。 屋里的大灯没开,就点着一盏小小的台灯,灯光不是很亮,但莫名让我想起高三时候点灯熬油读书的日子。那会儿我还没见过什么鬼,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其实并不都是我以为的那样。 所以我挺平静的,他的脸色却一分分地难看下来:“乔林……” 我站起了身:“那天在鬼食堂,我确实听到你和另外一个人讲话。你跟他要我的阳灯,应该就是你嘴里说的‘补偿’吧。阳灯我自己会拿回来,不劳你操心了。至于你欠我的,呵,我不需要你还。” 我打开门走出去,“瘦猴”猛然在身后开口了:“阴司榜!乔林,你回去问问骆一川,什么是阴司榜!你在阴司榜上排第一,离开了香包和我的保护,你会死无葬身之地!草!” 他突然之间发火了,我脚步都没停,走出居民楼后打了个车,他没有出来拦我。我上了出租车,师傅问我去哪,我说先往前开吧。 师傅回头看看我:“喝多了啊?喝多的人不拉,你下去再拦一辆车吧。” 我说没喝多,师傅见我身上没有什么酒气,开始打表:“我这是打表算钱,你最好快点想去哪。” 最后我还是报出了骆一川家宅的住址,乔家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肯定是不会再回去,学校里,我和那个假瘦猴是一个寝室的,我也不想看见他。就干脆去了骆一川那儿。 我跟骆一川说我想学本事,真正的本事。骆一川抬眼睛看看我,问我是不是查出瘦猴的真实身份了。 我点点头。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老头子挺奇怪的,他吊儿郎当的要命,对什么都是一知半解,但是有时候又特别靠谱,仿佛你在背后干什么都瞒不住他。 骆一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一时半会憋住了,我想到临走的时候“瘦猴”说的话,问他什么阴司榜。 骆一川说阴司榜是近两年才出现的玩意儿,杀鬼灭魂,任何阴路上见不得人的悬赏都会在上面挂出来,只要能付得起最高的价格,就能有人替你完成。榜单的排名是按照悬赏的高低来分的,报酬越多的目标排行越靠前。 他说自从来了这个小县城,都好久没有关注过阴司榜了,问我问这个做什么。我说没什么,就是隐约听谁提过。 所以“瘦猴”的意思是,有人在悬赏我?而且悬赏的奖金还是阴司榜上排名第一的!我下意识地在脑子里极力搜刮自己从小到大见过的人,都是东村的大爷,西村的婶子,实在想不到底是谁……想要我的命。 骆一川还说能上阴司榜的所有悬赏价值都不菲,因为任务极其难办而且残忍,要不是特别难以达成,谁会拿出可怕的报酬去阴司榜上悬赏啊。如果我能做一单,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我想起了唐僧肉的那个笑话,说吃一块唐僧肉就可以长生不老,那唐僧咬一口舌头是不是也可以。 这事儿最好别被骆一川知道,他那么爱钱如命,一旦知道了,极有可能把我卖了换钱,反正徒弟还可以再找,报酬这么丰厚的任务可不好完成了。 我赶紧说:“师父那你不教我点真本事,将来我有机会也没有那个实力。” 骆一川想想也是,问我想学什么。我说了许多在电影情节里看到的牛逼道术,骆一川给了我一个看智障的眼神,只有两个字赏给我:“不会。” 我说那就驭鬼吧。 起码驭鬼是他自己跟我提的,总不能再说不会了吧。 骆一川让我把装有小三的锦囊递给他,他在手里掂量了半天,对我说道:“有一点你没猜错,很多人驭鬼确实是靠主人的血。主人的实力越强,鬼奴的能力也越强。平时用自己的血喂养,在关键时刻不用血当引子,只要简简单单的命令就可以激发鬼奴的力量。这样做有好处也有坏处。” 他把我带到一间屋子里,叫老仆沏茶,慢慢道来。 好处是,用血喂出来的鬼依附于主人,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而且变强的速度很快,适合短时间的提升力量。但是坏处就是,阴气重,性情嗜血。一旦主人受伤濒死,第一个下手的可能不是敌人,而是鬼奴。 长时间受压迫的鬼奴很容易选择反噬主人,既能让阴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又能恢复自由之身。 清朝末年就有几个这样反噬了主人的鬼奴,由于十分阴煞,一度闹的人心惶惶,后来被当时的能人杀掉了。后来就很少有人使用这种方法了。 另外一种方法,就是正统方法的驭鬼。 不用血喂养,而是用阴气。 我问阴气是哪来的?骆一川反问我哪里有阴气。我胡乱说了几个,有鬼的地方,墓地啊太平间啊之类的,总之是有脏东西存在的。 骆一川点点头,说想要阴气能被我收为己用,就得先收服鬼魂。厉鬼被灭的时候可以收气阴气,其实像上次大老婆被劝去转世,属于净化,净化的一刻也是可以的。只要到时候把锦囊的口子撑开,阴气自然会被吸进去。小三就算是被我养住了。 说罢,他掏出一张请柬拍在我面前:“光说没有用,你明天去试试。” 说了半天还是不忘让我去当苦力……我无奈地打开单子,看是个白事的请柬,上面写着死者的名字:张大福。 我说:“张大福是谁啊?” 骆一川喝了口茶:“啊,就是你前几天替他守过灵的富商啊。” 第二天我早早地按照地址赶到了地点,我离开后没两天张大福就被人杀了,死在家里,据说警察赶到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尸体,只有地上的一堆碎肉,还是验了什么DNA还是血啊,才确定是他本人的。 小柔和大老婆的魂魄都不会出来害人了,我第一个想到的是道士,他曾经说过凌迟要割三千多片,这么恶心的杀人手段很像他的风格。 临走前我问骆一川,万一碰到道士了怎么办,骆一川说能打打,不能打就跑。 我先赶到张大福家楼下,等人先出殡,这次雇我过来也看着出殡的,死的太惨,家里人怕出什么邪祟的事情。据说张大福觉得上次跟我合作得很好,跟亲戚推荐过我,结果送他出殡的事儿就落在我头上了。 他被炼化在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里,家里没给准备棺材,音乐一起,也不管是哪门子亲戚,哇哇嚎了两声,给我吓一跳。 好几辆豪车带着一起来送人的亲属往殡仪馆去,打头的灵车里让他表妹抱着他的骨灰盒。 跟我一个车的人是他商业上的朋友,见我跟他一个车,高兴的不得了,上车就给我递了一根烟:“兄弟挺年轻啊,干这行几年了?” 中华烟,挺豪华的那种,我接过来了:“没几年。” 他帮我点上了:“我最近也遇到点邪事儿,能不能把你师傅介绍给我认识,我想求他帮帮忙。” 到嘴边的肉我怎么能让他飞了,在逗我?我干活骆一川是要抽成的,所谓抽成就是全部拿走,留几张红票给我。要是我不干活,连那几张红票都没有。我总得养活自己吧。 我抽了两口烟,淡淡道:“你知不知道张大福的大小老婆都诈尸了?” 他登时脸上一绿,紧张地看着我:“你不是说笑吧?” “这种事儿也有说笑的?”我瞥了他一眼,“说出来你也别怕,无非是眼珠子都让人挖掉了,舌头能在脖子上盘好几圈的那种。” 他听的有些害怕,也有些不屑:“小兄弟,有本事咱们讲本事,说这些玄乎的吓人就没意思了吧。” 我问他:“你是不是最近常常觉得颈椎很累?总觉得脖子连着肩膀都酸酸的?” 他愣愣地看着我,点点头。 我又问他:“你是不是睡了挺长时间,醒了还特别累,就像是没睡一样?还有,你这几天身体小毛病不断,又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你怀疑这些都跟家里的邪事儿有关系,说了还没人信。” 他忙不迭的点头,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哥们儿行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笑而不语。 废话,从上车开始他就下意识地左右扭脖子,明显颈椎那部分不太舒服,我猜八成是落枕了,落枕怎么能睡得好,醒来当然全身累。他刚刚说家里有邪事,这显然就是开始疑神疑鬼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别人自然不拿他的小毛病当回事。 他刚想跟我聊聊具体的,我们已经到了殡仪馆,大家纷纷下车,他存了我的电话,又给了我一张名片,说待会儿有空联系我。 我说好,刚要走进去,忽然看到张大福冷冷地站在殡仪馆门口,看着一个个走进去的人。 第42章 墙上的手 他的脸色比白纸还白,站在绝对阴凉处,借着殡仪馆的阴气立足在白天。 身边的宾客挨个从他身边走过去,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张大福的表情阴鸷,挨个去捏宾客手里的红包,遇到薄的,就嫌少地往人家脸上呸一口。 偶尔有漂亮的大姑娘进去,他就色眯眯地在人家的屁股上捏一把。那姑娘也是个体质敏感的,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排在自己身后的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就当自己感觉错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男孩跟妈妈从殡仪馆门口路过,小男孩拽着妈妈的手:“妈,你看,那有个好胖的叔叔站在那里,捏那个姐姐的屁股呢!” 张大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男孩哇地一声哭了,他妈也给了他一下子:“瞎说什么,哪有什么很胖的叔叔!” 小男孩不依不饶,哭的不行了,指着张大福跺脚:“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啊,脚上穿的鞋跟爷爷前两天抬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妈悚然一惊,脸色已经变了,连拖带拽地给弄走了。 进门的宾客没热闹可看,也就进去了,没人细想小男孩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也走了过去,张大福对我讹诈了他二十万开光费很不满,对我做出很挑衅的姿势,我假装没看见。 里面有几个人抱怨:“这里怎么这么冷啊,都快冬天了还开空调啊?” “里面好像还好,我觉着进门的那一块挺冷的。”漂亮姑娘摩挲着双肩。 很快出殡的仪式结束,现在殡仪馆都有一条龙服务,在里面拐出殡仪馆有个接连的通道,连着另外一栋楼,里面的几个饭店都是白事饭店,还分了档次,有特别好的也有特别随便的,家人可以随便选择。 我们在最好的那家饭店吃的,吃饭的时候张大福也跟过来了,嫌菜选的贵了,往每个菜里面吐口水。 我随便吃了几样没被他弄脏的,等他过来给污染的了之后,我就撂筷了。旁边做的就是想请我驱邪的那个商人,他说自己叫李明。 李明问我怎么吃这么点啊,我说饱了。 张大福站在我身后不走了,阴狠的目光朝着我瞪过来。见时机成熟了,我假装尿急去了厕所,张大福果然跟了进来。 砰。 厕所的门自己关上了。 我走到门的面前,拧了拧把手,纹丝不动。厕所里面的灯也全都灭了,这里没有窗户,门一关,灯一灭,就完全陷入了黑暗里。 “乔林……别来无恙啊……”张大福贴在我的脖子上吹气,自以为我听不到他说话,我手上占满了黑狗血,出其不意地快速转身,一把狠狠地扣住他的脖子! 我从来没有扣过这么粗的脖子……差点就握不住了。 但是黑狗血一沾到张大福的身上,他立刻疯狂哀嚎起来:“放手,放手啊你!啊啊啊!看在我是你雇主的份儿上,放手啊!” 他半透明的身体像是被什么硫酸泼上去了一般,冒出一层层白色的雾气。 我偷偷撑开了锦囊,果然看到其中一缕缕浓厚的黑气从他的身上被抽出来,不过很少,我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呢,就没了。 果然是个弱鸡……生前上不了台面,死了也是个弱鬼。我把锦囊重新封起来,松开手踹了他一脚:“你不投胎去,在自己的出殡仪式上闹什么?” 张大福很委屈:“我好歹也是冤死的啊!” 小柔原本是个服务员,长的年轻清秀,性格也讨喜,那会儿张大福自认为什么女人都玩过了,就想回归初恋的味道,追求了小柔很久,小柔好像在外面有个心爱的男人,不肯跟他在一起。 张大福说自己一时想不开就给小柔下药了。小柔很传统,因为身子已经给他,加上他的威逼利诱,就不明不白地包养在了外面。后来小柔莫名其妙死去,从那天起,一切都变得奇怪起来。 我说你等等,小柔不是你杀的? 张大福赶忙喊冤:“我这胆子你也知道,我哪有那能耐啊!”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老婆是怎么死的,只记得那天道士来找他,问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又跟他正妻聊了几句。然后大老婆就死了。 再然后就是我走之后没两天,他在睡梦中忽然就被人割断了脖子。 然后他的鬼魂浮起来,亲眼看见一个看不到脸的人,把他的尸体用大刀剁成一块块肉,放在绞肉机里绞得稀碎。 “你不能阻止他?”这事儿可真奇了,鬼还能怕人。 张大福害怕地摇摇头:“我连看他的脸都做不到,而且他……他……”他打了个寒颤,“他知道我在看他,还很享受我在看他。” 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被人粉碎,这种滋味,想必尝过的人不多。 我沉吟了半晌,看来杀死大老婆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道士,我跟张大福说:“你该去哪去哪吧,人世间已经不是你呆的地方了。” “乔林,那个啥,我最后跟你做笔生意。”张大福搓搓手,“我还有一笔现金藏在一个地方了,我告诉你那个地方在那儿,那笔钱就都是你了。你帮我查到是那个人是谁。” 他说的“那个人”自然指的是杀了他又把他绞碎的人。 我答应了,他把地址告诉了我。然后说跟我一起回去,找地方离开了。门锁已经可以拧开,我们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走过走廊一拐,还是走廊。 我记得来的时候拐了几道弯,按照原路走回去却怎么都走不对,走到尽头后有一扇门,原来是通往吃饭大堂的门关上了,我暗叹自己吓自己,推开了门—— 钢板砌成的一个个炼人炉并列在其中,三四米的带钩的铁钢钎挂在旁边,都燃烧着熊熊大火! 火葬场! 忽然身后被人给了一脚,我跌了进去,与此同时,身后的门关上了。 张大福惨白的脸逐渐开始剥落,咧着充满黑血的嘴,哈哈大笑,他的脑袋在融化,身上的一切都在融化! 变成一滩滩的碎肉,但是他很开心! “乔林啊乔林,你也有今天!” 刚才并不是我走错路,而是鬼遮眼,我大意了!张大福并不只是有那么一点阴气,他在隐藏实力! 我立刻要泼出黑狗血,眼前的张大福对我露出了诡异的微笑,消失不见了。 他藏起来了…… 我单独一个人站在这里,身后没有任何人,我的背后必须得有保护,我赶快找了靠墙的地方,背后紧紧地靠在上面,双手插兜,冷静,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如果我慌乱起来,那么张大福也就找到了要我命我的时候。 现在应该是我,随时等待给张大福致命一击。 呼呼呼呼……熊熊大火忽然从炼人炉里蔓延出来,不管不顾地缓慢吞噬着屋里的一切,张大福想烧死我? 还好我距离炼人炉很远,鬼更应该怕这种火吧?我必须得赌,赌他比我先出现! 突然间,我身后的墙壁发出咚咚咚的穿破声!一只只苍白枯瘦的手从其中伸了出来,其中两只抓住了我的脚踝,还有两只分别抓住了我的手腕,脖子附近的手臂环绕住了我的肩膀…… 这屋里的墙壁的每一寸,都有那种冷冰冰的手伸出来,密密麻麻,有老人的手,也有小孩的手,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无数人死人的声音在碎碎念:“我死的好惨,活人,活人,来陪我啊……” “好惨……” “要你来陪……” “陪你妈逼!”我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挣断我手腕处的两只鬼手,黑狗血往身后的墙上泼了一点! 但我发现已经晚了,剧透刹那间让我差点昏倒,我腿上的皮,已经被鬼手完整地揭下来了,鲜血淋漓地往上扯…… 第43章 人间炼狱 那些阴森可怖的鬼手嘻嘻哈哈地碎碎念着,残忍地剥掉了我的皮,拼命往上扯着,小腿、大腿…… 脱离皮的血肉被掐了下来,被触碰到的地方瞬间黑了一半,比它们揭皮的速度还要快!那股黑气顺着经络往上游走,仿佛有形体的生物那般,转瞬之间,我的手臂上都出现了蜘蛛般地纹路。 我当时脑子里没有想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我想的是,就算死,也要先让张大福这个王八蛋万劫不复! 疼痛几乎要让我昏厥了,我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任由那些鬼手瓜分我身上的血肉,炼人炉里的火焰扑在我身上…… 突然间,张大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双手拿着一把刀,狠狠地朝着我的脖子上捅去!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反扑了过去,一把打掉了他的刀,沾满黑狗血的双手狠狠地朝着他的眼珠子按下去。 嘶啦啦啦…… 他的脸迅速被腐蚀掉了,眼睛被我活生生烧化了,我发狠地死死按住他的脑袋,把他深深地按在地上!他再也喊不出求饶的话来,我拎起他肥硕的身体,纯粹的鬼是没什么重量的,但是厉鬼就有几分重量了…… 我拖着自己残破的身体往炼人炉那边爬过去…… “你疯了!啊啊啊啊你疯了!放开我!你放开我!啊啊啊啊——”凄惨的嚎叫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来,张大福痛苦的不停翻滚,然而就是不能脱离我的控制,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可怖,我也不在乎了! 今天我要死了,他也别想好! 我拎着他冲进火焰里,一把将他扔进炼人炉里! 炉膛内的温度已经烧得很高,里面的砖头烧得红得刺眼。张大福刚被我扔进去,那一头油腻腻的头发马上剧烈的烧起来,转瞬之间他穿的寿衣蛤蟆鞋全烧完了,肥猪般的身体收缩得可怕。 他的眼睛不甘心地瞪着我,还想从里面往外爬,喉咙里发出嘶哑可怖的声音:“嘶嘶……榜……我要……阴……” 还没爬出来,他皱皱巴巴的皮肤像吹气球一般,涨起来,加上他本来就大,整个人看起来大了好几圈,堵在了炼人炉的出入口,十分可怖! 头皮顶在炉子上很快融化了,头骨跟着显现出来,肚皮啪地破掉,里面的内脏很快化成了水,像是烤猪一般,油滋滋地作响……黄色的油脂顺着往下流。 那场面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可我竟然挪不开目光!当时我像是着迷了一般,死死地盯着他被炼人炉融化的过程,一丁点都不想放过。 “嘶嘶……阴司榜……考……”他的嘴被烧没了,很快舌头也被烧没了,说的东西模模糊糊地不清楚。 可我…… 好像分明听到了“阴司榜”三个字。 我整个人僵住了。面对熊熊火焰,却觉得身体冷得一塌糊涂,我跟张大福并没有什么天大的仇恨,无非就是坑了他二十万块钱。难道说他精心设计,往死里弄我,也是因为那个什么阴司榜? 整个过程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挺过来的,只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之后,我才想起,锦囊都忘记打开了,这么大个厉鬼,想必够我养小三很久了吧。 想想也是,我自己可能都要死在这里了,还想着驭鬼呢。 这时我低头一看,炼狱般的场景已经消失不见了,墙还是普普通通的墙,炼人炉里面哪里有火? 分明是冷的。 没有工作人员要炼化尸体的时候,是不会打开的。 而我的小腿、大腿,身上、手臂,全是好好的,没被揭掉一层皮,更没有什么黑气侵入。 所有的一切都是张大福的障眼法。 如果我相信了,害怕了,他就可以弄死我。可惜他没有想到,这一切反而激发了我的血性,殊死搏斗,反而获得了活下来的机会。 我从火葬场走出去不远就是吃饭的地方,没有鬼打墙了之后,我很快就回到了桌上,却再也没有心思吃什么东西了。 李明还是一样的话唠:“哎呀兄弟你可算回来了,我刚才还在提起你呢。如果有时间的话,早点过来给我看看呗,越是拖着,我这心里越是不舒服啊!” “你想什么时候?”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他一听我肯答应,立刻说道:“今天怎么样?”看我表情不是很好看,立刻又补充道:“那明天、后天……要不你说一天吧?但是真的得快点,你要是不过来帮我啊,我这几天的生意都得完了。” “多少酬劳。”我想着刚才在炼人炉那边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心思地听他解释,只想先了解点关键的。 “我没有张大福那么有钱啊,你看这样,你来一趟驱邪三万,要是真的很严重,别的另外算,行不行?”李明精明的很,不好骗。 我没说话。 他又趁热打铁说了很多好听话,我不想再听下去,干脆就答应了。他说有些事情是应该先让我了解的,先把基本资料给我,跟我要个地址。我把学校的地址给他,让他快递就行。 “现在应聘和尚都得大学毕业,你们道士也与时俱进啊。”李明笑呵呵地留下了我的地址,我想说我不是道士啊…… 又不知道从何反驳起。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当天晚上回到骆一川的宅子,我把张大福亲戚给的酬劳给他,他照例抽了几张红票给我,想了想,又抽出几张来,让我上外面租个房子去。 我愣了愣,问是不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骆一川说不是,让我住在这里,对我不好。他这么一说,我确实多多少有些感觉,自从常来骆一川家之后,我经常浑身发冷,大白天走在大太阳底下也不觉得暖和,阴冷得不行。 但是骆一川就没事儿。 晚上我睡不着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眼前一直回放张大福的魂魄在炼人炉里情景,脑袋都融化了,还说什么阴司榜。 这个榜单上到底给了什么酬劳,能驱使人不择手段,还能让鬼铤而走险。我承认我有点好奇了,这件事现在知道的人只有那个假瘦猴,但我不想去问他。 睡不着觉,我就把红姨送的那本书拿出来细细地翻阅,几乎隔着几个页数,就有那个钢笔字的批注,有时候是一个看似毫无联系的传说,有时候是几点个人的评语,还挺有意思的,有点像小时候看的神话书,我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连续找了几天的房子,都没有什么太合适的,小县城租房子的人不多,我也不想跟人合租,我这个体质,来个鬼什么的,估计能害死舍友。 有天回到骆一川那里的时候,骆一川不在,老仆人幽幽地出现在我面前,递给我一个包裹:“你的快递。” 我说谢谢,有点纳闷怎么在他那里。 他仿佛能看透我的想法:“骆府的人去学校给张柠送药,顺便帮你取回来的。”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慢吞吞的,含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味道,我不太喜欢跟他交流,就点头说谢谢。 骆府…… 骆一川这个宅邸里不就住了三个人吗?他、我,还有老仆人。没有别人了啊,不过我也习惯了,他说话一向怪怪的。 我找了把剪子拆开了快递的纸壳盒子,上面写着李明的名字,应该是他给我寄来的资料。 拆开之后居然是个礼物盒子,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呢,他肯定是想让我早点过去,我拆开的礼物盒子,里面又是一个盒子…… 这次我说实话,觉得挺无聊的,直接打开了。 突然!一个东西迎面冲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狂放诡异的笑声瞬间充满了整间屋子。 这是个吓人的玩具,下面的盒子连着弹簧,上面放着一个假的人头发出笑声,专门整蛊,但是这个不一样,这个上面的人头,是真的…… 第44章 楼上的玻璃珠声 弹簧剧烈地抖动着,哈哈哈哈哈的诡异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但这些都不是最让我觉得可怕的地方,可怕的地方在于,弹簧上面连着的这颗头,我认识。 硕大的畸形头颅已经堪比成人脑袋的大小,两个诡异的大眼睛占了脸部的三分之一,像动画里那些正太萝莉角色一样,但是在真正的现实中出现,说不出的可怖。它的脑袋上顶着六条指甲大的缝隙,那是它的另外六只眼睛…… 因为死了,所以此刻阖上了。 这颗脑袋是太平间逃出去那只鬼婴的。 它凶残狠厉的样子我至今还印象深刻,过后我还特意问过骆一川,它逃出去之后会不会害人,骆一川说它活不过一天,而眼前的这颗脑袋比起刚出生时长大不少,应该是刚死不久的…… 还有,为什么会从李明那里寄过来? 老仆人站在我身边,面无表情地跟我一起看着那颗脑袋,并没有被吓到,这种反应对一个老人来说着实有点奇怪,我问他:“大爷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他嘴唇动了动。一开口,那股阴冷的感觉又让我全身不舒服。 我还没等说话,门口那边传来女人的声音:“这是什么东西?” 骆一川和陶离一起站在门口,陶离皱眉冷冷问我。他们刚从外边回来,骆一川也是没想到如此阴物都被快递到家里来了,疑惑地看着我。 “鬼婴的脑袋。”我解释最近接了个活,雇主说要给我快递点资料,结果收到了这么个玩意儿。 骆一川凑上来看了看鬼婴的脑袋:“啧啧,徒弟长大了,敢接私活。” 老头子在意的重点让我服气! 陶离的目光从鬼婴的脑袋上掠过,流露出了淡淡的惊讶神色,随后也没多问,对骆一川道:“找个房间吧,让乔林洗个澡,脱好衣服。” 骆一川给老仆人使了个眼色,老仆人直接把我扯走塞进了浴缸里面,我被莫名其妙地强迫洗了个澡,中间还偷偷给李明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一直嘟嘟嘟的声音,打通了,但是没有人接。洗澡的功夫我打了三四个,都是一样的结果。估摸着他看到来电会给我打回来,我就先作罢了。洗完澡出来,门口只有老仆人准备给我穿的裤子,没有上衣。然后老仆人又面无表情地把我带到一个房间,一巴掌把我推了进去,关上了门。 陶离背对着我,曼声道:“躺好。” 屋里只有一张床,大白天的,老子也是个纯情的少男好吗?这一套玩的真让人脸红心跳,我咳嗽两声,琢磨着怎么开口:“咳咳,那个……” 陶离冷冷地回头,白玉般的手指上拈着一根针,不太耐烦:“叫你躺好就躺好。你肩上的阳灯被人带出省了,一时半会找不回来,你师父还在帮你追查消息。现在你身上阳气越来越弱,再不补救的话养成了招阴引鬼的体质,谁都救不了你。” 我按照她的指示趴在了床上,她一针刺在了我左边的肩膀上。 不太疼,就是挺不舒服的。谁想她一针一针地扎个没完了。我趴着无聊,问她这是在干嘛,她说帮我纹身。我说你会的还挺多呢啊,纹身不都是专业师父做的么?我看你拿的这根针也不专业。 陶离话很少,大概是嫌我烦了,一针狠狠地戳下去,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感觉自己像是还珠格格里的紫薇,她就像容嬷嬷。 这玩意扎一两下没什么感觉,扎到后来就疼得难受,要是一刀给个痛快还好,这么慢刀割肉,一点点磨的感觉,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我紧紧咬着牙关,幸亏陶离动作利落,仿佛行云流水一般地扎扎扎,过了三个小时就结束了。 起身的时候我浑身是汗,被单上被汗水浸湿了一个人形。头一晕,差点没站住,赶紧扶住了床头才稍稍好些了。 “感觉怎么样?”见陶离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无奈地解释:“平常身子没有这么弱,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陶离淡淡道:“不是所有人都背得起三足金乌的,你已经……很不错了。” 镜子里我的肩膀上大片刺目的红色,肉快要烂掉了,依稀能看清楚像一种古老的鸟类图腾,下面有三只脚。 三足金乌在神话中代表太阳。山海经中曾描述为帝俊与羲和的儿子,兼具人和神的特征。其他神话描述中也提过,状如乌鸦,可以御火。 “我得确保你的纹身不会愈合,忍着点。”陶离在手心里倒了些白色的粉末,揉了揉,洒在我的肩膀上,疼痛立刻撕心裂肺地蔓延,我没出声,汗水如黄豆般冒出来。 穿上衣服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大半条命都要快被抽走了。鬼婴脑袋做成的玩具还在桌上放着,只不过不笑了,瞪着两个大眼睛干巴巴地朝前看着。 我又给李明打了个电话,打不通。 鬼婴跟张柠的事情有牵连,一天搞不清我就一天不放心,回去翻出外套里他给的名片,对着上面的地址找过去,陶离说我刚纹完身,不宜立刻出去走动,容易死在外面。我着急过去,她没办法就陪我一起去了。 李明名片上的地址是县城里的一个小公司,我和陶离问前台找他。前台说李总这两天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有事儿可以打电话呀。 我心想放屁呢吧这是,电话能打得通,我吃饱了撑的来公司找他? 我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前台说不知道,语气里也不是很耐烦了,看我们离开,又在后面嘀嘀咕咕的:“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李总都能见的。” 呵呵,小公司门脸不大,员工的脾气不小。我站住了喊她,她以为我听到刚才的话想找茬了,立刻气焰矮了几分,问我还有什么事情。我叮嘱她,如果李明回来,一定要让他去找我,我叫乔林。 前台写在了便签上,说记下了,我刚一转头她就把那张纸揉成团扔了。 出了门陶离着急带我回去,我说回去干什么,外面天儿挺好的,我房子还没找着呢,在外面溜达溜达,看看小广告,吃点东西。 现在都流行用什么58同城的,县城里的人没那么先进,大家想出租房子还是靠着在电线杆子上贴小广告,也没有几家中介。 陶离陪我走了几条街道,微风正好,吹拂着她的长发。我认识她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是常常觉得她美得不真实,不像一个人,没有属于人的烟火气。 她走到哪里都带着那把红伞,我却极少看见红伞撑开。 幻觉中有一次,那次她站在医院的门口,我眨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后来就是她和小柔单挑那次。我见到的时候她很快就把红伞收起来了。 “你看我干什么?”陶离冷冰冰地看过来。 我赶紧转移话题,刚巧旁边有个甜品店,我说要不我们吃点甜品再走,反正也没什么事情,陶离好像还是很喜欢冰淇淋什么的,也没有反对。 甜品店里没什么人,老板给我们做了东西后一直打电话,听起来像在聊房子的事情,对方要退租,老板不同意,喊着定金不退,怒气冲冲挂了电话。 我问老板是不是有房子要出租,老板一愣,戒备地点点头。我打听了房子的地点和大小,民居单间,装修的还行,就在我学校和骆一川家之间,很符合我的要求。我问租金多少,老板小心翼翼地报出一个特别低廉的价格。 我问房子有没有什么毛病,老板立刻说什么都没有,我去看就知道了。 那就说明死过人,或者闹鬼。 这两者我都不怕,吃过东西就跟陶离一起去看了。老板反正也没什么生意,打个车带我们过去的。果然如他所说,各方面都很合适,我偷偷抹上牛眼泪,并没看到什么鬼,当场付了定金租了下来。 我们一起下楼的时候碰到了楼上的邻居,一对夫妇带着个小男孩,小男孩看起来也就四五岁吧,打扮得很可爱,还很安静,牵着妈妈的手,跟我一起走出电梯。 老板收了钱立刻说房子今晚开始就归我了,不能后悔什么的,匆匆离开。 白天我回到骆一川家,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又回了一趟寝室,趁着他们上课的时间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了,放进新家。 老爷们儿东西少,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可以住,当天晚上我在卫生间洗澡,水流开的哗哗大,关掉擦肥皂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上有动静。 好像玻璃珠子掉在地上了,咚咚咚,哗啦啦地滚。 我洗完澡,躺着床上看电视,哗啦啦……玻璃珠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知道楼上有那个可爱的小男孩,虽然觉得很烦,想想还是算了。 谁想到半夜很晚了,我都关灯睡觉了,那声音还是响个不停。 我实在忍不了,穿上衣服上楼敲门,门开了,果然是那对夫妇,不太高兴地看着我:“有事儿吗?” 我耐着脾气,好说好商量:“能不能让你们家小孩晚上早点睡,别弹玻璃珠子,楼下听着挺响的。” 那对夫妇的脸色变了:“我们家……没有小孩啊?” 第45章 深夜的床边 我听了也是心里很奇怪:“白天坐电梯的时候我看到你们了,身边跟了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长的挺可爱的。” 女人愣住了:“四五岁……小男孩……” 男人的脸色霎时变了:“别再来敲门了!”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随后里面似乎传来了激烈的争吵,我回去之后倒是没再听到玻璃珠子的声音了,很快睡着了。 很快,我梦到自己回到了村里,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在农村的土道上跟别的小孩玩,一起踢球,还有乔金,我爸妈,爷爷,还有隔壁的二婶子三叔。大人们坐在旁边的大杨树下面,一边收拾小葱,一边聊天,看着我们这群孩子。 我们玩累了,各自坐在地上休息,我在喝水的时候,突然有两个人朝着我走过来,他们一个穿着黑色的衣服,一个穿着白色的衣服,长长的袍子垂到了地上,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穿黑色衣服的那个人开口问我:“你是乔林吧?”他的声音很粗,难听。 我懵懂地点点头。 随后穿白色衣服的那个人开口了:“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他的声音跟那个穿黑色衣服的人刚好相反,很尖利。 我当然是相信的,但是我性子倔,别人这么问,我偏偏不那么回答:“我不相信。” 黑色衣服的人说:“那你跟我们来,我们让你见见鬼。”他说话的语气有点挑衅,我才多大的孩子,最是怕激将,立刻不服输地跟了上去。 村里往外面走是一条土路,一边种着大树,大树的后面是山坡田地,另一边是村里的住户房子。 他们一左一右走在道路的两边,走得很慢,我却要拼命加快速度才能跟得上,感觉没走几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个人消失了。 在我的正前方坐着一个人,他背对着我,穿着一身黄色的袍子,看起来十分瘦弱。我正想转头回去的时候,他开口了:“乔林……”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大声质问他。 他回过头来,空空荡荡的黄色袍子下面是一具枯骨,骷髅空洞的两个眼窝对着我,缓缓抬起一根手指,一个透明的罩子从他的手上诞生,很像灯泡的玻璃罩,飘过来扣在了我头上。 我呼吸不上来了。 玻璃罩子只是一个罩子,下面有口的,距离我脖子也有宽宽的距离,并没有锁紧,但是我喘不上来气,这里没有呼吸,我拼命跳脚,毫无用处。 我回头,发现自己根本没走出多远,亲人们近在咫尺。看到爷爷、爸妈,隔壁的二婶子三叔都在,一起玩的小伙伴也正在,我拼命地喊他们,他们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的谈笑风生,该玩玩该聊天聊天。 奇怪的是,我就像进入了另外的空间,他们说话的声音我也听不到,耳朵里只是永恒的寂静,没人注意到我快要被勒死了…… 绝望笼罩着我,我只能自己拼命挣扎,那个骷髅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好像在等着看我是如何死掉的,我马上就要喘不上来气了,最后垂死挣扎了一番…… 我醒了。 心脏仿佛重新开始工作,剧烈地跳动起来,我大口大口地喘气,那股窒息感才慢慢地消失掉。 好像刚刚我的心脏真的停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眼前一片黑暗,我躺在床上久久未动,刚才那个梦很真实,真实到每一个细节,窒息的感受,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我觉得有点渴,伸手去拿床头的水,没摸到杯子,摸到一个冰凉冰凉的小东西,是柔软的。我心道不好,缓慢转过头去…… 一个小小的孩子坐在我的床上,两只脚游荡着,小手撑在床沿,感觉到我在摸他的手,朝我看过来。 他长的挺可爱的,穿着白天在电梯里看到的那身衣服…… 我立刻知道他是谁了:“你……” 我想问他来找我干什么,只见他对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冰凉冰凉的小手牵住了我的手,跳下床去,要我跟他走。 说实话只要不是那种日天日地的厉鬼,我这屋子对鬼来说算是地狱了,到处都是我藏的黑狗血。反正这小鬼也弄不死我,我就顺着他,想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他走到我房间的一面墙面前,停了下来,凄楚地望着那面墙。不动了。我问他想干嘛,他也不说话,渐渐地消失掉了。 我等到大天亮也不见他再出现,无奈地补个觉,醒了洗漱一番,给李明打了个电话。这次干脆就是关机。我出门吃过早饭后,又去了一趟李明的公司,接待我的还是那个前台,她见又是我,立刻说李总还没回来,等李总回来了自然会联系我的,让我不要老到公司去了。 她三番两次这种态度,让我很难办事啊,于是我就稍微吓唬了她一下:“这位小姐,你们公司风水不好,加上装修问题,让阴气更浓重了,我也是你们李总的朋友,好心提醒你一句,公司门口的局又叫聚阴口,你总对着公司门口,轻则体寒,葵水阻塞,重则……” 我没再往下说下去,只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十个女人九个寒,这是我从网上的小广告里看来的,说现在的女孩子大姨妈那几天总是痛,现在疼的姑娘太多,说一个中一个。 她果然脸色有些害怕,见我也不要钱,转身就走了,立刻从后面跑过来:“那个……大师……那我应该怎么办呢?不会要辞职吧,这份工作来的也挺不容易的。” 我假装算了算,说道:“不用,再挺一个礼拜没问题,等李明回来了告诉我,我立刻帮他改风水格局,你一分钱不用出,还能坐享其成。” 她一听当然高兴,立刻记下了我的名字和电话。 走出李明公司大门的时候,我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我,走了几步回头看,并没有什么人。我也尝试过走到一个地方突然拐弯,然后藏在暗处等人过来,还是没有逮到什么人。 接连几天,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我刻意避开了瘦猴,我知道他选什么课,这个课我就尽量不去上,那个网吧我也没有再去过,找了个时间去了张大福告诉我的地址,挖出了他藏的现金,足足有五万块。 我拿出几千块钱买了个笔记本电脑,另一部分付了房租。最后剩下一大堆我没敢动,也没告诉骆一川。大学还有两年,我得交学费,还得吃穿住行,余钱并不多。 除了回去上课,就是去骆一川那边让陶离看看我的纹身如何了,再不就是在家里睡觉,等李明的电话。 但是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经常我去哪里,都分明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但是回头又看不到什么人。 每一天晚上,那个小男孩的鬼魂都会出现,他也不打扰我,如果他出现的时候我还没睡觉,他就领着我往那面墙的面前走,然后痴痴盯着那面墙,不言不语的。我问了他几次,他都不说话。 如果我睡着了,他就会坐在我床边,等我半夜起来上厕所什么的,再把我领到那面墙前。 每次都是凄楚地看一阵子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癖好。 一开始挺渗人的,谁能习惯一个小鬼天天瞪着眼睛看自己睡觉?后来我也习惯了,他并没有厉鬼的样子,白白胖胖的还挺可爱,我就全当自己养了只猫,神出鬼没、别人看不着、还不用我买猫粮的那种。 直到有天我回到家碰到邻居老太太,很健谈。跟我聊了一会儿社区的事情,我也就顺口问了一句:“602那户人家是不是有个孩子?” 老太太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602啊,是有个孩子,早就死啦!死的时候好像才四五岁,我眼瞅着长大的娃,白白胖胖的,好看得很,可惜是个天生的哑巴,后来又生了大病,没几天就没了。怪可惜的。” 原来是这样…… 他不说话,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因为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而他又太小了,不会写字,没办法跟我表达他想说的事情。 我按了6楼。 老太太诧异地看我:“小伙子你不是5楼的么?上6楼去干嘛?” 我说去602看看,有事儿找他们。我没说是去问他们儿子的情况的,小鬼天天晚上住在我家也不是个事儿啊,如果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或许我能帮他了了愿望,去转世。 老太太看着我的表情又怪异了几分:“你再说一遍,你去哪?” 我笑了,又重复了一遍:“奶奶,我是去602的。怎么?他们夫妇白天不在家吗?”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这老太太开涮呐?”老太太白了我一眼,“那家人几个月之前就失踪了,也不知道是搬走了,还是投奔什么亲戚去了。房子到现在还空着呢,哪有人住?” “你说什么?”我当场炸了! 几天前的半夜,我还分明去他家敲过门! 第46章 我问,鬼答 “可不是嘛!那个屋子也是他们租的,到现在房子还欠着房租呢,房东回来见人没影儿了,气的够呛,把警察都给找来了,就是没找到人!你说怪不怪,人间蒸发了一样……” 老太太还在念叨着,每一句都像是戳在我心尖上。 出了电梯后,我一边往602走一边给甜品店老板打电话,我问602有没有人,老板立刻欲言又止。我说上一个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退租的吧?老板立刻暴躁地喊不退钱,我说不要退钱,就想问问情况。 他没想到我这么冷静,问我想知道什么,他知道的一定告诉我。 我没问602的事,他刚才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我问我们一起来看房子那天,坐电梯下楼的时候,都有谁? 甜品店老板在那边愣了下:“你在逗我啊小伙子?不就仨人么?你、我,还有你那个特别漂亮的女朋友。” 咳咳,特别漂亮,他说的女朋友应该指的是陶离。 不过,这也印证了一件事,那天我在电梯上看到是6个人。那一家三口,都是鬼。 那天我来看房子的时候特意抹上了牛眼泪,临走的时候忘记擦掉了,所以才能看到他们吧。 撂了电话我已经到602门口了,我敲敲门,果然没有人回应,我再狠狠地敲,隔壁的住户就出来了,一脸怪异地看着我:“你找谁啊?” 我说找602的人。邻居嗤笑:“你要是能找到他们立刻去跟警察说吧,房东悬赏了呢,说是自己的东西都被他们带走了。” 我一听这是知道情况的啊,立刻过去递了根烟:“大哥知道什么情况吗?详细跟我说说,他们也欠我不少钱。” 男人之间的绝好交流方式就是抽烟,大哥一看我递烟了,眼睛立刻就亮了,关了门走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老婆不让抽,我们就在这儿说。有火吗?” 我帮他点上,他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了。 这对夫妇丧失了孩子之后悲痛了很久,后来一直致力于再要一个,但是也没要上。也不知道他们做什么工作的,神秘得很,不怎么上班,经常有陌生人过来,夫妻俩吃穿用都很好,给孩子照顾得,那更是含着金子一样地养。 但是他们非常孤僻,平时很少跟邻居们相处,邻里人缘挺不好的。 消失的前几天,陌生人来的也很频繁,不过也没听到争吵什么的,往往人进去之后还是很安静的,也有好事者凑到门口去听,什么都听不到。 后来人就莫名其妙消失了,那会儿正是夏天暑假,这栋楼里很多租户都是上班的或者学生,有一大批租约期满走人的。 一开始邻居们以为602的夫妇也退租了,后来房东来闹,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听了之后觉得不大对劲。 警察都找不到的人…… 一般都是死了。 等到晚上我没睡觉,准备了一盏白色的蜡烛,和一些黑狗血,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到,万一用上了呢。 等到午夜,小鬼又准时出现在我的床边,他伸出冰冰凉凉的小手拉住了我,我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他第一次遭遇我的反抗,疑惑地歪头看着我。 我问他:“你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 他点点头。 我心里一喜,立刻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告诉我?” 他又点点头,大大的眼睛里多了些期待。 “那事情到底是什么呢……”我琢磨着怎么个问法,我说,“是不是让我想办法帮你超度?” 他失望地摇摇头。 我想了想:“是不是跟你父母有关?” 他立刻拼命地点头。 看来他死去之后仍然在关心着自己的父母,我有点欣慰,又问道:“你想告诉我关于他们失踪的秘密?” 小鬼听了半天,摇摇头。 我又尝试了一些问题,比如你想留下来是不是解决父母的问题,他点头,可是我一旦问到是不是跟父母失踪有关,他立刻就摇头。 我们就卡在这个问题上过不去了,折腾到快天亮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进展。最后我说:“是不是我屋子里的这面墙,对你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他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点点头。 与此同时,天亮了,他也消失了。 我稍微睡了一会儿,做了个决定,出门去找了个施工的民工过来,说好二百块钱一次,把那面墙砸了。 那面墙不是承重墙,有点像是屋里的隔断,非常非常新,墙面雪白。砸它我只需要花二百块钱,但是想要砌回来,我就不知道需要花多少了。 师傅抡起大锤的一瞬间,我不由自主地喊出口:“住手!” 师傅无语:“小伙子你到底要不要砸?我来一趟你可不能溜我,就是不砸也得给钱。” 我咬咬牙:“砸吧。” 天亮之前小鬼头还满心欢喜地看着我呢,我跟自己说要做点什么,不然晚上怎么面对一个哑巴孩子的灵魂。 师傅咣咣开始砸了,尘烟弥漫。 陶离拎着东西走到门口,掩住了鼻子:“乔林你干什么呢?” “你怎么来了?”我挺惊讶的,立刻帮她挡住灰尘,先让她进门。陶离白了我一眼:“我来看你肩上的纹身,别忘了房子还是我们俩一起找的。” 哦对,我这几天光顾着到处找李明,还要抽时间回去上课,肩膀上的纹身不怎么痛了,我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单间里没有什么地方能藏的,一边是抡着大锤子的砸墙师傅,一边是灰头土脸的我,和一尘不染的陶离。 真不知道女人怎么做到的,我暗暗惊叹。陶离没管那个,拿出了简易的消毒工具:“脱吧?” “啊?”就这种情况下也不放过我啊? “啊什么啊……”陶离挑眉,意味深长地道,“你不会是……害羞吧?” 靠…… 她刚刚是在挑衅我吗?我二话不说把上衣脱了,师傅回头瞅了我一眼,眼神里分明写着“小伙子行啊,青天白日的就……” 陶离冷冷地把那个粉末揉了拍在我的肩上,现在已经不怎么痛了,她让我穿好衣服,说道:“恢复得不错。” “谢谢啊……”我也不知道说点啥好。 看纹身的功夫,师傅已经把墙砸碎了,收了二百块钱走了。我盯着一地狼藉的水泥块、砖头块,哭笑不得。 我原以为会砸出两具尸体什么的。 结果呢? 什么都没有。 陶离看了几眼,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有没有什么东西,是能验出哪里洒过血的?” 我想起在电影上看的东西,还真有,一种紫光灯。香港电视剧里也经常有的,用那种东西一照,就能看见哪里染过血,擦掉也没用。 我跑出去找了很多地方去买那种灯,巴拉巴拉一顿形容。还好我运气不错,在天黑之前真的买到了。 陶离在家里面等我,我回去的时候屋里都打扫好了,碎石块什么的都堆在一起,其他地方没有灰尘。 我有些诧异,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居然会做家务? 我也没有多问,我们俩的心思都在这个灯上,她问我怎么用,是干什么的,我问她没看过香港电视剧吗?刑侦剧。 她摇摇头。 我震惊了,那可是伴随我们这一代长大的剧啊,她居然没看过。 我把灯打开,照了下去。 刹那间,我们俩的身体都僵住了。 这屋里大片大片的痕迹,全是飞溅过血迹的,而那些碎石块,干脆就是全部都沾染过血,里面的每一分水泥,都分明被血浸透了! 一股寒意打从心头冒起,只有一种可能,小鬼头的父母被绞碎了,跟水泥搅在一起了。 第47章 鬼眼泪 窗户外面的太阳逐渐被黑暗吞没,整个房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我和陶离僵直地面对满屋沾染过鲜血的痕迹,全身发冷。 这个时候我发现那个哑巴小鬼头已经出现了,这才刚刚到晚上,他出现的也太早了。陶离也看到他了,目光冰冷。 小鬼头默默坐在床边,扭头去看那堆碎石块,无声地从床上蹦下来,这一次他没有过来找我,而是慢慢地走到了那堆碎石块的面前,蹲了下来,用稚嫩的小手去戳戳碎石块,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睛里涌出来,砸在了石块上,竟然溅出了水的痕迹。 陶离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快。” “啊?”我以为她可能是让我过去安慰小鬼头,立刻走了过去,满脸尴尬地对小鬼头道:“那个,你,啊,你别哭了呗?” 哄人类的小孩可以说给买糖吃,哄鬼小孩说什么?割点血喂他吃? 我正琢磨着,陶离把一个小瓶子递给我:“接他的眼泪。”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是既然她很严肃地讲出来,我只能照做。 小鬼头的眼泪顺着小瓶子一直往下流,很快就满了,他也不哭了。 我问他:“你父母的尸体是不是被绞碎了,揉在水泥里砌成了这个墙面?” 他点点头。 果然如此,我全身泛起寒意,什么人的杀人手段如此残忍,两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就算用绞肉机也得绞上很长时间的吧。一想到凶手就坐在这里绞肉,连续几天的时间,而周围的邻居该吃饭吃饭,该生活生活,我的腿就有些发软。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想不到的,或许我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也跟哪个杀人狂魔擦肩而过。我问小鬼头:“那我问这面墙是不是跟你父母失踪有关,你为什么摇头?” 他看了看我,伸出小手指了指在自己的嘴唇,摇摇头。又指了指嘴,又摇摇头。不停地重复这两个动作。 陶离开口了:“他被下了禁令,不能说。” “你现在想让我怎么办?要找出杀害你父母的凶手,我肯定是做不到,这得交给警察来做,我能帮你做的事情就是报警,你要是觉得可以,我现在就打电话,要是不可以……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他们的尸体现在跟水泥搅合在一起,就连下葬都做不到。而且,显然他们的鬼魂并不承认自己已经死了,还在无人的602生活着。 小鬼头点点头,渐渐地消失不见了。我打电话报警了,警察来封锁了现场,简单地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突然招呼人给我铐上了手铐! 我问他们什么意思,他们反问我,我怎么知道这面水泥墙有问题的?我又不能说是我能看见鬼,他们见我沉默了,强势地把我带回了警察局。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坐警车还是以嫌疑犯的身份。 一同被带走的还有陶离,她被当成我的共犯,那几个警察看她长的漂亮,手铐都没舍得给戴,推搡着跟我上了同一辆警察。陶离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觉得惊讶。一路沉默着到了警局。他们把我们分开,进入不同的房间审讯。 分开之前,我看到那个负责审讯陶离的警察有点毛手毛脚的,陶离好像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似的,没什么反应。我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冷声道:“放尊重点。” 他用没打开的电棍捅了捅我的腰:“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待会儿出了局子你就进监狱了。” “那你最好期待我这一辈子都出不来。她是我女朋友,动她一下,以后你出门都小心点。”我看了一眼他胸前的牌子,“胡鹏警官。” 陶离远远地站着,没听见我在说什么,投来疑问的眼神。 胡鹏的脸色不太好看。 “快走,废什么话!”我身后的警察用电棍推我往前走,到了审讯室以后,连续不停地问我问题,姓名、父母、学校,为什么在那里租房子,去年X月在干什么。问来问去也问不到重点。 我回答得口干舌燥,最后忍无可忍:“你们现在应该去问的是我房东,602那对夫妻失踪的时候,是谁在租这间房子。” 审讯警察的眼神变了:“你怎么知道粉碎的尸体是602那对夫妻的?” 我:…… 当天晚上对我审讯到半夜,把我带去拘留所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陶离站在办公室里,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我听到有人问胡鹏警官哪去了,其他人说刚刚突发急症,请假回家了。 是巧合吗?他急症回家,陶离就被放出来了。 看她那张冷冰冰的脸,我实在难以联想到什么好事。 她不被允许跟我说话,远远地站在门口,嘴唇未张,空灵的声音已经传进了我的脑海之中:“我来之前,你师父为你算了一卦,卜问阳灯的去处。卦象上面说你有一次牢狱之灾,不能躲。牢狱之灾之后,你会距离阳灯更进一步,所以我就不带你走了。这里阴气很重,鬼的眼泪跟牛眼泪的效果差不多,酌情使用。” 她的话刚刚说完,我就被带进拘留所了,扔进一间牢房里面,狱警粗暴地上了锁就离开了。 我环顾四周,这间牢房除了我还有一个人,瑟缩在角落抱着头发抖,嘴里不停呢喃着:“别过来别过来……” 我听着声音有点耳熟,上前拍拍那个人:“你怎么了?” 他猛地回头,神经质地瞪大了眼睛,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瘦得快脱相了,颧骨高高地凸出来,脸上全是污渍,依稀能辨认出他原来的样子。 我冲口而出:“李明?这才几天的时间,你怎么这样了?” 听到我叫他的名字,李明这才缓慢地回过一点神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他的眼珠子散漫地四下乱看,瞳孔放得很大,失去了焦点。看着有点像死人,我也是最近遇到太多鬼怪,心里先有了怀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是活人。 “我……”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抓住我,“帮帮我。” 他这请求突如其来,我试探着问他还认识我吗?他一直重复着那三个字:帮帮我。 我问他想让我帮什么,怎么帮,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会重复那三个字。我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帮他,这时锦囊里传出来小三懒洋洋的声音:“少主,你兜里不是有鬼眼泪吗?” 我叫他出来说话,小三不情不愿地飘了出来,揉揉惺忪的睡眼,非得强调说不清楚,让我抹上鬼眼泪就知道了。我抹上后一看,这个屋子里除了我和小三之外,还有好几个人,不是别人,全都是李明! 这些李明有的坐着,有的躺着,有的在抠墙皮,有的在敲打栏杆,还有一个疯疯傻傻,我进来就看到的。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小三跟我解释道,李明这是受了严重的惊吓,三魂七魄都被吓散了,只有一魂一魄还在体内,所以话也说不明白,疯疯癫癫的。但是这一魂一魄知道,如果不在七天之内把自己其他的魂魄找齐,人就会死。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魂魄,原来一共有十个,三个是魂七个是魄,老人嘴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些魂魄跟主人的长相一样,性格也一样,只不过跟鬼魂一样,正常人看不到。 我问小三他还剩几天的时间了。小三说大概还有几个时辰吧,看他的样子,差不多等到明天早上就是最后期限了,到时候如果的找不全他的魂魄,他就会死。 我数了一下,除了他身体的两个之外,这间牢房里就有一魂七魄。也就是说,他丢失了一魂。 可是明天早上之前我根本出不去这间牢房,我问小三有没有办法,小三开个锁岂不是小意思,说罢就把手指头伸到锁眼里面去捅,它的手刚一捅进去,就嗷地一嗓子叫了起来,他拼命往外拽自己的手指头,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一般,缩不回来。 我帮他一起拽,才把手指头拽出来,手指尖已经被烧焦了,看起来很惨烈。小三惊恐地瞪着那把锁:“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我、我不能碰。” 这把锁,经过有道术的洗礼…… 我震惊了,拘留所的一把小锁头,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功能,到底是谁做的?小三泪眼汪汪地回到锦囊里休息了,我也不好麻烦他,先让他回去了。 我走到李明的面前,对他说道:“不是我不帮你,我也是无能为力。这道门,我出不去。” 李明空洞的视线压根没落在我身上,这看看,那看看,嘴里嘟囔着什么,我忽然听到了三个字:阴司榜。 我猛地抓住了他的双肩,拼命摇动:“你刚刚说了什么?!” 李明哆哆嗦嗦在地上嘟囔:“阴司榜……阴司榜……帮帮我……帮帮我……” 阴司榜,又是阴司榜! 李明绝对是知道什么,我必须要让他活下去! 第48章 控制魂魄 可是这道门我该怎么出去?小三是肯定不行了,我又没有学过什么开锁的技巧,现在手机什么的全都不在身边,我在牢房里走来走去地踱步,苦苦思索。 正在这时,一个压着大檐帽的狱警走过来了,给我开了锁:“嫌疑人乔林,你可以走了!” 我很诧异:“为什么?你们不想再审问了吗?” 刚刚那场审讯可并不愉快,照着他们的意思,不关我个十天八天的不算完,还得家长带着赎金来找我。 “哪那么多废话,叫你走你就走!”狱警把帽檐压得很低,让我看不到他的长相。他把我从牢房里面赶出来,手续都没办,让我直接走了。 我觉得不太对劲,但也没时间细细去查。 出了拘留所已经是后半夜,我看下表,凌晨1点半,再过几个小时太阳就会升起来,很快了。但是我去哪里找他呢? 当一个人死了,变成鬼魂的时候,还留有生前的意识,经常做出和生前一样的举动。那么说来,丢失的魂也不能例外。只是我对李明的了解太少,并不知道他有什么爱好。这时我突然想起那个前台了。 她当初被我吓得不行,非得要我留下她的电话,我当着她的面存了,还没来得及删掉。立刻给她打了过去,出乎意料的是那边很快就接了,一个娇媚的女声带着喘息:“谁啊?” 我问她李明平时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或者是有什么固定的习惯。她又喘息了几声,才断断续续地回答上我的话:“大师啊,嗯……李总平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他挺喜欢坐在办公室数钱的,这个算吗?” “办公室?”我若有所思。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人不满低低声音:“谁啊?” 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黑着脸把手机揣进兜里,正想走出去拦一辆车,忽然那种被监视跟踪的感觉又出现了,我猛然回头,身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空空荡荡的,可是这种感觉却无比强烈。 暗处,似乎有一双眼睛永远在看着我,那滋味,非常不舒服。我时间很紧,也没时间去探索谁在跟踪我,正巧特11路出现在了我面前,我上了车,报出的地址是李明公司的地址。 直到特11路开走了,那股被跟踪的强烈感觉才消失掉…… 我赶到了李明的办公室,又抹上几滴鬼眼泪,果然看到一个李明坐在老板椅上,哗哗哗地在那里数钱,专注而贪婪。 我放心了,敲敲玻璃喊他:“李明,出来,我有事找你。” 李明的魂抬头看看我:“啊,兄弟,有事吗?” 我说道:“你不是让我给你驱邪吗?跟我走,我现在就帮你驱邪。” 李明的魂赶紧把钱装进了怀里,非常不愿意地说道:“要不算了吧大师,我没有钱给你。” 这什么魂……贪财魂吗? 我只能说道:“不要钱,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帮你驱邪,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他转了转眼珠子,思考了一番:“无功不受禄,这样吧大师,你先进来,我把问题回答了,再跟你走。” 李明的魂狡狯得很,我没有时间跟他磨叽,干脆地走了进去,还没等说话,忽然就绊倒在了什么东西上,我一个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 膝盖和手肘关节着地,很疼。我低头去看绊倒我的东西,一个硕大的畸形头部出现在我的眼前,它脑袋顶上的六只眼睛一眨一眨的,嘻嘻笑了。 然后我才看到,这间办公室里面满地爬的都是这种鬼婴,它们笑起来的时候咧开一张巨嘴,比我在巢穴里看到的那群要成型得多,更接近于太平间的那个。李明给我寄来的快递就是鬼婴的脑袋…… 难道说,他的三魂七魄都是被鬼婴吓没的?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哪来这么多这玩意儿! 鬼婴们嘻嘻笑着过来抓我,它们的力气奇大,我照着第一个鬼婴的脑袋狠狠地打去!顷刻间,拳头好像打在了坚硬的铁石上面!而它只是懵了一瞬,又笑嘻嘻地朝着我爬过来。 密密麻麻的眼睛在黑暗里看着我,它们啊呜啊呜地发出婴儿的叫声,好像在感叹终于吃到了活人的血肉,利爪多次尝试着撕开我的衣服。 我拼命往后退,退到了李明魂魄的脚跟下,李明的魂一动不动。 我回头想骂他,这才发现李明的后脑勺上趴着一只鬼婴,十根手指头插在了李明魂魄的脑子里,这只鬼婴只有两枚眼睛,头顶没有那六只绿色的虫眼。屋子里的其他鬼婴好像都听命于他。 它对我发出凶恶的恐吓,李明的魂也被迫露出凶恶的表情。它笑起来,李明也笑。它伸出红色的小舌头舔舐嘴唇,李明也舔舔嘴唇。 比起恐怖,我更被眼前的场景恶心到了。 李明的这一魂被鬼婴控制住了。 “乔、林。” 那只鬼婴笨拙地张开嘴,把我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嘶哑的童音仿佛来自地狱。 它居然能叫出我的名字!我不知道哪个更恶心一些,不过好奇心占了上风,我不顾禁忌开口问它:“你认识我?” “乔、林。阴、司、榜……”它一字一顿,努力把每个字都说的清清楚楚。 阴司榜…… 又是阴司榜! 我他妈简直要烦死了,这种全天下都把我当成唐僧肉,偏偏我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唐僧的感觉要把我逼疯了。 其他的鬼婴见它在跟我说话,前进的步伐都停住了,忍着流下的哈喇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忍不住扑上来了。 我一边防着跃跃欲试的其他鬼婴一边问它:“我到底跟阴司榜有什么关联,你想抓我?” “桀桀桀桀桀桀……”鬼婴发出可怖的笑声,歪了头,青色的皮肤带着天真可爱的神情望着我:“乔、林。”它的眼睛一眯,忽然厉声大喊,“吃了他!” 那群早已难以忍耐的鬼婴控制不住了,嗷嗷叫着朝我扑了过来,我一个地滚翻躲了过去,兜里只剩下一小瓶黑狗血了,只能使用一次,我必须看准时机! 正在我聚精会神对付前面来的鬼婴时,突然一个声音大喊:“乔林躲开!”外面冲进来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挡在我身后,几乎在与此同时,一个鬼婴飞扑上来,咬住了他打过去的手臂! 这是刚刚在拘留所里放我走的狱警! 我惊呆了。 要不是他挡在我的身前,那一下肯定得咬在脖子上面,此刻我的命大概都没了。 那群鬼婴见势头很好,也忘记要躲躲藏藏,一窝蜂地正面朝我冲了过来,我趁着势头把黑狗血泼在了它们的身上! 嘶啦—— 伴随着它们的惨叫,那群鬼东西拼命嚎叫起来,满地打滚,一层层白烟升起来,在关键时刻,我撑开了锦囊的袋子。一股股黑气猛然从它们的身上抽出来,朝着锦囊涌去,小三的脑袋探了出来,撑着下巴倚在锦囊的口子上,跟抽大烟似的拼命呼吸,还感叹道:“啊……爽……” 一股股黑气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很多本来没有散出阴气的鬼婴也开始冒出阴气来。 转瞬之间就有几个弱小的鬼婴死过去了。 那好像不是被黑狗血烧死的…… 我看了看腰间抽大烟似的小三,神色复杂。 鬼婴老大恐吓地发出几声嚎叫,见小三根本不理它,思索了片刻发出了一声尖啸,然后抽出了自己的十根手指头,变成了一片纸那么薄,从窗户缝里钻出去了。 那些还能行动的鬼婴把身体能变得极为扁,就像一张张A4纸,从墙缝、窗户缝钻了出去,很快走了个干干净净。 李明的魂失去了鬼婴的控制,立刻萎靡了下来。 小三也舔舔嘴唇:“少主,下次有这好事儿记得早点叫我,天快亮了,我先睡一觉。早安。” 他缩回了锦囊,我把锦囊的口子扎紧,这才去看那个“狱警”。他倒在地上死死地捏着自己的手臂,已经好长时间没动过了。我说:“你把上衣脱了吧,我看看伤口。” 那“狱警”站起身来,朝着门走过去:“没事儿,我去医院看看。” “跟踪我的人是你吧,瘦猴。”我冷冷站在他身后,道破了真相。 他离去的身影顿住了。 半晌,他转过身来,摘掉了大檐帽,下面是一张普通男人的脸,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有几分僵。他揉揉脸上的肉,很快揭下一层皮来,黄色的人皮面具下面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说是工笔雕刻也不为过:“我叫傅颜。” 我忍不住吐槽道:“……好女气的名字。” 这几天跟踪我的人就是他,原来脱下瘦猴的面具之后,他的真名叫傅颜,跟他的脸挺配的,一样那么娘。 他说鬼婴没咬到他,他穿得厚,当务之急是先把李明的一魂给送回去。 我想想也对,就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李明的魂精神了几分,聚精会神地盯着我手中的红票,我走出去,他自己跟了过来。顺利到达拘留所之后,他换上人皮面具和衣服又把我送回去了。 我把李明的魂刚一带到牢房,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第49章 有些东西等了太久,到了也就没意义了 原本在牢房里或坐或卧的魂魄全都像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机械地站起来,庄严而肃穆地朝着李明走过去,在那个疯疯癫癫的李明身上重合为一体。然后李明就瞪大了眼睛,随后脸色一白,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试了试,还有呼吸。 傅颜说是魂魄离体太久,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需要调理。他说自己还有事,就走了。我说你等等,我有事儿跟你说。 他凑过来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撸起他的袖子! 鬼婴飞扑过来咬我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用手臂去挡。鬼婴咬在他的小臂上,伤口已经开始化脓了。阴气从他的手臂蔓延进去,血脉暴起,都是纯粹的黑色! 而且那玩意还顺着他的血管不断在扩散。 “衣服厚?”我重复他的话。 傅颜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大不了的,好歹我在师门的时候也学了点皮毛,很快就治好了。” 他为什么跟着我,这话我已经不用问了。如果他想害我,我早就死了,他也不至于跑出来替我挡这一下子,完全可以等我和鬼婴两败俱伤后,出来坐享其成。 说到底,他是愧疚。 我说他欠我的,我不要了。但他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阴司榜的事情我想好好问问你。最近缠上我的东西很多……”我说的是实话,“你还上学吧?电话也没换吧,等我出去给你打电话吧。” 他答应了,趁着天亮之前换班人员过来之前先离开了。 我一个人蹲在牢房里,守着李明的身体,回想昨晚的事情,仔细在脑子里掰碎了去思考,骆一川说牢狱之灾跟我的阳灯有关。但我并没有得到半点关于鬼食堂或者那个神秘人的消息。 我昨晚碰到的是鬼婴。 想到这里,我忽然又想起,残书上的便签记载,九子鬼母投胎到王都之后,生了五百子。五百…… 这个数字很多。 多的让我莫名想起那些数量庞大的鬼婴。 有一条隐秘的线索暗藏在我遇到的这些事情中,能够把所有事情串连起来的一条线,可是这条线是什么,可我现在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各种事件中乱转,因为阳灯的丢失,到处招惹鬼魂,疲于奔命,怎么也摸不到那条线。 就像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可我找不到那层窗户纸在哪里。 天亮之后看守人员来换班,我说李明晕倒了,警察叫来医务人员,一查心跳都十分微弱了,立刻给送进医院。 昨晚审讯我的警察过来骂我:“一定是你小子干了什么,你这种人警察局见的多了,等着蹲大牢吧!呸!” 他刚骂完不久,一会儿又带着钥匙回来给我开门,完全换了一副态度:“哎呀刚刚说话不太好听,你身为祖国的花朵,啊不祖国的栋梁,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有人来保释你了。” 骆一川坐在警察局里,双手扶着一根立起的木头拐杖,颇有大佬的范儿。警察好说好商量地给我办了手续,让我跟骆一川走了。 我出去的路上很纳闷:“你跟他说什么了?为什么他对我的态度突然变得那么好。” 走出门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门口清一色黑色豪车,每一辆都价值……我也不知道价值多少,我家那么穷,我没研究过车。反正看起来很拉风就对了。黑帮片子都没有这个架势,婚礼上的车不可能这么好。 豪车车队安静地停在警察局门口,气势逼人! 而骆一川那辆奔驰车,就是车头。 守在外面的老仆人打着一把纯黑色的伞,见骆一川出来了,安静地迎上来,把黑伞撑在他的头顶上,走到车前帮他开了车门。 骆一川上了车,我紧随其后,一脚刚踏上去,听到了一个女人难以置信的声音:“林子……?” “妈……”我下意识地出口,还好只是发了音立刻给憋了回去,“你怎么来警察局了?” 我妈看着那辆奔驰车,又看看这阵势,手足无措地开口:“我……警察昨晚给我打电话,说要钱,让我来把你保释出来……” 跟这强大豪华的阵势比,她看起来特别矮小单薄,甚至有几分可笑。这些年因为经常下地干农活,身体也不如年轻时挺拔了,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驼了背。穿着几年不变的那身破衣服,手里还拎着两个铝制饭盒。 印象里她一直比我高的。 现在想想,好像我小时候营养不良,但从高中开始就慢慢比她的个头高了。 还有,现在都没有人用那种饭盒了,现在的人大多都用玻璃的饭盒,说是足够封闭,又时尚好看。 看她提着还挺沉的,可能里面装了吃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昨天太晚了,警察问什么我就说什么,完全没想到他们会打电话给他们。 “有人保释我了。”我盯着她手里的饭盒,有点想问是不是肉三鲜馅的饺子,可能是早上没吃饭的缘故,我有些饿了。 “啊。”我妈也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说道:“林子,这些吃的……” “我吃过了。”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嘴边的话已经冲口而出。但我不后悔。有些东西我等了太多太多年,等到心灰意冷的时候,这个东西送到我手里,我或许已经不想要了。 我说:“你回去吧,这趟折腾你了,我也没想到。回头我去看看张柠乔金那边的进展,你别担心,我拿了钱,一定会把事情干好。” 说罢我上了骆一川的车,关上了车门。 奔驰开出了很远,我一直沉默不语,直到骆一川吃东西的香味吸引了我。 “肉包子?师父你别光自己吃啊,好歹给我一两个啊?这谁买的,带没带我的份?”我忙着跟骆一川抢包子。 骆一川狼吞虎咽地都吃了,就留了一个给我:“你不是刚才说你吃完饭了吗?师父我也很饿啊。本来包子是带给你的,可你说你吃完了啊!” 带给我的也好意思吃。 我白了他一眼,咬了最后一个包子往外看,这时我突然发现,我们身后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啊。 我忍不住问道:“刚才我们后面的车队呢?” “什么车队?”骆一川打了个嗝。 “就是停在警察局门前的那一排,很拉风的那一排啊!”我心说你逗我呢啊?不会是租来的吧? 骆一川呵呵一笑:“啊。那不是我们的车。不知道哪位领导的千金今天去警察局办事儿,我正好去接你。” 正好。 我怎么觉得这个“正好”这么奇怪呢。骆一川这个阴险的老东西,原来是借着人家的势头狐假虎威啊。 回去之后,我第一件事是上网查了一下李明公司的资料。 他的公司旗下有一个玩具厂子,专门生产给5岁以下小孩的玩具,做的虽然不怎么样,卖得也便宜,在我们小县城里很有市场,也算是赚了些钱的。 网上还有他们工厂的商标,我特意把那个人头的整蛊玩具拿过来研究,下面的盒子上印着的商标,确实是李明家的。 我大胆假设一下,可能是他巡视自家玩具工厂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他这个人还胆小,一时三魂七魄都被吓散了。疯疯癫癫跑出去,手机也丢了,流浪的时候被好心人送到了警察局。 那么…… 就是有人在他家的玩具厂专门生产这种带鬼婴人头的玩具,给……5岁以下的小孩玩? 九子鬼母死前曾经发誓,要食尽整个王都的孩子,便签上没有讲她具体的吃法,但是好像有说过,是给自己的孩子补充营养。 我记不清了,翻出残书来看。 正在这时,骆一川推门进来跟我说话,一眼看到了我手里拿的残书,脸色登时变了:“乔林,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第50章 叫魂 我拿着残书,被他的态度弄的有点懵:“一本书,红姨给的。” 骆一川大步走进来,拿着那本残书看来看去,眼睛露出了嫉妒之情:“她竟然把这本书给了你,我跟她磨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松口,居然给了你……她对你可真不错啊……啧啧。” 这本书有什么特殊的……都残破了,不是完整的,我试探着说道:“你想要这本书?要不……” “别说了!” 骆一川的表情变得很贪婪,他在极力压制着这种贪婪,很快恢复了正常:“这本书你不要让别人看到,也不要再跟我提起,更不要在我面前打开。她说给你了,就是你的。” 他把残书摔在我怀里,控制着自己的眼睛尽量不往上面看:“李明所在的医院跟张柠是一个,目前人还没有醒来,你想问什么可以先过去看看。”说完立刻离开了房间,仿佛那本残书是什么洪水猛兽,再多待片刻就会被吃掉似的。 我先找了傅颜,见他的胳膊已经绑上了厚厚的绷带,已经处理过了。他说没有什么事儿,我们就一起去了医院。 李明还在沉睡着,心脏已经正常跳动了,只是人还醒不来。 门口有两个警察在守着。 我很着急,想立刻就搞清楚他都知道一些什么,可是……我再心急也没有用,这种事情不是医生能主宰的。我问傅颜有没有什么办法,傅颜说还真有一个,既然他的魂魄已经合体了,不用等他醒过来,只要问他的灵魂就可以。 我问:“那应该怎么办?” 他吐出两个字:“叫魂。” 把人的灵魂从肉体当中召唤出来,是一些道术常用的隐秘伎俩。灵魂不像人,更脆弱,也更容易说真话。很多从人嘴里问不出的问题,可以从灵魂的嘴里问出来。 “怎么招?”我咽了一口唾沫。 傅颜尴尬地看着我:“我忘了……” 我白了他一眼,说了跟没说有啥两样。不过还真有,我试着给陶离打了一个电话说明情况,问她能不能叫魂。 陶离说能,下午很快就到了,带着一包要用到的东西:“等到晚上的时候才能叫魂。到时候你们必须准备好,别让人看到,不能让人中途闯进来。切忌,身上不能有红色的东西。” 李明是因为流浪汉的身份被关进拘留所的,我通知了他公司的人来认人,向警察证明了身份,警察自然愿意给办了手续,撤走了看守的警员。员工给李明转进了单间,看得出来,谁都不想留下来在医院看着老板。 要是李明生病了,这还是一个很好的表现自己的机会。他现在眼睛都睁不开,医生还弄不清楚他沉睡的原因,谁愿意在这里给看着啊。我给他们每个人买了一份饺子,说晚上我守夜就行,让他们都回去了。 确保人都走了以后,我在回病房的路上忽然尿急,跑去上厕所,路过女厕所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呕吐,干呕,听起来像是从嗓子眼里往外抠。 这玩意就跟打哈欠一样,很容易传染。我赶快上了厕所出来,免得听得太久也跟着吐了。当我出来的时候,女厕所门口的呕吐声已经消失了。 一个人低着头匆匆从女厕所里走出来,一头撞到了我身上,头也没抬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听耳熟啊,试探着问道:“张柠?” 张柠错愕地抬起头来,然后不自然地笑笑:“乔林,好久不见了啊。” 张柠过来做孕检的,红姨熬的药她应该喝七七四十九天,然后胎儿才会完全死掉,在喝完最后一碗之前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所以孕检她还是得照做,她害怕对自己身体不好,隔几天就要乔金陪她来一次医院。 “你最近情况怎么样?孕检的单子我能看看吗?”我答应过我妈,要对他们的事情负责到底,绝不会食言。 张柠犹豫了一下,把检查单子递给我:“我挺好的。”我问她每天都有喝药么?这时候乔金过来了:“我天天看着她喝,不能出错,你放心吧。” 我说过两天抽空带她去找我师父看看,比较保准。张柠笑得很温柔:“谢谢你啊乔林,不用了,我不想见太多人,能快点解决就好了。” 她和乔金一起离开,我盯着他们的背影,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等到午夜11点多,陶离见时间差不多了,再三问我们身上到底有没有红色的东西,我们俩把全身都检查了一遍,没有。 陶离锁上门,拿出了几只白瓷碗,一只放在李明的脑袋上,一只放在李明的双脚中间,分别倒上半碗水,她拿出一块朱砂,用手指在其中蘸了,捻在李明的手心,画了一个我看不太懂的图形。 我和傅颜在旁边聚精会神的看着,我说:“不是不让有红色的东西么,朱砂可以用?” 陶离在朱砂上又蘸了一点,最后点在了李明的眉心:“朱砂是用来定魂的。他的魂魄出来后,我要确保他知道回去的路。朱砂是红色的,最吸引鬼魂,灵魂可以被朱砂引路。如果还有别的东西是红色的……” “那李明的灵魂就不知道去哪里。”我顺口接道。 “对。” 一切都做完后,陶离收了朱砂,回眸淡淡看我:“灵魂如果很着急回到体内,又不辨方向的话,麻烦就大了。要么魂魄走到了别人的身上,要么……自己把自己撕裂,分成两片……” 撕裂魂魄…… 我打了个寒颤,调笑道:“真的有那么可怕?那魂魄岂不是很脆弱,鬼魂也应该很好对付才对。” “差太多了。”傅颜耸耸肩,“鬼魂,尤其是厉鬼,是在自然状态下脱离肉体的。叫魂是把活人的魂魄召唤出来,当然脆弱很多。”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 我开始有些羡慕他们了,陶离来历神秘,傅颜出身乾道,都是学过很多东西的。相比之下,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明现在魂魄和肉体合体的并不成熟,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陶离就选择了最简单也最快速的法子。 她拿出两根木头筷子,立在李明双脚之间的白瓷碗中,半根筷子被水浸没了。两根手指扶住筷子的上面,她缓缓开口:“李明,出来,我有话问你。” 她松手,筷子倒了。 她又给扶起来:“李明,出来,我有话问你。” 她松开手,筷子又倒了。 陶离很耐心地叫了一次又一次,突然有一次,她松开手之后,两根木头筷子居然在白瓷碗里立住了!筷子周围的水发出了细微的震颤,波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李明缓缓地坐起来了。 而另一个李明还躺在床上!他的魂魄起来了! 从我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一双腿上长出两个李明,那场面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看着陶离,呆滞地开口:“你找我?” 陶离转过头来看着我:“是他找你。” 李明的灵魂缓缓地转过头来,他几乎是半透明的,透过他的眼睛鼻子,我能看到他后面墙上挂着的窗帘颜色。我问他:“你是从哪里知道阴司榜的?” 李明的灵魂听到我的问题全身一个颤抖,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抱住自己的双肩瑟瑟发抖:“不要问我,不要问。不要问我!” 我循循善诱:“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跟你聊聊天,要不是我,你此刻也不会躺在病床上,你说是不是。我帮你捡回一条命,只想跟你聊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李明的灵魂这才止住了颤抖,害怕地把眼珠子瞪得溜圆,压低了声音跟我说道:“那天……我去了玩具厂……” 李明的玩具厂也建立挺长时间了,期间员工也一直很稳定,后来突然疯了一个打更的老头,这倒是还好,给送回家去就完了。再后来值夜班的员工也疯了一两个,员工是跟公司签了合同的,按照合同,公司得赔钱。 李明暗叹晦气,赔偿了两个之后,更多的也出现了。 他去问员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人知道。知道的人都疯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开始流传开来,说厂子里面半夜有脏东西出现,越来越多的员工辞职了。李明开始怀疑是这帮员工使坏,不想干了,还想骗他的钱。 他等不及等我过去看看,决定先以身作则在厂子里面待一夜,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没想到那个晚上,他在厂子里面看守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声音,很小,窸窸窣窣的,从库房那边传过来,像是老鼠在啃玩具。 李明打开手电自己过去看,打开库房的那一刻他也挺害怕的,做好了看到脏东西的心理准备。推开库房门的那一刻,什么都没有。 一堆礼物盒子整齐地码放在里面,看起来是给客户专门做的一批配套东西。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看到了无比可怕恐怖的一幕! 无数个礼物盒子砰地地弹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0哈哈哈哈哈哈!”放肆狂怒的笑声布满了整个库房!那些整蛊玩具的弹簧上每个都顶着一个鬼婴的人头! 第51章 人形营养吊瓶 别说是他了,就是我们三个单是听着,都全身发麻。何况李明只是一个从没见过脏东西的普通人,怪不得三魂七魄都被吓得散开了。 “后来还发生了什么?”我紧追不舍地问他。 李明的灵魂要摇摇头:“没有什么了,后面就是你让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肉体。” “不对!” 我情绪有些激动,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是落下了什么! “阴司榜呢?你亲口提过这三个字,你从哪里听到这三个字的?”我想走过去抓着他脖领子质问,完全忘记了他只是一道魂。 李明的灵魂仔细回忆着:“我记得这三个字,可是我没听到过什么关于阴司榜的事情,在库房之前,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走到库房门前,似乎听到里面有人在谈论什么事情,其中就有三个字。当时声音太小了,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再仔细想想! 李明的灵魂表示真的想不出来了,害怕地看着我。 傅颜伸手拦住了我:“算了林子,回头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或许你能理出个头绪来。别逼他了,他真不知道。” “糟了!”陶离忽然紧紧蹙眉,碗里那两根筷子已经倒了,白瓷碗里的水剧烈震动起来!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拼命摇动着碗,里面的水都快泼出来了! 李明灵魂的眼睛变得逐渐红了起来,全身从透明像漆黑转变,他像突然魔怔了一般缓缓站起来,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谁身上有红色的东西!是谁?”陶离急得立刻质问! 我检查遍自己的全身,没有找到什么红色的,傅颜也是第一时间摸索全身,忽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僵住了:“我的……胳膊……好像……” 我撸开他的袖子,鬼婴咬过的伤口包扎着厚厚的绷带,此刻已经被血渗透了,血……就是红色的! 李明的灵魂朝着傅颜走过去,快摸到傅颜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去哪一边,回自己的肉体,还是去傅颜的身上。 陶离让傅颜把自己的血遮住,无论用什么办法,别让李明的灵魂感觉到。傅颜咬咬牙,扯下衣服全部包裹在手臂上,勒得死死的。与此同时,陶离再度立起了那两根筷子,不停召唤李明的灵魂往自己的肉身上走。 李明的灵魂又站了半晌,还是陶离的召唤占了上风,他开始往自己的肉身慢慢走了过去,身上浓稠的黑色也慢慢减淡了许多。 正在这时,外面的走廊出现了动静,李明的灵魂忽然慌张起来,不管不顾地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肉身跑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傅颜的身上,消失不见了! 我和陶离都愣住了。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要回到自己的肉身上了,怎么会突然间吓成那样,随便找个肉身就扑上去了! 傅颜站住不动了,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我戳戳他:“哥们儿,没事儿吧?”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一会儿张嘴想说什么,一会儿又想笑,换了好几种表情之后,终于还是开口了:“你是谁?” 我愣住了,指了指自己:“你不认识我了?” 傅颜又开口了,这次是另一个声音:“我还想问你是谁呢!”这次说完话后傅颜的表情变得很惊恐。 我想抬手摇摇他,问他怎么了。哪想到我一抬手,傅颜又变了一副怒气冲冲的脸:“这是老子的肉身,你他妈给我滚出去!” 傅颜生气的表情很快被压了下去,变成了一副委屈的面孔:“我……这是哪里啊……我在哪里?哎,小兄弟你怎么在这里?我是李明啊,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不?” 我:………… 他的体内,同时出现了两个灵魂。一个是傅颜的,一个是李明的。 陶离要冷静得多,对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走了过来,声音压的很低:“外面有东西。先让他们安静下来,我开门看看。” 傅颜还要开口说什么,我低声道:“行了,都给我先闭嘴!”把傅颜的身体扯到了一边去:“先都别说话,听懂了吗?” 傅颜委屈着脸点点头。 我猜……可能这个点头的是李明。 陶离不动声色地偷偷打开了门锁,轻轻拉开一道缝隙,曼妙的身影就像是僵在了门口似的,久久不动了。 我好奇地凑过去一看,鸡皮疙瘩刹那间冲到了身上。 外面的走廊已经没有人了。 情况很像鬼母蛛冒充张柠的那天。 不一样的是,这次有三五个孕妇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目光都是一样的空洞,半张着嘴唇,有的歪着脖子在笑,可怕的是她们的肚子,都已经裂开了!!! 本该在肚子里面的婴儿从其中走出来了,在地上爬着前行。一根血淋淋的脐带,连接着孕妇和婴儿!婴儿要往哪边走,孕妇就在后面跟着,婴儿才是主人,孕妇更像是一个个移动的营养补给吊瓶! 嫌弃孕妇走得慢,婴儿还会恶狠狠地回头扯动脐带!拽得孕妇露出痛苦的表情,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一个婴儿爬行到一家病房外面不动了,孕妇就伸手替婴儿推开房门,然后他们就走了进去,其他婴儿见有人进一个病房了,自己就不进去了,纷纷选择自己的。 我全身都麻了,不知道看了多久,婴儿从病房里爬出来,脐带牵着的孕妇也被带着走了出来,投奔下一目标。 很快,她们就走到了我们所在的病房。 我全身冰冷如同被冷水浸泡过。 李明的灵魂本来跟我们聊得好好的,突然之间那么激动,要立刻选择肉身离开,八成就是感觉到了外面有危险。人有了肉体时,对这些阴物不是很敏感,但是灵魂就不同了,敏锐得很! “喂……外面怎么了……”最后还是李明忍不住了,借着傅颜的嘴喊出来,“我等了很久了,能不能有个人过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呀?我怎么在这里?” 然后就是傅颜忍无可忍的声音:“我控制不住他!” 就在他们开口的刹那,一个婴儿注意到了我们的房门,冷冷地朝我们看来。我发现这群婴儿跟普通的婴儿没有什么区别,小小的,皱皱巴巴的,却凶煞得很。不像是鬼,更不像是人!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头皮都快炸开了。 它忽然加快了速度,朝着我们这边爬了过来。陶离忽然把自己的红伞立在了门口那道缝隙当中,掏出一个小小纸片,放在了红伞的上面。然后带着我往后退了一步,用那种直接能钻入脑子的声音跟我说:“屏住呼吸。” 她扭头对着傅颜的身体一指,然后对自己的嘴唇做了个封闭的手势。傅颜的嘴霎时闭上了。 我们紧紧贴在门后面,看见那个小婴儿爬了过来,在红伞面前停住了。两个眼睛露出阴煞的凶相,我从未见过哪个婴儿的表情如此可怕,它盯着红伞看了很久,停留片刻后竟然真的走开了,陶离的表情明显也是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群猎食的孕妇和婴儿全部回去了。 那会儿外面的天色也微微亮起来了,我们才敢动。 我忍不住第一时间问陶离:“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陶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我不知道。”她走到门边收起了红伞,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目前我见过的所有东西来讲,它们很像鬼母蛛种下的鬼婴,但是……比那群鬼婴要高级,也厉害得多。” 我不明白:“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陶离脸色苍白地抬头,“马上回去找你师父,这间医院,要有大麻烦了。” 第52章 干净得过分 陶离见我不理解,又多解释了几句:“鬼婴成不了人形,说白了还是鬼。由先天的阴气养成,凶煞无比。但是你知道吗?既然是鬼,就意味着鬼怕的东西,鬼婴多多少少都会怕一些。昨晚看到的那些都带有人体,你怎么对付?” 她这一句话给我问懵了。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收起的红伞上飘飘渺渺落下了一张纸,就是她昨晚放上去的那张,陶离没捡,我强迫症给捡起来了,居然是特11路的车票,太阳照到我手上的时候,那张票化成青烟消失了。 “你怎么知道特11路的车票能够对付那些婴儿?”我一边帮陶离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陶离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赌。” 她这一句话说的我冷汗差点下来了。 那如果她昨晚赌输了呢? 为了缓和气氛,我说道:“没想到特11路的车票还有驱邪的功能呢啊。司机也是喝黑狗血的,都是驱邪的东西。” 陶离转过头看着我,表情很怪异。半晌,她说道:“我没想到你这么天真。黑狗血是破邪的。破邪的不起作用,要么不是邪,要么是大邪。” 大邪…… 我站在病房里,全身冷汗涔涔。 特11路让厉鬼惧怕,多次帮忙,甚至司机的脑袋还会喝黑狗血,黑狗血一个驱邪的东西是那辆公交的门票。我坐了太多次,习以为常了。平时我用黑狗血对付那些厉鬼的时候,能让它们痛苦的尖叫。 可是特11路的司机…… 能把黑狗血当可口可乐那么咕嘟咕嘟喝,我从来没有想过,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们三下五除二收拾了所有的东西,要走的时候才看到傅颜还蹲在角落,嘴巴闭得紧紧的,满脸愤怒地瞪着陶离。 “哦……把你给忘了。”陶离对傅颜做了个解开的手势,傅颜立刻骂道,“还能不能行了,封住我的嘴封了那么久!” “我不是封你,我是为了封住李明。”陶离转头看了一眼李明的肉体,又看了看我们俩,“不能留在这里,已经断了呼吸了,会被当成死人的,我们带走。就你背着吧。”陶离点了傅颜。 傅颜的表情很委屈,发出李明的声音:“为什么为了封住我呀,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呀?我怎么看自己的手好像变了呢?还有床上……等等!床上那不是我么!” 傅颜的眼睛瞪的溜圆。 说实话要不是现在情况这么危及,我还觉得蛮好笑的。 傅颜不肯说话了,让李明主宰着身体当苦大力,把李明自己肉身背起来,我们仨冲出医院打了个车,七手八脚地把李明的肉身先塞上去,傅颜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我也上了车。 陶离没上来,随手关上了门:“你们先走,我回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推开车门跟她一起留下,让傅颜带着李明的肉身先回去。 傅颜很愤怒:“你们他妈的就不能留下一个人跟我说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吗?还有,老子不想单独跟这个傻逼相处!” 我还没等说话呢,傅颜的表情立刻有点惶恐还有点小愤怒,又变成了李明的声音:“我怎么了我……我们说了一宿的话了,我还没看到你人在哪里呢。” 陶离:…… 我拍拍傅颜的肩膀:“……兄弟辛苦了。” 司机则是一脸碰到了精神病的目光看着傅颜,在他拒绝载客之前,我又塞了一张红票过去,肉疼归肉疼,让傅颜他们先安全到达骆一川那里才是正经。 司机看在钱的面子上发车,只剩下我跟陶离。 陶离转头看了看医院,久久没动。 我问她怎么了。 她低眸:“没怎么。我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一次,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大邪。” 我从认识陶离开始,她一直很少有什么情绪表露,一般只要她在,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闯进鬼食堂那次她都是淡定无比的,这一次怎么……我强压下心中那股不好的感觉,拍拍她肩:“没事,你又不是一个人。” 陶离看了看我的手,我自觉地缩回来了。 “对了,鬼眼泪你身上还有吧?”她让我抹点鬼眼泪看看,我们要把医院整个扫荡一番。我抹上了之后闭上了眼睛,想起我第一次看到的冲天阴气,这次应该只多不少。可是当我睁开眼睛,医院上空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我把结果告诉陶离,她非但没有开心,表情反而更凝重了:“我们进去看看。” 我们从一楼走到顶层,每一层,每一条走廊,都走遍了。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鬼魂,没有什么阴气。看着非常清洁舒服。每走一层,我就把自己所看到的告诉陶离,到最后我都怀疑鬼眼泪到底有没有用了。 我们回到医院楼下吃早饭。 陶离咬着包子,一手撑着下巴,淡淡道:“你不觉得,太干净了吗?” 她说的对,太干净了。 干净的有点过分了。 这是医院,每天都有人在死去,常常会有冤魂,太平间塞得满满的,但是整间医院里没有半点阴气,没有鬼! “你有没有想法?”陶离吃掉手中的包子,问我的意见。 我仔细想了想,筹划道:“在回去找我师父之前,我们怎么也得弄明白昨晚那群……东西,进到病房里都做了些什么。如果说婴儿是真实存在的,不是鬼婴。那么孕妇也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她们应该还在这间医院里。” 吃过饭后,我们又回到医院了,昨天我和陶离亲眼看到婴儿们进去过病房我们挨个去看过。没有病人过世,大家都好好的,该干嘛干嘛。 走到最后一个病房时,遇到一个病人跟家人吵架,说脖子非常痒,想挠。家属说不能挠,可能是被什么虫子叮了,留疤了怎么办。两人这么点小事也能吵起来,周围的病人都很无语。 路过激烈争吵的病人身边时,我看到她的脖子上红了一大片。 女人争吵不过男人,正好看我经过,一把将我拽了过来:“你来评评理,我脖子这块是不是被虫子咬的?这明明是皮疹好吧?” 这个人皮肤很白,所以一眼就能看清楚她的脖子上有一个细小的红点。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很难能看得见。 围绕着红点的部分,她都嚷嚷着痒。 但是并没有什么小包小疙瘩,或者什么大片起疹子的痕迹。 “一点小病在家养养就行了,我说什么了?医院最脏了!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瘦了多少了?还莫名其妙总是痒!”女人不停地抱怨男人。 男人忍气吞声地说她:“我不也是心疼你么。再说了,营养品补品,哪一样少给你吃了?一天吃五顿,还吵着自己饿。” 女人奇怪地皱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食欲好得很。医院食堂的伙食我挺爱吃的,待会儿你去给我买点来。” 男人无奈道:“你不是最讨厌喝汤了吗?最近怎么爱上这一口了。” 我敷衍了他们夫妻一番,跟陶离走出来了。我们俩都觉得那个小红点很可疑,更像是针尖扎出来的痕迹。 后来我们俩又去走了几个病房,往回走,基本都打听出了相似的情况:食欲非常好,总是饿,身上有小红点,很痒。 但是关于那个奇怪的小红点,我们又看不出什么来。 我们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个跟媳妇争吵过的男人买了汤回来,我们俩在走廊站着说话的功夫,又看到几个人,都买了相同的汤,走进了不同的病房…… 我觉得不对劲……这到底是什么汤? 第53章 紫河车 正好忙了一上午也有些饿了,我提议要不然我们也去医院的食堂喝点汤,陶离没反对。我们到食堂点餐,一个窗口排了好长的队伍,一打听,竟然都是排队买汤的。 一般医院食堂做饭都是少油少盐,尽量让病人都能吃。口味清淡了,爱吃的人自然就少。极少能出现医院食堂排队的情况。所以这汤还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让陶离先找个位置做,我去排队买了两碗,陶离此时已经买好了三个馒头和两盘炒菜,我咬了口馒头,舀了一勺汤正想喝,陶离忽然按住了我:“别喝。” 我问怎么了。 她皱眉:“你先闻闻。” 我闻了一下,浓郁的肉香味包裹下,似乎还有很浓厚的血腥味! “肉是不是没做熟,有腥味。”我用勺子翻了翻,几乎就是清汤,里面还有些什么肉碎肉杂之类的。都煮熟了,不应该啊。 陶离摇摇头:“你再看看周围的人。” 她这么一说,我转头看过去,来食堂吃饭的家属和患者几乎人手一碗肉汤,喝得满脸迷醉,喝完一碗还想喝第二碗。好像什么人间难得的美味。 我闻着了那股血腥味之后,再也下不了嘴了,那股腥味越来越浓,到后来我都觉得呛鼻子了。这些人的鼻子都被堵住了吗?居然闻不到。 我让陶离先吃饭,走过去跟食堂的工作人员闲聊:“你们的肉汤太好喝了,怎么个做法啊?” 食堂的大叔看着我笑了:“好喝吧?不瞒你说啊小伙子,这是医院的一个医生给的老家秘方。自从食堂开始卖这个汤,我们的生意都好了很多。” 我问具体做法,食堂的大叔不肯透露。我问是哪位医生,他把医生的名字告诉我了。我默默地记在心里。眼下没有什么办法,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只要是可疑的事情,都必须查下去! 嘟嘟。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打开来看,是傅颜发来的微信,备注名字还是瘦猴:“林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卧槽我要烦死他了!” 我飞速回了一条:“老头子没给你们想办法吗?” 傅颜发了一堆省略号:“……他说要等三天之后,否则李明的魂魄会受损。这会儿正在琢磨着怎么保存他的肉身呢。冻起来吧,将来化冻也用不了了,这么放着过不了多久就臭了。” “我晚点回去,我们稍晚些聊。对了,帮我问问有没有什么鬼婴是带人类肉身的,或者人类婴儿样子的邪物。” 过了一会儿,傅颜给我回道:“问了,没有。” 我的心情霎时沉到了谷底。骆一川也没见过那种东西,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顺着食堂大叔给的名字,我们先打听了医生的诊室,顺着找了过去,看诊室门口立着三个字:妇产科。 又是妇产科。 孕妇、鬼胎、婴儿,现在又是妇产科。内心有个声音在说,我们可能找对了地方。那种腥味浓重的汤绝对有问题! 陶离敲敲门,一个医务人员上来拦住了我们:“不好意思啊先生,您是陪女朋友来的吧?请你在外面等着。女士要拿号排队。”妇产科的休息座位区不允许男的进去,清一色的女人。我看了一眼陶离,陶离说没事,一个人进去了,我站在蓝线外面等待。 “乔林?你怎么在这里?”乔金拍拍我的肩膀。 他今天又来陪张柠做妇科检查,昨天的结果似乎有些问题,胎儿的生命特征越来越弱了,看样子快到时候了。时间上也差不多了,乔金跟张柠商量过,如果有流产的征兆,这几天不妨先住院,等孩子流出来,在医院养好身体再出去。 这笔钱,当然是乔家出。 我说不要让张柠在这里住院,不行就把人带回家照顾,但是不要在这间医院。 乔金问为什么,我没具体解释,只是说这间医院不干净,如果不想多惹是非就听我的。他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妈很想你。” 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乔金看着我说:“前几天我看妈半夜没睡觉,拿着你百天的照片看,边看边抹眼泪。我说乔林,你算了吧?以前是他们不对没错,但你当儿子的,不能说断就断啊,他们毕竟养你长大……” 我冷笑:“谁养我长大你看不清楚吗?乔金,是爷爷把我养大,不是他们。他们给的那条命我已经还回去了。” “你……”乔金还想说什么,张柠和陶离一起走了出来,他赶紧说道:“妈说让我今天过来劝劝你,回家吃饭,家里饭菜都准备好了。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我叫你一声哥,你回来吃饭吧。” 吃饭? 上次他们叫我回家吃饭,是要把张柠肚子里的孩子算在我的头上。还差点让我丢掉了一条命。我要是再回去吃饭,岂不是犯贱? “我今晚有事,得在这间医院呆着,不会回去了。”我果断拒绝,走过去问张柠的情况。张柠怀疑孩子要流产了,各种孕检都是相同的结果。医生跟她说让她别抱什么希望了。 他们走后,我问陶离里面的情况。 陶离没吱声,拉着我走到了旁边:“那个医生确实有问题。你对这间医院了解多少,我要全面知道情况。” 这间医院…… 从冲天的阴气,到鬼母蛛麻醉了整个医院的人,后来又出现剖开母体的鬼婴。一桩桩一件件,我以为都解决了的事情,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解决过!当初太平间的鬼魂拼命逃开,现在整间医院没有任何鬼魂存在。 令鬼魂闻风丧胆的东西,一直在! 而那天我走出医院,看到冲天的阴气没了,就天真地以为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我太大意了……放任那群阴物在医院里祸害了多少人! 我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陶离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缓慢地开口:“我怀疑医院的汤,是用紫河车熬的。” 她进去医生的诊室之后,正好张柠在里面,因为认识,医生也没赶她出来。陶离跟他闲聊了几句,医生见陶离颇为漂亮,很高兴跟她聊天,提到做菜的时候,医生说自己最爱做菜了,还兴高采烈地拿自己平时记载的菜谱给她看。 陶离翻到了一味肉汤的记载,其中有样主料被重重地划掉了,用水笔涂成了黑色,她翻到背面去摸索笔划下的痕迹,似乎被隐藏掉的三个字是:紫河车。 我问什么是紫河车。 陶离看着我的眼睛,吐出两个字:胎盘。 胎盘……我差点没吐出来,幸好没喝! 胎盘是婴儿在母体时候从母体汲取养料的东西,在中药里叫做紫河车,最是滋补,秦始皇还曾经赞其为“长生不老药”。这些病人每天在医院里喝着这种诡异的胎盘汤来补充营养,等到晚上就被那些婴儿从身上开个针眼大小的孔,吸血还是吸什么东西…… 这哪里是医院,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大猪圈! 把患者当做牲畜一样豢养着,留给婴儿吃! “所以这家医院的医生……”我没再说下去,实在是太毛骨悚然了。这间医院里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可怕的事实!到底谁才是该救的人,谁是参与了恐怖事件的谋划人。 “今夜我们不能走。”陶离下了结论,“我有预感,布置下这一切的人要收网了。今夜留下来,要么寻觅那些婴儿和孕妇的弱点,找出幕后的人。要么……杀掉她们!” 我给骆一川打电话,是老仆人接的。 骆一川为了保住李明的肉身,把自己和肉身关在同一个房间了,直到能换肉身之前,他不能出来,也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我默默撂了电话,看来今夜,要靠我们自己了。 我们找个饭店点了些菜,谁都没有心思吃,陶离一直在抚摸着她那把红伞,眼神里是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而我也没什么胃口,偷偷拿出残书放在腿上,随便翻阅。时间一长,我很依赖这本书,只要能随时翻翻,心里就安定不少,不一定非得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对了,你说那玩意跟鬼母蛛种下的鬼婴很像,是不是?”我抬头问陶离。 陶离点点头:“只不过高级得多。” 鬼母蛛,我翻来翻去,残书上并没有记载有什么东西能够克制鬼母蛛,不过便签上关于神话的内容没有完全写得下,揭开便签,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另一说:九子鬼母亦食己子,先天不足的被淘汰吃掉,再生他子得以补足。” 再后面,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我就看不懂了。看起来好像一簇火苗。 天色渐渐暗下去,午夜时分,我们两个站在医院的门外,陶离问我准备好了么?一旦进去,可能会遇到很大的危险。我说不后悔。我装了几个塑料瓶的黑狗血,带上了鬼眼泪,陶离什么都没有拿,只带了一把红伞。 陶离拿出一张符纸,贴在我身上:“15分钟之内,阴物看不到我们。只要不被碰到就可以。所以我们要快,快找破绽,也快做决定——要不要全杀。” 第54章 今夜一切都会结束 医院门口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很多匆匆来看病的人走到门口就突然眼睛变得呆滞,转身离开。而医院里面,已经陷入了跟昨晚一样的寂静…… 我和陶离在走廊走得飞快,她的脚走在地上不发出半点声音,像长了猫爪子上的肉垫一般。而我只能说是尽量不发出声音。 走廊里。 一扇扇病房的门砰然打开,冷冷的灯光下,孕妇们一个个走了出来,其中有我们白天见过的面孔,白天还温柔幸福地笑着,期待着宝宝的出生,晚上就会变成一具具被婴儿控制的行尸走肉。 她们把自己穿的衣服卷到肚皮以上,肚皮裂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那条缝隙越裂越大,皮肉撕裂的响声此起彼伏,回荡在走廊里。等肚皮裂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两只小手已经从缝隙里面钻了出来,等不及地拼命把肚皮往两边扒。 婴儿们的小肚子上挂着血淋淋的脐带,连接着母体。它们手脚并用,顺着孕妇的腿爬下来,落在地上伸展伸展身体就开始朝前爬去。它们的目标很明确,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病房走进去…… 冷光下,这一切都像是噩梦中的场景。 我和陶离站在走廊的尽头,僵直地看着现场直播的全过程。我不敢动,陶离则是没动。太危险了! 孕妇毫无知觉地被婴儿们拖着走,婴儿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我们身上,它们确实看不到! 我的身体很僵,手心里全是汗。 陶离轻轻拽住了我的袖子,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我朝着最前面的婴儿点点头,示意陶离跟我过来。我们跟着那个婴儿走进了病房,只见病房里的患者也好,家属也好,都像睡过去了,睡得很沉。它挨个病床走,走到一个垂死的老人病床前,它停顿了一瞬,随后就走过去了。 走到一个看起来很健康的年轻人病床前时,它扭过头,用稚嫩的小手狠狠拽脐带,孕妇瞪着两个空洞的眼睛蹲下身体。它攀爬到孕妇身上,孕妇站起身,走到年轻人的身边。婴儿从孕妇的身上爬下来,走到年轻人的床边张开嘴巴。 突然,一根细如针管的口器从它的喉咙里伸出来,戳进了年轻人脖子里。 那根白色的“针管”很快变成了血红色。 我想冲过去,被陶离死死拉住了。她的声音从我心底里浮现:“要不了命,先静观其变。” 鲜血顺着口器流入婴儿的身体里,它喝够了,再控制孕妇把它放到地上,它好走向下一个目标。 我们猜的不错,这里确实是一个养殖场! 外面的婴儿和其母体也做着相同的事情,除了她们的行动,这间医院里面没有别人了。符纸的时间快到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周围都是婴儿和孕妇,我不能发出声音,直接拉着陶离的手快步走到妇产科办公室的门口。 陶离瞬间明白了我想干什么。 那边走廊里到处是游走的孕妇和婴儿,而妇产科门口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道理,我能懂,她自然也懂。 那个提供紫河车菜谱的医生肯定还没走,而且,肯定醒着。 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那把红伞,对我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咣地一脚踹开了诊室的大门! 里面没开灯,医生背对着我们坐着,没有回头:“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着变态的兴奋,兴奋得已经沙哑了。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我随手关上了门,已经悄悄拧开了一瓶黑狗血。陶离皱眉站在我身后,冷冷地看着医生,她细白的手已经落在了红伞上,蓄势待发。 “白天那个漂亮的姑娘走了之后,我就在想,她肯定是发现了肉汤的秘密。紫河车啊……多美味的东西,为什么你们人类的反应这么大呢?” 他蓦然回头,咧开了嘴。黑暗中,他头顶骤然裂开了六条指甲大的缝隙,绿色的虫眼闪烁着光,全部盯着陶离:“我对你很感兴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呵呵,这种美貌不是属于人类的。” 陶离冷冷地看着他,毫无反应。 他的八只眼睛往窗外看去,一轮明月泛着黑气,清冷地挂在夜空,“可惜,我没时间跟你探讨这个问题了。今夜一切都会结束。我就不留在这里陪你们玩了。好好享用。” 说罢,它身上的白大褂剥落了,巨大的虫腹撕裂外衣。几只毛茸茸的脚伸了出来。这医生居然又是一只鬼母蛛,他对我们诡秘一笑,然后打破窗户跳了下去。 我们追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白线已断,人也不见了踪影。 陶离问我:“你怎么看?” 我把那道白线收起来,回去可以给骆一川抵债:“一个鬼母蛛就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我不信。这里一定还有别的东西,是我们没找到的。” “我也这么想。”陶离点头。 事已至此,我们留在这间办公室也没有用。只能先出去看看。正要走出去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乔林……是乔林吗?” 张柠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吓得已经不行了,双手的手腕都被大力捏过,泛着红色。 “你怎么在这里?!”我赶紧把她拽出来,她哭着说白天医生给开的药落在这里了,晚上的时候她想起来,过来拿,没想到医生突然变了脸色,行为举止怪怪的,狠狠地抓着她的手,把鼻子凑到她脖颈里闻来闻去,好像要吃了她似的。 她跑也跑不出去。 还是我们进来的时候,医生才放开她,她立刻躲到了桌子底下。 “待会儿我们送你出去,记得不要说话,叫你跑你就跑,见到什么也不不准发出声音!记住了吗?”我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也不能看着张柠死在这里。 她擦掉眼泪,狠狠地点头。 陶离没有什么表情,打开门走了出去,我把张柠推在我前面,这样她前面有陶离,后面有我,可以最大程度地保障安全。 奇怪的是,我们出去以后,那些孕妇和婴儿不都见了。算算时间,我们的符纸也失去了效用。 那些孕妇和婴儿都哪里去了。现在才刚刚午夜,她们的猎食盛宴才刚刚开始才对,人呢? 陶离立刻开口:“走!快,先把她送出去。” 我们立刻飞快地往外走,电梯被我们放弃了,太不安全。一层层地下楼梯,那感觉很奇怪,偌大的医院,多少医生护士和病人,却只有我们三个活人。张柠跑得磕磕绊绊的,极力忍住眼泪地跟着。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爱竞逐镜花那美丽,怕幸运会转眼远逝,为贪嗔喜恶怒着迷……” 我的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乔金。八成看我晚上没回家,来找茬的。我按掉了,他又打来,我干脆关机了。 “乔林……”陶离突然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后退,快,退!” 我一抬头,前面是密密麻麻的孕妇和婴儿。他们站在楼梯下面,像在照毕业照一样,一个挨一个,堆得满满的。无数双眼睛落在了我们三个的身上,婴儿的狠厉邪恶,孕妇的阴冷可怖,再也不是空洞的眼神了。 我往后退了几步,回头一看,两边的楼梯上密密麻麻地爬下来一群鬼婴,六只绿色的眼睛顶在头顶,两只奇大无比的眼睛挂在脸上,畸形的硕大脑袋被弱小的身体勉强支撑着,往下爬…… 我们,被围在了中央。 这群东西,居然在今夜尽数出现了。 下面的婴儿们扯着孕妇开始往上走,上面的鬼婴也在往下爬……留给我们的空间越来越小…… 张柠吓得脸色惨白,拼命掐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晕过去。我的脑子里不停地在想怎么办。陶离冷声道:“过来!聚在我身边!” 她忽然从红伞里抽出一些黑色的粉末,在我们的周围洒上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是我听不懂的语言,她说的飞快,一边说一边洒下那些粉末,冷冷道:“谁都不准走出这个圈子!” 随后,她嘴里的碎碎念不停,我忽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量顺着那层黑色的粉末开始蔓延,绕成了一圈,把我们保护在里面。 与此同时,那群婴儿和鬼婴已经纷纷爬到了我们这层,它们似乎无法触碰那层黑色的粉末,婴儿大潮不得不从我们的身边绕开,纷纷爬向对方,一旦触碰到对方突然疯狂地打了起来! 鬼婴露出锯齿獠牙,不顾一切地扑向婴儿。婴儿也往鬼婴身上撕咬过去,竟然比鬼婴还要凶! 很快就有了伤亡,接触的越多,厮打得越厉害。它们的凶狠样子像是几辈子的深刻仇恨,宁可自己被撕碎,也要带走对方的性命。 突然间,一个吼声从楼上传来。 上次控制李明魂魄的那个两只眼睛的鬼婴出现了,它一声尖啸,鬼婴们仿佛得到了命令一般,全部停止厮打,躺在了地上。任由婴儿扑上去疯狂撕咬…… 我只能想到两个字:献祭。 第55章 母亲 躺在地上的鬼婴们很快就被婴儿们咬死,遍地黑血,如同河流一般从楼梯上一阶一阶地流下去…… 然后婴儿们一对一地找个鬼婴,吃掉它们的血肉,从脚趾头开始往里面吞,嚼得飞快,没有多久就能吞进去一条腿,然后是腹部,最后是头颅。 没过多久,它们就把鬼婴们吃了个干干净净,连那个鬼婴老大也心甘情愿地被吞吃掉了! 我看不懂了,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它们是在养蛊吗?强者吃掉弱者……” “它们在变得更加强大。通过吞吃同类的方式……”陶离的声音发冷,“鬼婴的身上还残留着鬼母蛛的昆虫特征,这显然不符合幕后操纵者的需求。幕后的人……想培养出最厉害的、最完美的……存在。而不那么完美的‘作品’,就会留下来给强者当成食物。” 莫名其妙地,我心里回想起了残书便签上的话,九子鬼母偷来别人的孩子,残忍杀掉,喂给自己的孩子吃。也有自己吃自己孩子的情况出现。 吃掉鬼婴的婴儿们亲手拽断脐带,一口咬死自己的母体,开始汩汩喝血…… 张柠眼泪不停地掉,想吐,又强忍了回去。双手死死地捂住眼睛,不敢多看一眼。 它们喝够了血之后缓缓回头,无数个婴儿,白白胖胖的小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容,嘴角沾着红色的血,朝着我们爬了过来,越来越近…… 陶离紧紧盯着它们的动作,她也没有把握,这群东西吞吃了鬼婴之后,是否能突破她的屏障。 那群婴儿密密麻麻地爬过来后,停留在了黑圈外面,忽然清一色摆出低眉顺眼的虔诚表情,奶声奶气地喊着:“母亲……母亲……” 母亲…… 母亲?! 它们在喊谁? 我下意识地看向陶离,只见她的表情僵住了。张柠从我们的身边从容地走了出去,一脚踏出圈外,将黑粉划出的圈破坏掉了,她擦了擦眼泪道:“都起来吧,你们能走到这步,你们的母亲一定很欣慰,我会转告她的。” “……张柠?” 我尝试着叫她的名字。 张柠回头看着我:“乔林,对不起,我没有喝你们送来的药。” 她说的很坦然,一分愧疚之心都没有。 “……你什么意思?” 我后退了几步,感觉她在跟我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张柠抚摸着自己浑圆的小腹:“我想过了,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别管怎么来的,我爱他。我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眼里划过一道狠厉的锋芒,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娇娇弱弱,会让人哄着的小姑娘。 “张柠……”我笑了,“哈哈哈哈哈。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哪怕你告诉我,你被人控制了也他妈行啊!” 张柠抬头看着我:“我没有被任何人控制,乔林,不明白的是你们。男人永远无法体会怀胎几月,小生命在肚子里慢慢长大的喜悦。拿掉它,是剜我心,挖我骨,仇恨不共戴天!只要我能保住它,不惜任何代价。” “你看看满地的孕妇尸体。”我发疯了一样指着满地的残尸,“你保住的就是这种要亲妈命的东西!你说不惜任何代价,我问你,那乔金呢?乔金豁出去性命背着你去闯鬼道,他为了谁,来来来,你告诉我!你说啊!” 张柠冷冷道:“地上躺着的都不是它们的亲妈,只是借个肚子而已。而我肚子里的这个不一样,他是完美的,是最完美的,唯一会被留下的那一个。他不会杀了我。至于乔金……”她顿住了,“是我对不起他。” 对不起。 原来对不起还是可以这么使用的。 我想放声大笑,我想冲过去狠狠抽她两个嘴巴子!我千算万算,竟然没想到一切困难都闯过来了,居然败在了她本人身上,她他妈鬼迷心窍了要保住这个孩子! 刚才妇产科诊室的外面之所以没有孕妇和婴儿,不是因为那个鬼母虫假扮的医生,而是因为她张柠! “还有,对不起了乔林。我保不住你的命,如果你们不这么多管闲事就好了。”张柠惋惜地看我一眼,轻轻开口,“孩子们,给我杀掉他们!这两个人都是多多少少会点道术的人,吃了他们的血会让你们变得更强大。” 婴儿们的阴气霎时间暴涨,挥动着惨白的小手小脚,朝着我们爬过来。 陶离冷冷地走过来,站在我的身边:“说够了吧?” “嗯。” 我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嗯了一声。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竟然不知说些什么了。 “说够了就打。” 陶离抿唇,勾出一抹冷笑来。 刹那间,我愣住了。 她的笑容极美,带着特殊的媚意,勾魂至极!怪不得她平常不笑,这种笑容确实不该让别人看到! 砰地一声,她撑开了红伞,上面工笔描图的鸟图腾逐渐鲜活起来,长喙蜕变成红色,墨汁描绘的身体渐渐变浅变青,根根羽毛立体犹如铁铸。她站在伞下,风华绝代,对张柠勾了勾手指,淡淡道:“来吧。” “你……你是谁?” 张柠本能地感到惧怕,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她尖声喊道:“还等什么?还不给我上!” 婴儿们疯狂地扑上来,阴气浓郁得令人窒息,陶离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拨动伞沿,忽然间,红伞上的红色仿佛活了过来,如有生命般的几根红线从红伞上迸发出来,稳准狠地射进一群婴儿的心脏里。 穿了个透心凉。 红线瞬间更红了,如血。 那些婴儿眨眼间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干尸……那么说,她那天就是这么对付小柔的。原来如此…… 还有另外一群婴儿朝着我袭来,我把水瓶子拧开,把黑狗血大片大片泼到它们的身上。而它们毫无反应,鬼婴怕的东西,它们不怕。一拳把一个婴儿的脑袋砸扁了,它还伸手来抓我的腿。 陶离说的对,这群东西比鬼婴可怕得多。 她风华绝代的身影腾挪于婴儿之间,有一股子虽万千人吾往矣的狠劲儿!但是架不住对方的数量太多太多,她的身影比一开始已经慢了很多。 “乔林。”她的声音从我的心底浮现出来,说的很快,“如果在我的全盛时期,这些废物不值一提。但我已经好久没打过架了,这群东西不好对付,今夜我们不可能都离开,我还有一招可以拖延片刻,到时候你就快跑。赶快跑。永远不要回头。” 我愣住了。 她冷冷皱着眉头,往死里跟那群婴儿殊死搏斗,而我能眼睁睁看着女人为我卖命?如果说今夜注定要留一个人死在这里。 那么那个人,绝不可能是她。 “说什么废话。我帮你引开一批,对付掉这群之后,你先跑,别管我!”我大吼一声,把自己的手掌心割破了! 鲜血的味道瞬间吸引了全部婴儿的注意,它们抛弃掉陶离,纷纷朝我扑过来。 “乔林!你疯了!”陶离的脸色变了。 “对对对,来来来,死妈的东西,跟我走。”我冷笑一声,转身就跑。那群婴儿被我态度激怒了,追过来的速度快得惊人。 我拼命跑,冷风和阴气一起灌进喉咙里,嗓子沙哑,能引开多远就引开多远,只要能让陶离先走。当时我的脑子里没有想过其他。 跑到另外一个走廊的时候,我突然看到走廊的尽头里出现了一个人。 她佝偻着身体,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见我冲过来唬了一跳。我放慢了速度,难以置信地看着前面站着的那个人。 是我妈。 第56章 女人本弱,为母则刚 她看到的一瞬,脸上慢慢浮现了一个惊喜的笑容:“林子?真是你啊林子……” “你怎么来了?” 我放缓了速度,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她手里拎着的铝制饭盒更多了,用塑料袋装着,很沉很沉的样子:“今天晚上家里杀了一只鸡,做的都是你爱吃的东西,你没回来……乔金说你今晚在医院有事儿。妈想着你平时就不注意吃饭,晚上要是有事儿的话肯定得饿,这不给你送来了嘛。都是你爱吃的,快,还热乎着。” 她匆匆走过来,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我手里塞。 我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不……你是谁?” 我妈愣住了,傻傻地看着我:“我……我是你妈啊。” “你不是我妈。”我又退了一步,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满是寒意,“这个医院已经被封住了,我亲眼看到来看病的人走到门口又转头走了出去。没人能够进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被我的问题弄懵了:“啊……我来的时候好像确实看到有人转头走了。可是我就这么走进来了呀。没有什么人拦着我。林子,你怎么了?” 她越是想接近我,我越是后退。 这个人绝不是我妈。 第一,这些年我妈对我怎么样,我心里很清楚,千里迢迢地从家里跑到县城来给我送吃的,怎么可能。第二,别人都在进入医院的一刻突然遇到别的事情,莫名其妙地调转了头。她一个农村妇女,一没有道术二没有什么高人指点,根本进不来! 我妈傻傻地站在原地:“我真是你妈啊。林子,你怎么了,你跟妈说。你到底怎么了?” 还在装…… “那我就一次性说个明白吧。”我看着她的眼睛,“我没有妈。没有妈也没有爸。爷爷养我长大,我欠父母的无非一条命,也早就还回去了。从我和家里断绝关系的那天开始,我再也不会回头。何况,在装之前你也不调查调查,这些年家里是怎么对我的?以后各走各的路,我不想再跟老乔家粘上一丝半点的关系,我觉得恶心!” 我妈全身剧震,脸色霎时苍白,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她佝偻着身子慢慢弯腰,把手中的塑料袋稳妥地放在地上,然后直起身子小声道:“吃的我给你放在这儿了,还热乎着。你记得吃啊。” 她转身要走,已经来不及了。 走廊的另一边,婴儿们已经缓缓朝这边爬了过来,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我的身后,一群婴儿也涌了出来。 它们露出贪婪的笑容,缓慢地将我们包围在其中。 刚刚我们说话的功夫,它们不是没有追来,而是悄悄绕路在摆阵型,我逃不出去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我妈吓得脸色惨白,拼命往我身边退。我想一巴掌把她推出去,但是一看到那张苍老的脸就不忍心了,只能威胁她:“该亮出你的身份来了吧?现在你已经占了绝对优势,还有什么可装的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林子,你怎么了,医院发生了啥,这满地的孩子都是啥啊!”我妈已经吓得语无伦次。 婴儿大潮从两边分开,给中间露出一条路来。 张柠从后面缓缓走过来,手中拎着一个女人的身体,身材纤弱,长发倾泻而下,双眸紧闭。是陶离! “看来你的女朋友也不过只有这么两下子,乔林,投降吧,孩子们想喝血,给它们不就好了。”张柠拎着陶离狂笑,把她摔在我的脚下,我伸手去接,却没有来得及,她柔弱的身体被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个不够孩子们吃的,两个吃起来才……啊不,现在是三个。”张柠偏过头,看向了我妈。 我妈也震惊了:“张柠?你不是张柠么?你怎么站在那里,快过来!”说着就要走过去。 她在装。 她一定在装。 她不可能真是我妈。 可是我眼看着她就要走到婴儿当中了,我终于意识到,她不在装,她的确是我妈。我立刻伸手把她拽回来:“别过去,那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张柠了。” “什么意思?”我妈惨白着脸回头问我。 或许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敢相信。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简而言之,张柠没有喝药打掉鬼胎,她要保住它。”我赶紧蹲下去把陶离抱起来,她脸色很不好看,瘦得一掐就断,我把她抱起来去探她鼻息的时候,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刚要开口,陶离的声音浮现在我心底:“帮我争取点时间,吸引张柠的注意力。” 她没有昏迷! 我站起来对张柠说道:“张柠,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变成这样。” “女人本弱,为母则刚。乔林,你没听过这句话吗?”张柠的眼里泛着黑气,“我以前总想着要做个好人,谁在乎我了?追不上我的骂我是骚货,没我漂亮的说我是婊子。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以后,我想着,终于有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孩子不会背叛我,永远不会。” “你活在现代社会?”我不停刺激她,“弑父杀母的变态现在还少吗?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你肚子里的东西能好成什么样?” “你住口!你给我住口!”张柠登时发狂了,她摸着肚子疯狂尖叫,“杀了他们,就现在!” 婴儿们被她的情绪感染,忽然整片整片发出皮肉撕裂的声响,两片肉翅,从它们的肋骨下钻出来,鲜血淋漓地张开。那群婴儿一个个飞了起来,嗡嗡嗡…… “杀。”张柠吐出一个字。 婴儿们尖叫着朝着我们飞扑过来。 “让开!”陶离踉踉跄跄地一把推开我,迅速咬破了自己中指和食指,以迅雷不及点在红伞的伞尖上,然后在地上用血画了一个圈。红伞张开,从我们的头上升起,跟地上的一圈血连成了一道浑圆的半透明屏障,犹如张开了一道膜,将我们笼罩在其中。 整个事情在转瞬之间完成。 张柠没反应过来,我也没反应过来。 “乔林……保住我的伞……”陶离说完最后一句,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这次彻底地昏迷了过去。 扑啦扑啦! 婴儿们纷纷煽动肉翅撞到屏障上,把那层膜撞得往里凹,但是无论如何冲不进来。它们发狠地往上扑,惨白的小手甚至要伸进来了。 一旦有哪个婴儿撞得身上渗出血来,其他的婴儿就会一拥而上,转瞬之间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同类相食,它们的眼睛都红了,闻到血腥味就像疯了一样。 这道保护屏障,撑不了多久。 我抽出身上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把我妈护到身后:“待会儿我冲出去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留在这个圈子里,千万别出去,千万!只要撑到天亮就好了。它们想要的是血,你保护好自己,别流血。” 我的手已经割破了,就算隔着这道屏障,这群东西也能闻到我身上的血腥味。但是我妈不一样,她身上没有血腥味。只要我出去,它们对屏障的攻击就不会那么剧烈。 “林子……你要去哪……”我妈紧紧抓着我的手,双眼露出了恐惧。 那会儿我不知道的是,她并不是在惧怕外面那群阴物,而是怕我出事。 我把她的手从手臂上推开:“总之听我的就对了。还有,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什么关系了。” “林子……”我妈愣愣地看着我,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以后不找你了。但是你要照顾你弟弟。”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边观察哪边比较容易冲出去,一边听她说话。 突然之间。 我手里的刀被人夺走了。 我回头,看到我妈正站在屏障边缘看着我,撸开的袖子里露出常年干农活的胳膊,狠狠割向了自己的手臂,鲜血猛然飞溅出来! 她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在那一刻伸手,却没来得及抓住她。 她站在屏障外面对我笑了一下,说:“乔林啊,带的饭都凉了,记得热热再吃。”转身打开走廊的窗户跳了下去。 飞起来的婴儿们都愣了,闻到血腥味的瞬间眼睛刹那间变得血红,嗷嗷叫着追随着我妈的身影从楼上扑了下去。 哗啦啦…… 成群结队的婴儿,密密麻麻地缠成了一群,呼啸着从窗口往下钻,冲击力把整面墙都扒裂了。转瞬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时间仿佛静止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变得无比寂静。 我呆滞地站在屏障里面,还保持着那个伸手去拽我妈的姿势。这一次落空了,也永远地落空了。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爱竞逐镜花那美丽,怕幸运会转眼远逝,为贪嗔喜恶怒着迷……”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我机械地按了接听,动作呆滞地拿起手机凑到耳边,那边传来乔金着急的声音:“喂,乔林,你看到妈了吗?她大半夜带着吃的去医院找你了,我联系不上她啊!” 我动了动嘴唇:“看到了。” 眼泪忽然无法抑制地顺着眼眶冲出来,我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第57章 以主血,换吾血 乔金在电话那边愣住了:“乔林,你是哭了吗?你哭什么?” 她的动作太快太突然,我来不及说一句话,来不及做什么,甚至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乔金的电话把我从一片空白中唤醒,痛苦猛然汹涌地侵吞了我整个人,我不敢相信自己在刚刚那一瞬间失去了什么…… “乔林,你说话啊乔林!你怎么了?”乔金在那边着急了。 我挂断了电话,走出屏障朝着楼下看去,什么都不剩了……跟那些流血的婴儿一样,被吃的干干净净,除了满地的鲜血,残渣碎骨都不曾留下来。 那群大快朵颐的畜生心满意足地飞起来,又疯狂地顺着窗户钻进来,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趴到了张柠的脚下。 我问张柠:“这就是你想要的?” 张柠露出了微笑:“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乔林,别忘了那个家是怎么对你的,你应该跟我一样恨,恨所有人加在我们身上的不公,不是吗?” 我看着她杀人后谈笑风生的样子,突然发现,人要是没有底线起来,比什么阴物都要可怕。 “你想要血是吧?” 我问她。 张柠笑了:“是这些孩子们想要血。我的孩子,不吃那个。” “那就成全你好了。”我捡起了地上的刀子。上面还沾染着我妈的血,我拿着那把刀在胳膊上比量着,琢磨哪里可以一下子喷出最多的血。 刚吃完的婴儿们再度兴奋了起来,只等张柠的命令就过来把我吞吃干净。 “你想开了?乔林,只要你乖乖的去死,我保证你感觉不到一点痛苦,它们吃东西很快的。”张柠也很开心。 “嗯,你们稍微等一下。”我平静地打开了锦囊,“我要这些东西死,不惜一切代价,需要多少血?” 张柠皱眉:“你在跟谁说话?乔林,你是不是还想垂死挣扎?” “很多。” 小三的声音从锦囊里传出来,很严肃:“少主,只要一点点血,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这里。但是要杀掉外面那群东西,可能需要你身体里全部的血,你会死。” “那就拿走我身体里全部的血。” 我刀锋一转,轻轻挑破了脖子上的动脉。鲜血霎时喷涌出来。小三再也忍不住,从锦囊里飞扑出来,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拼命喝血!我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顺着动脉被急速抽走!身体渐渐变冷……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 杀了张柠! 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 婴儿们被血腥味激得兴奋无比,纷纷朝我们扑了过来! 小三蓦然回头,满口鲜血,冲天的阴气从他的身上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温度瞬间冷了下来,地面的路从我的脚下开始结冰,咔嚓咔嚓地蔓延过去,所到之处无不阴冷。张柠的呼吸都带出了白雾,她难以置信地呢喃:“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鬼奴,听说过么?” 小三浅笑,它的身形突突暴涨,骨骼爆裂的响声炸裂在吵闹的走廊!庞大的身躯上肌肉纹理凸显,眼睛已经充盈成了绿色,不是鬼婴那种绿,而是阴森如王者。 强大的阴气布满了整个走廊,跟他比起来,我以前见过的那些东西,连鬼都称不上了。 那些飞扑过来的婴儿们感受到了危险,犹豫地停留在了半空中。小三倒也不着急,舒缓舒缓筋骨,然后缓慢地抬起手臂,巨大的手掌上五指张开。 刹那间,那群婴儿无法控制地纷纷朝着他手心撞去。 啪叽啪叽,就像铁制品被磁铁吸引一样撞到了他的手掌心,无法挣扎,没有活路。 咔嚓。 小三阖上了五指,攥紧。 哗啦啦……鲜血和碎肉从他的手心里滴下来。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一群凶煞,在他的手里宛如泥做的玩具。轻易粉碎。 “杀了他杀了他!” 张柠越是害怕,越是跺脚尖叫,婴儿们幼小的面孔上露出恐惧的表情,但是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飞了起来,朝着小三扑过去。 我摇摇晃晃的站在后面,头很晕,血可能还在流,我叫小三回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小三,血。” 我怕血不够用。我怕他会败在这群肮脏的畜生手下。我说:“今天我必须要看到它们给我死的干干净净!” 小三回身封住了我的动脉,止住我的血,眼神复杂:“少主,够了。” 他把我保护在身后,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鬼血涂在我的嘴唇,冷声说道:“以主血,换吾血。我需要你的杀意,比起血,你冲天的杀意更重要。所以你别倒下,亲眼看看自己第一次正式驭鬼的样子!” 前几次在张大富和鬼婴身上积蓄的阴气被他使用得淋漓尽致,我迷迷糊糊地看见他高大的厉鬼身躯如一座山站在我面前,我看到他从容地勾勾手指,就隔空抽出了几个婴儿的心脏。我看到他把一只手按在地面,铺天盖地阴气化成有形体的巨大无比的黑色手掌,从另一边地底升起,将婴儿一个一个地碾碎…… 这是一场单方面碾压的屠杀。 是我,在杀别人。 我的血在小三的体内沸腾,他的血与我唇齿相依,小三和我联结了起来,心意相通。他每碾碎一个婴儿,我的手指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痛快淋漓的触感,原来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我不是在惧怕,而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我看向飞起来的几只,小三的身影立刻就会闪现在那几只的身边,我淡淡握拳,它们就会被小三杀死。不需要任何技巧,也不用学什么,小三的身影仿佛是我意念控制的另外一个身体。 同样清晰的触觉,同样的感受。 而小三,也能感受我胸腔里燃烧的熊熊杀意。 张柠吓得嗷嗷尖叫,不停后退,指挥着婴儿们上来送死,只要能保住自己肚子里的那个,她才不在乎精心培育的这群婴儿有多少被杀死。 婴儿们没有多久就被杀得差不多了,仅剩的几个死也不肯上来,瑟缩在张柠的身边,张柠使劲儿踹它们:“上啊!给我上!”那几个婴儿越发往后缩去,战战兢兢的。 张柠见大势已去,又来恳求我:“乔林,是我错了乔林。我让你走,你随便走。” 我歪头,小三巨大的身体也跟着歪头。我张嘴,话是从小三的嘴里吐出来的:“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晚了?” “乔林别杀我!”张柠哭得不行了,我抬起手,小三的胳膊也跟着抬起,卡住张柠的脖子将她缓缓举了起来,她两腿乱蹬,断断续续地嚎叫:“我们是大学同学啊!我知道你以前暗恋过我的,乔林你想想,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保护我的孩子啊!” 保护我的孩子啊! 她的嚎叫回荡在我的脑海。 忽然间,我仿佛又看到我妈狠狠地拿刀去割自己的胳膊,她在笑,她说让我热热饭再吃,别吃冷的,然后她转身跳了下去,骨头渣子都没能剩下来。 保护自己的孩子…… 我一个晃神的功夫,我的一只手猛然剧烈疼痛起来,仿佛被什么人捏碎了一般!胸口突然遭遇钝钝的疼,让我呼吸一滞,倒在了地上。 是小三! 我意识到的同时,小三的巨大的身体居然被打飞了。他倒退了几步,一只手撑在地面才勉强止住。 有人扒开了他的手,又给他打飞了。 因为我们俩之间的联结,我在他被攻击的同时感受到了那些疼痛。 张柠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那她刚才为什么让那些婴儿来送命? 我强撑着站起来,撑着沉重的眼皮子往张柠的方向去看。 张柠跌在地上,脖子上挂着紫青的手印,满脸泪水。显然是被刚刚小三的举动吓得不轻。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站在她的身边,优雅弯腰,轻声道:“你怎么样?” “救救我救救我……”张柠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猛然抱住那女人的腿,“这是我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啊!他还有几天才出世,现在我死了,他也活不了。我死了无所谓,我想要他活下来啊!” 那女人低头,看着张柠抱着自己大腿的手臂,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她淡淡叹了一口气:“我说过,那些婴儿是准备给你肚子里这个孩子的食物,你怎么能眼睁睁地让它们去送死呢?你肚子里的这个是我的孩子,难道死掉的那些就不是我的孩子了吗?” 她的声音很柔软,听着让人如沐春风,下意识想到小时候的母亲。可她出口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 小三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九子鬼母。” 那个穿护士服的女人回头了,长着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是那个笑起来甜甜的小护士,那个加过骆一川微信、温柔懵懂、脾气很好的小护士。 她摘掉了护士帽,长发如冥河倾泻,眼角一抹如血的绯红渐渐浮现出来,额头一枚殷红的痣。少了几分稚嫩邻家的少女气质,多了几分难言的妖异,开口的话仿若叹息:“难得,现今居然还有人能认得我。” 第58章 九子鬼母 九子鬼母…… 九子鬼母! 眼前的小护士居然就是残书便签上记载的九子鬼母! 我的内心波涛汹涌,无法形容的震惊。 “能驾驭这么强大的鬼奴,就算是在当年,也是少有。”九子鬼母淡淡拂了一下长发,眼波流转,是浓浓的温柔,“你到底是谁。或者,我应该问,你师父是谁?” 又一个问我师父的。 这个问题,那个见过小三的道士也曾经问过。 我扶着墙站直了身体,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天熄灭引路香的人就是你吧?是你把张柠的头发和指甲放在鬼道的,对不对,九子鬼母?” 九子鬼母抿唇:“我叫鬼幽。没错,张柠的头发和指甲是我放在鬼道的。熄灭你们引路香的人也是我。可惜我发现的太迟了。不然你们现在应该在鬼道被撕得粉碎,没有机会杀掉我这么多的孩子。” 当初的我和乔金像两个傻子一样,怎么也不可能猜到这个无辜的少女就是幕后最可怕的存在。她装的多像啊,满口迷信迷信,毫不做作。 而就是那种甜甜的笑靥,差点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你师父是谁?”鬼幽缓慢地朝我走过来,单薄瘦弱的身躯很娇小,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身上蔓延出来,被小三阴气冻成的冰碴在寸寸融化!在她脚下冰雪消融…… “这很重要吗?”我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你就没想过这个鬼奴是我自己的?” “你?” 鬼幽打量了我几眼,笑了。 在她的眼里,我弱小的不值一提。 “啊!啊……”张柠忽然在身后喊叫起来,捂着自己的肚子拼命喊叫,“我……我好像要生了!” 她的肚子根本没怎么起来,扁扁的怎么生?但是鬼幽很在乎,眉头一皱,立刻走到张柠的身边,去摸她的肚子,表情逐渐凝重起来,她看向窗外。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窗外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如血的鲜红,把大半边的黑暗盖过去了,整个天空半红半黑,极为妖异。 鬼幽一把将张柠提起来:“是要生了,孩子需要营养,忍着点。”她嘴唇蠕动,默念着什么,两个人的脚渐渐离地。地上婴儿的残破尸体上冒出股股黑气,遮天蔽日地朝着张柠的肚子冲过去。 她们两个人的长发飞舞,在血月的映照下格外诡异。张柠的肚子把滔天的阴气全部吸收进去,她在半空中挣扎着叫喊着,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垂下,显得极为痛苦:“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阴气钻入她的肚子之后,她的肚子渐渐变得大起来,就像是怀胎十月了一般。 撑破了衣服,露出一个浑圆的半圆。 鬼婴是准备给婴儿的食物,而婴儿,原本是给张柠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食物。至于那些连鬼婴都不如的,只是九子鬼母的实验失败品。她制造出无数的邪恶小生命,最终只是喂给最完美的作品——张柠肚子里的那个。 “小三,我们有多少把握……” 我的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小三抓住了,他斩钉截铁地打断我:“零。我们一定会死!那是九子鬼母!再不逃的话,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你、陶离,也包括我!” 什么…… “不!”我发疯了一般甩开他的手,“我必须留下!今天我就算死在这里也必须……” 开什么玩笑,她们杀了我妈!把陶离狠狠砸在地上!践踏了乔金豁出命的付出,也践踏了我的一切,我怎么能落荒而逃! 小三再次打断了我的话:“少主,对不起。” 一只大掌朝我袭来,狠狠切在我的脖子上! 我张了张嘴,软软地倒了下去…… 无边的黑暗。 寒冷。 慢慢的,地上逐渐变得亮起来,是雪。 齐脚踝深的大雪茫茫没有尽头,一个女人在抱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她穿的不多,却把我包裹得很严实,手织的毛线帽子,塞了几层的大棉袄,一个孩子专用的棉口罩,只露出我的两个小眼睛。 远处有人放鞭炮,家家挂着大红灯笼,这是大年夜。 人们忙了一年了,围在火炉旁边吃着饺子,那个年代农村还不是家家有电视,一家人围着喝酒,打扑克,玩点谁都能参与的游戏。孩子们一年到头,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拿着糖瓜吃。 而这个女人抱着我奔跑在雪地上。 “孩儿他娘,算了吧!大年夜的,能有大夫值班吗?这天气跑不了马车,跑到儿童医院得什么时候?跑死个人!”我爸在旁边气喘吁吁地劝着。 “不行!林子发烧了,我不能看着孩子烧死,要回去你回去!”抱着我的女人态度很坚决。她的手已经冻得通红,鼻子眼睫毛上都落了白霜。 我爸跟着跑了几步,又说:“……人家都说这孩子活不到长大,你又何苦!” “咋?敢情不是你肚子里掉出来的崽?”女人狠狠地骂了回去。 我想起来了。 抱着我的女人是我妈。 这一年的大年夜,我一岁半,发了高烧。外面又下了很大的雪,大家说瑞雪兆丰年,而我没有药的话,可能活不过这场雪。我妈不过年了,甩下一家人抱着我往儿童医院跑。 后来她的老寒腿就是这么落下的。 路上她摔倒了无数次,都是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垫在了我身下,把我紧紧包裹在怀里。到底在我死掉之前,给我打上了药。连大夫都不敢相信她一个单薄瘦弱的女人,居然在大雪天的夜里跑了几公里的路来给我治病。 后来,我看到我自己长大了一点。家里添了弟弟,所有人都围着弟弟转,只有爷爷把我带在身边。 爷爷老了,难免有些事情管不了。男人也不比女人细心。那段时间我长身体,个头蹿得很快,经常没有合适的衣服穿。也在那个时间段,我妈经常从县城里给乔金买衣服,她总是拿不准乔金的尺寸,买大了乔金穿不了,我就可以捡着穿。 可她那么心疼乔金,是真的不知道乔金穿多大的衣服吗?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我最合身呢? 再后来我上大学,我离开的那天自己收拾的东西,她没有送我,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可是她记得我什么时候需要钱,每个月都准时汇给我。 她其实把自己对我的爱都深深藏起来了。她不敢触碰,压得很死,怕别人知道,更怕自己知道。因为她承受不了最爱的儿子长不大就突然死去。 生离死别。 或许生离还有机会,可没有什么比死别更痛苦。 “林子,妈给你带了鸡蛋。” “林子,饭盒里都是你爱吃的。” “林子……热热再吃。” 她佝偻着身躯站在警察局的门口,我坐上骆一川的车离开后,她慢慢从警察局门口的阶梯上走下来,一个人站在路边哭了好久。然后回到家,重新把饭盒洗刷干净,等下一次给我带饭的机会。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到这一切,只觉得能看到她真好。 “乔林,你醒醒,你醒醒!你怎么哭了?” 有人拼命摇动我的双肩。 我睁开了眼睛,这才感觉到满脸都是湿润的,泪水从眼角流下,连头发被沾湿了。我躺在骆一川的家里,周围是我熟悉的人,他们看着我的表情有欣喜,也有悲痛。 “乔林……你、你怎么了?”陶离满脸的关心。 “没什么。”我哑声开口,“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到我失去的那些都回来了。 我多希望最近几天发生的一切才是一场噩梦。而我只要不睡觉,就永远不会做这场梦。 第59章 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利 陶离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还是傅颜张口问道:“林子,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他刚问完,又换成李明的声音啧啧感叹:“对啊,小哥你这个脸色,比死人好看不了多少啊!” 傅颜恼怒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 我点点头:“……我睡了几天了?” “三天。”陶离给我端来一碗水,撑起我的头,喂我喝下去,“小三带我们回来的。他也元气大伤,几天没有看到他出现了。” 我沉默不语。 理智回到了脑子里之后,很多事情就看得更清楚一些。那天晚上小三豁出去伤害自己为我拼命,不只是靠着我的血和杀意。他说的好听,可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来,若不是他把自己的鬼血抹在我的嘴唇上,我怎么能够拥有控制他的能力。 “哥你醒了啊?”乔金突然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刚好熬完了,你醒了就喝点吧,三天没吃东西了,是不是得先吃点流食。” 乔金…… 我的身体僵住,看着那张脸,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乔金把汤放在桌上,又去拿了另一只碗,来回倒,试图把汤弄凉:“对了,你不是说看到妈了吗?她人呢?上次我给你打过电话之后再也没联系上她,爸可着急了。” 陶离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傅颜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找借口出去,想必是已经从小三那里得知了情况。 “哥……你说话啊?”乔金回头看着我。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气氛霎时间变得沉默无比。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如此艰难。 “妈……”我动了动嘴唇,“妈她……” 乔金感觉到了不对劲,语气也立刻紧张起来:“你吞吞吐吐个啥,妈到底怎么了!” 我看着乔金的眼睛:“妈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乔金身体微微晃动了一瞬,不敢相信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又重复了一遍:“妈不会回来了,就是你现在脑子里想的那个意思,你懂了吗?” 乔金霍然站起来,咣地一脚把桌子踹翻了:“你他妈怎么知道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意思!我想什么关你屁事!我现在问你,妈人在哪!我要接她回家!” “她死了。”这三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脑子都轰轰地在巨响,仿佛只要不说,一切就不会变成事实,可我必须得说,“死了。张柠下的手。” “你他妈在逗我!”乔金冲上来抓住我的脖领子,咣地一拳打在我的脑袋上,半边脸火辣辣地痛,嘴角味道腥甜,应该是打出血了,我面无表情地回头对他说道:“我亲眼看见的,她是为我……”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我脸上,乔金已经暴怒了:“你敢咒妈死!你以为断绝关系很了不起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脑子嗡嗡在响,眼前血红一片,他一拳一拳地砸下来,可我没什么感觉,我努力张开嘴:“我不算什么东西。乔金,她回不来了。” 是对他说,也是对我自己说。 乔金的手停了下来,他立刻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翻来翻去自言自语地说道:“啊对,我忘了,妈没有手机,那我的打给谁呢?我打回家吧,也许这个时候她已经回家了,爸还在家等着呢。” 嘟嘟嘟的几声,那边出现我爸的声音。 乔金问道:“爸,妈回去了吗?” 我爸很疑惑:“没有啊,她不是找你哥去了吗?没跟你们在一块吗?” 乔金勉强笑了笑:“啊,原来她下楼买吃的去了,我还以为她回家了呢。赶明我挣钱了给你们俩都买一个手机,找不着人太不方便了。” 他挂掉电话,重重坐在床边,双手捂住了的脸。肩膀抽动,泪水顺着手指缝里滴下来,半晌,他哑着嗓子问道:“怎么死的?” 我简单把事情大致讲了下,略去了许多细枝末节。刚醒来就要回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也是折磨。乔金听完愣了半晌,随后笑了,我从没在他的脸上见过如此仇恨的笑容,他喃喃道:“张柠……张柠……” 他站起来就往外冲,我掀开被子去追,却发现身体都酸疼得不受自己控制,从床上重重地摔在地上。 门开了,老仆人阴冷地站在门口,伸出一个手臂拦住了乔金:“不准走。” “你让开!” 乔金拼命往外冲,他眼睛血红。 “不准走。”老仆人纹丝不动,只重复着这三个字。一个正值青壮年的小伙子,另外一个是垂暮老人,对比悬殊。然而乔金居然没办法撼动老仆人分毫。 “你现在冲出去有什么用?你能打得过谁!”我撑在地面怒骂。 乔金狠狠回头:“我他妈不想像你一样当个懦夫!” 我的心脏霎时停跳了一瞬。 懦夫。 我喃喃开口:“你以为我想?弱者不配选择自己是不是懦夫。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格。” 如果我能打得过九子鬼母,如果我能够早点发现张柠没有喝药,如果能在闯鬼道的那次我就认出了小护士的身份,如果不是我弱小到被自己的鬼奴一掌拍晕,如果在第一次离开医院的时候,我能猜到医院上空消失的阴气有问题…… 如果如果。 人生有那么多如果,却没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乔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扶起来,说道:“我要去一个人待会儿,放心,我不离开这里。妈的事……没完。”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跟个残废一样躺在床上,老仆人走进来帮我换药,一言不发。药换完之后,他突然开口:“你不是懦夫,小三不会心甘情愿地为懦夫驱使。” “可我的确很弱。”我说道。 “是现在的你,很弱。”老仆人重重地强调了“现在”两个字,然后不肯再多说,收拾完东西就走了。 陶离和傅颜见骆一川走了,回到房间陪我说话聊天,陶离喂我吃的,傅颜强行扯开话题,给我讲他有多烦李明,他们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那个血月之夜。 我问骆一川在哪里,傅颜说骆一川还在房间里和李明的肉身单独闭关,不过我们回来之后,老仆人把虚弱的小三送进去了,骆一川此刻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傅颜问我对以后有什么想法,我想了想,只说了两个字:“报仇。” 张柠也好,九子鬼母也好,我要她们万劫不复。 傅颜见我肯说,松了一口气:“只要你能起来,报仇的事情我们都会帮你,林子,我跟你保证……” 我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我自己可以。” 傅颜被我的态度弄的一愣,陶离对他摇摇头,他就换了话题:“听说骆一川还有两天出关,到时候李明的肉身能放的持久一点,找个时间就可以给我们换魂,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傻逼了。” 李明借着他的嘴反驳:“喂喂喂,你能不能说话客气点。” 两人用着同一具肉身,七嘴八舌地又开始吵个没完。 两天后,骆一川带着李明的肉身出关。 而我终在老仆人的照顾下终于能下床了。据说以我这么羸弱的身体情况强行催动小三,还换血控身,我的肉体没碎掉就很不错了。算是福大命大。我问小三怎么样了,老仆人说小三也是不自量力,耗费自己的修为弥补我的不足,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是不可能醒过来的。 骆一川单独把我叫到一间房里,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尽管问,我都会回答。” 我问了:“师父,为什么你会拥有小三这么强大的鬼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是你师父啊。”骆一川说了等于没说。 我见他不想提这个问题,干脆换了一个:“那天晚上别人都无法走入医院,为什么我妈进去了?” 骆一川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我也有想过,据我猜测,九子鬼母布下了阵法,让来看病的人突然想起别的事情离开了。而她没有限制来找自己孩子的人。她下意识认为所有保护孩子的人都是自己的人,没想到有个女人进去,是要保护你。” “……那小三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问题,骆一川眼里有了几分赞赏的味道:“小三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打架都是躲在后面和稀泥的,从来没有为谁拼过命。刚才你有句话说错了,为什么我拥有这么强大的鬼奴?小三已经不再是我的鬼奴,他为你拼命,已认你为主。” “认我为主?”我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 “你还有没有问题要问?”骆一川不肯在小三的事情上多说下去,只说小三好了之后就把他还给我。 我平静了一下内心的波浪,缓缓开口:“张柠是不是已经生了?能查到她现在在哪里吗?” 第60章 陷阱 骆一川倒是回答得很快:“这个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张柠没有生,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时间消化不了那么多的阴气,七天,差不多七天会生。按照今天的日子计算,还有两天的时间了。至于张柠在哪里,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你弟弟。” 我找到乔金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站在窗前不知道想什么。 我问能不能给张柠打个电话试试,他很平静地说好,问我说些什么。这两天想必他也想了很多,我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先刺探张柠的态度,如果她对乔金还有那么一点点依恋,乔金千万不能表现出知道妈妈已经去世的事情,要想办法问出她在哪里。女人生产之前是最脆弱的时候,别管生的是什么,说不定会想要他陪伴。 乔金拿出手机的时候手在抖。 不是害怕,是在极力压住自己的愤怒。 他找到张柠的电话,拨了过去。 嘟嘟嘟。 短暂的时间被拉得极为漫长,我屏住呼吸,等待着电话那边的反应。 嘟嘟嘟。 张柠没有接,不接也是正常的,如果我是她,我现在也不敢接乔金的电话。 “喂?” 电话突然通了,张柠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犹豫。 乔金也是一顿,很快换了一个关切的语气:“老婆,你这几天身体好点没啊?前段时间不是说老想吐吗?这么多天也不联系我,微信也找不到人,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呢。”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张柠的声音有犹豫,也有开心:“我没事,乔金,你那边没出什么事情吗?” 她在试探! 乔金立刻换上怀疑的语气:“怎么突然这么问,出啥事儿了啊?” “没有没有,我只是好久没见过伯母了。有点想念。”张柠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看见乔金的眼睛蓦然变得血红,他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柔:“啊,我妈前几天说是去远房亲戚家,临走之前还要看一眼我哥,这些天估计在亲戚家玩呢。” “这样啊……”张柠明显松了一口气,弱弱道:“我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一个人住在外面挺害怕的,要不你过来陪陪我?” 住在外面…… 乔金跟我对视了一眼,随后柔声道:“行,反正我这两天没啥事,你给我地址,周六那天就过去找你,想吃什么不,一块给你带去。” 周六就是后天,她生产的那天。 我问过骆一川,生产的时候张柠会极度虚弱,九子鬼母需要提前给张柠肚子里的孩子准出生的食物,因为我杀掉了那些婴儿,她的准备时间不多了,可能到时候赶不及回来陪在张柠身边。 “好啊。但是……你可不要跟任何人说,尤其是乔林。我不想让人知道我耽误你学习,你答应我,好不好。”她害怕地撒娇。 “我跟乔林早就断绝关系了,你不是知道么。” 张柠报出地址,放心地撂了电话。乔金握着手机的手已经稳下来了,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但是你凡事要听从我的指挥。”乔金说他保证。 当天晚上我去了傅颜房间,离老远就听见他和李明还在吵,我推门进去,傅颜那张脸露出了气愤的表情,用李明的声音开口:“小哥你来的正好,你给我们评评理。” “我不是找你的。”我叫出傅颜,问他有没有安眠药一类的东西,但是功效要强一点。傅颜还真有,他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多得很,问我干嘛,我说睡不着觉,这几天一闭眼就看到张柠的脸。 他立刻乖乖把药给我了。 第二天早上,乔金跟我吃完早饭,咕咚一声倒在桌子上。我走到他身边,从他兜里摸出了手机,把那天看他用过的开机密码试了一下,好用,揣进兜里转身要走,看见骆一川站在门口:“你去哪?” “我出去走走,散散心。”我恭敬地回答师父。 骆一川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乔金:“给自己的弟弟下了十眠散,就为了出去溜达一圈?” 我没说话。 骆一川拿出一柄桃木剑交到我手里:“拿着这个。” 我认得,那是我爷爷的桃木剑,上次我妈快递来的那个。我接了过来,仔细看去,上面刻着精细的一行符文,在剑刃旁边,如果有刃的话。 擦身而过的瞬间,骆一川拽住了我的胳膊,很用力,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没有往常的淡定,甚至有几分难过:“乔林,我知道你性子倔,不肯让人帮忙。我说让你多留两天等小三恢复了再去,你也是不肯等的对吧?” “嗯。” 我当然不能等,谁知道张柠会生出个什么东西来?到时候她完成了使命,跟九子鬼母一走,我找谁报仇?她害死我的亲人,我想让她尝尝相同的滋味。 “哪怕我跟你说这是一个陷阱,你也非去不可?”骆一川捏着我手臂的劲儿更大了,他没有回头。 我也没有回头:“非去不可。” 骆一川闭了闭眼睛,缓缓开口:“你爷爷留下的这柄桃木剑没有开刃,一旦开了刃,就是一条不归路。乔家几代人都没有做的事情,你考虑好。” 说完他松开了我,我说我知道了,离开了骆家大宅。 走出去的时候,隐隐约约又浮现了一些细小的声音,就像我刚来这里时听到的那种。 “听说小三满身的伤就是为他受的,认他为主了?” “主……煮……煮什么吃?” “嘻嘻嘻,你们可能看走眼了,小三那么鸡贼,肯认他为主,这小子前途无量啊。” “也有可能是小三看走眼了吧……” 张柠报出的地址我曾经去过,就是被当成虫婴巢穴的那个废弃工厂,我下车时天还大亮着,我没进去,在外面观察了一天,等天色暗了,我用黑布把桃木剑缠好,背在身后,抹上鬼眼泪,轻巧地翻过外面的栅栏,跳了进去。 空荡荡的大院儿,杂草丛生,夜风一吹翻出簌簌草浪,很像聊斋中的场景。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上次给我指路的小鬼已经不再了,我掏出乔金的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张柠的头像,是她在校园的照片,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得纯洁无暇。我发出消息:老婆,我到了,你人呢?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声,张柠回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工厂,我在厂子里面,你先进来。 上次来时贴着封条的工厂大门敞开着一条缝隙,上面的封条被人撕掉了。我把手机收起来,推开大门。 很黑。 有鬼眼泪的缘故,我的视力比平常厉害不少,几乎能看清楚里面所有的东西,不用另外开手电。厂子里面堆放着很多木头箱子,乱七八糟的干稻草,上面都落满了一层层的灰。看起来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而我脚下的一条路,灰尘上印着脚印的痕迹,女人的脚印。 我蹲下去仔细看了看,脚印很新,一共两个人,一个人的脚印很轻很轻,几乎不留下什么痕迹,看样子穿着护士鞋,进来后又出去了。另一个脚印很重,步伐散乱,有拖拽的痕迹,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张柠还在这里。 正在此时。 吱嘎—— 我身后的工厂大门,缓缓阖上了。 眼前的视野陷入绝对的黑暗,幸亏有鬼眼泪的帮助,我仍然能清楚地看到东西。饶是如此,我往前走的时候还是很小心,避免被什么东西突然袭击。 走到中间的时候,我给掏出乔金的手机给张柠打了个电话,音乐突然在厂子里面响了起来,远处一个角落里微微亮了起来,应该是手机屏幕的光。我立刻跟着音乐,朝着亮光走过去。 一个女人的身影站在黑暗中,披着长发看不清模样,手里拿着手机,小心地问我:“乔金,是你吗?” 是张柠的声音! 我“嗯”了一声,加快脚步走过去。 “嘻嘻,你骗谁!” 就在我走到女人的面前时,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我这才看清楚她的肚子都被剖开了,里面的内脏被掏得很干净,脸上没有任何肉,肌肉脱干了水分紧紧贴着头骨,整个身体干瘪灰败,显然早已是一具死去很久的尸体! 跟那些虫婴的母亲没有两样! “乔金,是你吗?” “嘻嘻,你骗谁!” 她不断重复这两句话,风干的嘴巴一开一阖,手机是卡在她干枯的手指上的。放在这里的只是个起稻草人作用的“录音机”。 我摘下女尸手上的手机,她倒了下去,化成了一滩粉末。 我翻了翻张柠的手机,我站在工厂外面的时候,她还给我回过微信,女尸显然只会重复那两句话,所以应该是真的张柠回的。那么说,真的张柠此刻就躲在这里。 正在这时,我身后又响起了一个声音:“林子……你怎么在这啊?” 刹那间!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脸像是被人扇了两巴掌,火辣辣地发烫,手上一个没拿稳,刚从女尸手上拿过来的张柠手机啪地砸在地上,摔得电池都掉出来了。 我没有去捡。已经停止了思考。 因为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我妈! 第61章 生产 见我没说话,我妈的声音在我身后茫然问道:“林子,我的饭呢?” 这么多天以来,我刻意忽视着我妈已经过世的这个事实,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去想。所以很多事情都忽略掉了。 骆一川说张柠的孩子诞生在吸收阴气后的第七天,那也是我妈去世的第七天。今天是我妈的头七。 头七的这天死者会回家看看亲人,按照习俗,应该给死者准备一碗饭,放在门口,家人不能去看。死者吃完这碗饭,自然会了却人间的一切离开。 我妈回来了,可是没有人给她准备饭! “林子……妈好饿啊……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妈,跟妈讲讲话?”她不停叹息,絮絮叨叨地念着:“我在那边很冷,没有好衣服穿,也没有钱花。还有人欺负我。林子,妈很想你,你带妈回家好不好?” 我紧紧握拳。 手心里握着一把匕首,把我掌心割得鲜血淋漓。 “林子啊……”她幽幽地叹息,“妈感觉好冷啊……你为什么不肯看妈一眼……一辈子最疼你这个儿子,没有别的要求,饭不吃就不吃了吧,你回头看看妈……让妈再看你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我还是没忍住回头了。 我妈上了年纪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满布皱纹,她佝偻着的身体那么单薄瘦弱,让人很想为她遮风挡雨,她见我回头了,满足地叹息一声:“林子,让妈再看好好看你……好好看看你……” 她的手抬起来,就要摸到我的头。 “够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任由掌心的疼痛一波一波地冲击着神经。 我妈顿了一下,讪讪地缩回了手:“林子……你怎么了呀……” “你不是我妈。”我死死咬牙。 “我怎么可能不是呢?”我妈一下变得很委屈,期期艾艾地看着我。 我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只有切肤之痛才能让我勉强保持理智,我艰难地开口:“我妈不可能对我要求这要求那,我他妈现在二十多岁了,跟她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如果是善于表达的人,就不会造成最后的结局,我不会让她为我做那么多,我会拼死保护她,拼死。” “我妈”忽然笑了,上挑的嘴角带着几分的邪恶,对我伸出手来:“只要你想,我就是你妈,可以陪着你,让你不那么痛苦。” 她苍老的手看起来那么温暖,甚至我小的时候都没怎么有机会去拉。现在这只手就摆在我面前。 这对我来说几乎是致命的诱惑,我仿佛又回到了几岁的小时候,只要伸手拉住这只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我伸出了手…… 她也微笑着,等待拉住我。 就在接触到她手的一瞬,我的刀尖猛然翻转,朝着她的太阳穴扎过去!她被扎个正着,凄厉的嚎叫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厂子里,身体爆成一团烟尘,灰飞烟灭…… “你装成她,是对她的侮辱。”我踏过那一堆飞灰,开始寻找张柠的踪迹。 看来九子鬼母真的不在,这里面机关重重,尤其是刚才假扮成我妈的那个玩意儿,明显就是九子鬼母专门设下来对付我的。她自己若是在,哪用得着这么煞费苦心,我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就在拿手机那具女尸的后面,放着一张简易的床,满地扔着吃剩的零食袋子,还有许多饮用水,有很多的泡面和营养剂,看来张柠从医院离开后一直生活在这里。我走过去摸了摸那些东西,被褥还残留着一些温度,她走不远。 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一个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是饮水机。 既然已经有饮水机和桶装水了,下面为什么还放着好几箱没拆封的矿泉水,还有那么多喝空了的矿泉水瓶子。 我过去开了开饮水机,这敲敲,那碰碰,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床底下突然出现了木门开阖的声音,我弯腰去看,下面果然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入口,透出了光来,刚好容一个人通过。 我立刻顺着入口走了下去,出乎我的意料,进去之后并不狭小,还砌了石梯,越往下面走地方越大,最后走到平地上一拐,就是一个房间。 “啊……嗯……啊……”张柠痛苦的嘤咛声从其中传出来,她要生产了!就是今夜。 我抽出匕首蘸了点黑狗血,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里面是一张大床,张柠躺在上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脸色苍白如雪,如纸人一般,她虚弱的不得了,不停地叫着:“好痛啊,好痛……” 除了她,屋里还有四五个小鬼婴忙着烧热水,准备剪刀,笨手笨脚的忙得不行。没有人注意到我。 其他孕妇的鬼胎都是破开母体自己爬出来的,张柠的孩子居然是用正常的生产方式?她到底会生出个什么东西来? 我不能再等下去,直觉告诉我,等她生完就危险了。 确认没有潜在危险后,我走了进去。 当! 一个鬼婴吓得把托着的水盆砸在地上,热水哗啦流了满地,它立刻对我露出了凶残的表情,头顶的六只眼睛阴狠毒辣。其他鬼婴也都对我做出了相同的表情。 我没有管它们,淡淡倚在门口:“张柠,是我动手,还是你自我了断?” 张柠捂着肚子吓懵了,结结巴巴地哀求我:“乔林,你别这样……上次我们不是说了吗,我也只是为了保护我的孩子,伯母的事情我也很难过,我也不想的!” 我笑了:“所以,你选择让我动手。” 张柠的苦苦哀求让我听的已经不耐烦了,我往前踏了一步,鬼婴们蜂拥而上,拿出了十倍的凶狠往我身上扑! 我挥起匕首左劈右砍!打斗中发现自己的动作灵活很多,上次跟小三的心意相通,让我无意中学会了很多杀人的技巧,几乎招招稳准狠! 一个又一个的鬼婴被匕首隔断了脖子,匕首很短,已经被鬼婴的黑血淋满了,很快就全部解决掉!我全身都是鬼婴的鲜血,踩着它们抖动的尸体,往张柠的身边一步步地走去:“我再问你一次,是我动手,还是你自我了断?” 出口的声音很淡,就像平常聊天般的从容,张柠是真吓坏了,捂着肚子,苍白着脸拼命往后缩:“不……乔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们都在变,不是么。” 细薄的匕首在我的掌心,只要轻轻在张柠的脖子上这么一划…… “啊!” 我还没动手,张柠忽然捂着肚子大喊起来,有什么东西已经从她的下面钻了出来……她已经在生…… 张柠拼死拉动身前的一根红线使劲儿摇动,忽然间,一片剪纸小人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巴掌大,气势汹汹地拦在了张柠的身前:“乔林,你找死!” 是九子鬼母的声音。 她本人无法赶来,就留了个替身在这里,还真是重重保护呢,我耸耸肩:“谁找死还不一定吧。” 剪纸小人暴怒,携裹着强大的阴气朝我袭来,居然比那几个鬼婴加起来都厉害很多,凛冽的风宛如有形的物体从我脸上刮过,瞬间,我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痛感。 我伸手去摸,已经见血了。 我挥过去的匕首被剪纸小人轻而易举地拦住,力气大得让人不敢相信!剪纸小人一用力,咯嘣,匕首被它生生拗断了,它张口,九子鬼母的声音传出来:“还有什么本事,拿出来吧。” “啊……啊……”张柠在后面不停尖叫,痛苦的汗水更多了,下面的东西被白布盖住了,看不到究竟是什么,只能看到出来的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白布。再不管就真生出来了! 我解开了背上的黑布,把桃木剑拿到了手上…… 第62章 杀 剪纸小人不屑地狂笑:“还以为你带了什么绝世武器,闹半天就是一把桃木剑,一百多块钱一把,在地摊上要多少有多少。你为什么不去跟你那个厉害的师父要点别的,还是说……他不肯给你别的?” 说到最后,她的话里已经隐隐有了嘲讽的味道。 “这把就足够了。”我的手指细细抚摸过桃木剑的剑身,剑刃很钝,应该是长期被人拿来把玩,边缘温润包浆,一看就是上了年代的东西。这么钝的剑刃,却在我的手掌狠狠划过的瞬间切破了掌心的皮肤…… 鲜血宛如有生命的液体,在刹那间开始沿着桃木剑的剑刃流动,最后汇聚到那行不认识的符文上,消失不见。原本很钝的剑刃突然木屑剥落,露出一弯泓光,变得锋利无比。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说不出的感觉,我从未经历过,但是很舒服。 我听到有人在我脑子中说话,反反复复,重重叠叠,好像很多人在念经,又好像那些念经的声音都是同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很清晰,很苍老,带着无上的悲悯,然而我一句也听不懂。 “那就少废话!”剪纸小人飘飘忽忽地浮到半空中,张开短粗的两个单薄臂膀,不过指甲大的两个胳膊缓缓抬起,顷刻间,阴风呼啸,站在其中的它已经完全被阴风遮住了,只能听到狂笑声传出来,“乔林,死吧你!” 阴风狂啸着朝我席卷过来,刹那间铺天盖地都被阴气盖住了,嗓子眼里呼吸一口好像吸进去熔岩,我闭了闭眼,手中握着那柄桃木剑,冷静得出奇。 白色的剪纸小身影在其中漂浮,声音忽左忽右地玩弄着我:“要先掰断你的胳膊,还是腿呢?你杀了我那么多子嗣,扭断你的脖子太便宜你了。要不还是从手臂……” 嘣! 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桃木剑死死钉在了墙上。 剑尖戳在它的心脏,里面不断渗出黑血来。 阴风霎时停息了,剪纸小人颤颤巍巍抬起双手去推剑尖,试了几次都没能推开,它的眼睛里渗出血,鼻子里渗出血,全身无数地方被割裂,都渗出了血来…… “这是……什么……” 九子鬼母难以置信的嗓音从剪纸小人的嘴里发出来,随后它燃烧起来,很快就什么都不剩了。替身已死,一时半会九子鬼母不会赶到,我还有时间。 我走过去,从一团灰烬中把桃木剑拔出来,浴火过后并没有让它变黑,相反,似乎更加干净了。 “啊……!” 正在此时,张柠一声惨叫,整个人都虚弱地瘫在了床上,彻底失去最后一分力气,血染的白布下面一团鼓囊囊的东西,她生出来了…… “乔林……求你……求……” 张柠抬起满是汗水的手,双眸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哀哀地恳求…… 我走过去,扶起她的身体,刚生产完的女人身上很软,跟没骨头似的,她没力气挣扎,只能被我扶着坐起来,大半个身体倚在我怀里,泪水不停地落:“求你了……求求你……起码让我看一眼孩子,乔林……” 我把桃木剑收起来,拿出了那把锋利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割断了她的喉咙。 “求……乔……不是……我……” 她的喉咙汩汩冒出鲜血,眼睛不甘心地瞪着门口,出口的话已经模模糊糊,嘴角牵起莫名的一弯,似乎在微笑。随后软软地瘫在了我怀里,温热的身体迅速地冷了下去。 我看向门口,不知何时,门口站了个人,是乔金。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怀里死去的张柠,一时间,我分辨不出他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拿着匕首在张柠的衣服上擦掉污血,擦得很干净后才慢慢地收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乔金没有说话,眼神跟疯魔了一样,瞪着张柠死去的尸体。 “乔金!”我冷喝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质问我:“你给我下了药,一个人跑来这里给妈报仇?” “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走到张柠的下身处,血布下面那一团东西,微微颤动着。 她生下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从虫婴、鬼婴到那些人肉的婴儿,一层吃掉一层后,供给给张柠营养的,究竟会是什么…… 灭世的大魔王? 厉鬼中的厉鬼? 孩子生下来都是哇哇哭的,这东西出生就不会哭……我把桃木剑再度握在手中,随时准备给血布下面的这个东西致命一击,它才刚出生,应该还在虚弱的时候,我还有胜算。 乔金的嗓子哑了:“那是……张柠生下的孩子?” “嗯。”我掀开血布的手停顿了一下,我转头看着乔金,“你怎么了?” 从今晚见到他,他就哪里不太对劲。我说不上来。 “我……”乔金的身体僵了僵,走过来一把掀开血布,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下面并不是一个妖魔化的婴儿,而是一个……蛋? 这个蛋跟我在虫婴巢穴里看到的不太一样,通体发着柔润的光芒,不是半透明的,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但从外面来看,与其说是蛋,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珍珠,还有些像是白玉做的,美得摄人心魄。 我们的目光黏在上面久久没动。 心里最柔软的弦好像被拨动,只要一看到它,就抑制不住地目眩神迷。 乔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就在快触摸到那颗蛋的时候,白玉珍珠般的“蛋壳”上也出现了一块阴影,好像里面有一只小手,要隔着“蛋壳”触摸你的手…… 不对……不对! 我赶紧咬破舌尖恢复了一点理智,啪地把乔金的手打掉了:“不要命了!” “我们该拿它怎么办?”乔金这才回过神来,咽了一口唾沫,看向我。 我找了一块还没有被血污染的白布,把那颗蛋包裹起来:“先带回去,给骆一川看看再说。” 出了工厂,我们回头看了看夜幕下的这栋建筑,谁都没有说话。 “走吧。” 半晌,还是乔金先开了口。他的目光看着工厂里面深邃的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等。” 我又走了回去,打开工厂门口的几个箱子,里面有成桶的汽油,有一些已经漏出了一些,我来回两次,黑夜中人的嗅觉总是格外好一些,闻到了汽油的味道。这些汽油年头稍微有些久,桶里的油挥发了一些,已经不那么满了,但是还能用。 我递给乔金一桶,我们把油泼在了工厂的墙上、周围、打更的小房子……退出大院后,我用打火机点了一支烟,抽了几口,顺着铁栅栏扔了进去。 先是一点火星,很快弥漫成了一场可怕的大火。我们似乎听到火光中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尖叫,也有声音嚎叫着解脱…… 漫天的火舌像是一场狂欢的死亡盛宴。 残书上画的那个符咒我仔细研究过,应该就是火。鬼母蜘蛛怕火,那些虫婴鬼婴什么的,应该也怕火。只要不是九子鬼母这个等级的,这场火,会让那些原本就开始虚弱的东西一命归西。 无论这个工厂里面还埋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都会随着这场大火烟消云散了。 工厂周围我和傅颜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勘察过,没有什么其他建筑和居民,到处光秃秃的石头路,只有工厂里面奇异地长着半人高的杂草。 火灾不会蔓延出去。 我很想坐在这里看着工厂燃烧成一团废墟,那也意味着我不要命了。九子鬼母很快会回来,我和乔金转身要走,我正在想着怎么才能出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看骆一川的奔驰停在不远处,他摇下半个车窗,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静默地注视着我。 原来该来的都来了。 我也没矫情,和乔金一起上车。一路上没有人说话,我们回到了骆一川的豪宅,我把那枚蛋放在桌子上,说道:“张柠生下来的。” 然后我撇开所有人回到自己的房间,走进浴室开了花洒,热水哗哗地冲在身上,冲掉了满身的血迹,脏污。我享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出去对着镜子刮了胡子,吹干头发。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然后走到外面掀开被褥,上床。 外面的天色蒙蒙亮,是黎明的时刻,可我很想睡觉,是时候睡个好觉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屋里没有人,窗外的阳光很盛,显得静谧,我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起床出去找饭吃。 几乎所有人都在客厅研究着什么,看到我出来,目光都很复杂。 陶离走过来问我:“饿不饿?” 我老实回答:“饿。” “那先吃点饭。”陶离把我带到饭厅,锅里还热着粥,小火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她从冰箱里拿出一些咸菜、猪耳朵什么的,炒了西红柿鸡蛋给我。 我尝了一口,挺好吃的,反正热乎。喝了一碗粥,吃了点菜,我擦擦嘴,问她:“为什么他们用那种目光看着我?” 陶离忙碌的身影僵住了。 第63章 它在找你 她转过身来,对我说道:“没什么,大家平时看你的眼神也都挺奇怪的,你没发现么?” “我还真没发现。”我把空碗递给她,又要了一碗粥。 电视上在播放新闻,主持人用标准的播音员声音介绍着近郊的一处大火,把废弃工厂烧了个干干净净,目前起火原因不明,但是在里面发现了大量奇怪的动物尸体。尚未检查出结果。 动物尸体……我吃了口炒蛋,好像也对,反正不是人。 陶离转身给我盛粥,她本不是个多话的人,按照以往我们俩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冷到死也不说话,可是短短时间内,她居然开了第二次口:“你昨晚,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 要说非得有点什么不对劲的话,大概就是我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一夜香甜,没有做梦。 “没有。”我喝着粥问她,“你不是要跟我说,我说梦话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吧?” 陶离摇摇头,冷如冰雪的眼眸看得我全身发寒:“乔林,你有没有对那颗蛋做什么?比如触碰它,跟它说过话,什么都好。” 原来是跟那颗蛋有关。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我没有直接用手碰过它,基本算得上是根本没有接触。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直说吧。” 陶离的眼神变得跟别人一样复杂:“它在找你。” “找……我?”我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我真的不太明白陶离说的是什么意思。 吃完饭回到客厅那边,我听了昨晚故事的完整版。昨晚我放下那颗蛋就回去睡觉了,骆一川研究了一番,没有动手,别人也只是看看,都折腾了一夜,没什么人有心思去关心一颗蛋。 晚上睡觉前,骆一川就把那颗蛋带回自己的卧室去了。结果第二天早上,老仆人来我房间看我睡没睡醒的时候,发现那颗蛋就在我的床上。 目前住在这间宅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这件事对我来说有多么……不可触碰。 “不是人碰了它,难道真是它自己长腿跑出来的?”傅颜翘着二郎腿,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不可能。”骆一川走进来:“我的房间……不是它可以随意出入的。” “要不我们晚上守在它旁边看看?”我提议。 到底有什么猫腻,看看就知道了。 当天晚上没有人睡觉,我们准备好一切后,把那颗蛋放在了客厅,所有人找好地方躲藏起来,那颗蛋一到晚上就会散发出迷人的光泽,愈发迷人。 好几次有人忍受不了那个诱惑,走过去,都被我们拉了回来。就这么过了一夜,蛋没有自己长脚离开。我们白守了一个晚上。 “或许是谁在恶作剧,我也不想追究了。”老这么守下去也不是回事儿,肯定是那个晚上谁手欠搞了个恶作剧,事后又不敢承认。总为这个事情疑神疑鬼,谁也别睡觉了。 大家想了想,也都同意我的想法。 当晚还是骆一川就把那颗蛋放在了客厅,结果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赫然发现那颗蛋就在我的被子里! 第三天是这样,第四天还是这样! 大家的神经越绷越紧,这根本就不是开玩笑而已了!那天骆一川把所有人叫到一起,宣布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让我们安心回去睡。 他都发话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 第二天早上,我再次发现那颗蛋在我的床上! 我用布包着它带出去,骆一川已经醒来了,在阳台上打太极,我冲过去:“你昨天不是说已经解决了吗?在唬我?” 靠!就不能有一次不骗我的吗?老头子怎么这么腹黑。 骆一川倒是不着急,淡淡道等所有人都醒过来,吃了早饭再揭晓答案。早饭所有人都吃的心不在焉,大家都想知道到底是谁干的这件事。 吃过早饭后,骆一川把人叫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机:“我昨天在客厅里和各处安装了监控器,最后一次机会。有没有人承认是自己干的?” 大家面面相觑。 傅颜率先开口:“李明,是不是你趁着我睡着的时候,用我的身体做的这种龌龊事?” 傅颜的表情变成了特别愤怒的表情,李明的声音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你还能不能行了!这话私下里你都问几遍了,我说过了,不是我!” “好吧。那我们来看录像。”骆一川把监控录像调出来,大家晚上都回去睡觉了,走廊里一片静谧,往前快进了一下,快到午夜的时候,一个身影从走廊处出现,看着像是一个男人。 他的步伐很稳,目标也很明确,径直走到客厅里,拆开布包,抱出了那枚蛋。 到底是谁…… 是谁…… 我把脖子伸得老长,恨不得把对方捏碎。就在快要出客厅的时候,那个人一转身,留给了监控器一个正面。 霎时间,彻骨的寒意从我的脚底升起,瞬间蹿遍了全身。 录像里那个抱起来蛋的人不是别人,是我! 我抱着蛋的表情通过摄像头去看,分明有几分诡异,拿到手之后就从容地走了,拉开自己的房门,回去睡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大家看着我的目光更加怪异了。 “林子……”傅颜勉强开口,“我跟你在寝室住两年,没发现你有梦游的毛病啊?” “我也不知道。”乔金看我的眼神就更奇怪了。 “我……” 别说傅颜和乔金,我他妈也不知道自己有啊!现在整个人的脑子都混乱了,我盯着录像上的那个自己,寒意一分分浸透了骨头。 骆一川把那颗蛋交给了老仆人,嘱咐他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然后单独对我说:“或许你没有意识到,那颗蛋对你有致命的吸引力。里面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九子鬼母出世本身就很令人惊奇了,她消失在历史上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具体将来会跟你讲。现在我要说的是,她不会任由自己的孩子留在你的手里。” “意思是……她会来夺走?”我完全沉浸在震惊中,还缓不过神来。 “对。到时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骆一川在我面前放下了一张剪纸小人,我见过一模一样的,就是九子鬼母留下来守护张柠的那个替身。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盯着那枚剪纸小人,只能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颗蛋是你带回来的,我没有替你处理的权利,是杀是留,如何杀如何留,你是时候考虑一下了。”他前面提起“腥风血雨”那四个字时,神情淡淡的。反倒是让我做选择的时候更认真一些。 他走之后,傅颜他们都忙起来了。骆一川把九子鬼母会来夺取孩子的消息跟他们讲了一下,所以他决定提前为傅颜和李明进行换魂,这样他们各自回到各自的身体,李明也可以早点逃开这场劫数。 当然。代价是李明把整个玩具厂卖了,卖的钱一分不差地给骆一川。 我说他怎么如此积极,又是闭关帮李明保存肉身,又是让他和傅颜住在自己的府邸里面。无利不起早,我小看师父了。 那天老仆人从外面领回了一条守门的大黄狗,说是驱逐路过的孤魂野鬼,免得出事儿,就拴在换魂那间屋子的门口了。 骆一川准备好了东西,就让人把李明的肉身抬进去,紧接着傅颜也走进去了,关上门之间,骆一川嘱咐我:“千万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 说罢,在门口插上了一炷香。 我说好。 就在他们门关上了不久,我转身,就看到窗户外面飞来一张纸片,紧紧贴在玻璃上不走了,是一只剪纸小人。 第64章 孰真孰假 那张剪纸小人画了鼻子眼睛,都是九子鬼母的手笔,它贴在窗户上,嘴角上挑,弯了起来,对我笑了。 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我走过去打开窗户,一把抓住了它,它张嘴,九子鬼母的声音从它的嘴里传了出来:“乔林,你杀我子嗣,又夺取了我唯一要留下的爱子。你以为自己能躲到哪里去?” 我没说话,把剪纸小人撕得粉碎! 另外一张剪纸小人飘了过来,嘻嘻嘻地在空中手舞足蹈,九子鬼母温柔的嗓音从它的嘴里传出来:“你害怕了。” 它高兴得过分的时候,我一把抓住它,又撕得粉碎。 “你在害怕连累别人。”第三张剪纸小人出现,紧接着是第四张:“那你不如去死好了,活着干什么?” 我都一一抓住,三下五除二地撕碎。来一个我撕一个,来一对儿我撕一双。 这一幕正巧被乔金看见了,他默默站在我身后突然开口:“她找过来了是不是?” 我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我点点头:“你先回家吧,这里不是你的久留之地,妈的事情,还要你想办法跟爸解释清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死的人走得干脆,活着的人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乔金忽然开口道:“你打算把那颗蛋怎么办?” “我……”我没想好。那是一颗蛋,里面是什么东西现在还不知道,先不说留下会怎么样,单说杀,能杀得掉吗?就算我用刀劈开了那枚蛋,说不定正好放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呢?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反问回去。 妈的仇也算是报了,但是自从那天开始,我总觉得乔金哪里变了。不过这也正常,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连我自己都在变,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呢。 “没什么。就是问问。”乔金往我身后看去,“又来一个。” 我赶紧回头抓住了一个剪纸小人,身后片片剪纸飞来,宛如下了一场大雪,我抓是不能完全抓住的,好在这个时候老仆人从后面慢慢地走了上来,伸手关上了窗户:“不要紧,骆府的窗户它们进不来。” 骆一川的这个宅子似乎有很多的秘密。 我问老仆人,那眼下怎么办?师父还在里面给人换魂,眼看这个阵势,可能过不了今晚,九子鬼母就要出现了。 老仆人呆滞地说了一个字:“守。” 守?就这么简单? 老仆人转过头来看着我:“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你守住那颗蛋,别让九子鬼母带走。” 我说好,立刻回去把那颗蛋找了出来。 陶离也出来了,她恢复得不错,手里拿着那柄红伞,看着窗外片片飞来的剪纸小人如飘雪一般,她的目光冷漠无情:“还是来了啊……” 一个时辰之内,外面除了飘雪般飞来的剪纸小人,无数张嘴在外面漂浮咒骂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老仆人显得很淡定,我隔着布包抱着那颗蛋,陶离则已经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了。 好吧,一个比一个淡定。 只有乔金还站在窗口,不断看着外面的剪纸小人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别人劝他走,他也不肯走。 临近午夜的时候,外面那些剪纸小人似乎是骂累了,居然数量还是减少了,九子鬼母似乎并不打算在今晚过来。 我都开始昏昏欲睡了的时候,只见乔金走得距离窗户越来越近,然后他自己呢喃了一句:“这些小人剪得很精致啊……”打开了窗户。 骤然间,那些剪纸小人像是发疯了一样从窗口开始往里面挤,拼命喊叫着,如同一股风暴般冲了进来,把乔金撞倒了,他立刻身上被带出了血迹来,我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从一群恶劣的小东西里把他拽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乔林,哈哈哈哈!” “打!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杀了他们全部好了!” “谁都别想活下!” 那条拴在房间门口大黄狗被这些玩意吓惊了,汪汪嚎叫,在我们自顾不暇的时候,一个剪纸小人上前去把它的绳子解开,另外一个上去一脚踢翻了香炉! “汪汪汪!” 大黄狗吓得屁滚尿流,嚎叫着冲进了换魂的房间!陶离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们都在防着剪纸小人!没有人注意到那条大黄狗!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糟! 我刚想冲过去,就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急切又悲惨地呼唤着自己的孩子,是九子鬼母!我冲向自己刚刚坐的沙发,其中一个颜色不同的剪纸小人发现了我,就是它刚刚在呼唤孩子,它也看到了沙发上的那颗蛋! “放开我的孩子!” 剪纸小人俯冲下来的时候,身形猛然变大,生出了鼻子眼睛嘴巴,完美的五官,绯红的眼角纹路,长发,和眉心的一颗痣,是九子鬼母本人! 我迟了一步,她先把那颗蛋抱在了怀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乔林,你还是斗不过我。等我孩子出世,你就等死吧!”她温柔的笑声狂得放肆无邪,一挥手,那群剪纸小人一窝蜂地护着她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屋里的狼藉一片…… “她夺走了……那颗蛋?”陶离震惊地站起来,她的周围满是剪纸小人的尸体。可是刚刚发生的一切太快,谁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它们数量太多,时间又太快…… 老仆人走过去,把窗户阖上了,冷冷地看了乔金一眼,没有说话。 我则默默地揉了揉肩膀,坐在了沙发上:“你们以为那个真的是我带回来的那颗蛋?” 骆一川早就料到九子鬼母每天派剪纸小人来侦查情况,肯定会选一个我们防范最低的时候动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们不可能一直处在高压的防护状态下。 所以,他叫人做了一颗假蛋,外表一模一样,刷上了一层珍珠粉。 我刚刚当宝贝一样抱在怀里一整晚,又跟九子鬼母抢得死去活来的那颗,就是假的那颗。 “那你不早说。”陶离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这也不能怨我啊,是骆一川不让我说,他觉得其他人知道了之后就没有那种紧张感了,很容易让九子鬼母发现那是假的。 等等…… 我忽然身体僵住了。 正在收拾满地狼藉的陶离发现了我的不对劲,问我怎么了。 我的全身在发抖,拔腿就朝着我自己的房间疯狂跑去! “乔林你怎么了!怎么了!”陶离诧异地喊我,很快她的声音就被我撇在了脑后,我发疯了一样地跑到自己房间的门口,颤抖着手推开了房门…… 门开了。 一个单薄娇小的女人站在我的屋子里,她的长发倾泻如冥河,遮住了半个裸露的脚踝,脚踝上拴着一条红绳,愈发显得雪白可人。 她回过头来,眼角绯红如血,平添了几分难言的妖异,一滴红痣点在眉心:“比我想象的快。” 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说出的话依旧让我全身发寒。 是!我刚才那一瞬间才意识到!抢了假蛋走的那个九子鬼母,也是假的!我记得九子鬼母不只是那些特征,还有她的两枚梨涡,浅浅的,却非常迷人。 刚刚那个假的九子鬼母,大喊的时候,脸上是没有酒窝的。 “你……”我往前走了一步,已经看到她怀里抱着的那颗真的蛋,隔着一层襁褓,像是在抱一个真实的孩子。 “这些天我孩子在这里,承蒙你的照顾了。但是今天,我得来带走他。”九子鬼母对我微微地笑了。 第65章 借阴兵 “你不能带走它!”我上前一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九子鬼母微微挑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不知道关你屁事。”我摸了摸身上,桃木剑在床底下,匕首已经被守护张柠的剪纸小人拗断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我说不能带走,你听懂了,就把它给我放下。” 九子鬼母看了看我,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她温柔地抱着孩子坐在我的床上,长发下,一双眼睛妖异万分地看着我:“乔林,你身边围绕着很多有意思的人,他们当中有些人曾经拥有着很辉煌的过去,现在身上还残留着属于强者的骄傲。而有一些则怀着很深的秘密,连我也无法弄懂。但是你知道吗?这些人当中最有意思的是你,你身上有着特殊的味道,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她转过头去看床,似乎回忆起了当初的事情:“那会儿你全身是血地躺在床上,送进医院的时候还昏迷不醒。但是那股特殊的感觉已经很浓郁,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我跟别人换了班,当你的护士,我想弄懂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结果呢?” 她想说,我就配合着她,等待别人赶过来。我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拖住她,抢回那颗蛋,是万万不可能的。 “结果我什么都没能找到。你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我很失望。”九子鬼母淡淡开口,像一个孩子没能考到一百分的母亲。 就在这时,陶离他们已经赶过来了,砰砰砰地敲门:“乔林!乔林!你怎么把门锁上了?乔林!” 外面谁上脚了,咣咣一顿踹,门锁坏了,他们还是进不来。 我没有锁门…… 是她……是九子鬼母把门封住了! 九子鬼母站起身来,步履从容地往窗户那边走去,轻轻一挥衣袖,窗户上的玻璃全部消失不见了,夜风空荡荡地吹进来,掀起她的长发,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反派并不是总死于话多。我就算坐在这里跟你聊一晚上,你也没有什么胜算。下次拿出点实力,别让我瞧不起。” 不对,夜风中似乎有烟……还有噼噼啪啪的细细响声,外面……外面着火了? 我刚要冲过去去抓九子鬼母,只见她在原地凭空消失了,半空中传来她的声音:“你们毁我巢穴,杀我子嗣,今夜,是时候算一算这笔账了。” 她单薄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中,赤裸着脚踝虚虚点着空气,一只手怀抱着那颗蛋,一只手缓缓抬起…… 呼啦—— 外面的火势霎时间涨起来,愤怒的火舌暴涨几丈,已经将我房间的窗口狠狠封住,而那火的颜色……是黑的。剪纸小人们嘻嘻笑着围绕着九子鬼母,将她环绕在其中,她就像停留在一场永远不会消散的大雪中。 我算了下高度,这里是别墅的二层,虽然比平常的楼房楼层高很多,但是跳下去也不会要了我的命,我赶紧从床底下把桃木剑拿下来背在后背,扯下床单去蘸了冷水,披在身上跳了下去。 身体下坠的瞬间,我伸手抓住了二楼的栏杆,荡到了旁边那层楼的凸出楼顶,然后再从一楼跳了下去。 骆一川已经走出来了。 他的双眸应着黑色的冲天火光,那黑色的火舌已经把整栋别墅完全包裹在其中,无法挽救,他淡定地站在门口,目光朝着半空中的九子鬼母看去。 背后的房子逐渐被吞噬了,然而骆一川的目光像是被半空中的那个身影黏住了一般,久久不动。 这时候,那只大黄狗从屋里狼狈地冲出来,径直跑到我身边站住了,对着半空中那个声音大喊:“九子鬼母,我操你妈!” 狗开口说话了?! 我吓了一激灵,转瞬之间反应了过来,卧槽,这不是……这不是傅颜的声音吗? “傅颜……?”我震惊地对大黄狗喊了一句。 大黄狗转头看看我,眼泪瞬间就从眼睛里面飙出来了,哭着张嘴道:“妈了个逼的,换魂的时候这只傻逼狗闯进来,老子的灵魂移到它的身上了,我操,我他妈好生气啊!” “那……那你的肉身呢?”我说话都结巴了。 陶离也从别墅里走了出来,她默念了几句什么,黑色的火焰抖动了一下,从两边分开,她拎着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个是已经拿回自己肉身的李明,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尿裤子了。另外一个是傅颜的肉身,笑嘻嘻地咧着嘴,舌头伸在外面一抖一抖的,看到外面有火的时候皱起眉头大喊道:“汪汪汪!” 大黄狗骂了回去:“汪你妈了个逼!” 我:…… 我蹲下去摸了摸他的狗头:“没事儿哈兄弟,还有机会。再等……嗯,再等个几天,总会换回来的。好消息是这次你不用费尽心机保存自己的肉身了。” 毕竟有个狗的灵魂在里面。 说着,傅颜的身体呵呵傻笑着朝着我跑过来,舌头伸出来在我的脸上舔了一大口,端起两只手嘿嘿地看着我。 我默默地擦掉了脸上的口水,指着角落里一块空地:“去!蹲着!” 他笑呵呵地跑过去蹲下了,眼睛特别亮地看着我。 “……嗯,好孩子。”我勉强说道。 “好你妈了个逼的!”大黄狗气得直哭,“乔林你他妈是不是要气死我!” 陶离忽然抬手,止住了我们的谈话。在我们的吵闹中,骆一川已经往前走了一步,冷冷开口:“鬼幽,够了。” 我的身体刹那间僵住了。 鬼幽,九子鬼母曾经跟我说她叫鬼幽,但是当时只有我和小三在。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骆一川从哪里知道的,小三告诉的他? 半空中的九子鬼母冷冷地看下来,目光在骆一川苍老的脸上凝固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是你。” 随后,一抹笑容缓缓地挑在她的嘴角:“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死。” 骆一川也笑了:“你不是也没死吗?” “我记得当初你还年轻的很,比你的徒弟还要年轻,一转眼,都是白发苍苍的模样了。人生如白驹过隙,凡人便如苦苦挣扎在泥沼中的蝼蚁。可惜当年的一面之缘,在医院时竟没有认出你来。”鬼幽的目光极冷,“你老了,好好地苟延残喘在这里。一旦出去,外面那些找你的人……呵……失去了当年的一切,你已经不再是你了。” “昨日种种如昨日死,提起有什么意思。”对鬼幽明显的威胁,骆一川好像听不懂似的,只是平静地说道:“你今夜不会全身而退,把孩子留下。” “要是当初的你,我或许还会考虑考虑,现在的你……还有什么资格威胁我?”鬼幽将耳边的一缕长发挽到耳后,“我们玩点真东西吧。” 她忽然嘴唇蠕动,低低地念着什么,一滴血,从她的指尖缓缓地坠落在地。 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地面也开始晃动起来,不是地震的那种晃动,而是地底下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要破土而出。 “汪!” 蹲在角落的傅颜的身体瑟瑟发抖地躺在地上,动物的本能让它感觉到了危险! 一股尿骚味传来,李明咕咚跪在了地上:“我……我站不住了我。” “那就跟那边那个,呆一起。”我让他跟傅颜的身体在一起,多少还能互相有个照顾,免得这狗一害怕就带着傅颜的身体跑了。李明赶紧屁滚尿流地跑过去,倚着傅颜的身体缩成一团。 鬼幽的脸色越来越白,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她霍然睁开眼睛,本就妖异的双眸已经泛起了一层黑色,她张开嘴,喊了一个字:“起!” 大地开始轰隆隆地震颤,我们要勉强扶着才能站得稳,只有骆一川岿然不动。 地面蠕动得越发厉害,除了黑色火焰吞噬房间的响动,就只剩下地底下传来的奇怪声音,喀拉喀拉……猛然间,一只白骨之手从地底下伸了出来,紧接着,到处都伸出了只剩白骨的手,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 然后是头骨……只剩肋骨的身子…… 无数的白骨阴兵从地底下爬了出来,它们身上穿着古代的盔甲,拿着生锈的长剑,带着满身的泥土,把自己的脑袋掰直,七扭八歪地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的长剑放在胸前,声音低低地开口:“杀……杀……杀……” “这是……什么东西……”我往后退了一步,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些白骨士兵包围了,它们身上带着阴森的味道,寒入骨髓。 “阴兵。” 陶离苍白着脸吐出两个字,眯了一双明眸:“九子鬼母在借阴兵。” “难对付吗?”我把桃木剑拿下来,一层一层地解开黑布。 陶离回头看着我:“杀不死。” 杀……不……死? 我握着桃木剑的手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那么说来,今夜我们必然成为输家? 鬼幽见下面的阴兵出来的差不多了,歪了头,纤弱的手指指着我的脑袋:“先把这个给我杀了。” 第66章 镇宅五鬼 鬼幽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阴兵们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无数只白骨骷髅对我露出了诡异的微笑,那场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随后,它们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了过来,包围圈子逐渐在缩小…… “它们有没有什么弱点?”我双手握着桃木剑,冷冷地盯着缩小的包围圈子,问身边的陶离。 陶离的红伞缓慢地撑开:“没有。阴兵本来就不是人世间该有的东西,正常人借一次阴兵要付出至少二十年的阳寿,但现在看来,这个规矩对九子鬼母来说是不适用的。” “那就只能往死里砍了。”我淡淡道。 陶离诧异地回头看我:“你疯了?你打算跟这群东西硬碰硬?” “白骨不过都是人死了之后剩下的东西。生前的这群人未必多厉害,死后也不见得比我高一等。”我把黑布收好,松了松筋骨,“他们就算杀不死,也可以被送回地狱吧。” 我们正在说话时,一个阴兵已经冲到我的面前,我一脚踹翻这个扑上来的白骨阴兵,桃木剑狠狠地往它脖子上面一划,登时骨骼碎裂,脑袋骨碌碌地滚到一边。另外一个白骨阴兵的长剑已经砍了过来,我生生用肩膀扛了一下! 身体被迫矮了几寸,但是很钝的剑刃并没能砍碎我肩膀上的骨头,我双手掐住了阴兵的脑袋,狠厉一扭,登时碎裂。 其他阴兵疯狂朝我砍杀了过来! 大黄狗冲过来咬了一个阴兵的腿,把他绊倒在地后,吐出了骨头,自言自语道:“还挺好吃。” 鬼幽冷冷地在上空对骆一川说道:“看清楚,你们如今不过是被我踩在脚下的废物。” 骆一川看了看我,对鬼幽说道:“你错了。” 我踹掉了一个阴兵手里的长剑,桃木剑绕圈一划,周围的阴兵霎时退却,与此同时,我用膝盖顶着它压到地上,居高临下地问道:“说,你们有没有弱点?” 白骨咔嚓咔嚓地张嘴又闭上,仿佛哈哈哈地嘲笑着我。我点点头:“不想说算了。”回手用桃木剑砸碎了它的头。 “林子!小心!” 大黄狗忽然在身后嚎叫! 我回身,就看刚才被我扭断脖子的阴兵已经重新把脑袋安了回去,它凶猛地朝我扑来,长剑已经只差一厘米就捅穿我的脖子,我来不及躲,而那剑尖却停滞住了。 一只苍老的手握住了剑身。 那只手很老很老了,平常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帮我换药,都是这只手,老仆人冷冷地挡在我的面前,将那柄长剑的剑身一寸寸地捏碎…… “大哥好棒!好棒好棒喔!”小三激动在旁边鼓掌。 我:…… 小三什么时候出来的,他管老仆人叫大哥? 还有,这个平时昏昧的老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手劲儿…… 正当我惊疑不定的时候,三个身影并排从黑色的火焰里缓缓地走出来,火焰没有伤到他们分毫…… 这间已经烧得快要垮掉的别墅里居然还有人? 一个成年女人,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那个成年女人长身玉立,身材很丰满,拥有着傲人的胸围,长发高高地束起来,手里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杆箫:“好久都没有出来舒缓筋骨了,哎呦这段时间给我憋的。” “主人今天肯让我们出来活动活动就不错了,二姐你就别抱怨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嘟起嘴巴,灵动的大眼睛四处看过来,她的肩膀上扛着一柄巨大的斧头,比她整个人都大,看起来沉重无比。 见我也在看她,她噗嗤一声笑了:“这就是小三认主的那位小哥吧?” 小三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老五,叫三哥。小三也是你叫的?” “三哥,我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另外一个小胖墩少年朝着小三期待地看过来,他胖得跟球似的,胳膊都一截一截地鼓出来,很像莲藕。脸上画着两个圆形的红脸蛋子。 “老四……你能别跟着添乱吗?”小三无语了。 他们的声音我听着都特别特别的耳熟,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每一次我在骆一川家听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细小得宛如幻听的说话声音,就是这些人的说话声音! 他们一直都在!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都说够了吗?”老仆人慢慢地开口,“主人叫你们出来,不是让你们来玩的。”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童蹦蹦哒哒地来到老仆人的身边,蹭着他说道:“大哥好严肃呀,都不疼老五了呢。” 她的动作轻盈无比,好像扛在肩膀上的大斧头是塑料片似的。 老仆人想了想,抬起手摸摸她的脑袋:“准备好了吗?” 小女童伸出舌头舔舐了一圈自己的嘴唇,眼睛亮如寒星,巧笑倩兮:“迫不及待。” 半空中的鬼幽看到下面突然出现的五个人,忽然声音就变了,眼睛狠厉地看向孤独站着的骆一川:“你疯了……你疯了……你过去的辉煌呢?你比天还高的骄傲呢?拿出你曾经的本事来啊!别告诉我你居然放弃了曾经的一切,堕落到自毁一切来养鬼!你疯了!” 骆一川仍旧是那个不咸不淡的态度:“我说过,昨日种种犹如昨日死。” 这时我才发现,其他四个人跟小三一样,都是没有影子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阴气…… 他们,都是鬼! 就连每天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老仆人都是没有影子的,而我竟然迟钝到一直没有发现! “设阴宅,养五鬼……你对别人心狠手辣,对自己更心狠手辣!”鬼幽呼啸一声,那群阴兵受到催动,再次开始疯狂地对我们进行围剿! “这些年怎么总有人在主人身边逼逼这些没用的,我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那个长身玉立的女人缓缓浮起来,一杆箫在手中转来转去,对下面的小女童和小胖墩道:“这群阴兵交给你们了。甭指望小三,他从来都不出力。” 小女童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好嘞。”从肩上拿下来那柄大斧,跳来跳去,问身边的小胖墩:“你看哪只比较好吃?” 小胖墩看来看去,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都好吃。” 小女童眯了眸:“那就都杀!”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双眼寒冷如至阴至邪的鬼魂,带着一股子狠劲儿。扛着一柄大斧头轻盈地冲到了阴兵群中,大斧头挥起来的所过之处,白骨阴兵如成熟的韭菜被一茬茬割掉…… 玩箫的女人把那一杆箫优雅地放在唇边,阴阴的箫声如泣如诉,那些倒下之后想爬起来的阴兵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动不了,挣扎不得。 小胖墩就跟在小女童的身后,捡起阴兵的骨头咔咔嚼碎吞了进去。他吃的速度跟小女童杀的速度已经差不多快了…… 小三对我道:“放心吧少主,有他们在,这一晚我们稳赢的。先找个地方歇歇呗?” 陶离乐于自己不用动手,已经将红伞收了起来。但是目光仍然在五鬼的身上徘徊,不知在想些什么。 “哼。” 鬼幽冷笑一声,嘴唇微微蠕动,更多的阴兵从地底下钻出来,重新拿起了武器,而那些被箫声束缚住的阴兵,也有起来的迹象。 老仆人没有对付阴兵,他往后退了两步,腰身猛然一躬,身体刹那间如闪电般跳跃到半空中,一脚踹向鬼幽的后背,鬼幽在电光石火间躲开了,与此同时,老仆人在她躲开的一刻伸手打掉了她怀中的那颗蛋…… 他根本就是冲着那颗蛋去的! 那颗蛋瞬间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我下意识发疯了一般地冲过去,速度快得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它落了下来,我居然接住了! “我的孩子——!”鬼幽愤怒地嚎叫了一声,转身猛然抓住了老仆人的脑袋,将他狠狠朝着地上砸去! 轰! 老仆人的身体在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我颤抖着抱着那颗蛋站起来,走过去要看看,只见他又从坑里面爬出来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仍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阴森的脸。 “还我孩子!” 鬼幽双眼血红,挥起一掌,猛然朝着我们拍了下来…… 我只觉得阴风呼啸,巨大的力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双腿的骨头被压得喀拉作响,坚持不住地跪在了地上。 五鬼都不打了,全力拼死迎着那一掌,就连小三也加入了其中。 然而那一掌压下来的时候,他们的膝盖也弯曲了……脸上露出了发狠的表情……九子鬼母的暴怒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扛得住的,老仆人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起。” 五鬼一起发力,膝盖才渐渐地直了起来,将那雷霆万钧之势挡了回去。 正在这时。 我突然听到了一声细响。 咔嚓。 一条裂缝出现在了蛋壳上。 紧接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源源不绝,蛋壳承受不住刚才九子鬼母发下的压力,已经裂开了…… 很快就裂成了两半,我全身僵硬,不知道面对我的会是什么东西。 第67章 失踪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我这边的变化,战场上一时间变得寂静无比,只有蛋壳的细微响声显得格外显眼。 蛋壳半天都没有打开,里面似乎有东西在蠕动,试图顶破蛋壳爬出来,但是试了几次都没弄开,漫长的时间里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蛋壳里的东西对着蛋壳一捅一捅的,谁都不敢出声。我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亲手把碎裂的蛋壳拨开…… 只见一个小婴儿躺在里面,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儿,小肚皮浑圆可爱,肉呼呼的,吃着自己的大拇指,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宛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 要多美有多美。 婴儿睁开眼睛看到了我,然后咧开粉嘟嘟的小嘴儿笑了:“爸……爸……” 我仿佛被闪电击中了,久久回不过神来,刚才这小东西叫我什么? 婴儿仿佛知道我的想法,甜甜地笑着,笨拙又努力地对我说道:“爸……爸……” 所有人都听到了婴儿说的话,脸色霎时间都变得非常复杂,就连骆一川的表情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大黄狗跑到我的身边,朝着蛋壳里面看过去,砸砸狗嘴:“我的妈呀……” “你放开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九子鬼母已经痛苦得撕心裂肺,黑色的长发扬起来,整个身体如流星般坠落,朝着我袭来! 她的速度太快,没有人来得及救我…… 她那一掌落下来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心想反正仇也报完了,死就死吧。没想到久久没有感觉,难道说九子鬼母杀人的速度也那么快,以至于我都没有感觉到痛苦? 我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拦在我的面前,胖乎乎的小手托住了九子鬼母的那一掌,笨拙而执拗地说道:“不要……伤害……我爸爸……” 是那婴儿! 是婴儿接住了那雷霆万钧的一掌! 九子鬼母呆住了,掌心对着那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似乎在感受着婴儿的柔软,眼泪从她的眼里落下来:“可是……我才是你妈妈呀……” 婴儿仿佛听不懂她的话,执拗地又重复了一遍:“不要……伤害……我爸爸……” “我……”九子鬼母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他不是你……” 婴儿似乎不想听她讲话了,打断了她的话:“不要……伤害……我爸爸……” 骆一川开口了:“鬼幽,你放弃吧。今晚你带不走孩子的。” 鬼幽抬头狠厉地盯着我,她妖异的双眸刹那间变成了血红色,就像是那天晚上的血月:“乔林,严格来说我们无冤无仇,杀你母亲的人不是我,你杀了我那么多子嗣,杀了张柠,原本就该结束了。可你又烧毁我巢穴,夺走我的爱子。” 五鬼已经朝着她走了过来。 鬼幽骤然出手! 她绕过婴儿去抓我,我转身就跑,她抓到了我的小腿上,刚要用力,突然间大叫了一声:“啊!” 她收回去的纤纤玉指仿佛被什么东西灼伤了,刹那间焦黑一片。而我腿上那一块的裤子也烧破了,胎记露了出来。 鬼幽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又看了一眼我的胎记,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阴冷地浮现:“原来是你!原来你就是那个阴司榜的榜首!乔林,你死定了!至于我们的帐,但愿有机会在你死之前算清楚。” 五鬼在她的身后要赶过来,而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婴儿还在我的怀里,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并没有多鬼幽的消失有什么反应,甚至觉得有些无聊,把头依偎在我的怀里闭上了眼睛,看样子是准备睡觉了。 我还僵在原地。 阴司榜榜首…… 为什么鬼幽也提起这个,我的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骆一川的别墅是不能住了,当天晚上尿了裤子的李明说他还有个大房子,没有人住,我们可以暂时住在那里。大黄狗和傅颜的肉身一间,陶离自己一间,骆一川和老仆人一间,老仆人的手里抱着三个大花瓶,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其他三鬼的骨灰花瓶。 原本摆在别墅各个角落的就是它们了。 我和婴儿一间房。 折腾了一晚上,很快天就要亮了,可是今晚发生了太多太多,没有人想交谈,只想赶快把这一夜过去,都回了各自的房间。 我看着睡得很香的婴儿,怎么都睡不着。 这孩子的来历我算是经历了全部,实在是太惨烈的回忆。现在她还小,无知无觉,不用参与大人的一切,何其幸福。 可等有一天她长大了呢?会不会觉得自己是认贼作父,会不会想为张柠报仇,会不会重新回到鬼幽的身边。还有,她踩着那么多“兄弟姐妹”的生命一路从胎儿到出生,她会不会也像其他的东西一样,是大阴邪之物。 我想了很多,开着台灯看着婴儿的睡颜。 而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把大拇指塞进嘴里,睡得很香甜。我走到她身边,把她吃进嘴里的大拇指拿出来,上面还沾了她的口水。我下意识地去看了看她的牙齿,还是乳牙,跟正常的人类婴儿没什么两样。 她阖上粉嘟嘟的小嘴儿,也没有被我吵醒,乖得不得了。 这么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我真的要动手杀了她吗? 选择掌握在我的自己的手里,而我却不知道该做什么选择了。 晚上我很困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大家都聚在客厅吃饭,李明换了被尿湿的裤子,很主动地给我们买了几个炒菜回来吃。 我坐下,大黄狗给我让了个位置,又踹了跪在地上吃饭的自己的肉身一脚。还好狗是杂食动物,这条大黄狗的灵魂又不挑食,能吃人的饭菜,要不傅颜得活活气死。 陶离递给我一晚饭,把炒菜往我面前推了推,大家都吃的很沉默。 我扒拉了几口饭,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抬头看了一下坐在桌子一圈的人:骆一川、老仆人、陶离、大黄狗也就是傅颜、李明,还有跪在那边把脸埋进饭盒的傅颜肉身。 看起来人是全了,但是……乔金呢?! 我问他们:“谁看到乔金了?” 大家这才愣住了,纷纷摇头,互相问了之后基本确认,自从昨天晚上他打开窗户把剪纸小人放进来之后,没有人再看见过他。 我哪还有吃饭的心思,立刻打车回了骆一川的宅子。 外面已经被警察围住了,还有消防警察,几个人讨论着幸亏没酿成森林大火,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走过去找了个警察问情况:“这房子烧得这么厉害,有没有在其中发现尸体什么的?” 警察似乎也很奇怪这件事,跟我说道:“怪就怪在这里,我们差不多查了个遍,没找到任何尸体。可能是主人家在着火的时候恰好不在家吧。” 没有尸体…… 那么说,乔金还活着? 我挑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偷偷溜进去了,里面被烧毁得很厉害,随时有坍塌的风险,到处焦黑焦黑的,可是我找遍了还残留的完整房间,没有乔金的身影,也没有他残留的什么痕迹。 我忽然想起我有乔金的电话,暗叹自己蠢,立刻给他打了个电话,居然是关机。我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座机的回音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事情不对劲了。 我也不耽误,马上出去找了回家的大巴,坐了几个小时回到家,中途陶离来过电话,大黄狗非要在那边跟我说两句,我说我回家了,如果乔金联系他们,让他们立刻告诉我。 第68章 是时候离开了 撂了电话我立刻赶回了村子里。 村子还是那个村子,什么都没变,我家大院门口的栅栏敞开着,门也敞开着,我离老远看见了,稍稍放了心,起码家里有人我还可以问问乔金的情况。 屋里弥漫着寂静,午后的阳光顺着敞开的门照进来,在地上落下一片光阴,我走进去喊人:“有人在家吗?” 没有人回应我。 我在屋子里面转了几圈,昨天吃剩的饭还在锅里,养的几只鸡大着胆子溜了进来,炕上的被子被整齐地叠好了,大烟叶子在最里面摆出来晒着。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日常,好像随时我爸我妈就会从地里回来,问我晚上吃什么。 我猜想我爸是出去干活了,可我等到了晚上,还是没有人回来。 乔金失踪了,我爸也失踪了……这怎么可能?我在这间没有人的屋子足足待了三天的时间,电话早就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晚上我一个人睡在冰凉的炕上,醒来的时候我就呆呆坐在屋里等人,饿了就煮点大米,炒个鸡蛋。 第四天的上午,隔壁的婶子进门了,见到我当场吓一跳:“哎呀,林子啊,你咋回来了呢?” 我几天没刮胡子没洗脸,狼狈得很:“啊,我回来找我爸和金子,婶子有事儿吗?” 婶子诧异地看着我:“他们前几天半夜就走了,没告诉你吗?” 半夜……就走了…… 我咀嚼着这句话,全身冰冷。问了时间,正好是九子鬼母袭来的那个晚上,有人看见乔金凌晨到家,进门没过多久,我爸就简单地拿着行李跟他走了。两个人只带了家里的钱,房和地都不要了。 婶子当时正好出来小解,我们村子比较落后,厕所还是旱厕,一般都在自家院子的外面。她提着裤子从厕所出来,正好碰到我爸和乔金的离开,当时她也是觉得奇怪,问他们干啥去。 我爸头也没回地说走了。 婶子开玩笑说你们房子和地都不要了啊? 我爸说给你了。 当时她以为是开玩笑,房子和地就是一户人家的全部,谁会莫名其妙地送人,直到这些天她再也没见过我爸这个人,这才过来看看。 我犹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赶紧回去翻找家里的东西,那面老旧的镜子后面原本放着的存折不见了,我妈的一些首饰也没了,剩下的只是这个不值一分钱的家。 坐大巴回去的路上,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找到李明住宅的,敲开门,陶离一看是我,眼睛瞬间亮起来,似乎想过来抱抱我,被大黄狗挤开了:“林子林子,你可算回来了!你手机关机,人也找不到,可担心死我们了。快回来看看你那个孩子吧!” 他们说我不在的这几天,孩子不吃不喝,醒了就是哭,嘴里喊着爸爸。他们尝试过鸡血、羊血,甚至是人血,这孩子都不吃。眼见着一天天地干瘪下去,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我要是再不回来,这孩子八成得活活饿死。 我去看那婴儿,这几天我不在的时间,大家给她买了个婴儿床,她就睡在其中,跟前几天刚出世的白白胖胖完全不相同,小脸已经凹陷下去,饿得不轻。 我内心一阵抽痛,光顾着家里的事情,怎么就把她给忘了呢。 它是吃兄弟姐妹的生命诞生的,按照她的口味,大家给她准备了各种鲜血,我把她抱在怀里,要了半碗喂给她。 她先是看见我,努力扯出个微笑的表情,张开粉嘟嘟的小嘴却没有声音,口型在喊爸爸。但是却不肯吃东西。 “啧。”大黄狗若有所思地坐在地上,“她不会想自杀吧?” 我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跑出去买了一包婴儿奶粉和奶瓶,用热水泡了,等温度差不多的时候塞进了她的嘴里。 “你别闹了。”顶着大黄狗身体的傅颜狗脸上写满了不屑,“她怎么出生你又不是不知道,至阴至邪的玩意儿,还喝奶粉?” 话音刚落,只见婴儿吮吸着奶嘴开始喝了起来。 “这……”连陶离都是满脸的惊讶。 我耐心地帮婴儿擦着流出来的奶水:“她的心也是肉长的,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跟人没有什么不同,小孩都爱喝甜的,鲜血……可能是我们想多了。” 婴儿吃饱了之后沉沉睡过去了。她这点挺好的,不像是别的孩子会哭会闹,好像天生听得懂人说的话,懂得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我问他们有没有乔金的消息,他们很诧异我去了三天的时间,居然还没找到乔金。我苦笑,何止是没找到乔金,现在连我爸都丢了。 我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我去找骆一川的时候,骆一川正在房间里跟五鬼说话,见我进去,小三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看来恢复得不错。老仆人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其他三个看着我的表情都有几分好奇。 骆一川让他们回去,瞬间三只鬼变成一缕轻烟钻入了自己的骨灰花瓶当中,小三已经恢复好了,回到我的锦囊中。老仆人走出去,为我们关上了门。 “你以后想做什么打算?” 我没开口之前,骆一川已经先问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这么大,我以为自己会思考一会儿再做回答,实际上我却脱口而出:“我要退学,拿回阳灯,弄清楚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骆一川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我只是随便问问,反正你的剑刃已开,走不了回头路了。我要跟你说的是,你阳灯的去处有了消息。” “在哪里?”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很远。想要拿回来,你得南下。”骆一川简洁地给了我答案。 我脑子里登时想到了很多,我们县城地处东北,南下……对我来说几乎绝大部分的国土都是南边,我问具体是哪里,骆一川吐出两个字来:“北京。” 我要回去收拾东西,又被骆一川叫住了,他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乔林,阴司榜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 我的身体一颤…… “算了。”骆一川低低叹息了一声,“以后不要再有事情瞒着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收拾好东西,做好准备,那个孩子想必你是舍不得杀了。一并带去吧,但是不会有人帮你照顾。傅颜说要跟你一起去,你记得问阴司榜的事情。” 我回头看着碎碎念的骆一川,认真地说道:“谢谢师父。” 这声师父的发自于真心的,我看得出,从某一天起,骆一川虽然照样坑我的钱、瞒着我很多事,但也真把我当徒弟一样照顾。 “人老了,分离时就格外爱唠叨。”骆一川挥挥手,把我赶走了。 我先去学校办理了退学的手续,导员早就对我天天不上课玩失踪感到不耐烦了,连劝都没劝,很快给我办了手续,走出学校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相处了两年的食堂、教学楼,还有我和瘦猴彻夜奋战的网吧。 大学里无忧无虑的同学们在校园的小路上走着,讨论哪个教授最爱上课点名,食堂哪个菜千万不要点,这种生活曾经距离我那么近,现在却遥不可及。 我安静地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任由香烟一点点燃烧着,香灰落在我脚下,直到校园保安看到了我,远远地朝我走过来,我掐灭了烟头扔到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简单收拾了衣服,找到甜品店老板,把凶宅的房租退了一半,忙忙碌碌了几天,在第三天的晚上带着1.5升的矿泉水瓶子,里面装满了黑狗血,去等特11路。 午夜时分,特11路准时到了,售票员面无表情地开门,我上车把一大瓶子黑狗血递给他,他稳稳地托住了,沉默了一会儿,空洞的眼神直视着我的双眸,突然开口了:“要不了这么多。” 司机的脑袋转过来,瞪着眼睛朝这边看,如果他脑袋还连在脖子上,肯定是毫无意外地伸长了,可惜他没有脖子:“哎呀,多少也是小哥的一份心意,拒绝什么,又不是给你的。” 售票员迟缓地回头,看看司机的脑袋,平静地开口:“你格外多话。” 不只是司机,今夜的售票员在我看来说的话也比平时多很多。 他扯下一张票给我,我拿着票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坐下,售票员远远地问我:“去哪?” 去哪…… 我问能不能绕着这个县城走一圈,我想看看。 司机喝血喝得非常满足,脑袋血淋淋地从碗里抬起来:“小伙还挺有心情的啊,今天晚上就偷偷改变一次路线,回头你们可别告诉别人啊。” 他说话一向如此,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保留着生前的一切。 我坐在一辆别人看不见的公交上,看着外面光秃秃的街道,绿化不好的树木,逃课去玩的地方,把过去的记忆一分分掐死。路灯斑驳,车里很冷。 我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第69章 高人,帮我驱个邪 第二天要走之前,我抱着婴儿走到客厅,意外地看到了红姨,她眉头紧皱地跟骆一川说话。我好久没去见红姨,本也没脸见她,想不打招呼就离开的,没想到在最后一天她出现在我面前。不过她也没怪我,见到我之后站起身来走向我,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孩子,这些天苦了你了。婴儿取名字了吗?” 对了,我还没给她取名字。 我想都没想地说:“叫乔幸吧。” 她身后的一切都太过惨烈,而我只希望她能走上跟生身母亲完全不同的道路,幸运幸福地过这一生。 “小幸,小幸。挺不错的。”红姨知道她的身份,倒也不介意,把奶瓶尿布什么的塞给我,让我以后就照着这个牌子买。然后她又拿出了一个小木头匣子塞到那堆东西里面:“北京有北京的规矩,在那里要处处小心。这些东西先拿着,到时候用得着。” 我不太懂红姨的话,好歹我也是个遵纪守法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怎么说到规矩上了呢。收了东西,骆一川把机票放在我面前:“楼下的车安排好了。至于他,得托运。” 说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大黄狗。 “他……也去?”我看看那条披着大黄狗皮的傅颜,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行了林子,感动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走吧。”大黄狗摇摇尾巴溜达下去了。我知道,傅颜心里还是过不去当初出卖我的事情,宁可不跟自己的肉身呆在一处,也要陪我先过去。 骆一川说傅颜可以换肉身的时候他会想办法。我们走出门的时候,我发现陶离人不在,骆一川说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老仆人开车送我们到机场,我们坐飞机到达了北京,带着一条狗不能坐地铁,我打了个车,就近找了个宾馆先住下了。兜里的钱不多,还没有阳灯的具体消息,北京这么大,想要找到它简直是大海捞针。 傅颜说他在北京认识一些师兄弟,在宾馆休息一夜后,他自告奋勇先去联系师兄弟,叫我在宾馆里等着,几天之内肯定能回来。我在宾馆等了两天,他没有回来。本来就不多的钱变得更加少了。 我可以饿着,小幸不行。 第三天傅颜还没回来,我出门找地方买了一块布,买了几条挂窗帘的杆子,做了个简易的幡子,写上八个字:高人驱邪,专业算命。 我抱着小幸找了个摆摊的街边把幡子支上了,坐了一下午的时间我就发现不太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没有找我驱邪算命的就算了,我总觉得暗中有人在看着我,那种感觉令人很不舒服。 但是大白天的,我也没想那么多,继续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忽然来了几辆面包车,从上面走下来一群拿着铁棍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朝着这条街走过来,我本来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突然发现不对劲,这群人,是冲着我来的! 其他摆摊的一看事情不好,连摊子都不要了,赶紧跑。他们冲过来时,我站起身来问道:“什么事!” “操你妈的你还敢问!” 咣的一砖头在我脑袋顶上拍碎了! 我脑子一阵晕眩,鲜血顺着额头留下来糊住了眼睛,这群人对我摆的摊子疯狂打砸,几下就把我做了一上午的幡子踹得稀碎,转头又过来打我,无数的拳头和脚落在我身上,我很想还手,但我怀里还抱着小幸。 我趴在地上死死保护着怀里的小幸,身上从疼变得感觉不到疼痛,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小幸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我,也没哭没闹。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暴怒的拳脚停止了,一辆黑色豪车开到我的面前停下了,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从其中走下来,步履从容缓慢地走到了我的面前,那男人弯下了腰,一块钱硬币扔到了我的面前:“高人,帮我驱个邪。” 我极力从地上抬起满是鲜血的头,男人很年轻,穿着一身很贴合的西装,嘴角牵着一抹倨傲的笑意,看着我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团垃圾。 我冷冷地笑出来,我说好,伸手去拿那枚硬币。 男人完全没想到我会是这种态度,还能笑得出来,诧异在他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皮鞋立刻碾在了那枚硬币上,毫不在乎地从我的手指上踩过:“不好吧高人?没干活呢,先拿钱?” “什么活?”我护着怀里的小幸,抬起被血染红的眼睛,冷静地问他。 他们人太多了,我还带着小幸,硬碰硬的话,我会死无葬身之地。小幸自从出生的那天跟九子鬼母对抗之后一直身体不太好,弱弱的,我不能拿她去冒险。 “这附近有一处坟场,我有个兄弟去那儿玩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一颗玉珠子。唔,我想想,大概就在哪具尸体的嘴里吧。”年轻男人一挥手,叫人扔下一张纸,有人捡起了那枚硬币,另外几个人拿着我带出来的包裹走了。 “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带着玉珠子到地址上的地方找我。” 他上了黑色豪车,那群打手也通通上了面包车,转瞬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呵…… 尸体嘴里的玉珠子,那是下葬的时候给尸体的陪葬,怎么可能什么他兄弟“不小心落下的”。 我全身都在疼,忍痛从地上爬起来,旁边是一家卖佛珠的店,老板开门递给了我一碗水和一条毛巾:“小伙子,你怎么惹上那群人了?” “他们是谁?”我把毛巾蘸湿了,擦擦脸上的血。 “你不认识他们?”佛珠店老板震惊了。 “我刚到北京没两天,不认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碗里的水没一会儿就被染的通红,小幸似乎也知道我疼似的,扁了扁嘴,肉乎乎的小手伸出来,想摸我的脸。 佛珠店老板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只说让我尽快离开,东西别要了,也别跟人说他帮过我。我谢过老板,把水和毛巾都还给他,问他们嘴里说的坟场在哪里。 老板吓得不轻:“那地方是个乱葬场,你也要去?” “包裹里面有朋友送的东西,很重要,我得拿回来。”我要了地址,佛珠店老板直叹息,说我小小年纪就想不开了。我笑笑,没说什么。 当天晚上,我弄了点黑狗血,把小幸一个人放在宾馆我肯定是不放心的,只能用布条把她固定在我的后背上,好在她很乖,也不乱动。我们找到了年轻男人说的坟场,与其说是坟场,不如就像佛珠店老板说的——乱葬岗。 天色漆黑一片,脚下踩到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空旷的寂静中听起来挺不舒服的。几个坟包散乱地分布在山坡上。 有的上面零星地覆盖着几张白色的纸钱,有的什么都没有,别说墓碑了,甚至连个牌子都没给竖起来。 这让我想起了家那边农村的小矮山,死了人没有固定的地方葬,叫个当地的风水师傅,选个不错的地儿给埋了。一般都立个木头牌子,就是不立,周围都乡里乡亲的,谁都知道是哪家的坟。 问题是,这么多的坟包,究竟哪个才是嘴里喊着玉珠子的尸体? 我总不能挨个去刨坟吧?我是带了个小铲子,但是这挖到天亮也挖不完啊。 正琢磨着呢,往后推了一步的功夫,突然之间脚下一空,半条腿陷了下去,一双只剩白骨的手抓住了我的腿!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挥起铲子狠狠地砸了上去!咣咣几下砸的粉碎,那具骷髅没有反抗,骨骼的关联很快就被砸碎了。原来只是我踩到了别人的尸骨,并不是诈尸。我有点歉疚,从别处挖了两铲子的土,想给埋一下,没想到那两铲子挖得比较深,打在了很坚硬的石块上。 拨开的土地下面,青色的砖头露了出来,围绕成一个浑圆的半圆。 坟下还有坟! 可能是年头久了,山上滚落下来的土形成了新的地面,就把老坟盖住了,后来的人不知道,就把新坟随便盖了上去。 现在没有人修缮,外面这座坟剥落的不剩什么了,里面的坟露了出来。 如果说这里哪座坟有些特殊的话,只能是这个,玉珠子也很有可能在这里,我把周围的土都清理干净,只见青砖围起来的这座老坟修得十分精美,研究了好半天才拆开,里面放着一具棺椁。 小幸从我背上探出一个脑袋,好奇地盯着棺椁看。 我拍拍她的头,叫她躲好,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棺椁。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完完整整的老人躺在里面,鼻子眼睛眉毛,什么都在,穿着生前的衣服,安静地躺在其中,就像是在睡觉。 可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他在夜风下迅速地干瘪下去,血肉风化成一团飞灰,光秃秃的牙齿中,一枚圆润的珠子映照着月光,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就是它了! 我伸手轻轻地掰开骷髅的嘴巴,从里面拿出了那枚珠子,突然间!骷髅的嘴阖上了,将我的手指狠狠地咬住了! 第70章 修房子 我下意识地想狠狠抽出来,不过手上没有强烈的痛感传来,很有可能只是骨头我惯性,刚才就砸碎了别人的一具尸骨,眼下又来挖人家的坟,拿人家的陪葬品,已经够缺德的了,再把人的尸骨也砸碎…… 我冷静了下来,轻轻捏开白骨的嘴巴,把手指抽了出来:“对不起了这位老先生,今天我需要这枚珠子去换点东西,多有打扰。” 把那枚玉珠子揣进兜里后,我把棺椁的盖子重新阖上,费劲巴拉地把棺椁重新放回坟坑里了。 这时,我注意到小幸倚在了我身上,在朝着一个地方看去。 不知何时,天上的乌云已经遮住了月亮,四下里一片漆黑,而我依稀能分辨出一个身影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小幸在看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幽幽地在我身后站了很久,他没动,我也不动。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拎着一把跟我差不多的小铲子,开始挖地上的土。 原来是跟我一样来挖坟的…… 同行啊。 我有些尴尬,走过去问他在找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那人说道:“我不找什么东西,我在修房子。”声音听起来是上了点年纪了。 “修房子?”我的脑筋一时没有转过来,“你的房子在山坡下面吗?这也没有亮光啊大爷,等你儿子白天给修呗。” 大爷手里的铲子没停,一下一下地刨着土,填到我刚才拿过玉珠子的坟地里,他淡淡道:“我儿子……你不是刚刚帮我儿子修过房子吗?” 他转过头来幽幽地看着我,一张苍老的脸跟我刚刚看到那具风化前的尸体长得一模一样!他说道:“小伙子,你拿了我的东西,还毁了我的房子,你做的对吗?” 轰地一下,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是鬼! 是刚才棺材里那具尸体的鬼魂! 我下意识伸手去摸了带来的黑狗血,但是感情一时间又占了上风,这大爷的鬼魂说的没错啊。我的确刨了人家的坟地又偷盗了人家的东西,他没先攻击我就不错了,我有什么脸反过去打他。 我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对不起,我真的很需要这枚玉珠子,有人拿走了我的东西,让我拿它去换,我不知道……” 大爷打断了我,把自己折断的手臂掰直:“算了。东西拿就拿去吧。人死了这么多年,尸体保存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你该庆幸的是,你还算有良心,帮我儿子填了坟,又没有破坏我的尸骨,如果你刚才胆敢用兜里的黑狗血打我,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什么都知道! 一个口里含着玉珠子,死去多年还能让尸体保持生前容貌的鬼魂,他说话我信吗?我当然信! 冷汗涔涔而下,如果我今晚做的差了一点,可能现在就很危险了。 “谢谢大爷!”我赶紧道谢,帮他把坟填上了土。 他也不再说什么,慢慢地消失掉了。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带小幸回了宾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片,傅颜还是没回来。我去了佛珠店那家,敲开了门,问老板能不能先帮我照顾她一上午,老板见我居然活着回来了,非常诧异,连忙说好。 他问我去哪,我挥了挥手中写着地址的纸条:“去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按照地址找到地方之后是一栋大厦,我走进去的时候被保安拦住了,请我出示证件,我把纸条给他们看:“是你们的人让我来的。” 保安看了看纸条,互相对视了一眼,把我放进去了。 我走到前台那里,突然发现我并不知道那个年轻男人的名字,就把纸条给她们看,两个前台小姐一个长发一个短发,都十分青春靓丽,她们看了纸条,立刻给楼上打了电话:“有访客带着纸条来找人,是不是找你们……嗯……对。我让访客稍等。”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走下来,带我去坐电梯。电梯在6层停下了,他把我扔在了前台:“等着吧。”径直走了进去。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并没有那天让我过来的年轻男人。 我这人不是很有耐心,尤其是对这些很讨厌的人身上,我走到6楼的前台,问这个公司的前台小姐:“你有没有一块钱?” 前台小姐愣住了:“先生,是您要么?” “嗯。”我点点头。 她一时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钱硬币放在桌子上了。 正在此时,一群人从屋里面冲了出来,还是昨天拿着铁棍的那群人,我对前台小姐说道:“你稍等。”回身一脚把冲到前面的男人踹倒在地! 揉了揉拳头,我说道:“昨天那个男人在哪里?” “他也是你这种杂碎能见的?”另外一个男人疯狂地扑上来!我手一动,匕首从袖子里掉出来正好落在掌心,抓住冲上来的男人,在他的铁棍打在我的脑袋上之前,我的匕首就落在了他的喉咙上。 一道血痕,从他的喉咙处浮现。 “还他妈不快救我!”男人惊恐地大吼,我抬起膝盖狠狠顶在他的腰眼,他大叫一声倒了下去,匕首很快挥到下一个人的脸上,我挨了几下闷棍,但是他们的情况比起我来更加好不到哪去! 很快就被我不要命的杀意给吓得退却了,拿着铁棍子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我往前走,他们齐刷刷警惕地往后退。 我转身,走到前台小姐那里,从她的桌子上拿起了那一块钱,把玉珠子放在她的桌子上:“这一块钱,我把玉珠子卖给你。从今天开始,它就是你的了。现在你跟我说说,有没有看到一个布的包裹在哪里?” 前台小姐傻愣愣地看着我,面上逐渐浮现了一层红晕,不知是吓的还是什么,半晌没说出来话。 “快看!” 那群打手看见了玉珠子,眼睛瞬间直了,纷纷诧异地朝我看过来。 “我、我不知道。”前台小姐期期艾艾地看着我。 “没关系。我进去找找。”匕首是我新买的,锋利得很,我把它紧紧地握在手中,一步步往他们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去,他们则不停地在后退,眼里浮现出了惊恐的神色,没有人再敢动手。 我走进办公室,里面西装革履的人立刻全部站起来了,朝着我看过来,那眼神有探寻,也全部都含着复杂的恶意。 我往前继续走着,忽然前台小姐从后面追了上来:“访客!访客!这位访客,我们老先生有请!” 她气喘吁吁喊着,整个办公室的人们脸色更加奇怪了。 一个中年人分开众人,从后面走出来,走到我的面前:“乔林先生是吗?” 我点点头,中年人很礼貌地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先生在这边等您,这边请。” 我跟他走了过去,推开大门,我以为我进了会议室,但其实更像是一个堂口! 高高的前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精神矍铄,眼睛不怒自威,手里把玩着两个球,坐在太师椅上,朝我看过来:“你就是乔林?” “你是……?”我也没客气。 老人的身边站着的就是昨天对我极尽羞辱的年轻男人,他本来脸色就不好看,一听我说话这么不客气,当场就怒了:“你他妈……” “闭嘴!” 老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霎时闭嘴,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低头道:“是。” 我注意到,老人的身边放着我带来的包裹,而红姨送我的那个小木头匣子已经单独拿出来了,干干净净地放在实木的桌子上。 第71章 拜山贴 他们翻过我的东西,顿时,我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训斥完那个年轻男人之后,不怒自威的目光远远地落到了我的身上,他出了我的不满,却仿若看不懂似的:“苏红跟你是什么关系?” “问别人问题之前,难道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我看着高高在上的老人,语气不咸不淡。 他的目光凝固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消失于无形,年轻男人又要发火:“老先生的名字也是你敢问的?” 外面的人也这么说,说年轻男人不是我这样杂碎能见的,现在他又说名字也不是我该问的。这破地方“规矩”真多,我在心里暗自嘲笑,却猛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规矩。 临走的那天,红姨也跟我提过这两个字,难道说跟眼前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老人把玩着手里两枚玉球,缓缓道:“我姓姜,他叫贺文修。现在可以回答问题了?” 他也不生气,但是自有一股强势的威压从那苍老的躯体中弥漫出来,他不动不笑,也足以让人在对峙的时候喘不上来气。 我说道:“我不认识什么苏红。” 他拍了拍那个小木头匣子,眼神深邃:“那她的拜山贴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拜山贴……这我就更不懂了。红姨只跟我说那里面的东西我用得着,但是她没有来得及跟我说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是拜山贴。” 我这话一说出口,贺文修忍不住嗤笑一声,看我的眼神更加鄙夷了,他恭恭敬敬地对那姓姜的老人说道:“老先生,他就是一个来自乡下没见识的土包子,犯不着跟他浪费时间,这东西八成是他偷来的。”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东西是我朋友送的,玉珠子我带来了,不管你们是什么组织,言出必行是基本准则吧,答应过的事情别反悔,今天我一定要拿走我的东西。” 贺文修笑得更嘲讽了:“老先生听听,他还说自己带来了王家的玉珠子呢,东西在哪,倒是让我们瞧瞧啊。” “一块钱卖给前台了。”我脸不红心不跳。 贺文修立刻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但是老人没有笑,他把中年人叫上前来,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中年人点头离开,不一会儿就把玉珠子拿来,恭恭敬敬放在老人的手边。 贺文修的眼睛一沾到那枚玉珠子顿时不笑了,脸上就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难看至极,看向我的目光又震惊又怀疑,他低低呢喃:“这……这怎么可能……这是假的吧?” 老人的眼神里也浮现了很复杂的神色,把手里的两枚玉球递给了中年人,自己缓缓拿起了那枚玉珠子,在手指间流转了一圈,然后不动声色地把玉珠子也递给了中年人,中年人打开了一个雕琢精细的木头小盒,把玉珠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其中。 “东西你可以拿回去了。” 老人发了话,贺文修就是再不愿意,也把小木头匣子给我装回了包裹里,拎到我面前,我接过自己的包裹刚要走,老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但是有个人,或许你想见见。” 我回头,只见另一扇门打开,两个人牵着一条大黄狗走了进来,见到我瞬间瞪圆了狗眼:“林子……?林子你怎么在这里?” 是傅颜…… 怪不得他这几天没有消息,原来他根本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的师兄弟,就被这群人绑架到这里了。 我没跟傅颜讲话,转头看向老人:“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你很聪明。”老人赞赏地点点头,“拥有拜山贴的人来到本地,我们道门的人怎么能不按规矩拿出待客之道呢,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道门…… 这群人是道士,我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笑了:“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昨天一顿暴打,今天差点又是铁棍子先来招呼,翻我的包裹,囚禁我的朋友,反过来跟我讲待客之道,老东西脸皮够厚的。 “你们初来乍到,想要糊口是一件难事,不过你放心,这件难事我可以帮你解决,现在手上还有桩生意暂时没有人经营,你先干着。一个礼拜之后如果生意有了起色,再把你朋友接到身边,你们也有钱花了。两全其美。在此之前先让你朋友在这里住两天,好歹有口饭吃。” 老东西的一番话简而言之,就是让我替他们去干活,如果我干得好,就能把傅颜赎回来,如果我不能,就跟傅颜一样去死。 而在这期间,傅颜要被他们留下来当人质。 我盯着他的脸:“如果我说不呢?” 老人淡淡道:“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矩,乾道的人来我地盘里做生意,我没杀了他就不错了,你说呢?” 傅颜身边站着的其中一个黑衣人手里顷刻间多了一道符,只要我说不,他这道符立刻就会拍在傅颜的狗头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符,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客气了,有生意做当然好。”我的语气里没有什么起伏。 “那就文修带他去吧。”老人说完,带着中年人就离开了。 贺文修带着我下了电梯,开车走了很远,路上很堵,他一路上一言不发,不时从后视镜打量我的脸,似乎想从我身上看出什么东西来。堵在最后一个红灯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玉珠子哪来的?” 我懒得搭理他,看着窗外没讲话。 贺文修憋了半晌之后,又说了一句:“告诉我玉珠子怎么来的,我考虑现在给放下去,那桩生意绝对不是你想干的。至于你朋友,别想救他出来了,放弃吧。” “玉珠子是我从死人嘴里抠出来的。我说了,你信么?”我偏过头,看后视镜里他的两只眼睛。 “不说算了。”贺文修也丧失了耐心,开到一个偏僻的胡同外面停了车,他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小胡同里没什么人,闲散地开着几个小生意,看起来是面向游客的,但是里面都冷清得很,一个个面无表情,半睁着眼睛低头忙自己的。 我们停在一间药铺外面,上头的牌匾上落满了灰尘,古色古香地写着几个大字:本草阁。 贺文修拿出一把铜钥匙开了锁,推开门:“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生意经营得好了,一个礼拜后自然有人来接。还有,门口有两盏灯笼,等晚上的时候,把红色的那盏点上。” 说完他把钥匙塞在我手里,像躲着什么东西似的先走了。 我还以为是要让我捉鬼驱邪什么的,居然是真的让我做生意?这算是哪门子道士?圈地盘的黑社会还差不多。 我拿着铜钥匙走了进去,里面放着两个很大的深红色木质柜子,都落满了灰尘,上面满布着一个一个小抽屉,贴着标签写着中药的名字,这里居然是一间药铺。我不通药理,怎么才能经营好药铺? 整个白天的时间,我把药铺打扫了一番,饿了就出去买个包子吃,这条小巷子白天没什么人来,一到傍晚的时候,其他做生意的人立刻关店走人,我看太阳就快落山了,也打算关上铺子,这时我突然看到了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 奇怪的是,一盏是白色的,一盏是红色的。 贺文修说晚上的时候要把红色的灯笼点亮,我回去找了个高点的凳子,把红色灯笼摘下来,里面有一只白色的蜡烛,用打火机点燃后,重新把灯笼挂了回去,就关上店门准备睡觉了。 生意什么的明天再想办法,大不了问问周围的人,我还有六天的时间,先前这间药铺是废弃的,只要有那么一两桩生意,就算是进步了。 我琢磨着药铺的生意快要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了外面有人敲门。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大,我披上外套走到门口问道:“谁啊?” 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嗓子似乎哑了,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买药。” 大晚上的来买药? 不管怎么说也是生意,我赶紧推开门,门口站着的男人带着帽子,看不清楚脸,趁着夜色他浑身的寒气,也没跟我打招呼,推开我走到柜台前面浏览上面的标签。 我被推了一下不太爽,不过见真是买药的,还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装模作样地问道:“客人什么病症啊?有没有药房单子,我照着给你抓药。” 我根本不会抓药,为了把握住生意只能随口胡诌。 男人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我要当归。” 当归主要是补血,治疗女人月事的,一个大男人半夜来买这个干什么,可能是给媳妇的吧,我没多想,拉开了写着当归的抽屉,里面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味道很奇怪,不太像是当归。 估计是放了太久,味道都变了,我给他随便包了一包,他没有反对。 男人把那包药收了起来,又说道:“我还要砒霜。” 第72章 死人的生意 砒霜…… 这听起来可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不过我也听说过,极少量的砒霜可以用,再说,指不定人家就喜欢用这原始的方法杀耗子呢? 我打开砒霜的抽屉,也是随便给他包了一包,推到他面前,他说:“不够。” 我说:“兄弟你看清楚,那可是整整一大包,你就是杀耗子祖宗也能杀死了。还要多少啊?” 当! 一锭金元宝放在了柜台上,他重复道:“不够。” 我把元宝拿起来掂了掂,很沉,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金子啊,有这么一个元宝能买多少东西了,这人疯了吧? 大半夜的跑这个地方来买药,出手不拿人民币拿金子,我越发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估计不是疯子就是拿药去干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些药也没啥用了,就算他下给别人能咋地,我也没含糊:“没有零钱找给你。这些都拿去吧。” 见他没反对,我把白天装包子的塑料袋掏出来,把一整个抽屉的砒霜全给他倒进去了,一边倒一边问他:“兄弟买当归干啥啊?” 男人用沙哑的嗓子缓慢开口:“我女人走了,想让她回来。” 我心想不会买玫瑰花,好歹买个暖宝宝贴片、阿胶大枣红糖水什么的吧,当归……这玩意煮了谁喝?当然我也只是腹诽,没有说出来,把东西给他包好之后,他说了声谢谢,下次有需要再来。 可别再来了。等你发现这锭金元宝值钱的时候,我还不想还给你呢。 男人走了之后,我关上了店门要睡觉,刚钻进被窝里,外面又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我跑出去开门的时候已经很不耐烦了:“谁啊?” 一个老头颤颤巍巍地在外面咳嗽了两声:“买药。” 我打开门,老头直勾勾站在门外,两个苍老的眼睛大的吓人,几乎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外面天色晚的缘故,他也是满身的寒气,冷得让我打了个哆嗦,我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吓死我了大爷,买药啊?” “嗯,买药。”老头站在门口不动了,浑浊的眼睛瞪着我。 我让开了一步:“外面冷,进来说话吧大爷。” 老头僵硬地走进来,走得很慢,径直朝着柜台后面的药柜走去,像是看不着柜台似的,狠狠撞了一下,他后退了两步,又朝着药柜走去,狠狠撞在了柜台上,发出一声脆响。我赶紧过去拉住了他:“大爷你要什么跟我说,我帮你拿,你就站在这里等着。” 老头也没说话,就在柜台前站住了。等我走到里面才突然开口:“我要断肠草。” 我诧异地回头,我说:“大爷,你知道那玩意儿不能吃吧?” 老头说:“我身上起了东西,要用它外敷。你给我捣碎,我带走。” 大晚上的来买药的都这么生猛吗?我赶紧拿出一些断肠草给他捣碎了,可能是没交电费的缘故,屋里没有灯,我只找到了蜡烛点燃照明,放在角落处,老头的脸半明半暗的,跟之前的男人一样看不清楚。 我给他包好捣碎的断肠草,他扔下了几张一百元大票,也没说谢谢,人就直愣愣地走了。 还好这一晚上只来了两个怪人,我再回屋里去睡觉,一觉到天亮。 醒来后我先拿出昨天的收入数钱,一打开放钱的抽屉,我愣住了,里面只有一枚金纸叠成的金元宝,还有几张冥币。 翻来翻去,没有其他了。 登时我后背冒了一层冷汗,立刻去看昨天捣碎断肠草的那个药碗,昨晚太暗了看不清楚,此刻看起来,碗里斑驳的不是绿色的草药汁液,而是暗红色一块一块的,很像血迹。 想起昨晚那两个人的古怪行径,还有他们满身的寒气,看不清楚的长相,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同一个答案:他们都是鬼! 而我半夜不睡觉,跟两个鬼做了笔交易? 我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贺文修说这桩生意不会我想做的,因为这间药铺根本就不是为人开的。 鬼分很多种,大多数人过世之后灵魂应该直接离开了人世间,还有少量的灵魂有没完成的强烈愿望,就留在了人世。而这些鬼当中,有的是善鬼,只要了却愿望自然会离开,比如我曾经在医院碰到过的小女孩,她只想让妈妈早点离开那间医院。 还有一些是恶鬼,也就是通常大家说的厉鬼,这可就多了去了。整个鬼食堂的东西,张大福和他的大老婆,不都是那玩意儿吗? 如果每天晚上来买药的是善鬼还好,如果是恶鬼…… 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是怕,而是事情的棘手程度超出了我的意料。让我接个活驱邪还好,起码对付的是一只鬼,现在我每天晚上要对付不知道多少只! 正在此时,贺文修的豪车停在了外面,他走进来道:“我来收钱。每天一次,有多少交多少。” 我把收钱的匣子摔在柜台上:“钱没有,冥币倒是有不少。” 贺文修诧异地看我一眼,现在已经隐隐没有第一次见到我时那种敌意和瞧不起了,他把纸糊的金元宝拿走,又拿了一些冥币,给我留了一张:“晚上有人来送货,卖得一般都很便宜,如果贵了,跟他杀杀价。把自己缺的东西补全了,卖没了很麻烦。” “你们道门要冥币有什么用?”我实在不理解。 贺文修顺嘴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冥币……”说到一半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又皱眉瞪眼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做你的生意,再过六天就能走了,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的话。”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开口问道:“还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吗?” 贺文修离去的背影顿了一下,他转过身来含糊地说:“点上红灯笼,意味着你今晚开了店,会跟它们做生意。白灯笼你不要碰,如果哪天晚上看到白灯笼亮起来……呵……”他冷笑一声,“第二天我会来给你收尸的。” 他走了之后,我先关了药铺,反正白天不做生意。然后随便买了点早餐吃了,匆匆赶到佛珠店那家要回小幸。佛珠店老板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大兄弟,你还没死啊?” 我说:“啊……暂时没死,我来带走我的女儿。” 他说你等会儿。 转身就把店里的一尊佛像抱过来了,对着我晃个不停。见我没事儿,才放下心来:“真没死!” 佛珠店老板的老婆在抱着小幸玩,喜欢得不行,显然已经当我死了,孩子是她的了,连衣服都给换了。小幸不肯跟她,见到我时亲昵得不得了。我抱回小幸,给他们钱,他们不要,说是什么时候闲了带小幸来玩。 老板还跟我讲了一些贺文修那伙人的事情。 这里的道士是暗地里划分了地盘的,每个人有自己负责的区域,区域内的生意全部归这片地盘的道门掌门人所有,如果有别家人上自己地盘来做生意,就相当于踢馆,这种人的下场都很惨。 而我那天摆摊的区域,正好属于三清道的区域。 我说摆摊算个命能有多少油水,至于这么拉帮结伙的。 老板跟我说算命是抢地盘摆下的挑战书,各家都默认的。而真正的生意是驱邪捉鬼,甚至改换人一生的命运,通过一些方法来提升自己的修为,跟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做生意,镇压大邪物等等。 这群道士们手眼通天,更多更深的秘密,他这个外人是不知道的。 我苦笑,想必他们是先抓住了傅颜,知道他是乾道的人,又追踪着他查到了我。而我正在摆摊算命驱邪,就把我当成乾道上门来挑衅的人了。 什么叫飞来横祸…… 我带小幸回到药铺补了个觉,找了家狗肉馆买了些黑狗血放在矿泉水瓶子里,藏在我睡觉的床底下。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输不起。 趁着天黑之前,还去小幸适应得很好,比起优越的环境,她更喜欢待在我身边。喝了点奶早早地睡觉了,我在太阳落山的那一刻把红色的灯笼点上,等待今夜上门的客人。 我刚进屋,外面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开门,是一个拉着一车药材的老太太,她的声音听起来阴冷阴冷的:“要不要上货?” 她身上的寒气冰冷无比,肯定也不是人了。我让她稍等,回去检查了一下抽屉里的药材,买了砒霜、当归、断肠草等等。 付钱的时候,我把贺文修留给我的一张钞票递给她了。到了晚上,那张冥币又变回了一百块钱。 老太太接过那一百块钱,阴冷的声音响起:“不够。” 她干枯的手指伸过来,跟我要钱。 贺文修只留给我这一张,我没有别的了:“为什么不够?以前上货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贵啊,我不让你找钱就不错了,别蹬鼻子上脸!” 老太太似乎被我骂得理亏了,弱弱说道:“涨价了。今天先算你这个钱吧。”收了那张钞票走开了。 她的身影还没出小巷子,连人带车已经消失不见。 我刚要关门,忽然看见昨晚来过的那个男人又站在门口,这次他没有推开我,而是开口说话了:“我要砒霜,全部。” 第73章 鬼点灯 我让他先进来,知道他是鬼之后,我也没怎么紧张,毕竟是做过生意的老主顾了,比来个莫名其妙的厉鬼好得多。 一边给他装砒霜,我一边跟他聊天:“今儿当归还来点吗?” “不要。”他说话很简单,帽子下面的脸长的很正常,除了那一层青白的灰色,看着还有几分顺眼。身上穿的衣服也比其他鬼好很多,估计生前是个很有钱的主。我把砒霜递给他,他立刻放下了两个金元宝,这玩意儿可比冥币值钱多了。 我送他到门口,态度很好:“吃好再来啊。” 他突然站住了,阴冷地回头看着我,面上逐渐浮现了一团黑气:“给谁吃?” 帽子下面的那双眼睛隐隐有变成红色的迹象,泛起一层血气,我立刻说道:“我的意思是,用好再来。” 无缘无故得罪金主,那不是傻么? 他脸上的那团黑气逐渐消散了,眼睛上的血色也褪去,点点头:“我帮你扩大了点知名度,今晚会有很多生意上门。” 我愣了愣,正想道谢,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果然如他所说,当天晚上来了很多的鬼,有的买普通的感冒药,有的买比较猛的药。这些药材跟外面那些人吃的药材不一样,我也放心地给它们大把抓,鬼通常不会在意,给的钱也比较大方。 第二天早上贺文修来收账的时候,看到了满满的一抽屉钱,这次他剩了三张冥币给我,又掏出了一千块钱的真钞票点给我:“你生意做的好,老先生让我带来的,继续努力。” 我问他傅颜的情况怎么样,贺文修居然认真地跟我说,照这么下去,我很快就可以见到傅颜了。其他的他也没多说什么,人就走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那个男鬼依旧每天都来买砒霜,再也不要当归了,一旦我提到一星半点关于他女人的事情,他脸上就会浮现一层黑气,我就再也不提了。 托那男鬼的福,我的生意每天晚上都会变得比前一天更好,来找我做生意的越来越多,原本是门口的红色灯笼一晃,我就知道来客人了,现在外面灯笼一直晃个不停,药铺里面就差排队了。 除了抽屉里面的,我上货的时候得上更多,免得断货了麻烦,鬼对药的需求量都很大。 有天晚上我亲眼看到那个买断肠草的老头撸开了自己的袖子,上面哪里只是起了点东西,皮肤几乎已经溃烂得不像话,大片大片肉都是烂的,散发出恶臭,他把我捣碎的断肠草敷上去,瞬间脸上露出了舒缓的表情。 就这样过了安稳的几天,突然有个白天我正在补觉的时候,来了个女人。 她染着浅栗色的头发,烫着大卷,穿得时尚靓丽,走进来的时候却满面愁云,不停这瞅瞅那看看的,似乎对这个地方有记忆。 我平时不锁门,也不会有人对一家看起来闹鬼的药铺感兴趣,没想到她自己走进来了,我听到响动走出去看,她的目光接触到我的一瞬,似乎全身战栗了一瞬间,脱口而出:“我认识你。” “啊?”我不记得我认识她。 女人自我介绍叫舒云,这几天做梦总会梦到一间奇怪的药铺子,白天没有生意,一到晚上就会有很多人来买药,而我就是那家药铺的老板。她找人算了一下这个梦,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来。 我给她倒了杯水,问她是不是惹上什么东西了? 来我这儿的都是鬼魂,一个女的夜夜梦到成群的鬼魂,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我也没直接跟她讲药铺的事情。 舒云握着那杯水呆呆地坐了半天,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原来她已经死过两个丈夫了,第一个很有钱,跟她也很般配,两个人一起奋斗的时候被各种人称作金童玉女。后来她的丈夫越来越有钱,也越来越冷落她。 我以为是跟张大福老婆相同的故事,没想到是舒云出轨在先,后来她生病的时候,老公也在外面做生意,就派自己手下的一个小弟去照顾她,小弟给她端茶倒水,洗衣服做饭,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也是昏了头,就跟小弟在一起了。 她跟老公提了离婚。 男人知道她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没说什么,把两人一起住的房子给了她,就办了离婚手续。反正他也不差钱。 没过多久,男人突然去世了,死因不明。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连自己的感情都没经历过,哪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情,我敷衍着她:“你只要好好把握现在就行了,过去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抬起泪水涟涟的眼睛,对我道:“可是就在这几天,我现在的老公也死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长发遮住的胳膊上用曲别针别着一块黑布! 她在守孝! 我想了想,说要不你把丈夫的照片拿出来我看看,也许我认识呢?既然梦到我,总也是个缘分吧?舒云打开手机相册,先给我看了现任丈夫,也就是刚死那人的照片,我确定自己不认识。等她拿到第一任丈夫的照片时,我愣住了。 那张脸看着挺顺眼的,而且这几天每个晚上我都会见到。 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天天来买砒霜的男人。 “你现在的丈夫是怎么死的?”我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舒云哭着说:“警察说是砒霜中毒,现在哪还有砒霜啊!他平常吃的东西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他也没有理由毒死自己!” 砒霜中毒! 我当时就明白了过来,那个每夜来买砒霜的男人不是要毒死自己的老婆,而是要弄死跟自己有夺妻之仇的男人! 瞬间悔恨就在心里闹腾起来,我明知道砒霜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一大包一大包地卖给他。现在闹出了人命,跟我也脱不了干系。 “你喜欢吃当归吗?”我问她。 舒云瞬间全身颤抖起来,站起身来尖叫地指着我:“你说什么!” 她反应之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安抚了她的情绪,她说老公死的那天就在炖当归鸡汤,警察也说砒霜就在当归鸡汤里。 那天她胃口不好,一点没喝,也算是逃过一劫。 我让舒云先走,以后吃东西要先验一下有没有砒霜,还有最好找个有名的大师求个符,避鬼的那种。她一一答应着离开了。 算算时间,距离我跟三清道的约定还有三天,我得挺过这三天再处理这件事情。 当天晚上我点燃了红灯笼准备做生意。 可当我进门的时候往窗外看,却见红灯笼灭掉了。 外面夜风有点大,我立刻出门又把红灯笼点起来,奇怪的是,等我进门的时候竟然又灭了。如此往复三次,我再推开门的时候,外面站着那个男鬼。 他全身被黑气包裹着,双眼深红如血,若不是那身衣服和鸭舌帽,我差点认不出来是他了! 男人手里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我立刻下意识地往屋檐去看,原本挂着白灯笼的地方,空了! 他对我咧嘴一笑,轻轻低头,对着白灯笼的中心吹了一口气。 霍然间,一点盈盈绿色的鬼火亮了起来。 他松手,那盏白灯笼漂浮着回到了屋檐上,自己挂好了。 与此同时,阴风骤然呼啸,无数冤魂的声音包裹在其中嚎叫着,右上角的红色灯笼瞬间被无形的东西撕得粉碎。 我立刻跑回了药铺,紧紧把大门关上。 外面的阴风和冤魂的嚎叫随着关上的大门消失了,我听了半天没有声音,松了口气地转身,突然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睛近在咫尺,男人幽幽地说道:“你为什么非要管我的闲事呢?” 第74章 夜归人 那张脸贴得离我那么近,然而一团黑气的缠绕下,我还是无法看到他的面目,只有血红的眼睛透出来,显得尤为渗人。 我叹了口气,看着他后面道:“舒云,是你先找上我的,可不是我非得要管你们两个的事,不如你们俩先聊聊?” 男鬼立刻全身颤抖了一下,回身道:“小云……” 趁着他回头的一刻,我手中的匕首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匕首是我这两天新买的,蘸了黑狗血,以防万一的,我说:“这回我们能平心静气地说说话了吧?” 男鬼回头一看,后面空空如也的哪里有舒云的影子,登时暴怒起来,令人战栗的嗓音高吼着:“你骗我!你敢骗我!”他往前走了一步,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再往前走一步,你的脖子就要被割断了。” “呵呵呵呵呵……” 男鬼看着脖子上的匕首,忽然阴森地笑了起来,他两个血红的眼睛弯弯地盯着我,像盯着煮熟的鸭子,两手抓住了我的匕首,黑狗血染到了他的手上,但是没冒白烟,他也不在乎! 他越笑越大,眼睛眯成了一道血红的线,双手微微用力,我眼睁睁看着匕首被一分、一分地生生掰弯了! 他不怕黑狗血!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厉鬼都要凶厉无数倍! 在我震惊的时候,他已经闪电般出手来掐我的脖子,电光石火间,我一矮身,他那一掏直接捅破了木质的门,砸出个窟窿来,趁着他往回抽手的时候,我从他和门的夹缝中间冲出来了! “你逃不了。”他眯着红眼睛对我笑,不紧不慢地把手抽了回来。 外面的阴风立刻顺着他掏出的窟窿钻了进来,一只脑袋从那手腕大的空隙中挤了进来,挤的都变形了,脸皮也蹭掉了,鼻子也卡住了,脑袋缩得小了一点才蹭着挤进来,进来后变大了,是那个买断肠草的老头。 此刻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白色,全是眼白!没有瞳仁! “呵呵呵呵呵……”他张嘴,恐怖的笑声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眼睛叽里咕噜地四下乱转,“砸店砸店,抢断肠草。” 紧接着,他的脑袋似乎被什么东西挤到一边去了,另外一个脑袋钻了进来,第三个……第四个……都是曾经来店里买药的鬼顾客,此刻它们的眼睛无一例外都是没有瞳仁的,只剩下惨白的眼白,脑袋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团,不过巴掌大的缝隙,塞着无数条的脖子:“砸店!砸店!砸店!” 它们都想进来! 另外一个脑袋从门底下的缝隙挤了进来,都挤扁了,还在怪笑着念叨:“白灯笼飘,众鬼儿跳。白灯笼笑,药材铺倒。” 接着,无数张嘴都在重复着那一句话:“白灯笼飘,众鬼儿跳。白灯笼笑,药材铺倒。” “白灯笼飘,众鬼儿跳。白灯笼笑,药材铺倒。” 它们呵呵呵地笑着,纷纷念着那句话,鬼声共鸣,我的脑袋嗡嗡地响。 是点燃了白灯笼才让它们变了,白灯笼此刻在外面飘着。什么时候才算是白灯笼笑…… 我不断往后退,脑子里想着解决办法,桃木剑还在里屋的床地上,小幸在床上睡着,我不能冒险把这群厉鬼引向里屋。至于小三,来北京之前骆一川跟我说过,短时间不要再召唤小三了,他还在锦囊里睡觉。 正在我琢磨的时候,男鬼阴阴地保持着那个笑容,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下去…… 就在他身体完全消失掉的一瞬,屋里点的蜡烛也彻底熄灭了。除了窟窿里挤的一大团脑袋,我能靠着它们的眼睛辨别在哪里之外,一片漆黑。门口的白灯笼的光芒似乎收在自己身上,照不亮任何东西。 男鬼要干什么……他为什么不攻击,而是突然走了…… 刹那间我明白了过来! 他没走! 他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他是猫,而我是关在笼中苦苦挣扎的老鼠!一股怒火瞬间在胸腔中燃烧起来,脏东西欺人太甚! 我无视掉那些念着奇怪歌谣的众鬼们,摸索着找了个踏实的墙靠住后背,可就在我后背靠在那堵墙上的时候,突然间,一股奇怪的冰冷感蔓延上来,与此同时,男鬼从墙壁里面浮现,阴阴地笑了两声…… 忽然举起一柄刀狠狠朝我砍过来! 当! 我回身空手接住了他那一刀!转瞬之间,鲜血顺着我的胳膊流在地上。 滴答滴答。 他阴邪地笑着,再想把刀抽回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了。 他的刀切破了我的半个手掌,但是也砍在了我手指的那枚戒指上,被我牢牢地抓在手里! 在他震惊的功夫,我已经顺势一推,将他的身体抵在墙上,在他再度隐去之前掐开他的嘴,把一瓶子东西灌进他的嘴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吞下半瓶子的黑狗血! “啊啊啊啊啊啊——”他的喉咙里冒出白烟,双手拼命地扒着脖子,痛苦至极,“药!给我药!” 我抓着他的脑袋拎到耳边:“再说一遍,你要什么?” “药!给我药!”男鬼拼命嚎叫着,喉咙已经被黑狗血烧破了,声音难听得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他的脖子都破烂开来,我转身看着其他跃跃欲试的厉鬼们,还有那盏飘摇的白灯笼,此时不谈条件更待何时! 我问:“白灯笼可以熄灭吗?” “可……以……谁点谁熄!”男鬼的脖子已经烂开来,我又问:“我给你药之后,你去熄灭白灯笼?” “啊啊啊啊啊——”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拼命点头。 我说好,正要给他拿药,这时门突然开了,我下意识绷紧了弦,等待厉鬼的涌入。可是外面安静得很,甚至连阴风都不见了。 窟窿上的挤得满满的人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撤走了。 安静的街道上,空空荡荡。 除了男鬼痛苦的叫声,其余的一片寂静。 我把匕首握在手中,准备到门口去看的时候,一把红伞被安安静静地放在了门口,来人披着黑色的外套,带着帽子,迈开脚往药铺里走了一步,摘掉了帽子,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绝色容颜。 陶离淡淡道:“签订契约。否则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她的话不是对我说的,是对男鬼。 男鬼的脸霎时间扭曲起来,变得无比仇恨,他痛苦地看着我,想要药。 “你看他没有用。我说了,签契约。除非你想活活烂到死。”陶离看都没看我一眼,继续冷冷地对那男鬼道。 男鬼痛苦不堪,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咬破手指在我的手心一点,然后拼命指着药柜上一个最靠边的抽屉。陶离这才转头看向我,点点头。 我打开来,里面只有一个小瓷瓶子,我也涨了个心眼,没递给男鬼,先打开瓷瓶倒了一点粉末在他手中,他赶紧敷在脖子上,痛苦的表情渐渐舒缓了许多,等他的手拿下来的时候,脖子已经完好如初。 “一百个金元宝。”我也不含糊。 虽然不知道手里的药是什么东西,能治疗鬼怪,肯定是好宝贝,要他一百个元宝都是少的。 男鬼说下次来再给,径直走了出去。陶离懒懒地倚在门口,看着男鬼招招手,白灯笼落到了他手上,他张开嘴,白灯笼上燃烧着的盈盈鬼火又顺着他的嘴流回去了。然后他把白灯笼挂上,回来跟我说,我今晚做不成生意了,红灯笼得我白天自己买。 他说话的时候仍然隐隐带着深刻的恨意,只不过生生压住了。 不算今夜,我还有一晚在药铺做生意的时间,这一晚上什么都可能发生,不宜结仇。我擦干了手上的血,问他:“为什么要对我动手?” 男鬼瞬间暴怒起来:“你为什么要管我的闲事!” 我无语了:“我说过了,是舒云自己找上我的,她说夜里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梦到这间药材铺,难道不是你给她托梦?” “我没有。”他立刻否认,不过他也觉得此事蹊跷。 我说道:“这样吧,你还有什么没完的愿望,如果我能帮的,我一定帮。就当你给我拉生意的回报,如何?” 一听我这么说,男鬼的眼神柔软了下来,恨意渐渐消除了:“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只想看她过的幸福。” 我忍不住道:“杀了她现在的老公,她就能幸福了?” 男鬼震惊地看着我:“你说什么?她老公死了?不是我杀的啊!” 我:…… 竟然不是他……不是他,还能有谁? 他叫董千,说的故事跟舒云说的一样,没有什么出入,但是他说自己买哪些砒霜不是给舒云的老公下药,具体做什么用的不能告诉我们。舒云老公的死因,他坚持不知道。 我劝他没事别在人间逗留了,他说自己还有事情没办完,让我帮他留意舒云的事情,他说自己很担心,舒云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但是他的生魂困在此地,不能去找她。 我含糊着答应下来,他才千恩万谢着离开。 送走了董千之后,我才看向陶离:“你怎么来了?” 第75章 灭门 陶离懒懒地坐在木头的椅子上,柔软的身子半靠在椅背,半截雪白的小臂从黑色的大外套里伸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我怎么不能来?” 我被她这句话噎住了。 好像也没啥她不能来的,只是她一向神出鬼没,身份神秘,我还以为离开县城了之后就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没想到这么快她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说不高兴是假的。 但是我也隐隐发现陶离似乎变了很多。 说不上是哪里,更漂亮了?更有女人味了……?好像都不是。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说不好。 她偏过头来看着我,眼神如霜似雪:“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这大半夜的……”我话还没说完,她打量了这间药铺,淡淡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药铺?”我老实回答。 陶离摇摇头,找了些干净的布,先帮我把手上的伤口包扎了,包扎的时候太寂静了,我不习惯这种尴尬的沉默,就想找点话题说,我问她对董千的话怎么看? 她只说鬼的话不能相信。可以改天去找找他的尸骨,如果生魂真的被束缚在这里,从他的尸骨上能看出来。 然后我们俩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香味,仔细去闻,又好像没有,我的心砰砰乱跳,赶紧找了另外一个话题,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是拜山贴。 陶离跟我说,拜山贴就是外人来到一个道门势力范围内所带的一张帖子,这张帖子不能是自己写,需要一个能压得住对方势力的人写。这样外人到了本地才会受到礼遇,凡事都会开绿灯,省去许多麻烦。 我苦笑,红姨给我的拜山帖也没什么用处啊?难道是镇不住三清道的人? 陶离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药铺,我把来北京以后大致的事情跟她说了,她没对三清道的人做什么评价,倒是对那玉珠子很感兴趣。她说那玉珠子是个不同凡响的东西,我捡了个大便宜,又拱手送人了。 当晚她和小幸睡在里屋,我一个人睡在店铺外面的柜台上,还好柜台够大,只要我不翻身还是撑得住的。 可能是打了半宿太累了,第二天贺文修上门了才把我吵醒。 我把空抽屉给他看,没提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说没赚到钱。贺文修皱眉看了我一眼,又退回去看看门口的两盏灯笼,脸色大变:“昨晚白灯笼被点亮了?” 说到这儿我才想起,待会儿我还得出去买红灯笼。贺文修盯着我的表情越来越奇怪,眉头越皱越深,转身出去打了个电话。 我隐隐约约听到他在那边说什么:“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是的乡巴佬”、“活下来了,好像就手上受了点伤”、“是不是有点邪门儿?”、“不不不,先别跟老先生说,今夜还有一晚。” 一会儿他进门给了我一大笔钱,说过了今夜他会来接我回去。 我点了点,大概有一万。 他鄙视地看着我,一脸“乡巴佬没见过钱”的模样,我也不介意,只是跟他说我来了个朋友,暂时跟我一起。我带贺文修进屋,却发现陶离不见了。 就在贺文修要走的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穿着一身简单休闲服,戴了个棒球帽,脚上穿着帆布鞋,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东西,像是裹在黑布里面的木剑。我拦在了他的面前:“请问你找谁?” 那人抬起了头,绝艳的一张脸,配上冷若冰霜的表情,活脱脱像是电视里的小鲜肉男明星,我整个人僵住了,这……这他妈是陶离?! 贺文修看我久久不动,皱眉道:“你认识?” 陶离转过头去看向贺文修:“嗯,我们是朋友。” 我的身体不自觉的一颤,她的声音也变了,完完全全变成了男人的声音!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不知道作何反应。 贺文修看到陶离那张脸也呆了一瞬,脸上似乎红了一点,然后狠狠咳嗽了两声:“啊,你就是他刚刚说的朋友,我叫贺文修。” 这他妈就报名字了? 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 打手们不是说我都不配知道贺文修这三个字吗? 在逗我? “我叫陶离。”名字她倒是没改,也听不出很像女人的,陶离冷冰冰地报出了名字就回里屋了,没搭理贺文修。 贺文修随便说了两句话就匆匆走了,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原来陶离早上醒来了之后,就去给自己买了一套男人的衣服,说实话,我全程都忍不住时不时地瞟一眼她的胸,也太平了!飞机场!一马平川!以前她穿旗袍的时候明明……她怎么做到的…… 长发不知怎么被她收进了棒球帽里,从外面看还有男生短发那种整齐的毛茬,天衣无缝。我猜测跟傅颜的画皮道差不多,只是不换脸。黑色的一根棍子似的东西,是她用了一个很小的黑布套把红伞塞进去了。 我问陶离为什么要换装,她看了看我。 我霎时明白过来,她这几天晚上陪我住在这个药材铺子里面,对女孩子的清誉有损吧。便没多问。 白天我买来了红灯笼和白蜡烛,最后一夜顺利得很。 董千按照之前的约定带来了十个金元宝,最后赚的钱连收钱的盒子都装不下了。天一亮,红灯自动灭了。我跟三清道的约定也到此结束。 贺文修这人眼高于顶,做事不带脑子,但还算是守信用。第二天一早就开车过来,把我和陶离接回了大厦。 傅颜披着个大黄狗的身体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子上,一见我们进去立刻站起身就冲了过来:“林子!卧槽林子你回来了!” 他激动完了之后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男扮女装的陶离,瞬间明白了过来:“陶离!你……你怎么?” “闭嘴。”陶离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中年人走进来,把一沓子钱放在我的面前:“乔林先生,这是您最后得到的报酬。” 我看了下,大概有三万。这几天赚得确实不少,都是我应得的,我也没说谢谢,转身就要走,又被门口的人拦住了。 我转头问中年人:“什么意思?” 中年人礼貌地回道:“老先生还没到。” “你的意思是……他不到我就不能走?”我已经隐隐有了怒火。 一次两次还玩不够,这群人到底想要什么? 正在争吵的时候,人群散开了,先前那个说自己姓姜的老人被人推着过来了。是的,推着,几天不见的时间,他居然坐上了轮椅! 进来后中年人把门关上了,外面不该听的人自然也都散去。 老人仍然转着手中的两个球,淡淡道:“替我跟苏红问好。先前的一切都是误会。她消失太久了,久到我已经不相信会有她的消息出现。” 我还是那句话:“不认识什么苏红。” 我认识的只是那个开小饭馆,懒洋洋的,很亲切的红姨,至于他嘴里说的苏红,我不认识,我也不知道红姨的姓氏。 老人看了看我,看了许久,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半晌,他才缓慢道:“那好,如果你将来有机会见到一个叫苏红的人,麻烦你跟她说一声,姓姜的还在这里等她。” 我扯了扯嘴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有时候鬼的愿望可以答应,但是人的愿望,我未必答应得起。 不过老人也没再那件事情上多加纠缠,而是对傅颜道:“乾道这几天出事了,你的师兄弟死的干干净净。” 傅颜的身子霎时间颤抖了一下:“怎么可能?”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的人是最先赶到的,现场留下了很强的煞阵,只有我走了出来。”他云淡风轻地拍了拍自己的两条腿,没有形容煞阵具体是什么,单就是他这一举动,已经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他坐了轮椅! 两条腿看起来没坏,但是究竟到什么程度……谁都不知道。 “不可能!”傅颜激动起来,一个狗爪子拍在了桌子上,“我一直跟他们有联系,直到回来之前还一直联系着,怎么偏偏就是最近的时间……你们看见尸体了吗?确定所有人都死了吗?” 老人没有说话,而是对中年人做了个手势。 中年人点点头,走到傅颜的面前,放下了三样东西,一个是铜铃铛,一个是串了绳的羽毛,还有一个是一块黄色的皮,人皮。 傅颜的身体忽然不可抑制地全身颤抖起来,抖个不停。 老人问他:“还要其他证据吗?有,只是怕你看了受不了。” 是,傅颜的确受不了了,站在我的角度,能看到大黄狗的眼睛已经充血了,红得吓人,只是没有眼泪掉下来。 “原因……我能知道原因吗?”他咬牙从嘴里说出了这几个字。 老人摇摇头,又淡淡补充道:“目前只知道跟阴司榜有关系。” 阴司榜! 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不只是傅颜,连我也僵住了。 一股强烈的不好预感从我心里渐渐的生气,不可遏制地蔓延了全身。 第76章 胎记 老人见傅颜承受不了,沉默了一阵,就对身边的中年人说道:“阿全,你跟他们说吧,我要回去休息了,如果他们有意留下来,给最好的帮助。” 中年人恭敬地说是,叫来了两个人把老人推走了,这才跟我们说剩下的事情。 乾道一向跟其他势力相安无事,一个是小,二也确实是没什么野心,发展到这代的各位已经没有什么能人了,大多数丢了祖宗的高深道术。据说还留下了几个挺厉害的老家伙,但是藏在哪个深山老林了,连自己的徒子徒孙都不知道。 种种原因吧,出事的第一时间,三清的人先过去了,没想到现场死状惨烈得很,说是被厉鬼撕碎了也不为过…… 我见傅颜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制止了中年人继续描述惨状,只让他说说为什么跟阴司榜有联系。 说出阴司榜三个字的时候,我也是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中年人说这很简单,煞阵的中央留了个字条,做下这等残忍事情的人并不怕被人知道,他在字条上写了原因。大概就是说乾道中有人参与了阴司榜的事情,该交出来的总要交出来。 傅颜的身体不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死寂。 中年人说听起来很像是威胁,但阴司榜上的任务,一向是谁有本事谁接,谁能先完成谁拿奖励,这是道上公认的,如果有人残杀竞争的人而获得奖励,会被所有同仁不耻,下场不会比被残杀的人好到哪里去。 所以他认为此事很有蹊跷。 到底是多大的任务能让人不择手段,他为了缓和气氛,笑说:“难不成是在抢阴司榜的榜首?” 我们没人笑得出来。 尤其是我。 中年人走之前特意叫人给我们安排了个房间,不在旅馆,而是在一个三清道名下的房产里,因为会有周全的保护,免得傅颜也被…… 当天我们被送到那个房子中,全程傅颜都没有说话,他的身体时不时抖两下,然后就是无神地看着面前,好像失去了魂魄。 门里面画着奇怪的图形,四处都有黄色的符纸,中年人说我们对面住的也是三清的人,不是打手的等级,有能力保护我们,让我们先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 我每天都在想以后怎么办,却从没想今天感觉这么难过。 傅颜不吃不喝地躺了一天,晚上的时候被陶离叫起来,才勉强吃了两口东西,我不敢跟他说什么,也没脸说什么。 他吃完东西之后却没有回房间,而是朝我走了过来。 我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如果打我你能消消气,随便打。” 傅颜沙哑着嗓子开口:“林子,从你认出我身份的那天起,从没有问过我阴司榜是怎么回事,你想听听吗?” 我点头。 他也需要讲讲话,把压在心底的事情倒出来。也许倒出来就会好很多。 阴司榜,就像是骆一川曾经说的那样,是一个发布任务和接收任务的榜单,按照报酬的丰厚程度排名,报酬越是丰厚的任务越靠前,当然也越危险。有人接一些小任务,赚得一些小报酬,也有人甘冒大险,去接大任务,得到别人羡慕的丰厚报酬。 报酬大多数不是钱,而是道门中人、邪魔外道、厉鬼等等想要而难以得到的东西。 二十年前,有人发了一个任务。 当时这个任务就在阴司榜上排名第一。 二十年后的今天,这个任务还在排行榜上排名第一。 而那个任务要找一个人,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什么东西,说得很模糊。甚至连奖励都没有公开给出来。 我不解:“如果奖励都没有公开给出来,为什么能排名第一?这不是骗人的吗?” “不……”傅颜摇摇头。 有的任务为了吸引人,会摆出报酬具体是什么。有的任务就不会,阴司榜自有一套评定的方式,必须是报酬百分之百能付出的情况下,才会给上榜,而且先后绝对不会有问题! 这么多年来,阴司榜上的报酬出现过无数的奇珍异宝,多少人想要而求不得的好东西,足以引起腥风血雨的东西。都没有排过第一。 所以那个隐秘的榜首报酬,从二十年前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未知宝藏,每天每天挂在那里,等待着人去献上鲜血和付出。积累的渴望和好奇一天比一天高,就像是堆满了累累白骨的王座,有着特殊迷人的魅力。 “那为什么是我……” 这点是我最弄不明白的,为什么傅颜也好,那些鬼婴也好,包括九子鬼母,都说我就是阴司榜榜首要找的人。 “莫非上面写了我叫乔林?”然后因为这个名字太普通,大家不知道是哪个乔林,所以我才安全地活了二十年。 傅颜忽然认真严肃地看着我:“因为你的胎记。” “胎……记……” 对不起,我很想笑。 这个祸害我这么多年的讨债鬼印记,有一天摇身一变,又让我成为了大家竞相猎杀的兽王? “嗯。”傅颜说的很艰涩,“这点我也是认识你以后才慢慢发现的,你别着急,听我说。” 当初刚刚闯入社会的傅颜按照画皮道的规矩,要先独自游荡,历练几年,带个好东西回到道门,算是对自己交的正式毕业答卷。 带回去的宝贝当然越珍贵越好。 就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傅颜遇到了一个人,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只是一个声音。他们做了一笔交易。那个声音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也就是瘦猴的身份,让他到一个小县城,去找一个人。 那声音只说那人天生招鬼,身上有个痕迹与众不同。 我当场就忍不住了:“这种描述太模糊了吧!很多人觉得自己天生招鬼,我并没有什么……” 与众不同……说到这里我说不下去了。 我想说很像讨债鬼的胎记也有很多人有的,可是我也说不出口。 小县城,天生招鬼,身上有个痕迹。不管有多少人符合,起码我是符合的。 傅颜说他也歪打正着,那个声音答应给他一件好宝贝回去交给道门,他一时昏了头,没有调查对方的身份就一口应承下来。 现在想来,那个声音应该是跟很多人做了交易。 傅颜自己只是其中之一,运气最好的那个之一。 他说初见我的时候,就感觉到我常戴的小香包很特殊,后来又看到我腿上的胎记,再后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听从那声音的指示,把我交给了引路女鬼。 末了,傅颜说:“这都是命。我以为不可能那么凑巧就是你。没想到鬼食堂认定就是你。后来我后悔了,那个声音,他不想放过我。” 乾道死去的人,八成就是鬼食堂里那个拿走我阳灯的人干的。 一切的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傅颜说完之后犹如卸下了重担,他说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不是遇到我,而是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我问他想怎么办,他说报仇,除了报仇,他没有别的想法了。 别的话他咽下去了没有再说,临回屋的时候,傅颜又站住了:“林子,下回遇到你师父的时候,把胎记的事情跟他说一说吧。那玩意儿,不一般。” 他是回去了,我睡不着,走到阳台想凉快凉快。 拉开通往阳台的门时,我没注意到上面贴的一张符纸也跟着掉了下来。突然间,看到一个幽幽的影子坐在阳台的围栏上,见到我出来,从上面跳了下来,没发出半点的声音。 月色融融,地上没有影子。 第77章 七杀预言 等我看到那人的脸时,才放下了心来,原来是小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锦囊里面醒来了,一个鬼溜到阳台乘凉。 “什么时候醒的,我都没发现。”我走到他身边点了根烟,问他要不要,小三摇摇头:“鬼抽了不了烟,那屋里都是符纸,我待的不舒服。” 他瞟了一眼里屋,我有点惭愧,身为驭鬼的人,居然没照顾到小三的感受,下次看到符纸的时候得注意点。 小三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轻轻巧巧地漂浮起来坐回栏杆上,双脚悠荡在外面,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车辆。大城市的夜晚不像我们小县城,一到晚上做生意的都关门了,现在大概晚上十点多,外面灯红通明,织成一道繁华满布的风景。 他忽然说道:“少主,你身边都是道士,千万不要暴露驭鬼人的身份。” “不然会怎么样?”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来。 “会死无葬身之地。”小三转头幽幽地看着我,很严肃,“道门正统,驭鬼却上不了台面,邪魔外道,不外乎如此。这些年跟在主人身边听的很多,上次那个自身也不正的九子鬼母害死了那么多人,不也说主人自毁了一切么。所有人都是这样,打着正道的旗号,杀再多的人都是该杀,只要你走的是邪路,哪怕手上没沾过一滴鲜血,也是千夫所指的怪物!还有牧云……” 牧云我倒是有印象,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骆一川的家里,他跟骆一川大吵一架,怒气冲冲地走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要不是小三提起,我几乎把这个人忘了。 “牧云是发现我师父在养鬼,才……”我一时语塞。 “嗯。”小三点点头,“你以后会接触到更多的道士,那个锦囊不一般,能让一般的道士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少主你要记住,在他们的面前,千万不要用到我。如果有天能透过锦囊感受到我,那……估计是比主人还强大的存在吧……” 我答应了下来,掐灭烟头自嘲道:“如果我真能会些风水算命之类的也挺好,起码可以给自己算算命。” “想算命还不简单,再说了,算命不算己,来来来,我帮你叫个会算的!”小三一听来了兴致,让我在原地等着,他口里念念有词,随便在一张纸写下了一些符号,让我拿打火机点燃了,他蘸着灰在地上画了个圈,喊了一声:“到!” 与此同时,圈里出现了一个身材干瘪的小老头,戴着一副圆形的墨镜,举着个挺像样的幡子,地上同样没有影子,也是鬼。他转头看到小三时,脸色瞬间苦了起来:“又是你,叫我干嘛?” 小三兴致勃勃地拉我过去,拍拍我肩膀:“我现在的主人,来,给我主人简单算算命。嗯……少主你想算什么?” 我还没张口说话,小三立刻锤手道:“桃花!对,就算桃花!” 算命老鬼不情不愿地问我叫什么,生辰八字。 小三当场就怒了:“放屁!我主人的生辰八字能随便告诉你么!就这么算!” 算命老鬼委屈地扁扁嘴,摄于小三的淫威,还是勉强掐算起来。我赶忙制止:“别别别,我不想算这个。如果非得要算什么……”我忽然心里一动,“我想算算我父亲和弟弟现在在哪里。” 老鬼说那得有他们的生辰八字,就算没有,哪怕有他们身上用过的物件也行。我想了想,还真有一样东西,那天我离开家的时候天气有点冷,顺手从乔金的衣柜里拽了件衣服披上了,这件衣服后来临时当过小幸的尿布,此时还在包裹里。 我赶紧去取了给算命老鬼,他对着衣服一番演算后,扒拉下来小墨镜,震惊地瞪着那团衣服,马上又演算了一次,最后才开口道:“我、我算不出来!” “你说什么?你不是算命很准的吗!以前那么多次……”小三又开始骂。 我靠着栏杆,心沉到了谷底。 算命老鬼不服输地来了精神:“我不信,生辰八字给我!” 我说不知道,他又缠着我让我算点别的,似乎从来没有算不出来这么丢脸的事情。我随口说那就算算未来一段时间的运气吧。 他认真掐算了一番,声音冷了下来,深深地看了我很久才开口道:“如果我算的不错,你将卷入一场血雨腥风中。今夜星象诡异,即将狼烟四起。观你面相,最近命格破狼横行,七杀照孤命,必然在此有一场大劫,能不能活下来是个未知数。” 小三愣住了,随后破口大骂:“老东西会不会说话!人家算命都捡好听的说,就你这张嘴,怪不得是被人打死的!” 算命老鬼这次没理小三,而是严肃地对我道:“这还是没拿到生辰八字的结果。如果我知道你的生辰八字,算出的结果恐怕会更加糟糕。你快走,离开这里,如果终身不出生身之地,也许能安度晚年,否则你这一生……” 他摇摇头:“如果你有一生的话……” 小三暴跳如雷地要过去打他,被我给我拦住了,算命老鬼也不躲了,再三叮嘱:“回到生身之地,不要跟命运对着来!” 我道了谢:“我会小心点,至于回去,我做不到了。” 要让我回到村子里,守着乔家的一亩三分地当个老老实实的农民过一辈子,放过九子鬼母,放弃帮傅颜报仇,放弃阳灯放弃真相。那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人活着不只是为了生存本身。 小三本来是想哄我开心的,没想到弄出这事儿,赶走算命老鬼后,自己也灰溜溜地回到锦囊中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把多余的符纸揭下来揉成团扔了,免得小三跟在我身边太不舒服。 第二天我们回到了三清道的地盘。 我找到贺文修,说要见见姜老先生,贺文修的眼睛下意识地瞟向陶离,不知怎么地就答应了,给我们约了时间。 快到中午的时候,中年人来接我们三个去了一处清幽的宅子,路是小石头子铺的,有池塘,池塘里面有金鱼,园林石头,修得十分雅致。吃饭的厅里已经摆好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些精致的菜肴,老人就坐在主人的位置上,转着轮椅转过身来:“到了?坐吧。” 桌子附近还有三把椅子,我们分别坐下了。 老人对女佣道:“可以开餐了。” 女佣上来给我们每个人垫了一块方巾,摆好碗筷等等,一人倒了一杯水,然后又上了主菜和汤。中年人守在老人的身边站着,老先生下筷开始用餐了:“都饿了吧,先吃饭。” 我们三个没人动手。 我先开口了:“我们想跟您做笔生意。” 老人优雅地用白色的方巾擦了擦嘴角,放下了筷子:“什么生意?” 我看着他的眼睛:“三清给我们提供庇护也好,房子也好,想必都不是白给的。讲实话,我还想要更多。今天过来,我就是想知道,三清想要什么样的回报?” 在规矩众多的本地,如果没有三清道的做后台,虽然也不是怕了谁,举步维艰是肯定的。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耽误,何况还想借助三清道的势力调查乾道灭门的事情。站稳脚跟之后,再做打算。 我没有说出自己的交换条件,因为对方心中早有了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 果然,当我问出来的时候,老人的嘴角微微上挑,他淡淡看着我:“我要你入我三清门。” 一时间,满桌陷入了寂静。我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 “我有师父了。”我说道。 “他在耽误你。”老人斩钉截铁地给了结论,丝毫不肯放松,“你有很不错的资质,入我道门之后精心修习道术,假日时日成就必定不凡,可你现在会什么?乔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药铺里经营了七天的死人生意,靠的只是黑狗血和小聪明。运气稍微差一点,你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吃饭了,而是埋在哪个荒山野岭。” 见我不说话,老人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你见过真玩意儿吗?那枚玉珠子,如果你认识,就不会回来换什么包裹,够你吃一辈子。” 我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木头筷子,眼神落在满桌的精致菜肴上,淡淡开口:“你说的对,我是什么道术都不会,也不太懂规矩,但是我这人吧,挺认死理的。我磕了头拜了师,他就是我一辈子的师父。他对我好也罢,坑我也罢,哪一天我皱皱眉头转投他门,那我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这样的人,你要么?” 老人的脸瞬时变了。 餐桌上的气氛很紧张,一点就炸。 陶离已经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摸向了身边的红伞,傅颜也缓慢收回了自己的狗爪,随时准备着。中年人淡淡看着这一切,但是他身上的力量却能让人感到明显变强了起来。 一片寂静中,我们都等着老人的反应,随时准备拼上一条命。 老人突然笑了:“吃饭吃饭,你们这些孩子不饿,我可不行,年纪大了,晚吃一会儿胃都不舒服。” 他拿起筷子刚要夹菜,我又开口了:“所以,可以交换别的吗?” 第78章 命煞阵 餐桌上的气氛再度沉郁了下来,中年人一向礼貌谦恭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像是从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皱眉打量着我。 老人略一思忖:“我不强迫你改投他门,但是只要你在三清一天,就必须挂着三清的名头。而且你们必须要接活,接活的报酬,无论是什么都要给三清分一半。相应的,我道门所有的资源你都可以享受到,跟弟子同等待遇。如何?” 我想了想,同意了。 一顿饭吃完,老人回自己房间之前问我们还有什么要求,我看了一眼傅颜,提出去乾道遇害的地点看看。老人交给了中年人,让他给我们安排。 中年人自我介绍叫郝大全,别人叫他权叔,他给贺文修打了个电话,让他准备一下带我们过去。他则发动了车子带我们回到大厦。 路上,他介绍了八大道术世家的事情,八家分三门五道。 三门有:天门、地门、入世门。 五道分:守一道、三清道、太虚道、玄祖道和西王母道。 三门当中现存的只有天门和入世门。地门已死。天门桀骜,一向很少和其他道术世家往来,也不像其他家的发展,几乎不管俗人的事情。入世门和三清道一样发展,其中乾道就是入世门叛出的旁支。 三门存二,五道则大多湮灭。 玄祖道和西王母道在历史上曾经辉煌无比,后来发生了重大事故都湮灭了。太虚道则是在几十年前才消失。现在只有三清道和守一道还存在着。 我算了算,也就是说目前还活跃着的正统八大世家只剩下了三家,入世门、守一道和三清道。 郝大全说可以这么说,具体的他讲起来也麻烦,改天会送我一本道谱看看,在这条路上走,连最基础的都不知道,不只是吃不开的问题,会叫人笑话。 老人叫姜青阳,也就是三清道的掌门,其实现在已经很少管事情了。要不是那张拜山贴惊动了他,他很少到公司去。这年头叫掌门太惹人侧目,他让下面的人都叫他老先生就行了。 郝大全好奇地问我:“你真的不认识老先生嘴里提的苏红?” 我说不认识,反问他知道这个苏红吗?郝大全摇摇头,说这么多年老先生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我挺惊讶的,道士还可以结婚? 郝大全笑笑:“分出家和不出家的。八大道术世家叫世家,不叫道门,因为最开始都是子孙传代的。只不过现在很多家主已经不娶了。” 说话之中我们回了大厦,贺文修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带我们去了乾道那边。 进门之前,贺文修分给我们每个人一张奇怪的符纸,先在泛黄的莫名液体里蘸了才递给我们:“捂在嘴上,可以挡挡尸毒。” 我一边想办法把符纸糊在嘴上一边问他:“尸毒?难道尸体还没被带走?” 我们只是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并没想看那么惨烈的场面。 贺文修白了我一眼:“煞阵没有完全消除,谁敢随便动尸体?拿自己的徒子徒孙随便去送命吗?” 真没走…… 我看了一眼傅颜。 他还在用着大黄狗的身体,不能捂着嘴走,陶离不知从哪弄来了两条线,串了沾湿的符纸给他套在嘴上了。 我对傅颜道:“要不算了吧,我们进去看看就出来,有消息告诉你。” 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的尸体惨烈地呈现在自己的面前,我受过这种苦,不想让他受同样的刺激。 傅颜呆了半晌,才摇摇头说:“我要进去。” “你……”我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傅颜打住了我的废话:“里面是我的师兄弟!我必须亲眼看看!我得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还抱有一点点的奢望,盼望着少看到一两具尸体,他也想清楚凶手的杀人手法,我们阻止不了,只能让他跟着一起进去了。 门一推开,一股难闻的味道立刻弥漫了出来。 贺文修走在前面,进门是一个大厅,他没走两步就对我们做个止步的手势。即使他不给指示,我们也都停住了,因为实在太奇怪了! 堪比舞蹈室的大厅里面,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没有尸横遍野的场面,甚至连血迹都没有!靠前摆着两把上档次的木质椅子,造型古朴舒服,周围摆着一些稍次一点的,看起来像是会议室。 贺文修的表情很难看,他看着我们,低声问道:“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我不太理解,还是点点头。陶离和傅颜也都默默点头。 然后贺文修竖起了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我们下意识地抬头,骤然心脏差点停跳了! 天花板上钉着密密麻麻的尸体! 那些人的表情都惊恐得扭曲了,凝固在死前的一瞬。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比死更可怕的事物!或尖叫,或惊惧……一张张脸挨个看过去,触目惊心。 他们每个人身上被钉了两颗很粗的钉子,分别在额头和小腹,将尸体钉得死死的,四肢如面条般垂落下来。 傅颜死死瞪着天花板,好像整个人化成了石头一般,眼睛血红血红的。 陶离的脸更加苍白了几分,还好她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并没有说要吐。说实话,这个场面我看了都想吐! 贺文修看得也有点恶心了,赶忙收回了目光,小声道:“这就是门口的那个煞阵,若不是老先生来,这阵还没法破呢。字条就是在阵法中央找到的。”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那些尸体看起来排列得乱七八糟密密麻麻,仔细看还是有规律的,他们头和脚都微妙地偏离了几分,形成了一个枪毛枪刺的斜圆。再深的我也看不出来了。 几十个正道人士的生命,形成一个煞阵…… 就算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威力有多大! 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一滴血都没有落到地上,而且看样子都是被活活钉死的,这么多人,要一个个在活着的时候钉上去要钉多久?其他人不反抗吗?我越琢磨越不可能,可他们的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只有这种可能。 贺文修对我们招招手:“这边走,沿着煞阵外围的圆,千万不要踏进那个范围。”他自己咕哝道,“虽然煞阵现在已经被破了,谁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我和陶离跟着他走了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傅颜没跟上来,回头去看,见他还在原地死死瞪着天花板,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那种仇恨的神色,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只能猜测,大概我妈死的那天晚上,我也是这个表情的吧。 心头一阵难过,我蹲下身,对傅颜道:“傅颜,沿着外围的圆慢慢地走过来。” 他没有反应。 我又喊了两声,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 “傅颜!”我忍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声,“地方是你要来的,我们陪你来了,难道你就止步门口,让我和陶离自己走下去?” 傅颜机械地动了动脑袋,转向了我:“乔林,我想吐。” 他的眼睛完全没有生机。 哭不出来,也无处发泄。 他说他想吐,心脏带着胃在翻江倒海。 我心中一震,深吸了一口气,对他伸出手:“你能挺过去的,你还要报仇不是吗?” 听到我这句话,他的眼睛里才有了点生机,按照外围的圆小心翼翼地朝我们移动,成功地走到我们身边了。 贺文修也有些不忍,等了很久才往下一扇门走:“事先跟你们说啊,这间更吓人,要不那个谁,还是在这儿等着吧。” 傅颜拒绝了。 贺文修叹了口气,推开门。 血红血红的房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因为看不到人的尸体了,到处都是碎肉,鲜血涂满了整间屋子,雪白的墙面变成了血红色,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强烈的腥臭味灌入鼻腔,被符纸上的液体挡了一部分,我们才没吐出来。 傅颜这次几乎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问道:“下一间呢?” 贺文修带我们拐了个方向,绕过了许多类似那个血房子的房间,走到了最尽头的一个房间,傅颜站在门口平静道:“我认识这个房间,掌门师伯平时就在这里。” 他自己走过去,抬起爪子推开了门。 这个屋子有点道士的样子了,屋里的陈设都颇有古风,最里面有一把椅子,一个穿着道士衣服的人背对着我们,安静地坐着。 “师伯……师伯……”傅颜仿佛是魔怔了,念着就走过去了。 陶离一把将他拉回来,冷声道:“不要过去!” 她的声音仍然是男人的声音,虽然听不太习惯,但在此刻听起来竟然有几分的安定感。 傅颜也是被他震住了,久久没有动。 “没有了,就这些,如果你们看够了,我们就走吧。”贺文修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 就在他转身跟我们说话的一刻,我全身突然仿佛被浸透了冰水,从头凉到脚。因为那个椅子上背对着我们的人,转过来了…… 第79章 当我乾道门 转过来的一张脸布满了森森的黑气,脸上点缀着尸斑,死灰色的皮肤让人不寒而栗。 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微微向下,死死锁定在傅颜的脸上。 随后,他的嘴缓慢地张开了…… 陶离在刹那间已经握紧了红伞,我也摸向了背上的桃木剑。贺文修则是在那一瞬间完全傻掉了,估计也是没想到多少个人都来检查过的地方,居然还有邪祟! “入我乾道门,做我乾道人。”那具尸体的嘴一张一合,发音清晰,眼睛却空洞无神。 “承我乾道钵,当我乾道门。” 嗡嗡的说话声音似乎有共鸣,不可怕,反而带着无上的庄严肃穆。尸体缓慢又清晰地说完这一句,忽然面无表情地挥起一掌,狠狠拍向自己的腹部! 这一下我们都是没想到,全部看惊呆了。 尸体的手软软地落下去,整个躯体也垮掉了,顺着椅子慢慢地滑到地上,彻底阖上了眼睛。一个小小的方印从他的肚子里滚落出来,滚到傅颜的脚边不动了。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我们全部静默,只听傅颜看着那枚小方印缓缓地开口:“掌门……印?” 贺文修大着胆子走上去看,对我们摇摇头道:“死去很久了。刚才说话的不是他的灵魂,这只是一具尸体,应该是他临死的时候在自己的尸体里留下了一口气,等着自己的门人上来的时候,传下衣钵。” 傅颜没办法拿起方印,贺文修检查过没有问题后,交给我了。 我们几个顺着原路出去了,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些残忍的场面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贺文修一脸不想多提的样子,问我们:“回总部?”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找上门来了:“哎那边的几个,跟你们打听个事儿,这是乾道吧?” 对方西装革履,脑满肠肥的,我们都没爱搭理他。 他不依不饶地走过来:“你们不会就是乾道的人吧?几天前收了我们老板的定金说给驱邪呢?怎么地?钱一拿就说话不算数?” 我一听是生意,立刻接口道:“嗯,乾道的人是在这儿,有什么事情跟我们说吧。” 总不能跟外人说什么灭门惨案。 要是不在这里拦下他,待会儿等他走进去,估计三魂七魄都得吓飞,到时候别说找人驱邪,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一定了。 男人立刻留了名片和电话,还要去了我的电话号码。说让我们跟他老板单独联系,再跑他就带人来把我们都抓进去。 我敷衍着应了。 回去的路上我让傅颜一个人先静静,我要先去个地方。陶离八成是猜出了我要干什么,执意要跟来。 我们俩单独打了个车,回到小药铺的范围。 董千说他的灵魂被禁锢在这附近,我得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他说的是假的,舒云的现任丈夫就是他杀的,我还帮他留意舒云,岂不是又让舒云送命了。 到了地方后我问陶离,有没有什么禁锢他人鬼魂的办法。 陶离说那就多了去了,什么囚禁尸体、控魂之术,法力高强的厉鬼也可以控制法力没有那么高的鬼。很多种类。 我看董千自由得很,不像是被人控制的模样,就问有没有单纯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最简单最简单的那种。 陶离点点头,说道:“除非他的尸骨被人埋在槐树下面了。” 槐树的根,可以锁鬼。 我们立刻着手找附近的槐树,随便找了几个地方,就在隔着三条街的一个没人的角落看到一棵大槐树,趁着这会儿周围没人,我去附近接了个锹开始往下挖,陶离在旁边等着。 挖了一会儿,还真挖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大理石的骨灰盒。 高级玩意儿,上面还镶嵌了死者的照片,就像是怀表里镶嵌的那种,一看,还真是董千。这么说来他是没说谎的,他没办法去舒云那么远的地方,又怎么给人家现任老公下毒。 而舒云莫名其妙地梦到药铺,梦到我。 显然是有什么人希望她找上门来,知道董千的鬼魂每天晚上在我这里买砒霜。一切联系起来之后,只能说明一件事,杀了她丈夫的人还是什么东西,正在把罪责嫁祸到董千的身上。 去坑一个死了的鬼,图啥? 我把董千的骨灰盒带走了,不管是谁把他埋在这里,肯定是希望他的鬼魂被锁在附近走不远,我也算是给了他自由。 晚上回到房子刚想休息休息,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我接了,那边吆喝了起来:“喂,你就是乾道的那个道士吧?快来快来,今天我们这生意高低得谈谈。” 我皱眉:“你谁啊?” 那边不乐意了:“你们收了我的定金又跑了,当我是白痴?” 啊……是乾道接了活的老板,我本想先推掉,去舒云那边看看情况,没想到他特别积极:“定金拿了,后续的更大尾款就不想拿了?没见过你们这么目光短浅的道士,等着进监狱吧。” 那边刚要撂电话,我开口了:“我得带几个朋友过去,方便吗?” 老板一听高兴了:“来来来,都来。朝阳区大富豪KTV,进来就说找朱总!”啪嗒撂了电话。 我和陶离想让傅颜换个心情,就把他一起扯上了,打了个车,北京打车特别贵,那计价器的数字跳得我肉疼,可我自己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坐地铁是肯定找不到了。只能打车。想想待会儿可能赚到的钱,我心情才好了点。 大富豪KTV,装修跟名字一样,土豪。 既特别特别土,又真的很豪华。 前台小姐一听是朱总,立刻让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领着我们过去了,她们眼睁睁地看着跟着我们的大黄狗,傅颜心情不好地走着。 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丧家之犬。 苦涩的是这四个字现在用在傅颜身上太过于贴切。 人家似乎不想让狗进来,一听是朱总的场,也换上了笑脸,不敢说什么了。我心想等傅颜换回了自己的身体,这些人看他的目光可能只会是爱慕吧。 里面的一间包房的门被服务小姐推开:“朱总,您等的客人。” 朱总本人意外地跟电话里傻逼不太一样,是个保养得当的中年人,身上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见到我们也没太正式,就喊我们坐下。 屋里除了他,还有他的一个男属下,就是我们白天看到的脑满肠肥的那个,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不时微笑地朝我看过来。 “请问大师叫什么?”朱总在电话里不客气,本人却意外地客气。 我说自己不是大师,报了名字。他又问陶离的,陶离冷冷地说了。 朱总的眼睛明显在陶离的身上多停留了一阵,笑道:“这位大师的相貌真是非凡脱俗。” 陶离哪怕假扮成男人,也一样让男人移不开目光,真是天生的妖精…… 我问朱总有什么邪要驱,他笑着摆摆手,说不着急,然后就把话筒递给我了:“会唱歌吗?” 傅颜蹲在我脚下,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朱总也看见了,乐了:“你这狗是土狗吗?挺有意思的啊。”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傅颜的脑袋,我赶紧拦住了:“他咬人。” 他这只手真敢伸出去,傅颜能立刻给他咬掉! 我把麦克风放在桌子上:“我不会唱歌,我这位……呃……”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陶离,憋了半晌道,“师弟,也不会唱歌。” 朱总打了个响指:“那就叫几个会唱的过来。” 不一会儿,一行美女走了进来。 第80章 神魂颠倒 进来的陪酒女们身材热辣,清一色浑圆的长腿、若隐若现的胸部,长发妩媚地搭在肩膀上,脸上的妆容美艳,对我们飞来媚眼。 朱总拍拍我的肩:“乔大师,挑一个。” 我摆摆手:“不了,我不会唱歌,也不喜欢听别人唱歌。”朱总一脸我懂我都懂的表情,随便招呼了几个清纯款的,在场每个人都有一个,她们落座后立刻施展浑身解数推杯换盏,场子立刻热络起来。 尤其是坐在陶离身边的那个美女,一见女扮男装的陶离,眼睛都直了,说话的声音直接比其他美女酥了三分:“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有没有女朋友……” 陶离眉头微微皱了几分,没理她。 她不依不饶地把衣服“无意”地下拉了几分,胸口波涛荡漾:“随便聊聊天嘛,来,喝杯酒。”试图勾引陶离。 可惜她不知道,陶离也是个女的。 “来来来,你们当大师的我知道,俗家弟子的话,喝了这杯也没什么。”朱总一直劝酒,见我不喝,他让我身边的陪酒女走开了,对他自己带来的那个很漂亮的女人使了个眼色,“Kitty,你劝乔大师喝两杯。顺便跟大师讲讲我们的情况。” Kitty穿着干练的套装,丝毫不卖肉却非常惹人遐想。她走到我身边,优雅地伸手拿起了一瓶啤酒,声音也不嗲:“这瓶是我敬的。” 仰头就咕嘟咕嘟喝下去了,酒瓶口沾了一圈红色的唇印,分外妖娆,她喝得很快而且滴水不漏,喝完后倒了倒酒瓶,示意一滴没剩。 一瓶酒而已。还不是大的那种瓶子。 我也拿起一瓶喝下去了:“现在可以谈谈究竟是什么活了吧?” Kitty笑笑,兼具成熟女人的风情和小女孩的可爱。她凑到我的耳边,红唇一张一阖,热气吹在我的耳边,痒痒的:“你是道士,又不是劳模,放松一下都不肯?” 我也笑笑,回身凑到她雪白的小耳朵上,低声道:“你是女秘书,又不是陪酒小姐,用得着这么糟践自己?” Kitty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在朱总的注视下很快恢复了风情万种的模样:“乔大师真会开玩笑。” 我配合地笑笑,没多说什么。 一旁的陶离冷冷地看着我们的小动作,本来就面无表情的面容更加冰冷起来,出口的话都好像含着冰碴:“到底有没有事?不需要驱邪的话我们走了。” Kitty立刻换上了温柔可人的模样,恨不得让陶离这座冰川立刻融化掉:“我们老板喜欢先喝酒再谈生意,能跟他喝了酒的人才是朋友,现在桌上的酒还没喝完,二位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些。” “酒是吧?”陶离扬了扬眉毛。 朱总点点头:“就是Kitty说的那么回事。” 陶离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桌上一共两提,一提6瓶,也就是12瓶酒。除了我刚刚喝的那瓶之外,还有几瓶开着,是朱总和他的男属下喝的。我数了数,还剩下7瓶。 陶离起开一瓶,仰起头冷冷地开始灌,咕嘟咕嘟地往下吞,眼睛都不眨一下。喉头耸动。等等!她一个女人什么时候有喉结了!连这个也做了个假的,我先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又不得不想一下男人的某个部位……难道她也做了个假的? 当! 陶离一个空瓶敲在桌上,又开了第二瓶、第三瓶、第四瓶……第六瓶、第七瓶! 啤酒的沫子从她洁白无瑕的脖颈流下来一缕,看得人口干舌燥。 整个包间里的人都陷入了寂静中,哪怕是见多识广的陪酒女,也没见过一口气不歇地连喝7瓶的。 放下最后一个空瓶,陶离冷漠地抹抹嘴,原本白如冰雪的面颊上已经飞起了可疑的红色,她淬冰般的眼眸看着朱总:“现在能说了么?” 朱总赞赏地拍手:“没想到大师不仅相貌非凡,酒量也是非凡。能说能说,当然可以说了。” 他全名叫朱烨,是个投资商人,赶上了几波大好的形势,现在身价已经非同凡响。有钱了之后买了栋豪宅,想好好装修一下。装修好之后客厅空空荡荡的,他总觉得应该再摆一件东西,试过很多家具都不太喜欢,后来有人送了他一面屏风。 说是从拍卖会上买来的,他见是件古董,又极雅致,就请专业人员收拾了之后摆在客厅了。 自从摆上了这个屏风,家里就没消停过。先是他的小儿子突然开始说胡话,后来又是他老婆举动怪异,后来愈演愈烈,家里的清洁阿姨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掏钱另外请一个,才来了一天,说死辞职不干,给多少钱都不肯在他家做下去。 他怀疑是那面屏风有问题。 我问他为什么不扔掉算了。 朱烨的表情一时间变得一言难尽,他只说:“等你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听他讲这些事的时候,脑袋开始晕晕乎乎的,似乎是酒劲儿上来了,转头想去叫陶离,发现她已经靠着我肩膀睡着了。睫毛长长的,很惹人喜欢。 我咽了口唾沫,赶紧给贺文修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事情。那边本来老大不耐烦,一听是要接陶离回去,光速赶到了KTV门口。我把陶离扶上车,让傅颜也跟他们回去,我打算一个人先去看看朱总家的屏风。 傅颜想跟我过去看,我怕陶离出事,她到底是个女孩子,贺文修这人我也不熟,有傅颜在我就放心了。傅颜只好答应跟贺文修走。 他上车的时候,朱总又忍不住说道:“大师你们的狗都能听懂人话吗?是不是道门专用的狗?卖不卖?” 然后朱总亲眼看着上了车的大黄狗对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操你妈。 朱总揉揉眼睛:“我刚才……刚才好像看到……算了,哈哈哈,可能是我看错了。” 我心想你没看错,你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朱烨的家距离KTV的地点不远,当时又是深夜了,我们过去的时候屋里安静的很。朱烨的老婆孩子在二层睡觉,一楼的客厅放着那扇屏风。 从木头上面看,确实不是什么现代的东西,又老又脆,不知道是怎么保存得这么完整的。上面绘制着一些我看不懂的图,纯粹古时的工笔图,上面单薄地绘制着一个苍老的桃树,在严冬冰雪里,秃秃的。硬说的话是有几分禅意。 我摸了摸屏风,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趁着他们不注意,我偷偷蘸了点鬼眼泪抹在眼睛上,再去看那扇屏风,确实缭绕着淡淡的阴气,不过并没有看到鬼。按照上面的阴气轻重来看,不太像是有厉鬼附在上面,更像是从墓地里带出来的阴气。 这玩意,应该出土不太久。 在我再三逼问之下,朱烨承认这屏风不是从拍卖会上买来的,具体的来历他没问,不过听说确实是从墓地里带出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言辞闪烁,不像是说了全部的实话。 时间太晚了,我见人家的老婆孩子肯定不方便,朱烨就让Kitty给我安排了个房间,先等到明天早上再说。我看已经半夜了,折腾来折腾去的也麻烦,就住下了。 客房里有独立的卫浴间,里面有大浴缸,我进屋之后换下了衣服去泡了个澡。可能是很长时间没喝酒了的缘故,或者是喝了什么现在网上总说的“失身酒”,我的头越来越晕,随便泡了一会儿就有点迷糊了。 我抓起毛巾想擦干净出去,却抓到一个温软的小手。 下意识地回头,只见Kitty只围着一条浴巾坐在浴缸旁边的木质平台上,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我的手,脸色绯红。 我问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她说是在我放水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的,朱总让她来看看我有什么需要。说着,她走到我身边,沙哑着嗓子问我:“大师,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呢?” 我的脑袋晕得厉害,本来想叫她滚出去,我拽着自己的浴巾先把自己腰部一下围上,也顾不得湿不湿的了,挣扎了几次想站起来,差点摔到浴缸上。只好改了主意,请她帮忙扶我一下。 Kitty抬起一只修长的腿走进了浴缸当中,朝着我俯下身来,逼着我又躺回了浴缸里。 我得强迫自己不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她的长发垂落在我的肩膀,眼色越发迷离了,咬着嘴唇道:“乔林,你让我扶哪里呢?” 她已经不叫大师了,改叫乔林。 水雾弥漫,她漂亮的面容比在ktv时还妩媚了几分,叫男人无法拒绝。 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陶离在KTV时冷冰冰的眼神。 “滚出去。”三个字从我嘴里吐出来,清晰无比。 她非但没有恼怒,还娇媚地笑了,两条修长的胳膊已经攀到了我身上,声音越发腻歪:“你舍得?” 我说:“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她的唇凑到我的耳边:“那……这种味道能令你神魂颠倒吗?” 我的眼神瞟着她细嫩的脖子,一分分地冷了下来:“血腥味能令谁神魂颠倒?” 第81章 厨房惊魂 那一刹那,Kitty的脸色变了,与此同时我也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死死将她按在浴缸上:“我喝的酒也不是一般的酒吧?你们先是在里面下药,后来又脱了衣服主动送上门来。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她的浴巾差点掉下来,漂亮的脸蛋被我挤压得变形了,眼里透出惊慌:“什么血腥味?不是我啊!大师你别闹,我害怕!” Kitty快吓哭了,拼命说不是自己。 她承认朱烨确实在我们的酒里都下了一些药,为了让她跟我睡一觉。朱烨这人有个毛病,不相信任何人,他觉得驱邪这事儿是有把柄落在我手里,非得要握着我一个把柄才放心。所以才安排了今晚的一切。 我正打算再狠狠地给她点教训,一缕幽魂缓缓地在浴缸旁边浮现,是个男人的身影,戴着我熟悉的鸭舌帽,董千。 我问董千他怎么来了,董千抓抓后脑勺:“你带走了我的骨灰盒,身上沾了我的骨灰,我还以为是你找我。”他看了一眼Kitty,摇摇头,“血腥味不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但是就在附近。” 我问他能不能分辨得出来,董千又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离开那株大槐树之后好像没有那么厉害了。” Kitty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哪还有刚才勾引人的样子,哭哭唧唧地问我:“大师你在跟谁说话啊!你……你不要吓我!是朱总让我这么做的,我也不想!” 她不停地看看我,又看看董千的方向。可是董千只是显露出来给我看的,她看不到,更加害怕了。 我没功夫照顾她的心情,直接问道:“旁边的房间是干什么的?” Kitty结结巴巴地回道:“厨、厨房。” 我出去拉好浴帘,叫董千转过去,以最快速度穿上了衣服,出去要看看。Kitty吓得不轻,非得要跟来,不肯一个人留在房里,也跟着走了出来。我让董千在前面走,他辨认了一下血腥味的来源,指了指一个方向。 我问Kitty那是哪里,Kitty说那就是厨房。 我们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口,屋子里一片寂静,在推门进去之前,我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只听里面似乎确实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小,很鬼祟。 这种奇怪的声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那声音停止了。 我刚想推门进去,Kitty忽然拽了拽我,惊恐地瞪着我自己的脚下,示意我去看。她刚才出来得匆忙,还围着浴巾,就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脚踩在地上。此刻她雪白的两只脚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血,从门缝里蔓延出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浸透了我们的脚。 我弯腰蘸了一点,还热着。 Kitty的脸色惨白无比,死死拽着我,不让我进去,我给她做手势让她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觉得呆在我身边最安全,死活不肯走,在我手心里写了三个字:监控器。 又往一个屋子拼命地指。 我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想说在进厨房之前,可以先从监控器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当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让董千进去给我们探路,以他现在的实力,我担心他回不来。我脑袋还晕着,现在闯进去也不是个好办法。 我同意了她的提议。一起去了监控室,只见厨房的那个监控器上显示出了惊人的一幕。 空旷的大厨房中,没有开灯。 通过监控器的夜视功能,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蹲在地上,拼命撕咬着怀里的东西。等我们看清楚的时候,不禁都有点恶心。那是一只活鸡! 那黑色身影让鸡一声都叫不出来,狠狠地咬上了它的脖子,汩汩流出的血全被黑色身影吸走了,吸不完的就顺着地面流出来。然后那东西活活拔掉了鸡的毛,一爪子掏进了鸡腹中,拽出来的心肝脾肺肾往嘴里猛塞,大嚼特嚼。 那东西的身边躺着好几只被吃得乱七八糟的死鸡,门口的鲜血都是死鸡身上流出来的。它吃鸡的样子仿佛什么无上美味。 吃着吃着,那东西的动作顿住了。 突然间,它像是发现了有人在看它一样,缓缓地转过了脸来。 监视器上露出的是一张小男孩的面孔,可是诡异得可怕,他满口鲜血和鸡毛,双眼犹如大灯泡一般,灼灼发光! “啊——” Kitty捂嘴惊叫出来,死死瞪着监视器上的男孩面孔,吓呆了。 我见事情不对,赶忙问她:“认识?” Kitty傻呆呆地看着我,双眼已经被吓得失神了:“那是……是老板的儿子!” 什么?! 我当时就知道不好,立刻不管不顾地朝着厨房冲了过去,一脚踹开了门! 男孩耸着肩膀站在厨房里,怀抱着另一只活鸡,双眼向上翻起,大而发亮,在黑夜中诡异得犹如猫的眼睛!竟然还有一丝丝的媚意! 见我进来,他咧开嘴,低低地笑了出来,声音嘶哑难听得像是从地狱里挖出来的:“管闲事的来了。” 这是老太太的声音! 我大喝一声:“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就算跟这家有什么仇,也该去找那个害你的人,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嘻嘻嘻嘻嘻……”小男孩诡异地笑起来,猛然张开嘴,嘴里犬牙交错,朝着那只鸡的脖子就狠狠咬了下去,鲜血瞬间喷溅出来,刚赶来的Kitty被喷溅了一身,当场吓得跌坐在地上,傻了。 “你要是非得磨这个孩子,别怪我不客气了。”我的头还在晕着,手已经渐渐摸向了兜里。摸了个空…… 糟! 今天出来只是谈生意的,没想到直接遇上了祸害,没带黑狗血,也没带桃木剑! 腰间的锦囊还在,但是小三……我应该使用吗? 脑子里一团乱,表面上我仍然极为冷静,手按在兜里,做出威胁的姿态。 董千这时也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小男孩吃鸡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阴阴地瞪着董千,似乎在掂量他有几斤几两。目光从董千身上收回来之后又瞪着我,用那沙哑的嗓子对我尖叫:“不关你的事!” 我寸步不让,指着小男孩:“那关他什么事!” “谁让他倒霉,有个那样的老子!”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得歇斯底里,话一出口,小男孩的身体已经浮了起来,朝着玻璃窗狠狠地撞过去! 千钧一发中,我疯狂地朝那个方向一跳,小男孩撞到了我的胸口。他是没事儿了,我胸口一闷,一股腥甜的味道泛上了喉头。这一下劲儿太大,他要是真撞到玻璃窗,肯定是撞碎冲下去了。 老太太一次失败,想要再试一次,董千被我使了眼色,从后面拦住她。被阻住的一瞬,我从后面扑过去,将男孩的身体狠狠地压在身上,狂扇了几个嘴巴子! 小男孩的脸固然是别扇肿了,控制着他身体的老太太也不好受,透过男孩的嘴破口大骂:“你敢打老身!你可知道老身是谁!” “谁他妈管你是谁!有本事出来单挑!”我飞起一个嘴巴子,给她打蒙了。 霎时间,男孩的眼睛更加凄厉诡异了,他的头顶冒出了一股绿色的烟气,一个虚幻的脑袋顷刻间成型了,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太,满头银白的头发,脑袋顶上用一根木簪子绾着简单的发髻,其余的头发披下来。 更可怕的是她的脸……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脸! 鼻子和嘴巴长长的凸出着,仿佛什么兽类的嘴巴。她的两只眼睛很大,微微上挑,竟然挑出了一股难言的魅惑。 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下意识地松了手,她立刻从小男孩的身体里出来了,仰天狂笑,身上居然穿着道袍,猎猎飞舞:“世道变了,什么小杂种也敢狐家的事情!” 她挥起一掌,瞬间一股大力袭来,我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到身后的玻璃窗,直接把玻璃撞碎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到了地上。 幸好这里只是一楼。 可我的五脏六腑还是受到了不少冲击,那股腥甜终究没忍住,从嘴边溢出了血丝。骨头的脆响我自己都听得到。 那个穿道袍的老太太从窗口里飞了出来,阴狠地看我一眼,化作一道绿光走了。 董千这才来到我身边:“没事吧?对不起,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我躺在地上,全身到处疼得不得了:“不是你的问题,问题在我,如果我准备得充分不能我这样,说白了,还是我太弱。” 我挣扎了几下没起来,只有血越溢越多,没办法,我伸手让董千扶我一下。 董千只是个鬼,他拼尽全力才能化出一点人类能感受到的力量,帮我站了起来。他一边扶着我往里面走,一边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是的,难道你不知道狐家有多难惹?刚刚那个不是家主也是个身份不低的长老了。你惹上了一个大麻烦。普通道门集齐全门之力都不敢惹的大麻烦!” 第82章 深仇大恨 他这么一说,我竟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 朱烨听到了响动,先是冲到了厨房大喊:“啊啊!!发生了什么!小宝!小宝你怎么了!大师呢?Kitty你怎么了!” 楼上乱成一团。 朱烨大半夜地请了大夫来家里给孩子看病,男孩昏迷过去了,医生过来之后做了很多检查,没发现身体哪里有什么问题,只是胃里积食太多。 后来没有办法,给灌下去一些催吐的东西,男孩突然睁开了眼睛,哇哇吐了一大堆东西,都是生鸡肉,鸡的心肝脾肺肾……让医生都震惊了,问朱烨怎么给孩子吃这个,朱烨也不好解释,只能挨骂。 他也给我请了个医生,做了些简单的处理,我倚在沙发上,全身的骨头没有一处不疼的。不是摔的,而是那老太太的一掌打的。 忙活着折腾到天亮,朱烨想去休息休息,被我叫住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说实话?”我冷笑。 昨晚的事情算是侥幸,她没想取我们的性命,但是看她最后离开的样子,也绝不打算放过朱烨一家。若是没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这样么? 朱烨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勉强搪塞道:“大师,我找你来就是驱邪的。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锅推得好,要不是差点酿成大祸,我差点给他鼓掌了。 我勉强站起身来:“嗯,是我没本事。这活你能找谁就找谁。”说着我就往门口走去。 朱烨在我身后叫我:“大师,你可想好了。走出这扇门,定金就得一分不差地给我退回来!” “退就退呗。” 欠骆一川那两百多万我还没还呢,债多不压身,我怕什么。 就在我打开门的那一刻,朱烨跑过来拽住了我,脸上已经满是惊恐的神色:“大师……你别走……求你了,我说。” 那扇屏风根本不是什么朋友送的。 准确点说,也算是他和他朋友的共同财产,现在算他的了。 有钱了之后,朱烨总想琢磨点别的,后来听人说有座山里有好东西,就招募了一批人马去山里挖一座不知名的墓葬。这支队伍是他跟他朋友合伙出资的,他朋友要忙生意没去,他闲着心痒痒,跟别人说出去度假了,其实是参与了盗墓。 这事儿现在是被明令禁止的,逮到了要蹲监狱,怪不得他死活不敢跟人说,又给我下药,又想抓住我把柄的。弄半天就为了这个。 刚去的几天他们没找到地方。 队伍在山里转悠来转悠去,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在山里碰到了一个人,那人给他们指了路,说了走过去的办法。 他们决定按照路人的说法最后试试,没想到还真找到了。 但是大家经验都不足,最开始挖的时候没找对入口,挖了一个狐狸窝。当时里面有个老狐狸,带一群小狐狸睡觉呢。 一群人在山上转悠了几天,天天吃压缩饼干,好长时间没见过油水了,看到一群狐狸都馋疯了,就问朱烨吃不吃。朱烨也馋,当场就让人放火把整个狐狸窝烧了,老狐狸在关键时刻逃了出来,一窝小狐狸被烧死了。 抹上带来的盐,大家吃了个精光。 后来就是下墓,最里面也没敢进去,在外面随便摸了几样东西带回来了,其中一样就是现在放在他家的屏风。 我听完还是开门要走,朱烨一把给我门关上了:“大师,我都说了,你怎么还要走啊?” “这事儿我管不了。”我相信董千的话,他感激我给他自由,还想求我留意舒云,不会说假话骗我。 另外,这群人为了口腹之欲杀了狐狸全家,是不是做的也太过? 噗通! 朱烨当场跪了下来:“大师,我加钱!除了给的那两万定金不算,你还想要多少?三十万?五十万?一百万?” 他见我无动于衷,咬咬牙:“二百万?” 我皱眉:“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一开始并不是这个态度的,突然间态度转变这么快,一定有问题。朱烨本不想说,但此刻为了让我留下来,只能把刚收到的一条微信给我看。 是他下属的调查,当初盗墓的那支小分队的成员,已经全部死了。 家人有不同程度的波及。 朱烨的眼圈红了:“我这辈子跪天跪地,没跪过人。大师,我能看得出来你是有真本事的,Kitty跟我说了,我去看了昨晚厨房摄像头的录像。要不是你,小宝现在不可能活着。我做的事情让我一个人去偿还不行吗?求你保住小宝。” 他想保住儿子。 为了孩子……我就是无法拒绝这种要求,咬牙答应了下来,随后道:“现在带我去看看你妻子吧?” 从我到他家这么长时间,哪怕是他儿子已经那样了,他老婆都没出现,一定有问题。 果然,他老婆已经昏迷在床更长时间了。 脸色苍白,只靠着打营养剂活着,瘦得不像样子。 “多久了?”我问。 朱烨叹了口气:“四、五天了,最开始还能掰开嘴喂点米汤什么的,现在根本不行。” 怪不得他那么着急,还派男下属杀到乾道总部去找人,他家这种情况,搞不好分分钟就死几个。 我还没想好办法,正巧陶离给我打了电话,单刀直入:“在哪?我和傅颜过去。” 我走到外面打的电话,跟她简单说了一下情况,陶离那边的声音微微有些变了:“别接,狐家不好惹。” “……可是我已经接了。”我一时语塞。其实我也没什么太高要求,保住那个孩子和无辜的妻子就行。朱烨如果保不住,我也没什么办法。 陶离在那边沉默良久:“等着。” 撂了电话没多久,她和傅颜就带着东西过来了,在外人面前傅颜不说人话,免得吓着别人,饶是如此,进门的时候还是狠狠地瞪了朱烨一眼。 朱烨纳闷地摸摸鼻子:“大师,我看你的那条狗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我好心叮嘱他:“是。他不喜欢你,你最好离他远点。” 陶离找了个房间,让进去躺好,把衣服脱了。我苦笑:“不会吧,这次又刺青?” “叫你做你就做!”她没什么耐心,一把将我按倒。我只能脱了上衣躺好,陶离的手按在我的胸口,我胸口一阵疼痛,差点就喊出声来。她眉头一皱:“你疯了吧?” “老大,你给我按疼了,你还骂我?”我很无辜的好不好? 陶离白了我一眼,拿出一个小瓷瓶来,从里面倒出一粒丹药,我刚要问她是什么,她一圈砸在我胸口,我没提防,痛得张开了嘴,那枚丹药就被喂进了我嘴里。陶离的手迅速阖上了我的下巴,一顺一掐,那枚丹药就被我咽下去了。 “我吃药。你……不用这么暴力。”我解释道。 陶离冷笑着:“那为什么医生来的时候你没有好好治一治身上的伤?落下了病你也活不了几年了,干净。” 嘴上骂着,她又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这个我看着就有点眼熟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从其中倒出了一些粉末,揉在另外一个膏中,糅开了擦在我的胸口,肋骨、胳膊上的骨头处等等。 这味道…… 我忽然反应了过来:“这不是药铺里那个曾经给董千治过伤的奇怪药吗?怎么在你这里?难不成你是……” 偷的? 我的天,冷冰冰的大美人也会偷药? 陶离脸不红心不跳:“他们还从你手里拿走了玉珠子呢,用这个换,便宜死三清道的人了。现在我问你一句要紧的,怎么对付狐家的人,你想好了吗?” 第83章 残书的秘密 我诚实地回答道:“没想好。” 惹之前我也不知道那是狐家的人啊!从我见鬼以来,遭遇的一直是魂魄厉鬼,什么时候见过这些玩意儿,要不是昨晚亲眼所见,我还以为只存在于民间传说中呢。 陶离把药给我敷上了之后,原本受损的骨头突然变得很痒很痒,我忍不住伸手去抓,她按住了我的手:“别抓,是骨头在愈合。” 我看看她按上来的手,颇有几分尴尬。陶离也才注意到,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民间五大仙家,狐黄白柳灰,你了解多少?” 看着我的表情她就明白了,也嘟哝了一句:“你师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什么都不教你。” 五大仙家分别对应着民间的物种动物。狐仙就是狐狸,黄仙就是黄鼠狼,白仙就是刺猬,柳仙就是蛇,而灰仙是老鼠。 其中五大仙家中最难惹、势力最大的就是狐家,一般连普通的修道人都不会随随便便地管狐家的事。狐仙不去轻易招惹人类,也不允许别人欺负到自己的头上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一旦伤害了狐家的人,往往会招来疯狂的报复,不死不休。 “这件事是朱烨的错在先,有命偿命,是最好的办法。”陶离说话的时候,把带来的的药都收拾好了,扔了一本薄薄的书给我:“郝大全让我带给你的道谱。” 我把道谱拿到手里随便翻了翻,里面都是关于八荒道术世家的基本事件,还有些基础的知识,我说道:“可那孩子是无辜的。狐家杀的人也不少了,上一代的事情,不应该让下一代偿还,不是么?” 陶离定定地站在床边看着我,看得我发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陶离淡淡道,“第一次看你冲下特11路救傅颜的时候,我觉得你特别愚蠢。明明自己的命都是靠别人保住的,还妄图以卵击石去挽救别人。经历过这么多差点没命的事情,时至今日,我才发现……” 我接口道:“我是个特别好的人?” 陶离的嘴角动了动:“你蠢得病入膏肓,没救了。” 我尴尬地笑笑:“你也可以说得好听一点,比如我这个人特别讲义气啊,有自己的坚持啊。”我好心引导她。 陶离的表情却一瞬间阴了下来:“你知道吗?我很多年都没有看过像你这么蠢的人了。而上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被按在生死崖上剥去法器,剔掉道骨,身上每一寸属于道家淬炼的身体都被人活剐了一遍,生不如死。” 我听得全身发寒,剥夺法器还好,道骨,也是骨头吗?还有身上的肉被人活剐?陶离还说生不如死。 意思是,这个人难道还没死? 我想多问两句,陶离却不肯再说下去,让我自己呆在屋里看看道谱,她和傅颜会帮我准备今夜的局。 全身的骨头在发痒,我也就没跟出去,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面翻阅道谱,才翻了两页,突然想起来,残书还在我衣服的里兜里呢!昨晚老狐婆的那一掌打得狠,也不知道把我的残书打坏没。 我赶紧从兜里把残书掏出来了,坏是没坏,可是上面沾染了我的血迹,我拽了几张面巾纸擦了擦,有一页被我的力道拽得往下了一点,整张书页居然两半了?不是上下两半,也不是左右两半,而是那一张纸好像被揭下来了一层,下面还有一层。 中间,一张青色的纸张露出了一角。 我好奇地把那张青色的纸拿了出来,居然还是叠起来的,有好几层,像个小册子。 这么薄的一张纸,是怎么能装下这本青色的小册子的? 我再回去翻那张奇怪的书页,却发现书页已经愈合了! 刚刚分明两半的书页变成了一张完整的整体!看不出任何揭下一层的痕迹! 我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手中的小册子,又仔细去翻了翻残书的书页,怀疑是自己看错书页了,无论我再怎么找,刚才亲眼看到的一幕消失得毫无踪迹…… 鸡皮疙瘩,逐渐从我身上开始蔓延…… 我拿起小册子,正不知如何处理的时候,上面突然出现了一行字,犹如现在有只无形的手执笔在写,一笔一划地出现了三个字:道生一。 三个字是毛笔写出来的,笔体飘逸风流。 我还来不及感到可怕,那三个字一点点消失掉了,随后又一笔一划地出现了另外三个字:一生二。 停留了大概不足一秒,再度消失,又出现三个字:二生三。 最后三个字是:三生万物。 连起来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然后再也没出现什么幺蛾子了。我遍体寒冷地坐在床上等了很久,直到确定了青色的小册子完全静止下来后,我颤抖着伸手打开了它。 上面很少字,绝大部分的内容是画着一个个简单的小人,在做着简单的动作。 每隔几页会有一首类似诗歌的文字,每个字我都认识,连在一起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可我仿佛痴迷了一般,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观察小人的每个动作,挨个字仔细推敲。不知不觉地坐了很久很久…… 陶离敲门找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她奇怪地问我在屋里干什么,呆了那么久。我记得骆一川说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残书的事情,就说自己困了,睡了一觉。 她检查了我身上的伤,惊讶地挑了挑眉:“好得比我想象得快。” 当天晚上朱烨准备了饭,让我们一起吃,他问我用不用晚上把儿子送出去给别人看一下。我制止了他,老狐婆就是要杀他全家,那孩子离开了我们的保护范围,情况只会更加糟糕。一顿饭吃得很静默,这次他叫了几个保镖来,让Kitty守在孩子的身边。 吃完饭后,家里仍然一切正常,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了,朱烨紧张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时抬眼看着楼上儿子的房间,显然担心得很。 墙上的豪华挂钟一分一分地贴近了午夜,然后又过了午夜。 傅颜蹲在我脚底下打了个哈欠。 朱烨也渐渐挺不住了,靠在沙发上快睡着了:“大师,会不会是她今夜不来了?” 我分析道:“也有这个可能,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她想要攻击随时都能动手,这么守着也不是一回事儿,你先回去睡觉吧,有事儿我叫你。” 这个时间了,朱烨的心里防范也没那么高了,谢了我们就回楼上睡觉去了。 保镖距离我们还远着,我和傅颜就聊了会儿天,免得他睡着。客厅里的那扇屏风还在,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上面光秃秃的树枝似乎被一阵风吹过来,簌簌落下一些积雪。 动了? 我立刻起身走过去看,只见那扇屏风还安安稳稳地呆在那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傅颜摇摇尾巴跟了过来:“看什么呢林子?别告诉我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欣赏艺术。” “你有没有觉得,树枝上画的积雪少了一些,落到雪地上了?”我给他比划着屏风上的画,傅颜仔细看了看:“困了吧你?以前就这样啊。” 真的是我看错了? 我眯起眼睛,正在此时,楼上一个人披头散发地冲了下来,瘦骨嶙峋得几乎撑不住那件衣服了:“啊啊啊啊——救命!我的房间里,有、有东西!” 是朱烨的老婆!她醒了! 我们立刻转身冲上去,只见她狼狈地摔在楼梯上,头都磕破了,还在往下爬呢:“救救我……救救……” 陶离把她扶起来,我则冲进了房间! 可我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寒意瞬间从头顶贯穿了全身,遍体冰凉! 朱烨的老婆分明还躺在床上,挂着营养吊瓶,仍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那…… 刚才那个冲下楼梯的是…… 我立刻转身要跑回去,砰!房门就在我眼前狠狠地关上了! 老狐婆的身影幽幽地在我面前显现出来,带着媚意的眼睛下面,一张狐狸嘴慢慢地咧开了,满口的獠牙:“桀桀桀……小娃娃,跟老身玩,你还嫩着点……” 她在这里,老狐婆在这里! 那么说刚才那个冲下去的东西不是老狐婆,而是她的徒子徒孙,我身上的寒意越来越浓了,如果她带了徒子徒孙来,肯定不只是带了一个…… “陶离——” 我听到傅颜的声音在怒吼,心脏霎时间就被揪紧了。 陶离很强,可是她刚才扶起那个假老婆的时候完全没有防范!谁知道小狐狸会使出什么阴招对付她。 老狐婆看到我的表情,笑得更加开心了:“难受吗?痛苦吗?”她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尖声嚎叫道:“不足我感受到的万分之一!” 她的面孔瞬间长出了白色的毛发,眼睛变得更大了,朝着眼角的方向拉长上挑,狐狸的面貌变得更加明显了,袖子下面的手上暴涨了几寸的黑色指甲。她放在嘴边,伸出长长的猩红色舌头舔舐着:“你这么爱管闲事,死了也别怨我。” 第84章 狐家 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地扬起爪子抓向我的胸口! 饶是我反应快地后退了几步,胸口的衣服仍然被挠破了几道,布条丝丝缕缕地垂下来。若是刚才那一下挠中我,胸口的肋骨可能都会被砍断! 她这几根指甲比菜刀还锋利! “你是痛苦,可你杀的人也够多了。你还想要多少命去填!” 我缓慢地去拔身后背着的桃木剑,特意让陶离给我带过来的,拆下上面的黑布,我握住了桃木剑的剑柄,忽然感觉到莫名的一股力量从我身体里面流走,朝着桃木剑蔓延,几圈之后又回到了我的身上。 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眼前的一切似乎比刚才清楚了,在黑暗中,我能清楚地看到老狐婆的每一根头发,就连耳朵也变得比平常灵敏了一些。 这种感觉在我拿桃木剑的时候从未出现过。 “好东西。”老狐婆盯着我的桃木剑看了几眼,然后轻蔑地看着我道:“可惜给你用太浪费了。” 她突然暴起,一爪子朝着我的天灵盖抓来! 我下意识地抬起桃木剑去挡! 很强的力道透过桃木剑疯狂地涌向我,我没有站住,一个膝盖狠狠地砸在了地面,地板都被砸了一个深坑。 可是她的爪子砍在桃木剑上没有砍断! 老狐婆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又是一阵猛攻,我用桃木剑左右抵挡,她居然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这时候,我听到外面傅颜在冷声嘲笑:“你们这群小狐狸精也敢跟爷爷玩,也不问问你奶奶,我跟她是什么关系。汪汪汪!” 对了,狐狸怕狗! 外面是一群小狐狸精,但是傅颜……嗯,顶着一张大黄狗的皮囊,勉强可以算作是狗精? 老狐婆的脸色登时变了:“外面那个小崽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与此同时,外面又响起了嗷嗷几声狐狸叫,听起来哀哀的很可怜,老狐婆护崽子心切,已经无心跟我打斗了,有好几次差点被一剑刺着。 “喂,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叫唤几声,要是能把里面那个老狐狸精叫出来,爷爷给你们每个崽子买块肯德基吃。”傅颜轻佻又调侃的声音在外面不断继续,刺激得老狐婆越发暴怒,她越是想尽快解决我,越是力不从心。 不知道是哪个小狐狸挨了一脚,老狐婆当场嚎叫了一声,转身撞开大门就冲了出去,身影雷厉风行,如闪电般迅速。 我紧随其后,只见外面的圆形地毯上已经躺了好几个保镖,五大三粗的爷们儿,都跟小姑娘似的抱着膝盖,表情又委屈又可怜,见到老狐婆冲下来赶紧嘤嘤地嚎叫了几声,求着老狐婆解救他们。 傅颜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在旁边,沙发上坐着冷静的陶离。她连红伞都没有拔出来,头发一丝不乱,看到她没事我也放心了。 原来那些保镖都被狐狸精附身了。 其中还有一个化成圆形的小狐狸,缩在保镖的身边,乱糟糟的头上还带着一顶黑色的人类假发,应该就是刚才装成朱烨老婆的那个。 老狐婆快冲到地毯前面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惨绿色的身影悬浮在半空中,阴阴地冷笑:“这点小伎俩也想骗到老身?” 地毯下面有傅颜和陶离画好的符阵,是他们白天准备好的局。 只要把老狐婆引入其中,她就别想逃出来! 可是就算有了诱饵,她还是不上钩…… “现在你的孩子们都在里面,你进不进去有什么区别?”我从她的后面缓缓走近,“难道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孙子孙女们在你面前再死一次?” “你在威胁老身!”老狐婆彻底怒了,歇斯底里地冲我怒吼。 “别说的这么难听。”我试图让她的情绪平稳下来,“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他们的错,你该报仇,但是你的孩子们没有错,朱烨的孩子也没有错。杀了你们多人,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哈哈哈哈哈哈……”老狐婆仰天长笑,“人类!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对的,只要是我们做的都是错了!老身告诉你,你惹错了对手!我们狐家跟你们这些狡狯善辩的东西不一样,只要是伤害我族的人,一个,都,别想,活下来!” 她忽然嘴型团成圆形,吹出一阵尖利的口哨。 啪!啪!啪! 玻璃承受不住纷纷碎掉! 很快掉了满地的玻璃碴子。 我也感觉到耳朵里仿佛被针扎了一样地疼!赶紧死死捂上了耳朵。陶离也捂上了耳朵,傅颜用两个笨笨的狗爪把耳朵压了下来。 尖利的口哨声中,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人渐渐地走了出来,朝着另外一个房间走去。 那不是朱烨吗? 陶离忽然眉尖一簇,霍然站起来:“阻止他!” 老狐婆嘿然冷笑,扬起道袍款款的袖子,一阵阴风袭来,其中还夹杂着难闻的骚味,熏得人都快吐出来了,我们纷纷被挡住的这一会儿,朱烨已经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了,怀里还拽着小宝,他自己的儿子。 Kitty跟着追了出来:“老板,你怎么了?小宝还没醒呢,这会儿找他干嘛呀?” 我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冲过去却来不及了,只能对Kitty大喊道:“把孩子夺回来!” Kitty傻愣愣地看着我:“大师,你说什么?” “叫你把孩子夺回来!”我对着她大吼,Kitty还没弄明白情况,让她从自己老板的手里夺孩子,她哪里有那个胆子,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朱烨突然给了她一掌,活活把Kitty给打出去老远,撞到墙壁上晕过去了。 朱烨的双眼睁得很大,眼角眉梢微微上挑着,嘴唇上涂抹了口红一般,鲜红鲜红的。抓着小宝的领子将孩子瘦小的身躯提了起来。 不。这不是朱烨了。 他也被狐狸精附体了,还有漏网之鱼! 就在他要把孩子摔下来的时候,我大吼了一嗓子:“慢着!” “朱烨”幽幽地停下了,上挑的眼睛朝着老狐婆看去。 “你想要你的孩子好好的,我也要那个男孩好好的!”我对老狐婆说道,“如果你摔死了那个孩子,你想想这些在符阵中的子嗣,你就不要了吗?我们现在想杀它们,也是易如反掌。” 老狐婆的表情阴了下来:“它们都附在人身上,你想杀它们,就得先杀人!呵……你们不是自诩最正义了吗?舍不舍得要了这几条人命呢?” “不一定吧?”我走到地毯里面,抓起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比如它,就不需要我们杀人。” 小狐狸的耳朵垂了下来,楚楚可怜地睁着大眼睛看着老狐婆,生怕她一个狠心拿自己的命去换男孩的命了。 别说,这毛绒绒的手感还挺好的。 老狐婆的脸色骤然变得特别难看,她犹豫了一下,缓缓地做了个放下的手势,那边的“朱烨”已经把提起来的男孩放到了地上,但是仍然死死抓着男孩不放。 我也把小狐狸放下了。 它立刻钻到几个人中央去了,把脑袋埋在大尾巴里。 可能是这个可怜巴巴的举动打动了老狐婆,她不情愿地发话了:“今夜到此为止。我放过他们,你放过我的孩子们。” 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再耗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我问她:“你敢保证不会搞突然袭击?我们在明处,你们在暗处,如果你说话不算数,倒霉的还是我们。” 老狐婆阴狠地瞪了我一眼:“敢跟狐家谈条件,你有几斤几两?” “我好久没上秤量过了。”我的眼睛直视着她。 老狐婆眉头一皱,盯了我半晌:“好。我不会突然袭击。但是明天,我劝你们不要再来了,否则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 这四个字从她尖尖的长嘴里说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我掀开毯子,下面的符阵是用朱砂画的,只要蹭掉一点,符阵就不成型。我用鞋蹭了一些,转瞬间,那些保镖的脑袋上都冒出了绿色的烟气,一个个不成人形的小狐狸从他们的脑袋顶上钻出来,撞开玻璃逃跑了。 老狐婆确保小狐狸精们全跑光了之后,才化作一道绿光跑了出去。 她刚刚出去,陶离的身体晃了几下,仿佛站不住了,一把扶住沙发,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呕在了沙发上……触目惊心。 她的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晃悠着倒了下去。 我赶紧冲过去把她抱住,免得她摔倒在地上,傅颜也是紧皱着眉头走过来:“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狐家……个个是厉害角色!” 原来我被老狐婆困在里面的时候,陶离已经正面受了那小狐狸一掌,身体大为受损,用最后的力量一把将小狐狸打回原形。 她不是没用到红伞,是没有机会拔出来了。 后面几乎都靠着她和傅颜天衣无缝的合作,半唬半骗的把那群小狐狸困在符阵里。如果老狐婆再晚走一会儿,她可能就要撑不住了。 到时候我们劣势明显,老狐婆可能不会选择离开,而是将我们全杀掉! 第85章 帮她擦药 傅颜在外面踹那些小狐狸,说些没头没脑的轻佻话,就是为了激怒老狐婆,好赶快结束这场战斗。 看着昏迷过去的陶离,我心里全是愧疚,这些本来是我揽下来的事情,没想到却让陶离跟着我倒霉了。 她带来的伤药很多,我却不知道该给她吃什么,我们把她带回房间里,只能把她给我用的药先用在她身上了。一个是内服,一个是外用。内服好办,灌点水费点劲,让她吞下去了。 外用得抹在受伤的地方。 我问傅颜她哪里是被打中的地方,傅颜说是胸口。 胸……口…… 我的脸明显僵住了,傅颜问我怎么了,我赶忙说没事,没敢提外用的药需要抹在受伤处。傅颜叹了一声:“要不我们还是赶快给三清的人打个电话,她受伤很重,如果这么拖下去,我担心……” 朱烨和Kitty还晕倒在外面,朱烨的老婆昏迷在屋里,他们的儿子小宝也晕倒着。更别提地上还一群被狐狸附体后没醒来的保镖们。 简直是一团糟。 我给郝大全打了个电话,郝大全倒是很冷静,说立刻派人过来处理,叫我们先别动。我问有没有好的外伤药,郝大全思考了一下,说外伤药一时找不到那么好的,可以先带点没那么好的凑合着。 凑合…… 陶离的身体情况可不允许凑合。 我撂了电话,让傅颜先出去观察一下情况,我把剩下的药喂陶离吃了就出去。傅颜也没多想就出去了。 剩下我和床上的陶离,我的脸开始发烫,心也有点乱跳。 不就他妈是上药么? 这都什么时代了,命重要还是被看一眼重要! 我在心里狠狠骂自己,下了狠心动手去解开陶离的衣服,她穿着男性的宽松外套,里面搭了件长袖。帮她脱下那件长袖后,我几乎眼睛没敢落在她身上,只能倒出一些粉末,往她胸口抹去…… 随后,我的手接触到了更多的布。 我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胸上围着厚厚的裹胸,将凸出的部分都包裹平整了,这样在穿上男性的外套后,顶多看起来像是有胸肌的,而看不出来是个女人。 为什么她出来以后对自己女性的身份这么在意呢? 明明不需要什么强势这么厉害,光凭她那张脸,就足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我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三清的人很快就到,我得在那之前给她上完药。我伸出手去解她的裹胸,说实话,手不停地在抖。 想看,不敢看。 怕她醒来后的怒火,更怕她的伤好不了了。 各种思想斗争中,我已经拆开了她的裹胸,看都没敢看,胡乱把粉末给她抹上去了,因为不敢多碰,更不敢看,抹得不太匀。为了效果好,我只能增加粉末的量,甩上去了一大堆,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把她的裹胸穿回去。 还好我动作够快,三清道的人来之前,我已经给她穿好了衣服,从外表看,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郝大全亲自带人来的,检查了一下现场的状况。我让他们把陶离带回去,贺文修立刻从旁边冒了出来,说他可以帮忙。 我打听了一下小幸的消息,陶离他们来之前,说托付给了三清的人。 贺文修的脸立刻拉得老长,转过另一边脸来给我看:“你那个宝贝闺女干的。” 他脸上被挠了几道小小的伤痕。 看来陶离也看出来了他对自己的好感,于是把小幸托付给了他,贺文修这个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三清的人帮忙处理了一下现场,全程郝大全一直在观察着情况,他走到那扇屏风前停下了,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有人跑过来报告:“权叔,都处理好了。” 他才拉回了思绪,对我道:“你们搞不定狐家的事情,让三清的人介入吧。跟你的主顾说,提升价码。二百万买他全家的命,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我问三清介入的代价是多少。 郝大全说他们八,我二。 我说你才二呢。 郝大全愣了下,明白我不想这么分,问我什么意思。 我说提升价码没有问题。这个价确实是我吃亏。但是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了,我们接活赚来的钱分给三清一半,也就是五五分。我们已经很吃亏了,现在他还要八,岂不是吃人不吐骨头?再说了,老先生亲口承诺过,我们享受三清弟子的待遇。 难道说,三清道的弟子享受一点帮助,要被瓜分掉那么多? 郝大全听完之后沉吟半晌,问我怎么打算的。 让三清道介入,这件事确实会比我解决得快多了。我问他们打算用什么方法。 郝大全说道:“驱邪务必除根,当然是全杀。我们调查过了,来找上你的人不是狐家的家主,是家主身边的四大长老之一,她性子高傲,突然死了后代不肯告诉族人,封锁了消息想自己处理。所以现在狐家的人还不知道消息。立刻杀个干净,以后狐家的人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 “你说什么?”我点上一根烟,平稳了一下思绪。 郝大全皱眉,问我听不明白吗?还说我没有那个实力,三清道是有的。 我吸了几口烟,一直没讲话,等他说够了,我才说道:“你看。这桩活,本来是应该给乾道的。乾道的人都死光了,傅颜是仅剩的一个人,也就是说,这件事是他的事。我算是来帮忙的,三清的人,就更不挨边了吧?” 本以为我说完这些话郝大全会生气。 毕竟是我打电话叫他们过来的,我们豁出命去赚的钱,他们会享受一半,不用白不用。可是站在对方的角度往往不这么想,大多是想我们多么忘恩负义。 郝大全没生气,他看了我半晌,说道:“妇人之仁,通常没有好下场。” 说完就走了。 他猜到我并不想跟老狐婆鱼死网破。 三清的人抬走了陶离,贺文修怒骂着那几个抬着陶离的人:“都给我轻点!轻点听见没!操!这么笨,改天就给你调去喂猪!” 傅颜没跟他们走,他要是再走了,我身边的帮手就更少了。 白天的时候朱烨醒过来,已经完全不记得晚上的事情了。差一点,他就亲手摔死了自己的儿子,如果真是那样,此刻醒来他也活不下去了吧。 老狐婆掐准了这点,做的真绝。 我也没跟他说昨晚的事情,只让他把那些保镖弄走,屋里留下的人越少越好。然后让他出去买了很多的黑狗血,也不知道对狐狸精有没有用。 朱烨一一照办了。 就连Kitty都被他撵走了。 屋里只剩下我、傅颜、朱烨和他的老婆孩子。 整个白天我意外的冷静,吩咐朱烨去办事之后,自己躲在屋子里面看那本青色的小册子。不知为何,我明明看不懂,却痴迷的不得了。 只要一有时间就想看着那本小册子,眼睛都不愿意离开。 傅颜对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些担心,来过几次,我藏好残书和青色小册子后给他开门,他进来溜达一圈,看屋内一切正常也就只能相信我在睡觉。 我也劝他多休息,老狐婆说话算数,她不肯放过朱烨一家,还会再来的。 前两次她没当真,今晚不好过。 傅颜说他知道几个类似的符阵,会有用。只要她一来,保证她出不去。我们用朱砂在每个房间的玻璃上都画上了符阵。 天色刚刚晚起来时,突然,一张绿色的阴森狐脸贴在了玻璃上。 拎上来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第86章 缩地之术 那颗头不大,从脖子处齐根断裂,伤口似被猛兽咬得,死得惨不忍睹,下面还滴着污血。 是小宝的人头! 我的脸就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抽得脑子里满是轰鸣声! 老狐婆哈哈大笑,用这个人头打碎了画着朱砂符阵的玻璃窗,朝着我扔过来。男孩的人头骨碌碌地滚到我脚下,他紧紧闭上的眼睛和嘴巴浮现着死人特有的青灰色,再也不会睁开了。 我怒极攻心,提起桃木剑就朝着那张脸刺去! 老狐婆并不打算进门,哈哈大笑着躲开了桃木剑,身子飘到外面的半空中:“今日老身就叫你知道知道,谁你都保不住!” 月色下,她身上宽大的道袍飘飘荡荡,好几条毛绒绒的巨大狐狸尾巴在身后得意招摇,在窗口投下妖异的影子。 傅颜听到声音从外面冲了进来,一眼看到了地上小宝的人头,当场骂了一句:“操!”抬头看着外面的老狐婆,他的声音几乎已经嘶哑了:“八根狐尾,只差一根就是九尾了。哪怕在狐家长老中,这种实力也足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狐婆的双臂盘绕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狐瞳里光华大放,与此同时,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吸引着我往老狐婆的方向飘过去。要不是抓住了旁边的家具,身体差点就被那股强大的吸引力吸过去了。 傅颜四条腿刚抱住了桌子腿儿,隔壁屋子里一个身影撞破了玻璃朝着她飞过去,老狐婆伸手抓住了那个人,是朱烨。 朱烨脑袋上撞得全是血。 老狐婆嘿然一笑,抓着朱烨转身就跑。 “追!” 我顺着窗户跳了下去,二层楼不高,落地的瞬间两条腿还是麻了一下,站稳之后我就朝着老狐婆追了过去。 傅颜跟着从二层楼跳下来,他四条腿跑得比我两条腿快,很快追了上来。 我们在地上跑,老狐婆在天上飞,没有障碍物,也要快得多,很快我们就渐渐力不从心了,被落下得越来越远。 “等等林子,我这儿有点好东西。”傅颜从狗耳朵里抠出一枚丹药,迅速用爪子划成了两半,“吃下去!缩地丹!” 我也顾不上藏在狗耳朵里面的东西还能不能吃了,眼看老狐婆的身影就要消失不见了,抓起来就吞了下去。傅颜也把另外半枚吞下去。 我往前跨越了一步,突然之间感觉两侧的事物疯狂倒退,那一刹那的感觉很恍惚,而我整个人已经前进了很远很远,往回看去,我刚才站的地方距离现在至少有十米! “这颗不太纯,已经是老子的半个家当了。别浪费了,快追。”傅颜吼了一嗓子先追了上去。我紧随其后。只感觉每跑出一步都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两边景物倒退的速度已经看不清楚,就像是快进的胶片,转瞬之间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老狐婆没想到我们能跟上来,阴狠地回头瞪了我们一眼,加快了速度。 朱烨好像是被魇住了,双眼翻白,嘴角流下口水,任由老狐婆抓着他到处跑,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们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没有人的公园,大桥……最后来到了一片小荒山。 树木杂乱地排列着,老狐婆一头扎进里面就看不到了,我和傅颜追进去之后失去了她的踪迹。 “妈的还挺狡猾!”傅颜转悠着,用鼻子嗅着地上的气味。 我看着有点无语,骆一川再不把他的身体换回来,他可能就适应当大黄狗的生活了。 “先找找看吧。她走不远。” 我拿着桃木剑砍开多余的枝丫,往前走去,傅颜一边嗅闻着味道,一边跟在我身后。夜晚的小树林里自带一股渗人的阴森氛围,除了我们俩走步的声音,四周全是死寂。 “哈哈哈哈!” 老狐婆的声音骤然响在左边。 惨绿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我和傅颜抓住了机会,立刻朝着那边冲过去,山里的小灌木长得很密,傅颜还好,我的高度全是枝丫,冲过去的时候,脸上被枝条抽得生疼,不用去看摸就知道脸上肯定挂彩了。 可当我们冲过去,迎接我们的又是一片死寂。 刚刚那个惨绿色的身影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弭于无形了。 “嘿嘿嘿嘿嘿。”老狐婆阴惨惨的笑声又响在后边,我们掉头就去追,结果冲过去之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紧接着,她的身影又出现在左边,我们再追过去。如此几番后,我们已经渐渐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不知道身处何地了。 “她在耍我们,等玩腻了再下手。” 不用傅颜说,我也明白老狐婆在想什么。 我们打定主意不再动地方,想看看她还有什么伎俩。那绿色的声音和渗人的笑声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我们就是在原地待着,岿然不动。 老狐婆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一个方向,她白色的长发下,一双狐眼绿莹莹的愈发鬼魅了,手里提着朱烨的身体看着我们,就在她笑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猛然扯掉了朱烨的一条胳膊朝着我们打过来。 血淋淋的胳膊扔到我们脚边的时候,手指头还微微动了动。 这个老狐婆是真的! 胳膊断口喷溅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半个身子,朱烨的表情没有痛苦,有的只是呆滞。 我们刚要冲过去,老狐婆扬起朱烨的身体整个朝我们后面扔了出去,他的身体划出了一个抛物线,越过我们的头顶飞出去了。 那一刹那,我和傅颜对视了一眼,我冲出去抓老狐婆,他转身朝着朱烨跑去。 老狐婆的身影灵活得很,在树林间不断跳跃着,而我跟在后面追的也很快,后面的黑暗遮天蔽日地涌过来,脚下的路只有前面一条。 忽然间,她停下来了。 两只狐眼弯弯的,说不出的狡诈:“小杂种,今日你得命丧此地了。” 当时我们已经站在了一个很缓的小土坡上,脚下一圈是空地,周围的树林里窸窸窣窣地出现了细碎的响动。 两点绿色的光点,亮了起来。 然后是四点、六点、八点,看不清楚的阴暗林子中,一对对狐眼睁开了。很快,周围一圈犹如燃起了星星鬼火,无数只狐隐藏在密林中,除了一闪一闪的目光,什么声音都没有。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退无可退! 这么多狐家的后代……光是老狐婆一个就够难对付的了,看来她前两天吃了亏,今天是认真要将我置于死地! “杀了他……” 有个尖细的声音在狐狸群中响起。 “杀了他……杀了他……”其他狐狸们紧紧盯着我,纷纷跟着念了起来,旷野之中,它们尖利的嗓音连成一片。 老狐婆哈哈大笑,一掌拍向我,我抬起桃木剑去砍,就在要马上砍到她的爪子时,老狐婆的身影消失了,与此同时,她的声音出现在我后面:“还是太嫩。” 后背生生被拍了一掌,鲜血瞬间从嘴里喷了出来。 我一下子单膝跪地,拄着手中的桃木剑,死死撑住没有倒下。 老狐婆笑着说:“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这两天每一天交手的时候都在变强。但你还是差得太远,假以时日,或许能跟我一战,而现在的你只是手里拿着厉害东西的婴儿。桃木剑不错,手上的戒指不错,要不是戒指,你以为凭你的几巴掌,就能将我从人类的身体中打出来?乖乖送上来吧。”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戒指是别人送的,不能给你。再说了,我也拿不下来。” 老狐婆大笑:“你当然拿不下来。送给你的是个姑娘吧?她有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或许是你这个人,或许是别的。总之只要她的心愿还没有得到满足,你的戒指就摘不下来,无论你走到哪里,她都能准确地知道你的位置。” 陶离送我这个戒指,是这个意思? 怪不得无论我走到哪里总能看到她的身影,哪怕我离开小县城来到这里,她也能准确找到药材铺子。 她那么厉害,却有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 我一时晃神了。 老狐婆可没有那个耐心,冷冷道:“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死了,戒指自然就是我的了。” 她一步步地走向我。 我拄着桃木剑站起来,准备拼死一搏。 狐狸们嘻嘻的笑声连成了一片,此起彼伏,如同浪潮一般在黑夜里产生共鸣。 突然间,狐狸们的笑声止住了。 树林里,一个老迈的身影孤独地站着。狐狸群们自动自觉地分开两边,让那个不起眼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那老迈的身影走到了这片空地上,腿脚不灵便似的,走得很缓慢。 老狐婆似乎十分在意他,朝我走来的脚步停住了,转头狠狠盯着那个老迈的身影。 天上的月亮骤然被一片云彩给遮住了,四下里陷入更深的黑暗。 那身影走到我们的身边,没看老狐婆,而是朝我看了过来,咳嗽了两声才说道:“小伙子,你怎么被狐家的人逼到这种绝境,我送你的玉珠子呢?” 第87章 王老道 那张脸我有印象,是那天半夜出来修坟墓的老大爷! 这时候我才渐渐看出来,我脚下的土坡有几分眼熟,就是那天去挖棺材拿玉珠子的乱葬岗。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引到这里来了。 再往上走不远就是老大爷的墓地,怪不得他会出现在这里。 我只好硬着头皮回道:“上次拿那个玉珠子是为了换回我的东西,并非是我想拿您老人家的东西。现在玉珠子给别人了,我的东西也拿回来了。” 老大爷叹息了一声:“别说只是你的东西,就算要换你的命,你也不该去换。你可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物件?” 人人谈那玉珠子时,要么震惊无比,要么是说我错失了好宝贝。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是那么珍贵的东西……” 我挺不好意思的,他当时说的挺淡,人死了东西也没用了,我要拿走就给我了。我哪能想到拿了人家那么珍贵的东西。 老大爷捋了捋胡须:“你给谁了?” 我心想说了你也不认识,不过还是说了:“三清道的一位老先生。” “唔。”他慢吞吞地说道,“姜青阳的胃口不小啊。三清道不配拥有那枚玉珠子,你抽空拿回来吧,送你的。” 他几乎没用想,就说出了老先生的名讳!而我只知道老先生姓姜。 他说三清道不配,明明狂妄至极,语气还是那么云淡风轻。像是我们俩第一次见面,他说要修房子似的拉拉家常。 不管怎么说,这么珍贵的宝贝,既然人家主人不肯送给三清道的人,我得想办法取回来。 老狐婆打断了我们的谈话:“王老道,你居然还在这个世间……” 她的眼睛眯缝成一条线,显然非常忌惮他。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来当个漂泊无定的野鬼。”老大爷倒是没什么反应,跟老狐婆说话的语气,与跟我一模一样。 “哼。我不会泄露你在这里的消息,但是这个小杂种管我狐家的事情,我必须要他的命,你最好也不要管!”老狐婆盯着老大爷,嘴里已经开始不客气起来。 “我要是非得管呢?”老大爷慢吞吞地问。 我赶紧拦在他的前面,对老狐婆道:“你我之间的事情,就在你我之间解决,别牵连任何人。” 就算老狐婆再怎么忌惮他,我分得清楚,这个老大爷的身上没有任何强势的阴气,他并非厉鬼,想必只是仰仗着生前的名声去唬老狐婆。一旦动起手来,他被打得魂飞魄散怎么办。 老狐婆桀桀笑了:“看,王老道,人家不承你的情!” 老大爷缓缓走到我前面去,仿佛身体不太好似的,又咳嗽了几声才说道:“这人的性命你今天取不走了,以后也不用打主意了。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杀的人足够多。今夜开始就收手吧。狐家家主若是知道了,咳咳咳,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老狐婆的爪子垂在两边,暴凸而出,尖利非凡,她乱糟糟的白色长发已经被强大的力量吹得飞了起来,身上冒出森然绿火:“也就是说,你非得管了?” 老大爷叹息一声:“嗯。”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而老大爷年迈老弱地站在我面前,面对着强势的老狐婆,他孱弱得好像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推倒是似的。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锦囊上,如果今夜逼不得已,我可能要动用小三了。 就在我的手暗暗摸向锦囊袋子的时候,老狐婆突然恢复了正常,恨恨地瞪了老大爷一眼,身形已经飘在了半空中,对身下的狐子狐孙们喊道:“走!” 顷刻间,那些隐藏在树林里的狐狸们全部应声而动,转瞬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老狐婆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这……这就走了? 它们走了有一会儿,我还僵直地站在原地,随时准备给突然冒出来的老狐婆迎头痛击。 “咳咳咳,看够了吗?”老大爷问我。 我这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大爷:“它们真的走了?” “走了。” “以后不会回来找朱家人麻烦了吗?” “不会了。” 我满心惊异,感觉这一晚上过的挺莫名其妙的。 “你跟我过来。”老大爷飘忽地走在前面,他明明只是个鬼魂,却好像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一段普通的土路走得坎坎坷坷的。好几次我想去扶他,手都从他的身体中穿过,落了个空。 他察觉到了我的动作:“人鬼殊途,除非是我想让你碰到,否则你别白费力气了。” 我们回到了他的墓地前,跟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好像时间在这个小小的乱葬岗静止了一般。 他亲手把自己的坟墓扒开,我不敢问,只能傻愣愣地站在旁边。总不能凑到人家耳边问要不要我帮你扒开你的坟墓吧? 很快,他的棺椁就显露了出来。 他跳到棺椁上坐下了,一副找到了好座位的样子,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坐。 我在心里苦笑,不是吧大爷,那是你棺材啊!我坐上去就是屁股对着你的尸骨,多不尊敬啊。当然这些话我不好意思说,就说站着挺好的,锻炼身体。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老大爷看着我说道。 我说我是从农村来的,不认识大城市的人,可能是因为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他摇摇头,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对我招招手,让我过去。 我走到他的身边,突然间,他用极大的力道反剪了我的双手,将我死死按在棺椁上,棺椁上弥漫出极大的吸引力,将我牢牢地吸附在上面。随后老大爷跳了下来,把我双脚也抬了上去,按到了棺材上。 我极力挣扎,但在他的手上竟如小鸡崽子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他苍老的手按在我的后脑勺上,一股至阴至寒的霸道力量从我的后脑勺上猛然灌入,我说不出来那一瞬间是什么滋味。紧接着,他的手顺着我的脊骨向下,每掠一寸,那一寸的骨头都像是被千年寒冰裹上了…… 拉到尾椎骨处,他停了下来。 我想问他在干什么,但是我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双手从我的肩胛骨开始向两边扩散,从上臂、小臂到手指头尖,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浮现了一层白色的寒霜,手指头上结出了冰花,我想大喊,想拼命骂他,原来刚才从老狐婆手里把我夺下来,他是另有主张。 而我的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不能说话,不能张嘴,不能动。 甚至就连眼珠子都挪不动分毫。 此时他已经开始顺着两条腿的骨头按了下去,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最后他来到我的身边,不嫌脏地坐在坟墓边缘的土坡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个烟袋锅子放在嘴里吧唧了两口,冷眼观察着我的反应。 “冷不冷?”他吐出鬼烟圈,问我。 我操他妈! 谁不冷! 你他妈试试啊! 我在心里怒骂,可是僵硬的脸上并没有半分的表情。 老大爷的鬼烟抽完了,他拍拍屁股上的土走到我身边:“找你的人来了。你们一起回去吧。这个地方,再也不要来了。” 他拿着烟袋锅子在我的脑袋上使劲儿一敲,我立刻失去了意识。 没一会儿我就睁开了眼睛,傅颜在附近喊我:“林子!林子!林子你人呢!草!是死是活回个话啊!” 挣扎着坐起来,我发现周围已经不是老大爷的坟墓附近了,喊了回去:“别他妈喊了,我在这儿呢。” 傅颜听到我的声音立刻冲了过来:“你怎么样了?老狐婆呢?” 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楚,我问他:“你先说朱烨怎么样了。他要是死了咱们就白干一场,钱还没给呢。” “我靠,你可真行,命都快没了还惦记着钱呢。”傅颜抬起狗爪子,尽力对我竖了个大拇指,“他断了一条胳膊,人还精神恍惚着,我给他止血了。你还活着,那老狐婆解决了吗?” 我说老狐婆走了,这事儿结束了。 傅颜呆了呆,问我怎么做到的。 我她妈也想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我先给三清的人打了个电话,我知道这个地方,让他们过来接我们。 朱烨直到早上天亮之前还傻乎乎的,太阳一出来,他就像回过神来了似的,看到自己断了一条胳膊已经吓得嗷嗷叫了,疼得晕了过去。 那会儿三清的人已经赶到了,像抬猪一样地把朱烨扔了上去。 “林子,你还看啥呢?走啊。”傅颜冲到我身边喊我。 我看着早上的太阳,问傅颜:“你有没有觉得特别冷?” 傅颜笑话我阳气不足,天儿这么好,哪里冷了。 阳气不足…… 我晃神了。昨晚那个老大爷对我做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上车之后大家在闲聊,我和傅颜坐在最后面,闲着没事就打开了郝大全送我那本道谱看,翻到八荒道术世家那一部分,三门之中先介绍天门,然后是地门,看到地门的标记我愣了一下。 似乎……在昨晚王老道的棺椁上看到过? 下面有四个大字—— 地门:王家。 第88章 要死了 三门之中唯一一个湮灭了的地门,姓王。 我赶紧又往下看了看关于地门的资料,只是粗略地讲了讲这么多年来擅长的道术,几度兴衰的历史,只能看到地门的发展一向平顺,没有太过出头,也从不落其他世家之后。然后就是一些好话,子弟遍天下等等拍马屁的内容。一点干货没有。 历代掌门人也没有介绍,湮灭的原因更是没有。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上面画的道符,几乎肯定自己是在王老道的棺椁上看到的。我问旁边的傅颜:“你对地门了解多少?” 傅颜说不多,以前上道门历史课的时候他光睡觉了。 他看我表情不太好看,话锋一转,说那也肯定比我强,问我想知道什么。 我卡了半天,不知道应该怎么提问,憋了半天问道:“你有没有地门历代掌门人的照片?” 傅颜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我:“我是追星还是迷妹?上哪去搞照片?再说了,地门建立起来的时候还没有照相机那种东西。照片是不太可能了,你要找找初代掌门人的画像,兴许还有可能。” 那个老大爷看起来像是近代的人,我记得第一次打开他棺椁时,里面他的尸骨还栩栩如生,穿着平时的衣服,看起来也就是近现代的衣服吧。 暂时找不到办法去验证,我就继续看道谱了。 天门的世家复姓东方,入世门的世家姓梅,加上地门的王家,构成了三门。介绍其实都差不多,世家姓氏,象征的道符,简单发展脉络,再就是擅长的道术和一堆拍马屁的话。 再往后翻是五道的介绍。 因为现在跟三清道有接触,我先看了关于三清道的内容,曾经一度是八荒道术世家中最不出挑的,后来的发展也是平平,主要是在道术上没有什么很厉害的人物出现,后来是传到了姜青阳这里,才把三清道做大。 吸引了许多的弟子,改良了道门的修炼方式,跟现代社会的生活方式融合。 守一道的掌门姓牧,一脉传下来从未做大,道门尚精,颇有闲云野鹤的意味,为了让弟子们吃饱饭,也慢慢开始学习三清的方式,尝试着让弟子历练中发展。 当我翻到太虚道的时候愣住了。 不是别的,上面大片大片涂黑的内容,剩下来的几乎什么都没有。 我喊前面的开车的贺文修:“权叔给我的这本书弄脏了,里面有几页的内容看不了,谁有新书,给我一本呗?” 三清道来了几辆车,装朱烨的是前面那辆,我和傅颜坐的这辆是贺文修开车。 “这玩意还用看,你师父没教啊?”贺文修说归说,还是从座位底下抽出一本道谱扔过来了。 我打开一看,又愣住了。 贺文修给我的那本是新书,可是里面关于太虚道的内容,很少! 两本书一对比,新书里面是根本没印上旧书涂黑的内容! 看来所谓的八荒道术世家,有许多东西是见不得光的。 “你们谁知道关于太虚道的事情吗?”我问傅颜和贺文修,贺文修不耐烦地皱皱眉头:“反正这世上都已经没有太虚道门了,对他们那么感兴趣干什么,你想当历史老师啊?” 我坚持问,贺文修说他也不知道,在他出生之前太虚道就消失了,这么多年也没人问过为什么。 剩下两页就是玄祖道和西王母道,郝大全跟我介绍的时候说过,这两个道门曾经无比辉煌,落到道谱上,居然就只是“无比辉煌”四个字。 这破玩意还有什么可看的,我扔到一边去了。 我们先把朱烨送到了医院,保住了他的性命。人还昏迷不醒着,我们就又去了他家进行善后,老狐婆走了之后,他老婆居然醒了过来,八成之前也是被狐狸精给磨的。 醒来就抓着我的手问她儿子在哪里。 我哑然,心中一阵刺痛,我答应过朱烨要保住小宝的,结果还是食言了。 正在这时,一个怯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我一回头,只见小男孩扒着门框看过来,想进去找妈妈,又怕我们这群陌生人,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小宝吗? 傅颜也呆住了,冲过去闻他身上的气味。 小宝一看大黄狗朝着自己冲过来,当时就吓哭了,朱烨老婆心疼在床上直哄他:“小宝不怕不怕,道长,麻烦你管管你的狗好吗?” 我也觉得事情蹊跷,没搭理朱烨老婆,叮嘱傅颜看好这个小男孩,就跑去小宝脑袋滚落的房间了。进去一看,地上哪有什么血淋淋的脑袋,只有一颗画上了五官的大白菜而已。都是老狐婆的障眼法。 她可能想解决了我们再回来好好折磨朱家,没想到后来遇到了老大爷。 贺文修给我打来电话,他还在医院那边,朱烨已经醒了,听说儿子老婆都没事儿,也没追究断了一条胳膊的事情,痛快地签了一张三百万的支票。贺文修调笑,说幸亏断掉的是左臂,右手还能写字。 三百万,我们就能分到一百五十万,这桩买卖还不算亏。 朱烨千叮咛万嘱咐,以后再也不想回忆起这件事了,让我们连屏风都搬走。当时他的豪宅里只有我和傅颜,撂了电话后,我和傅颜打车,把屏风收起来搬上去,回到住的地方。 不知道谁买了个婴儿的摇篮床,小幸软软地躺在里面睡觉,听到我回来的声音揉揉眼睛睁开了,对我伸出双手,似乎要抱抱。 我刚把小幸抱起来,就见傅颜从陶离那屋出来了,狗脸的表情有几分怪异:“陶离找你。” 把小幸又放回了摇篮床里,她有点不太高兴,砸砸嘴巴看着我。 我摸摸她的头:“小幸乖,爸爸去去就回来。” 刚进陶离那屋,我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啊,她冷冰冰地躺在床上,听到我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门一关上,她突然就撑开了那把红伞,指着我的方向:“谁给我胸口上的药?” 碎冰的眸子一只被红伞遮住了,另外一只从红伞边缘露出来,满眼都是杀气。真真切切的杀气! 我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笑笑:“陶离,你怎么了?” 她的红伞上,那只奇怪的鸟儿转了转眼珠子,似乎被红伞的颜色染红了眼睛,竟然看起来有几分的嗜血意味。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陶离在动真格的!比对付那群狐狸还要动真格! “说,谁?”她冷冰冰地看着我。 这么久的相处好像顷刻间化为了泡影,要杀我,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我心里也有气,冷冷开口:“是我。” 我并不是那种猥琐的人,当时的情况,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给她想办法了,也并没有往她胸口看,抹药的时候碰到也是不得已的,而且说实话,并没有碰几下。 如果这样就要杀我,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陶离的眼睛依旧冷漠:“还有谁?” “没有别人了。当时三清的人就快来了,我让傅颜出门接一下,屋里只有我们两个。”我简单讲了下。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即眼神又凌厉了起来:“你看到了什么?” “后背,脖子,蝴蝶骨。” 我他妈能看到什么,当时我坐在她的身后!根本就没看到正面,是手伸过去上药的好吗? “那……你怎么上的药?”陶离仿佛不太相信。 “我有手,有手好吗?”这对话我简直无语了。 陶离的眼神有所松动,她又问我确实没有看到什么么?我说要不你动手好了,话我已经说完了,不会再说第二遍。 指着我的红伞慢慢收起来了,可能是最近的错觉多,我好像看到了红伞上那鸟儿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陶离静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她的侧脸依旧苍白,还要勉强打扮成男人的样子,我想问问她现在好些了吗?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她如果觉得上药的事是我冒犯了她,那么多余的关心倒显得更猥琐了。 当天晚上我睡得很早。 睡着睡着只觉得全身寒冷无比,盖多少层被子都不够,好像是发烧了,可是我太累太累,眼皮子沉得犹如千斤顶,死也不想睁开。迷迷糊糊地想到,发烧就发烧吧,睡一宿就好了,明天早上再说。 一只手在打我的脸,打得我睁开眼睛,小三蹲在我的床边小声道:“少主,醒醒啊少主!” “怎么了?”我开口,嗓子哑得不像话。 “还怎么了……”小三看我的表情已经带了担心,“再睡你就永远也不会醒来了,你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我的眼皮子又开始沉,迷迷糊糊地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小三揪住我的眼皮对我低声吼道:“我说你要死了!你全身都是死人的阴气,侵入了骨髓,你只差一步就踏入鬼门关了,要死了!死!懂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 小三一把揪起我的领子让我去看窗外:“看,全是被你身上的阴气吸引来的。” 窗户外面鬼影重重,一张张惨白的脸贴满了整个窗户。 第89章 鬼遮眼,遮鬼眼 那些鬼魂的面孔都没有什么表情,被窗户上贴着的符纸挡在了外面,不停地挠着玻璃想要进来。 “它们……鬼……为什么……为什么啊?”我身体不舒服,脑子昏昏沉沉,话也说不清楚。 “别他妈睡啊!”小三眼看着我又要睡觉了,啪地一个大嘴巴子扇在了我脸上。 那一下扇得狠,我的半张脸火辣辣地疼,立刻微微肿起来了,这回我可是彻底清醒了,不顾全身的痛苦挣扎着爬起来,小三去拿了一面镜子放在我面前:“你自己看!” 看到镜子的那一刻,我心中猛然一跳。 镜子里的人满脸泛着死人的青灰色,嘴唇泛白发紫,眼窝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皮下全是漆黑的颜色。身上冒出阵阵的寒气已经肉眼可见了,不,准确点来说应该是阴气。 这个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的人,是我? “我……怎么了?”我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小三气得跳脚,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先走到窗前对着那群鬼魂握了握拳头,“快走快走,有什么可看的!小心老子给你们打的不能转世。” 鬼魂们惧怕小三,犹豫着散开了。 “你身上阴气太盛,我在锦囊里睡得好好的,还以为你在对付什么厉鬼。出来一看……好么,你身上几处道家大穴全被人灌入了凶煞的阴气,相连相生,每到子时就会暗暗流转。刚才你连呼吸都快没有了,就差咽一口气。” 小三边说边生气:“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还问我怎么了?少主,不是小三说你啊,咱出门能带点脑子不?” 我听得全身冰冷。 那天晚上关于王老道的一切不是虚幻,他真的把我按在棺材上灌入了阴气。 可是为什么…… 我跟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生死大事也能走神,我真服了你了。”小三看我半天不说话,气得不行。 我把王老道对我做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小三说那不对啊,如果像我说的那样,一个能给我灌入这么多阴气的最次也是个大厉鬼,可我描述出来的是个老废柴。 “哎想那么多也没用,我们先走一趟去看看。”小三斩钉截铁地背起我,走到窗户边,让我打开窗户。我打开了窗户跟小三说,如果非得要死的话,我宁愿是被阴气侵蚀死的,而不是跳楼死的。 跳楼死太难看了。 小三翻了个白眼:“少主,抓好了,别睁眼。” 话音刚落,他忽然就从窗户上冲了出去,那一瞬间我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风声在耳边尖利地呼啸,空气中有特殊的味道,我描述不上来。很快,耳朵里面因为承受不住而发出轰鸣声。 过了不久,一切都结束了。 小三把放下来,我的双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好了。” 睁开眼睛,我已经回到了那片小山坡:“你怎么做到的?你会飞?” “那不叫飞,那叫……哎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总之少主先找那个老鬼的坟墓,我们问个清楚。”小三抓抓头。 我说好,就开始沿着熟悉的路线走上去。 走了有一会儿的时间,前面的路我渐渐不认识了。我暂停了脚步,走过了。又转身回去找。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四五遍,我突然发现一件事,那几个坟包,不见了! 我问小三,有没有可能是鬼打墙。 小三冷笑,说还没有鬼能迷了他的眼睛。 可是那几个坟包,真真切切的不见了! 我找到了原本是坟包的地方,往下挖了很多,干干净净的土很瓷实,下面分明是没有埋过任何东西的。这点谁都做不了假。 身上的寒冷越来越严重,我的手臂又开始结出冰霜。没有办法,小三为了保我的命提了个建议。 我身上的阴气他可以吸走。但是跟阴气一起被吸走的,肯定还有一部分我的阳气。明天子时我的身上会生出新的阴气来,这个方法只能暂时饮鸩止渴,不能多用。 不管怎么说,今晚我得活下来,就让他吸走了我的阴气。 他双手扶着我的头,让我张嘴,我照办了。小三也张开了嘴,丝丝缕缕的黑气掺杂一点点白色,从我的嘴里冒出来,往他的口里涌去。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吸尘器抽上去了,疼倒是不疼,就是感觉怪怪的。 吸走我身上的阴气后,我的双腿发软,力气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站不稳。小三则好像变得强大了几分,又把我背回住的地方放在床上了。 他回到锦囊,我则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傅颜来叫我起床,进门看到我的脸就震惊了:“卧槽你咋了林子?这怎么看着又肾虚又脸肿的。出去约炮没给钱让人给打了啊?” 我没心情跟他斗嘴,就说自己半夜没睡好,从床上掉下来摔的。 小幸有好几天没看到我,早上缠着我抱一会儿,我先喂她喝了奶粉才自己去吃饭。陶离也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了,好像昨天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般,坐在我身边吃饭。 “郝大全打来电话了,让你今天办一张银行卡,钱会打到账户上。”傅颜甩着狗尾巴,很开心地吃着盘子里的菜饭,“一百五十万啊,想想都激动。” 我看了他半晌,他转头瞅瞅我:“看我干啥?” 甩狗尾巴……闻味道…… 我委婉地问了下:“我师父有来电话吗?他什么时候才能给你换魂?” 提到这事儿傅颜就来气,骂骂咧咧了半天,说骆一川还真给他发了个微信,说这周可能就会过来。 我愣了愣,师父要过来了? 太好了,我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当面问问他。来北京这些日子,不想让他觉得我这个当徒弟的怂,也不想让他觉得我丢脸。我从没主动跟他联系过。 “乔大师,乔大师。” 听到有人喊我,我顺着身影看过去,董千站在一个阴影的黑暗角落,身影缩得很小。 “你怎么过来了?这屋不是有符纸么……”我皱眉。 董千指了指桌子上的骨灰盒:“我的骨灰盒在这里。乔大师,我求你一件事,我找不到舒云了,求你帮我去看看,她怎么了。” 自从骨灰盒从大槐树下拿出来,董千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他不说,我都快忘了答应他留意舒云的事。 董千说这几天晚上,他会到送给舒云的房子看看去。舒云和她后来的老公也住在那里。可是奇怪的是,这个房子他找不到了。他守在楼下几天,也没能见到舒云。他很担心,怀疑舒云出事了。 正好我要出去办银行卡,就要了地址,打算顺道去看看。 董千求我把他也带去。 我说我要白天去,晚上去女人的家里也不方便,怎么能带他。 董千说可以,只要我买一把很大的黑色雨伞,他可以被收在雨伞中,到了地方再放他出来就行。 正好屋里有把黑色雨伞,我就带了董千一起去的。 在银行等了半天开了张卡,我把卡号发给了郝大全,等这笔钱到了,我再分给陶离五十万,傅颜五十万。 然后按照地址找到了舒云家,她家在八楼,我按了电梯上去,下电梯后撑开了那把雨伞,董千的鬼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这层吧?”我问他,董千赶忙点点头。 舒云家在806,挺吉利的数字,我按照门牌号找到了,转头却发现董千没跟过来,他还在走廊里晃悠着,小心翼翼地躲开外面露出的太阳光线,贴着阴影前进。他的身上已经开始冒出了青烟,显然是耐不住白天。 我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董千死了都惦记着舒云,不惜为她白天出来活动,可是舒云却背着他出轨。 我快步走过去,替他撑起了黑伞,让他跟我过来。 董千千恩万谢的,不停问我:“在哪啊?你找到她家了吗?” 当时我们已经站在806的门口了,但是董千像是瞎了一般,死活看不到,目光明明从806的门牌上掠过了,还是在往前走。 我站住了。 他回过头来看我:“你怎么不走了?” 我问他:“你看不到806吗?就在我身边。” 董千的表情茫然了,他拼命朝着我旁边看,那里就是806的门。可他看了半天后,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啊。” 我收起了伞,指着806三个数字:“这是什么?” 董千仍然摇头,表情越来越茫然了:“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啊。”到后来他已经着急了,“乔大师,你别逗我啊,这哪里有门。” 他看不到…… 他真的看不到…… 我让他先别着急,就站在我身边的阴影处。董千乖乖照办了。我抬头去看,806的门口贴着过年那会儿的春联,已经有些破了,还没摘下去。别的跟其他家的门没什么不一样。不对…… 我的目光锁定在门上面的框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光。 还好的个子够高,稍一伸手就摸到了那玩意儿,摘不下来,从手感上来看是一面小小的八卦镜子。 第90章 对面不相见 一个个普普通通的人家,在自己家门口挂一面这么小的八卦镜是什么意思。我暗暗觉得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正想把那面小镜子拽下来的时候,门突然开了,我反应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才没被撞到。 舒云出门倒垃圾,看到我挺惊讶的:“……是你?我后来又去过药铺,可是你人不在那里了。你今天来,是找我么?” 被人逮了个正着,我只能说是。 舒云叹了口气,请我进去。 我往里面走的时候,董千着急地问我:“乔大师,你在跟谁说话?” 舒云这个人就站在他面前,可他们却彼此看不到对方,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一个楚楚可怜,比我上次见到要瘦了许多。另外一个已经踏入了鬼门关,还惦记着生前的妻子。 我低声道:“别问为什么,跟我走就对了。” 舒云回头纳闷地问我,让她跟我往哪里走。我说她听错了。 屋里的环境布置得很温馨,独居女人住的房子跟我们这些单身老爷们儿就是不一样,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很好闻。舒云给我做了杯咖啡喝,现磨的,不是速溶的那种。香是挺香的,可惜我并不爱喝这玩意儿。随便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换上高深莫测的表情,淡淡叹了一声:“你家这个风水有问题啊,有没有人来给你看过?” 门口的八卦镜是怎么来的,我得打听清楚,但是不方便直接问。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万一舒云也想隐瞒点什么,我岂不是送上门去给人家骗。 舒云刚开始说没有,回忆了一下才说道,她的亡夫曾经说这房子风水不太好,叫人过来看过。那天她不在家,究竟改动了哪些地方,她也不太清楚。 董千还是那副耳聋眼瞎的模样,呆呆地站在我身边,不知道我在跟谁说话,也不敢问。我看了他一眼,还是问了舒云:“你说的哪位亡夫?” 董千的忽然听明白了,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拼命朝我看的方向看去,但是什么都看不到。 舒云的眼圈也红了:“我说的是砒霜中毒的那位。” 我装模作样地在她家里到处逛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特殊的东西,但是如果只有门口的八卦镜,为什么董千进了门还看不到舒云呢? 这屋子里面肯定还有其他的机关。我对风水不熟悉,等回去问问陶离和傅颜谁熟。 我跟舒云互换了电话,临走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了,她说自己不再做那个梦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还有,在那个梦境里她总能见到一个去买药的人,可是当她睡醒的时候,又死活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我当然知道她梦到的人是谁,就是站在我身边的鬼魂。可惜他们不能互相看到对方。我多说又有何意义? 趁着这会儿天亮,我也不怕董千变成厉鬼,就问了一个鬼魂最讨厌的问题:“你是怎么死的?” 董千呆呆地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你要是不说我也没办法帮你。”我威胁了他一番。现在事情蹊跷,不管是什么线索,我都要探个明白。多知道总比少知道好。 董千说道:“不是我不说,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 还有鬼魂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行,那你就回黑伞里面吧。”我也没废话,把黑伞撑开了。 董千没进去,跟我说他真的不知道。就连死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都没有记忆,等他变成鬼的时候,骨灰已经被埋在大槐树下面了。事后他也曾仔细回想过那天发生的事情,可惜还是没什么进展。 后来他也放弃了。死都死了,纠结怎么死的有什么用。现在他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舒云。 我问他买那些砒霜都哪里去了。 董千愤恨地说大槐树下面有一个耗子窝,大耗子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去啃他的骨灰盒,他气的买砒霜下给耗子。 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骨灰盒上面确实有点奇怪的白印,估计就是耗子咬的。 董千进伞之前也垂头丧气的。我跟他保证,一定会让他再见到舒云,了了这个心愿,他才能够投胎转世。他才高兴了点。 下了电梯后,我立刻给陶离打了个电话,问她对风水了解不了解。 陶离说不太行,帮我问了问傅颜,傅颜接了电话后说道:“风水一行深得很,我们这些半吊子肯定上不了台面,你要是想看风水,就得找个真正的大师,专门研究这个方面的。” 我问那找谁比较好。 傅颜在那边就跟陶离讨论起来了。 他们正说着,我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马路对面的街上出现了,站在我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正脸,我看着他一点点走近,又看着他一点点远离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的背影转瞬就不见了。大白天的,鸡皮疙瘩刹那间涌了上来。 是那个道士! 那个把小柔做成煞的道士! 他也在这里!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去追,可是这里不是小县城,街上人很多,人海茫茫,上哪里再去找那个人的身影? “喂喂喂?林子?人呢?他是不是忘记撂电话了……”傅颜在问陶离。 陶离冷冷道:“可能是吧。” “林子!”傅颜大吼一声,我才张开嘴,缓慢道:“我刚才看到了一个人。” 傅颜问是谁。我说:“一个道士。” 电话那边的傅颜明显感觉到不耐烦了,问我:“林子,三清道有的是道士,要不你去那边看得了,想看多少有多少。” “一个把尸体做成煞的道士。”我说道。 那边的傅颜沉默了,就听陶离的声音问道:“在张大福家设局,把小柔做成煞的那个?” 我说是。 陶离似乎在那边冷笑了一声:“这里还真是热闹得很。”顿了顿,她又问我没追上去吧,我心想追了也没追到,就说没追。她这才说道:“刚才我跟傅颜说,三清道的人中就有个风水不错的,你或许可以拜托他试试。一会儿我们三清见吧。” 撂了电话我直接赶到了三清,陶离和傅颜从我们的住处过来的,比我快多了。 陶离说的这个风水不错的人居然就是郝大全,我去的时候他不在,傅颜说他刚刚还在的,刚才被老先生叫走了。在最里面的屋子里。 我知道那件屋子,就是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姜青阳见我的地方。 那地方很神秘,穿过大堂、办公室,还有个很曲折的走廊通向别的地方,最最深处才是那个像堂口的大屋子。 我让陶离和傅颜等等我,我去看看。 从人群中穿过的时候,那些人看我的眼神虽然没有之前那么仇恨,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轻蔑、倨傲,好像他们才是正统弟子,而我只是个攀附三清门权势的杂毛小子。 “对对,就是他。” “我看不过如此,指不定靠什么关系进来的呢。” “听说老先生亲自见过他,为了什么物件。哈哈,要我说,老先生这两年也见不少这些想要往上爬的骗子!” “你们别围着人看了,一队的队长贺文修跟他走得很近,小心告上一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丑恶的嘴脸比鬼还恶劣,纷纷朝我看过来。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也不怕我听。 我冷冷地扫视了一圈,挨个去看他们的表情。 动物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如果我这一次面对这帮杂碎退却了,下一次他们就会欺负到我头上来。 “喂!” 有人被我的目光刺激到了,跳出来说道:“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看你岁数也不小了,还不知道这是哪里。三清收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不咸不淡地回敬。 那人登时脸就红了,恼怒地从后面走上来。有人拦住了他:“以后机会还多。” 看来这帮人对我的莫名敌意都不小,以后,呵呵,看来以后还要对我下绊子呗? 我没理这群人,穿过走廊后独自走到了那件大屋子的外面,三清道的弟子不敢随意往这边走,所以外面只有我一个人。刚想敲门,突然听到了里面有唏哩呼噜吃饭的声音,要是人家吃饭呢,我也不好意思打扰。 转身要走,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音:“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听说你们三清道拿到了地门的玉珠子?” 我的脚步生生顿住了! 那枚玉珠子,果然是地门的东西!这么说,那个王老道也是地门的鬼! 姜青阳沉默了一会儿,中途只听那个吃饭的人还在唏哩呼噜的吃,丝毫不管是什么场合,也不管什么玉珠子不玉珠子的。 “入世门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们三清道了?”姜青阳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姜还是老的辣啊。 听他这意思,刚才说话的人就是入世门的人。 能跟姜青阳面对面讲话,语气还不卑微,难道说对方是入世门的掌门? 门是虚掩的,我轻轻地凑过去,从门缝往里面看去…… 第91章 老朋友归来 我以为顶多只能看到三两个,没想到居然看到了一群人。个个丰神俊朗,哪怕穿着现代的衣服,骨子里的潇洒飘逸也是藏不住的。可惜从我角度看不到什么人的正脸。没有几个人坐着。 姜青阳的位置我看不到,他的对面只坐了两个人。除了一个脑袋埋在菜盘子里猛吃的,还有一个白发人。 那个猛吃的人衣服穿得破破烂烂,好像流浪了很多天,刚被人捡回家似的。 白发人就气派多了,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应该都是道门的弟子。身板站得笔直,安安静静地守在自己掌门人的身边。 “茶。”白发人伸手,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弟子立刻把一个小紫砂茶壶放在了白发人的手上,白发人就着壶嘴喝了一口,淡淡道:“牵扯到地门,可就不是你三清道一家的事情了,姜青阳,人要有自知之明。”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我差点心脏骤停! 不是因为白发人点名姜青阳的名字,也不是因为他的语气有多狂傲。而是刚刚给白发人递茶壶的弟子,仅仅一个侧脸,就让我认出来了!! 一天之中见了第二次。 是那个把小柔做成煞的道士! 他居然是入世门的人!就跟在掌门的身边! 堂堂八荒道门的人,居然能在背后做那么血腥残忍的事情,是我误会了他,不是他杀的大老婆?还是说他背后做的事情入世门不知道? 顿时我的脑子乱成了一团。 “守一道的人还没有说什么,你太急了。”姜青阳还是那副“你激动你的,老子不在乎”的态度。 白发人看向了那个埋头猛吃的人:“你不说句话?” 那人只顾着吃,嘴里胡乱嘟囔两句,塞了太多东西也没人能听清楚。白发人放弃跟他交流了,转头对姜青阳冷冷地说道:“再过不久就是八荒道术的大会,三清拖不了多长时间,早点想办法吧。” 我见他们要散会了,立刻躲到附近的卫生间里。 那些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而刚才他们说的话内容太多,我一时还消化不过来。入世门的意思是,其他世家也想要那枚玉珠子?可是八荒道门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四个了。除了在场的三家,还有就是很少管事的天门。 我答应了王老道要把玉珠子拿回来的,眼前的形势走向愈发难办了。 “哎你也来尿尿啊?” 突然,一只手拍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就见贺文修刚从厕所坑里出来,好像还没洗手。 “嗯……” 外面的人也离开的差不多了,我敷衍着想走。 “哎等等,你现在有事吗?”贺文修吞吞吐吐地问我,正在这时,那个把小柔做成煞的道士从厕所门口走过,我赶紧说没事,不着急出去。 贺文修看厕所里没有人,递给了我一根烟:“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聊聊。” 我接过烟点上,闻烟味总比厕所味好,不过没什么心思抽,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听到的内容。贺文修犹豫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那个朋友,叫陶离的,有女朋友吗?” “咳咳咳……”我呛了一口烟,剧烈地咳嗽起来。 贺文修帮我拍拍后背,我问他:“你问这个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有个妹妹喜欢陶离这款的,你想从中牵个红线。” “哎你怎么知道!”贺文修一拍大腿。 日了狗了…… 刚逃过那边的人,又遇上这么一桩事。 贺文修一个劲儿问我能不能给介绍一下,方便吗?陶离有没有女朋友,以前交往过几个,家里父母情况等等。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脱口而出:“你死了这条心吧,她不喜欢女的。” 此话一出,贺文修被怼得一脸懵比,抽了几口烟,半天没说话。我知道一般人听到身边人出柜总会要消化一会儿的,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安慰他,这种事现在也不少,很正常。 “其实我没有妹妹。” 贺文修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认真地看着我。 卧槽! 这回我可毛了:“那你刚才问那么详细干什么?” “没什么……”贺文修掐灭了烟头,扔到垃圾桶里,眼神飘忽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见过他之后吧,我就总是能想起他来。忍不住去关心他。可能我没有弟弟,缺个弟弟的缘故。” 大哥…… 你这不是缺弟弟,你是要被掰弯了…… “要不你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认我做大哥。”贺文修认真说完,又后悔了,“算了,他那个性格,也不像是愿意屈居人下的。” 嗯,还挺了解陶离的。 最后他说,你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跟你说,千万别告诉陶离。我说你放心吧,帮你保守秘密。 我先出了厕所,走出了狭窄的走廊,刚到了三清道弟子的人群众,忽然发现气氛不对劲。那群跟我过不去的三清道弟子见我出来,已经暗暗地呈包围之势,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暗地里下绊子都忍不了了。 想要当面动手? 刚言语上吃亏了那个人又站出来了:“你刚刚去哪了?” “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儿干,管这么多。”我也丝毫不客气。 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姜青阳的声音:“就在前面,我们先过去吧。哎……乔林?” 所有人的表情都僵硬了一瞬间。 包括我。 我回头扯出个微笑:“老先生,这么巧啊?” 姜青阳身边就是刚刚那个埋头吃饭,穿的破破烂烂的人,他见我回头突然对我喊道:“乔林?乔林!是你吗!是我啊,牧云!” 他要是不说我还真没认出来! 这哪里还是那个娃娃脸的牧云,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都是灰,嘴上还沾着菜油,一笑满口牙。笑过之后又变了脸色,怒气冲冲地朝着我冲过来:“你师父可把我给骗惨了!骗走我的好东西,骗走了我的钱,我千里迢迢走回来的!” 这…… 听起来确实像是我师父的风格。 牧云一个人从小县城活活走到北京?还没有钱,不用想都知道吃了多少苦。有时候在骗人这方面我真挺佩服骆一川的,徒弟比不上他。 姜青阳的神色略微变了变:“你认识他师父?” “现在谁都别跟我提他!”牧云咬牙切齿。 满走廊的人都沉默了,刚刚明明是他自己提起来的。 “算了。他做的孽,也不怪你。有空来我们守一道玩啊,我回来了,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牧云天生的不记仇,单纯好骗。 别说是骆一川,有时候我看着他也想骗他。 可是…… 他这么堂而皇之地欺骗守一道的人,难道就不怕人家掌门报复?我心凉了半截。 “掌门掌门!” 乌泱泱地来了一大片人,打头的冲到牧云的面前就跪下了,身后的弟子刷拉拉地跪了一大片:“弟子们无能,让掌门受苦了!” 卧槽……我再次震惊了。牧云就是守一道的掌门? 我突然想起来,道谱上说,守一道的世家姓牧。 牧云抬抬手:“都起来吧,我回去要先洗个澡,换个衣服。啊对,你们谁带手机了,记一下乔林的电话,以后他就是守一道的客人,你们要待之以礼。” 他这么说,就有个守一道的弟子呈上了一片金叶子:“以后来守一道,这个就是掌门朋友的凭证。” 纯金的啊!我看牧云的目光变了,他真是个待宰的肥鸡! 三清道的众人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他们本来想教训教训我,没想到我跟守一道的掌门认识。 牧云走了之后,姜青阳把我给叫回了屋子里,此刻他的眼神已经变了:“你刚刚在门外听到了什么?” 第92章 活死人 原来我躲在外面的时候,姜青阳早就注意到了,只不过当时强敌环饲,他没有戳穿我而已。 在这种绝对强者的面前,撒谎纯粹是自寻死路。我如实讲了。 姜青阳听完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我那天拿到玉珠子的时候可曾碰到什么事,或者见过什么人。 鬼使神差的,我说没有。 他没再多问,把郝大全留给了我。我们出去之后,郝大全感叹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如果还在老先生年轻的时候,我此刻已经没有活着的份了。 我请他去舒云家帮忙看看风水,郝大全的意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他的佣金很高,我未必能付得起。我一听就明白了,上次狐家的事情我没让他参与,分的钱少了,多半是因为这个不乐意。 可是进我兜里的钱我也不想掏出来,就问他还有没有别的要求。郝大全仿佛猜到了我会这么问,直接掏出了手机,给我看一张照片:“查出这个人的死因,我可以免费帮你们看一次风水。” 照片上是一个死人,脑袋被利器捅了个血洞,肠子肚子被掏了满地,死状极其凄惨。 傅颜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差点没吐了:“这人跟你们三清道什么关系?” 据郝大全所说,这人就是三清道的弟子。 几天之前背着同门偷偷出去了一次,再也没回来过。等被找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尸体在警方手里,他们不好介入。 更蹊跷的是,这个人不是去执行什么任务,后来才听说他下了个相亲的手机应用,在上面约了个女孩见面去了。这几天郝大全也派了一些人跟着警方的足迹去查,他生前最后的影像是从一家咖啡馆出来,挽着那个女孩的手。 现在女孩也找不到人,不知是死是活。 “他的尸体上没有什么阴气,死在白天。杀了他的应该不是鬼魂,跟人打交道我们不擅长,这个事情交给你了。如果你能查到。风水的事情包在我身上。”郝大全说道。 我们仨回去之后,我下了郝大全说的那个相亲应用,玩了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 陶离拿着玩具在逗小幸,边逗边跟我说:“光看有什么用,约个人出来试试就知道了。” “可是谁去约呢?”我嘀咕着,忽然发现他们俩都朝我看过来,董千站在阴影里瞅着我,就连小幸都倚着婴儿床朝我眨巴着大眼睛。 我看向傅颜,傅颜怒道:“看我干什么!你看哪个女孩愿意跟狗约?还不是纯种的!” 陶离是女儿身,小幸是婴儿,傅颜还穿着大黄狗的皮囊,董千是鬼。 好吧,这一屋子里好像只有我能约了。 我随便点开一个头像清纯的女孩子聊了会儿,然后约出来见面。女孩对我也颇有好感,一口答应下来,时间定在当天下午三点。女孩问我在哪里见,我想了想,约在三清道弟子去过的咖啡馆。 第二天陶离牵着傅颜先过去了,在隔壁座位点了杯咖啡。装作路人在玩手机。 女孩到的很准时,真人跟照片上差不多,戴着个黑框眼镜,有几分书卷气,还有些腼腆,自我介绍叫小佳,是附近大学读研的学生。马上要过年回家了,家里年年催着她找男朋友,她这才不得已注册了个相亲账号。 我们分别点了杯咖啡,我帮她要了块甜点,她谈吐很文雅,笑起来有几分孩子气,蛮讨人喜欢的。 可惜我的心情都在咖啡店和意外上,没心思听她说什么。 直到我们聊完,也没有任何怪事发生。走出门去,小佳跟我告别的时候说:“我看得出来你对我没有什么兴趣,挺可惜的,我还对你挺有好感的。本来我还想看场电影……”她说话的样子有点委屈,还有点倔强。 我忽然就心虚了。总不能只顾着自己,随便利用别人啊。 于是连忙说没有那个意思,如果你想看电影我可以陪你去看。 我陪小佳去看电影,发微信给陶离,让她和傅颜先回去。陶离冷冷地回了我一个嘲讽的表情。 从电影院出来时,外面天很黑了。我们走在无人的小路上,已经聊得比较开了。突然小佳转身给了我一个拥抱,头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我全身一僵,也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的声音软软的从我怀里传来:“我挺喜欢你的。” 我头皮一麻,更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了。 “做我男朋友吧。”小佳抬头,红着脸摘下了眼镜,隐藏在眼镜后面的是一双勾魂夺魄的大眼睛,原来她这么漂亮。 当时我的反应挺丢人的,我对谈恋爱的事一窍不通,以前也没有谁喜欢过我。小佳跟Kitty不一样,她不为了任何利益,只是单纯地喜欢。所以她仰着苹果似的小脸跟我表白的时候,我几乎是大脑迟缓的,没有立刻开口拒绝她。 在我反映过来之前,我们似乎已经在亲热了,她抓住我的手往自己的衣服里塞去,刹那间我触摸到了一片温香软玉,脑子嗡地一声,更不会转了。 “闭上眼睛……”她鼓起勇气把我推到墙角,红着脸呢喃,仿佛催眠。 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的唇就要碰上来的一刻,我突然开口道:“你身上有一种味道。” 这话我曾对Kitty说过,但这一次,不是血腥味。 小佳的声音带了几分的害羞意味:“什么味道?” “臭味。尸臭味。”说着,我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 小佳暗暗对我伸过来的爪子,也被我的另一只手死死抓住。 面前的小佳已经变了,她那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彻底换了样子,黑色的瞳孔缩小了,变成了血红色,而大片的眼白反而是黑色的。红黑的瞳可怖又妖异。 垂下来的黑色长发静静地遮住了她的两只耳朵,“小佳”微微地笑了起来:“何必要看呢,这么死不也很好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家里已经有朵牡丹花了。你这个姿色,还差得远。”我也笑。 “小佳”的脸色霎时变了:“你早就发现了!什么时候?” “在电影院的时候吧。”我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太心急了,那会儿就靠到我身上来了。我们坐在最后一排,身边没有别人,我开始闻到那股淡淡的尸臭味,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厕所的味道。但是尸臭味太特殊了,闻过一次就难以忘记。我实在找不了其他的借口。后来我又看到了你腿上的缝合痕迹。” 在电影院的一片漆黑当中,一般人是无法具体看清楚细节的。 可是我的眼睛自从跟老狐婆打过一场开始,就变得在黑夜里视物非常清楚。当时她弯腰捡3D眼镜,短裙下面的大腿上露出了一圈可怕的缝合痕迹。好像整条腿都是缝上去的,线还没拆! 说着,我的手又在她柔软的肚皮上摸了一把:“这里也有个缝合痕迹,不是么?你不是鬼,也不是妖。我跟你走到这里,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小佳”能在白天的大太阳下面走路,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有肉体,但不是活人。 刚才所谓的亲热,我确实在摸到她肚皮的时候懵了一瞬,不是因为碰到了女人,而是她肚子上缝合痕迹,光是摸着都感觉头皮发麻,触目惊心。 太得意的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体上的缺点。 “小佳”厉声道:“你休想!” 她骤然张口,嘴咧开得很大,仿佛从耳根子下面被人劈成了两半。口里涌出来一大股绿色的浓雾,臭味熏天。我赶紧捂上鼻子和嘴。 她转身就逃,我刚要追过去,忽然之间全身变得无比寒冷,全身又酸又痛,手臂上结出了一层细细的冰霜。我跑了两步,踉跄地跪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她听到我摔倒的声音,回过头来看,仰天长笑,“还说想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原来你自己也不是人呀!” 阴气,强大的阴气从我的身上冒了出来。 我的骨头缝子里已经全部被寒冷侵占,脑子开始模糊不清,眼皮子似乎有千斤重。 眼看着“小佳”的身体已经惊人地弹跳起来,马上就翻过这面墙,突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一柄红伞狠狠地打在了“小佳”的头上! “啊——”她惨叫一声,身体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陶离冷冰冰地落在墙头,身着男装,仍然风华绝代。她淡淡收了伞,皱眉看着我:“你没事儿吧?” “你……你没走?”我的口齿也不清楚了,但只要看到那张脸,心里莫名就觉得挺愉快的。 我们说话的功夫,“小佳”的身体动了动,偷偷出口爬去。 一条大黄狗远远地从出口跑过来,甩着舌头冲“小佳”喊道:“别动啊我警告你,小爷我荤素不忌。” 四面围得水泄不通,她被逼急了,忽然掏出了什么东西放进嘴里猛嚼。一大坨的东西红红的,我距离最近,看得清楚,那是一颗人心。 第93章 惊悚视频 她嚼得满口鲜血,吃得血沫子从嘴的两边流下来,一颗人心很快就被嚼得差不多了。与此同时,她似乎也被刚刚更有活力了一些,陶离用红伞打在她头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我亲眼看到那头皮一点点地长出来,然后是她脑袋上面的头发,从头皮里面根根冒出。很快将缺口补完整。 一头诡异的黑色秀发,再次从她的脸蛋旁边垂下来。 傅颜朝着我们这边跑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小佳”拖着残破的身体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活脱脱像是电影里的僵尸,红黑的眼睛光华大盛,朝着我打过来。 若是在平时,我的反应很快,也未必打不过她,可是眼下我光是抵抗身体里不断冒出来的阴气就够要命了,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对付她。眼看着她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到我肩膀上,我拼尽全身力气拔出匕首朝她挥过去。 就算是我死,也不能让这么个东西还活着。 可我的匕首还没有刺到她的身上,“小佳”的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飞了,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狠狠撞到了墙上,骨骼碎裂的声音在一刹那爆裂开来,她就像个破烂的布娃娃,静默了一秒之后从上面慢慢地滑下来,带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双腿张开,红黑的眼睛慢慢地褪色了,恢复了死人正常的瞳色。 围绕着她身上的那股难言气息消失不见,尸体的腐烂臭味一下子肆无忌惮地散发开来。这具身体,已经死了很久了…… 小三的身影拦在我的身前,冷冷地收回了手,吐出两个字:“杂碎。” 刚才那一下子是小三动的手,我张了张嘴,想感谢他,可是嗓子眼里仿佛被冰寒的阴气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乔林,你到底怎么了?身上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的阴气……”陶离紧张地皱起眉头,撑着红伞从墙上飘然而落,跟傅颜一起朝着我的方向跑过来。 我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知道是不是写满了关心。 还有…… 他们身后的重重鬼影。 巷子的路口上已经来了很多的鬼魂,清一色惨白的面孔,茫然无神的目光,挤在一堆,追寻着阴气的味道朝着我这边晃悠过来…… 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的身后也是。 要不是畏惧小三,它们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安静了。 “都先别过来!”小三转头警告陶离和傅颜,他平时总是嬉笑着耍无赖,一旦严肃下来还真有几分震慑的效果。饶是陶离和傅颜那么担心,也生生止住了脚步。 “少主,忍忍。” 小三蹲下身子,抓着我的脸扶起来:“张嘴。” 我张开嘴巴,小三也跟着张开了嘴,就像那天晚上在乱葬岗一样,源源不断的阴气从我的身上、我的骨髓、我的五脏六腑被吸出来,灌入了小三的嘴里。 我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可这一次没能成功,阴气中夹杂的阳气变多了,小三刚一吸完,我的意识就模糊了。 倒下去之前,我看到陶离再也忍不住地朝我冲过来。 这一次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我在自己的床上,小幸睡在我的身边,满足地拽着我的一根手指。 门开了,有声音却没有人走进来。 我正想着是不是大白天遇鬼了,傅颜跳上了床:“林子你醒了啊?” 他说我睡了好几天,每天晚上全身都会冒出源源不断的强大阴气,他和陶离用了很多种方法都没有用,那股奇怪的阴气深入骨髓,每到半夜就会生生不息。只有小三把阴气都吸走了才能挺过一个晚上。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极度衰弱了下去。 本来缺了左肩的阳灯之后就阳气不足,这一来,几乎每天晚上都在鬼门关徘徊。 “后来我找牧云说了一下,他那里好像有丸丹药对你有用。大概下午就会派人送来了。”傅颜开启了话唠模式,把小幸都给吵醒了。 小幸眨巴眨巴嘴,见我醒了,更加亲昵地往我身边蹭,像个活的大糯米团子。 我把她搂到身边,她软乎乎地趴在我的怀里,闭上眼睛又准备睡觉了。 “那天我们见到的那个……东西,彻底死了吗?” 我记得在我晕倒过去之前,“小佳”已经变成了尸体的样子,不再动弹了。但是她本来就是一具尸体,谁知道还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提起这个,傅颜的狗脸皱成一团:“她是死了……但是……你看看这两个视频吧。” 他用笨拙的狗爪子打开了第一段视频。 视频是一段监控录像,就在我和小佳见面的咖啡店里面,也是三清道那个死去的弟子约见网友的地方。 “看这桌。”傅颜给我指出重点。 一个背对着摄像头的男人正在跟对面的姑娘说话,对面的姑娘也是长发,比普通人稍微漂亮一点,重要的是身材相当劲爆,穿着连衣裙,胸口已经十分醒目了。 俩人已经聊完了,互相对对方的印象都很好。姑娘主动伸出手,从桌子下面摸了男人一把,男人全身一哆嗦,随后两人似乎在桌子下面拉起了手,脸也越靠越近。后来还是姑娘说了句什么,他们结了账,站起身来往外走。 出咖啡店的时候是手挽着手的。 手挽着手…… 我忽然明白过来傅颜为什么要给我看这段录像了:“那个男人就是三清道死去的弟子?” “嗯。”傅颜点点头。 那么可怕的事情来了,录像里的那个姑娘根本不是“小佳”! “郝大全那边给了资料,他们死的弟子被人划破了整个腔子,肠子肚子都在,只有心脏不翼而飞。还有,我们把‘小佳’的身体交给了郝大全,不知道那边用了什么方法,查了一下那具尸体,结果你猜怎么着?” 傅颜的声音渐渐地冷了下来:“那具尸体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身上的,右腿、肚子、还有一条胳膊上都有缝合的痕迹,仔细去看的话,肤色都不一样。而那个脑袋的主人,已经死去整整一年了!” 死去整整一年的头颅,缝合在其他尸体的身上,会说会笑,还差点跟我亲嘴。 妈的我想想都要吐了。 “也就是说,除了‘小佳’之外,外面至少还有一个游荡着的这种活死人,杀了三清道弟子的那个。”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傅颜同情地看看我:“我知道你什么感受,我刚看的时候跟你一个感觉。不过我得告诉你啊林子,你现在觉得还好,那是因为你没看下一段视频。” 第二段视频是一个灯光昏暗暧昧的卧室里,看起来是宅男的房间,到处扔着漫画书、印着动漫中美女的抱枕,成堆的游戏,吃完的外卖盒子和可乐瓶子。 一个猥琐不堪的男人走到笔记本摄像头的前面,看起来有三十多了。头发也没洗,满脸的胡茬,眼睛下面泛着青黑色,一看就平时没少对着爱情动作片子撸。他猥琐地笑着把镜头对向自己的床铺,调好位置之后对着镜头说道:“今天主播小妖过来,老子给她打赏了那么多钱,可算约到手了。待会儿我的处男之身就要走到尽头,呵呵,值得记录下来。下次看她还敢不出来跟我睡。” 好恶心。这个男人是约了个主播来自己家,准备约炮的。 约就算了,好歹还是两厢情愿的。 可他这是要背着女孩子录下来俩人做那种事,以后当做要挟。 很快视频里响起了敲门声,他走过去开门,进来一个穿着吊带热裤的美女,跟网上那些网红的长相差不多,夸张的双眼皮和眼妆,鲜红的口红,一字平眉,说话嗲嗲的,进门先四处看了看,猥琐男跟在后面一脸饥渴。 “这就是你住的屋子呀?”她扭动着屁股走在前面。 猥琐男跟在身后再也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了美女,把她扑倒在了床上:“别说那么多话,先办正经事儿。” 美女也不恼,笑他太着急,翻身把他压在了自己的身下,咬唇脱掉了猥琐男的上衣,她自己的吊带也半挂在胳膊上,诱惑十足。 猥琐男显然没见过这种阵势,话都不会说了,馋得直舔嘴唇,眼睛里全是色光。 “你真讨厌,别那么着急嘛。让我来。”美女把猥琐男压得死死的,随后,俯身下去到了猥琐男身上,把下巴枕在猥琐男的肩膀。 看到这里我看不下去了:“别给我放小黄片,营养跟不上。” 傅颜的表情很严肃:“你接着往下看。” “啊啊啊啊——”视频里的猥琐男突然惨声嚎叫起来,美女慢慢地坐直了上身,玉指纤纤放在唇边,她染血的舌头舔舐着手指,声线还是那么诱惑:“太肥了,全是油。” 猥琐男痛苦的嚎叫着,肩膀上已经血淋淋地被撕掉了一大块肉。 “你、你疯了……啊啊,你的眼睛怎么了?” 视频里,那个网红美女的眼睛已经变了,她的眼白全变成了黑色,而瞳孔则变成了红色…… 第94章 19层 这时候视频上零星地飘来几个弹幕。 “做的还挺逼真的呢。” “卧槽吓死老子了。” “听说最近美妆博主了这个款式的美瞳啊,我也想买一个戴戴,有没有代购的?” “啊啊啊只有我一个人在看吗?求弹幕护体。” 我关掉弹幕,只见视频里那个网红美女笑着抚摸着胖子的脸,从脸颊慢慢往下滑,滑过下巴、脖子……直到胸腔,猛地一掏! 鲜血刹那间溅满了屏幕。 视频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而身上的鸡皮疙瘩也静止了许久。 傅颜关掉视频,往下拉评论给我看:“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恶搞的视频,甚至连警方的注意都没能引起。那女人的眼睛会变色,大家都认定是后期制作的。或者什么片子加工的片段。” 的确,下面的评论大多是讨论视频是怎么做出来的,甚至还有几个男的在下面留言说:“只要能摸一把她的胸,我也愿意被掏心。好的,现在决心有了,就差她的联系方式了。” “这女的出道没?演技不错。” “怎么上手,在线等,挺急的。” 那个眼睛的颜色,跟那天尸变了之后的“小佳”一模一样。就冲这点,我们就可以肯定她也是活死人之一。 这么说来,外面不只是一个杀死三清道弟子的活死人,还有很多很多。 “你怎么看?”傅颜担忧地蹲在我身边。 我的心里也不太舒服:“我现在想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多这玩意儿。外面的人岂不是都危险得很?” 陶离推门进来,见我醒来了,微微抿唇,似乎忍下了一个开心的笑容,淡淡道:“正好你醒了,牧云派人来送东西了。” 她明明笑起来的时候美得要人命,不知为何,却总是喜欢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我又莫名想起老狐婆说她有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有什么是她想得到的呢?这个女人身上有无数的秘密,我并不想去问个清楚。希望有一天她能够真正把我当成朋友,亲口对我说。 牧云派来的守一道弟子谦逊有礼,拿出一个丹药盒子放在我们的桌上:“掌门交待,这枚丹药能暂时抑制阴气的扩散,只是药力霸道,可能服下去的几个时辰之内比较痛苦。如果阴气生生不息的话,可以每隔七天服用一枚试试。” 他匆匆送来东西,耐心交待之后,又匆匆道别了。 傅颜问我要现在吃么? 我看了下时间还早,先把丹药收起来了:“不吃,我们去看看那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下去几个时辰都不能行动的话,不能在白天吃,浪费时间。 董千幽幽地站在阴影里看着我,表情有些惭愧:“谢谢你,乔大师。” “也不光是为了你和舒云。”我说道,“不过如果你没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走一趟,我用人眼看到的真相跟你们鬼看到的肯定不一样,说不定你能帮上忙。” 董千和小三不一样。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三可不是普通的鬼魂,他身上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如果看见小三,就知道我在养鬼了。而董千只是个莫名其妙死了的家伙,他也不是厉鬼,就算三清道的人看见了,我只要说他是来帮忙的就行。 董千乖乖地钻进黑伞里,陶离不放心我,想跟我过来。傅颜也要跟来。 那就没有人在家看着小幸了。 把她托付给三清道的人吧,一次两次的还好,时间长了我肯定是不放心的。陶离和傅颜石头剪刀布,陶离连赢三局,傅颜只能乖乖在家呆着看小幸了。 他打赌之前忘记了一点:狗爪子,只能出布。 我们到了三清道的大厦之后,郝大全已经等在那里了,拿了一大串钥匙带我们去看“小佳”的尸体,我们刚下电梯就看到他站在门口:“不用下来了。”他走上了电梯。 “那具尸体没在三清道放着?”我问。 郝大全笑笑:“不在这层。三清道有很多地方的,你太小瞧八荒道门了。” 他先按了19层,但是电梯毫无反应。我说是不是电梯坏了,又按了一下19,还是毫无反应。郝大全也不着急,从兜里掏出一个硬币大小的卡片,在电梯的读卡器上刷了一下,就在同时,19层的按键亮了起来,电梯缓缓上升。 别的按键亮起来都是红色的,只有19楼是绿色的。 电梯门开了之后,我们眼前是一条铺了厚重毯子的走廊,阴冷的风弥漫在整个走廊中,冻得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郝大全率先走了下去,我和陶离紧随其后。 走廊两边都是不同的门,看起来一模一样,门上的标号分别是甲子、乙丑、丙寅……按照天干地支的计算方法排列。 我抬起头,看到天花板上用墨汁写上了道家的符号,整个走廊延伸的天花板,像是一连串的符纸,密密麻麻的。颇有仪式感。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陶离想必跟我一样的想法,她也注意到了天花板上的符纸,还有不同于正常的门牌号标识。我们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问。 毕竟我们不是真正的三清道弟子,打听太多人家门内的事情,容易招来祸端。 郝大全在一间房门的外面停下来了,在大钥匙圈上开始找钥匙,上面起码有几百上千枚钥匙,但是他找得很快,拽着一枚小小的银色钥匙捅了一下锁眼,回头对我们道:“待会儿动作迅速点,进门要快。” 他开了门,我们三个迅速地闪身走了进去。 郝大全转身关上了门。 屋里一片漆黑,他按了旁边的开关,灯亮了起来,刹那间我看到“小佳”的肢体散落得满地都是,每个尸块都被铁链子牢牢锁住,上面分别还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 整间屋子的墙上都结了冰霜,根本就是一个冷冻大冰库。 地上散布着斑斑血迹,这些血肯定不是“小佳”身上的,她死了太久了。那就只能是这里以前也囚禁过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楼下弄的跟办公室一样,大家都西装革履,来这里的三清道弟子一个个都穿得跟都市白领似的。谁能想到早上跟自己一起挤过地铁的人会在这种地方上班?谁又能猜到自己的公司楼上还存在这么吓人的脏东西。 “脑袋的主人叫赵佳佳,原本是S大的学生,一年之前死于非命。在火葬之前尸体不翼而飞。家人寻找未果后放弃。”郝大全介绍道,“验过DNA后,这具身体的绝大部分都是赵佳佳的,有个胳膊和腿不是。” 我听得奇怪,一个道士怎么能知道这么多,要不是认识郝大全,听他介绍的语气还以为是刑侦队的呢。DNA都整上来了。 郝大全说现在做道门不容易,很多灵异事件跟警方脱离不了干系,他们破不了的案件也有私下里求助三清道的,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也有点关系,这点小事儿还是容易办的。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见过吗?僵尸?” 我对道门的东西不清楚,也就只能猜测僵尸了。 “不是。”郝大全摇摇头,“人死了之后,尸体没有致命性的破坏,埋在风水不好的地方,加上生前积怨已久,阴气聚集,产生尸变,才能称作僵尸。这具尸体明显是后来缝合的,而且听你们那天说的话,尸体明显没有赵佳佳当年的记忆,只是冒充了这个身份。” 他带来了一把糯米,撒在“小佳”的脑袋上。 糯米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反应。 “如果是僵尸,哪怕彻底死了之后,尸毒还是存在的。糯米碰到会变黑。”郝大全把糯米又小心地收起来了。 “是活尸。”一直沉默着的陶离开口了。 郝大全皱了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脸色大变:“你确定?活尸只存在于传说中吧?” “很古老的东西了。”陶离眉头也紧紧皱着,打量着“小佳”的尸块,“联系所有的已有证据,排除所有我们没有看到的,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两个人聊得开心,完全不管我压根听不懂。 “制造活尸是一种禁术。”陶离解释道,“就是让人借助死了皮囊,死而复生。但是这种‘生’也称不上是活着了。它们通过某种方法保证自己的躯体不再腐烂下去。古往今来都有人尝试,没听说有人成功的,何况是这么大批量的制造。” 世间竟有这种方法。 那一刹那,我居然第一个想的到的是我妈。 她被吃的躯体都没有了,但是如果魂魄没有转世投胎,我是不是也可以用这种方法,让她借助别人的尸体回到人世? 我想得晃神,陶离仿佛知道了我在想什么:“你看看小佳,这种方法之所以是禁术是有原因的。哪个人会希望自己死后以这么可怕的方式再回到世上?” 我没有说话。 看完之后,郝大全带我们出去,沿着走廊往电梯口走的时候,突然我们身后的走廊尽头那扇门后传来了低吼声,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砸门! 第95章 它们盯上你了! 我们停住了脚步,朝着那扇门看过去。 咣! 咣! 走廊尽头那扇门完全隐藏在阴影中,不怎么能看得清楚,但那一下又一下的砸门声砸得人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冲破薄薄的门跑出来了。 从门那边传来的低吼声呜呜呜的,不像是什么兽类,也不像是人。 郝大全眼神里闪过一丝紧张,让我们在电梯口等着不要动,快步朝着那扇门走过去,双手在门上画了个符印,一掌拍在了大门上。 霎时间,我感觉到脚下的建筑分明晃动了一瞬间,整条走廊上的符文一点点亮起金色,又一点点熄灭,从头到尾,如同一条金色的小蛇蜿蜒过去,全部走了一遍。 那扇门后的声音消失了,也没有砸门声了。 郝大全回到我们身边的时候脚步虚浮,一言不发地按了电梯下去,在电梯上他又给了我们一条线索,这事儿如果能办好,他不只可以帮我们看风水,还算他私人欠我们一个人情。我小心翼翼地问死去的三清道弟子是不是跟他认识。 郝大全沉默了一会儿,说死去的是他侄子。 电梯已经回到了三清总部,郝大全没有时间多说了,临走的时候让我们别提上面发生的事情,我保证了,他才放心跟我们告别,转头抓住人就问老先生在哪里。 他给的另外一条线索在法医部,让我们到那里去找一个叫邢军的人,说要看一具尸体。 我和陶离赶到地方之后,找到了邢军,他上了点年纪,听说我们是郝大全让过来看的,也没说什么,就带我们去看尸体了。 进去之前,给我和陶离每个人换上了一件无菌的衣服,又让我们戴上了口罩。 那具尸体被拖出来时包套着一层塑料布,冰霜下面看不清楚面貌,不过隔着塑料已经能看到他的肚子上有清晰的缝合痕迹,只有一处,跟“小佳”身上的手法一样,用很粗的黑线缝上的,触目惊心。 “你缝的?”我问邢军。 他两只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口罩上面的眼睛透露出了嘲讽的味道:“我没有那个闲心。这个人原本调查是死于砒霜,后来我发现尸检报告有问题,准备找出来重新查的时候,尸体已经不翼而飞了。” “那现在这是……?” 尸体还好好地躺在这里。 “丢掉尸体是大事,我花了点钱让人找回来的。回来就发现肚子被人缝上了,整具尸体也有微妙的不同。有股……不太正常的味道。”看得出来,邢军有些怕。 砒霜…… 这年头毒药很多,死于砒霜的可不多。 我的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扒开了尸体的塑料袋,赫然看到了一张死去的男性面孔,这张脸,在舒云第一次来到药铺找我的时候,给我看过照片。 是她的现任丈夫,死于砒霜的那位。 我心头一阵恶寒,瞬间感觉事情愈发错综复杂起来,立刻问道:“你刚才说尸检报告有问题是怎么回事?” 邢军说那会儿新来了个实习生,犯了个根本不可能犯的错误,验中毒的时候只验了喉咙,别的几乎没碰。这样的话也有可能是人死了之后才把砒霜灌进嘴里的,咽喉处有,但是身上没有。 他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我问他方不方便离开一会儿,邢军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他走了之后,我在房间里找了个阴影,撑开黑伞,董千幽幽地从伞上下来了。我问他能不能看出什么来。董千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具尸体,刹那间就认出来是谁了,他忍了忍,说道:“没有阴气,人死透了。这里放着的只是一具尸体。” 做到一半被人退回来的? 原来背后的制造者不只是要制造女性的活尸,还要制造男性的! 陶离见董千的表情愤恨不已,问他认识这具尸体吗?董千如实说了,陶离的脸色瞬间大变:“舒云有危险!活尸成体了之后第一个找的就是尸体亲近的人,比较容易杀!她有可能是被人盯上了。” 董千听了着急得不得了。 我让他先别着急,收起黑伞冲出去,守在门口的邢军一愣:“你们不看啦?” “看完了!” 我边跑边喊,去往舒云家的路上,我不停地给她打电话,电话是通的,但是没有人接。我越打越是着急。路上还堵车。折腾过去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找到地方我咣咣砸门,心跳个不停。 还好,门上的猫眼一黑,随后就听到舒云的声音:“乔大师,怎么是你?” 她打开了门,穿着小碎花的睡裙,慵懒迷茫,说话还有几分的沙哑,显然是刚睡醒。她把我们请进去,给我们倒了杯水:“这位是……” 我简单地说陶离是我朋友,没多讲。 看到她没事我就放心了,趁她不注意偷偷告诉了黑伞里的董千一声。董千也放心下来。 舒云的教养很好,陪我们坐着寒暄了一会儿,才问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也没骗她,直接告诉她她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意外的是,她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握着手中的杯子轻声道:“我有这个感觉。最近咖啡店的生意也不顺,警方和奇怪的人都来要过监控录像,听说是跟什么命案有关。唉……” 咖啡店? 陶离问是哪家,舒云报了名字。 正是三清道弟子去过,我又约过“小佳”的地方! 那居然是舒云开的店…… 眼看着天要黑下去了,我身体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不能守在舒云家。让陶离一个人待在这里我也不放心,就给郝大全打了电话,让他派几个三清道的弟子过来,要厉害一点,能对付活尸的。 郝大全很快就派人过来了。 我和陶离回到了住处,在家里哄了一天小幸的傅颜立刻欢快地围上来:“怎么样怎么样?给我讲讲?” 陶离一向寡言,我也很累,就让董千出来给他讲。 天已经黑了,董千就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给傅颜讲白天发生的事情,傅颜笑道:“看见没,鬼给我讲故事,这才是真正的鬼故事。” 我白了他一眼,拿出牧云给的那丸药就水吞了下去:“你还能更冷一点。” 傅颜眼看着我吞了丹药,有些替我紧张,问我感觉如何。 我站着等了一会儿,原本以为会有什么排山倒海的痛苦,结果跟吃感冒药一样,什么都没发生。我洗漱之后回床上躺着去了,傅颜说担心,要跟我一起睡。我让他老实点,如果有什么事情,小三会出来帮我摆平。 面对阴气,傅颜帮不上什么忙。 当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间还早,睡不着。正好周围也没有别人,就偷偷把那本青色的小册子翻出来看,一看上它,我就忘了时间。 慢慢的,我的身上开始发痒,一开始只有一点点的感觉。 很快就遍布全身,没有几秒钟,我已经把身上的皮肤抓破了好几块,可那种刻骨的痒感不在皮肤的表面,而是深深地刻在了骨髓里,仿佛百蚁噬身。然后那些蚂蚁仿佛着了火,身上的痒全部转化为热。 阴气汩汩从我身上冒出来。 手臂上结出寒霜。 然后寒霜又被那股热力烧掉,化成水从我的手臂上滴落。 我痛苦不堪却说不出话,小三迟迟没有出现,可能是冒出阴气很快被溶解的缘故,他没有发现我此刻受着的煎熬。 地狱般的煎熬中,我的目光落在了青色的小册子上,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心里默念上面写的诗,认真努力地去看绘画的小人动作。没想到居然十分奏效,身上的痛苦登时减缓了大半。 我尝试着按照上面小人的动作摆出姿势,身上热度变成了一股暖流,痛痒感消失,阴气也能够比较好地被消融掉。但是如果同一个姿势维持的时间长了,还是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于是我按照上面的动作一个个来试。 不知不觉中,一整晚就这么过去了。 早上我也不困,事实上,我很少这么精神奕奕,感觉走路都带风。 陶离和傅颜很惊讶,说我眼睛下面的青黑色淡了很多。牧云的丹药果然管用。 关于舒云的事情,我想了想,与其每天每天地派人守在她身边,不如想办法引蛇出洞。我问他们两个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引来活尸。 傅颜倒是有个想法,不过得提前准备东西,而且成不成得两说。 当天我们准备好东西去了舒云家,消化了一次丹药,我七天之内都不用再受阴气的困扰,早点处理完早心安。 天刚擦黑,傅颜指挥着我开始摆一个阵法。 罗盘测中心,放上一个蒲团,是供人坐的。蒲团周围按照八卦方位分别放上八个香炉,每个香炉的中央插上一根香。 看时间差不多了,舒云被拉到其中,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蒲团下面。傅颜叫我坐在蒲团上,挨个点燃那些香。 我拿着打火机从右到左挨个点燃了,香袅袅上升。 他叫我念一段完全不认识的玩意儿,我也一一照办了。刚念完,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来了! 第96章 两个董千 笃笃。 笃笃。 敲门的声音非常有节奏感,不紧不慢的,敲两下,没有人应声,就再敲两下。 舒云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躲在陶离的后面不敢吭声。 陶离眼神示意她去问,舒云闭了闭眼睛平稳了下情绪,才张口问道:“谁啊?” 站在门口的人回话了:“老婆,我回来了。” 这声音…… 耳熟! 我刹那间响起,这不是董千的声音吗? 一股寒意打从脚底升起,直蹿上了我的脑门。董千的鬼魂分明就在我们的身边,我带着黑伞来的,进了门就让他自由活动了。他看不见舒云,也看不见这个家,一直呆呆地站在角落啊! 那么外面那个东西,是谁? 我以为舒云听到死人的声音会吓得不行,结果她先是愣住了,然后是迷惘,随后换上了惊喜的、难以相信的神色:“老公,你……你没死?!” 屋里面除了舒云没有人说话,我坐在圈子里不能动,陶离保护着舒云,傅颜顶着大黄狗皮囊也有一个好处,就是爪子上有肉垫,走路没有声音。 他轻轻地走到门口,爪子扒着门想从猫眼里往外面看。 无奈狗的身子站得再直也够不着上面的猫眼,他看不到。傅颜无奈地溜达回来。只听外面的人还在说:“我没死,我真的没死。小云你快开门,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董千的鬼魂就站在舒云的身边,可他们彼此看不到对方。 此刻董千已经听出了外面的人在冒充他,气不打一处来,而舒云不知道,在我们低声商量着怎么办的时候,她绕开陶离就朝着门口冲去,陶离想抓她已经晚了。 在那一瞬间,董千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冲到了舒云的前面想拦住她。 他对着撞上来的舒云张开了双臂,试图阻止她的脚步。 而舒云就那么穿过了他,身体撞开了董千透明的胸口,冲到门前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另外一个董千! 我们所有人都僵住了。 “老婆,我回来了!”门口的董千喜极而泣,对着舒云张开了臂膀,“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刚刚真正的董千的鬼魂,也是这样张开了双臂,可是他心爱的人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门口那个假的同样张开双臂,舒云却激动地朝着他的怀抱扑了过去。 “给我回来!” 陶离的红伞已经撑开,上面射出了红色的线索仿佛有生命的物体,过去搂住舒云,犹如弹射的橡皮筋一般,将她转瞬扯了回来。 “放开我啊!那是我老公,我……我第一任的老公。他没死,他回来找我了。”舒云失去了理智。 “那不是你老公。” 傅颜躲在门后,门口的“董千”一进门,他伸出狗爪子踹了一脚门,把门关上了。 “你们什么意思?不是,你们听我说,他不是吃砒霜死的了那个……”舒云还是没明白,拼命跟我们解释,怕我们伤害他。 “你老公就在身边,他死了,变成了鬼魂,只是你看不到。”我也冷冷开口。 舒云愣住了,迷茫地看着我们:“你们的意思是,刚死的老公,被砒霜毒死的那个,他站在我的身边?” “你死心吧。董千死了,他已经变成鬼了。现在站在屋里的这个,不是董千。” 舒云不是不明白我们说的什么意思,她只是,不想相信。我点出了董千的名字,让她不能再找任何理由。 “包括你那个梦境,你不是说会梦到药材铺里一个买药的人吗?你梦到的是死去的董千。他的鬼魂晚上会来找我买药。”我一点点揭出真相,逼得舒云不得不面对现实。 这时候,那个假的“董千”说话了:“小云,不要相信他们,我活生生地站在你的眼前,我没死,不信你看地上的影子。” 我不得不承认这具活尸的心理素质挺好的。 强敌环饲的情况下,居然还妄图取得一个普通女人的信任。 “不。”舒云愣愣地看着地面上假“董千”的影子,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乔大师说的对,你不是他,他死了。我亲自看着他的尸体被送去火化的。不管你是谁,你肯定不是他。” 说到这里我才回过味来,董千的骨灰盒还在我家呢。 骨灰是真的,眼前假董千的脑袋也是真的。 也就是说当初被送去火化的肯定不是全部的尸体。 见骗不了舒云,假的“董千”还是不甘心,暴起朝着舒云抓去,那一下子是朝着心窝子掏过去的! 陶离也不再客气,红伞微微一转,无数的红线爆射而出,在瞬间就把假“董千”狠狠地钉在地上,每根红线上鼓出一个小球,从假“董千”的身体朝着红伞的方向过度过去,很快,假“董千”就被抽得干瘪下去,抽抽巴巴的缩小身子上,只有脑袋还在拼命叫骂。 场面既诡异又刺激。 “等等。” 现在不需要阵法了,我也从里面走了出来,问地上那具活尸:“你想不想活下去?” 假“董千”看看我,也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你要什么?” “看你知道多少。外面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活尸?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还有,是谁制造的你?”我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都是最关键的问题。 假的“董千”很识相:“我说了你就肯放过我?” “肯定还有别的方式维持你的躯体吧。除了吃人的心脏。”我淡淡道,“道门的道术千千万,总有人有办法的。” “好,那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假“董千”着急地舔舔嘴唇,“首先,我不知道有多少像我这样的活尸,我们互相之间不干涉,但是数量绝对不少。第二,我是今天才‘出生’的,按照规矩,我们必须先杀一个人,吃掉那个人心,强大了实力再回去,才能知道具体要我们干什么。” 这他妈跟废话没啥两样。 说了一大堆就像是什么都没说,闹半天眼前这个还是没杀过人的雏儿,啥都不知道。 我们的耐心逐渐丧失的时候,假“董千”说出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但是我知道是谁制造的我们。” “谁?”我赶忙问!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无……” 话还没说完,突然之间他的瞳孔蓦然扩大了,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静止了一瞬。 “话还没说完呢!” 我觉得不太对劲,给了他一脚。 假“董千”毫无反应,正在这时,真的董千鬼魂忽然对我们大喊道:“快趴下!找地方躲开!快!” 除了舒云,我们三个都能听到董千鬼魂说的话,陶离顷刻间收回了红伞,快速地趴下去。傅颜也撒开四个腿,以光速跑到沙发后面。 而我在那一瞬间,按着舒云的脑袋将她包裹在怀里,狠狠扑在地上。 就在我们刚刚做完这一切。 地上假“董千”的身体逐渐浮起来了,刚刚干瘪下去的身躯变得丰盈起来,越来越大,很快涨成了一个球,他的表情还是那么的惊恐,瞳孔无限扩大,仿佛定格在了那一瞬。 嘭! 他的身体忽然四散炸开,腾地燃烧起黑色的火焰! 巨大的火焰包裹住了他的身体,熊熊燃烧,焦臭味弥漫出来,炸成碎片的尸块也跟着燃烧起来。 若是我们刚刚躲晚了一瞬,后果不堪设想! “自杀了?” 傅颜从沙发后面探出半个狗头,难以置信地喃喃。 我盯着那团浮在半空中的黑色焦尸和火焰,冷冷道:“不……是被别人杀了。” 第97章 风水局 有人在阻止他说出幕后的人! 他的求生欲望很强,已经完全相信了我,不会突然自寻死路。 而且刚才我正对着他,他的表情我看得一清二楚,那是极度惊恐的表情,那会儿他的身体里面应该已经发生了变化吧。 黑色的火燃烧之后,那具尸体连渣滓都不剩了。 好处是没有烧到任何家具,连地板都干干净净的,好像这火是专门冲着活尸来的。坏处是落了一地灰,骨灰。 舒云连番惊吓之后已经晕了过去。 我问董千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刚刚会突然让我们躲。 董千说他也不是看到什么东西了,只是他身为鬼魂比较敏感,那一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力量,正在活尸的身体里炸开。 我感觉不太相信:“你的意思是说,这股力量不是从外面来的?” “不是。”董千说道,“我倒是觉得像他的身体里已经埋下了东西,一旦胆敢背叛自己的主子,就会受到这种惩罚。” 董千说的这种可能,也是最有可能的一个方向了。 陶离把舒云送回了她自己的卧室,让她一个人先好好的休息。我们三个没走,出了这种事情,大家的心里震撼都不少。 只听说过背叛师门要被斩草除根的,这种玩意儿居然还背负着如此严格的规矩。 傅颜闲着没事儿在屋里逛来逛去,试图帮董千找出他看不到这个屋子的原因,董千就跟在他的狗屁背后,一狗一鬼,倒是很和谐。 “这样一来我们有断了线索。” 我无奈地抓了抓脸,傅颜之前讲过,阵法只能用一次。活尸的学习很厉害,再摆一次这个阵法,可能就不会再有活尸上当了。 我们说话的功夫,我腰间的锦囊里面有动静。 小三从里面钻出了一个脑袋过来:“少主,这里有问题!” “嗯,刚刚死了一个活尸,自爆了。”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小三,这个时候出来的他有点晚了,连个阴气都吸不上。 小三严肃地看着我:“不……我是说,现在这里有问题!” 我一愣。 刚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小三呆在锦囊里好好的,没有反应。 现在一切风平浪静了,他却说有问题? 我相信小三的判断,立刻严肃对待了起来:“什么问题?” “有阴气。特殊的阴气。”小三越来越认真,“强大到我吸收不了的阴气。”他彻底从锦囊里面钻了出来,“我能感觉到,就在这个方向。” 他朝着一个方向缓缓地走过去。 我和陶离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因为傅颜走过去的那个方向,只通向一个房间,就是舒云的卧室!她才刚刚躺进去,莫非说刚才摆的阵法招来的不只是一个假的“董千”,还有别的活尸? 就连傅颜也被这边吸引了过来:“小三怎么了?” 我刚想快步走到前面去开舒云的房门,小三却犹豫地停了下来:“那股感觉,没有了。” “奇怪。”小三在原地转了几圈,“就在这里附近,怎么突然没有了呢?” 那股淡淡的香水味弥漫出来,闻着让人心情舒畅。 不过此刻也不是心情舒畅的时候,虽然那股奇怪的阴气没有了,我还是看看舒云比较保险。 我推开舒云的房门,并没有活尸。 连她这个人都没有了! 陶离见我愣住,紧跟着走进来,眉头一蹙:“不对啊,我刚刚亲手把她放在床上的,难道她已经醒了?” 她先出去到卫生间去看,马上又走出来:“卫生间里也没有。” 我自己走到了舒云的床边,摸了摸被褥,突然发现,被褥是冷的。如果她刚刚真的在这张床上躺过的话,被褥为什么会是冷的?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 我掀开被子躺了上去,枕着枕头,盯着天花板。 “你在干什么?”傅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董千,“喂,人家女人的床,你躺上去不好吧?” 我的手往被褥里面摸去,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 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整个床忽然翻转了过去!而我的身体好像是被黏在了床上,随着床翻转了过去…… 眼前的陶离、傅颜、董千,霎时间成为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好像在什么东西里不停不停地翻转,我本来就有点晕车,这么弄根本受不了,只能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让自己别吐出来。 没过一会儿,翻转停止了。 我睁开眼睛之前就闻到了一股土的味道。 睁开眼睛之后看到了一个地下的通道,脚下也是土,墙壁也是土,四周全是土。墙壁上每隔几步有个油灯,点燃着一点亮光。通道狭窄,只能容下一个人站着通过。 床上没有什么机关是人手动开启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某种情况下,床会自动开启,把人送到这里。 看来舒云没有在床上躺着,而是被人弄到了这里。 这个床是她和吃砒霜死了的那个丈夫一起住的,董千没在这里住过。那个所谓的死于砒霜的人,恐怕生前就跟这帮活尸有关系了,改了家里的风水,死的也是蹊跷。死后也不肯放过舒云。 我轻轻一挣。从床上落到了地上,开始朝前走去。 没走几步。 后面的床又开始翻转,陶离、傅颜和董千一起下来了。 傅颜率先跳了下来,打量了一番四周:“舒云家里的风水是高手中的高手布置的,她家在806,是8楼啊!床一翻转,直接进入地下。这么高深的手段,哪怕是我们乾道的掌门也做不到。” 我虽然不想戳他的痛处,还是嘀咕了一句:“乾道的掌门不是你么。” 傅颜没听见,陶离微微抿唇,比较干脆利落:“人可能被弄到里面了,我们走吧。” 通道很长很长,感觉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傅颜觉得不太对劲了:“这个通道不可能这么长,我们可能又陷入人家的风水局了。” “可是这里只有一条路,从头到尾我们都不用选择路线,哪来的风水局啊?”董千身为鬼魂都不太相信。 倒是陶离比较同意:“试试就知道了。” 董千问:“怎么试?” 陶离慢吞吞地抽出自己的红伞,突然猛地朝着董千的脸上抽过去!董千毫无防备,被打得整个鬼都不好了,飞起撞到了土的墙壁上,鼻血从鼻子里流出来,甩得土墙上全是。 “干嘛啊?” 董千揉揉鼻子,很委屈。 陶离又把红伞收了回去,轻描淡写地耸耸肩:“都说了,试试。” 我和傅颜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是谁也不敢说话惹陶离。都默默地跟着赔笑。董千白白挨打了,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们继续朝前走去。 没迈出两步,我突然听到身后的墙壁有声音。 回头一看,沾了鬼血的土墙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那声音很像是金属才有的,可我们眼前的墙壁明明是用土堆起来的。 突然间,墙壁在我们的眼前开始簌簌剥落。 土啊泥啊不停地往下掉,很快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青铜的两扇大门出来。 “还真的打开了……”傅颜表示惊奇,我也有几分好奇,问陶离怎么知道用鬼血来开门。 陶离淡淡道:“我不知道,只是试试。” 汗,那要是没成功,董千可不就白挨打了嘛。 两扇大门分别有一个兽头环。 古代电视剧里官府的大门上常有,可亲眼见了才觉得精致得不像是人类的作品。 我去推了推,打不开。 于是我拽起了兽头嘴里衔着的环,尝试着能不能拉开门。 青铜的兽头,突然转了转眼珠。 公告:说下更新和补偿,大家戳进来看 昨晚信誓旦旦地跟你们说四更。 结果突发意外没能在12点之前更新上。这是我在黑岩写的第一本书,不了解审核的规矩。原来过了12点放出来的章节,是要第二天早上才审核的。 所以…… 我晚了7分钟。 你们等了一夜。 这件事是我的错,没有什么可推卸责任的。 所以今天继续补偿。 第一,今天仍然是四更。 第97章不算在内,算是昨天的第四更。今天另外有四更,会写到101章。 第二,第四更有红包。(在第101章) 吃一堑长一智,今天的4更在晚上8点之前全部放出来。就算今天坐在电脑之前写一天,我也会做到。第101章,也就是第4更,我会塞些红包给大家,先到先得。算是我对大家等到半夜的一点小小的补偿。 没有你们就没有这本书。 每一个等到半夜的朋友,无论是骂还是鼓励,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感动。是你们让我有动力走下去。 那么我也应该做点什么,让你们的等待是值得的。 鞠躬。 第98章 石翁仲(第一更) 我警惕的立刻缩回了手,青铜兽头翻了翻眼珠子后,又甩了甩头上的独角,灵活无比,不像是机械能够做出来的效果。就在我们惊讶的时候,兽头缓慢地张开了嘴巴,声音洪亮地吼道:“入——门——令!” 吼声很大,大到震得周围的土簌簌而落。 陶离第一时间撑开了红伞,我和傅颜就没那么好命了,被洒了满头满脸的灰尘。 “什么是入门令?”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灰尘,问他们。 他们还没等回答呢,青铜兽头又声音洪亮地吼道:“误!” 又一波灰尘被它震得噼里啪啦往下掉,我赶紧也把带来的黑伞撑开了,傅颜乖觉地躲在我的下面,嘀咕道:“这玩意能听得懂人话?” 青铜兽头大声吼道:“大误!” 又是一阵灰土迎头洒落,董千静静看那些灰土穿过自己透明的躯体,琢磨道:“是不是只要有人说话,它就默认是在说入门令?那我们还是别说话好了。” 他刚说完,青铜兽头大声吼道:“三误!莫入!” 青铜兽头吼完,缓缓阖上了嘴巴,把眼珠子转回去了,又变成了一个不会动的死物,安静地伏在门上。 “我去……不是吧?鬼说话也能听到?”傅颜跑过去拍了拍,青铜门和兽头都没有反应。我也过去拽了拽兽头嘴里衔着的环,还是没有半点反应。机会用光之后,它就不会再活过来了。 “这可怎么办?都怪我,我不知道我说话它也能听到。”董千懊悔地自责。 “与你无关,就三次的机会,我们不可能猜得到入门口令。”陶离冷声开口,她人虽然冷冰冰的,其实还蛮关心身边的人的。 我抚摸着青铜兽头的纹理,找不到任何机关,不如按照陶离刚才的方法试试?正常办法行不通就干脆硬来好了。 “都让开。”我后退了一步,抡起拳头朝着青铜兽头狠狠砸了下去! 刹那间,青铜兽头张开了大嘴向上伸过来,把我的拳头生生地吞进了嘴里!金属的牙齿狠狠地咬在我的手腕上,想抽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鲜血从手腕上缓缓流到了它嘴里,它闭着眼睛陷入了静止的状态。 “乔林……”陶离上前一步想帮忙,我让她站着别动,这扇门背后不知道还有什么机关,冒险的人越少越好。 我刚要再砸一拳逼它张嘴。那兽头居然缓缓张开了眼睛,声音洪亮中含着一丝丝的谦卑:“主人驾到。开——门——” 两扇青铜门应声而动,朝着两边缓缓开启。 等等,主人? 我彻底懵了,打开锦囊袋子问里面的小三:“喂,刚才门上的青铜兽头叫我主人,小三是不是你给配的音?” 小三探出头来看了看青铜兽头,眼睛瞪圆了:“獬豸衔环,能以人语。这里面可能是个墓穴,而且墓主人的身份必定相当的不一般。此物通灵,能让少主你进去,说明还是从你身上闻到了它主人的味道。” 此刻两扇青铜大门已经打开了,就跟小三说的一样,里面是一个更大的空间,不同于我们刚刚走过的土路,里面的地面是用青石砖铺成,几根大而圆的柱子撑起了穹顶,中间是汉白玉铺成的一条道路。 有种属于古人的古朴奢华。 道路两旁分别放着三座石头雕像,相对而站。 我们刚一走进去,身后的青铜门就迅速地关上了。开门的时候那么慢,关上倒是挺快的。 “小三说的没错,我们闯入了别人的陵寝。”傅颜跟在我身后走进来,目光紧张地从那些石像上面掠过,“准确点来说,我们还没有进入墓穴。这些石翁仲是放在墓地门口的东西。帝王的墓室前方要放置十二对神兽,十二尊石像。这里有六个,而不是三对。有点邪。” 石翁仲又称石象生。 古代帝王打造出一对一对的,放在墓门口来守卫陵寝。 而我们眼前的六尊石像可不是一对对的。 左边站着的是三尊形态各异的石人,第一尊怀抱琵琶,轻纱遮面,头上梳着双鬟发髻,纤细的裸足轻轻点在地上,姿态轻盈欲飞,极尽风流。 第二尊身上有很多首饰,金光闪闪。手拿一柄扇子,朝着前方指去。 第三尊是个枯坐冥思的道士,面前放着一盘棋局。黑子白子赫然放在石头棋盘上。 而相对站在右边则不是人,是石兽。 第一尊,即对应那女性飞天的石兽是一只鸟,巨大美丽。眼睛是闭上的,长喙勾勒出浅浅的一道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倒有几分像是陶离红伞上的那只鸟。 第二尊的神兽生着龙头鹿角,身上遍布蛇鳞。蹄子像马,尾巴像牛。陶离说是麒麟。 第三尊站在道士对面,简直就是一只猪,不。猪还有个眼睛鼻子,那玩意什么都没有,肥肥大大的一大坨。下面生着六条腿,后背长着四只翅膀。 “帝江。谁会在墓门口放帝江啊……” 傅颜的声音越来越严肃了,点出那玩意的名字之后站住了:“林子,这里不是一般的墓。如果我们闯进去的话,后果可能会很严重。你们还进吗?” 墓室还积聚风水之地,谁都希望祖上的墓地处在好风水的地方,加上一些吉祥物件的辅助,保佑后代子气运绵延。 墓室门口放麒麟还说得过去,是祥瑞的象征。而帝江乃是上古凶兽,放在这里的意图让人十分不解。 “你觉得呢?”我回过头来看他。 傅颜咧开狗嘴乐了:“我还没见识过这么牛逼的墓穴呢,当然是要走一遭啊!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待会儿大家得使出吃奶的力气保命,要是死一个俩的,这趟走的就不值了。” 陶离面无表情,目光在那尊鸟形石兽上停留了几秒,很快移开了目光:“走吧,舒云还在里面。” 我们从汉白玉的中央通道走过去,为了避免突如其来的机关暗箭,大家都走得十分小心谨慎。当我们走过第一对石翁仲的时候,我听到了轻微的石头挪动的声音。当时以为是错觉,也没在意。 当走到第二对石翁仲的时候,石头挪动的声音又出现了。 “听到了么?”傅颜低声问我。 “嗯。”我点点头。 走过最后一对石翁仲的时候,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此刻我们已经走出了汉白玉通道的范围,来到石头的墓门前面了。仍然是獬豸镇守着墓室门,一拽它口里的环,它就张开了嘴巴吼道:“入——门——令!” 傅颜回头一看,声音立刻带了几分紧张:“别废话了。快点把你的手伸进去让它尝尝血。” 出于好奇,我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不看则已,看了这一眼差点魂飞魄散! 那几尊石像都微微转了一些角度,整整六尊,除了没有五官的帝江,和闭着眼睛的鸟兽,其他四尊石像的目光都朝着我们看来! 拿扇子的石人用扇子指着我们,思索棋局的道士抬起了头。飞天的纤细手指落在了琵琶上,面纱后面的脸似乎在笑。麒麟紧皱着眉头。 它们的眼神说不上恐怖,而是诡异,深入骨髓的诡异。 谁也不知道它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陶离一把抓起我手,朝着獬豸的嘴里塞了进去,獬豸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尖锐青铜牙再度把我的手刺破了。尝到鲜血之后,獬豸张开了嘴巴:“主人驾到。开——门——” 墓室的石门打开,我们立刻闪身进去。 石门在我们的身后缓缓阖上了,将守墓的石翁仲关在了外面。我们四个都是松了一口气。 傅颜缓解气氛地跟董千开玩笑:“要不你回去帮我们看看,石翁仲们是不是回归原位了。” 董千老实地回头去穿墓门。 他半透明的身体狠狠地撞到墓门上,撞了个趔趄。 别说是他,傅颜也没料想到会出这样的情况,赶紧跑到董千的身边:“卧槽,你没事儿吧?” 董千的鬼魂站起来揉揉额头上撞出的大包,摇摇头:“我进不去。” 这扇墓门中有玄机,哪怕是鬼魂也无法穿其而出。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下来,一股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里。 “走。既然决定进来了,我们也有闯得出去的本事。” 我大踏步往前走去,第一个墓室里空空如也,中央起了个四方台子,台子中央放着一口黑色的大瓮。 我们来是为了救舒云,不想多生事端,就没碰那口黑色的大瓮,走向下一间墓室。 结果每个墓室都一模一样,空空如也的四方台子,和中央的黑色大瓮。仗着傅颜多少还有点看风水的本事,我们才勉强记住了来时的道路,没有走重复。 走了几个墓室之后,进入了一个主墓。 这次墓室里面放了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椁。 我们本不想动那具棺椁,可是除了进来的路之外,居然再也没有出口出去了。傅颜坐在地上捡了几个石头子卜算了一番,说道:“这里肯定还有出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在这口主棺的下面。” 第99章 墓中墓(第二更) 棺椁应该就是墓室主人的,不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应该去动。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可我们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再让我们无功而返地退出去,那肯定是做不到的。 陶离手握红伞走到我身边,淡淡道:“开吧,我帮你。” 棺椁棺椁,是两样东西。 棺材大家都知道是什么东西。“椁”就是棺材外面又套的一层外棺。 一般人家没有外面那层椁,都得是家里有些钱的,讲究殡葬的。更不用提这座宏大墓葬的主人。 我和陶离合力将外面那层椁的盖子先推开了。木头很沉,一摸就知道是上好的材料。推开之后没有毒气,也没有暗箭。我问董千有没有看到什么阴气,董千说没有。 我大着胆子往棺椁里面看了一眼,本以为会看到棺材的盖子或者机关。 没想到猛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尸体! 棺材的盖子根本就没阖上,里面的尸体穿着生前的衣服,皮肤肌肉丰满,脸上布满着深深的沟壑,岁数很大了,脸上泛着死人特有的青灰色。白花花的胡子垂在下巴上。若不是那层死灰色,说是个活人躺在里面我也相信。 可问题是…… 我他妈见过这具尸体啊! 刚去乱葬高的那天,我明明亲眼看到这具尸体见到夜风就迅速腐烂,化成了一堆飞灰。只剩下一堆骷髅架子。我还从骷髅的嘴里掏出了一枚玉珠子呢。 没错,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王老道的尸体! 我怀疑自己脑子错乱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兜里的烟,想抽一根冷静一下。 不对。 眼前的尸体不可能是王老道的尸体! 就像是董千要跟随自己的骨灰盒一般,尸体在哪里,鬼魂就应该在哪里!王老道的真正尸体在那个消失了的石头砌的半圆形墓坑里。陶离说过,排除一切没发生的,抓住眼前的证据,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成为可能!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了,眼前的这具尸体不是真正的王老道尸体! 见我看了那么久,陶离也好奇地凑上来看了一眼:“尸体保存得这么好。确实不一般。” 这时傅颜在我们的脚底下震惊地出声:“……地门的标记。这里面躺的是地门的掌门人王麻堂!” “你说什么?”我被震惊地拉回了思绪。 傅颜用爪子拍了拍棺椁下面的一行小字,上面刻了地门的标记,后面跟着写着:王氏地门掌门人麻堂,安眠于此。 那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老大爷鬼魂,居然是堂堂地门的掌门人鬼魂! 怪不得身为狐族长老的老狐婆也惧怕成那样! 我的心里开始翻江倒海,勉强说道:“地门已经湮灭了那么多年,跟活尸的事情会有什么牵连?” “不知道,但是看起来未必是地门有所牵连。”陶离冷冷出声,她指着尸体对我们道,“看得仔细点,他的身上有东西。” 说着,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功能,往尸体的身上晃去。 我刚想说别这样,对死者不尊重。哪怕不是王麻堂本人,好歹也是个死者。可是当亮光照到尸体上的时候,确实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尸体上面细细碎碎地亮起了光点,像是尸体身上镶满了钻石似的。 我忍不住伸手过去触摸了一下,陶离没有制止我。手一落到光点上,瞬间感觉自己摸到了什么冰凉的、硬硬的东西,抠了两下,居然是个钉子的头。凉意从脚底板疯狂蹿起,多大的仇……这具假冒王麻堂的尸体身上布满了细细的钉子! “琉璃钉。有人希望他永世不得超生。” 陶离的声音愈发的冷了起来。 傅颜身为乾道的人,对八荒道门的具体恩怨也不是很了解,见到眼前的景象不禁满身恶寒:“我曾经听师门里的人说过,地门的灭亡莫名其妙。一夜之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尤其是掌门人之死……唉……” 我跟他们讲了,这不是王麻堂的真正尸体。 或许王麻堂的鬼魂还飘荡在人间,就是等待真相揭露的那一天吧。 我们小心翼翼地挪开了尸体,果然看到尸体下面有一个洞,挂着一架软梯。我们挨个顺着软梯爬了下去。 下来之后是另外一个偌大的屋子,只不过没有上面墓室修建的那么豪华了。像是刚挖出来不久的土屋子。 墓中墓! 到处都是黑色的大瓮,数量是上面的好几倍! 这里氧气已经不是十分充足了。 我们赶快加快了速度,这次没走多久,就感觉到空气湿润起来,土墙壁上都长出了绿色的青苔,脚下的路面开始变软。前方应该是有水源,随着我们接近目标,我们听到了哗哗的水流声音,声音很大。 越往里面走,黑色的大瓮开始变得越来越多起来。 快走到尽头的时候,前面透露出了亮光。 “等等。”我停下了脚步,低声站在了尽头的出口,微微探出了一只眼睛,朝着里面看去。 偌大的洞穴很高,边缘的土已经剥落了,露出了里面的石头。穹顶很高。 一个三四米高的小瀑布从半高处的石头墙壁里哗哗流出来,下面形成了一个不算太大的潭水。潭水呈现出一种青绿色,看起来并不透明,有些浑浊。 再往里面看,站着一个女人的背影,栗色的长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身后,分明就是舒云! 我第一个念头是冲出去,可是理智让我停下了脚步。 舒云不可能是一个人站在这里,如果没有人控制她,她为什么不逃走? 我大着胆子又把脑袋往旁边挪了挪,四处搜寻着把她弄到这里来的人。可是洞穴里四处没有任何东西,一眼就能望到全部,并没有人控制着她。 此刻,静止站着的舒云忽然我动了动。 她双手放在了胸前动了几下,解开纽扣,然后脱掉了外套。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又拉开了裙子后面的拉链,光滑洁白的裸背上,刺着一串道符,青黑色的鬼画符从颈椎下面一直到尾椎骨,触目惊心!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是不可能刺青完这么一大片的,舒云早就有这个刺青?! 董千知道吗?那个莫名其妙死于砒霜的男人,知道吗? 在我震惊的时候,舒云已经脱掉了自己的裙子,全身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想不去看,可是根本做不到!她背后的那一串符实在太惹眼了! 陶离和傅颜见我半晌没有动静,也偷偷探出头来看。一瞬间,他们的眼神也都定住了。我们眼睁睁看着舒云抬起光华洁白的小腿,慵懒地从裙子上踩过,缓缓步入了浑浊的潭水当中。 浑浊的潭水逐渐没过了她的小腿、大腿、屁股……脖子、脑袋…… 可是从她的背影来看,她的身体舒展着,甚至在挥动着手臂玩水,应该是很享受的! 救不救?! 这时候董千小心翼翼地低声问我们:“我们进去吗?里面有没有危险?” 站在他的角度应该是能看到舒云的,可是他看不到。 如果他知道此刻舒云的脑袋都进入了浑浊的潭水里半天没动静,肯定急死了。将心比心,我不能让舒云死在里面,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性! 我率先走了出去,傅颜紧随其后,压低了声音吼我:“林子,你疯了?” “没有。”我们走到潭水边,浑浊的潭水泛着死水的青绿色,完全看不清楚下面有什么。没有气泡,没有水波纹。舒云走进里面仿佛挣扎都没挣扎,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下去看看。” 我二话不说就要往潭水里面走。 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没过了我的脚。突然之间,水面下面,有一只手已经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第100章 对长生的贪婪(第三更) 我暗道不好。往后退了一步,水下的手力量很大,差点就要把我拽倒了。 拔出袖子里的匕首,我狠狠地朝着拽我的手砍去! “啊啊啊啊——”痛苦而苍老的嚎叫声从潭水里面浮上来,一大串气泡咕噜噜的,就在我附近。 趁着那东西松懈的一刻,我抓着它的手臂把它扯上了岸。 扯上来的一个苍老的女人,头发都快掉光了,稀稀疏疏的几根白发湿淋淋地贴在头皮上,她的身体干瘪得像是干尸,身上皱皱巴巴的,全部的肌肉紧紧贴着骨头。可她的后背上,从颈椎下面到尾椎骨的部分,分明刺着许多青黑色的符号。 老怪物贴着地面抬起了面孔,阴狠地瞪着我:“是你们……你们居然找到了这里。” 她的干瘪四肢恶狠狠撑在地面上,显然认识我们。 这不会是…… 不会是舒云吧? 她的声音也已经苍老了下去,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董千站着看了半晌,突然温柔地往前走了一步,难以置信地呢喃:“小云?” “别过去。”我拦住他,“你不是看不到舒云吗?这个老怪物你能看见啊!” “不。她是小云。”董千傻乎乎地指着她的脚踝,“那是我给她买的脚链,她很喜欢,一直戴着。” 果然,老怪物的脚上挂着一串漂亮的铂金链子。 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在舒云脱下了衣服之后,脚上确实有同样的链子! 老怪物恶狠狠地看着他,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董千,你这个人很好,可惜就是太不懂事,差一点就发现了我的秘密。我不得不要你的命。你告诉我,谁把你从老槐树下面挖出来的!” 原来把董千埋在老槐树下面的人也是舒云。 董千的身体不自觉地晃动了一下,仿佛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舒云,你跟我说,你怎么了?不要怕,乔大师他们很厉害的,一定将你变回来。” 老怪物哈哈大笑:“既然你们追到这里,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改变屋子里风水的人是她。杀死董千的人是她,弄死现任丈夫的人也是她。 舒云漂亮的外表并不是她的真面目,眼前这个干瘪无比、跟活动的干尸没什么两样的才是真实的她。老怪物已经活了二百多岁了,为了延续自己的美貌和生命什么事情的都能干得出来。 她喜欢人世,喜欢这个发达的社会。 所以跟董千在一起了,享受着董千提供给自己的优越生活。一次偶然的机会,董千差点发现她的秘密。她就毫不犹豫地杀掉了董千,用邪术抹去了他魂魄的记忆,将他埋在大槐树下面,锁住他的鬼魂,让他不能来找自己。 后来她感觉到董千的鬼魂变得强大了起来,出于害怕,才来药材铺走了一遭,编造了一堆谎话,希望借我的手让董千魂飞魄散。 可惜她的希望落空了。 现任丈夫的死因跟董千一样,她想着尸体不用白不用,结果出了意外又被人找了回去。加上董千生前对她的执念,我们也渐渐注意到了她。 她分明能够看到董千的鬼魂,却一次次地装出情深不已的样子伤害着他。 每隔一个月,她要下来在潭水里面泡一次。今天正好就是不得不泡的那一天。没想到晚上我们在她家里摆下阵法处理活尸。她故意想办法放出了假董千,指望着我们杀了之后就走。谁想到假董千背叛,而她的时间不多了,于是她只好装作晕倒,想回到房间暗暗行事…… “你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董千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老怪物疯狂大笑:“我活了二百多岁了,你对我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感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能让我长命百岁吗?” 她疯了。 对长生的贪婪让她不择手段! “活尸你造的?”我冷冷问。 “我要是有那个本事就好了,都是我师父的作品,很不错吧?假以时日,我师父还会造出更完美的作品,到时候谁也奈何不了他!”老怪物的嘴里没有几颗牙齿了,看起来怪异可怖,她得意道:“我平时过来帮我师父看着他的作品。师父他每个月来一次,算算也就是今天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制造活尸的幕后黑手要出现了? “我感觉得到……啊……我全身的毛孔都感觉得到,师父来了!”老怪物仰头桀桀怪笑,“师父!师父来救我!” 她嘶哑可怖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洞穴里。 我冷冷眯眼,从后背上摘下了桃木剑,一圈一圈地解开了缠绕的黑布,牢牢把桃木剑握在手中。只要她的师父敢出现,我们也不惧战一场! 师父—— 来救我——救我—— 回应她的,只有她的回音。 老怪物等了一会儿,开始紧张起来:“师父,你明明就在附近,为什么不出来?” “师父,徒弟知道你在!”她越来越紧张,嚎得声嘶力竭。 可能是她喊得太逼真了的缘故,我还真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如芒在背。 我回头去看,四下里空旷干净,除了瀑布落到深潭里发出的声音,没有任何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陶离握着红伞走上去,一脚碾在她的脑袋上,在地上碾了几下,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像是聊天气那样淡淡道:“再喊几声,我看看你师父敢不敢出来救你。” 老怪物忽然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好啊!你想放弃我了!我早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了!你再不出来救我,我就要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了!” 董千看着老怪物的脑袋被陶离踩进泥土中,似乎有些不忍,但没说什么,直到老怪物说出这句,他忍不住说道:“不要说。他在活尸身上都下了咒。谁敢讲出他的名字谁就会死。” “那是活尸!我是他徒弟!他答应教我长生不老术的!”老怪物声嘶力竭地喊着不存在的师父,见没人回应,疯狂地吐出满嘴的泥:“哈哈哈,师父啊师父,你想像撕下狗皮膏药那样撕下我,我也要粘掉你身上的一块肉!我告诉你们,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无……” “无”字刚吐出来。 她后背的鬼画符突然变成了鲜血般的颜色…… 随后,她干瘪的躯体像是被人打了气一般膨胀起来,几秒钟的时间就变成了一个大圆球。大家四散躲开,只有我还不甘心地站在她的面前:“谁!你他妈说啊!是谁!” “别问了!” 陶离扑上来将我压在身底下,与此同时,老怪物的身体嘭地爆炸开来,燃烧起了巨大的黑色火焰。 “妈的!” 我狠狠地一拳砸向地面。 就差一点,每一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黑色火焰燃烧出的焦臭味当中,我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久违的温暖感觉游走在我的全身。仿佛什么阴气都不能侵蚀我了一般,胸口满满的安全感。 这种感觉我经历过……在哪里呢?在哪里…… 我拼命思索,忽然之间想到了,一把推开压着我的陶离,站了起来,朝着那股亲切感的来源方向看去! 瀑布水源尽头的石块顶上,站着一个人! 空荡荡的大洞穴上,他稳稳地立足于一个石块上,距离我很远,正好在石壁的一半高处。从上到下穿着一身黑色的巨大披风,将全身包裹得滴水不漏,头上戴着巨大的斗笠,我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可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睛也在看我。 他的手上提着一盏破旧的煤油灯。 里面燃烧的不是煤油,而是一点幽幽的青色火苗。 我的阳灯! 第101章 试探(第四更!) 我们隔着很远的距离对视了一个瞬间。 他仿佛静默的假人。 顷刻间,我提起桃木剑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去,那人幽冷的眼神看着我,见我冲过来立刻转身跳了起来! 他背着双手,轻盈地从那枚石块上跳到了更高处,光溜溜的石壁上根本站不住人,他也不需要站住,足尖轻盈地在上面一点,整个人就奔向了更高的墙壁,几个连跳,黑色的身影就要消失不见了。 我摸出匕首,在脑子里急速估计了一下他要经过的路线,朝着他狠狠地扔了过去! 亮光一闪。 匕首刺中了他的胳膊。 那人的身影一滞,差点从半空中摔下来。但也只是“差点”,他的足尖在石壁上一点,人已经冲向穹顶,转瞬之间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这时我才看到穹顶上有个洞。 他从那个洞钻了出去。 “林子,刚刚那人手里拿的难道是……?”傅颜从我身后追过来。 我冷冷看着那人消失的洞口,肯定了傅颜的猜想:“我的阳灯。” “他就是老怪物的师父?”傅颜震惊地琢磨了一会儿,情绪也低落了下来,“他会不会是……会不会……” 他想问那个人会不会也是将乾道灭门的人。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只可惜傅颜从来没有见过鬼食堂里那个声音的主人,不然今日也许有一番进展。 董千一个人蹲在老怪物烧剩下的一团灰面前,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董千说道:“我没事。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人生一世,有时候真像是幻梦一场。” “可怜后来娶了她的男人。”董千慢慢说道,“我恨过他,在死前曾经用尽一切力量想让他过得像一条丧家之犬。什么大方,都是装出来的。出了这件事,我想要脸上好看,让外人看到我痛痛快快地割舍,花天酒地的过,好像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一点。才扳回一局。” 他说话的时候身体逐渐变得越来越透明起来,双脚已经消失不见了,然后是小腿…… “你……” 我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身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董千自己倒是很坦然:“心愿了了,我也该走了。乔大师,我欠你很多,本想在人间多留一段时间帮帮你,可现在看来能不能以鬼魂的形态留在世上,不是我说了的算的。钱都被我转到舒云的名下了,如果你有办法转到自己的名下,我的财产都归你了……” 他的脖子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嘴巴消失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谢你们。” 算算时间,我们在这个墓室里面已经呆了太久的时间,既然事情已经了了。陶离提议我们先立刻离开,不要再出任何岔子。 我们按照原路返回,离开的路上我想打开那些黑色的大瓮看一眼,还是忍住了。 反正知道了通道,以后还可以再来,现在不是什么好时候。 利用大床的风水机关回到舒云的家里后,我们三个都有些身心俱疲,傅颜找到了舒云放在家里的备用钥匙,我们锁上门先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那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水味萦绕在我的鼻端。 现在闻起来跟墓室下面那潭深不见底的池水有几分相似。想必也是老怪物为了保证自己的皮囊不出现破绽,花了很多的心思。 回到住处之后,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面翻了那本残书,意外地翻到了关于活尸的描述。活尸排在僵尸和几种其他的尸类后面,用黑色的毛笔框了出来,下面朱砂小字写着两个字:“禁术”。 上面说活尸身上没有阴气,反而是靠阳气活着。人的心头血最是集聚阳气之处,要活取才能得到。 不过上面没有讲具体怎么让活尸能够行走于人世,也没有讲维持活尸生命的办法。大概是怕人看到之后去尝试吧。 三清道那边我们随便敷衍了一下,只说还在调查。 郝大全还是鼎力支持,说如果有能帮忙的地方尽管给他打电话。 撂了三清道的电话,我接到了骆一川的电话,电话里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为师下飞机了。过来接我。” 我师父到了! 我立刻赶到了机场,骆一川身边跟着老仆人,他们带了几个皮箱,还有一个穿着傅颜皮囊的大黄狗。 这次我看得清楚,在外面的阳光下。老仆人也是打着一把黑伞的。这样既避开了太阳,又隐藏了自己没有阴影的事实。他行走在太阳下面仍然是面无表情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不会像董千那么痛苦。 骆一川手底下的头号镇宅之鬼,果然非同凡响。 周围路过的姑娘脸红地偷看傅颜的躯体,不得不承认,傅颜的面孔的确有吸引人的魅力。大黄狗顶着傅颜的脸也歪头看着她们,忽然一笑,堪称阳光少年。姑娘们脸红心跳的,他又吐出了舌头,呼哈呼哈地揉眼睛。 姑娘们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只苍蝇那样,纷纷走开了。 “我他妈真忍不了了。” 傅颜也不管机场里有多少人能听到一只狗说人话,怒气冲冲地踹了自己的躯体一脚。大黄狗顶着傅颜的身体蹲下来,伸出舌头去舔傅颜的狗脸。 傅颜的狗嘴里狠狠骂道:“马勒戈壁的,给我滚远点!” 骆一川那边有三个人,跟我一起过来的有两个人,还有几个大皮箱。我们打了两辆车。骆一川没有来我们住的地方,而是去宾馆开了个套房。 我很惊讶:“师父你不是一毛不拔么,怎么舍得花钱住套房?” 骆一川递上去一张卡:“反正不是我的钱,牧云的。” 我:…… 陶离:…… 傅颜:…… 套房果然比平时住的那种标间要好看得多,布置得挺豪华的,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问骆一川为什么提前到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骆一川慢悠悠地整理箱子:“再过几天就是八荒道术的大会了,说是八荒道术的大会,其实各门各派都会到场。到时候傅颜身为乾道的掌门,应该也要出席的。总不能让他以这副躯体出场吧?” 他说着,慢吞吞地回头看了一眼傅颜。 那眼神满是想看好戏的狡狯,哪里有真心的同情了! “我可以换回来了?”正在跟自己躯体过不去的傅颜转过狗脸来,激动的都快哭了。 “嗯。没有问题的话,今晚就给你换。刚换回去你还得适应两天。” 得到了骆一川肯定的回答,傅颜激动地在屋里疯狂转圈,有好几圈我好像看到他在咬自己的尾巴。 骆一川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接过老仆人递上来的水,感叹道:“他对这具皮囊适应得不错啊。” “可不是嘛。”我点点头。 骆一川放下了茶杯,对我勾勾手指:“你,过来。” 我走了过去:“师父有事吗?” 他脸上调侃傅颜的笑容还没退却,突然狠狠地朝着我的肩膀劈了一掌!我躲不开,生生受了那一下,双膝顿时一软,噗通,跪在了骆一川的面前! “骨头脆了不少。阴气对你身体的损害很大啊。”骆一川慢悠悠地开口。 屋里顿时陷入了寂静。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对我出手。 我喉头一阵腥甜,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就那么跪着擦擦了嘴角,平静道:“师父,咱能不能有话说话,徒弟不禁打啊。” 他人不在这里,这里发生的事情却全部都知道。 “乔林,你怪不怪我?”骆一川突然问我。 怪? 有什么可怪的呢? 我摇摇头:“我不明白师父指的是什么。” “你死心塌地的跟在我身边,当我徒弟。我却几乎什么都没有教你。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你心头可曾有过后悔?” 骆一川坦然地承认了什么都没有教我,我笑笑:“从小我爷爷教过我,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信他的话,什么事情都是先苦后甜的。如果不是师父,现在我不会活着在这里说话,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你不用捡好听的回我。”骆一川不为所动,“我现在给你个机会,把我的灵牌还回来,你可以脱离师门,去奔更好的前程。” 我说道:“不了。挺麻烦的。” 骆一川端茶的手一僵,才缓缓道:“你起来吧。” 我是想起来了,可我起不来啊。没想到王麻堂给我灌入的阴气这么霸道,身体在不知不觉中都垮掉了,而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老仆人走到我身边,将我扶了起来。我谢过了他,坐在了椅子上。 “晚上你留在这里别走了。”骆一川缓慢道,“给傅颜换完魂之后,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第102章 性情大变 当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吃了顿晚饭,我把小幸也带上了。 人好不容易凑齐了,大家的兴致都很高,骆一川选了一家很豪华的酒店,点了一大桌子菜,就连陶离的表情都比平常要柔和上许多。 老仆人沉默地坐在骆一川的身边,并不吃菜。鬼确实也不需要吃任何东西。他偶尔会站起来帮骆一川夹菜,其余的时间眼观鼻,鼻观口,活脱脱一尊雕像。 不过我们也都习惯了他阴冷的样子,趁着没有外人在,我也让小三出来了。小三跟老仆人性格正相反,该吃吃该喝喝,奇怪的是他身为鬼,居然能吃得下去人类的食物。喝到兴头上,吆喝着带着其他人玩酒桌游戏。气氛被他炒得很热络。不时吹吹牛逼。 他玩划拳赢了我们一圈人,只有陶离坚持不跟他玩。 “来嘛来嘛。再来一局我们就算完事儿。”小三蹲在椅子上不依不饶。 陶离被磨的没办法,淡淡道:“就一局。” 上手没两下,陶离就赢了:“喝吧。” 小三愣住了,灌下一大杯酒,不信道:“再来。” “好。”陶离也没拒绝,很快又赢了一局。我们都看呆了。小三也惊呆了。拉着陶离一定要分个输赢,陶离扯扯嘴唇:“你确定?” 小三不服输,非要玩,连输十几局之后不得不服,喝了十几杯酒,垂头丧气地回到锦囊说要睡觉。 结账的时候骆一川指着我对服务员道:“找他。” 明明饭店是他定的,菜是他点的。让我付钱……老子又被套路了。我只好去结账。 回到宾馆后,骆一川让人在一间屋子里等着。他带着傅颜和大黄狗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一次没有人打扰,过了几个小时,里面传来了大狗汪汪叫的声音,很快大黄狗就从里面冲了出来,高兴地冲着我们汪汪叫。 成了? 我站起身来,就见门彻底地被打开了,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傅颜对我笑:“还不欢迎我归来?” “啧。”我打量了他一番,“当狗的时候更可爱一点。” 傅颜白了我一眼,走过来要跟我斗嘴,骆一川在房间里说道:“乔林进来,你们其他人回去吧。” 傅颜还沉浸在换回身体的喜悦中,跟陶离一起喜滋滋地走了。 他们走之后,骆一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进来吧。” 老仆人也站在外面,对我点点头。我把小幸放到老仆人的怀里,小幸仿佛知道我有事要去办一样,乖乖的没有挣扎。 我走了进去,骆一川坐在一把椅子上背对着我,窗帘拉开着,外面是更高的高楼大厦,星星点点的人造灯光盖过了璀璨的星河,折射出冰冷的繁华。 我走过去叫他:“师父。” 骆一川久久没有出声,他不说话,我也没有说话,就在他身后陪着他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开口了:“乔林。八荒道术大会在下个月初六。在此之前我如果教给你很多很多的本事,你能学会几成?” 我想了想:“不知道,但我会努力去学。” “不够。”骆一川道。 “我会尽全力。”我说。 “不够。”骆一川仍是冷冷的两个字。 “那我就算拼尽自己的性命,也要把本事学到手。”我说道。 “勉强。”骆一川这才转过身来,“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我带你去处理任务,能从我身上学到多少,就看你的命了。” 他站起身来,从带来的几个大箱子当中挑了最小的那个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块玉佩,还有半本破烂不堪的泛黄书籍,大小和纸张跟残书一模一样,只不过更加破旧一些。他把这两样东西交给我:“为师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两样你拿着吧。这辈子用得着也好,用不着也罢。送人也好,自己留着也罢,都随你了。” 我翻了翻那本泛黄的书籍,果然跟残书一模一样,两本合在一起,仍然少了很大的一部分。不过这本书看起来很珍贵的样子,骆一川居然把它给了我。 还有那块玉佩,在夜里流转着淡淡的光华,翠绿通透,迷人得不行。 这两样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居然这么大方,随随便便就送给了我。 事情不太对劲。 我把两样东西又还给了骆一川:“算了吧师父,我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你有事就直说,上刀山下火海,你一句话。” 骆一川笑了。 那笑容居然有几分难言的苍凉。 他狠狠打了我一下:“哪那么多废话,叫你收着你就收着。别让外人看见,否则有几条命都不够你丢的。你回去吧,为师要睡觉了。等明天你过来跟我说说手头还有没有没处理完的任务。” 我也不好再推辞,先揣好东西往外走了。 就在我走出门外的一刻,骆一川叫住了我:“另外,你的桃木剑有名字的,它叫羽化。” 我回头看着骆一川,他看着我道:“这两个字你就烂在心里吧,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行了,走吧。” 骆一川今天行事作风特别不像他,我站着没动,看了他半晌,说道:“师父,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话音刚落,一巴掌朝着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嗯没错,是我师父,没被夺舍。 第二天我和陶离傅颜一起过来的,手头除了乾道灭门的事情和我的阳灯,就只剩活尸还没有完全解决了。 骆一川跟我们一起去了一趟舒云的家。 走到门口时就站住了,冷笑道:“八卦往生镜,能遮鬼眼。这玩意儿如今不多见了。” 舒云家门上面,我死活拽不下来的那个小八卦镜,骆一川走到门下遥遥一点,那玩意儿就自己掉落下来,我接了个正着。骆一川说是好东西,就给我了。 进门之后骆一川打量了一下四周,慵懒地在屋里四处转了转,我紧随其后。逛了一圈下来,骆一川才说道:“你们都被骗了,床上那个是风水局没错,屋子里却不是。”他仰头看着客厅的天花板,对老仆人点点头。 老仆人猛然跳了起来,一掌拍在了天花板上。 整间屋子嗡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天花板上的石灰大白簌簌而落,哗啦啦地砸在我们头上,陶离有伞,骆一川有老仆人给撑伞,悠闲地看着我和傅颜被砸得满头灰。我们抬头去看,天花板上的一层剥落之后,露出了一圈奇怪的符文。 每个符文旁边对应着一个黑色的小球球,看起来也是诡异十足。 “她就是希望来这里的人把屋里的奇怪情况归咎于风水,这样就不会注意到天花板里面的东西。”骆一川环视四周,“至于风水,根本就没做过。” “那黑色的小球是什么东西?”傅颜抬头去看,老仆人在骆一川的授意之下拽下来一枚,放在了傅颜的手心里。 傅颜捏了捏,小球已经抽巴得干瘪了,不过手感很奇怪。说不上是什么材料。 “是人的眼珠子。”骆一川开口。 “卧槽……”傅颜恶心得立刻甩手,黑色小球骨碌碌地滚开了,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吧,这是全黑的,眼白呢?” “听说过天盲眼吗?有的人一出生就无法睁开眼睛。他们的眼睛能看到光,却永远被眼皮子封在里面。如果用手术的方式割开,有一定的几率彻底瞎掉。但是如果一辈子就这么死了,死后的眼珠子就会变成你刚才摸的那样。” 听了骆一川的解释,我抬头看着那一圈黑色小球球,满身恶寒:“这些符文和盲眼搭配有什么用呢?” “让鬼看不到这间房子。”骆一川幽幽开口,“不过这个邪阵做的很粗糙,对付强大的鬼奴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小三能看到这间房子,董千却看不到。 而活尸不算是鬼,自然能知道。 老怪物为了躲避董千还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我们分批从舒云的床通往王麻堂的墓室,骆一川走在最前面,边走边让老仆人洒下纸钱,这一次我们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青铜门。 上次我们已经身在迷阵当中,用董千的鬼血破了迷阵才找到出口。 而这次骆一川带我们走的纸钱路是正确的一条路,跟我们误打误撞完全不同,莫名其妙就走出来了。 “獬豸守门?”骆一川皱了皱眉头,“上次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我演示了一遍怎么拉开青铜环,怎么在它张嘴的时候把拳头塞进去,怎么流血,它怎么喊出主人驾到,放我们进去。 骆一川的脸色变了变,一把抓住我:“你见过王麻堂?” 对了,上次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会进来。小三说我身上一定是有王麻堂的气味,难道是说他灌入我身体里的阴气,已经融入了血液? 我简单地给骆一川讲了,骆一川的神色变幻不定,死死抓着我的手:“你是说,给你身上灌入阴气的鬼魂,是王麻堂的鬼魂!?” “我想大概是吧,我亲眼见过他的尸骨,这里面有一具假的。” 我刚说完,骆一川差点没把我的手腕捏断:“他要灌入你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阴气!” 第103章 王麻堂其人 “可是……”我犹豫道,“那会儿我身上的骨头都差点被冻碎了。小三也跟我说过的,当时我身上全是阴气,已经被侵蚀得快要死了。要不是他帮我吸走多余的阴气,我大概现在就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吧。” 或许我会认错什么是阴气。 但是小三是鬼,还是强大的鬼奴,他不可能认错。 骆一川控制着自己松开我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阴气只是一种形式。王麻堂鬼魂灌输给你的应该不是纯粹的阴气,他是用这种方式往你的身体里面打入了别的东西!” 我说不出话来。 我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别的东西……”傅颜替我问道,“会是什么呢?” “难说。地门的湮灭本来就是一桩蹊跷的事情。王麻堂的道术高深无比,当时除了早已消逝的玄祖道和西王母道,其他几个掌门人都比不上他。”骆一川说话吞吞吐吐,我感觉他是有所怀疑的,只是无论我们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出猜想。 他走到我身后,手指戳在我身上的一个地方:“疼不疼?” 我说不疼。他又换了几个地方,问我疼不疼,我都没有觉得痛,也如实讲了。骆一川喃喃道:“奇怪,七处大穴都不疼。那股阴气被你消化得不错啊。看来牧云给你的丹药你已经利用的很好了。” 我问师父怎么知道牧云给我丹药了。 骆一川大骂了一声:“废话!你以为那丹药是他的?那是我的!” 骂完之后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立刻朝着墓室那边走去:“少废话了,进去看看。” 原来不止我的一举一动他知道的清清楚楚,就连遇到危险时候帮助我的人,也是隐藏在暗处的他。 骆一川这人不太会表达感情,但是对我真没可说的。我心里涌现着感激。如果将来有机会,我希望能让他知道,徒弟也不是个废物,能帮他扛事。让他不用总是瞒着我什么。 里面的六个石翁仲还在,骆一川刚一走上白玉石阶就停住了。弯下腰按在了一个方位,接下来又按向别的方位,每当他按一个地方,石翁仲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石头挪动的声音在墓室外头缓缓响起,我们都不敢吭声。 骆一川站起来对我们道:“走吧。” 他从容不迫地走在前面,我记得每路过一对石翁仲的时候,它们就会朝着我们的方向看过来,眼神诡异地盯着我们。这一次却什么都没发生,安安稳稳地走到了墓室入口。 骆一川按的那几下看起来平淡无奇,却不知为何让石翁仲们变成了耳聋眼瞎的死物,看不到我们了。 我照例打开了门。 空旷的见方墓室,一口黑色的大瓮伫立于中央。 我们正要往里面走,骆一川却没有跟上来。我回头叫他:“师父?” 骆一川这才抬头朝着我们看过来:“你们此来是想知道活尸的秘密吧?” “起码得先找到。”陶离开口了,“但是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没见到有活尸,这个墓室下面还有一个墓室。下面的那个墓室是跟活尸有关的地方,有人借着这个墓来打掩护。我们先下去看看?” “唔。”骆一川不置可否。 我见他一直在看那个黑色的大瓮,走过去问道:“要不然我们先把黑色的大瓮打开看看?” “不。”他拒绝了,“先走吧。” 通过假的王麻堂尸体,我们找到了那个软梯下口,老仆人不动声色地先下去了,闷闷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没有危险。” 我们才跟着走了下去,这地方跟我们上次来没有什么两样。还是越来越多的黑色大瓮,越往前走越湿润。 骆一川走到最后的洞穴里面,索性找了块石头坐下了:“先休息一会儿再说,人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哎,走一会儿就觉得累了。” 我们也不知道骆一川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只好跟着坐下了。 骆一川的兴致似乎十分好:“现在的道谱上,是不是没有关于王麻堂的生平了?” 我说没有了。 他说那正好,有些事情回忆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不妨给我们讲讲。 很多很多年前,在我们都还没出生的时候,三门五道还剩下三门三道。玄祖道和西王母道消失的太早,关于这两门的事情,知道的人几乎已经只能说些传闻了。没有人亲眼见识过。但是地门不一样,地门那会儿还风头正好。 尤其是王麻堂。 他不是出身于道门的人,只是王家领回来的一个孤儿。当初王家的掌门人有个孩子,天资聪颖,将来是要继承王家掌门人位置的。可是上天似乎从来不会让一个人的人生太完美,那个孩子虽然慧黠的令人惊异,几乎可以称为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但是…… 他体质非常非常弱。 弱到了不能起床,喝口凉水都会吐血的地步。 地门中会卜算得很多,都知道这个孩子活不长,除非用点非常的办法。 后来,为了让这个孩子的身体好起来,地门搜罗来另外一个孩子,生辰八字跟这个孱弱的孩子相辅相成,就像是这个孱弱孩子的倒影。 找他来,也确实是让他做个影子。 他被改了命,变了脸,换了新的身份,背上了掌门孩子的生辰八字,当了见不得光的影子。从此,所有属于那个孩子的痛苦,都加诸于他的身上。 那个孩子尽管享受老天的恩赐,而他却要承受全部的痛苦。他生病,他吐血,他难受到昏天暗地,如同一只全身腐烂发臭,但是死不了的老鼠。 是的,他死不了。 由于只是背着别人的生辰八字,只能替人承受痛苦。死,却不是他的命。 这个人,就是王麻堂。 我听的全身发冷,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情?自己家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啊?能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对待一个小孩,这家惯孩子惯得也太过了。 “如果是你,你不会为孩子这么做么?”骆一川似笑非笑地问我。 我愣住了。 骆一川也不想听我的回答。他继续说道:“后来,那个天之骄子就出了问题。” 八荒道门人才辈出,有他这么个绝顶聪明的人,却还有另外一个比他更加绝顶聪明,年龄更小的人。 从小就习惯了被人捧到大的人哪能接受得了这个,在众人面前输得一败涂地之后,回家疯狂地发泄。他砸东西,王麻堂的手会裂开。数九寒冬,他往冰水里跳。王麻堂冻得脸色铁青,在柴房里不停颤抖。 事实上,不用他这么做,光是输的时候挨的那一下,王麻堂就已经替他痛不欲生。 后来就在这件事情上,一切都走到了尽头。 王麻堂能承受的痛苦是有极限的,这种转嫁之术,也有个尽头。超越那个尽头之后,王麻堂替他承受的一切,就会几倍地返还到他自己的身上。 所以。 他死了。 死的时候据说死相十分残忍可怖。 王家当时已经不会再有孩子了,掌门痛苦地闭关了几天,参悟到自己这么做其实是在强行逆天改命,整个道门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于是悬崖勒马,把王麻堂当儿子养了下去,让他继承了地门。 从那开始,王麻堂的天资才真正地显露出来。并不比那个死去的孩子差多少。 上一代掌门死了之后,他就继承了地门。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直到所有人都对他服服帖帖。 说到这里。 骆一川转头看了一眼老仆人:“时间差不多了吧?” 老仆人淡淡道:“地星流转,辰暮已接,正是阴阳之交的时候。主人,时间到了。” 骆一川懒懒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朝着洞穴里放置的一口黑色大瓮走过去:“都过来吧,不是想见活尸吗?” 他一脚猛然朝着黑色大瓮踹去! 那东西晃悠了两下,歪歪扭扭地倒下去了。顷刻间盖子掉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流了出来,很多浑浊的水,有沙子,还有胳膊、腿、脖子,单独的脑袋等等。 一个完整的,被切成段的人,从里面滚了出来。 那脑袋挺漂亮的,湿漉漉的黑色长发,唇色胭红,睁开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们,甚至还有几分的好奇:“啊……你们是谁啊?” 她…… 不不,这个脑袋,居然会说话! 陶离微微皱眉:“这东西是活的?” “如果你觉得活尸是活的的话。”骆一川蹲下身子,面对着那颗美貌的头颅,微笑道,“你主人是谁?” “是……谁?” 那颗美貌的女人头颅似乎极力回忆着,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我不记得了,我有主人吗?” “还没缝上一个完整的身体之前,这就是活尸的形态。” 骆一川也不管那颗美貌的头颅还在努力思考,转头对我们说道:“这里算是个制造工厂,外面所有的黑色大瓮里,全都装的是这种玩意儿。泡个几天,尸体绵软恢复弹性了,脑袋已经清醒过来会说话了,就可以先缝合在一起,其他的,是后来教的。” 第104章 早有源头 也就是说,我们每次来都路过的那一大堆的黑色大瓮里面,装的全是这些玩意儿。我们仨对视一眼,身上分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主人……我的主人呢……” 那颗美貌的头颅还在那里思考着,仿佛骆一川的问题让她非常困惑。 “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间?平时打开会有什么意外出现吗?” 我们一路上有很多的机会可以打开来看,可是直到回到了这个洞穴,骆一川都没有说立刻打开,而是要算时间。 “因为平时这些东西不是醒着的。就算打开了,你们看到的不过也是一团被切断了的人类四肢。有什么用?” 骆一川说道:“想看那玩意儿找个恐怖片看,愿意看多少遍就看多少遍。”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那颗美貌的头颅呢喃的声音逐渐变小了,越来越小,眼睛也逐渐阖上了,很快就变成了不会说话不会动的一颗普通死人脑袋。 我大着胆子去掀开了其他黑色大瓮的盖子,只见里面泡着的什么都有。绝大多数泡着的很全面,拼凑起来能组成一个完整的人类尸体。有的则只是一个脑袋,一个腹腔。看着像是医院里面用福尔马林泡的标本。 只不过更恶心,更吓人。 “我们应该拿这些东西怎么办?单纯倒出来就算是毁掉了吗?”我问骆一川。 他缓慢地从兜里掏出一些符纸,上面什么都没写的那种,只有黄黄的一条。还有一根毛笔,随身携带的朱砂。 “不。这些东西已经邪了。就算是我们现在把这些玩意儿拿出来,将来它们也会出去害人。必须全部让它们死的干干净净。” 骆一川用毛笔蘸着朱砂在黄色的符纸上画起来,让我过去好好看着。 他从头到尾只画了一笔,那一笔却极为复杂,形成了一个我看不懂的高深符印。骆一川把符纸递给我:“随便选个黑色大瓮贴上。” 没有胶怎么贴…… 我也不嫌埋汰地舔了舔符纸,然后放在了黑色大瓮上面。奇怪的是,符纸一接触到黑色大瓮,立刻牢牢地粘在了上面。 突然间黑色大瓮开始变热,盖子周围窜出青色的火焰。 “啊啊啊啊啊——”里面有东西在挣扎,拼命挣扎,喊叫,黑色大瓮被踢得不停响,挪动了位置,就是倒不下去。有好几次我都觉得盖子一定会被掀开了,但是无论里面的东西怎么挣扎,盖子仍旧牢牢地盖着。 直到…… 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叫地煞符。学会了画这张符,你也算是会了大部分的东西了。以后出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都好办许多。”骆一川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脸色也比平时苍白许多。 我赶紧过去扶住他:“师父你生病了吗?” 骆一川摇摇头:“我没事儿。” 老仆人的脸色不太好看,把我推到一边,扶住了骆一川:“主人,道门的东西你别再用了。” 刚才画那张符纸,就让骆一川变成了这样?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股酸楚的惭愧猛然翻了上来。 骆一川自己倒是不在意,他问我:“你学会了吗?” 我只能说我试试。 提起毛笔蘸上朱砂,我闭上眼睛,刚才骆一川画符的场面站在我的脑海里不停播放,我闭着眼睛开始下笔。脑海里的骆一川笔锋向右,我也笔锋向右。他向左,我也向左。他拉下去,如行云流水,我也缓缓地把笔尖往下拉……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符纸已经画好了。 傅颜走到我身边来看,颇有几分羡慕地说道:“简直一模一样。地煞符是好东西,会这个符的人没有几个。其实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能一遍学会的。” 骆一川也有几分高兴:“去贴上试试。” 我又选择了一个完整的黑色大瓮,把自己画的那张符纸贴了上去。刚开始没什么动静,就在我失望的时候,黑色大瓮里传出了痛苦的喊叫声:“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跟刚刚的如出一辙。 我成功了! 接下来我又画了几张,站起身来的时候几乎已经站不住了,眼前一暗,差点就要摔倒下去。骆一川说这张符太霸道,一个人每天不能画太多次。 可是这里这么多黑色的大瓮,要是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群活尸全部消灭? 骆一川的目光幽幽地从那池潭水上掠过:“这里很有可能只是其中之一个地方,就算这批灭掉了,也只能是暂缓对方的行事而已。他还会再造。” “那么说我们岂不是永远没有尽头了?” 我不敢相信。 “我还没说完。”骆一川道,“你着什么急。幕后那人再想弄出这么大的阵势可就很难了。所以你慢慢来,不着急。” 我勉强又烧毁了几个,大家一起走了出去。 从舒云家的床上起来的时候,骆一川在舒云的床上也贴了一张符纸,说是能让别人无法通过这个风水局。 当天晚上骆一川回宾馆了,我们回到住处。 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那本青色的小册子,自从上次帮我消化了那枚丹药之后,我更喜欢看这本小册子了。只要跟着上面的动作去做,阴气对我影响就会减少到最低。 笃笃。 敲门声。 我赶紧把青色小册子收了起来,傅颜走了进来。他心情有点不太好,我们俩聊了聊最近发生的事情。傅颜又想起了乾道灭门的事情,而眼下我有骆一川教,他却白白继承了乾道掌门的位置,什么都不会,很苦恼。 说着说着,傅颜沉默了半晌,跟我说道:“林子,我以前见过活尸的。” 那还是他小时候。 他爷爷曾经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早年参加过抗战,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从死人堆里爬回来后,突然变得很迷信,甚至当了个风水先生。 说风水先生还好听些,其实就是个半吊子算命的。 但他收钱少,人又肯负责,时间一长,谁家孩子撞邪了,谁家要盖房了,都会花点钱让他给看看,慢慢积累了些名气。 喜欢他的人叫他傅老先生,不喜欢他的人说他是坑蒙拐骗的。 屯子里的小孩也爱背后学舌那些难听话,还编了童谣唱: 村东有个算命张, 一个闷屁两个谎。 装鬼弄神骗吃喝, 撑的七天不下床。 他小时候因为这个没少跟他们打架,每次打得满身是伤地回家,爷爷就站在门口看着他,好像早知道了似的,笑着摸摸他的头,跟他说要积德。 他本该长命百岁的,如果没有那次打猎的话。 那年大雪封山,冬天正是农闲的时候,村里的人窝在家里烤火猫冬,没人上门来关照爷爷的生意,闲着也是闲着,爷爷揣着鞭炮、猎枪、捕兽夹,带他上山猎狍子。东北的农村物产丰富,有句话叫“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形容野味多得到处都是。 狍子长得像鹿,好奇心重,吓跑后还会回来看看发生了什么。被人追的时候把头扎在雪地里,身子露在外面,还以为自己这样就不会被发现。所以俗称傻狍子。肉质极其鲜美,也只有那个年头才能吃得到。 在山上绕了一阵子,别说狍子,连个兔子都没见着。大雪茫茫,好像方圆多少里只有爷爷和他两个活物。他们都有些泄气,没想到在下山回家的路上发现了狍子群。 这鬼天气太冷,它们聚在后山林子里觅食,不时用蹄子刨着雪地。 爷爷招呼他一起躲在大石块后面,低声道:“小颜子,你不是总说想学打猎吗,爷爷教你。”他点燃鞭炮甩出去,震天价的响声回荡在山林里,吓得狍子们一瞬间呆若木鸡,尾巴处的毛猛然炸开,变成毛茸茸的白屁股。 懵了一瞬后,它们嗷地一嗓子四散奔逃。 等狍子跑得无影无踪后,爷爷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捕兽夹子,放在刚才扔鞭炮的位置,接下来就是等它们回来查看情况。 果然,一只狍子的身影远远出现,先是小心翼翼地四处嗅嗅,见没什么危险,放心地跑了回来,一脚踩进陷阱里。 “抓住了!”听到捕兽夹合上的声音,他按捺不住地冲上去,只见狍子安然无恙地站着,踢了个石块到夹子上。 然后狍子跑了。 “追!”在他还愣神的时候,爷爷拉着他追了上去。 雪很深,狍子跑起来也吃力,他们追得渐渐迷失了方向,狍子也筋疲力尽,找个雪厚的地方一脑袋扎了进去,白屁股明晃晃地撅着。爷爷端起猎枪,照着狍子就是一枪。 枪声响后,狍子挣扎都没挣扎,软软地倒下了。 “跑得还挺欢的,再过一会儿就追不上了。”爷爷过去抱住它的身体往外拖,狍子的脑袋拖出雪坑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拖出的脑袋却只剩了头骨,颜色漆黑,脖子连着脑袋处的皮肉像是被硫酸融了一样,坑坑洼洼地往下滴黄水。 他那时才几岁,什么都不懂,只觉得惊讶有趣,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狍子,怎么突然间脑袋都没有了,忍不住伸手去戳。 手指还没碰到它漆黑的头骨上,被爷爷狠狠地打掉:“不要命了!”他的脸色很难看,阴郁如鬼,眼睛里满是戾气。转头看狍子的尸体时面色铁青,随便从狍子身上扯下一块肉沾了沾它漆黑的头骨。 第105章 雪岭的往事 骨头上的黑色仿佛有生命一般顺着那块肉往上攀爬,眨眼间的功夫把肉腐蚀殆尽,黄水滴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坑。 他意识不到眼前的景象有可多怕,想着印象中爷爷从来都是笑呵呵的,哪怕听到别人说他的坏话也是笑呵呵的,突然间对他这么凶,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爷爷,心里有点害怕,手背又被打得火辣辣地疼,心里的气也上来了,扯着嗓子喊:“你干啥啊!” 喊声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里,分外刺耳,松树上的雪都被震落了。 很快,他就发现那不是他的喊声造成的,松针在震颤,树干也在震颤,山林的每棵树都在微微震颤,积雪簌簌而落,很像一场半截的大雪。 甚至…… 脚下的山体都在微微震动,仿佛什么庞然大物将要破土而出。 他傻乎乎地瞅着爷爷:“爷爷,地龙翻身了。” 地龙翻身就是地震的意思,山里还算平坦,就算遇上地龙翻身也没什么,不会受伤的。 爷爷的脸色更沉了,迅速从掏出个什么东西塞他怀里,死死盯着他:“拿好这个东西,丢了它你就回不了家了。跑!跑得越快越好!” 见他愣愣的无动于衷,爷爷青筋暴起,扬手给他了一个大嘴巴:“滚!” 他转身没命地跑,气得边跑边哭,怀里也不知道被塞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冰凉。脚下一个不留神被绊倒了,狠狠摔在地上。他不敢停留,立刻爬起来继续跑。 跑了很久很久还没有跑到山下,他下意识往怀里一掏,只掏出了一滩冰雪,哪还有爷爷给他的东西。应该是摔倒的时候掉雪堆里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彻底黑了下来,树影重重,雪地奇异地泛着冷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越想越慌。后山他常来玩,就算瞎了都能摸到家,怎么走了这么久还不见尽头。 寂静无比的夜色中,林子深处忽然传来了怪异的笑声,桀桀桀呵呵呵,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吓得撒丫子就跑,拼尽全力了,那怪异的笑声还一直跟在他身后,好像越来越近了。 他忍着害怕回头,看到一个浓黑的影子飞落树梢,瞪着一对儿黄澄澄的灯泡眼,是猫头鹰。老话说的好,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它要是笑了,就该死人了。 那扁毛畜生阔嘴一咧,真像人咧开嘴似的,丑陋又吓人,桀桀桀呵呵呵地笑个不停。刚才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他气坏了,心想自己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让这畜生占便宜,捡起石子就往它身上砸,一边砸一边骂。它冷笑着跳来跳去,轻易躲开他的石子,不走,也不攻击他,目光贪婪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等着什么。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踩在雪地里的声音,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慢腾腾地走过来,它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像是全身骨头都断了,嘶哑嗓音念着他的小名:“小颜子、小颜子……过来……过来……” 傅颜说起来的时候,表情很不好看。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看到那个人的脖子上似乎有缝合的痕迹,胳膊腿都不利索,我就转身跑了。回头被脚下的东西绊倒,我低头一看,看到了雪地里落着一个黑色的木头盒子。” 他感觉好像就是爷爷塞给自己的那个东西,连忙蹲下身体去捡,他刚拿到木头盒子的时候,雪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泛着死人特有的死灰色,牢牢地抓住了黑色的另外一端。傅颜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狠狠踩了那只手一脚,把盒子抢回来,扭头就跑。 “我开始跑的时候,大地又开始慢慢震颤起来,那会儿我太小了,心里害怕,却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回头看了一眼……”傅颜慢慢道。 “你看到了什么?”我很好奇。 “手,胳膊。从地下伸了出来。很多很多。它们想从大雪地里面爬出来。”傅颜回忆起当年的一幕,似乎还有一些不敢相信,“后来我曾经多次想过,那天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当天晚上我跑回了家,爸妈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不敢说。问我爷爷在哪里,我就哭了。再后来,爷爷再也没有回来。” 当初的大雪很大,没人愿意出去找,他爸妈出去找了几天没见到人,也只能悻悻而归。那么深的大雪,想要埋一两个人太容易了。 等第二年春天,雪水化成小溪从山上流淌下来,大家又上山找了一次,连尸骨都没看见。傅颜见到那些死人手臂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往下挖得再深也是一团污泥。 过了不久,乾道的人上门,把傅颜带走了。 刚到乾道的时候他着实抑郁了一段时间,大家倒是都对他挺友好的,没想到他一个出生在小农村的孩子,居然如此好看,先有了几分好感。傅颜说是他奶奶格外漂亮,他算是隔代继承。 在乾道过了几年的时间他才知道,爷爷是乾道的人,当年遇到了一些事情,心灰意冷地回到农村,本不想再沾惹道门的事情,没想到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傅颜用的是“消失”而不是“死了”,明显是不想面对爷爷已经离开的事实。 他从兜里掏出个黑色的木头盒子放在我面前:“这就是那天爷爷给我的东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没有找到打开它的办法。” 黑色的木头盒子边缘已经磨钝了,表面像打蜡了一般光滑无比,显然是日日被人摩挲。 我拿起来把玩了一会儿,确实如傅颜所说,里面是空心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只是盒子没有半点衔接的痕迹,好像一块浑然天成的木头。找不到开口。 “要不是最近活尸的事情,我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找到关于爷爷的线索。”傅颜苦笑。 按照傅颜所说,十几年前在他家附近已经有活尸出没了。 只不过那些活尸没有伤人,消失得也是无影无踪。 这么多年来,还有多少活尸隐藏在普通人当中,杀了多少的人,挖出多少的心,我想都不敢想。 更可怕的是,看上次郝大全的态度,应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道门居然都不知道活尸的存在。 我答应傅颜,此间的事情一了,我们就回他的老家看看,一定想办法帮他解开当年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会去墓中墓一趟,烧掉几个孵化活尸的大瓮。 去之前我往往要带上桃木剑,准备完全。我希望还能见到拿着我阳灯的那个人。但是那个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傅颜和陶离偶尔会陪我过去,跟我去的次数最多的是骆一川。 他喜欢坐在水潭边的大石块上,跟我说些有的没的。他让我离那潭水远点,还让我不要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三清道的人。 偶尔兴致好起来的时候,骆一川还会教画其他的符咒。让我奇怪的是,骆一川明明对八荒道术世家的事情很了解,却并非道门中人。还有,他知道很多道门的知识,光是符就能随随便便教我许多种,但是却不会任何道术。 我每次问他:“师父,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骆一川就会回答:“人年纪大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放屁! 人年纪大了自动会画符?这跟穿衣走路又不一样,不是人的本能。 老仆人同时在帮我搜罗其他的大任务,中间我从郝大全那里知道几个小的,全被骆一川给否了,说是没难度。 过了两天,骆一川突然说来了一个不错的活,但是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我们手头的一百五十万是肯定不够的。 我们都很吃惊,上哪里弄那么多钱去。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董千不是把他和舒云的资产都留给我我们了么?可是这笔钱该怎么弄到手呢? 傅颜笑了:“不就是换个身份么。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他不说我差点都忘了。傅颜身为画皮道的人,最拿手的就是换脸换身份,陶离的身高胖瘦又跟舒云差不了多少。 经过陶离的同意后,傅颜开始着手准备东西,可惜他来的时候是以大黄狗的身躯来的,什么都没带。一旦要换脸,别的不说,先得找一张女人的脸皮,20岁以上的都不行,得年轻,按照舒云的长相,还得白嫩。 死的时间长的不行,最好是人刚一死就揭下来的。 这么多要求,上哪里去找刚死的,20岁以下的姑娘啊。 我毫不犹豫地给郝大全打了个电话,把要求说了,郝大全一下子猜到了:“你们想做人皮面具?这些要求虽然多,也不是不可能。三清道不可能沾这些不干净的买卖,不过有别的地方在做。如果你们有兴趣,我可以把名片给你们。” 我说好。 郝大全又犹豫了:“不行,你们几个还是雏儿。去那种地方骨头渣滓都剩不下来。我让贺文修带你们去吧。” 好歹我们也是打过狐族,杀过活尸的人,厉鬼见了都快不下十个了。 什么地方能把我们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我只当郝大全在开玩笑,反正有贺文修带路我们也省去许多麻烦,就答应了下来。 第106章 黑市 一向大大咧咧目中无人的贺文修这次来找我们的时候,居然有几分紧张,他没有开自己的豪车过来,带着我们出门以后随便打了一辆车。 路上,贺文修嘱咐我们:“到了地方一切听我的,谁都不准擅自行动。自己作死就作死,别连累其他人。” 当着陶离的面,他脸上居然没有羞涩,而是意外地严肃。 下了车是一座桥边,桥上车水马龙,下面有条河流,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我猜测是当年皇城的护城河附近。 贺文修见周围没有人,分给我们每个人一丸糯米球:“死人饭捏的,这么少的量不会让你们出事儿,放心吃。吃下去之后你们的声音会跟本来的声音不一样,即便如此,进去以后能少说话还是少说话。”我和傅颜就那么生吞了,而贺文修递给陶离一瓶矿泉水,还特意把瓶盖给她拧开了。 陶离波澜不惊地接过矿泉水,就着喝下了那一球。 “跟我来。”吃下糯米球的贺文修一开口,声音嘶哑可怖。 我们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 贺文修下了桥,沿着护城河的岸边开始走,往前面走了一段路,到了地方之后站住了,等着我们跟上来,我们跟上去之后,他掏出了一个罗盘开始定位,指针突然转了一个方向。贺文修就带我们按照指针的方向走。 这次我距离近,看得清楚,他一边走一边动口型,数着自己走了多少步。 走到九十九步的时候,他又停下了,罗盘的指针慢慢地发生了变化,他也继续跟着换位置。这次是一百七十步。最后他转到桥洞下面,这次我们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桥洞下面多了一件小店铺。 看起来就是一间小小的便利店,挺破的。 贺文修带我们走了进去,便利店的窗户好像很多年没有擦了,里屋显得很昏暗,一个老头坐在柜台后面的摇椅上,正在闭目养神。 “大爷,外面天挺冷的,你这里有热茶卖吗?”贺文修走过去,倚着柜台,修长的手指点在柜台上,看似随意,实际有节奏地敲着三长两短。 “什么茶?”看似睡着的老头懒懒问道。 贺文修说道:“活人不喝的三十六道茶。” “三十六道都有,你走哪一道?”老头问道。 “死人道。” 贺文修说出最后的三个字,老头霍然睁开了眼睛,差点吓得我叫出声来,他的眼睛蒙上一层灰白色,突然睁开的惊悚效果跟见鬼了差不多。老头居然是个盲人…… 他站起身来,苍老的手指捏在一起,敲了敲柜台,柜台突然打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口子,从里面升出一个盒子来,老头打开盒子在里面摸索着:“几个人去?” 贺文修道:“四个。” 老头从里面摸出了四张黑色面具递给我们,面具很薄,软塌塌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我也不想知道。 贺文修戴上了面具,我们也有样学样地戴上了。 戴上之后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整张脸的五官全部被遮住了。 随后老头颤颤巍巍地绕到货物后面,被货架子挡住的居然有两个小门。一个写着“生”,一个写着“死”。他空洞的眼神瞪着地面,摸索出了一枚钥匙,打开死门:“快去快回。面具记得完好地带回来还我。” 我们从小门里陆续钻出去,还走了好长一段下坡的阶梯。身后的门霍然阖上了。 眼前赫然是一条热闹的街市,道两旁有大铺子小铺子,也有一些摆摊的,好像跟外面也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天空却是漆黑的,刚才我们进便利店之前明明是白天。这里过的跟外面好像不是一个时间。 每家小铺子都掌着灯,或者挂着灯笼。勉强照亮了路。 街上,无论行走在其中的人,还是摆摊做生意的卖家,全部戴着那种黑色的面具。 甚至有的还披着大披风,隐藏自己的身形。 为什么这群人不愿意让彼此知道自己的长相身份,甚至是体型?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刚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在拽我的衣服,一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我身后,全身遮挡得滴水不漏,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而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波澜。他的肩膀上坐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 小女孩只带了上半部分的面具,仍然能看到两个眼睛笑得弯弯的,让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大哥哥,给我点吃的好不好,我饿了。”她甜甜地跟我撒娇。 这么多家卖东西的,肯定也有卖吃的的地方。我身上没带多少钱,不过给小孩买点吃的的钱还是有的。 我不知不觉地问道:“你想吃什么呢?” “大哥哥的心脏如何?肯定鲜香可口。”小女孩舔了舔嘴唇,仍旧是弯弯的笑容。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恐怖的话。 贺文修走到我面前来,冷冷道:“我们不想惹事,也不怕被人找事,你真想试试?” 小女孩盯了他半晌,嘟嘴表示委屈:“好凶呢。不给吃就不给吃呗。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她拍拍身下的高大男人,“我们走吧。” 男人没做声,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他走出去我才注意到,这个高大的男人,没有影子!而那个坐在他肩头的小女孩才是有影子的! 这么小就可以驭鬼了! 现在再去看这条街就大不一样了,原来街上每个看似正常的人,都一点点微妙的不同。有的人走路堪比滑行,有的人拎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里面发出嘶嘶可怖的声音。有的女人走路妩媚至极,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收起屁股后面的一条大毛绒尾巴。 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人。 即使是人,身上也藏着无数的秘密。一旦被人触碰,就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这个地方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来的,我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没有一个熟手,也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贺文修低声对我们说道:“这条街上也许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但是每家卖的都很杂,我们若是仔细地挨家去找,一来浪费时间,二来你们三个是第一次来,惹上麻烦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我们不能冒那个险,拿着这个,三个人不要分开,随便走走。我先去找一个人打听情况,回来跟你们回合。” 我们三个都点点头。 贺文修塞给我一个微型的小罗盘,就跟我们分开走了。 第一次逛这样的地方,就算再危险,我也是有些好奇的,边走边看。路过一个小摊子的时候,摊主吆喝着:“来这里看看啊,保证有你们要的东西。” 我本来没想搭理,摊主仿佛专门对我喊似的:“我这里有阴气,要多少有多少。阴气你们知道吗?有很多用处。” 说着他从麻袋里掏出了一只兔子,打开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果然是黑色阴气,他把瓶子猛然塞到兔子的嘴里,按了一小会儿,兔子一开始猛烈挣扎,随后阴气渐渐侵蚀了它的身体。 它的双眼从红色变成了黑色。身上白色的毛却愈发洁白如雪,门牙骤然暴涨,发出野兽般地低吼声。 它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变强大了,疯狂朝着始作俑者咬去,一口还没咬破人家的手臂,就晃悠了几下,倒下去,眼睛耳朵里流出了鲜血。 在逛街的行人们逐渐围了上来,摊主有几分得意:“我说吧,货真价实的阴气。这玩意你们想收集也很麻烦的。从我这里买点多好,收费不高。” 小三倒是需要一些阴气,我本来有些犹豫,但是看到他对兔子的残忍行为,瞬间打消了兴趣。就在这时候,围上来的人撞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陶离和傅颜人都没了。心里咯噔一下。 赶快从人群当中出去寻找。 一出门,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一家小铺子。 是陶离和傅颜! 我赶忙跟了上去,他们正在跟一个捏着俩核桃的中年人说话,看样子像是店铺的主人。 见我进来,傅颜对我招招手:“我们一起的。” 他的声音也跟贺文修一样,已经发生了变化。 我走过去,中年人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们自己考虑,好货不可多得。这批东西卖完就没了。货源已经被人切断了。” “不看一眼就让我们拿钱,说不过去吧。”傅颜讲价。 中年人搓了搓手里的核桃,想了半天才说道:“跟我来吧。” 我见陶离和傅颜都有兴趣,也没问是什么东西,就跟了上去。绕到后院后,中年人亲自掀开了盖着东西的布,下面居然是黑色的大瓮! 整整有三口! 没错,这个黑色的大瓮,跟我们在墓中墓看到的如出一辙。 “三个都拿走的话,便宜点算你们。这玩意儿消失很久了,如今没有什么人会做。忠心耿耿,又跟普通人没分别。” 中年人还在极力给我们介绍,看得出来,他很想出手这批东西。 我开了口:“不够,如果我们想再要多点,你能弄到吗?” 第107章 沾血的人皮 中年人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有想到我胃口这么大,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恐怕不行,我联系不上那人,都是他来联系我。上次送来三个这玩意儿之后,他说过是最后一次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问上次送来是什么时候。 中年人说了时间,正好是我们发现墓中墓,老怪物死掉的那天。 也就是说,从那天开始,老怪物的师父——那天拎着我阳灯的那个人,就放弃了这些活尸,卖了最后一笔钱就不管不顾了? “三个对我来说没有用。如果你能再联系到他,一定要留下联系方式。就说有大主顾。”我对中年人道。 其实我知道说这句话没有什么用,那人也不是傻子,既然能造出活尸,又活了二百年以上,肯定不差这点钱,绝不会再出现了。 但是知道归知道,我还是得说的。 出了店铺,我忽然感觉到心脏不太舒服,不过也没在意,就继续朝前走了。没走出几步,我忽然一下跪在了大街上!胸口的疼痛难以形容,紧接着我开始呕吐起来!吐出来的东西不是血,而是成块的血色东西。一大块一大块的。 嘴里的味道更是腥味很重。 街上的人朝我看过来。 傅颜赶忙过来扶着我:“卧槽,怎么了你!”他差点喊了我名字,一开口又憋了回去。 陶离刚开始也很紧张,然后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绕到我背后轻轻揭下了什么东西,忽然之间,我的呕吐止住了,吐出来的东西也渐渐消失了。 刚才有人趁着我不注意,在我背后贴了一张符纸,就是这张符纸在咒我。 想来想去,要么是那个奇怪的小女孩,要么就是刚才围观阴气的人干的。不管是谁,都是恶作剧的性质,没想真置我于死地。不过仍然十分令人不舒服。 我缓慢地站起来,正在这个时候,贺文修临走的时候留下的小罗盘忽然疯狂旋转起来。我猜测道:“他可能在找我们。” 刚说完,小罗盘的指针就指向了一个方向,我们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没走多远就遇到了迎面走过来的贺文修。他拿着大罗盘也往我们这边走过来:“打听出来了。那边街口有家店可能有你们要的东西,过去看看。” 那家小店铺没有什么人,看店的人也懒洋洋的,见我们走过来才问道:“要什么啊?” “人皮。”傅颜道。 对方起身道:“有,先进屋看看吧。” 屋里的货架上放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墙上用普通的白线串着一串人的眼珠子,都风干了,不知道是拿来干什么的。 他翻找半天,从里面拿出了四个大罐子:“小孩的,年轻人的,中年人的,老年的。看你要哪种?” 他打开了其中一个罐子,从里面掏出一张张风干的人皮出来,泛黄,看起来很脆。看得我身上一阵阵恶寒。 “不是要这种。”傅颜无奈道。 “保湿的也有。”那人又掏出了别的罐子,这次一打开,就是一股浓烈的奇怪味道,还不是福尔马林。他从里面捞出一张湿漉漉的人皮,“这个价钱要高一些。” 傅颜忍不了了,这个人怎么不能把话听完呢:“20岁以内的女人最好,皮肤白嫩。不能放了太久的,三日内为佳。” “早说啊。” 那人懒洋洋地把几个罐子都塞回去了,拿出一把小刀,朝着后面走去:“你们先坐着等等啊。” 不一会儿,他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血淋淋的新鲜人皮! 锋利的小刀上还残留着鲜血! 这一看就是刚从人的脸皮上揭下来的! 我霎时站了起来! 那人朝着我看过来:“你有事儿?” “这张皮是你刚揭下来的?”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那人盯了我半晌:“人是现杀,皮是现揭,这么说你满意了么?” 他说话的语气不咸不淡的,颇有几分故意这么讲的感觉。 可我的心里瞬间像是破了一个洞似的,我们费尽力气冒险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看别人杀人的!杀人谁不会?我们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希望能得到一块已死的人皮吗?不就是为了手上不沾染鲜血吗? 钱我是想拿到手,可是我他妈不想拿这么脏的钱! 忽然我觉得心里特别堵得慌! “不满意。要真是这样,这张皮不要了。”我说道。 那人眯了眯眼,忽然说道:“新来的?这里的规矩你不懂,也没个人告诉你么?这里死的人扒下皮来,能把整条街道铺满几个来回,看来,你也想成为其中之一?” 贺文修见形势突然急转直下,立刻好声好气地说道:“他是第一次来,不太懂规矩。这张皮我们当然要。多少钱?” “不行。” 我心里的那口气堵得不行,我咽不下去! 这一次就连傅颜也拽了拽我:“我们先买下来再说。”他低声在我耳边道:“也未必就是刚杀的人,也许就是鲜血还没有清理干净而已。总有原因的。不可能我们要个这样的人,这里就有个刚好活着的这样的人吧?” 傅颜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可能是刚才看到死兔子的缘故,我是有些冲动了。 无论怎么说,只要那人皮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刚从无辜女孩的脸上揭下来的,我也不能要:“这样,让我看看这种新鲜的皮是怎么弄的,然后我们以三倍的价钱买下来。” 那人沉默着,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很紧张,充满了火药味。 一点就炸! “你把你手上的戒指给我,我考虑让你看一眼。”那人一边说一边朝着我走过来,他走的很慢,可是刚才坐在店铺外面那股子惫懒劲儿已经消失不见了,他身上弥漫着一股逼人的强势力量! 这种地方,没有一点自保的本事也不敢在这里开店! 我没有退缩,散漫地捏着手中的戒指:“这个不行,是别人送的。钱你可以提。” 我说话的功夫,他已经走过来了,电光石火间,一道黑色的锋利影子从我的面前闪过。也就在那一刹那,我也出手了! 只有一下。 转瞬之间后,他还站在我面前,我也还好好地站在那里,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慢慢的,我的胸口绽开了一点血花,不多。 而他的一片衣袖断裂了。落到了地上。 那人看了看地上的衣袖,看着我的眼神颇有几分惊讶,叹息道“后生可畏”,把脸皮朝着傅颜扔了过去:“拿走吧,钱不用给了。人不是现杀的。”说罢把我们赶了出去。 出去之后,傅颜赶紧把我扶起来,问我有没有事情,我摆摆手,确实没用事情,扯开衣服,胸前只有一点点皮外伤。 “没想到你能接下来他的一招。”贺文修看了一眼,有些嫉妒地嘀咕着。 我说是运气好吧。 事情办完了,贺文修又说要帮三清道买些东西,很快就采购完毕,我们按照原路返回了。把奇怪的面具还给门口的老头,打了车赶回家。 傅颜说这次东西差不多齐了,很快就能把人皮面具做好。 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面,不时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不吃饭,也不出来。我怀疑他上厕所是怎么解决的,跟陶离说:“他给你戴上人皮面具之前,你记得洗一洗啊。” 陶离有点恶心地瞪着我。 算算时间,骆一川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明天就到了丹药到期的时间,阴气会卷土重来。到时候记得去他那里拿药。 我说好。撂了电话回到屋子里睡觉。 半夜时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那种痛苦的感觉再次席卷了我,全身冷的要命。睁开眼睛,就连睫毛上都染上了寒霜,为什么这一次,提前了一天?而且好像,比之前情况更严重了! 第108章 鬼出千 我想爬下去拿锦囊叫小三,身体僵硬得不行,身体刚往床边挪了一点,没挪稳摔下去了。青色的小册子从枕头下面掉了出来。 正好翻到我上次看到的那一页。 我的目光落到上面,看着看着,又陷入了那种痴迷的状态,不自觉地模仿上面的动作。没过多久,我身上的冰霜化成了水滴,滴落到地上。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阴气居然已经没有了。身体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神清气爽。 这回我发现了,按照小册子里面画的小人动作去做,可以化解我身上的阴气。甚至不需要骆一川给我的丹药。我又静静地学了一会儿才回床上去睡觉。 第二天傅颜已经出关了,他手上捏着一张薄薄的人皮,让陶离试试。陶离躺在沙发上,傅颜熟练地把整张人皮糊在陶离的脸上,他的手指天生修长,敷上去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沿着脸庞的边缘一顺水地压了下去。然后这里揉揉那里捏捏。 很快,陶离的脸逐渐由模糊变得轮廓分明。 眼角略微往下,红唇丰满,那层皮没有陶离本来的皮肤白,但是跟舒芸的肤色极为相似。她就在我眼前逐渐变成了舒云的样子。 陶离的头发是黑长直的,傅颜亲手给挽起来,戴上一头栗色的假发。坐在沙发的人除了冷冰冰的表情,跟舒云简直一模一样。 我好奇地捏捏头发:“这也是你做的?” 傅颜忙活着道:“淘宝上买的,几十块钱一顶,挺逼真的吧。” 打扮好陶离后,我们顺利地办了资产转移的手续,知道董千有钱,可看到存折里的数字时,我还是震惊得咋舌。除了骆一川要用的钱,我们还剩下上千万。这么一桩生意,就让我们成为了千万富翁? 我把自己那份留给了傅颜,怎么说他也是乾道的掌门了,将来想要重新让乾道招收弟子走上正轨,这些钱肯定是不能少的。陶离对钱并不在意,只够生活就行,也就把钱留给了傅颜。 傅颜坚持不收,我说现在你收不收无所谓,等你需要钱的时候再说也一样。 拿到钱后,骆一川来了电话,让我们跟三清道借一辆车。要最好的。我跟郝大全商量了半天,他让我去提了一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我看到的时候都愣了,只能在心里暗暗骂这群天杀的道士,为什么这么有钱。 我不会开车,傅颜把车开到了骆一川的住处。进门后,他已经在等着我们了,身上穿着真丝的白色唐装,虽然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但是颇有让人不敢逼视的威严。老仆人给我和傅颜、陶离也准备了衣服。 我和傅颜的是剪裁十分精致的西装。傅颜换了西装出来,举手投足倜傥风流,嬉皮笑脸的表情更多了一些痞子气。陶离则是一件红色的礼服裙,她很适合红色,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肌肤如霜似雪。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走吧。”骆一川对我们道,缓缓站起了身来。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坐在劳斯莱斯的座位上,第一次上这么豪华的车,心里还挺不习惯的。里面的座位是面对面的,我们中间有桌子,桌子上摆着红酒。为什么看起来不像是去捉鬼,而是在去参加什么高级场合。 “到了你们就知道了。从现在开始叫我老先生。”骆一川亲手开了一瓶红酒,给我们每个人倒了一点,然后优雅地晃动着自己的杯子,品尝红酒。 我们开到了豪华的建筑外面,老仆人停了车,骆一川带头,我们走到门口,门口的保安问我们要请柬,骆一川递上了一张红色的请柬,保安打开看了看,躬身对骆一川道:“您里面请。” 大厅的金碧辉煌程度远超我的想象。行走的工作人员清一色是165以上的美女,穿着勾勒身材的制服,精致的妆容清爽干净,对每一个走进来的客人微笑。通过一扇木质的金色大门,我们走进了一间很大的屋子。 这个大房间就热闹许多了,到处都是人,围着桌子吆喝着,有人爆发出欢呼,有人垂头丧气地哀叹。不时有穿着兔女郎的服务生走过,屁股后面的小球跟随走动一扭一扭的。各个桌子摆的是不同的赌局,这是一家赌场…… “师父,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我低声问骆一川。 我们一进来就吸引了一大批的目光。没办法,陶离和傅颜一个是美女,一个是帅哥。尤其是陶离,多少人的目光黏在她的脸上,挪都挪不开。 “我在外面怎么跟你说的?”骆一川扯了扯唇。 我立刻改口:“老先生。” 骆一川淡淡道:“来赢钱。” 他拿出一百万换了筹码,选择了一个押大小的桌子。漂亮的荷官涂着红唇,问骆一川押大还是押小,骆一川押了大。 荷官开始摇动骰子盅,打开之后,三个骰子加一起是11点,骆一川赢了。 当局所有的钱都归了骆一川。下一把骆一川还押的是大,又赢了。然后骆一川押在了小,又赢了。连续几次之后,我们面前的筹码已经堆得很高。荷官仍然甜甜的微笑着,但是我能看得出来,荷官的表情已经非常勉强。 我们连赌十局,十局都赢的战绩已经让大批人过来围观。 荷官问骆一川这一次押多少,骆一川淡淡笑着把全部的筹码都推到了小的上面。荷官开始摇动骰子盅,放下之后微微笑了:“要开了哦,各位准备好了吗?” 这时,我亲眼看着一只死灰色的小手从赌桌下面伸出来,手指头已经伸到了骰子盅里面,微微动了动,在拨动其中的骰子。 我刚要站起来说赌场出老千,突然我发现,除了我之外,好像所有人都没有反应,都在满脸八卦地盯着骰子盅,等着荷官打开。怎么回事……难道没有人看到刚才那一幕?与此同时,我看到老仆人站在骆一川的身后,打开了一个迷你小坛子。 跟九子鬼母对战的那天,我曾经见到过的那个小女孩扛着大斧头从里面跳了出来,直接跳上了赌桌,仿佛知道我能看见她,对我莞尔一笑。随即也把手伸到了骰子盅里面,穿透骰子盅拨弄里面的骰子。 那个死灰色的小手又伸出来,想要拨回去。 赌桌下面露出了一个小孩子的头颅,他瞪着一双满是鲜血的大眼睛,极力往骰子盅里面看,刚伸出去的手被小女孩猛然打掉了。她拖着那个小孩子鬼的头发往桌子下面走,一顿暴揍! 这个赌场在养小鬼! 每当客人赢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关键一局,小鬼就会出现,调换牌面,拨动骰子,让来赌的人输得一败涂地! 此时,荷官笑吟吟地打开了骰子盅。她看起来对自己很有自信。 16点。大。 荷官的笑脸僵住了。 骆一川笑着狂揽了更多的筹码。然后又把剩下的筹码全部推到了大:“再来一局。” 其他赌桌的人已经不赌了,我们周围围上了许多看客,里三层外三层,每一双眼睛都在贪婪地看着骆一川那双手,已经有人忍不住跟着骆一川押注了。 不过更多的人持观望态度,聪明点的人都知道,不会有赌徒是一直赢下去。现在赢的越多,待会儿就输得愈加万劫不复。所以他们都不会跟着下注。 荷官的表情僵了一瞬,然后娇嗔般地跺脚:“这位客人的赌运真好,来一杯‘浪漫之心’,我请客人的。” 兔女郎立刻端上来一杯粉红色的饮料,骆一川不喝,推到了我的面前:“试试。” 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角余光看着荷官,神色渐渐地冷了下去。她刚才没有看到小鬼被骆一川的镇宅小鬼给打了。可她大概是猜测到了,刚刚一跺脚的功夫,脚上响起了细碎铃声。 忽然之间,我看到了一股黑气缭绕了整个赌场之中。有几只鬼从各个缝隙中钻了出来。它们漆黑吓人的瞳仁全部看着骆一川,气势汹汹地朝着我们走过来。骆一川就像是没看到似的,十指交叉,淡淡笑着问荷官:“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荷官立刻开始摇动骰子盅。 哗啦—— 哗啦—— 除了骰子盅的声音,还有那些恶鬼接近的声音,我的手按在锦囊上,准备放出小三跟他们拼个高下。 骆一川的表情很淡然,老仆人缓缓站了起来,但也并不像是要对付谁的样子。 哗啦哗啦,骰子盅还在摇动,那几个煞气冲天的厉鬼已经围绕了上来,其中一个厉鬼抓起一把大砍刀朝着老仆人的脑袋砍过去。老仆人打了个哈欠,一股强势的阴气在刹那间蔓延…… 砍上来的那只厉鬼尖利地嚎叫了一声,顿时魂飞魄散! 如此霸道锋利的阴气,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比小三强了不只几个档次。不,准确点应该说,小三跟他完全比不了! 大概就是我和骆一川之间的距离吧。 其他闯上来的厉鬼也被老仆人不知不觉中轻松解决掉了,谁也没能碰到那个骰子盅。荷官落下了骰子盅,笑道:“开啦?” 第109章 现在你跟我说不敢? 骆一川风度翩翩,笑着道:“开吧。” 赌场一时间安静无比,就连那些端着酒的兔女郎都忍不住驻足,这间赌场里还没有人能连续赢这么多次呢。 荷官打开了骰子盅。 13点,大。 骆一川毫不意外,将庞大的筹码堆收在自己的面前,淡淡道:“今晚就到这儿吧。” 荷官面如土色。愣愣地盯着三枚骰子上的数字,5点、5点、3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反应过来骆一川已经让我们抱着筹码站起来了。 老仆人偷偷打开小坛子,小女孩乖巧地钻进去了,临进去之前还对我抛了个媚眼:“少主,帮我给小三带个好。” 我们转身的功夫,人群朝着两边分开,给我们让开了一条路。 一个年轻人走到骆一川的身边:“客人请留步,我们老板有请。” 骆一川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目光往尽头的回旋梯看去,那上面站着一个人,我看不清楚相貌,但是分明能感觉到那人身上弥漫出强大的威压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 骆一川也不废话,跟着走了上去。 不同于下面的酒池肉林,上面的布置清幽雅致。青花瓷的落地花瓶里插着一枝梅花,两扇屏风散发着古物的味道。刚才那个站在回旋梯上面的人坐在最里面,穿着一身简单舒适的衣服,隐藏不了那股子的强势威压感。 他年轻的面孔还颇有几分的英俊,身为男人,居然留着长头发,用一根簪子随意地挽住了。不觉得娘炮,反而风雅至极。可惜高中的知识都忘光光了,我看见只觉得他气质风雅,说不出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类的话。 见到我们进门,他站起身来:“坐。” 这屋子的装修风格不像是现代社会的,倒像是古装剧里面看到的古代场景。而年轻男人站在其中,丝毫没有任何违和感。 骆一川也不客气,直接在主人对面的桌子上坐下了。 我们三个站在他的身边,没有坐。 年轻男人的目光从我们身上扫过,先看了陶离,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点,随后看了一眼傅颜,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停住了。随后,他皱起了眉头,鹰隼般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左肩:“你的阳灯丢了?” 只需要一眼! 不用借助任何帮助,就能看到我丢了阳灯! 面前的年轻男人着实可怕! 我没有说话,骆一川不答反问:“你找我们上来要干什么?” 年轻男人收回了目光,定定看着骆一川,仿佛无论如何也看不透这人一般,他对身边的人勾勾手指,自然有妖娆美女送上来一副扑克牌,一些别的赌具,还有骰子等等。 “选一个,我们赌一场。”年轻男人的话不多。 骆一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鬼王亲自来赌,这赌局谁敢接?” 他的话一出口,我顿时惊悚得头皮都要炸开了,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男子,居然被骆一川称为鬼王? 他说要干一票大的,没他妈说是这么大的啊! 我们这是盛装打扮来捅厉鬼的马蜂窝! 鬼王牵起嘴角,微微笑了:“别人不敢接,你是敢的。这间赌场只是我无数生意的之一,你今天过来,不就是特意来找我的么。亲眼看到小鬼翻盘,你眼睛都不眨地出手杀了它们。现在你坐在我的对面,跟我说不敢?” “啊……”骆一川脸皮厚得跟万里长城似的,“你这么说也对。那就依旧押大小吧。” 喂!师父! 好歹否认一下不是故意杀人家手下的啊! 我在内心泪流满面。 鬼王招招手,一个荷官战战兢兢地走上来,问骆一川:“押大还是小?” 骆一川看了看鬼王:“在鬼王面前,哪有人敢才称大?那么我还是押在……大吧。”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师父你闭嘴好好玩行吗?别再刺激人家了,鬼跟人可不一样,杀人不需要偿命的! 鬼王倒是没有生气:“我押小。” 他放上了一枚金色的筹码。骆一川笑道:“楼下,我今夜赢的那些,够赌这一局的了吧?” 鬼王道:“随你。三局两胜,下一局就不能这么敷衍了。” 楼下那些筹码价值多少财富?大概比我们从董千手里继承的还要翻上好几倍,到了鬼王的嘴里,就成了“敷衍”了? 我忍不住扯动嘴角,在内心呵呵了一声。 鬼王不巧看见了,鹰隼般的目光看着我:“你有意见?” “没有。”我老实说道,“我只是想如果你不需要那么多钱,不如给我好了。穷人的痛苦很多的。” 鬼王额头的青筋抽了抽,憋了半晌,才缓慢道:“我很少见到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也不含糊:“谢谢夸奖。” 第一局,荷官开始摇动骰子盅。 忽然鬼王的身后涌现出无穷的阴气,他懒懒地坐在桌子后面,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慢慢品尝,阴气不从他身上来,而是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面,无数阴气汇聚到了一起,疯狂地荷官的脚下扭动,仿佛无数条发情的黑蛇。 很快凝结出了一个怨气冲天的男鬼,头都被人砍掉了一半,半个脑袋鲜血淋漓地挂在身上,可是他在我见过的厉鬼中也属于顶尖的了! 光是那层怨气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守在荷官的身边,随时等待着荷官的骰子盅一落下就动手脚。 屋里的人哪个看不见他?不过是光明正大的“赌”局罢了! 老仆人自然把小女孩又放了出来,小女孩扛着大斧头兴冲冲地跑到厉鬼的面前,歪着头看了半晌,突然扁扁嘴:“你好丑哦!” 我:…… 男厉鬼好像也没听过这种评价,满脸疑惑。 荷官仿佛也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了,摇动骰子盅的手已经有了几分的颤抖,她看不到鬼怪,也听不到鬼怪说话的声音。可是直觉就足够令人发疯的了。 就在她落下骰子盅的一刻,厉鬼和小女孩同时出手!厉鬼快了一步,先摸到了骰子盅,它冰冷的手指握在了荷官的手上,荷官感觉到了寒冷,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呆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间,小女孩一斧头剁掉了厉鬼的手! “漂亮的小姐姐不是你这种丑八怪可以摸的哦。”小女孩耐心地教育人家。 一边说,她一边拨动了骰子盅里的骰子。 荷官刚好掀开了盖子。 13点。大。 骆一川风轻云淡地收了那么金色的筹码,微笑道:“看来是我赢了。” “第一局而已。”鬼王不在意。 “我现在就要用掉这枚金色的筹码。”骆一川把玩在手指上一会儿,又落到了桌上,推到了鬼王的面前,“要求不高,就一个问题。” 鬼王道:“你说。” 骆一川仍旧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却问了一个可怕的问题:“鬼食堂里的那群厉鬼,幕后黑手是谁?” 鬼王抬了抬眉毛,英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才缓缓道:“我不知道。游荡在人间的鬼是归我管的,你问的鬼食堂,不在人间。也不在地狱。游离在人间和阎罗殿的缝隙,跟鬼道的位置相近。我能告诉的,只有这么多。” 怪不得每次我要去鬼食堂都要通过一条长长的、黑黑的道路,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似的。原来那个地方根本就不在人世间。那一段漆黑的道路,也就是鬼走的路吧。 “那拿走他阳灯的人,是谁?”骆一川紧追不舍。 鬼王冷冷地看着他:“这是第二个问题。” 下一局,鬼王仍旧拿出了一枚金色的筹码。而骆一川拿出来的是仍然是上次那些赢来的筹码。鬼王不允许他用那个赌,骆一川才勉强也拿了一枚金色的筹码,放在上面。 我不知道金色的筹码意味着什么,不过显然双方都很重视。 第二局,荷官开始摇动骰子盅的时候。 鬼王换了新的厉鬼,比上一个更加可怕,更加吓人。身上的阴气也更重。骆一川不能用重复的小鬼,就默念了符咒,从附近召唤来了一个厉鬼。 显然,骆一川输了。 鬼王收了那枚金色的筹码。却没有要求什么。很快进入了第三局,骆一川又输掉了。老仆人不能上阵,他也没有带其他的鬼奴来。 第二枚金色的筹码落到了鬼王的手里。 这一次,他把两枚筹码都摆了出来,拿出第一枚推到骆一川的面前:“我要她。” 他指着陶离。 骆一川的脸色登时变了变:“金色筹码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但是没说涉及到别人。” 鬼王不为所动:“嗯,就是让你做任何事。我现在要求你不管这个女人,我自然会有办法把她留下。” 陶离神情冷冷,我看到她的手已经落在红伞上面了。 我当时就有点火气大了起来。鬼王看起来也活了很久了,别管现在长的有多年轻,最起码也是几百上千岁的老头子了吧?要人家小姑娘算是怎么回事?如果他非得要留下陶离,今天一定会有一场硬战。 然而鬼王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推出了第二枚筹码,指着我说道:“还有,我要他留下。” 第110章 天井、鬼眼、交易 要……我? 不光是骆一川他们惊讶了。 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想了想,忽然明白鬼王指的是谁了,拍了拍腰间的锦囊:“小三跟我是过命的交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鬼王皱眉,有点嫌我智障似的:“我说的是你。” 真的是我…… 要我干什么?哪怕我们三个人当中,陶离是最强的也最漂亮,可以理解。傅颜现在大大小小也是个掌门,何况除了正统道术,他会的邪魔歪道挺多的。非常有用。只有我,还在拼命往上爬,最近好不容易会写几张有用的符纸,已经挺高兴的了。 我刚想反对。骆一川却已经开口了:“愿赌服输。我不会干涉你把他们留下来。” 我震惊地看着他。 他就这么把我们卖给鬼王了? 一时间,我在脑中迅速衡量着,要闯出这里得付出多大的代价。骆一川却很认真地对我说道:“我劝你们不要跟鬼王对抗,会死的很惨。” 他仿佛想到了我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铁了心要把我们留在这里。 “你想开了,这很好。楼下的筹码都归你了。”鬼王立刻叫人送客。 傅颜一脸惊疑地跟着骆一川离开了,我和陶离被鬼王的手下带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面,然后从外面反锁上了门。 卧槽,这点玩意儿也想拦住我们? 我走过去研究锁头,突然之间,身体仿佛撞到了电网上,大门黑气一掠而过,我的全身像是被电了一般,大脑瞬间当机了,全身又疼又麻。门上应该设下了禁忌,让我们不能出去! 陶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我:“出不去?” 她仿佛早就猜到了是这么个结果,就是喜欢看我撞得头破血流。我也是挺无语的,回来闷闷坐在她身边:“看来今天晚上只能我们俩一起睡了。” 话一出口,我也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陶离冰雪般的容颜上,居然浮现了几分奇怪的红晕,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烧了?” 从我认识她到现在,只有在KTV拼酒的那次,才在她的脸蛋上见到点别的颜色。其他时候一向是比白雪还冰。 “拿开你的手。”陶离忽然冷冰冰地往后靠在沙发上。 我立刻拿回了手。 刚才一时情急,我也不是故意的。看来她对男女之间的距离问题非常看重。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陶离随手摸到了一个遥控器打开,电视屏是蓝屏的,随后显示出了电视台的内容,一个台在演综艺,另一个台在拨电视剧。她面无表情地一直在调台,眼神却似乎放空了,根本就没落到电视上。 “你没事吧?”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陶离突然问我:“如果今天鬼王要留下来的人只是我,你会怎么选择?” 我愣了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说实话当时我心里挺复杂的。跟陶离相处久了会发现一个规律,她冷漠的外表下面有一颗温柔的心。很愿意帮助人,可是关系一旦要变得很好很好的时候,她又会毫不犹豫地把人推开。 无论是我,还是傅颜。 她的眼前好像永远有一条明显的界限,泾渭分明。 你可以无限接近于这条界限,但是一旦踩过,就是她的仇人。 我想了很多,最后决定还是按照内心的想法回答她:“大概会打吧。虽然我打不过鬼王。” 陶离看了看我,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从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碎冰融成春溪。 可是转瞬间,她牵起了唇角:“你怎么还是这么蠢?” 我噎了个半死:“……啊大概是跟你们相处久了,多多少少感染上一点。” 我们这边正在聊天呢。忽然听到楼下有惨叫的声音,我赶紧跑到窗口去看,突然发现,这个窗户对应的不是外面,而是一个天井! 天井是对宅院中房与房之间或房与围墙之间所围成的露天空地的称谓。 在楼房当中,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深深的,宛如一个方块形状的深井,所以被称为天井。 无论你在几楼,只要打开对着天井的窗户,能从最上面看到最下面。而此时我看到天井当中趴着一个女人,一个白衣女人。 她手脚并用,伏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披头散发,眼珠子掉出了一颗,在鼻子附近晃荡着。兔女郎的短裙上全是血,顺着白白的大腿哗啦啦地往下流。她的手上,提着半截没有吃完的男人。 男人的头颅失去全部血色,空洞洞的眼睛看着我。 看着有几分的眼熟,好像就是外面跟着骆一川押注的人。 这么快就死了? 女鬼在下面咯咯地诡笑,提着半截尸体走了上来,黑血在墙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滴答滴答地落到深不见底天井中:“男人……嘻嘻嘻嘻,是男人,男人。” 她越走越近了。嫌弃不够快似的,长手拖着男尸风一般地掠上来。阴风呼啸,天井当中光滑的墙壁完全不能阻挡她,她带血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吹了口哨,蓦然间,光滑的墙壁面变得遍布荆棘。 兔女郎就那么轻盈地踩着荆棘往上跳:“哈哈哈哈,你们要玩牌吗?要押注吗?来呀,快活呀……” “快活你妈逼……” 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随手从房间里面拎起一个凳子就朝着女鬼的脑袋砸了下去! 女鬼被砸下了好几层,转身又抓住了墙壁面,止住了下落的脚步。 可是他手中的男人的尸体被我砸掉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登时不高兴起来:“你赔我!赔我!” 说时迟那时快,她已经冲到了窗口,我又拎着凳子朝着她的脑袋上砸去。 “你赔我!赔我!你不赔偿我,我就吃了你!”她大概觉得自己挺好看的,还在撒娇呢。一张嘴,尸臭味已经冲天,熏得我差点吐在她脸上。 幸亏晚上没有吃什么东西。 我们的搏斗中,她被我狠狠砸下去了。这一次再也没有上来。 但是天井下面传来了很多细细碎碎的声音,让人的感觉很不好,似乎,下面有更多这样的“兔女郎”等着沿着天井爬上来猎食。 “我说这里怎么不下咒封上呢,闹半天是有看门狗。”我冷笑着调侃,狠狠关上了窗户。寻思着待会儿翻翻这里有什么朱砂和黄纸没,画一两张符咒贴在门口。 说半天听不到陶离回话的声音。 我转头去看,只见陶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手上拎着一个凳子,朝着狠狠地砸了过来! 我对她一点防备没有。被凳子砸了个正着。 头晕目眩地倒了下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无比,天空还是黑暗的夜色,傅颜一个又依一个大嘴巴子扇在我脸上:“醒醒,林子,醒醒!哎我说陶离,你这是打得有多狠啊?你看他,都叫不醒了。” 还说别人打得狠,好像就他打得不狠似的。 我睁开了眼睛:“打够了没?” 傅颜对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我这才看到,陶离、骆一川、老仆人都在,我低声问道:“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骆一川道:“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今晚的重头戏要登场了。” 我们站在一个狭窄的巷子里,外面的天色很黑,我嘟囔着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为什么非得打晕我。陶离拍拍我,递给我一枚小肉球,我接到手里一看,居然是一只眼睛,骨碌碌地转来转去,我瞪大了双眼,它也惊恐地放大了瞳孔。 “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往陶离身上看去,手上的眼珠子也往陶离的脸上看去。 陶离道:“这是鬼王在赌局的时候下在你身上的东西,这玩意叫‘鬼眼’,下到你身上之后,你看到什么,鬼王就能看到什么。所以我必须打晕你,先摘掉这玩意儿,才能出来办事儿。” 原来骆一川的目的就是把我们留在那里。 听说鬼王在人间的生意在不断扩大,手下缺人。大家事先商量的时候,都认为鬼王一定会出一枚金色筹码要陶离,她各个方面的素质太好了。没有想到的是,鬼王居然把最后一枚筹码用到我身上。 别说他们想不到,我也想不通。 正在这时,一个面包车开到了小箱子外面破旧庭院之中,我仔细分辨了一下方位,这里应该就在赌场附近,只是从正面的街道没有入口,要通过赌场才能走进来。 一个黑黢黢的身影晃动着从屋里走了出来,敲敲面包车:“下来啊。快点快点,买家要等着急了。” 那个身影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阴气。 不是活人,是鬼。 面包车上走下来一个人来,走路的姿势不太正常,跛着一只脚。我仔细一看,这人根本就没有脚!却还是歪歪扭扭地走在路面上! 他有影子,是一具悬浮着的尸体? 我正琢磨着呢,突然看到那个躯体突然摔倒了,狠狠地摔了一下,整张脸都砸进路面了。 卧槽,这就算尸体也得砸个四分五裂吧。 可是那具躯体又歪歪扭扭地站起来,用手捡起摔碎的脑袋按回脖子上。 第111章 极乐膏 脑袋摔得很残破了,那具躯体调整了半天也没调整好。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麻烦死了,这具尸体又坏了,还得再换一具。” 我这才看到,面包车的上面坐着一个老太太,她枯瘦的手指上挂着十根细细的丝,每一根都连在那具躯体的身上,她只要微微动动手指,尸体就会跟随着她的动作做出相应的举动。 这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像傀儡一般被老太太操纵着。 老太太身上弥漫着一团浓郁的黑气,看起来等级比催她的鬼魂高了很多。她没从面包车上下来,只是继续动着手指,尸体放弃了整理自己的脑袋,歪歪扭扭地走到面包车附近,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包东西,黑色塑料袋包裹着,只能看到不大。 尸体拿着东西跟鬼魂进了屋子,没多久就走出来了。手里拎着个皮箱。 鬼也走了出来,对老太太道:“这个买家胃口大得很,你今天带的货,不够。” 老太太自始至终坐在面包车上,控制傀儡替她干体力活,等傀儡把皮箱扔到了车上,自己也上了驾驶位,老太太对鬼魂说道:“要多少?待会儿我再来一趟。” 鬼想了想说:“再加三倍吧。” “有那么多钱吗他。别到时候我运来了货,他却拿不出来钱。叫鬼王知道,你会死得很难看。”老太太不相信。 “你太小瞧他了。尽管带,他一定会收。”鬼说道。 “等着。”老太太这才控制傀儡发动了车子,她的身影在面包车上渐渐消失了,用阴气把自己藏了起来。尸体瞪着破碎的眼睛把面包车开了出去,也不知道没有脚是怎么踩油门和刹车的。 他们走了之后,鬼也回到了房间中。 骆一川转头对我们道:“待会儿我们进去别被人看到了。把这个贴在身上,15分钟之内,阴物看不到我们,但是里面很可能还有人类。见机行事。” 拿到手的道符我认识,以前去闯县城的鬼医院时,陶离也曾经给过我。 也就是那天晚上…… 一切都变了。 “林子想啥呢?走啊。”傅颜回头叫我,我赶快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骆一川对我伸手:“八卦往生镜带了吗?”我赶忙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他,骆一川伸手放在了房门上面,稳稳地摆正了,打开了门。 八卦往生镜可以遮鬼眼,这样我们办事的时候不怕突然进来捣乱的鬼。 门推开后,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条幽暗的走廊,像地下暗娼窝点似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门的隔音效果做的很好,没人知道里面在进行什么肮脏的交易。 走廊里游荡着三两个厉鬼,黑气浓郁得填满了整条走廊,支离破碎的眼睛四处寻觅着猎物。它们空洞的眼睛从我们的身上掠过,什么都没看见,挪着古怪的步伐往别的地方搜寻去了。 我们默不作声地走到走廊的尽头,路过厉鬼身边的时候小心地屏住了呼吸,刚要拐弯,一只厉鬼突然从旁边飞速蹿出来,似乎着急去找什么人,它一头从我身体里穿过去,我只感觉到全身骤然冰冷了一下。 我站住了。 刚穿透我的鬼也感觉到了什么,也站住了。 我转过身去,只见它也缓缓转过身来,明明感觉到自己撞到了人的身上,却眼睛看不到人,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疑惑。厉鬼泛着血色的眼睛跟我近在咫尺,它动了动鼻子,嗅闻我身上的味道…… 我不敢动,免得被厉鬼听到我走路的声音。 它也没有往我这边再走过来,只是从上到下地嗅闻。 能过了半分钟的时间,诡异的笑容慢慢爬上了它的脸,夸张的大嘴突然张开,马上就要大叫的瞬间,老仆人冲过去,犹如一道闪电那般,迅速掐住它的脖子,把它的声音掐了回去,1秒、2秒,厉鬼在老仆人的手里迅速地我干瘪下去,身体仿佛被抽走了,越来越瘦小,最后化成一道青烟,飘入了老仆人的嘴里。 他吃掉了那只厉鬼! 其他厉鬼听到点响动走过来看,空空的走廊里面哪有那只厉鬼的样子? 我浑身冰凉,小三需要我打鬼的阴气喂给他,可是老仆人自己就可以吞吃其他厉鬼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骆一川带着我们往更深处走去,停在了一扇房门外面,把房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里面的灯光更昏暗了。 气氛暧昧无比,十里洋场,纸醉金迷。 几个漂亮的女人娇笑着哄一个男人开心。 那男人是个年轻小伙子,骨瘦如柴地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瞪着一个黑黢黢的身影:“东西呢?怎么还没到!老子明天就让你们全死!信不信!你们信不信!” 那个黑黢黢的身影就是刚刚站在外面跟老太太进行交易的鬼。 它故意显露出来,让骨瘦如柴的小伙看到,估计小伙还以为它是个人呢。听到他破口大骂,交易鬼也不生气:“送货的人回去取了,高大少爷,稍安勿躁。” “我现在就要!我他妈说我现在就要!快给我!”高大少爷像是疯了一样,交易鬼对那些娇媚女人道,“没听到么?高大少爷说他要呢。” 一个女人立刻领会了它的意思,从旁边的水果盘里含下一枚葡萄,嘟着唇喂给高大少爷。床上那个枯瘦的身影猛然扬起一个巴掌,把女人的脸打到另一边去了:“滚!都给我滚!” 女人的眼珠子被打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房门口。 原来这些娇媚的女人也是鬼。 她的脸上涌现了愤恨的神色,不过没敢表现出来,磨磨蹭蹭地走到门边捡起了眼珠子,趁着高大少爷不注意,又给安回眼眶里了。 交易鬼见女人安抚不住他,自己从兜里面掏出一个圆形、很扁的小盒子,看着跟清凉油的盒子一模一样,它打开盖子,里面的油膏却不是白色的,而是沉郁的黑色。他惋惜地道:“就剩这么一点点了,还是给别的客人留的。” 高大少爷一见他拿出油膏,立刻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来,爬到交易鬼的面前,拽了拽它的裤脚,痛苦地哀求道:“给我!给我……快给我啊!求你了!” 交易鬼站得很直,双眸泛着异样的神色,俯下身去,微微弯了弯唇:“可是,我该怎么跟别的客人交待呢?高大少爷,你总得拿出点酬劳,让我觉得为你冒险得罪其他客户是值得的吧?” 骨瘦如柴的小伙子立刻从自己的西装里掏出一个丝绒的小袋子,颤抖着往手上倒,几粒钻石滚了出来:“够不够?不够我还有,你先给我!” 交易鬼从他手上一粒一粒捡起了钻石,把油膏交到了他手里:“慢着点用。” 高大少爷哪里听得进去,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站了起来,招呼那些陪玩的娇媚女鬼:“快快快,扶我回去!” 一个女鬼扶着他躺回床上,另外一只女鬼拿来一杆烟枪,帮他填上了黑色的油膏,高大少爷立刻对着火灯吸了一口,凸出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满脸登上极乐世界的快乐表情,看着比周围的鬼还要可怕上几分。 他在抽什么东西…… 难道是…… “啊……好爽。这叫什么东西啊?福寿膏?溜冰?”高大少爷渐渐稳定了情绪,一边抽着一边跟交易鬼搭话。 交易鬼低声笑了:“高大少爷忘记了,我说过的,这种好货只有我们这里有,叫‘极乐膏’。” 高大少爷抽的烟味飘了出来,我闻了闻,不是烟! 有点像是死人坟头上的香灰味道,又有炼人炉的焦香腐烂味……还有浓郁的血腥味!丝丝鬼气从大烟枪里弥漫出来,钻入了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他脸上的肌肉迅速又瘪下去几分,呈现出一种近乎死人的颜色。 但是他像是闻不到似的,大口大口地吸着:“还有多少,我全要了。这批钻石我不卖了,全都给你。” 说着,他又拿出了一个丝绒袋子,这次里面装的钻石比上一袋更多了。 骆一川给了我们使了个眼色,一脚踹开大门,我们迅速地走了进去。他回身关上了大门,把黑狗血递给我:“封门!把门缝抹上。” 我立刻蘸着黑狗血沿着门缝抹了一圈,确保每个缝隙都染上了黑狗血。 里面的几个女鬼迅速换上了一副厉鬼的面貌,胳膊都开裂了,浓稠的黑血从脑袋上流下来,正在抽极乐膏的高大少爷看到这一幕吓得半死,屁滚尿流地从床上滚下来,刚想走,不甘心地又把大烟枪拿起来,跑到交易鬼的身边:“啊啊啊啊!吓死我了!这些女人都是鬼吗!快救我!” 蠢到了极点! 我说道:“你身边站着的也是鬼。” 高大少爷听我开口,尖声大骂:“你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居然敢闯进来我的房间,我让你混不……” 咔嚓。 他的脖子被交易鬼轻松拧断。 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临死的时候还拿着大烟枪不肯松手。 交易鬼看着我们,咧嘴笑道:“这里是鬼王的地盘,你们让鬼王损失了一个大客户,想好后果了吗?” 第112章 干一票大的 高大少爷看到了它们的真身,交易鬼不得不解决了他。而如果杀客户的事情让鬼王知道,估计它这条小命也不保了。 最安全的结局,就是推到我们身上来。 骆一川没搭理它的问题,伸手道:“钻石拿来。” 交易鬼震惊了:“你是聋子?听不听得懂,这是鬼王的地盘,如果鬼王知道……” “行了别废话了,人年纪大了应该早睡。再听你啰嗦两句,我睡得就太晚了。”骆一川摆摆手,老仆人往前走了一步。 交易鬼立刻也变了,原本普通的相貌迅速发生了变化,獠牙从嘴里伸出,全身青白色,原来那股淡淡的阴气在刹那间弥漫开来,眼睛里流下来黑血,他大喝一声:“上!”揪下自己的脑袋朝我们打过来!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女厉鬼也一拥而上! 我的匕首染上了黑狗血,照着女厉鬼的脖子一抹,从下巴往上,捅进了她的脖子里。 陶离和傅颜解决得也很迅速,等我们都回过头来的时候,只见老仆人已经把交易鬼吃得干干净净了。 骆一川走到高大少爷的身边,捡起了那一袋子钻石,又把交易鬼之前收下的几颗收了。 一切轻松得像家常便饭。 我紧紧盯着房门,随时准备应对外面冲进来的厉鬼,房门外很寂静。 骆一川说黑狗血封住的门,可以封住里面的一切声音。当然是对鬼来说,对人就没用了。 他刚说完,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送货的来了,在外面等着呢,快点出去啊。” 门口的厉鬼走开了。 眼下我们闯出去就会遇到那个操纵尸体的老太太,杀光这里的话,时间不够,鬼王应该很快就能赶到。 该怎么办呢…… 陶离提议全杀,傅颜比较反对,骆一川似乎根本不关心,并没有开口。 忽然我有了主意,打开锦囊把小三叫了出来,小三恭敬地给骆一川鞠了个躬,然后跟老仆人打了个招呼,才问我道:“少主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情吗?” “我要你去假扮别的鬼。”我把计划跟小三讲了。 我们身上的符纸从刚刚开始就已经到了时限,骆一川重新给了我们每个人一张。走出这个地方,果然看到面包车停在那里。 老太太坐在车上面,朝着我们看过来。 我们都默不作声,在赌,赌这个老太太也不是人! 否则我们身上的符咒对她来说半点用都没有。 她没有对我们发难,目光锁定在了小三的身上:“你是谁?” 我松了一口气,她果然没有看到我们。 小三笑嘻嘻地搓搓手走过去:“我是新来的,他在里面太忙了,走不开,叫我出来拿这批货。”他跟交易鬼很相似的一点是,小三不发威的时候,身上的阴气也是淡淡的,很弱鸡的样子。 老太太明显不信任,手指没有规律地乱动着,似乎在想什么。 被她控制的尸体开始手舞足蹈地跳起来,等老太太停手了,尸体才安静下来,打开面包车,又拿出了一包东西,走到小三的面前,老太太说道:“走吧,我给他给你们送进去。” “不用了。我给拿进去就行。”小三满面堆笑,接了那批货。老太太突然发声:“这批货是给谁的?” 她苍老的嗓音拔高了几度。 小三回过头,笑嘻嘻道:“高大少爷。今天死活吸不够,非得要我们多弄点。带了钻石来的,这笔生意不小。” 老太太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控制着尸体傀儡离开了:“新来的,你倒是手脚勤快又麻利,以后取货都你来吧。” “好嘞。”小三目送着面包车离开。 破旧的小庭院里面只剩了我们几个,骆一川快步走到劳斯莱斯的车上,拿下来一桶油泼向屋子,用打火机点上火,轰!油霎时燃烧起来,里面的鬼叫声立嗷嗷响起。油是特制的,连鬼都烧! 骆一川看看我们:“都看我干嘛?还不快跑?” 我们转头就跑,赶紧上了劳斯莱斯,老仆人一脚油门,撞开大门冲了出去,后视镜上能看到身后警声大作,无数的鬼怪跳了出来在墙上站了黑压压的一排。很快鬼王就会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到时候再跑就来不及了。 骆一川对老仆人说道:“追,跟上那辆面包车。” 什么?我赶紧问:“师父,我们现在不是要赶快离开这里吗?追上那辆面包车岂不是去追那个老太太?” “她车上应该还有货,要做就做一把大的,把鬼王的这批货烧得干干净净,他暂时就不能害人了。” 骆一川说的也对,我们刚刚烧了人家做生意的地方,还差去抢一批货吗? 老仆人开车的技术不错,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追踪的,很快我们就赶上了那辆面包车。没什么人的狭窄小路上,面包车被警察拦下来了,正在排查。 只见警察走到驾驶位上敲敲车窗:“请出示一下您的驾驶证。” 里面那具尸体摇下了车窗,破碎的脑袋鲜血淋漓地看着警察,警察抬头看了一眼,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你……你怎么了?要不要送去医院?” 尸体不说话,空洞的眼神看着警察。 警察渐渐发现不对劲了,转头刚要跑,老太太缓缓地在面包车上显出原形,她一个跳跃,落到了警察的肩头,警察无知无觉地继续跑,老太太怪笑一声,从后面蒙住了警察的眼睛,在他耳边说道:“回去。你什么都没看到。” 她的声音很低沉,一股股黑气从嘴里冒出来。 警察缓缓地转过身来,走到了面包车旁边,张口说出的话毫无感情:“放行。” 老太太动了动手指,尸体摇上了车窗,就在这个时候,我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拦住了车窗,匕首在尸体的脖子上飞速地绕了个圈,尸体的头颅滚落进座位底下。 “你是什么人!” 老太太尖声大叫,她出手想打我,但是她的手一旦松开警察的眼睛,警察就会立刻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她要是伸手按在警察的眼睛上,我已经把她控制的那具傀儡大卸八块了。 她手上连接尸体的细细的丝被我几刀切断。 老太太怒极了,就要把警察的脑袋扭断来对付我,可惜傅颜早已站在她的身边,一张符纸拍在她身上,老太太痛苦地怒吼起来。 那是我刚刚在车上画的一张地煞符。 趁着她嚎叫的功夫,我们打开了面包车的门,随便翻了翻,果然找到了另外几包货物,立刻扔上劳斯莱斯带走了。 老太太阴狠的目光在后面紧紧盯着我们,如同跗骨之蛆。 老仆人狂飙车技,没过多久就把我们送到住处了,我们纷纷下车,骆一川从车里探出头来:“晚上不好打车,车我先开回去了,明天你们过来取吧。” 我忽然想起今晚的事情有个疑点:“鬼王回来发现被我们烧了屋子抢了货,不会立刻就派人来找我们算账吗?” “不会。”骆一川的眼神淡淡的,“放心吧。” 我们转身往楼上走,夜色很浓,空气里难得的干净清新,已经是凌晨了,街上没有什么人。我忽然站住了脚步,望着那辆劳斯莱斯远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今夜的骆一川跟平时很不一样。 “林子,走啊?小幸估计一个人在家里等着急了。”傅颜打着哈欠招呼我。 我赶紧跟他们上去了。 第二天我们仨去骆一川的住处取车,上楼敲门了之后,是一个陌生男人开的门:“你们谁啊?” 陌生男人光着膀子,下身围着一条浴巾,一边刷牙一边开的门,挺不耐烦的。 我懵了,抬头看了下门牌号,没错啊。骆一川又闹什么幺蛾子,我说我找骆一川,陌生男人说我们敲错门了。 不可能。 我来了好几次,骆一川确实是住在这间套房的! 我问他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陌生男人说自己是头一天晚上住进来的,随后警惕地问我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说没什么,可能我朋友走了。 傅颜也是一头雾水,陶离跟着我们一起下电梯的过程中紧锁着眉头,慢慢地说道:“我有不好的预感,可能是出事儿了。” “别闹了,骆一川那么厉害,能出什么事儿。”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下楼之后我直接冲到了前台,问骆一川是不是退房了。前台查了一下记录,微笑道昨天晚上骆一川就退房了。 我问了下具体时间,恰好在我们走之前。 也就是说,当时骆一川下来上车之前,先让我们上车,说自己落下个东西回去取,实际上他是在办理退房?已经打算走人了?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站在前台久久没动弹,前台小姐笑眯眯地问道:“先生,请问还有什么需要么?” “没有了。” 我们走出了宾馆的大门,傅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要走呢?会不会是昨晚那一票实在是太大了,他想一个人扛?” 我颤抖着用手点上了一根烟:“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陶离走过来低声道:“有人在跟踪我们,数量还不少!” 第113章 残忍大局 陶离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了,暗处有几个人在盯着我们。路上走过的行人也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几个人的胳膊都是僵硬的,里面凸出一个长条的物体,是钢管。 我们被人盯上了! 我低声道:“先别起正面冲突,抓住机会就跑,回头我们在舒云家楼下集合,找机会弄清楚这群人是干什么的。” 这群人都跟踪我们到这里了,住处显然早已被围上了。再回去会有危险。我突然想到小幸还在住处,顿时烦躁起来。 正在这时,宾馆里冲出一个前台小姐,冲着我们喊道:“哪位是乔林先生?前台有你的一封信。” 她喊到我名字的瞬间,那些监视我们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了反应。 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接过信封当场拆开,倒出了几枚压制阴气的丹药。信是骆一川亲手写给我的,写在一天之前。信里面只简单地说北京我们是不能待了,最好立刻离开,永远不要再踏足于道门之事,阳灯自然会有人拿回给我。 他早就想好了! 在安排去找鬼王之前就谋划好离开! 我把信纸撕碎扔到了垃圾桶里面,陶离问我是谁写给我的。我说是骆一川,他走了,不会回来了。 傅颜和陶离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前台小姐突然出手,拿起匕首朝着我后腰捅了一刀!千钧一发,我握住了她的手,对陶离和傅颜道:“快跑!按照计划行事!” 隐藏在暗处的人、伪装成行人的人快速地围了上来。陶离和傅颜分别引了一群人离开,我给了前台小姐一掌,掏出匕首朝着外面走过去,剩下的人渐渐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掏出了自己的武器。 “你们是谁?”我问道。 “乔林!你别装了!上面已经对你们发出了生杀令!就算你们三个逃到天涯海角,也别想活下去!”有人对我吼道。 我注意到他们衣服上的标志,居然是三清道的人! “叫郝大权出来跟我说话,有什么事情可以摊开了说,别搞的好像我杀你们全家似的。”三清道确实有人一直看我不顺眼,不顺眼归不顺眼,也没有人非要杀了我。今天这阵势,不像是普通的私人不爽,倒像是有血海深仇似的。 “你还好意思提全叔?全叔死了!” 那人眼睛忽然变红了,大喝一声朝着我冲过来,手里的钢管就差一点砸在我的脑袋上!我及时地闪开了,心里却在翻江倒海,郝大权……死了?! “他怎么死的?有话说清楚。”我也吼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三清道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三清的!今日不杀你,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他一声招呼下,无数人朝着我打了过来! 我在人群中左右闪避,还手,还得注意不能杀人。 很快就挨了好几下子。 钢管砸在我的脊背上,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可没有什么比我心里的震惊更大的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 是贺文修。 “乔林,你停手吧。”他说。 就在我愣神的一刹那,一闷棍从颈后砸了下来,我头晕目眩,一群人拥上来把我按在了地上,一个三清道的弟子用脚踩着我的头:“队长,你说怎么对付这个狼崽子?” 这些人…… 是贺文修的人? 我极力抬头,去看贺文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总应该说清楚吧?”他缓缓从人群中央走过来,看着我的目光有痛苦也有刻骨的仇恨,他想闭上眼睛,却还是强迫自己面对着我,只说了一个字:“杀!” 在他说出那个字的同时,我也打开了锦囊。 小三从锦囊中钻出来,浓黑的阴气缭绕着他的全身,主人的危险他能感觉得到,厉鬼的形态霎时显露了出来。 “快看!他养鬼!” “那是鬼啊!” “杀了这个邪魔外道!” 喊杀声一片,见我有危险,小三立刻发疯了一样地把按着我的人全抓了起来往嘴里送。 “别杀!”我喊道,“先带我走!” 小三把手里的人甩到一边,又撞飞了好几个,才背起了我。贺文修拦在了我们面前,拔出了一把剑。 我第一次见他拿出真正的武器。 原来他是用剑的。 “乔林,今天我不能让你走。”贺文修的剑锋指着我,很锋利,上面缭绕着淡淡的金黄色道气。 小三冷笑:“那你就试试。” 他的双眸莹绿,伸出舌头舔舐着嘴唇,满面的嗜血。 贺文修没搭理小三,而是看着我:“别逼我。” “我没有逼你。想留下我,就拿出你的本事来。”我不知道身上断了几条骨头,我只知道今天他们是绝对不会告诉我原因了。 贺文修提剑刺过来,对准了我的眼珠子!小三爆起打掉了他的剑,他双手过来掐我,又被小三给整个给打飞了。贺文修砸在地上,立刻晕了过去。 他会这么差?怎么当上队长的? 我总觉得贺文修是在故意放水。 “队长队长!” 其他人顾不上我们,慌忙围上了贺文修。小三趁机对我道:“闭眼。” 我双手紧紧抓住了他,小三带着我拔地而起,风声呼啸,小三的声音轻声道:“少主,我们去哪?” “先回住处,不要太靠近,据我猜测,里面还会有三清道的人。” 我们到了住处后,果然看到三清道的人已经把那里层层包围了起来。小三找个隐蔽的地方把我放下,我咬破自己的指尖,喂给小三一些血。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小三喝血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不是来自于我,是来自于小三。 不需要小三把鬼血涂在我的嘴唇上,我已经可以控制它了。 小三也有几分惊讶,定定地看着我:“少主,你变强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上去看看小幸还在不在这里,如果在的话,把她给我带出来,最好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们还要去个地方。” 小三点点头,把自己身上的阴气降低到最低,走了出去。 它的五感我也能感受到一点,所谓五感就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小三直接飘到了楼上的房间中,三清道的人在门口屋里都有埋伏,他们想对付的是我们,我们是人,没有人知道我养鬼,所以他们这次过来没带什么防范鬼怪的措施。 小三轻而易举地就摸进了小幸的房间。 屋里有两个三清道的弟子在说话。 “全叔就这么死了,真他妈憋屈!听说全尸都没留下?” “乔林那个臭傻逼烂王八,全叔好心借车给他,他去开车招惹鬼王,回来还把车停在三清大厦楼下,鬼王带人追来的时候刚好全叔带人值班。打开车门一看,上面放的全是鬼王的货,二话不说就动手了。当时还解释个屁!鬼王认定了乔林是三清道派出来的,要不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全叔修为也算是高的了,我听说鬼王都没动手,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命。可是老先生……鬼王难道就不忌惮吗?” “老先生从乾道的那个命煞阵走出来的时候,身体受了极大的创伤。这几天已经能站起来走路,再过没过多久是八荒道术会,我猜老先生是暂时不能为全叔报仇了,跟鬼王打起来对我们没好处。他得积攒实力应对八荒道术会。”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 我通过小三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每听一句,真相就像是狠狠的一个大巴掌,扇得我脸皮生疼。 是骆一川,他早就计划好了,让我去借三清的车,砸了鬼王的生意栽赃给三清道,三清道的人根本不知道骆一川的存在,默认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现在郝大权白白死于非命。 鬼王不会放过三清道,三清道也绝不会放过我。 想到他还特意去帮我调动了一辆最好的车,我说不清楚心里是怎么滋味。 骆一川想置我于死地! 我全身冰冷,比身上更冷的是心。我给了他全心信任,就换来他的残忍大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徒弟背叛师门是背叛,师父要亲手把我送上黄泉路,叫什么呢? 对我的那些关心都是假的吗?残书和那块玉,都是白白给我的吗?我不信! “你有没有觉得肚子疼?我擦,我想上厕所。” “去吧,一队队长贺文修带人跟着乔林呢,估计这会儿已经抓到人了,上面很快会通知我们回去了。” 一个人走了出去。 另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小三从他的身后接近婴儿床,缓缓抱起小幸。小幸眨巴眨巴眼睛,从他的身上闻到了我的味道,没出声。 小三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面前,拉开一点点窗户,带着小幸跳了下去,回到我的身边。 我们一起回到了舒云家里,傅颜和陶离已经在里面等我了。 见我进门,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傅颜道:“林子,你没事儿吧?” “没事。”小三把我和小幸放在沙发上,闷闷地坐在我们身边:“主人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骆一川昨晚是不是把车停在了三清道的地盘?”陶离突然问我。 第114章 八荒道术大会 陶离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了,暗处有几个人在盯着我们。路上走过的行人也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几个人的胳膊都是僵硬的,里面凸出一个长条的物体,是钢管。 我们被人盯上了! 我低声道:“先别起正面冲突,抓住机会就跑,回头我们在舒云家楼下集合,找机会弄清楚这群人是干什么的。” 这群人都跟踪我们到这里了,住处显然早已被围上了。再回去会有危险。我突然想到小幸还在住处,顿时烦躁起来。 正在这时,宾馆里冲出一个前台小姐,冲着我们喊道:“哪位是乔林先生?前台有你的一封信。” 她喊到我名字的瞬间,那些监视我们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了反应。 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接过信封当场拆开,倒出了几枚压制阴气的丹药。信是骆一川亲手写给我的,写在一天之前。信里面只简单地说北京我们是不能待了,最好立刻离开,永远不要再踏足于道门之事,阳灯自然会有人拿回给我。 他早就想好了! 在安排去找鬼王之前就谋划好离开! 我把信纸撕碎扔到了垃圾桶里面,陶离问我是谁写给我的。我说是骆一川,他走了,不会回来了。 傅颜和陶离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前台小姐突然出手,拿起匕首朝着我后腰捅了一刀!千钧一发,我握住了她的手,对陶离和傅颜道:“快跑!按照计划行事!” 隐藏在暗处的人、伪装成行人的人快速地围了上来。陶离和傅颜分别引了一群人离开,我给了前台小姐一掌,掏出匕首朝着外面走过去,剩下的人渐渐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掏出了自己的武器。 “你们是谁?”我问道。 “乔林!你别装了!上面已经对你们发出了生杀令!就算你们三个逃到天涯海角,也别想活下去!”有人对我吼道。 我注意到他们衣服上的标志,居然是三清道的人! “叫郝大权出来跟我说话,有什么事情可以摊开了说,别搞的好像我杀你们全家似的。”三清道确实有人一直看我不顺眼,不顺眼归不顺眼,也没有人非要杀了我。今天这阵势,不像是普通的私人不爽,倒像是有血海深仇似的。 “你还好意思提全叔?全叔死了!” 那人眼睛忽然变红了,大喝一声朝着我冲过来,手里的钢管就差一点砸在我的脑袋上!我及时地闪开了,心里却在翻江倒海,郝大权……死了?! “他怎么死的?有话说清楚。”我也吼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三清道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三清的!今日不杀你,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他一声招呼下,无数人朝着我打了过来! 我在人群中左右闪避,还手,还得注意不能杀人。 很快就挨了好几下子。 钢管砸在我的脊背上,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可没有什么比我心里的震惊更大的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 是贺文修。 “乔林,你停手吧。”他说。 就在我愣神的一刹那,一闷棍从颈后砸了下来,我头晕目眩,一群人拥上来把我按在了地上,一个三清道的弟子用脚踩着我的头:“队长,你说怎么对付这个狼崽子?” 这些人…… 是贺文修的人? 我极力抬头,去看贺文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总应该说清楚吧?”他缓缓从人群中央走过来,看着我的目光有痛苦也有刻骨的仇恨,他想闭上眼睛,却还是强迫自己面对着我,只说了一个字:“杀!” 在他说出那个字的同时,我也打开了锦囊。 小三从锦囊中钻出来,浓黑的阴气缭绕着他的全身,主人的危险他能感觉得到,厉鬼的形态霎时显露了出来。 “快看!他养鬼!” “那是鬼啊!” “杀了这个邪魔外道!” 喊杀声一片,见我有危险,小三立刻发疯了一样地把按着我的人全抓了起来往嘴里送。 “别杀!”我喊道,“先带我走!” 小三把手里的人甩到一边,又撞飞了好几个,才背起了我。贺文修拦在了我们面前,拔出了一把剑。 我第一次见他拿出真正的武器。 原来他是用剑的。 “乔林,今天我不能让你走。”贺文修的剑锋指着我,很锋利,上面缭绕着淡淡的金黄色道气。 小三冷笑:“那你就试试。” 他的双眸莹绿,伸出舌头舔舐着嘴唇,满面的嗜血。 贺文修没搭理小三,而是看着我:“别逼我。” “我没有逼你。想留下我,就拿出你的本事来。”我不知道身上断了几条骨头,我只知道今天他们是绝对不会告诉我原因了。 贺文修提剑刺过来,对准了我的眼珠子!小三爆起打掉了他的剑,他双手过来掐我,又被小三给整个给打飞了。贺文修砸在地上,立刻晕了过去。 他会这么差?怎么当上队长的? 我总觉得贺文修是在故意放水。 “队长队长!” 其他人顾不上我们,慌忙围上了贺文修。小三趁机对我道:“闭眼。” 我双手紧紧抓住了他,小三带着我拔地而起,风声呼啸,小三的声音轻声道:“少主,我们去哪?” “先回住处,不要太靠近,据我猜测,里面还会有三清道的人。” 我们到了住处后,果然看到三清道的人已经把那里层层包围了起来。小三找个隐蔽的地方把我放下,我咬破自己的指尖,喂给小三一些血。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小三喝血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不是来自于我,是来自于小三。 不需要小三把鬼血涂在我的嘴唇上,我已经可以控制它了。 小三也有几分惊讶,定定地看着我:“少主,你变强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上去看看小幸还在不在这里,如果在的话,把她给我带出来,最好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们还要去个地方。” 小三点点头,把自己身上的阴气降低到最低,走了出去。 它的五感我也能感受到一点,所谓五感就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小三直接飘到了楼上的房间中,三清道的人在门口屋里都有埋伏,他们想对付的是我们,我们是人,没有人知道我养鬼,所以他们这次过来没带什么防范鬼怪的措施。 小三轻而易举地就摸进了小幸的房间。 屋里有两个三清道的弟子在说话。 “全叔就这么死了,真他妈憋屈!听说全尸都没留下?” “乔林那个臭傻逼烂王八,全叔好心借车给他,他去开车招惹鬼王,回来还把车停在三清大厦楼下,鬼王带人追来的时候刚好全叔带人值班。打开车门一看,上面放的全是鬼王的货,二话不说就动手了。当时还解释个屁!鬼王认定了乔林是三清道派出来的,要不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全叔修为也算是高的了,我听说鬼王都没动手,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命。可是老先生……鬼王难道就不忌惮吗?” “老先生从乾道的那个命煞阵走出来的时候,身体受了极大的创伤。这几天已经能站起来走路,再过没过多久是八荒道术会,我猜老先生是暂时不能为全叔报仇了,跟鬼王打起来对我们没好处。他得积攒实力应对八荒道术会。”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 我通过小三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每听一句,真相就像是狠狠的一个大巴掌,扇得我脸皮生疼。 是骆一川,他早就计划好了,让我去借三清的车,砸了鬼王的生意栽赃给三清道,三清道的人根本不知道骆一川的存在,默认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现在郝大权白白死于非命。 鬼王不会放过三清道,三清道也绝不会放过我。 想到他还特意去帮我调动了一辆最好的车,我说不清楚心里是怎么滋味。 骆一川想置我于死地! 我全身冰冷,比身上更冷的是心。我给了他全心信任,就换来他的残忍大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徒弟背叛师门是背叛,师父要亲手把我送上黄泉路,叫什么呢? 对我的那些关心都是假的吗?残书和那块玉,都是白白给我的吗?我不信! “你有没有觉得肚子疼?我擦,我想上厕所。” “去吧,一队队长贺文修带人跟着乔林呢,估计这会儿已经抓到人了,上面很快会通知我们回去了。” 一个人走了出去。 另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小三从他的身后接近婴儿床,缓缓抱起小幸。小幸眨巴眨巴眼睛,从他的身上闻到了我的味道,没出声。 小三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面前,拉开一点点窗户,带着小幸跳了下去,回到我的身边。 我们一起回到了舒云家里,傅颜和陶离已经在里面等我了。 见我进门,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傅颜道:“林子,你没事儿吧?” “没事。”小三把我和小幸放在沙发上,闷闷地坐在我们身边:“主人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骆一川昨晚是不是把车停在了三清道的地盘?”陶离突然问我。 第115章 当年的厉鬼回来了 “能不能借你的衣服给我这位兄弟穿穿?”我直接了当。 牧云也直接了当地拒绝了我:“那可不行,他今天有重要的事情,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这衣服我叫人做了几个月,是万万不能借的。” 小样儿…… 还跟我来这一套,也不看我是谁的徒弟。 过了十几分钟之后,牧云穿着那套三清道弟子的衣服继续往山上走去了。而傅颜已经换上了那身月白的道袍,若是再揭下那层丑陋的人皮面具,当真风流绝世,有点掌门的样子了。 要不说人靠衣装呢。 我们往山上走去,快到人群外围的时候,只听里面入世门的掌门震惊道:“牧云,你怎么穿了这身来?” “我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别人了。哎。别提了,那个人好可怜,我们好歹是修道之人,秉承着慈悲之心,怎么能见死不救?”牧云叹息了一声坐了下来。 入世门的掌门怒道:“什么慈悲之心!你是道士又不是和尚!我看你八成是又被谁给骗了。你这身衣服……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三清道弟子穿的吧?姜青阳,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姜青阳的脸微微青了,对身边的贺文修招招手,耳语了两句,估计是让他调查一下谁把牧云给骗了。 我们站在密林中,通过层层树枝往外看,大家一致认为这会儿不是个出去的好时候。 “人也差不多全了,可以开始了吧?” 天门的掌门一直闭着眼睛没说话,此刻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等等乾道。我听说掌门临死前传位了。”入世门的掌门冷哼一声,似乎对天门很是不屑。 “乾道的掌门不会来了。” 姜青阳冷冷开口。 “倒也是,谁人都知道三清道发布了生杀令,悬赏了三个人,其中之一就有个乾道的掌门吧?老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个小崽子有什么用。”入世门的掌门说话夹枪带棒的。一次性把姜青阳和乾道都给骂了。 傅颜的脸色很难看,我一个没看住,回头再找,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朝前看去,傅颜已经走到了外围,马上就要分开人群走到掌门的位置了。我赶紧冲出去,就怕来不及阻止。 这时候,一个年轻男人拦在了傅颜的面前:“999感冒灵,要点吗?” 那人露出阳光的微笑,很真诚,看起来没有嘲讽的意思。 傅颜愣住了。 八荒道术的大会,有人站在外围卖药?都没有人管管吗? “每届都有的。”年轻男人仿佛知道了傅颜在想什么,笑了笑说道:“生死崖上的雾气是毒雾,每次大会都有一两个弟子功力不行,长时间吸入这种雾气之后死亡。后来就让其中一个道门出个弟子,在这里卖点感冒药,对毒雾有效果。” “你是谁?”傅颜的心情不好,警惕性也比较强。 “张凯洋,守一道的弟子。”年轻男人对傅颜伸出手,傅颜勉强握了握。 得知是牧云手底下的弟子,傅颜的态度也没有那么恶劣了。正好我也追了上来,再退回去有点太显眼,就拉着他在张凯洋附近站着:“需要卖药不?我们帮你啊?” 陶离跟着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 “那当然好了。”张凯洋分给我们一些药,边分边说道,“记得掌门有一件衣服特意为今天准备的,好像是做了几个月呢。不知道是被哪个王八蛋给骗走了。” 傅颜身体一僵,立刻多拿了几盒药岔开话题:“怎么卖啊?” “不要钱,拿丹药换,什么丹药都行。”说着就有生意上门了,不知道哪个道门的弟子拿了一枚丹药,换了我一盒感冒药走。 张凯洋很健谈,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我脸上:“兄弟,你这个脸啊,蜡黄蜡黄的,可能肾有些虚。以后千万注意不要太放纵。不然在修道上难成大事。” 又一个吐槽我这张脸的。 我正想说点什么,突然之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入世门的掌门站了起来:“时间已经快到了,看来这次道门大会又是我们几个。那就开始吧。” 几个掌门桌子围绕着一张小方桌。 方桌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点燃着一支香,还剩一点点就走到了尽头。 没有人有反对的意见,入世门的掌门刚要坐下,突然之间,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慢着。” 这声音一出现,顷刻间所有人都回头了,目光集中在那个人的身上。 而当这个声音一出现的时候,我的反应比任何人都要剧烈!这声音……我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僵硬地转过身去。 我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骆一川!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虽然脸上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是仍然有几分难得的曼丽,是红姨! 红姨居然也来了? 是什么时候? 我竟然不知道。 骆一川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很不解,入世门的掌门狠狠地皱眉,很不高兴被一个陌生的老头打断了自己说的话:“你是什么人?识相点就自己乖乖走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否则,我保证叫你死的很惨。” “是啊。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可我活下来了,不是么?” 骆一川的声音始终没有什么波动。 事实上,他风轻云淡的表情跟我刚认识他那会儿的老流氓如出一辙。他还是他,没变。 可台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每个人都好像非常不相信自己想到的事情,惊惧、怀疑,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自己见到的人是谁。 能让几大掌门的脸色同时变色。 恐怕就是鬼王也做不到。 所以下面的弟子也都好奇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是你?”入世门的掌门艰涩地开口,“不可能不可能,他被剔掉了道骨,废掉了全身的修为,他身上的肉被千刀万剐,早就万劫不复了。怎么可能还活在人世上……” 他仿佛疯癫地嘟囔出这么一串话。 我全身都僵住了,身上的寒意像是阴气发作那般,快要将我整个人冻僵。陶离曾经说她见过一个很蠢的人,说那个人曾经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我只当个八卦去听,原来那个人……就是骆一川?! “好了!别再说了!” 天门的掌门突然发话,狠狠地瞪着入世门的掌门。 入世门的掌门登时脸就红了,也为自己在各门各派面前的失态感到丢脸,他低声道:“可能不是,我想错人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姜青阳冷冷地开口:“苏红在他的身边,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红姨。 但是红姨的目光却从未落到他的脸上。 “何必那么不相信呢?”骆一川微微笑了起来,“这个世上有什么不可能的。太阳会打从西边出来,天会下红雨。曾经的一代掌门可以被联合打死在生死崖,当年的厉鬼也会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仇恨,好像在讲别人的事情。 可他说出来之后,那些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是你……真的是你!你居然还活着!你为什么没有死掉!怎么可能!”入世门的掌门已经声嘶力竭。 骆一川从容地从人群让出的道路中走上去,淡然地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太虚道缺席了很多次八荒道术大会,这一次,不会缺席了。” 我的内心轰然炸开! 我的师父…… 我的师父是太虚道的掌门? 那个消失了许久,只活在传说中的,太虚道? 第116章 玄祖道人 “能不能借你的衣服给我这位兄弟穿穿?”我直接了当。 牧云也直接了当地拒绝了我:“那可不行,他今天有重要的事情,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这衣服我叫人做了几个月,是万万不能借的。” 小样儿…… 还跟我来这一套,也不看我是谁的徒弟。 过了十几分钟之后,牧云穿着那套三清道弟子的衣服继续往山上走去了。而傅颜已经换上了那身月白的道袍,若是再揭下那层丑陋的人皮面具,当真风流绝世,有点掌门的样子了。 要不说人靠衣装呢。 我们往山上走去,快到人群外围的时候,只听里面入世门的掌门震惊道:“牧云,你怎么穿了这身来?” “我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别人了。哎。别提了,那个人好可怜,我们好歹是修道之人,秉承着慈悲之心,怎么能见死不救?”牧云叹息了一声坐了下来。 入世门的掌门怒道:“什么慈悲之心!你是道士又不是和尚!我看你八成是又被谁给骗了。你这身衣服……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三清道弟子穿的吧?姜青阳,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姜青阳的脸微微青了,对身边的贺文修招招手,耳语了两句,估计是让他调查一下谁把牧云给骗了。 我们站在密林中,通过层层树枝往外看,大家一致认为这会儿不是个出去的好时候。 “人也差不多全了,可以开始了吧?” 天门的掌门一直闭着眼睛没说话,此刻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等等乾道。我听说掌门临死前传位了。”入世门的掌门冷哼一声,似乎对天门很是不屑。 “乾道的掌门不会来了。” 姜青阳冷冷开口。 “倒也是,谁人都知道三清道发布了生杀令,悬赏了三个人,其中之一就有个乾道的掌门吧?老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个小崽子有什么用。”入世门的掌门说话夹枪带棒的。一次性把姜青阳和乾道都给骂了。 傅颜的脸色很难看,我一个没看住,回头再找,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朝前看去,傅颜已经走到了外围,马上就要分开人群走到掌门的位置了。我赶紧冲出去,就怕来不及阻止。 这时候,一个年轻男人拦在了傅颜的面前:“999感冒灵,要点吗?” 那人露出阳光的微笑,很真诚,看起来没有嘲讽的意思。 傅颜愣住了。 八荒道术的大会,有人站在外围卖药?都没有人管管吗? “每届都有的。”年轻男人仿佛知道了傅颜在想什么,笑了笑说道:“生死崖上的雾气是毒雾,每次大会都有一两个弟子功力不行,长时间吸入这种雾气之后死亡。后来就让其中一个道门出个弟子,在这里卖点感冒药,对毒雾有效果。” “你是谁?”傅颜的心情不好,警惕性也比较强。 “张凯洋,守一道的弟子。”年轻男人对傅颜伸出手,傅颜勉强握了握。 得知是牧云手底下的弟子,傅颜的态度也没有那么恶劣了。正好我也追了上来,再退回去有点太显眼,就拉着他在张凯洋附近站着:“需要卖药不?我们帮你啊?” 陶离跟着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 “那当然好了。”张凯洋分给我们一些药,边分边说道,“记得掌门有一件衣服特意为今天准备的,好像是做了几个月呢。不知道是被哪个王八蛋给骗走了。” 傅颜身体一僵,立刻多拿了几盒药岔开话题:“怎么卖啊?” “不要钱,拿丹药换,什么丹药都行。”说着就有生意上门了,不知道哪个道门的弟子拿了一枚丹药,换了我一盒感冒药走。 张凯洋很健谈,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我脸上:“兄弟,你这个脸啊,蜡黄蜡黄的,可能肾有些虚。以后千万注意不要太放纵。不然在修道上难成大事。” 又一个吐槽我这张脸的。 我正想说点什么,突然之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入世门的掌门站了起来:“时间已经快到了,看来这次道门大会又是我们几个。那就开始吧。” 几个掌门桌子围绕着一张小方桌。 方桌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点燃着一支香,还剩一点点就走到了尽头。 没有人有反对的意见,入世门的掌门刚要坐下,突然之间,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慢着。” 这声音一出现,顷刻间所有人都回头了,目光集中在那个人的身上。 而当这个声音一出现的时候,我的反应比任何人都要剧烈!这声音……我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僵硬地转过身去。 我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骆一川!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虽然脸上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是仍然有几分难得的曼丽,是红姨! 红姨居然也来了? 是什么时候? 我竟然不知道。 骆一川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很不解,入世门的掌门狠狠地皱眉,很不高兴被一个陌生的老头打断了自己说的话:“你是什么人?识相点就自己乖乖走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否则,我保证叫你死的很惨。” “是啊。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可我活下来了,不是么?” 骆一川的声音始终没有什么波动。 事实上,他风轻云淡的表情跟我刚认识他那会儿的老流氓如出一辙。他还是他,没变。 可台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每个人都好像非常不相信自己想到的事情,惊惧、怀疑,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自己见到的人是谁。 能让几大掌门的脸色同时变色。 恐怕就是鬼王也做不到。 所以下面的弟子也都好奇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是你?”入世门的掌门艰涩地开口,“不可能不可能,他被剔掉了道骨,废掉了全身的修为,他身上的肉被千刀万剐,早就万劫不复了。怎么可能还活在人世上……” 他仿佛疯癫地嘟囔出这么一串话。 我全身都僵住了,身上的寒意像是阴气发作那般,快要将我整个人冻僵。陶离曾经说她见过一个很蠢的人,说那个人曾经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我只当个八卦去听,原来那个人……就是骆一川?! “好了!别再说了!” 天门的掌门突然发话,狠狠地瞪着入世门的掌门。 入世门的掌门登时脸就红了,也为自己在各门各派面前的失态感到丢脸,他低声道:“可能不是,我想错人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姜青阳冷冷地开口:“苏红在他的身边,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红姨。 但是红姨的目光却从未落到他的脸上。 “何必那么不相信呢?”骆一川微微笑了起来,“这个世上有什么不可能的。太阳会打从西边出来,天会下红雨。曾经的一代掌门可以被联合打死在生死崖,当年的厉鬼也会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仇恨,好像在讲别人的事情。 可他说出来之后,那些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是你……真的是你!你居然还活着!你为什么没有死掉!怎么可能!”入世门的掌门已经声嘶力竭。 骆一川从容地从人群让出的道路中走上去,淡然地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太虚道缺席了很多次八荒道术大会,这一次,不会缺席了。” 我的内心轰然炸开! 我的师父…… 我的师父是太虚道的掌门? 那个消失了许久,只活在传说中的,太虚道? 第117章 比试 骆一川低声道:“其实你可以不搅这趟混水。” “师父的灵位还在我这里,叫了一声师父就是一辈子的师父,我不能不来。”我说道。 红姨倒是很高兴,摸着我的头:“老长时间不见,来了你光顾着跟你师父聊天,不认识红姨了呀?” 我跟红姨寒暄了半天,她还是那样笑起来很亲切。 “就算你还有徒弟,但是你还需要反对的人占少数。洛卅,我不同意你的弟子参加这次的八荒道术大会。”天门的掌门人环视了一圈,“还有谁?” 姜青阳冷声道:“不同意。” 入世门的掌门也跟着说道:“不同意。” 牧云没吭声,天门的掌门看向牧云:“守一道支持洛卅?” 牧云清淡的目光看着骆一川:“我不想让他来,但是如果他执意要做,我不能帮他报仇,给他一份支持还是可以的。” “哼。”天门的掌门甩了袖子,“算上守一道和太虚道,你们还是少数,识相的就退出去吧。” “乾道站太虚道。” 傅颜的声音远远从下面传上来。 他声音不大,但足以引起骚乱。他已经摘下了人皮面具,穿着月白色的道袍缓缓走上来,堪称风华绝代。 不少人都侧目看着他,纷纷议论乾道何时出现了这么好看的一个掌门。 傅颜走上来,坐在了乾道的位置上,坐得笔直:“不好意思,乾道来晚了。” “是你……”姜青阳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今日连续两个仇人出现,但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手手刃我们,他心里的愤恨可想而知。 “别来无恙。”傅颜对姜青阳道。 “乾道要想参加八荒道术大会,也得有弟子。据我所知,乾道已经被灭门了。不如先招两个弟子再来吧,你说呢?”入世门的掌门不屑,“如果你不参加,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洛卅还是不能参加……” 他还没说完,傅颜就懒懒道:“谁说我没有?” 他对下面招招手:“过来吧。” 陶离也摘下了面具,趁着别人没注意的时候,换下了三清道的衣服,穿着便装站在傅颜的身边。 当道士的大多都是男的。 只要是个男的,就没有对美女不动心的道理。 陶离一出现,霎时间下面哗然一片。什么道门之争,什么太虚归来,都不重要了。个个恨不得跃跃欲试加入乾道。 “你……你是女的?” 贺文修最先认出了陶离那张脸,吃惊得都结巴了。面孔通红。 “嗯。” 陶离点点头。 “我……我靠?”贺文修整个人都不好了,想想自己这么长时间的辗转反侧简直可笑,如果早知道是女的也不用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早就去追了好吗? “咳咳。”姜青阳重重地咳嗽两声,贺文修这才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在旁边站好了。 “我数学不太好,现在应该是三票对三票吧?你们不占多数,我们也不占少数。还要争论吗?”我问那几个掌门。 入世门的掌门看了一眼天门的掌门,天门的掌门率先开口:“可以。能行就上来试试吧。” 他从宽大的袖子里面掏出来一块很小的石头,往空中一挥,逐渐变大了。 石头在半空中浮现了一个台子,宽阔,足以让两个人在上面比试,等石头台子稳下来,天门的掌门道:“各家都可以派几个弟子上来,如果不怕死的,尽管试试。洛卅,这东西最开始是你做的,你最清楚怎么用,不用我说了吧?” 说罢,他就招呼自家弟子上台了。 其他人也招呼自己的弟子走上来。 天门的掌门叫了两个弟子,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有几分道士的味道,清癯瘦削,手里没有拿兵器,拿只有一个浮尘。另外一个浑身肌肉,那身肌肉跟健身房里的又不太一样,看起来是很特殊的。 入世门的掌门叫上来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就是那个把小柔做成煞的道士。另一个倒还稳重一些。 做煞的道士跟入世门的掌门耳语半天,一对眼睛往我身上看过来,他牵起嘴角,笑了。那笑容非常的不怀好意。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还认识我。 牧云站起来往下喊着人,我也没注意他喊什么。 骆一川勾勾手指,我弯腰,他轻声说道:“石莲台有个特性,就是非道门的人上不去。即使上去了,也会被狠狠甩下来。它会自动检测你身上的道气,或者你的道术根基。这一关不好过。我没有教你道术,你长期养鬼,阴气很重。一上去就会被摔下来,摔下来就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那我该怎么办?”我问道。 骆一川愁眉紧锁:“我做这玩意的时候下了很多遍的功夫,很谨慎,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什么破绽。” “掌门你找我?” 我们说话这会儿,张凯洋上来了,牧云拍拍他说道:“待会儿好好表现。” 牧云只带了他一个? 心真是够大的。 乾道的自然不用问了,只有陶离一个。 三清道的那边,姜青阳弟子众多,挑选了贺文修和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但是能明显看出来,他把宝都押在了贺文修的身上。 这样就变成了入世门、天门和三清道都是两个人,一共6个。 守一道、乾道,我们太虚道都是一个人,一共3个人。 这样就是9个人,两两对决的话,总有一个人轮空的。 “抽签吧。” 入世门的掌门扯下一把草,不多不少,正好9根:“抽中最长一根的那个人,这轮不用上,直接进入下一局。” “那岂不是一直有个人是凭运气的?”姜青阳皱眉。 牧云说道:“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我们挨个上去抽签,排队的时候,做煞的道士走在我的前面,他低声道:“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么。”我淡淡道,“我没藏没躲的,你这铁鞋都踏粪坑里去了吗?这都找不到?” “还是那么牙尖嘴利。”道士的情绪很好,“没关系,待会儿我就让你知道知道绝望的滋味。你怎么对小柔的,我就会怎么对你。” “我又没当人小三,这个你还真做不到了。”我也不让他。 转眼之间就排到他了,他抽了一根草走开,只剩下一根了,我也拿了走的。 一圈人围在一起,对了对手中的草,居然是我的最长,这轮居然是我轮空了?我有些诧异。 老子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运气这么好过。 “居然是他……”入世门的掌门轻蔑地看我一眼,随即说道,“不过没关系。人不可能一直运气都好。就让你再多快乐一会儿又何妨?” 按照他们后续抓阄的结果,陶离对付天门的那个看起来很清癯的弟子,贺文修对的是入世门的一个弟子。做煞的道士对付天门那个全身肌肉的弟子,张凯洋对付姜青阳派上来的另外一个弟子。 他们双双上了石莲台,分别拿出自己的武器对付对方。 一炷香的时间,谁被打下石莲台算谁输。 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众目睽睽之下跌下来的丢脸程度。 第一局就是陶离的,她上台之前我才想起来,她身上有没有道气也不知道……万一她也没有,也被打下来了呢? 骆一川倒是淡然得很。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陶离落在石莲台上的时候,脚下荡漾出了一圈紫色的道气,石莲台渐渐把那一圈吸收掉了,承认了她的身份。 对方是黄色的道气。 我注意到姜青阳的眉头皱了皱,看着那圈紫色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忍住了。 当时我还意识不到,紫色的道气是很特殊的,非常特殊,因为其他人的道气都是黄色的。上次见到贺文修用剑的时候,颜色也是黄泥色的。 陶离没有拔出红伞,大概是怕人见到自己真正的实力。这一场她打得不轻松,不过还是赢了。 下一场是做煞的道士,他很轻松地解决了对方。 手段之辣让人咋舌。 这个人,绝对跟我之前见过他的那会儿不一样了。如果他当年就有这个实力,就会立刻给小柔报仇,绝不会等到现在。 这些时间,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骆一川见我看得很认真,问道:“你认识?” 我点点头,说他就是那个把小柔做成煞的道士,要找我报仇的。 骆一川也皱眉道:“他应该之前是另外一个旁门左道的。也是入世门的分支,不过跟乾道不一样,乾道的创始人有本事,也在把自己的后人往正途去带。这个分支从入世门叛出之后,无恶不作。手段极其阴险下流,最出名的就是控尸成煞。有的时候自己也驾驭不了。”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入世门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是最近这个旁门左道出了事儿,弟子无处可去,有些就投奔了入世门。他没被石莲台甩下来,说明身上的道气是正统的。” 骆一川盯着上面的那个身影:“不过我始终感觉他身上有点不太对劲,一时也想不起来。总之你要小心他。” 第118章 心狠手辣 骆一川低声道:“其实你可以不搅这趟混水。” “师父的灵位还在我这里,叫了一声师父就是一辈子的师父,我不能不来。”我说道。 红姨倒是很高兴,摸着我的头:“老长时间不见,来了你光顾着跟你师父聊天,不认识红姨了呀?” 我跟红姨寒暄了半天,她还是那样笑起来很亲切。 “就算你还有徒弟,但是你还需要反对的人占少数。洛卅,我不同意你的弟子参加这次的八荒道术大会。”天门的掌门人环视了一圈,“还有谁?” 姜青阳冷声道:“不同意。” 入世门的掌门也跟着说道:“不同意。” 牧云没吭声,天门的掌门看向牧云:“守一道支持洛卅?” 牧云清淡的目光看着骆一川:“我不想让他来,但是如果他执意要做,我不能帮他报仇,给他一份支持还是可以的。” “哼。”天门的掌门甩了袖子,“算上守一道和太虚道,你们还是少数,识相的就退出去吧。” “乾道站太虚道。” 傅颜的声音远远从下面传上来。 他声音不大,但足以引起骚乱。他已经摘下了人皮面具,穿着月白色的道袍缓缓走上来,堪称风华绝代。 不少人都侧目看着他,纷纷议论乾道何时出现了这么好看的一个掌门。 傅颜走上来,坐在了乾道的位置上,坐得笔直:“不好意思,乾道来晚了。” “是你……”姜青阳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今日连续两个仇人出现,但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手手刃我们,他心里的愤恨可想而知。 “别来无恙。”傅颜对姜青阳道。 “乾道要想参加八荒道术大会,也得有弟子。据我所知,乾道已经被灭门了。不如先招两个弟子再来吧,你说呢?”入世门的掌门不屑,“如果你不参加,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洛卅还是不能参加……” 他还没说完,傅颜就懒懒道:“谁说我没有?” 他对下面招招手:“过来吧。” 陶离也摘下了面具,趁着别人没注意的时候,换下了三清道的衣服,穿着便装站在傅颜的身边。 当道士的大多都是男的。 只要是个男的,就没有对美女不动心的道理。 陶离一出现,霎时间下面哗然一片。什么道门之争,什么太虚归来,都不重要了。个个恨不得跃跃欲试加入乾道。 “你……你是女的?” 贺文修最先认出了陶离那张脸,吃惊得都结巴了。面孔通红。 “嗯。” 陶离点点头。 “我……我靠?”贺文修整个人都不好了,想想自己这么长时间的辗转反侧简直可笑,如果早知道是女的也不用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早就去追了好吗? “咳咳。”姜青阳重重地咳嗽两声,贺文修这才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在旁边站好了。 “我数学不太好,现在应该是三票对三票吧?你们不占多数,我们也不占少数。还要争论吗?”我问那几个掌门。 入世门的掌门看了一眼天门的掌门,天门的掌门率先开口:“可以。能行就上来试试吧。” 他从宽大的袖子里面掏出来一块很小的石头,往空中一挥,逐渐变大了。 石头在半空中浮现了一个台子,宽阔,足以让两个人在上面比试,等石头台子稳下来,天门的掌门道:“各家都可以派几个弟子上来,如果不怕死的,尽管试试。洛卅,这东西最开始是你做的,你最清楚怎么用,不用我说了吧?” 说罢,他就招呼自家弟子上台了。 其他人也招呼自己的弟子走上来。 天门的掌门叫了两个弟子,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有几分道士的味道,清癯瘦削,手里没有拿兵器,拿只有一个浮尘。另外一个浑身肌肉,那身肌肉跟健身房里的又不太一样,看起来是很特殊的。 入世门的掌门叫上来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就是那个把小柔做成煞的道士。另一个倒还稳重一些。 做煞的道士跟入世门的掌门耳语半天,一对眼睛往我身上看过来,他牵起嘴角,笑了。那笑容非常的不怀好意。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还认识我。 牧云站起来往下喊着人,我也没注意他喊什么。 骆一川勾勾手指,我弯腰,他轻声说道:“石莲台有个特性,就是非道门的人上不去。即使上去了,也会被狠狠甩下来。它会自动检测你身上的道气,或者你的道术根基。这一关不好过。我没有教你道术,你长期养鬼,阴气很重。一上去就会被摔下来,摔下来就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那我该怎么办?”我问道。 骆一川愁眉紧锁:“我做这玩意的时候下了很多遍的功夫,很谨慎,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什么破绽。” “掌门你找我?” 我们说话这会儿,张凯洋上来了,牧云拍拍他说道:“待会儿好好表现。” 牧云只带了他一个? 心真是够大的。 乾道的自然不用问了,只有陶离一个。 三清道的那边,姜青阳弟子众多,挑选了贺文修和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但是能明显看出来,他把宝都押在了贺文修的身上。 这样就变成了入世门、天门和三清道都是两个人,一共6个。 守一道、乾道,我们太虚道都是一个人,一共3个人。 这样就是9个人,两两对决的话,总有一个人轮空的。 “抽签吧。” 入世门的掌门扯下一把草,不多不少,正好9根:“抽中最长一根的那个人,这轮不用上,直接进入下一局。” “那岂不是一直有个人是凭运气的?”姜青阳皱眉。 牧云说道:“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我们挨个上去抽签,排队的时候,做煞的道士走在我的前面,他低声道:“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么。”我淡淡道,“我没藏没躲的,你这铁鞋都踏粪坑里去了吗?这都找不到?” “还是那么牙尖嘴利。”道士的情绪很好,“没关系,待会儿我就让你知道知道绝望的滋味。你怎么对小柔的,我就会怎么对你。” “我又没当人小三,这个你还真做不到了。”我也不让他。 转眼之间就排到他了,他抽了一根草走开,只剩下一根了,我也拿了走的。 一圈人围在一起,对了对手中的草,居然是我的最长,这轮居然是我轮空了?我有些诧异。 老子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运气这么好过。 “居然是他……”入世门的掌门轻蔑地看我一眼,随即说道,“不过没关系。人不可能一直运气都好。就让你再多快乐一会儿又何妨?” 按照他们后续抓阄的结果,陶离对付天门的那个看起来很清癯的弟子,贺文修对的是入世门的一个弟子。做煞的道士对付天门那个全身肌肉的弟子,张凯洋对付姜青阳派上来的另外一个弟子。 他们双双上了石莲台,分别拿出自己的武器对付对方。 一炷香的时间,谁被打下石莲台算谁输。 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众目睽睽之下跌下来的丢脸程度。 第一局就是陶离的,她上台之前我才想起来,她身上有没有道气也不知道……万一她也没有,也被打下来了呢? 骆一川倒是淡然得很。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陶离落在石莲台上的时候,脚下荡漾出了一圈紫色的道气,石莲台渐渐把那一圈吸收掉了,承认了她的身份。 对方是黄色的道气。 我注意到姜青阳的眉头皱了皱,看着那圈紫色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忍住了。 当时我还意识不到,紫色的道气是很特殊的,非常特殊,因为其他人的道气都是黄色的。上次见到贺文修用剑的时候,颜色也是黄泥色的。 陶离没有拔出红伞,大概是怕人见到自己真正的实力。这一场她打得不轻松,不过还是赢了。 下一场是做煞的道士,他很轻松地解决了对方。 手段之辣让人咋舌。 这个人,绝对跟我之前见过他的那会儿不一样了。如果他当年就有这个实力,就会立刻给小柔报仇,绝不会等到现在。 这些时间,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骆一川见我看得很认真,问道:“你认识?” 我点点头,说他就是那个把小柔做成煞的道士,要找我报仇的。 骆一川也皱眉道:“他应该之前是另外一个旁门左道的。也是入世门的分支,不过跟乾道不一样,乾道的创始人有本事,也在把自己的后人往正途去带。这个分支从入世门叛出之后,无恶不作。手段极其阴险下流,最出名的就是控尸成煞。有的时候自己也驾驭不了。”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入世门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是最近这个旁门左道出了事儿,弟子无处可去,有些就投奔了入世门。他没被石莲台甩下来,说明身上的道气是正统的。” 骆一川盯着上面的那个身影:“不过我始终感觉他身上有点不太对劲,一时也想不起来。总之你要小心他。” 第119章 生死崖 小三从锦囊里说道:“少主,站稳了。” 我点点头。 距离地面越来越高,很快下面的人就只能仰头看着我了。似乎没见过这种任何手段都没有平白无故升天的。 远远的,我看到入世门掌门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他跟裴成在说着什么,我只看到他口型有“阴气”两个字。 他八成是看出来了,送我上来的是阴气。认为我一定会被石莲台粉身碎骨吧。 “到了吗?”小三在锦囊里问我,我看了看远近,大概只有一步的距离了,跟石莲台的高度刚刚是平齐的,石莲台缭绕着一层白雾,地面是浑然一体的大石头。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危险,甚至还有几分吸引人。 我只要往前迈出一步,就能踩到上面。 而这一步,很有可能是生与死的距离。 “你到底要不要上?”有人在下面喊。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我心底浮现,冷冰冰的,带着她说话时特有的凉意,她说:“乔林,你不必参与进来。骆一川肯定还有别的计划。道骨我可以替你拿回来。” 要女人替我拿道骨? 那我成什么人了? 我冷冷一笑,踩住脚下的阴气,一步迈向了石莲台。双脚接触到石莲台的地面时,我已经做好了筋骨全断的准备。 可是…… 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就像随便走到哪里的公路,踩上去了一般。 身上好好的,骨头也好好的。没有任何痛感,也没觉得有啥不对劲的。下面的人霎时间都震惊了,鸦雀无声。 梅开臣站了起来:“这……这怎么可能?” 入世门的掌门更加诧异:“不对啊!送他上去的明明是一股阴气!这小子身上没有半点道气,阴气噬骨,到底是怎么上去的!” 别说他们了,哪怕是骆一川,也带着震惊的目光看着我。 “不不不……不可能,如果他身上有道气的话,为什么石莲台没有反应?”入世门的掌门百思不得其解。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别人上来的时候,一脚踏在石莲台上,都有一圈道气荡漾开来,犹如水波纹一般。 有大有小。颜色大多是黄色,陶离的是紫色。 估计大小也跟自身的道气强弱有关。 目前上来道气最强的是贺文修,他踏上来的时候,黄色的道气荡漾开来,几乎跟石莲台一般大小了。 就连骆一川说不错。 可是我呢?什么反应都没有。我踩踩石莲台,怀疑这玩意坏了。活了小半辈子没有见过的狗屎运,在今天全积攒给我了。 我正高兴着,突然之间,从我的脚下荡漾出来一圈青色的气体……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越来越大,越来越稳,波纹起伏连绵,弥漫得比整个石莲台还要大上许多……遮天蔽日,缭绕在整个生死崖的上空。 下面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中。 我愣愣地看着脚下的青色道气波纹。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玩意果然是坏了。 牧云最先开了口:“现在可以了吧?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就让乔林下来了。” 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牧云立刻对我到:“乔林,你可以下来了。” 他估计也是怕石莲台突然反应过来,置我于死地。 我走到小三撑起的阴气上面,小三缓缓收起阴气,让我降落下去。我的双脚落在地面的时候,那些人还回不过神来,瞠目结舌地看着我。 骆一川坐在位置上没有动,红姨快步从他身边走下来接我,低声在我耳边道:“好小子,刚才你身上弥漫出的道气,估计也就比在场的各位掌门差一些了。而且道气还是青色的……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苦笑,也小声道:“红姨,我怀疑石莲台坏了。” 红姨满脸震惊地看着我,我们已经走到了骆一川的身边,说话别人容易听到,她也就没再问。 梅开臣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突然咬牙道:“天门的弟子必须进去一个。不能只差天门的人。” 他这就有点耍无赖了。 我也上了石莲台,还有什么可说的。 出奇的是,这一次,入世门的掌门和姜青阳都没有反对。似乎他们都另有了忌惮,允许天门直接派一个弟子晋级,这次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一群道貌岸然让人作呕的老畜生们。 这样就是六个人了。 乾道的陶离、入世门的裴成、天门的新弟子张轩朗、三清道的贺文修、守一道的张凯洋,还有太虚道的我。 入世门的掌门负责送我们去到那个地方,他让我们六个站在生死崖边,宣布拿道骨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只要不杀人,无论用什么手段取得,回到这里,就算那个人赢。 “你们在那边的表现,都影响着自己的门派。所以都小心一些。我们在外面的人能从这里看到你们在那边的表现。”入世门的掌门拿出一个卷轴,打开,上面没有画作,而是一团漆黑。 打开后不久,漆黑才渐渐散去,里面倒映出来的地点是生死崖,我们站的地方,却没有我们这几个人。 “我有个问题。”我不得不问,“道骨究竟在哪里?难不成让我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 “你想的美。”入世门的掌门冷冷道,“如果只要找就行,哪怕找上一辈子,你们也是心甘情愿的吧。里面自然有一些提升难度的东西。道骨的位置不能告诉你们,等你们找到了,自然就会带回来。” “出口在哪里?”这回开口的是陶离。 入世门的掌门也是冷笑:“自己找。现在告诉我,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就给你们打开门。” 门? 我们面前是茫茫的白雾,对面什么都没有,在这里开一道门能通向哪里?道术真是玄而又玄的东西。 “准备好了。”我说道。 “那就从你开始吧?” 入世门的掌门让我转过身面对着悬崖,我照做了,还没站稳,忽然身后踹过来一脚!我整个人从生死崖上被踹了下去! 那一瞬间失重的感觉不可谓不可怕! 我深吸了一口气的功夫,已经完完全全坠入了茫然无边际的白雾当中,悬崖看不清楚了。往上没有天空,往下没有地狱,深不见底。 只有风声呼呼地从耳边掠过,脸犹如被刀子割裂一般。 我赶忙掏出锦囊来,大吼道:“小三!小三!” 小三立刻出来了,出来的一瞬间,就跟我擦身而过,他停留了原来的位置,而我早就下坠得无影无踪。 妈的! 入世门的那条老狗果然不肯放过我! 正在这时,小三从我身后追了上来,抓住了我:“卧槽,少主你别想不开啊。再说你跳楼就跳楼,怎么选了个这么高的地方,这临死前多痛苦啊!” “谁他妈跳楼了!快拉住我啊!” 无论小三怎么拽,我们都没有办法停住,仍然在不停下坠,小三拼尽全力也只能缓解我下落的趋势。 突然间,一头撞开浓雾的口子,我站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周围一派山明水秀。 这里…… 我看着自己所在的位置,震惊不已,这里不是生死崖吗? 怎么我掉落那么久,反而回到生死崖上面了? 其他人呢?骆一川呢?红姨呢?那几个老畜生呢?还有傅颜和陶离都哪里去了? 很快我就发现这里有微妙的不一样,比如说地上的草和苔藓,没有被桌子压过的痕迹。我问小三这是哪里。 小三说道:“少主。生死崖,分生崖和死崖。上面的那个是生崖,这里的是死崖。千万别当成一回事。生崖在人世间,死崖嘛……就不一定在哪里了。正因为此地的特殊性,八荒道门才选这里藏东西,开会……比试……” “当年发现这里的人倒是挺了不起的。”我整理整理身上的衣服,等着陶离他们掉下来。 “当年发下生死崖的人是玄祖道人。他把这一切分享给了其他道门。”小三也知道玄祖道人的事情,不过此刻我没有心情听。 “陶离怎么还不下来?其他人呢?”我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有点无聊。 小三哭笑不得:“少主,你早说啊!早说我就不让你等了。他们不会出现的。” “为什么?”总不会是我被阴了吧? “你想想,这种竞争的情况下,如果所有人都落到一起,会发生什么情况?” 小三这么一说我就明白过来了。 如果所有竞争者全都落到一起,首先就得有几个人无法活着走出去了,根本就没有机会去寻找传说中的宝物。 其次,大家选择的路线也是个问题。 “这次一共六个人下来。应该是均匀地分布在六个方位。少主若是有兴趣,可以先结盟一个同伴,等找到道骨了再杀掉,或者自己先找。找到之后我们回去。”小三已经开始帮我谋划了。 “先走。顺时针方向去找,陶离还在这里。” 我不能让她一个女人孤单地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我一定要找到她。 我刚说完,忽然感觉到密林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我看。 第120章 红色的液体 我假装跟小三说话:“那关于这个比试,你到底还知道什么,一起说吧。” 小三挠挠后脑勺,琢磨来琢磨去,说道:“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主人开始养鬼之后就很少提起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只知道过去的事情对他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导致他性情大变。” “性情大变是什么意思?”我的眼角余光注意着树林中盯着我的那个人,显然他对小三说的话很感兴趣,我让小三继续说下去,就能出其不意地抓住那个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少主。听我跟你说啊,当年主人身为八荒道术世家的天之骄子。风头一时无两。他跟自己的师父来参加八荒道术大会时,根本没有人敢一攖锋芒。多少人迷恋他的风度翩翩,又有多少人仰慕他的惊天道术。他淡漠的骄傲伤害了无数女人。当时甚至有人预言,假以时日,他就会成为第二个玄祖道人。” 提起骆一川,小三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但是好景不长。太完美的人就容易招人嫉妒。主人也差不多吧。那届八荒道术大会来参加的人很多,我听说不但有各个道门的人,还有九子鬼母这种身份特殊的存在,甚至鬼王都在受邀之列。那会儿道门比现在厉害多了,弟子遍天下,发展得很好,道门盛世。也是历史上最难夺冠的一次。”小三干脆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说的唾沫横飞。 我注意到林子里面的那个人一动不动,目光也从我的身上转移到小三的身上了。 一是他对小三说的话题感兴趣。 二是对方不用让小三显现出来就能看到他,恐怕不是什么正常人,八成也是阴物。 “我师父夺冠了?” 我漫不经心地问道,同时准备随时冲过去,已经暗暗捏破了我带来的黑狗血瓶子,让黑血沾满了双手。 “没有。那届夺冠的人是王麻堂。”小三说道,“在死崖里,主人在最后的危机时刻救了王麻堂一命,救了他之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拿到那届的宝物了。他让王麻堂去拿,王麻堂也是个好人,没有去拿。两个人退让的时候,东西差点被天门的人拿走,王麻堂才勉为其难地拿了。出来的时候是背着主人出来的。”小三极力回忆着自己知道的东西。 “那一届的宝物是什么?”我问道。 “听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来着,听说有可能是玄祖道人的遗物……我想想啊,好像是个什么珠子……” 小三这么一说,我突然愣住了。 珠子? 难道是说地门王麻堂亲手给我的玉珠子? “我知道那玉珠子在哪里,你过来,我说给你听。”我对小三勾了勾手指,小三附耳过来,我说道:“林子有人在盯着我们,待会儿我们俩说话的时候,你想办法封住他逃跑的路,我去抓到他。” “好。”小三对我眨眨眼。 他一边跟我说话,手里慢慢结出了一层阴气,从我的脚底下开始向外蔓延,扩散到那个人的外面,突然破土而出,向上掀起了一道阴气的墙! 就在这一瞬间,我已经冲到了那人的身边,反剪了他的双手,将他柔软的身躯按在了地上,用后腿死死顶着他的后心。 等等,柔软的身躯? 树林里面树枝长的比较密,我的动作又很快,基本没有看清楚对方长成什么样子,此刻才回过味来,好像是个女人? 那女人缓缓抬起头来,恼恨地瞪着我:“你压够了没有?” 我一听,我靠,这不是陶离的声音吗? 那张白如冰雪艳若桃李的面容,不是陶离又能是谁? “你怎么来了?我还要去找你呢……”我咳嗽了两声,尴尬地扶着陶离站起来。她凹凸有致的身体上沾满了泥土,我想出手给她拍拍泥土,想想不好,赶紧收手了,手忙脚乱地看着她拍。 陶离冷冷地拍掉了身上的土:“我也不知道,一掉下来就掉进这个密林里面了,等我找到出口的时候就看你和小三在外面聊天。这里悬而又悬,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埋伏,我就在暗中多看了一会儿。” 这误会可就大了。 小三这时候还好死不死地冲过来:“怎么样啊少主,逮住那个王八蛋没有?” 话刚说完他就看到陶离冷冷地看着她,立刻僵住了:“哎呀,少主,我挺困倦的,如果没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睡觉了啊。” 关键时刻抛弃自己的主子,我怎么养了这么个鬼奴。 还好陶离也没有跟我生很大的气,走出去的时候说道:“生死崖以崖为边缘,我们已经在一个边缘了,只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就行。找到道骨,然后再找到出去的地方,应该不算太难。” 她说的有道理,我们已经在死崖了,如果再往下跳估计就到地狱黄泉了吧? 沿着生死崖往下面走,下面是个凹陷的平原,有小溪,也有密林,地貌形态很是特殊。一路走来,我发现一件事,这里除了植物和我们,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小溪的水声叮咚叮咚,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冷冰冰的寂静。 “我们跟没头苍蝇一样找,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皱眉,如果这么找下去,想把这里翻个遍都得好多天的时间。 “骆一川就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到底是你师父,对于他的道骨,你应该比别人有头绪才对。” 陶离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我有骆一川的灵位。 除此之外…… 什么都没有啊。 再说了,就算我现在想拿他的灵位来寻找道骨,灵位我也没随身携带着,根本没带怎么用。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早就不提当年的事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思忖了半天,忽然见陶离拿出了个罗盘来,拨了拨上面的指针,指针迅速地旋转起来,疯狂旋转个不停。根本没有方向指示。 “你试试?”陶离把罗盘递给我。 我接过了罗盘,学着她的样子拨动了一下指针,这一次指针旋转过后很快停了下来,明确地指了一个方向。 “奇怪,你什么时候有这个玩意儿了?准吗?”我捏着罗盘,感觉不可思议。 陶离冷冷拿回了罗盘:“我总得多做一些准备,要不现在岂不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按照罗盘指示的方向开始往前走,陶离似乎也有点紧张,微微皱眉道:“这个方向起码意思是有进展,至于是不是道骨,我就不知道了。先进去再说。” 越过一条消息,我们就进入了平原的密林。 这里的密林都生长得很高,树木参天,却又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一般来说,大树下面的根部都跟树冠差不多大,甚至比树冠还要大,所以树木不能种植得太密了,否则根部得不到足够的空间延伸,就会长不了这么大。 我看这些树木没有什么人工种植的痕迹,都是自然生成的,这就很奇怪了。 走了几步,我们已经不怎么能见得到光芒了,里面漆黑一片,忽然陶离的声音有点发颤:“乔林,你看这个,像不像一张人脸?” 她指着一棵树上面的纹路。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树木的纹路诡异,好像一个双手扶着脸颊惊恐大叫的人,十分凄惨恐怖。 我环视了一圈,居然发现这里面好像所有的树木都是这个图案。 更可怕的是…… 这些树木上长的脸还都不一样…… 有些是老人的,有些是孩子的。有青年男人,也有女人。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露出了极度惊恐的痛苦表情。 “这什么树,看起来好恶心。”陶离眉头越皱越深。 我心里也觉得有点渗人。 但是如果我也这么说,女孩子就会更加觉得不舒服了。我笑笑,从地上捡起了几片落叶,用小时候爷爷教给我的办法,迅速地编了一个可爱的小昆虫形象,递给陶离:“再可怕的植物说白了也是植物而已。” 陶离的心情稍微好了点,虽然她没有笑,但是我能看到她舒缓的眉头。 然而我接下来做了一件事。 后来回想起来是多么画蛇添足的一件事,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做过。 我拿起手上剩下的一枚叶子掐碎了:“你看,昆虫就吃着植物的这种汁液才生长茁壮。” 叶子被指甲掐断了。 断裂的痕迹上出现的不是绿色的草汁,而是红色的液体,鲜红鲜红的…… 陶离的脸色变了变。 “也有的植物液体是红色的吧?”我也勉强道,但是我没敢说出来,液体是红色的,呈现出来的也绝不会是绿色。我低头闻了闻叶子上的味道,那液体不是清新的植物汁液味道,而是……血! 这些树木会流血! 陶离见我突然变了的脸色,霎时间明白了过来,艰涩地开口道:“这些树木……真的是人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那些惊恐的表情逐渐开始发生了变化。 整片密林里响起了低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整片密林活了过来。 第121章 人树 我假装跟小三说话:“那关于这个比试,你到底还知道什么,一起说吧。” 小三挠挠后脑勺,琢磨来琢磨去,说道:“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主人开始养鬼之后就很少提起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只知道过去的事情对他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导致他性情大变。” “性情大变是什么意思?”我的眼角余光注意着树林中盯着我的那个人,显然他对小三说的话很感兴趣,我让小三继续说下去,就能出其不意地抓住那个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少主。听我跟你说啊,当年主人身为八荒道术世家的天之骄子。风头一时无两。他跟自己的师父来参加八荒道术大会时,根本没有人敢一攖锋芒。多少人迷恋他的风度翩翩,又有多少人仰慕他的惊天道术。他淡漠的骄傲伤害了无数女人。当时甚至有人预言,假以时日,他就会成为第二个玄祖道人。” 提起骆一川,小三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但是好景不长。太完美的人就容易招人嫉妒。主人也差不多吧。那届八荒道术大会来参加的人很多,我听说不但有各个道门的人,还有九子鬼母这种身份特殊的存在,甚至鬼王都在受邀之列。那会儿道门比现在厉害多了,弟子遍天下,发展得很好,道门盛世。也是历史上最难夺冠的一次。”小三干脆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说的唾沫横飞。 我注意到林子里面的那个人一动不动,目光也从我的身上转移到小三的身上了。 一是他对小三说的话题感兴趣。 二是对方不用让小三显现出来就能看到他,恐怕不是什么正常人,八成也是阴物。 “我师父夺冠了?” 我漫不经心地问道,同时准备随时冲过去,已经暗暗捏破了我带来的黑狗血瓶子,让黑血沾满了双手。 “没有。那届夺冠的人是王麻堂。”小三说道,“在死崖里,主人在最后的危机时刻救了王麻堂一命,救了他之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拿到那届的宝物了。他让王麻堂去拿,王麻堂也是个好人,没有去拿。两个人退让的时候,东西差点被天门的人拿走,王麻堂才勉为其难地拿了。出来的时候是背着主人出来的。”小三极力回忆着自己知道的东西。 “那一届的宝物是什么?”我问道。 “听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来着,听说有可能是玄祖道人的遗物……我想想啊,好像是个什么珠子……” 小三这么一说,我突然愣住了。 珠子? 难道是说地门王麻堂亲手给我的玉珠子? “我知道那玉珠子在哪里,你过来,我说给你听。”我对小三勾了勾手指,小三附耳过来,我说道:“林子有人在盯着我们,待会儿我们俩说话的时候,你想办法封住他逃跑的路,我去抓到他。” “好。”小三对我眨眨眼。 他一边跟我说话,手里慢慢结出了一层阴气,从我的脚底下开始向外蔓延,扩散到那个人的外面,突然破土而出,向上掀起了一道阴气的墙! 就在这一瞬间,我已经冲到了那人的身边,反剪了他的双手,将他柔软的身躯按在了地上,用后腿死死顶着他的后心。 等等,柔软的身躯? 树林里面树枝长的比较密,我的动作又很快,基本没有看清楚对方长成什么样子,此刻才回过味来,好像是个女人? 那女人缓缓抬起头来,恼恨地瞪着我:“你压够了没有?” 我一听,我靠,这不是陶离的声音吗? 那张白如冰雪艳若桃李的面容,不是陶离又能是谁? “你怎么来了?我还要去找你呢……”我咳嗽了两声,尴尬地扶着陶离站起来。她凹凸有致的身体上沾满了泥土,我想出手给她拍拍泥土,想想不好,赶紧收手了,手忙脚乱地看着她拍。 陶离冷冷地拍掉了身上的土:“我也不知道,一掉下来就掉进这个密林里面了,等我找到出口的时候就看你和小三在外面聊天。这里悬而又悬,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埋伏,我就在暗中多看了一会儿。” 这误会可就大了。 小三这时候还好死不死地冲过来:“怎么样啊少主,逮住那个王八蛋没有?” 话刚说完他就看到陶离冷冷地看着她,立刻僵住了:“哎呀,少主,我挺困倦的,如果没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睡觉了啊。” 关键时刻抛弃自己的主子,我怎么养了这么个鬼奴。 还好陶离也没有跟我生很大的气,走出去的时候说道:“生死崖以崖为边缘,我们已经在一个边缘了,只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就行。找到道骨,然后再找到出去的地方,应该不算太难。” 她说的有道理,我们已经在死崖了,如果再往下跳估计就到地狱黄泉了吧? 沿着生死崖往下面走,下面是个凹陷的平原,有小溪,也有密林,地貌形态很是特殊。一路走来,我发现一件事,这里除了植物和我们,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小溪的水声叮咚叮咚,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冷冰冰的寂静。 “我们跟没头苍蝇一样找,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皱眉,如果这么找下去,想把这里翻个遍都得好多天的时间。 “骆一川就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到底是你师父,对于他的道骨,你应该比别人有头绪才对。” 陶离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我有骆一川的灵位。 除此之外…… 什么都没有啊。 再说了,就算我现在想拿他的灵位来寻找道骨,灵位我也没随身携带着,根本没带怎么用。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早就不提当年的事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思忖了半天,忽然见陶离拿出了个罗盘来,拨了拨上面的指针,指针迅速地旋转起来,疯狂旋转个不停。根本没有方向指示。 “你试试?”陶离把罗盘递给我。 我接过了罗盘,学着她的样子拨动了一下指针,这一次指针旋转过后很快停了下来,明确地指了一个方向。 “奇怪,你什么时候有这个玩意儿了?准吗?”我捏着罗盘,感觉不可思议。 陶离冷冷拿回了罗盘:“我总得多做一些准备,要不现在岂不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按照罗盘指示的方向开始往前走,陶离似乎也有点紧张,微微皱眉道:“这个方向起码意思是有进展,至于是不是道骨,我就不知道了。先进去再说。” 越过一条消息,我们就进入了平原的密林。 这里的密林都生长得很高,树木参天,却又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一般来说,大树下面的根部都跟树冠差不多大,甚至比树冠还要大,所以树木不能种植得太密了,否则根部得不到足够的空间延伸,就会长不了这么大。 我看这些树木没有什么人工种植的痕迹,都是自然生成的,这就很奇怪了。 走了几步,我们已经不怎么能见得到光芒了,里面漆黑一片,忽然陶离的声音有点发颤:“乔林,你看这个,像不像一张人脸?” 她指着一棵树上面的纹路。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树木的纹路诡异,好像一个双手扶着脸颊惊恐大叫的人,十分凄惨恐怖。 我环视了一圈,居然发现这里面好像所有的树木都是这个图案。 更可怕的是…… 这些树木上长的脸还都不一样…… 有些是老人的,有些是孩子的。有青年男人,也有女人。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露出了极度惊恐的痛苦表情。 “这什么树,看起来好恶心。”陶离眉头越皱越深。 我心里也觉得有点渗人。 但是如果我也这么说,女孩子就会更加觉得不舒服了。我笑笑,从地上捡起了几片落叶,用小时候爷爷教给我的办法,迅速地编了一个可爱的小昆虫形象,递给陶离:“再可怕的植物说白了也是植物而已。” 陶离的心情稍微好了点,虽然她没有笑,但是我能看到她舒缓的眉头。 然而我接下来做了一件事。 后来回想起来是多么画蛇添足的一件事,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做过。 我拿起手上剩下的一枚叶子掐碎了:“你看,昆虫就吃着植物的这种汁液才生长茁壮。” 叶子被指甲掐断了。 断裂的痕迹上出现的不是绿色的草汁,而是红色的液体,鲜红鲜红的…… 陶离的脸色变了变。 “也有的植物液体是红色的吧?”我也勉强道,但是我没敢说出来,液体是红色的,呈现出来的也绝不会是绿色。我低头闻了闻叶子上的味道,那液体不是清新的植物汁液味道,而是……血! 这些树木会流血! 陶离见我突然变了的脸色,霎时间明白了过来,艰涩地开口道:“这些树木……真的是人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那些惊恐的表情逐渐开始发生了变化。 整片密林里响起了低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整片密林活了过来。 第122章 暗藏玄机的人树 地门湮灭之后所有的弟子都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世道如此,树倒猢狲散,也没有人怀疑过。 弄了半天人都死在这里了…… 我要是王麻堂我也死不瞑目。想必他的鬼魂至今盘旋在人世间,早晚要回来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能不能看出来人都是怎么死的?”我问陶离。 陶离抬头看了看密密麻麻的尸体:“不知道,不过看得出来都死了很久。而且,都死于非命。” 什么人能有力量把一整个道门的人都屠杀殆尽?我开始怀疑八荒道门的背后究竟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正在此时,我们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而且还是很多人! “走。”陶离拉着我往几棵树的后面躲过去。我们刚刚躲好,就看到一群黑衣人走了过来,他们手中都拿着武器,抬头看到枯树上吊着的尸体时,非但没有惊讶,反而有人冷声开口道:“检查的仔细点,如果发现什么人,杀无赦!” 其他人散开抬头望着上面的尸体,检查一番后集合到了那人的身边:“没有。” “继续往前走。我们要快,这一届出现了几个棘手的人物,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道骨,交给上面,听懂了吗?” “是!” 黑衣人们齐刷刷地应声。 还好我们躲着的地方比较别扭,他们没有往我们这边看过来。 他们人往密林深处走去,陶离正想出去看看,被我拉住了。因为,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站在树梢上,整个人犹如一根枯瘦的苍松,如果不是眼力特别好的话,还真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个人。 那群人走了之后,他的身影才逐渐显现出来。 幽魂一般站着看了一会儿那群人离开的方向,等那群人消失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突然动了,身影一闪就在原地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前面相隔三丈远的一棵树上。身影再度消失,又出现了另外一棵树上。 他不是在瞬间移动,而是速度极快! 快得肉眼看不清楚! 没几下他就追上了那群人,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这次我们屏住呼吸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确定那群人再也不会回来,也没有人继续出现的时候,我们才走了出去。 “死崖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人……”我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意识到事情不对起来。 明明有资格被放下来的一共只有六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大批来抢夺道骨的黑衣人,还有那个跟着黑衣人群的神秘人。 就像是捕食别人的狼群被一只饿虎盯上。 陶离抿唇:“这盆水已经被搅浑了,恐怕还会更混。” 我始终放心不下那群人:“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黑衣人群还好,就怕那个在背后跟着他们的神秘人。跟踪很难瞒得过他。” 陶离也拿不定主意,思忖了半晌之后道:“能跟上当然是最好的,可是就像你说的,不好跟。” 这些地门的人死的不明不白,就死在八荒道门的生死崖中。我不信八荒道门的人中没有任何掌门知道,他们压下了所有的真相,所维护的一定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这样,我看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密林的出口了,我们先出去看看。” 跟踪终究太危险。 如果非得要去的话,我应该先观察好地形,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我们在密密麻麻的尸体下面走过去,有种自己走在风干腊肉的作坊的感觉,还好走了没多远就走到了尽头。 外面是一条小溪流,很宽,但是也很浅,能看到清澈见底的石头。 也就只有石头了。 这里的溪流不知为何变成了淡红色的,散发着浓厚的硫磺味道。水是热的,还在冒着泡泡,从河床上升起,冒到最上面炸裂开来。 这样的水,就算再浅,谁敢踩? 我看了一眼陶离,她明白我的意思,转身捡了一片叶子过来。我拿着丢到了水中,叶子很快被红色的热溪水吞没了。叶子从边缘开始消融,渣滓都没剩下。飘到溪水底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那群黑衣人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也就是说,他们起码能够有办法度过这条红色的溪流。 这已经不是我们选择不选择的问题了,必须回去找他们! 我们这次一直走到了那群长人脸的树木中央,才看到那群黑衣人。神秘人不知道隐藏在哪个角落,我们不敢太靠近,只能躲在附近。 黑衣人群没有收获,围着坐成了一圈,在树林里升起了一团火。 看到火光,那些长着人脸的树木都不敢说话了,带着惧怕的神色盯着那群黑衣人。一个黑衣人不乐意了,大喊道:“看什么看?” 随手丢出一把匕首,戳进了一张人脸的眼睛里,鲜血瞬间飙了出来。 人树吃痛,其他树木上的人脸看着更加惧怕了,纷纷往树里缩进去了几分,有的甚至完全缩回去了,变成了树木上的人脸纹路。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领头的说道:“笑个屁!待会儿找不到道骨,回去谁都活不了!还不赶快想办法,在这儿耗着干什么?” 笑声戛然而止,其中一个人开口道:“我们走了半天也没遇到有用的人啊。只要看到争夺道骨的人,我们分成六批跟着不就行了。总有一个人会找到的。” “你觉得分成六批能打得赢?”领头的冷笑。 他们现在仗着人多,还能跟参与进来的六个人单独比较一番,如果分开来,几个人打一个,真未必能够打得过。 “要不先找找乔林吧,我觉得吧,他是骆卅的弟子,跟别人不一样。说不定洛卅早就告诉他怎么找到道骨了。”另外有人这样分析着。 听到点了我的名字,我也有点诧异。 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我有办法? “我们从那边过来,一路走来没看到乔林,他可能走了另外一边的道路。” “那边……哼,那就别找了,估计被吃的只剩一副骨头了。能从血蝠嘴里活下来的活物太少了。” “别说了。除非是地门王麻堂再活过来,谁能找到道骨?可惜这些畜生没有生前的意识了,不会张口说话,不然或许我们还能逼问出一些什么。” 一个黑衣人站起身来,踹了人树一脚。 他们准备起身走人了,虽然抱怨颇多,但是居然没有提起任何关于自己身份的事情,他们的嘴,严得很。 我有点失望,不过还是坚持到他们离开。神秘人这次迟迟没有现身,我和陶离也不敢立刻出去,只能再等等。 没想到这次等出来的不是神秘人,而是那个黑衣人的头领回来了,只有他一个。 他匆匆忙忙地走到那棵最大的人树下面,忽然揪住了一张人脸,活生生地将它拖出来了一部分,那张人脸脖子上的血脉连着树木,已经木化了,此刻突然被扯出,疼得直皱眉。饶是如此,眼神仍然是阴冷空洞的。 那黑衣人的头领揪住人脸恶狠狠地低声说了什么。 突然间,人树下面缓缓打开了一个地洞。不大,足够一个人通过。 他似乎是想进去,不过最终没有进去,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了下去,然后又威胁那张人脸把地洞的门关上。 随后他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衣服,确定周围没有人看到之后才扬长而去。 这一次他一走,神秘人就现身了。 神秘人扯动那张被威胁过的人脸,也是说了句什么,然后地洞再次打开。 看样子他刚刚距离黑衣领头人比较近,听清楚他说什么了。只可惜我和陶离距离太远,没有听清楚。 之前的人没有下去,神秘人却下去了。 他下去之后,地洞没有阖上。我和陶离商量了一下,决定等他出来再说。可是等来等去,漫长的时间中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密林中又分辨不了具体的时间,我的手机早就在下落的途中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最后我们等得实在受不了了,决定无论如何要下去看看。 我们刚刚走出去,那个地洞就莫名其妙地阖上了。 看起来仍然是坚实的地面。 陶离看看我:“时间到了?” “要到早就该到了。”我揪住那张人脸,“想要开地洞是不是需要口令?” 人脸痛苦地皱眉看着我,不是被抓疼了,更像是很为难。我再三询问它还是不肯开口,我没有办法,就说道:“你生前是地门的人,死后居然在这里为仇人守门?这等欺师灭祖的事情,就算王麻堂和地门的历代掌门能容忍你,你甘心吗?” 此话一出,那张脸刚开始没有反应,慢慢的表情越来越痛苦。阴冷无神的眼睛里也逐渐有了痛苦的感觉。眼里有神采,说明它自己的意识还没有安全被磨灭掉。 我趁热打铁:“帮了我们,也就是帮了你自己。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死在这里的。但是只要有一分可能,我就不会坐视不理。” 人脸忽然张口了:“之……” 第123章 神秘人 地门湮灭之后所有的弟子都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世道如此,树倒猢狲散,也没有人怀疑过。 弄了半天人都死在这里了…… 我要是王麻堂我也死不瞑目。想必他的鬼魂至今盘旋在人世间,早晚要回来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能不能看出来人都是怎么死的?”我问陶离。 陶离抬头看了看密密麻麻的尸体:“不知道,不过看得出来都死了很久。而且,都死于非命。” 什么人能有力量把一整个道门的人都屠杀殆尽?我开始怀疑八荒道门的背后究竟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正在此时,我们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而且还是很多人! “走。”陶离拉着我往几棵树的后面躲过去。我们刚刚躲好,就看到一群黑衣人走了过来,他们手中都拿着武器,抬头看到枯树上吊着的尸体时,非但没有惊讶,反而有人冷声开口道:“检查的仔细点,如果发现什么人,杀无赦!” 其他人散开抬头望着上面的尸体,检查一番后集合到了那人的身边:“没有。” “继续往前走。我们要快,这一届出现了几个棘手的人物,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道骨,交给上面,听懂了吗?” “是!” 黑衣人们齐刷刷地应声。 还好我们躲着的地方比较别扭,他们没有往我们这边看过来。 他们人往密林深处走去,陶离正想出去看看,被我拉住了。因为,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站在树梢上,整个人犹如一根枯瘦的苍松,如果不是眼力特别好的话,还真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个人。 那群人走了之后,他的身影才逐渐显现出来。 幽魂一般站着看了一会儿那群人离开的方向,等那群人消失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突然动了,身影一闪就在原地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前面相隔三丈远的一棵树上。身影再度消失,又出现了另外一棵树上。 他不是在瞬间移动,而是速度极快! 快得肉眼看不清楚! 没几下他就追上了那群人,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这次我们屏住呼吸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确定那群人再也不会回来,也没有人继续出现的时候,我们才走了出去。 “死崖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人……”我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意识到事情不对起来。 明明有资格被放下来的一共只有六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大批来抢夺道骨的黑衣人,还有那个跟着黑衣人群的神秘人。 就像是捕食别人的狼群被一只饿虎盯上。 陶离抿唇:“这盆水已经被搅浑了,恐怕还会更混。” 我始终放心不下那群人:“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黑衣人群还好,就怕那个在背后跟着他们的神秘人。跟踪很难瞒得过他。” 陶离也拿不定主意,思忖了半晌之后道:“能跟上当然是最好的,可是就像你说的,不好跟。” 这些地门的人死的不明不白,就死在八荒道门的生死崖中。我不信八荒道门的人中没有任何掌门知道,他们压下了所有的真相,所维护的一定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这样,我看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密林的出口了,我们先出去看看。” 跟踪终究太危险。 如果非得要去的话,我应该先观察好地形,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我们在密密麻麻的尸体下面走过去,有种自己走在风干腊肉的作坊的感觉,还好走了没多远就走到了尽头。 外面是一条小溪流,很宽,但是也很浅,能看到清澈见底的石头。 也就只有石头了。 这里的溪流不知为何变成了淡红色的,散发着浓厚的硫磺味道。水是热的,还在冒着泡泡,从河床上升起,冒到最上面炸裂开来。 这样的水,就算再浅,谁敢踩? 我看了一眼陶离,她明白我的意思,转身捡了一片叶子过来。我拿着丢到了水中,叶子很快被红色的热溪水吞没了。叶子从边缘开始消融,渣滓都没剩下。飘到溪水底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那群黑衣人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也就是说,他们起码能够有办法度过这条红色的溪流。 这已经不是我们选择不选择的问题了,必须回去找他们! 我们这次一直走到了那群长人脸的树木中央,才看到那群黑衣人。神秘人不知道隐藏在哪个角落,我们不敢太靠近,只能躲在附近。 黑衣人群没有收获,围着坐成了一圈,在树林里升起了一团火。 看到火光,那些长着人脸的树木都不敢说话了,带着惧怕的神色盯着那群黑衣人。一个黑衣人不乐意了,大喊道:“看什么看?” 随手丢出一把匕首,戳进了一张人脸的眼睛里,鲜血瞬间飙了出来。 人树吃痛,其他树木上的人脸看着更加惧怕了,纷纷往树里缩进去了几分,有的甚至完全缩回去了,变成了树木上的人脸纹路。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领头的说道:“笑个屁!待会儿找不到道骨,回去谁都活不了!还不赶快想办法,在这儿耗着干什么?” 笑声戛然而止,其中一个人开口道:“我们走了半天也没遇到有用的人啊。只要看到争夺道骨的人,我们分成六批跟着不就行了。总有一个人会找到的。” “你觉得分成六批能打得赢?”领头的冷笑。 他们现在仗着人多,还能跟参与进来的六个人单独比较一番,如果分开来,几个人打一个,真未必能够打得过。 “要不先找找乔林吧,我觉得吧,他是骆卅的弟子,跟别人不一样。说不定洛卅早就告诉他怎么找到道骨了。”另外有人这样分析着。 听到点了我的名字,我也有点诧异。 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我有办法? “我们从那边过来,一路走来没看到乔林,他可能走了另外一边的道路。” “那边……哼,那就别找了,估计被吃的只剩一副骨头了。能从血蝠嘴里活下来的活物太少了。” “别说了。除非是地门王麻堂再活过来,谁能找到道骨?可惜这些畜生没有生前的意识了,不会张口说话,不然或许我们还能逼问出一些什么。” 一个黑衣人站起身来,踹了人树一脚。 他们准备起身走人了,虽然抱怨颇多,但是居然没有提起任何关于自己身份的事情,他们的嘴,严得很。 我有点失望,不过还是坚持到他们离开。神秘人这次迟迟没有现身,我和陶离也不敢立刻出去,只能再等等。 没想到这次等出来的不是神秘人,而是那个黑衣人的头领回来了,只有他一个。 他匆匆忙忙地走到那棵最大的人树下面,忽然揪住了一张人脸,活生生地将它拖出来了一部分,那张人脸脖子上的血脉连着树木,已经木化了,此刻突然被扯出,疼得直皱眉。饶是如此,眼神仍然是阴冷空洞的。 那黑衣人的头领揪住人脸恶狠狠地低声说了什么。 突然间,人树下面缓缓打开了一个地洞。不大,足够一个人通过。 他似乎是想进去,不过最终没有进去,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了下去,然后又威胁那张人脸把地洞的门关上。 随后他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衣服,确定周围没有人看到之后才扬长而去。 这一次他一走,神秘人就现身了。 神秘人扯动那张被威胁过的人脸,也是说了句什么,然后地洞再次打开。 看样子他刚刚距离黑衣领头人比较近,听清楚他说什么了。只可惜我和陶离距离太远,没有听清楚。 之前的人没有下去,神秘人却下去了。 他下去之后,地洞没有阖上。我和陶离商量了一下,决定等他出来再说。可是等来等去,漫长的时间中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密林中又分辨不了具体的时间,我的手机早就在下落的途中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最后我们等得实在受不了了,决定无论如何要下去看看。 我们刚刚走出去,那个地洞就莫名其妙地阖上了。 看起来仍然是坚实的地面。 陶离看看我:“时间到了?” “要到早就该到了。”我揪住那张人脸,“想要开地洞是不是需要口令?” 人脸痛苦地皱眉看着我,不是被抓疼了,更像是很为难。我再三询问它还是不肯开口,我没有办法,就说道:“你生前是地门的人,死后居然在这里为仇人守门?这等欺师灭祖的事情,就算王麻堂和地门的历代掌门能容忍你,你甘心吗?” 此话一出,那张脸刚开始没有反应,慢慢的表情越来越痛苦。阴冷无神的眼睛里也逐渐有了痛苦的感觉。眼里有神采,说明它自己的意识还没有安全被磨灭掉。 我趁热打铁:“帮了我们,也就是帮了你自己。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死在这里的。但是只要有一分可能,我就不会坐视不理。” 人脸忽然张口了:“之……” 第124章 小心你身边的女人 入世门掌门的脸上,那个得意的微笑彻底凝固住了。他想张开嘴巴去骂他,张了半天却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师父,你安心去吧。入世门,就由我来替你传承下去。” 裴成脸上还挂着那种笑意,伸手从他的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那是入世门掌门的信物。 他这么做,是打定主意要撺掇位置了。 “不……” 入世门掌门说出了一个字,血沫子从他的嘴里喷溅出来,看起来有点恶心,还挺可怜的。他瞪着眼睛极力转头,仿佛从来没看清楚裴成这个人一般,要亲眼把他看个清清楚楚:“为什么……我……” 血沫子挂在他的嘴角……他说话已经断断续续的了。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想问为什么自己没有力气反抗。裴成的匕首只是捅进了他的腰部,又不是心脏,可是看起来入世门掌门已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是香啊师父。你再多闻两口,你亲手上的香,是不是觉得味道清新隽永?”裴成微笑着说道:“这里的香是我精心调制的。专门对付你这样自命不凡的高手。我给它取名叫……嗯,厉鬼索命。你把全身都已经练得刀枪不入了又怎么样?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腰眼处是你的命门。” 原来如此,是他在香里面下了料。我和陶离正好在通气口,香味顺着通气口飘了出来,首当其冲对付的是我们两个。 刚才入世门掌门抓住我们的时候,我们才一下就被逮住了,毫无还手之力。我还以为是力量相差特别悬殊呢。 “畜生……小畜生……” 入世门的掌门眼睛都充血了,目眦欲裂。 “我是小畜生,那你是什么呢?老畜生?”裴成转动了匕首的刀柄,尖利的刀锋在入世门掌门的腰眼处翻转,搅动着里面的血肉,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受不了了,他好像就喜欢做这种事情,笑得仍然那么开心:“杀了我满门上下的师兄弟,你们入世门做的好事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我保证不说,你不开心吗?” “你……你是……”入世门掌门的眼睛瞬间失神了。 “什么狗屁入世门。你看看你这张脸,看起来多么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结果呢?每次我站在你身边看着你的时候都在想,你的骨子里是不是黑的,心也可能是黑的。今天我不用想了,我可以挖出来看看。” 裴成似乎是不想再跟他废话了,伸手就抽出了匕首。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血可以仿佛打开水龙头一样哗哗地成柱状往下流。入世门掌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成的匕首已经用刀尖缓缓往上提拉,顺着他的脊骨把他后背的皮肉切成了两半,一边往上划还一边说着:“师父,你们用来镇着王麻堂尸体的琉璃钉太浪费了,值很多钱啊。徒弟今天教教你,怎么叫人永不超生。” 哗啦。 他双手从后面往外一扳。 入世门掌门的身体整个从后面被开膛剖腹,脸上的不甘心、震惊、愤怒、惧怕,全都在一瞬间静止了。 他瞪着眼睛,正好在我的面前,脸色逐渐变成了死灰色。 裴成仿佛不知道他死了似的,还在不停说话:“师父,你这副骨头不错。可惜作为道骨跟洛卅的比起来还是差太多。呀,你的心脏是红色的呢?” 他轻巧地敲断了几截骨头,从里面拿出了入世门掌门的心脏。 心脏还在一动一动地跳动。 陶离脸色苍白,忍不住侧头,看样子似乎是要吐了。 “师父。师兄师弟们,我报仇了。” 裴成拿着那颗心脏呢喃道。 他口中叫的师父和师兄弟们自然不是入世门的那群人。应该是入世门把他的门派给灭了,他来到入世门掌门身边就是为了复仇的。 说完之后,裴成坐在我们的身边开始剥开入世门掌门的皮肤,似乎想把骨头拆下来,他像个编筐做篓的篾匠,做的十分仔细认真,表情也很专注。 不知不觉中,香炉里那根有问题的香已经燃烧殆尽,我感觉到力气正在逐渐恢复到体内。 我赶紧拉起了陶离,她的身体仍然软软的,居然比我恢复的还要慢一些。 “你们要走吗?” 沉迷于剥骨的裴成突然开口说话了。他没抬起眼睛来,手上的动作不停,似乎没有阻止我们的想法。 “嗯。” 我暗暗往前走了一步,把陶离挡在身后。 这小子阴狠毒辣,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就冲着他能恭恭敬敬地管仇人叫师父这一点,就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心里深仇似海,表面上还那么听话。 “出了这道门,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想招惹你们,你们也别招惹我。乔林,你说如何?” 他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我不相信他。 不过目前局势已经这么乱,我再跟他死磕的话,免不了让别人先得到道骨了。 “嗯。” 裴成继续低头剥骨,我们刚要走出去,他突然想到了什似的,突然对我道:“乔林,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陶离看了我一眼,默默摇头。 她也觉得这小子花招太多,不可信。 我本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从偷窥他们开始,我就开始怀疑一件事,必须走过去看看才安心。 “等着我,小心点。” 我拍拍陶离,警惕地走了回去:“你有什么话要说。” 裴成坐在原地没动:“你再近点。对,再近……,不够。” 我一直走到他身边,弯下腰,让他能够着我耳朵,他才说道:“小心你身边的那个女人。” 我诧异地看看他。他也看看我,别的一句话不肯再说。 裴成特意把我叫过来,就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离间的话? 他是不是杀了入世门掌门受刺激太大? 不过我很快把心中的怀疑按下去了,仔细看了一眼他剥的人皮。 入世门掌门左边肩膀上没有伤,反倒是胳膊下面,有些被虫子啮咬的痕迹,上香那会儿他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太灵活的。 没看到匕首造成的伤口,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 那天在墓中墓里,那个提着我阳灯的人被我的匕首刺中了,至今没有再出现的痕迹。 他身上的衣服上落下一张纸条,正是黑衣领头人写的那张,匆匆一眼,只来得及看得清楚他是在跟人汇报现在的搜索情况。这个地下的世界,应该不只有入世门掌门知道,他把纸条扔在这里,是在等谁来取呢? 这些话不能问裴成,问了他也不会说。 看过了之后我也放心了,赶紧带着陶离离开这里。 陶离问我刚才裴成跟我说了什么,我怕她多想,就跟她说裴成让我小心点,可能是还不打算放过我吧。 没提裴成让我小心的人是她。 我们回到原来的岔路口,按照原路返回的话肯定是没有什么进展的。反正我们是来找道骨的,这里藏道骨的可能性比别的地方好多了,不如把每个岔路口都走一遍。 为了方便计算,这次我们选择了中间的一条路。 中间的路很顺利,似乎是通往外面的,越往前走,越能感觉到外面的新鲜空气的味道。不知道这里走出去会是哪里。 突然之间。 我发现旁边的墙壁上开始出现掏出来的一个个深窝,深窝里放着一个个大坛子。一开始我和陶离都觉得是摆设,继续往前走。 可是越往后,那些坛子越显眼。 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我们重新掉头回去,她翻左边的坛子,我翻右侧的坛子。掀开盖子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先打开了第一个。 这些坛子也有可能是机关,打开的时候我格外小心。然而既没有奇怪的气体,也没有什么机关。静止了一会儿之后,我走上去看,大坛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又尝试了几个,还是同样的情况。 我们这才放心打开来看,每次打开之后都会报一声“没有”给对方。 陶离边走边看:“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我也边走边看:“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就快走到尽头的时候,我掀开了一个坛子的盖子,话已经到了嘴边:“没……” “有”字无论如何也出不来了。 因为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紧闭着眼睛,脸色白如冰雪,睫毛很长,即时冷冰冰的也令人心头猛然颤动。可是此刻她冷冰冰的表情都没有了。像个死人一般窝在坛子里面。旁边还放着她的红伞。 那张脸,打死我也不会认错,是陶离! 霎时间。 我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寒意从头到尾地灌下去了。 如果这里面的人是陶离,那么跟我一路走过来的这个女人……是谁? “乔林,你发现了什么吗?” 正在翻另一侧坛子的“陶离”见我站住了,好奇地问我。 我僵硬地回头,去看她那张脸,她也一脸疑问地看着我:“你怎么了?要是看到了什么直接说啊,总不会这么快就找到道骨了吧?” 第125章 分辨真实的她 入世门掌门的脸上,那个得意的微笑彻底凝固住了。他想张开嘴巴去骂他,张了半天却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师父,你安心去吧。入世门,就由我来替你传承下去。” 裴成脸上还挂着那种笑意,伸手从他的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那是入世门掌门的信物。 他这么做,是打定主意要撺掇位置了。 “不……” 入世门掌门说出了一个字,血沫子从他的嘴里喷溅出来,看起来有点恶心,还挺可怜的。他瞪着眼睛极力转头,仿佛从来没看清楚裴成这个人一般,要亲眼把他看个清清楚楚:“为什么……我……” 血沫子挂在他的嘴角……他说话已经断断续续的了。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想问为什么自己没有力气反抗。裴成的匕首只是捅进了他的腰部,又不是心脏,可是看起来入世门掌门已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是香啊师父。你再多闻两口,你亲手上的香,是不是觉得味道清新隽永?”裴成微笑着说道:“这里的香是我精心调制的。专门对付你这样自命不凡的高手。我给它取名叫……嗯,厉鬼索命。你把全身都已经练得刀枪不入了又怎么样?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腰眼处是你的命门。” 原来如此,是他在香里面下了料。我和陶离正好在通气口,香味顺着通气口飘了出来,首当其冲对付的是我们两个。 刚才入世门掌门抓住我们的时候,我们才一下就被逮住了,毫无还手之力。我还以为是力量相差特别悬殊呢。 “畜生……小畜生……” 入世门的掌门眼睛都充血了,目眦欲裂。 “我是小畜生,那你是什么呢?老畜生?”裴成转动了匕首的刀柄,尖利的刀锋在入世门掌门的腰眼处翻转,搅动着里面的血肉,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受不了了,他好像就喜欢做这种事情,笑得仍然那么开心:“杀了我满门上下的师兄弟,你们入世门做的好事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我保证不说,你不开心吗?” “你……你是……”入世门掌门的眼睛瞬间失神了。 “什么狗屁入世门。你看看你这张脸,看起来多么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结果呢?每次我站在你身边看着你的时候都在想,你的骨子里是不是黑的,心也可能是黑的。今天我不用想了,我可以挖出来看看。” 裴成似乎是不想再跟他废话了,伸手就抽出了匕首。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血可以仿佛打开水龙头一样哗哗地成柱状往下流。入世门掌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成的匕首已经用刀尖缓缓往上提拉,顺着他的脊骨把他后背的皮肉切成了两半,一边往上划还一边说着:“师父,你们用来镇着王麻堂尸体的琉璃钉太浪费了,值很多钱啊。徒弟今天教教你,怎么叫人永不超生。” 哗啦。 他双手从后面往外一扳。 入世门掌门的身体整个从后面被开膛剖腹,脸上的不甘心、震惊、愤怒、惧怕,全都在一瞬间静止了。 他瞪着眼睛,正好在我的面前,脸色逐渐变成了死灰色。 裴成仿佛不知道他死了似的,还在不停说话:“师父,你这副骨头不错。可惜作为道骨跟洛卅的比起来还是差太多。呀,你的心脏是红色的呢?” 他轻巧地敲断了几截骨头,从里面拿出了入世门掌门的心脏。 心脏还在一动一动地跳动。 陶离脸色苍白,忍不住侧头,看样子似乎是要吐了。 “师父。师兄师弟们,我报仇了。” 裴成拿着那颗心脏呢喃道。 他口中叫的师父和师兄弟们自然不是入世门的那群人。应该是入世门把他的门派给灭了,他来到入世门掌门身边就是为了复仇的。 说完之后,裴成坐在我们的身边开始剥开入世门掌门的皮肤,似乎想把骨头拆下来,他像个编筐做篓的篾匠,做的十分仔细认真,表情也很专注。 不知不觉中,香炉里那根有问题的香已经燃烧殆尽,我感觉到力气正在逐渐恢复到体内。 我赶紧拉起了陶离,她的身体仍然软软的,居然比我恢复的还要慢一些。 “你们要走吗?” 沉迷于剥骨的裴成突然开口说话了。他没抬起眼睛来,手上的动作不停,似乎没有阻止我们的想法。 “嗯。” 我暗暗往前走了一步,把陶离挡在身后。 这小子阴狠毒辣,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就冲着他能恭恭敬敬地管仇人叫师父这一点,就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心里深仇似海,表面上还那么听话。 “出了这道门,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想招惹你们,你们也别招惹我。乔林,你说如何?” 他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我不相信他。 不过目前局势已经这么乱,我再跟他死磕的话,免不了让别人先得到道骨了。 “嗯。” 裴成继续低头剥骨,我们刚要走出去,他突然想到了什似的,突然对我道:“乔林,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陶离看了我一眼,默默摇头。 她也觉得这小子花招太多,不可信。 我本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从偷窥他们开始,我就开始怀疑一件事,必须走过去看看才安心。 “等着我,小心点。” 我拍拍陶离,警惕地走了回去:“你有什么话要说。” 裴成坐在原地没动:“你再近点。对,再近……,不够。” 我一直走到他身边,弯下腰,让他能够着我耳朵,他才说道:“小心你身边的那个女人。” 我诧异地看看他。他也看看我,别的一句话不肯再说。 裴成特意把我叫过来,就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离间的话? 他是不是杀了入世门掌门受刺激太大? 不过我很快把心中的怀疑按下去了,仔细看了一眼他剥的人皮。 入世门掌门左边肩膀上没有伤,反倒是胳膊下面,有些被虫子啮咬的痕迹,上香那会儿他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太灵活的。 没看到匕首造成的伤口,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 那天在墓中墓里,那个提着我阳灯的人被我的匕首刺中了,至今没有再出现的痕迹。 他身上的衣服上落下一张纸条,正是黑衣领头人写的那张,匆匆一眼,只来得及看得清楚他是在跟人汇报现在的搜索情况。这个地下的世界,应该不只有入世门掌门知道,他把纸条扔在这里,是在等谁来取呢? 这些话不能问裴成,问了他也不会说。 看过了之后我也放心了,赶紧带着陶离离开这里。 陶离问我刚才裴成跟我说了什么,我怕她多想,就跟她说裴成让我小心点,可能是还不打算放过我吧。 没提裴成让我小心的人是她。 我们回到原来的岔路口,按照原路返回的话肯定是没有什么进展的。反正我们是来找道骨的,这里藏道骨的可能性比别的地方好多了,不如把每个岔路口都走一遍。 为了方便计算,这次我们选择了中间的一条路。 中间的路很顺利,似乎是通往外面的,越往前走,越能感觉到外面的新鲜空气的味道。不知道这里走出去会是哪里。 突然之间。 我发现旁边的墙壁上开始出现掏出来的一个个深窝,深窝里放着一个个大坛子。一开始我和陶离都觉得是摆设,继续往前走。 可是越往后,那些坛子越显眼。 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我们重新掉头回去,她翻左边的坛子,我翻右侧的坛子。掀开盖子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先打开了第一个。 这些坛子也有可能是机关,打开的时候我格外小心。然而既没有奇怪的气体,也没有什么机关。静止了一会儿之后,我走上去看,大坛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又尝试了几个,还是同样的情况。 我们这才放心打开来看,每次打开之后都会报一声“没有”给对方。 陶离边走边看:“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我也边走边看:“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就快走到尽头的时候,我掀开了一个坛子的盖子,话已经到了嘴边:“没……” “有”字无论如何也出不来了。 因为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紧闭着眼睛,脸色白如冰雪,睫毛很长,即时冷冰冰的也令人心头猛然颤动。可是此刻她冷冰冰的表情都没有了。像个死人一般窝在坛子里面。旁边还放着她的红伞。 那张脸,打死我也不会认错,是陶离! 霎时间。 我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寒意从头到尾地灌下去了。 如果这里面的人是陶离,那么跟我一路走过来的这个女人……是谁? “乔林,你发现了什么吗?” 正在翻另一侧坛子的“陶离”见我站住了,好奇地问我。 我僵硬地回头,去看她那张脸,她也一脸疑问地看着我:“你怎么了?要是看到了什么直接说啊,总不会这么快就找到道骨了吧?” 第126章 六亲不认 我立刻警惕地摸向了桃木剑,那声音越来越近了,我也随时准备把桃木剑拔出来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露出了脸,借着火光,我看到的是贺文修。 他手中也拿着剑,见到是我和“陶离”。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剑。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尴尬,我也没出声。他倒是很大方,走到我身边一屁股坐下了:“坐会儿。” “嗯。” 我递给他一根烟,他叼着,就着火光抽了两口,目光刻意避开了陶离:“你们是不是也遇到了?” “什么?” 我问。 贺文修猛抽两口,转头吐出烟气:“很多人。天门的人,入世门的人。好像也有我们三清道的人。” 他想了想又说道:“不对,不是好像。是根本就是。” “三清道的人我还没遇到。”我也叼了一根烟,“不过天门和入世门的人我倒是遇到了。” 看来贺文修跟我一样,进来之后很不平静。 “这里跟我想的不一样。”他说道,“以前的生死崖不是这样的。我来过。现在这里危机四伏,俨然变成了一个不见血光的修罗场。老家伙们把我们送下来,不是为了拿道骨,是当幌子来送死的。” 他苦笑:“我应该早点想到的,天门的梅开臣就很聪明。你以为天门的弟子都像是上台的那两个那么废物吗?不……天门现在已经是道术最高超的门派,避世这么多年,不是开玩笑的。他故意放水,撒泼耍无赖,放上去两个废物比试,又假装很不甘心,再送进来一个废物。其实他是在隐藏实力。” 贺文修好像是憋了一天,见到我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目的是道骨?” 没想到我师父的道骨居然有这么多人想要,身为他的徒弟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替他感觉到悲哀。 “对。” 贺文修给了肯定的答案。 他看看我:“你们有吃的吗?” “还没有。死崖里好像没有活物。我身上也没随身带吃的什么的。”我刚说完,他就递给我一块面包,超市里卖的,几块钱一个的那种。 也许在平常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甚至可能不是饿极了都不想吃。可是此刻看起来真的好像是满汉全席。 我接过面包,手顿了顿:“那你怎么办?” 我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上多少天,到时候一点点食物就能让所有人大开杀戒。 “我吃过了。”贺文修把面包抢回去,掰成了两半,一半大的,一半小的。然后把大的那半给了“陶离”,小的那半给我了:“吃吧。” 哦,搞了半天我算是附赠的。 人家主要是想给陶离,我算是附送的。如果他知道这个女的并不是“陶离”,一定会很后悔吧? 可是现在我还不能说。我掰了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把剩下的又装回塑料袋里了,扔还给他:“什么破玩意儿,太难吃了。” 贺文修一愣,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你自己留着吧,回头我找点别的,今天发现了一个地方有吃的。等你饿了来找我,我带你去。”我无所谓地抽了两口烟。 他吃个屁的东西! 面包都皱皱巴巴的了,明显是一天捏着看了很多遍,最后没动,只能说明他也意识到了危险,要等到最关键的时候使用。没想到遇到了我和陶离。 人家还饿着,我凭什么吃。 贺文修还想再说什么,似乎想劝我把面包留下。我岔开了话题:“你今天跟他们交手了?” 他的额头上面有伤。身上也有大大小小搏斗过的痕迹。 “嗯。”贺文修点点头,眼睛看着火光。 “谁?”我问。 他能全身而退,起码能说明一部分实力。也能让对各方势力探探底。 贺文修冷笑一声,吐出三个字:“三清道。” “什么?!”我立刻站了起来! 身后吃东西的“陶离”咬着面包,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三清道……不对,他一定说的是别的门派吧,我追问:“三清道为什么要攻击自己人?” “我不算自己人。来的是二队的精英。我是一队的队长。”贺文修夹烟的两根修长手指在微微地颤抖:“他们说话很嚣张,听那语气,我的人还活不活着都是未知数了。” 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能看的出来。 我拍拍他的肩膀:“要是你明天没事的话,我们一起找。” 跟那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的“陶离”相比,贺文修绝对是个更好的伙伴。在我们的身份最对立的时候,他能放我一马,说明这个人是值得相信的。 “陶离”默不作声地咬完了面包,再接下来,贺文修跟我讲了讲他今天所探听到的消息。 原本骆一川的道骨就是在生崖上摆着的。 当年的事情做完,他们都以为骆一川死了,道骨血淋淋地摆出来的时候,谁都不介意上面的血,谁都想要。 道骨,使用得当的话,会让一个人完全吞噬到另一个人的所有修为。 但是骨头越老越没有什么用。 骆一川特殊在于,他是天才,年少成名。他的道骨骨龄不大,却是蕴含修为最多的骨头,比一些掌门一辈子能达到的高度都要高。 所以这副骨头几乎能被视作绝世珍宝! 是道门人人都想要的东西。 当时几个门派分赃不均,谁都想要这个。于是所有掌门出了一个办法,找一个人来藏这副道骨,就在死崖里面。这个人被喂了毒药,藏好之后就会毒发身亡,所以道门中人,没有人知道道骨藏在哪里了。 原来如此。 时隔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又找到了得到道骨的办法,都有些饥渴难耐了。 天色逐渐晚了,为了避免有人被火光吸引过来,我熄灭了小火堆。说好大家轮流看守,第一个是贺文修守夜。 我和陶离找了个舒服平台的地方喝和衣而睡。 贺文修为了保持清醒,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等“陶离”睡着了之后,我起身跟贺文修偷偷说我要出去找点吃的,让他看好“陶离”,不过一会儿我就回来。 贺文修同意了。 我戴上了自己所有能带上的武器。 我要回到那个地道里面,去把真正的陶离救出来! 黑夜中的死崖更加吓人,很少有人体验过这种绝对的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一片漆黑。我按照记忆中的道路摸了回去,找到了那个做好了记号的坛子,掀开坛子盖子一看,整个人僵住了。 里面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里面的灰尘都没有,是干干净净的,别的坛子里面落满了灰尘。我还真有可能怀疑自己白天看错了。 此刻眼前的一切让我感觉到越来越恐怖了。 陶离…… 又被人给带走了? 这件事发生的措手不及。 我做好了准备,来到这里想到过面对危险。却怎么也没想到面对的是不留痕迹。 我翻了翻其他的坛子,确定人真的不在这里之后,只能先离开了。 走到外面的时候,天色还是一样的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似乎有人在暗处盯着我。这样我就不敢直接回到贺文修他们那里。 绕了几个圈,确定那种感觉消失了之后,我才想办法回去。 找到那块标志性的大石头,只见贺文修沉沉地睡在旁边,可是“陶离”并没有在守夜……我推了推贺文修。贺文修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却没有别的反应。 我心里一咯噔,赶紧去探索他的鼻息。 还好。 有呼吸。 第127章 炉鼎 我立刻警惕地摸向了桃木剑,那声音越来越近了,我也随时准备把桃木剑拔出来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露出了脸,借着火光,我看到的是贺文修。 他手中也拿着剑,见到是我和“陶离”。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剑。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尴尬,我也没出声。他倒是很大方,走到我身边一屁股坐下了:“坐会儿。” “嗯。” 我递给他一根烟,他叼着,就着火光抽了两口,目光刻意避开了陶离:“你们是不是也遇到了?” “什么?” 我问。 贺文修猛抽两口,转头吐出烟气:“很多人。天门的人,入世门的人。好像也有我们三清道的人。” 他想了想又说道:“不对,不是好像。是根本就是。” “三清道的人我还没遇到。”我也叼了一根烟,“不过天门和入世门的人我倒是遇到了。” 看来贺文修跟我一样,进来之后很不平静。 “这里跟我想的不一样。”他说道,“以前的生死崖不是这样的。我来过。现在这里危机四伏,俨然变成了一个不见血光的修罗场。老家伙们把我们送下来,不是为了拿道骨,是当幌子来送死的。” 他苦笑:“我应该早点想到的,天门的梅开臣就很聪明。你以为天门的弟子都像是上台的那两个那么废物吗?不……天门现在已经是道术最高超的门派,避世这么多年,不是开玩笑的。他故意放水,撒泼耍无赖,放上去两个废物比试,又假装很不甘心,再送进来一个废物。其实他是在隐藏实力。” 贺文修好像是憋了一天,见到我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目的是道骨?” 没想到我师父的道骨居然有这么多人想要,身为他的徒弟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替他感觉到悲哀。 “对。” 贺文修给了肯定的答案。 他看看我:“你们有吃的吗?” “还没有。死崖里好像没有活物。我身上也没随身带吃的什么的。”我刚说完,他就递给我一块面包,超市里卖的,几块钱一个的那种。 也许在平常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甚至可能不是饿极了都不想吃。可是此刻看起来真的好像是满汉全席。 我接过面包,手顿了顿:“那你怎么办?” 我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上多少天,到时候一点点食物就能让所有人大开杀戒。 “我吃过了。”贺文修把面包抢回去,掰成了两半,一半大的,一半小的。然后把大的那半给了“陶离”,小的那半给我了:“吃吧。” 哦,搞了半天我算是附赠的。 人家主要是想给陶离,我算是附送的。如果他知道这个女的并不是“陶离”,一定会很后悔吧? 可是现在我还不能说。我掰了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把剩下的又装回塑料袋里了,扔还给他:“什么破玩意儿,太难吃了。” 贺文修一愣,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你自己留着吧,回头我找点别的,今天发现了一个地方有吃的。等你饿了来找我,我带你去。”我无所谓地抽了两口烟。 他吃个屁的东西! 面包都皱皱巴巴的了,明显是一天捏着看了很多遍,最后没动,只能说明他也意识到了危险,要等到最关键的时候使用。没想到遇到了我和陶离。 人家还饿着,我凭什么吃。 贺文修还想再说什么,似乎想劝我把面包留下。我岔开了话题:“你今天跟他们交手了?” 他的额头上面有伤。身上也有大大小小搏斗过的痕迹。 “嗯。”贺文修点点头,眼睛看着火光。 “谁?”我问。 他能全身而退,起码能说明一部分实力。也能让对各方势力探探底。 贺文修冷笑一声,吐出三个字:“三清道。” “什么?!”我立刻站了起来! 身后吃东西的“陶离”咬着面包,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三清道……不对,他一定说的是别的门派吧,我追问:“三清道为什么要攻击自己人?” “我不算自己人。来的是二队的精英。我是一队的队长。”贺文修夹烟的两根修长手指在微微地颤抖:“他们说话很嚣张,听那语气,我的人还活不活着都是未知数了。” 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能看的出来。 我拍拍他的肩膀:“要是你明天没事的话,我们一起找。” 跟那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的“陶离”相比,贺文修绝对是个更好的伙伴。在我们的身份最对立的时候,他能放我一马,说明这个人是值得相信的。 “陶离”默不作声地咬完了面包,再接下来,贺文修跟我讲了讲他今天所探听到的消息。 原本骆一川的道骨就是在生崖上摆着的。 当年的事情做完,他们都以为骆一川死了,道骨血淋淋地摆出来的时候,谁都不介意上面的血,谁都想要。 道骨,使用得当的话,会让一个人完全吞噬到另一个人的所有修为。 但是骨头越老越没有什么用。 骆一川特殊在于,他是天才,年少成名。他的道骨骨龄不大,却是蕴含修为最多的骨头,比一些掌门一辈子能达到的高度都要高。 所以这副骨头几乎能被视作绝世珍宝! 是道门人人都想要的东西。 当时几个门派分赃不均,谁都想要这个。于是所有掌门出了一个办法,找一个人来藏这副道骨,就在死崖里面。这个人被喂了毒药,藏好之后就会毒发身亡,所以道门中人,没有人知道道骨藏在哪里了。 原来如此。 时隔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又找到了得到道骨的办法,都有些饥渴难耐了。 天色逐渐晚了,为了避免有人被火光吸引过来,我熄灭了小火堆。说好大家轮流看守,第一个是贺文修守夜。 我和陶离找了个舒服平台的地方喝和衣而睡。 贺文修为了保持清醒,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等“陶离”睡着了之后,我起身跟贺文修偷偷说我要出去找点吃的,让他看好“陶离”,不过一会儿我就回来。 贺文修同意了。 我戴上了自己所有能带上的武器。 我要回到那个地道里面,去把真正的陶离救出来! 黑夜中的死崖更加吓人,很少有人体验过这种绝对的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一片漆黑。我按照记忆中的道路摸了回去,找到了那个做好了记号的坛子,掀开坛子盖子一看,整个人僵住了。 里面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里面的灰尘都没有,是干干净净的,别的坛子里面落满了灰尘。我还真有可能怀疑自己白天看错了。 此刻眼前的一切让我感觉到越来越恐怖了。 陶离…… 又被人给带走了? 这件事发生的措手不及。 我做好了准备,来到这里想到过面对危险。却怎么也没想到面对的是不留痕迹。 我翻了翻其他的坛子,确定人真的不在这里之后,只能先离开了。 走到外面的时候,天色还是一样的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似乎有人在暗处盯着我。这样我就不敢直接回到贺文修他们那里。 绕了几个圈,确定那种感觉消失了之后,我才想办法回去。 找到那块标志性的大石头,只见贺文修沉沉地睡在旁边,可是“陶离”并没有在守夜……我推了推贺文修。贺文修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却没有别的反应。 我心里一咯噔,赶紧去探索他的鼻息。 还好。 有呼吸。 第128章 陶离的真身 贺文修的脸色当场白了一白,冲上来揪住我的脖领子问:“你他妈疯了?这个阵你破不了!这么去砍的话,很可能力量会反噬回来要你的命!” “让开!” 我大喝一声! 贺文修被我给镇住了,呢喃着:“疯了……真是疯了……”往后倒退了几步。 我握紧桃木剑对着那层看不见的屏障狠狠地一劈! 桃木剑的剑刃砍到了屏障上,肉眼可见的水波纹顺着剑刃一点点扩散开来,整张屏障呈半球形,逐渐显露了出来,整个都震颤了起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屏障上过度到我的桃木剑上,又从桃木剑上扩到了我的身上。全身的感觉都被疼痛感淹没了,我的脑袋被那股力量冲的嗡嗡直接响,身上的皮肤都鼓了起来,可是我脑子里面只有一件事,绝不能看着陶离被这群畜生糟蹋! 青筋在暴起。 我抗住了那股力量,硬生生地往前走了一步,剑刃瞬间切进了屏障中。 贺文修的眼睛瞪大了,震惊地看着屏障上面的裂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然后我就看到整张屏障从我的手下缓缓裂开。 角落里暗暗藏着的符文石头,一颗一颗地崩坏碎裂! 碎成齑粉! 上面的那群人本来早在我们冲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我们了,只是对我们的行为并不在意。可是现在,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那么多双眼睛,全部朝着我们看了过来。 领头的那个人看不到脸,却也露出了忌惮的感觉。 屏障裂开之后,我收起了桃木剑,那股冲击我身体的力量也消失了,我握着桃木剑对贺文修道:“走。” 贺文修始终震惊地看着我,听到我说话才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 我们一步步走上白玉的石阶,那群人已经开始戒备了,这么多人,怎么才能杀得完?我不在乎了,我只要知道的是让他们全部都死在这里! 贺文修拽了拽我:“乔林,你……” 我回头,冷漠地看着他:“松手。” “你这是入邪了还是什么!你现在……很可怕……”贺文修的眼里是浓浓的担忧,甚至还有一分惧怕。 “松手。” 我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贺文修下意识地闭嘴了,他松开了拽着我的手。我继续往上走去。 就在这时,第一个可以亲近陶离的男人还没有放弃,他正在要对陶离做那种事情的时候,陶离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眼睛,宛如纯粹的白色中含着两枚无穷的黑色,深邃得令人发慌! 她醒过来了! 那个男人疯了似的往她身上扑过去,陶离顺手去摸自己的红伞,可是身边哪里还有红伞,她一脚把男人踹开,领头人注意到了杀气腾腾的她,立刻下令道:“都去给我按住她!” 其他人一拥而上,伸出自己的脏手去按陶离。 陶离想挣扎,但是奈何身上什么都没有穿,女人不穿衣服的时候是顾不上打架的。她羞愤成怒,只想狠狠地让这些人死个痛快,可是红伞又不在她的身边。第一次,她被一群男人死死地按下去。 “草!” 我目眦欲裂,想冲上去可是来不及了,我从身上摸出了一把匕首,对准第一个男人的后脑勺就扔了过去! 这一下稳准狠! 匕首深深地插入了他的后脑中,哼都没哼一声,倒下去就死了。 可是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人脏手在按着她! 我和贺文修不要命地往上面杀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曼妙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雕像上,雕像很高,她站在上面就像是站在半空中似的。 那张脸,跟陶离一模一样! 看打扮和装束,应该就是这两天在我身边的那个假的陶离! 她来干什么? 她到底是谁? 一切一切的谜团都好像特意让人分辨不清楚似的,水越来越混。 那个女人摘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一张清纯中透着难言美丽的女人面孔露了出来,她一袭黑发,比陶离还长,垂在腰间,看起来有三十岁左右,但是那种不谙世事的美好让人简直移不开目光。 她面色悲悯,问陶离道:“师妹,你还是不肯用师门教给你的东西吗?” 陶离声嘶力竭地抵御着那些男人,突然看到陌生女人的出现,面色也是一白,咬牙切齿道:“丽丽师姐……呵呵,师父是不是快赶到了?” “我没有跟师父说。”被称作丽丽的女人摇摇头,“如果我说了,你觉得你现在还会处在这种境地吗?”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着难言的温柔,让人忍不住去保护她。 别说下面那群白衣服的怪人们暂时停手了,就是贺文修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我忽然意识到,她的身上有种别人没有的魅力,属于女人的魅力。不用多做出什么多余的动作,也不需要嗲声嗲气的说话,就足以令人倾倒。这种魅力我只在陶离身上见到过!她们究竟是什么人? 陶离咬唇,几乎把唇咬出血来:“……谢谢师姐。我叛出师门,就是跟师门划清了界限。那些东西我再也不想用了。” “看看这群人。只要你想,他们不够你一根小手指头碾的。阿离,你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师门教你的,也是你自己学的。这些东西本该属于你。” 丽丽拿着陶离的那把红伞,在手里掂量了两下,朝着陶离扔了过去! 那一瞬间,领头人的声音嘶哑了:“你怎么找到这把红伞的!” 他的话音还没落,陶离已经伸手接住了那边红伞。 “快!给我保住这个炉鼎,都还想不想提升修为了!”那人大喊道,立刻用更多的男人疯狂涌了上去,只有一瞬的时间,突然最里面那一圈的十几个人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全身快速地干瘪下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人抽光了。 他们倒下去的时候变得很脆,轻易摔成了飞灰。 就算是红伞,我也没有见到过这种速度和这种伤害程度! 可怕! 极度可怕! 其他人吓得立刻倒退了几步,飞灰缓缓落下后,陶离已经拽下了一件白色的披风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的黑发犹如地狱冥河,脸蛋娇嫩得吹弹可破,那双唇,鲜红如血。一双手轻拢慢挑,便是乾坤在握。 红伞撑在她的头顶。 映着她的唇。 披风太宽大了,她的一对锁骨下面,也就是胸口的位置露了出来,上面纹着一朵鲜红如血的花朵,伸展成层层叠叠细长条的花瓣,一卷一舒。 会动。 曾几何时,她被狐家的人打了一掌,我给她上药的时候是从背后上的。事后她很生气,甚至对我动过杀意。 我以为是她记恨我的轻薄,原来是为了守护胸口的秘密…… “炉鼎已经全面醒来。她的力量不可小觑,快速结阵!”那个人见到这样的陶离,非但没有之前的害怕,反而隐隐有了兴奋的意味。声音甚至激动地在发抖! 他很喜欢这样强大的陶离,很喜欢! 这意味中他口口声声不当人看的“炉鼎”非常厉害,能给他带来很大的好处! 白衣服的怪人们迅速排成了一个阵法,哪怕已经死了十几个人,那也耽误不了他们的训练有素,甚至一个阵仍然摆得滴水不漏。 贺文修阴沉着脸道:“乔林,你有没有发现,这个阵法有点眼熟!” 他站的比我高,看的更加清楚,我走到他站着的台子上一看,内心瞬间波涛翻涌……这个阵,是眼熟。 莫名其妙地像是我们之前在乾道灭门现场看到的命煞阵! 那个让姜青阳差点失去双腿的命煞阵! 此刻这个有些许的不同,而且还是活人组成的。阵法会动。白衣服的怪人们走动起来的时候,这个阵法也会流动起来。 陶离忽然笑了。 面对这个可怕的阵法,她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到她的笑。 很美,语言无法描述的美。 心脏不由自主地跟着怦怦乱跳!好像整个灵魂都被她那一笑给抽空了。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那一瞬间叫人明白为什么纣王会为妲己亡国。 如果妲己在世,想必也就是这个绝世姿色。 “阿离,这就对了。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让这群不要脸的东西知道知道,你才是最不好惹的一个。”丽丽温柔地在鼓励她。 “是啊。我为什么要忍着自己,去留下这些渣滓的命呢?” 陶离轻声道。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红伞。红伞上瞬间发生了变化,那个画出来的鸟儿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动动眼珠子,看看人那么简单了。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它从红伞上从线条变成真实的生物。 一只很大很大的鸟儿,从红伞上翩然飞了出来。红色长喙,纯青色的身体,羽毛犹如铁铸,比起神话中传说那些鸟儿的美丽,它的可怕鬼魅程度触目惊心。 那只鸟儿停留在了陶离的身边,乖巧地等待着指令。 陶离微微抚摸着鸟儿的脑袋:“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想喝人血,这就去吧。” 请假 胃肠炎,上吐下泻的,在医院打点滴。现在没有好转,今天更不了了。见谅。 第129章 西王母道的传人 那只巨大美丽的鸟儿用长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眼珠滴溜溜地转悠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威胁。 这扁毛畜生着实渗人,让人从骨子里透出寒意。 它不着急去吃人喝血,目光慢悠悠地从那些白衣怪人们的身上掠过,像是人去菜市场挑选蔬菜,先选择鲜嫩好吃的。 它活灵活现的神态,长的样子,莫名地像王麻堂墓室门口的石翁仲。 那只站在飞天对面的鸟儿。 当时陶离的目光也在那只鸟儿雕像上流连好久……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在我看来,就好像那个雕像活了过来,只不过更大,更鲜活。 与此同时,下面的白衣怪人们也好像被施了定身咒,静止住了。 “这些人都怎么了?” 我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贺文修,没有人回答。 回头一看,贺文修也整个人僵住了,双眼痴痴地盯着远处陶离的绝世身影,仿佛整个身心都被征服,仿佛灵魂出窍,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原来她的一笑不只可以倾城。 曾经我以为她不笑,只是因为她不希望别人看到她最美的笑容,而且那么惊艳的笑容,确实会吸引许多可怕的危险,她一个女孩子…… 我错了。 错的很离谱。 她的笑容就是她最锋利的一把刀。 不笑只是不想伤害身边的人。 过去种种山呼海啸地从我脑子里呐喊着而过,面对鬼婴时的陶离,淡漠地从尸体上跨过的陶离,明明关心着身边的人,却仍然冷漠冰冷心事重重的陶离。 这一刻我才发现,她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 “……你、你是西王母道的人?!” 领头的白衣人哑着嗓子开口,难以置信地指着陶离大喊:“西、西王母道的传人居然还活在世上?!你身边的那只是青鸟吧!一定是青鸟!你竟然能带走西王母身边的三只青鸟之一,你到底是谁?!” 陶离风华绝代地站在那里,唇含半分笑意,仿佛浅浅的一弯胭脂。 她不回答。 她身边的青鸟却仿佛听懂了似的,桀桀桀桀地笑。一只鸟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是十分诡异的。 白衣怪人的首领也不需要她回答,震惊之后忽然扬天大笑,笑得几近疯狂:“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不管你是谁!只要抓到了你……只要抓到你,我很快就可以更上一层楼!” 西王母道…… 我也是满心震惊! 那个消失于传说中的两大最厉害的道门之一,居然并没有消失,还有传人在世上,听陶离和丽丽刚才说话的意思,她们的师父还活着…… “我就站在这里,如果你有本事,大可以把我带走。” 陶离干净白皙的两只脚从宽大的袍子下面伸出来,一走一动,回到了翠玉座位上,厌恶地拨拉开死去的白衣怪人尸体,好整以暇地面对白衣怪人的首领,微笑着勾了勾手指。 我都忍不住呼吸一滞。 丽丽站在半空中的雕像上没有参与的意思,遗世独立,长发随风飘动,仍然是温柔地鼓励着陶离:“阿离,杀了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一个都不要留哦。” “放心吧师姐。” 陶离微微偏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一眼半空中的丽丽,朱唇轻起:“我只能走这条路,不是么?” 白衣怪人的首领没有耐心听她们说话,圈手指放在唇上,吹了一个尖利的口哨,霎时间,尖利的怪音回荡在整个汉白玉的建筑里。刺耳不已! 我赶紧捂上耳朵,就在这时,我看到贺文修的耳朵里面流出了鲜血。 刚要动手帮他,他已经醒了过来,自己捂上了耳朵。 下面的所有白衣怪人们都纷纷醒来了,白衣怪人的首领停止了口哨声:“摆阵!” 刚刚他们的阵型就没有乱,此刻醒来迅速地排好了原来的白色命煞阵,在白衣怪人首领的指挥下,缓缓朝着陶离的方向迈进。他们虽然在走,但是阵型不乱,还在流动出无数的变化。 至少比乾道人尸体钉出来的要厉害很多! 我握着桃木剑就要往上冲,贺文修拉了一下我,我回头,看着他的眼睛:“你要让她一个人面对?” 贺文修拉着我的手缓慢松开了,紧紧握上了拳头,随后他抽出自己的长剑也跟着我走了上去。那一刻,生死都被抛在脑后,我们两个男人走在汉白玉的石阶上,已经顾不上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 翠玉座位上的陶离看到了我们,她目光中是十足十的震惊,随后,我心底浮现了她的声音:“乔林,你走吧。别过来。” 她的声音跟记忆中一样,还是那么冷漠。 隔着一个白色命煞阵,我们四目相对,遥遥相望。 我笑了。 面对鬼婴的时候。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动用真正的力量,有可能死在医院里,还不是义无反顾地为了我冲在最前面? 换了我,为什么不能? 我走在前面,一手握着桃木剑,一手挑开了锦囊,对小三道:“前面的阵,有多少把握?” 小三探头一看,脸色立刻变了:“少主!不要去——” “多少把握?”我冷声又问一遍。 小三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似的,看了我几眼,才犹犹豫豫地说:“拼了我们俩的命……大概是……嗯,二成?” 二成…… 总比没有的好。 小三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也说不准。最近几天以来我发现少主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越来越明显了,不知是坏是好。如果是好的,赢的机会更大一些。如果是不好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吧。” “做好准备了吗?” 那些白衣怪人们为了维持阵法,无论如何不能走快,我们很快就追上了,眼看着命煞阵就在眼前,只要一个桃木剑打下去,或许我能帮到陶离,也或许我就命丧此地,是时候抉择了。 “做好什么准备?”小三眼泪汪汪地看着面前的命煞阵,一点出息都没有。 “跟我一起万劫不复的准备。”我轻笑。 “少主你你你……你还笑得出来。”小三眼泪汪汪地叹口气,根本不像是个爷们儿,“好吧,生虽然不是你的人,死至少是你的鬼。” 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好……”我正要提剑,突然之间,一个人从空中落了下来,大喊着:“都给我让开!” 他拿着兵器直接掉进了命煞阵。 与其说是掉进……不如说是他冲进去了。 可是这个人还没来得及动手,瞬间就被命煞阵搅得粉碎。粉……碎…… 我站的那么近,甚至没有看到白色的命煞阵是怎么运转的,只见那个人像是被塞进了绞肉机一般,眼珠子从里面被甩出来,撞到了我的肩膀上,黏糊糊地滚了下去。 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白色的命煞阵还在前进,他们的脚下,一滩鲜血沿着汉白玉的阶梯一阶一阶地流下来。白底鲜红。 “别……求您了……不要,我不想死啊!!” 身后有人凄惨地哀求,极度恐惧之下,他的声音已经嚎叫得嘶哑。 我们回头,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一路上总遇到的黑衣人们已经到了,那群到处在人面树林中搜寻我的踪迹的人,站在一个人的身后,那个人戴着面具,满身的气势,却不再是那个黑衣人原本的首领。 “我不想跟头儿死的一样惨,我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求求您了师……” 他的话还没说完,戴着面具的人已经被激怒了。一挥手的功夫,哀求的人就像是断了线索的我风筝,朝着命煞阵飞过去,跟前面那个人一样,也是死得渣都不剩。 我甚至都能闻到空中的血腥味道。 这种味道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刚才第一个死的,才是黑衣人原本的首领,在人面树林里打开地道的那个人。而这个戴面具的,明显比那个普普通通的小首领要高端上许多。 而第二个死的那个人…… 差点叫出师父。 难道说是八荒道门的人?如果真是那样,现在还在死崖的人,就只剩天门的梅开臣一个了。 我紧盯着面具男的手,从宽大的袍袖下面露出来,有几分苍老,也有养尊处优的圆润光泽。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梅开臣了! 我和贺文修,就像是两个小鸡崽子,夹在了屠夫和刀闸中间,进退维谷! 梅开臣虽然戴着面具,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在我身上打量来打量去,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 他身边的一个人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前面那个阵法好像是前些日子乾道灭门的时候被人摆下的阵,姜青阳差点在里面失去了两条腿,不可小觑。” 梅开臣沉默半晌,似乎也是不想跟白色命煞阵硬碰硬了,先高声道:“道骨是八荒道门的东西,识相的,就拱手把道骨交上来!我有办法让你们这群人安全离开死崖!” 梅开臣来到这里居然是为了道骨? 他从什么地方得知,这里会有道骨的存在呢? 我看向了那个好久没有再说话的,疯疯癫癫的白衣怪人首领,难以置信,他抢先找到了我师父的道骨? 第130章 破了命煞阵 白衣怪人首领缓缓抬起头来,白色兜帽下面,他的面孔隐藏在一团黑气后面,完全看不到具体的长相。 我们距离远,看起来好像是他根本就没有脸,可你分明能感觉到他在看着你,在慢慢地笑。 “自己找不到道骨,跑来找别人要?梅开臣,你这张老脸还要吗?” 白衣怪人首领桀桀怪笑,丝毫不留情面地点出了梅开臣的名字。 梅开臣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突然被点破了身份,呼吸一滞,紧接着他就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收到消息,道骨就在你们的手里。废话少点的话,或许我们还能交个朋友。” 这就是八荒道门当中最倨傲的天门? 我忍不住想笑。 梅开臣跟一个常年混迹社会的老油条也没什么两样,虚张声势,企图不劳而获。 白衣怪人首领不吃这一套,哈哈大笑:“谁想跟你交朋友!等我忙完了眼前的再来收拾你!” 他迅速地在虚空划出一个符咒,白色命煞阵的速度迅速加快了! “放肆!你居然敢这么跟我们说话!待会儿就叫你尝尝我们的厉害!”梅开臣身边的一个弟子忍不住出来叫骂。 梅开臣冷冷地站在原地,没有阻止他叫骂。却也没有出手的意思。面具后一双矍铄的眼睛微微抬起,他在往上面看,想坐收渔翁之利!他虽然不太认识陶离,但是白衣怪人首领没有亲自出手,而是放出命煞阵,傻子也能猜到,上面坐着的女人不简单。 “我们冲上去给他们一个教训!只要不走进那个阵法里,也有别的办法破解。”那弟子从袖子里摸出个吹管,“毒针就行……” 梅开臣的老手按在了弟子的吹管上,沉稳道:“等等。” “可是……” 弟子的话还没说完,梅开臣就是一记冷狠的眼刀,让那弟子瞬间闭嘴了。 糟! 陶离! 我赶忙提起桃木剑冲过去,贺文修跟着我一起冲过来。 “乔林,你别再往前走了。你会死的。” 陶离没看命煞阵,眼里的碎冰彻底融化了,宛如春水流淌成的小溪,碎芒柔软得令人心头悸动。 我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远处翠玉座上的陶离似乎听到了我说话,绝美的面容泛出了不一般的绯红颜色,越发衬托得她美得不像凡人。 “我有太多的事情瞒着你,你不怪我?”陶离的声音在我心底浮现,带着某种忐忑。 “怪!所以你好好的给我活下来,当面跟我道歉!”我的喉咙里发出了低吼,翠玉座上的陶离抿了抿唇:“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从翠玉座上站了起来,白藕般的手臂扬起来,在虚空当中画了一个圈,那个圈越过命煞阵朝着我和贺文修飘过来,挡在了我们的面前。面前就像是竖起了一道不能打碎的墙壁,我们没办法再往前走了。 “你想干什么?” 我对着陶离大喊,刚要去砍那面透明的墙,陶离对我摇摇头,轻声道:“乔林,你要相信我。等我解决了他们,我们再聊。” 她温柔地对我笑笑,跟对别人的笑容不一样,但仍然那么美。 她说让我相信她,那我只能选择相信她。 命煞阵已经逼到了她的面前,陶离蹲下身体,对青鸟说了几句什么,青鸟展翅飞起,划过一道美丽的虹影,铁铸般的羽毛虎虎生风,盘旋在命煞阵的上空。 陶离撑着一把红伞走近命煞阵,命煞阵为首的白衣怪人露出微笑,忽然向左边踏出一步,再向右边踏回一步,整个阵是在移动的,他来回两步的功夫,就把陶离圈入了阵型中,紧接着白色命煞阵开始快速变幻起来。 一开始白衣怪人首领在笑,后来他就笑不出来了,隔着那团看不透的黑气都能感受到他已经紧张起来。 “快退回!天星步!紫薇方向!” 他嘴里不停地发出指令,命煞阵变动得更加剧烈。 我已经看不到陶离的身影了,在这群白衣怪人当中,她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很快就被大浪打翻。 草! 我死死握着拳头,指甲都嵌入了肉里,哪怕是拼命压制着内心不好的预感,也禁不住内心的翻江倒海。 就在我忍不住要去闯一闯的时候,天空中盘旋的青鸟发出了几声清越的叫声,组成命煞阵的白衣怪人们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唰唰倒下,瞬间死了满地,倒下一层层的人之后,我看到了陶离,黑发三千,风华万千地站在命煞阵的中央。 只剩最后一个人站在陶离的面前,双腿哆嗦,裤子已经湿了,散发出尿骚味:“别、别杀我……” 命煞阵…… 就这么破了! 别说是我们,就连后面的梅开臣都彻底震惊了。 我和贺文修面前的透明屏障消失了,我们赶紧冲上去,翻开那些白衣怪人的尸体,试图去看他们的脸,或者身上的物件,能确定身份的。 我的手刚沾到白衣怪人的尸体,白衣怪人的脑袋就迅速融化掉了,化出一滩滩的黄水。 “别碰!” 贺文修及时地阻止了我,他出口的瞬间,倒在地上的所有尸体脑袋都开始冒出了一股硫磺味道的青烟,转瞬之间就都开始瘪了下去,被腐蚀得只剩下身子。 “什么东西……” 死了之后的尸体还能自己把脑袋销毁?这群人生前想必都被下过东西。 为了不暴露出真实面目,背后的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玩意儿连骨头都能腐蚀掉,你碰上去就完了!”贺文修紧张地拉着我往后退了一步,尽量不让黄水碰到我们身上,黄水流到下面的人身上,立刻衣服和身上的皮肉都开始发出腐烂的烧肉味道…… 贺文修的猜测是对的,这玩意儿如果刚刚我碰一下,现在融化在这里的就是我! 可是陶离呢…… 我担心地看向她,她在命煞阵最中央的位置,也是人最密集的地方,可是她赤裸的足下,那些黄水竟然奇异地绕开了她。 “别杀我……求你了……求你了……” 仅存的白衣怪人仍然在苦苦哀求,陶离微笑道:“不杀你,可以。但是你必须满足我一个条件。” “什么什么?只要你说!”白衣怪人见事情有转机,立刻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陶离红伞一转,眼波盈盈地看向了白衣怪人的首领,对求生的白衣怪人道:“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白衣怪人霎时间脸色变得极为古怪,他面如死灰,狠狠一咬牙齿,瞬间嘴部就开始融化了,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等他倒在地上的时候,脑袋只剩下了一半。 宁可死,他也不敢说出白衣怪人首领的名字! 我和贺文修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诧异的神色。 陶离略略挑眉,抬起手臂对青鸟招招手,青鸟没吃到人血很不满,伸出长舌舔舐自己的长喙,见陶离招呼自己,还是从半空中飞下来。陶离抓着青鸟的脚被带到半空中,回到了我们的身边。 落地的时候,她微微一笑:“傻看什么?我都说了,我不会死。” 这样的她真好,会生气会笑,鲜活无比。 那一刹那,我有个冲动,把她揽在怀里。可是我忍住了,抬手揉揉她的脑瓜:“回来就好。” 陶离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她抿唇:“你就没有什么别的对我说的了?” “我……” 我刚要张口,忽然看到她的身后几道符石朝着她的脑袋打过来,立刻将她扑倒在了地上! 第131章 葬魂乐 陶离柔软的身躯紧贴着我的胸口,她的长发散落在汉白玉的石阶上,蜿蜒成一条黑色的冥河,巴掌大的小脸仰着头,看着我。 那样子要多诱人有多诱人! “算你们躲得快。” 梅开臣的人收回了符石,冷笑道。 他们看白衣怪人们都死了,只剩下我们和一个白衣怪人的首领,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把陶离也给扶起来,冷笑道:“天门的脸是彻底不要了是吧?堂堂掌门戴着个面具来干这么龌龊的事情,将来你的徒子徒孙都跟你一个德行,不出两代,天门肯定要完。不……我说的太口下留情了,不如说,天门现在就完了。” 梅开臣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听到这话却忍不住紧紧地握拳,他压低了声音道:“小子,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规矩:弱肉强食!你不够聪明,也不够有能耐,今天死在这里怨不得别人,只能怪你自己不该出头的时候偏偏出头。” “弱肉强食,死的未必就是我吧?” 面对这个老头子,我已经一点耐心没有了。 梅开臣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回答我的话,而是对白衣怪人的首领说道:“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完好无损地交出道骨,我让你平安离开死崖!” 他在怕。 他怕道骨若是真在白衣怪人首领的手里,如果他强取的话,会不会这人狗急跳墙把道骨损坏? 梅开臣说出那话的时候,明显面具透出来的两只眼睛里面是兴奋的光。就算白衣怪人的首领真的有道骨,真的给他了,他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白衣怪人的首领桀桀怪笑,并不理他,而是从宽大的袖子里面掏出了个奇怪的小东西,他坐下,那东西在他手里缓慢变大,竟然是个古琴。 古琴落在他的身前,白衣怪人的首领手指落在上面,一拨。 哗啦—— 死水般喑哑黑暗的琴音从他的手指下缓缓流出。 站在雕像上观战的丽丽半天没说话,此刻才皱眉道:“葬魂乐?” 白衣怪人的首领哈哈大笑:“总算还有人认得这支曲子。西王母道的传人果然不一般。要不是我着急用你们提升修为,可能就让你当我的红颜知己了呢。” 梅开臣诧异地看了一眼丽丽,他来得晚没看到,此刻听白衣怪人的首领说丽丽是西王母道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不相信。 也是,谁会平白无故地相信消失了那么久的道门居然还有传人活在这个世上。 “别白费力气了。你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不必知道叫什么名字也能大概猜个作用。”梅开臣伸手,旁边的弟子递上来一根镇魂钉,他道,“看到这个了吗?山下每一具尸体都被我们用镇魂钉钉死了。你无非就是想用死人充当尸兵,上来的路上那么多尸体,你真当我们看不懂?” 白衣怪人的首领不答话。 琴声不断蔓延而出,魔音穿耳,让人的脑子都跟着搅乱了起来。 丽丽瞥了梅开臣一眼,温柔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葬魂乐可不是什么旁门左道,最初是道家的一位祖师创造的,传闻中练好了能生死人肉白骨。哪怕没有那么厉害,只会一点点,也能指挥尸体行事,这不是阴邪,镇魂钉镇不住。阿离,跟我一起阻止他,再不阻止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她从雕像上飘飞而下,朝着那白衣怪人的首领攻去。 陶离转身对我道:“师姐说的对,现在不杀他,终究是个祸患。”她拿着红伞召唤青鸟,我说要跟她一起去,她轻笑:“前面都是腐蚀人的东西,你们过来也施展不开。” 她说的有道理,满地都是那种堪比硫酸的黄水,我们只要踩上去就危险。 眼看着她的倩影也追随师姐过去了,我忽然想到了,我还有小三呢! 打开锦囊把小三喊了出来,小三立刻就抓着我和贺文修飞跃了过去。我们刚落地,只见那人轻易地拨动了一根弦,竟然一时之间把陶离和丽丽封在了外面。 紧接着整个汉白玉的建筑忽然发出了剧烈的震动感。 黑压压的身影,从最下面朝着我们的方向涌过来,它们身上没有衣服,脸上的五官被平整地切了下来,看起来像是半个脑袋被人平整地削掉了一半。跟我们之前见到不同的是,这些尸兵的身上还钉着镇魂钉。 有些明显是钉的太死了,为了站起来,把肌肉都撕裂了。 胳膊缺一块,腿缺一块的,比比皆是。 这些无脸尸兵没有知觉,也不觉得痛,跟随着葬魂乐的召唤朝着我们的方向袭来。 梅开臣震惊地带着人往上退,连声说道:“不可能……这可是我精心研究过的镇魂钉,从来没有失误的时候!” 丽丽偏过头,悲悯地感叹道:“师父说现今八荒道门的人已经不会真正的道术了,只会小儿过家家,看来果真如此。” 她竟然还抽出时间对陶离说道:“阿离,我有时候真的不理解你的想法,你是师父最爱的一个徒弟,甚至青鸟都让你照顾。若是你好好的,将来掌门的位置肯定是你的,为什么你要离开?你知道吗?你离开后师父震怒,派了很多人来找你……” “我知道,可是我受够了。”陶离抿唇,红伞一转,将白衣怪人的首领袭来的一根琴弦击退,“师姐,我不想一辈子害人!师父的想法跟我太不一样了,我……” 她走神的功夫,白衣怪人的首领突然放弃了手中的琴,整个人拔地而起,倏地拍出一掌! 那雷霆万钧一掌远远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原本大家都认为白衣怪人的首领自己没有半点本事,才要靠着命煞阵,要靠着葬魂乐,没想到他本身的修为已经高到了这种程度。 这一掌哪怕是丽丽都没有来得及阻止! 陶离纤弱的身影如断线了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高高地被抛在空中…… “陶离——” 我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怒吼,瞬间拉出小三,踩着他的身躯跳了上去,转瞬之间在半空中接住了她的身影。 我死死地把她揽在怀里,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我包裹着她,让她没有直接磕碰。可是当我起来的时候,还是禁不住颤抖了,怀里的身影瘦弱得易碎,陶离毫无力气地靠在我怀里,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她胸口那枚血色的花朵被拍上了一个黑色的掌印,此刻细长的花瓣已经收缩了回去,仿佛含苞待放的样子,也仿佛垂死挣扎…… “陶离,陶离!” 我拍着她苍白的小脸蛋,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妈死的时候那种痛彻心扉,我死也不想再经历一次!此刻看着她面无血色的脸,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愤怒、害怕,前所未有的一切疯狂地朝着我涌来,我不想失去她! “乔林……” 陶离的嘴唇血色尽失,偏偏还染上了吐出的鲜红,她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我,甚至想抬手抚摸我的面颊,可是手抬到一半又落下了,她细细碎碎地叫着我的名字:“乔林,我好疼。疼……” “哪里疼?哪里!” 我慌忙检查着她的伤势,眼睛每掠一寸,都生怕自己见到什么不可挽救的伤口,心惊胆战。 “这……里……” 她吃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了胸口那朵被封印的血色花朵上:“好疼啊……” 白衣怪人的首领桀桀怪笑:“乖乖当我的炉鼎,我自然就帮你解开胸口的黑手印。你也就不用疼了。” 第132章 屠杀 我冷眼回头看着白衣怪人的首领。 多年之后,丽丽跟我说,那是她见过的最可怕的神色,锋利如刃,寒冷如冰,仿佛能杀人。 白衣怪人的首领也愣了一下,此刻那些尸兵已经赶到我们身边了。梅开臣本来领着自己的人想灭掉尸兵,可他小瞧了这群尸兵,都不是一般的角色。打了半天,反倒是他的人死了几个。 丽丽赶过来看陶离的情况,心疼的皱眉:“师妹伤得很重。” 我在陶离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把她交给丽丽:“我很快就回来,你忍着点,等我。” “乔林,你要去哪?” 陶离想伸手拽我,可是她实在是太疼了,连拽住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泪汪汪地问我。 “今天伤你的人,一个都不能走。” 我提起桃木剑对着白衣怪人的首领走了过去,他立刻用琴音召唤来几个尸兵挡在我的面前,这群畜生出手的速度快,下手狠毒,目的明确。砍死之后还可以再生,颇有点像是九子鬼母曾经借的阴兵,不同的是,这是白衣怪人的首领自己做出来的。 我的桃木剑砍碎一个尸兵的脑袋,顺着捅了第二个的心脏,几乎没有停歇地砍向了第三个、第四个…… 不记得围着我的尸兵有多少,人山人海之中,我的身后没有别人,但是谁也别想摸到我的后背。 这是一场仿佛永无尽头的屠杀,我已经红了眼睛。手起刀落,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命。 小三冲过来挡在我的身后:“少主,这玩意儿太多了!” “那就来帮我。” 我冷冷地从一个尸兵的脑袋上抽出自己的桃木剑,上面的血珠骨碌碌滚落,剑虽是桃木的,却不沾血。而且越砍越是锋利,已经逐渐不像是一柄木头的剑了。我转头拉过小三,咬破指尖点在了他的额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当时会那么做。 但是鬼使神差的,似乎身体的本能就是知道。 刹那间,小三受我所控,它的身躯开始暴涨,长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庞大可怕,阴森的鬼气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有几个黑衣人看到如此厉鬼在世,比尸兵还要害怕,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走。我控制着小三把他们捏得粉碎! 都不是好东西。 都不是! 梅开臣就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先杀了陶离,逼问白衣怪人首领关于道骨的下落,最后再抓住我。 他不介意先解决一两个。 我也不介意。 小三朝着尸兵横扫过去,瞬间死了一大片,他自己也有几分诧异,轻声说道:“少主,你变了……你的力量,很强大。” 我根本不关心这个,享受着血肉横飞,生命消逝在自己手里的快感,我只对小三说了一句话:“那就尽量给我杀!” 汉白玉的阶梯上,先前那种似的黄水已经被小三的阴气冻成了冰。 无数人和尸体的鲜血已经覆盖了那层黄色的冰,浓稠得暂时没有冰冻上,缓慢地顺着石阶往下流…… “乔林!你疯了!你这个小畜生!知道自己在杀谁吗!”梅开臣眼看着自己的弟子一个个死去,终于耐不住性子破口大骂! “弱肉强食,不是你说的吗?” 我看着梅开臣的面孔没有半分表情,我疯了?最近听到最多的就是别人说我疯了,我疯了吗?或许是,或许早在我遇到鬼食堂的那个引路女鬼的那天开始我就疯了,也或许是从我出生的那天开始。 梅开臣明明很想动手杀我,很想参与到其中来。 但是他忍住了。 他一退再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子们死在这场屠杀中,却仍然想着保留自己的实力,等待着道骨。 而我对梅开臣,起了杀意! 就在我一路快砍到梅开臣的身边时,同样跟尸兵奋战的贺文修拦住了我:“别去!乔林!别再杀了!够了!” “够了?他们设计伤陶离的时候想过够吗?我师父被他们残忍剥夺道骨的时候,有人跟他们说过够吗?” 我的质问让贺文修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是他还是拦在我的身前:“我说不过你。不过我知道自己在为你好。现在的你情绪激动,等你缓过神来就会知道,杀了天门的掌门是何等的大事!这辈子你都会被天门追杀,不光是你,你身边的朋友,你的家人。” 我早已没有家人。 可是我并不是一无所有。如果真是那样,小幸怎么办?陶离怎么办?刚刚坐上乾道掌门位置的傅颜怎么办? 就在我走神的功夫,尸兵们又迅速站了起来,妄图要我们的性命。 我手起刀落,尸兵坚硬如铁的皮肤在“羽化”的面前就跟柔软的雪花一样好切,而且被“羽化”杀死的尸兵再爬起来的速度要慢上很多很多。 “你手里拿的桃木剑是什么东西?” 白衣怪人的首领忽然爆吼。 他紧紧盯着“羽化”,仿佛着魔了似的移不开目光。 “你过来,我告诉你。”我全身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我拄着桃木剑,对他勾勾手指。 “血!要他的血,能解开师妹胸口的黑手印!”丽丽忽然对我大喊道! 他的血! 我立刻杀死了面前的一群尸兵,趁着它们还没有爬起来之前,踩着它们的尸体冲到了对面,白衣怪人的首领来不及走,或者说他也根本不想走。 见我过来,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的桃木剑上:“这是一把我从没见过的好东西,它一定有来历,小子,告诉我,这东西哪里来的?” 我没有心情跟他废话,一剑砍了上去!白衣怪人的首领的身影突然从我面前消失了。 “小子,告诉我,这东西哪里来的?”他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转身再去砍过去,他的身影再度消失了。 “小子,告诉我,这东西哪里来的?”这一次,他出现在我的左边。 无论如何,我就是砍不到他,哪怕我再快,他更快。有时候就算是砍到了,他的身影也是虚幻的,我甚至怀疑这个人的本体根本就没过来! “小子,告诉我,这东西哪里来的?” “小子,告诉我,这东西哪里来的?” 他的声音在左边,在右边,在前面也在后面。很快到处都是他的身影,围着我绕了一个圈,每一张嘴问的都是同样的话。 白衣怪人的首领想知道“羽化”是哪里来的。 我闭上眼睛,试图闭塞掉自己的听觉,试图调动全身的每一个敏锐的神经去思考。黑暗中,仿佛他的身影就在我的脑海里面呈现。这些当中肯定有一个是假的。 哪个是呢? 我皱眉半晌,突然睁眼出手!朝着其中一个人狠狠地砍了上去!他躲闪不及时,身上狠狠地挨了我一剑。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好小子……” 白衣怪人的首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没有捅到什么要害,他缓缓抬起脸,哑着嗓子道:“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伤过我了。” “凡事总有第一次。” 我抽出桃木剑要再砍的时候,他的身影彻底不见了。 我赶紧掏出身上装黑狗血的小瓶子,倒出了黑狗血,接了一些桃木剑上流下来的血装好,把瓶子扔给丽丽。 丽丽赶忙滴到了陶离的胸口。 我要过去看看情况的时候,突然,丽丽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正是白衣怪人的首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瞬移到她们的身后去了。 丽丽竟然毫无知觉。 他看着我,故意露出了一个怪笑,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大手,朝着陶离的天灵感就打了下去…… 第133 背信弃义 丽丽毫无知觉,陶离则是疼得完全睁不开眼睛,此刻在丽丽的怀里安然休息着。 眼看着那一下子就要劈到陶离的脑袋上,刹那之间我的手边没有别的东西可用,直接把“羽化”朝着白衣怪人首领扔了过去! 他那一掌还没有落到陶离的脑袋上,手臂被“羽化”齐肘砍断! “啊!啊啊啊——” 白衣怪人首领痛苦地怒吼起来,面上的一团黑气霎时冲散了不少,差点就被我看清了他的脸。只不过是转瞬之间,他脸上的黑气又浓郁了起来。 奇怪的是,他的断臂处没有血喷溅而出。被砍断的落在地上的手臂兀自蹦蹦跳跳的,想重新回到白衣怪人首领的身上,断口也干干净净。 青鸟原本徘徊在附近,此刻见一条断臂自己到处乱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鸟爪子踩到那条断臂上面,用长喙啄来啄去,断臂挣扎了半天,没办法从它的爪子里挣开,最后剧烈地动了几下后,居然迅速地干瘪下去,腐朽风化。 化成一堆飞灰。 黑血这才从白衣怪人首领的断臂处迸溅了出来,洒了丽丽和陶离满头满脸! “血——!我的血!”白衣怪人首领紧紧盯着自己流出来的黑血,更加癫狂了,他疯狂地去抓“羽化”,可是就在他的手碰到“羽化”的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般,触电一样地缩回了手。 我看到他的手指迅速地泛起了一片黑色。 他……不能碰“羽化”? 白衣怪人首领已经气疯了,突然仰天长啸,与此同时,他的身上扩散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脚下的汉白玉碎裂,从他站的位置开始寸寸龟裂,方圆十几米地扩散开来,宛如一股刻入汉白玉骨子里的蜘蛛网。 那股力量从我们的脚部往身上走,我气血一阵翻涌。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梅开臣到底是功力深厚,强忍住了。尸兵的骨骼都砰砰作响,丽丽皱起眉头,陶离承受不住,又是一口鲜血。 白衣怪人首领没有停下来,他面上的一团黑气疯狂旋转,嘴里不断嘟囔着什么古老的吟唱,符咒化成有形的文字从他的嘴里一串一串飞出来,仿佛小型灵体不断飞舞。 丽丽抱着陶离迅速后退,冷声道:“都走,快点!” 她的目光非常认真,比见到葬魂乐还要更加紧张! 我不顾危险冲过去先把陶离从丽丽的怀里接过来,背到了后背上,顺便捡起了我的“羽化”,边撤退边问丽丽:“他这是在干什么?” 丽丽看着突然疯狂起来的尸兵道:“他在动真格的。这人懂许多古老的道术,用于邪派,非常不好对付。如果此刻我师妹还好的话,对付他也许能行,可是眼下她被偷袭受伤,我们还是不要硬碰硬为好。” 梅开臣见势不好,立刻挥挥衣袖准备离开,这时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个还没死的黑衣人,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梅开臣的身边,在他要走的时候拉住了他的裤腿喊道:“师父,师父你不能扔下我啊!” 那不是天门来死崖的弟子张轩朗吗? 原来他也在黑衣人当中。 “哼,废物!” 梅开臣一脚踹开张轩朗的脑袋,张轩朗死死抓着梅开臣的裤子不松手,脸都被踹出血了,还死死扒着,生怕自己就这么被留在此地。 白衣怪人首领的双脚已经离开地面有一寸多,从他嘴里吐出的有形符咒织成纷乱繁华的一行行“缎带”,流动着包裹着他,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再不逃走的话差不多一定会死在这里! 张轩朗像疯了似的抓住梅开臣不松手:“师父……师父你带我走吧!我是你的弟子啊!” “畜生!松手!” 都这时候了,梅开臣哪还能管的了那么多,一脚踹断了张轩朗的手臂,小臂的骨头瞬间折断,在张轩朗痛苦的嚎叫声中,梅开臣冷哼一声:“你也算是为我门尽力了,等我回去给你安排一个体面的衣冠冢。” 说罢弹弹衣服的褶皱,捏了个诀,整个人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汉白玉的建筑在震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那些死去的白衣怪人们的尸体,还有刚才被我杀掉的黑衣人的尸体都纷纷蠕动起来,仿佛受到了白衣怪人首领的召唤,分分钟就能爬起来再战三百回合。 丽丽找到了一条退路,招呼我们跟上去。 贺文修杀开一条血路来到我们的身边,我见人集合了,一起疯狂往下面跑去。 刚跑了没几步,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脚踝,我低头一看,是张轩朗,他被梅开臣踹得满脸是血,苟延残喘地求我救他:“乔林……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我得活下去……我不能死……” 我本想一脚给他踹开。 但是他的手臂已经被梅开臣踹断了,我下不去这个手,伸手把他扶了起来:“我可以带你逃,但是我们自顾不暇,没有空帮你。你能跑得动吗?” “我能!我能!”张轩朗拼着命站了起来。 “那就走吧!” 我让小三断后,白衣怪人首领已经漂浮着追了上来,小三没跟他硬碰硬,只是找机会阻挡住他的脚步,随时准备跟上来。 脚下的路越来越晃,不知是汉白玉的建筑,整个山体都在摇晃,我们跑得跌跌撞撞,青鸟盘旋在我们的头顶,发出清越的鸣叫声。 身后无数的尸兵追了过来,还有曾经为梅开臣效力的黑衣人,想要侮辱陶离的白衣怪人们……他们拿着手中的兵器,双眼已经变成了清一色的漆黑,没有眼白。他们带着生前的道术还打不死,速度比之前的普通尸兵要快上无数倍,周身缭绕着恐怖的黑气,一看就是棘手的东西。 我们跑到建筑外面之后钻进了密林里,但是无论我们跑到哪里,那些怪物都会如影随形地追过来。我让陶离把青鸟收了,免得它们跟着青鸟的踪迹找到我们。 青鸟回到伞上之后,它们找到我们的速度放缓了,不过情况仍然很不乐观。 走出人面树林的时候,我们暂时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休息,一行人谁都不说话。陶离伏在我背上,伸出小手帮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轻声说道:“放我下来吧,我好多了。” 我把她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面,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垫在屁股下面,蹲下问她:“饿不饿?” 她的脸色比那会儿好看多了,摇摇头道:“我不饿,你饿吗?” 现在这种时候,谁都忙于逃命,谁能注意到自己饿不饿?我摇摇头,见贺文修在那边用自己的长剑在地上化了一个圈,边画圈边点燃道符洒在外面,不用说,都是防着突然来敌的。 丽丽走到陶离身边,忽然一把扳过她的脸,手指在她的左眼角处擦拭了几下,忽然,一颗芝麻大小的红色泪痣悄然出现。 “你们……你们居然还没……?” 丽丽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陶离,神色之间说不出的惊讶。 陶离的脸却红透了:“师姐,你这是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拿你当亲妹妹看待,难道我还不能知道你有没有把身子给了他?”丽丽嗓音温柔,说话却是直言不讳。 贺文修画圈的身子一僵,半晌才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画圈。 我也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别的也许听不懂,什么“身子给了他”这种话我还是听得懂的,脸上登时也隐隐发烧起来。 陶离有些怒了:“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丽丽噗嗤一声笑起来,白皙的面颊上梨涡生晕,如果说陶离是妖艳致命的罂粟,丽丽就是月下清新芬芳的百合。 她这么一笑,还真让人生不起气来。 笑过之后,她又有几分的伤感,轻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也许师父心里也对你存了一丝的柔软。不然她不会派我来。如果找到你的是别人,你就会死。幸好是我在前面。” “师姐。” 陶离听到这句脸色苍白:“我们西王母道门的宿命摆在那里。你明知道……”她看了我一眼,立刻又回避开了我的目光,“你明知道我不会祸害别人的。” 她们两个的对话好像都与我相关,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我却无论如何都听不懂。 我想多问几句,她们又岔开了话题。 丽丽说她会先送我们出去,以后她就会先离开,嘱咐陶离千万不要被师门派来的其他人抓到。 陶离说好。 当晚是我和贺文修守夜,两个女孩子睡在避风的地方休息,张轩朗身体本来就带伤,让他也去休息了。 小三回到锦囊里面休养生息,只剩我们两个。 我们聊了聊死崖里面发生的事情,企图拼凑起一个完整的事实真相,可是线索越理越是模糊。白衣怪人首领到底是谁,梅开臣和入世门掌门下来之后,上面的其他掌门怎么可能没发现?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上面的生涯也出事了。 第134章 天地不容,我容! 我很担心骆一川和傅颜的情况,目前除了我熟悉的三个人之外,只有一个非敌非友的姜青阳还没有在死崖露过面。 可是再心急如焚也没用。 我们现在自身尚且难保,何况说回去见其他人呢? 贺文修问我打算怎么办,还找不找道骨。我说道骨当然得找,那是我师父的东西,我一定要帮他拿回来。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先找到出口,把陶离他们送回去。梅开臣尚且没有找到道骨在哪里,我猜测还在死崖里没被找到。 贺文修听完之后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乔林,你喜欢陶离吗?” 他这问题问得我一怔。 “算了,当我没问。”贺文修立刻摆摆手,疲惫地站起身体往避风处走,“坐了快一宿,腰酸背痛的,我先找个地方稍微躺一躺,不睡觉,你一个人坐一会儿吧。” “我喜欢她。” 我对着贺文修的背影说道。 他喜欢陶离,我能看的出来。可是我也喜欢,或许以前没有明白自己的感受,可是当今天陶离眼泪汪汪地窝在我怀里说疼的时候,心口的刺痛如此真实,叫人喘不过气。我才知道,不知不觉中我对她的感情已经如此深刻了。 贺文修挺拔的背影忽然就那么顿住了。 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好像永远那么漫长。贺文修没有说话,继续朝着那边走了过去,逐渐躺下了。 陶离睡得很熟,我情不自禁回忆起丽丽跟她的谈话。 不知为何,自从陶离动用了自己真正的力量开始,虽然表情多了起来,也不再像是以前那样掩饰自己的情绪,却总是好像更加心如死灰。 莫名有一种认命的味道。 第二天我们继续赶路。陶离坚持不用我背着,一路上被白衣怪人首领的尸兵追逐的东躲西藏,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我掉落下来的那个悬崖边。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我们正想换个方向的时候,却发现密林中无数个尸兵已经呈包围之势围了上来。人数之多,数量庞大,超乎我们的想象。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张轩朗先崩溃了,几天下来的神经紧绷早已摧毁了他脑子里最后的防线,此刻只知道躲在我们后面瑟瑟发抖。 “还有希望,白衣怪人没追上来,我们只要干掉这群畜生杀出一条血路就可以了。” 我观察了周围的形式,感觉虽然看着可怕,难度并不是很大。 贺文修同意我的说法,大家都拿出了兵刃准备一场厮杀,尸兵们攻了上来,我们各施所长,很快从它们当中突出了一条血路! 黑血不断溅到我的手上、脸上、身上。 每当我屠戮掉一个尸兵,那种嗜血的快感就会在我体内猛然爆发,我护着身后的陶离,将她柔软的身体保护得滴水不漏。 就在我们快要杀出去的时候,尸兵们突然停了下来。 白衣怪人首领悄然出现在尸兵的后面,面上一团黑气,看不到他是笑还是在仇恨。断掉的那截手臂上,袖子里面空空荡荡的。 “你断我一只手,还想带人离开这里。天下哪有这种好事儿。” 我能感觉到,白衣怪人首领紧紧盯着我,杀气就差从他身上四散开来。他不需要如何动作,施加多少威压,光是淡淡地站在那里,就已经气势逼人! “断你一条手臂是轻的。”我冷冷看着他。 “很好。你竟然一点后悔的意思没有。”白衣怪人首领桀桀怪笑,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我给你两条路选择。其一,你自己站出来,拿你的命,来填我的这条断臂。其二嘛,把你身边的那个女人留下来,我也可以留你一条性命。不,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你们,都可以活下来。” “别做梦了。”我一把将陶离揽在自己的怀里,紧盯着她的双眼:“陶离,我喜欢你,当我的女人。” 陶离震住了。 震惊过后,她的双颊微微泛红,逐渐绯红成了一片云霞。 丽丽轻轻地叹息一声。 陶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冷漠地一把推开我:“但是我不喜欢你。” 又回来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的样子。 “不管你在怕什么,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用不着怕。我不关心你是谁,也不关心你有多厉害,你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不在乎你骗过我,瞒着我的事情。只要你今天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到底要不要当我的女人?” 我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 她每听我说一句,眼圈就红上一分,听完之后狠狠地甩开了我的手,眼泪簌簌而落地对我喊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过去做过什么,我杀过多少人!天地不容!乔林,你懂吗?天地不容!” 她哭的样子令人心碎,扬起的下巴桀骜不驯,拼命保护着自己。 我伸手,轻轻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任由她的泪水蹭了我整个肩头,声音不算大,却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天地不容,我容!” 怀里颤抖的身躯一霎时静止下来了。 随后她哭得更加厉害了,这一次,却不再拒我于千里之外,轻轻地抱住了我。 “那就是说,你们要死在一起咯?”白衣怪人首领微微歪头,仿佛很欣赏这场好戏。我拔出“羽化”,冷笑道:“谁死还不一定呢。” 白衣怪人首领看到我的“羽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尖声吹了个口哨,催促着尸兵快速动手! 尸兵更加疯狂地涌了过来。我让陶离在身后等着,冲到最前面去一剑捅穿了两个,并肩作战,杀的鲜血淋漓。 “乔林,你要小心!” 陶离在我身后担心地喊,她虽然能走路了,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过来帮忙。 我回头想跟她说放心吧,可就在我回头的那一刹那,突然看到张轩朗站在陶离的身边,盯着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我心里一咯噔,突然间,就看到张轩朗伸出手狠狠地把陶离推向悬崖! 陶离满身心都在关注着我,根本没想到身边的人会动手。 她纤弱的身体重重一挫,脚步已经踏到悬崖外面,整个身体飞了出去…… 伴随着红伞,转瞬之间就被死崖下面的白雾所吞没。 我只来得及看到她一刹那间的尚未反应过来的神色,仍然眉头紧锁,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满眼都是关切。生怕我有个好歹!那绝美的面容一闪即逝,彻底消失了。 “师妹——” “陶离——” 两道声音撕心裂肺地同时响起,丽丽和贺文修听到声响都看到了那一幕。 “我杀了她!哈哈哈哈我杀了她!你放过我吧!我帮你杀掉了一个劲敌!”张轩朗狂喜地跟白衣怪人首领求情! 他狂喜地冲到了尸兵中,尸兵好像知道自己人来了,竟然一时间也没有杀他,任由他在其中穿梭。 “你说的,只要他们两个当中死一个,其他的人就可以活下来,对不对!”张轩朗还在狂喜地打着小算盘。 白衣怪人首领似乎很高兴,对他说了什么。 尸兵们得到鼓舞,攻击得更加来劲儿了。我的身上转瞬之间就受了无数的伤。 可是他们的声音我都听不到,丽丽和贺文修的声音我也听不到了。伤口的疼痛我感觉不到了。我只知道一件事,这辈子,我再也不要看到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所以我转身走上了死崖,在他们冲过来拽住我之前,跳了下去…… 茫茫白雾。 我就像是断了线索的风筝,不断下坠…… 第135章 当年事 白茫茫的雾气当中,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我一心想往下点,再往下一点,如果我下坠的速足够快,或许能够找到那个坠落的身影。陶离……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我脸麻木了,身体麻木了,心也是麻木的。 突然之间,我的衣服被什么东西刮住了,整个人下坠的速度一停,刹那间的失重的感觉消失了,脑子被晃悠得一懵。 陡峭光滑的悬崖峭壁上布满苔藓,就在我的头顶上方开了个洞,里面伸出了一截白骨,白骨的手指头勾住了我的衣服。 白茫茫的雾气缭绕,我差点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等看清楚了,我有些发懵。 一截手指骨而已,轻易就能拗断。刚才我下坠的加速度已经很大,就算是个人想抓住我都会被我拽断整条胳膊大腿的。一截枯瘦骨头,居然能拦住我下坠的趋势? 我脑子里面第一个想到的是陶离。 很有可能是她在那个洞里! 要不一截枯瘦骨头怎么可能拦住我?是陶离用了什么办法,一定是她!我这么想着,心情好了点,小心翼翼地顺着陡峭光华的峭壁往上攀爬,抓着骨头,很容易就进了山洞里面。 山洞黑黝黝的,很小也很窄,悬在这么个天不天、地不地的地方,究竟是怎么开凿出来的,令人费解。 不过我也没有功夫想这个山洞的来历,只顾着找陶离了。 放眼望去,眼前除了一具上了年头的枯骨成打坐的样式坐在山洞里面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我刚想往山洞里面走,忽然觉得不对劲。 刚才……好像不是那样的…… 缓慢地转身,我再看向那具枯骨,它盘着腿,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双腿中央。呈现冥思苦想的姿势。 不对! 刚才不是这样的! 如果刚才枯骨的两只手握在一起,那么……勾住我衣服的骨头是谁? 冷汗霎时间从我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眼前黑黝黝的狭窄山洞暂时是不能往里面走了,我走到枯骨的身边蹲下身仔细观察。它的一根手指头上甚至还有我衣服上的线头,刚才勾住我的肯定是它没错,可是它为什么……会改变动作? 绕着它的身躯看了好几圈,没有贴上任何道符,周围也不像是有什么布阵的样式。 我想掰开它的手再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 哪里想到我的手指碰到它身上的一瞬间,忽然仿佛一股电流从它的身上过度到我的身上,速度来的太快,力量太强大,我根本承受不住! 刹那间,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意识翻江倒海。 头痛欲裂! 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塞入我的脑子里面,疼痛得仿佛灵魂被撕裂,我终于承受不住,倒了下去…… 黑暗逐渐逐渐开始有了亮光,天很蓝,上面漂浮着几朵云彩。 下面绿草如茵,毛茸茸的好像地毯。周围有山有水,树木枝繁叶茂,一个断崖孤直地伫立在那里,再往下就是茫茫的白雾。 这不是生死崖么? 我站在生死崖最边缘的位置。 几个人站在我的身后,全部穿着道袍,其中我认出来的有梅开臣、王麻堂、入世门的掌门、姜青阳。只不过这些人看起来都比我见过的年轻了许多。不过也都是头发花白的了,收拾得十分仙风道骨。 还有一个更老的人我不认识,不过看他的穿着以及身上的标志,应该是守一道的掌门,想必这会儿牧云还没有当上掌门呢。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些我不认识人,其中还有我见过的乾道掌门,死在自己老窝,把掌门印章传给傅颜的那个。既然他也在,从其他人的衣着和做派来看,想必都是当年各门各派的掌门。人数很多,都在看着我。 “骆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梅开臣率先开口了,对着我。 骆卅…… 在叫我? 我什么时候变成我师父了?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嘴已经先开口了:“你们今天大张旗鼓地把我叫到这里,就是说这个?” 不…… 这不是我的声音,也不是我要说的话。我明明想问的是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有人拿出了一面巨大的铜镜丢在我面前,铜镜虽然不能像是玻璃镜子那样照出全部的色彩,也没那么高清,不过足以让我从里面看到现在的自己。 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道袍,衣着朴素,可是满身的气质是掩不住的风流潇洒,清冷不可逼视。镜子中映出的那张脸,是一张我从没见过的脸,脸部线条犹如工笔雕刻,淡色的唇淡淡的抿着,几分倨傲,惊人的好看。 这是一张男人的脸。 但是不同于傅颜面部的精雕细琢,这张脸浑然天成,尤其是眼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足以刺痛很多人的眼睛。 我忽然反应过来了。 这个人的确不是我,而是骆一川!是天之骄子骆卅,那个没有被剥去道骨的骆一川! 那具骨头,让我看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个答案呼啸而出,我找到了道骨! “你看清楚!骆卅!这面映水镜不是你叫他偷的,难道是他自己偷的?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讲的?”入世门掌门大声厉喝! 他们拍拍手,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孩子被推了上来,肩膀瘦弱,身上被打得条条血痕,全是伤口,有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一双倔强的眼睛不甘心地瞪着面前的大人们,眼神仿若一头幼小的孤狼。 “小崽子,说,是不是你偷的!” 孩子咬牙道:“是我偷的又怎么样!与骆大恩人无关!我自己做主偷的!” 他梗着脖子,一脸不服输的倔脾气。 我忽然感受到身体里涌出的浓浓悲悯,这感情不是我的,是当年的骆一川的,我感觉到自己开口了:“一个孩子有什么错,至于这么往死里打。” 这具身体不受我的控制,我就算想有动作想说话也不可能,只是来感受骆一川当年的记忆的。 “孩子?”姜青阳冷笑,“对你来说是孩子,对别人可不一定。洛卅,什么事情不要说的太无关痛痒了。这孩子是你捡回来的,听说是在大街上?他垂死挣扎时,拽了你一下,你就动了恻隐之心,带回来又给治病又给营养的。人好了之后你不在自己的道门里面养。偏偏说什么孩子不适合你们太虚的道术,要送到入世门去。弄了半天,是为了入世门的宝物。” 骆一川正色道:“太虚道的道术需要人心清净,一辈子无欲无求,登入太虚境界才有大成。这孩子性格太强,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进入太虚道,将来不会有什么大作为,我是为了他好。” “就一个为了他好!你是真为了他好,还是专门培养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小畜生到处偷东西!他来我天门,天门的宝物就丢失了,去了入世门又偷入世门的东西,现在人赃并获,你居然还在狡辩!”梅开臣大喝出声! 下面的人纷纷跟着回应,大声要求骆一川给个交代。 落井下石、看天才蒙羞,是每一个人都愿意看到的事情。我看到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狂热,等着看骆一川的笑话。 骆一川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睁开:“你们想怎么样,直说吧。” 他心里通透得很,知道这些人在设计陷害他。孩子未必偷了天门和入世门的东西,只是孩子性格也太刚强,生怕自己不认账,这些脏水都要泼到骆一川的头上,所以大包大揽地自己全认了下来,殊不知,这样才是害了骆一川。 “道门的规矩,偷盗他人师门的宝物是什么罪责,你比我们都清楚。”姜青阳冷哼,“少年成名,七岁博览全书,了解全部道门典籍历史的你,还需要问我们?” 他的话里有浓浓的酸味。 这个时候的姜青阳还年轻,面上少了几分老年的稳重老成,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还是个孩子,你们居然想动用那种刑罚,剁手剜眼,废掉全身的经脉,这就是我们八荒道门的做法?!” 骆一川的拳头在道袍里狠狠地握住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怒吼,他在极力压制。 饶是如此,他的诘问已经让其他人有些惧怕的意思。他们都在怕骆一川真的跟他们动起手来! 这个孩子是从小被他捡回来的,那时候才六七岁,全身癞痢地躺在冬天的大街上,比流浪狗都不如。骆一川路过那个地方,亲眼看到雪花落在他身上都不会融化,可是这个孩子仍然爬行着拽着他,眼神执拗。 那种求生的欲望让他鬼使神差地把孩子带回了家。 几年的时间放在自己的身边悉心教导。亲如父子,他怎么忍心自己亲手救回的人被剁手剜眼,废掉全身的经脉? “天下道门的人都在此看着!骆卅!你难道要违背组训,包庇这个贼?” 梅开臣此话一出口,立刻别的人也纷纷开口,说的义愤填膺。这其中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就是王麻堂。 第136章 剜眼、废道、剥骨、刺心 王麻堂此刻想要开口,被骆一川眼神制止住了。 这件事是冲着他来的,骆一川清清楚楚,他不想把别人也牵连进来。他用传音入密对王麻堂说道:“如果将来我不能教导这个孩子,还麻烦你帮我的教导他。今天的事情,你不要管。” 王麻堂想了半天,没有说话,只是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暗暗点了个头。 骆一川走到那孩子的面前。 我清晰地看到孩子瘦弱的脸颊,显得颧骨高耸,满脸脏兮兮的,不知道落了多少灰,吃了多少苦。 他瘦弱的肩膀扛着勒紧的绳子,咬牙站在那里。 骆一川蹲下了,淡淡问他:“是你做的吗?” 孩子咬牙道:“是!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认!没有谁指使我,这帮老畜生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他们背后说你的坏话!我拿他们的宝物都是轻的!” 见他到最后还在维护自己,骆一川心中一痛。 缓缓站了起来,周围都安静了下来,等着他的回答,他淡淡开口:“我记得师父如果愿意原谅徒弟的话,可以代徒受过。虽然聂京儿后来入过你们的门派,最初的师父是我。我愿意原谅他。” 王麻堂冲口而出:“骆卅!你疯了!” 你疯了。 这话无数人对我说过。 原来我师父当年还年轻的时候,也有人对他说过。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静默得好像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他继续说道:“剁手剜眼,废掉全身的经脉。师父做的话,不用承受那么多,没记错的话,大概意思意思就行吧?” “不要……不要!” 孩子突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疯狂大喊,死命挣扎:“放开我!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跟我骆大恩人没有关系!放开我!” 道门的盛世天才发话了,谁还在乎他死不死,偷没偷过? 守一道的掌门冷冷开口道:“三选其二,你随便。” 其他道门的掌门也有人出声:“三选其二太便宜他了。要我说就该要那个小畜生的命!” 骆一川刹那间回头,眼神如冰针一般狠狠地刺向那个人。 那人吓得立刻闭嘴了。 “我不习惯别人动手,所以手不能废,就另外两样吧。”骆一川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他最后看了孩子一眼,冷声对下面的人说道:“但是,我受过之后,一切到此为止!任何人都不能再碰这个孩子一根毫毛!否则就是跟整个太虚道为敌!” 下面更加静默了。 “要动手就快点。”入世门的掌门打破了沉默。 骆一川不再废话,两根手指并拢,分别点在自己的两个太阳穴上面。刹那间,一股刺痛从太阳穴处传来,紧接着,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他……瞎了…… 然后我感觉到骆一川抬起手狠狠拍向身上的七大穴位! 每拍一下,钻心刺骨的疼痛就像是毒蛇一样疯狂啮咬着我的神经,这种疼痛会令人发疯!更不用说骆一川刚刚拍了七下! 四肢百骸充盈的力量全部碎掉,身体的感觉仿佛死了七次。 那种恐怖,哪怕我知道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都是骆一川的记忆,还是忍不住齿寒! 从骨头缝里蔓延出来的痛苦如潮水一般席卷了我,仿佛要将我全身的神经吞没,我在痛苦的挣扎,而骆一川笔直的站着,无声地忍受着滔天的痛楚,甚至脸上都没有流露出任何的表情。他说:“好了,放开聂京儿。” 视野之内是一片黑暗。 我看不到其他人在干什么,但是迎接骆一川的,是死寂。 没有什么比死寂更加骇人。 骆一川也觉察不对来,冷冷道:“你们想反悔?” 入世门的掌门慢悠悠地开口:“什么叫我们想反悔?刚才我们有谁同意你代这个小畜生受过了吗?是你自己弄瞎了自己的眼睛,废掉了自己全身的道门根基,跟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巨大的痛楚下,骆一川听到这句话,全身已经开始愤怒的发抖:“刚才梅开臣说……” 入世门掌门打断了他:“梅开臣说你想动手就快点动手,我们没有人愿意听你的废话。可是,我们谁也没有说过同意啊。” 这是赤裸裸的耍无赖! 在天下道门之前,他们无耻的堂而皇之,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 一群人在向着我们走近,可是眼睛瞎了道术根基废了,骆一川分辨不出都有谁,有几个人。他只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做出警戒的姿态! 突然间! 天灵盖上被下了一张特殊的符咒,如五雷轰顶! 骆一川的身体被击倒在地上,紧接着无数人走了上来,扯住他的头发,踩着他的身躯,撕碎他的衣服,莫大的羞辱轮番涌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骆一川大吼。 “你想为小畜生赎罪,就拿出点真正的东西来。骆卅,你别当我们都是傻子,这孩子肯定是受你指使,你不死,我们心不安。” 有人在说话。 而我分辨不出来是谁。 “我太虚道弟子众多,你们当真不怕……” 骆一川的话还没说完,血腥味就蔓延到了鼻端,几个东西被扔到他的身边,骆一川伸手一摸,是人头,鼻子眼睛尚且是温热的,都是他心爱的弟子们。今天跟他一起来上生死崖参加道门大会的,没有想到全部都死了。 鲜血顺着地面涌到他的身下,他全身都被弟子的热血所覆盖。痛苦、无力、天大的愤怒!一起涌来,几乎让骆一川背过气去! 骆一川突然明白过来一件事。 这件事不只是冲着他来的,而且这群人的野心大到难以想象! “你带来的弟子都死了,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太虚道的罪人骆卅,天性狡狯,能言善辩,骗取太虚道掌门许多年,妄图夺得其他各个门派的宝物,当众揭露后羞愤自残,按照道门规矩,他必须被逐出道门,从道门中得到的一切都会被收回,最终被几大掌门斩杀于生死崖。你觉得这个结局怎么样?”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编排好了的。 早有打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预料到骆一川一定会在今天受伤?我想不明白,骆一川也想不明白。 骆一川的嘴里被塞了一枚丹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听到别人说着什么再喂一枚,别承受不住待会儿死了。死了就不好了。 很快就被塞进了一枚。 然后一把尖刀已经抵在骆一川的后心! 他们想狠狠往下压。 却发现尖刀根本就推不进去! 有符咒…… 骆一川的身上,哪怕已经到了这种境地,仍然不只是血肉之躯。这更激起了其他人的嫉恨,一个声音说道:“聂京儿,你来动手。” 什么?! 我怀疑是我自己听错了。 然后就听到那孩子的声音:“是。” 他接过了刀,把刀尖落到骆一川后颈的骨头位置,轻笑道:“这么多年,承蒙骆大恩人的照顾了。” 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忽然后颈剧烈一痛,鲜血哗哗地顺着皮肉流下来。全身的疼痛在这一刹那被点燃,聂京儿拿着刀不断往下拉,从脊骨处熟练地把骆一川的身体分成了两半。若是人此刻能死去,也是上天的一种慈悲。 任何人都可以,唯独骆一川不行! 他的道骨太好了。 哪怕废了全身的根基,也当不了普通人! 而且跟刚刚被塞进去的两枚丹药也脱不了干系。 此刻比身上更痛的是心。 骆一川已经说不出来话。可是我能感受到他心里难言的震惊,没有撕心裂肺被背叛的痛苦,因为他到现在还不肯相信,自己亲手养大了一个狼崽子! “怎么不说话了!没有人毒哑你!” 有人扇了骆一川两巴掌。 就算我看不见也能猜到,他们已经疯了。是的,疯的很彻底。眼里一定满是贪婪的狂热,恨不得把骆一川吞吃干净!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戏。 不只是今天,还有过去。从见到聂京儿这个孩子开始,一场大戏就已经拉开了帷幕。他们精心策划这么多年,不惜培养了个这么小的毒物!都是为了今天!几年的感情,骆一川在冬夜里给聂京儿输道气,让他暖和点。他亲自下厨看汤,为了让孩子快点好起来。 却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费劲心血救过来的,是一只狼崽子! “你才这么小……” 骆一川缓缓从嘴里吐出五个字,只说了这么点,没再往下说。 “我小你就瞧不起我?”聂京儿疯了似的,一刀拉到了底,剥开骆一川的皮!一举一动都疯狂至极:“我告诉你!我最不爱听你叨叨那些没用的了!本来我还想着,你要是对我比他们对我好,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不对你下手了。可是你呢?” 这些话他贴在骆一川的耳边说,生怕他听不清楚似的,冷冷道:“可是你把我养大了,又把我送了出去。你早就瞧着我不顺眼了对不对?不肯把道术传给我!轮师父,世上还有比你更好的师父吗?你根本就不想教我!” 第137章 化骨,报仇 骆一川自以为把最好的都给了他,没想到在聂京儿的眼里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他血肉模糊的苍白的脸慢慢上挑了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聂京儿被他的微笑激怒,属于孩子特有的狠劲儿上来了,匕首抵在他的后脑上面,哑着嗓子嘶吼道:“我叫你笑!你笑!有什么可笑的!”他一边疯狂地喊着,一边把匕首往上提拉过去。 后脑,温热、冰凉。 是血。 是寒冷的刀尖刮到骨头上的声响。 骆一川明白了过来,他们的目的在他的道骨!正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残忍目标,居然在这些掌门的心里酝酿了这么多年。他们想要了有多久?聂京儿到他的身边才4、5年,可是培育这个孩子呢? 培育这个孩子之前的筹谋期呢? 他笑自己一辈子都在维护别人,到头来又有什么人值得他维护? 最后一下子,刀尖从他的后脑划过了他的天灵盖,骆一川的嘴缓缓张开,他说:“要死,就让我死的干净,不要让我回来。” 这是一句诅咒! 虽然他没有说回来之后会做些什么,甚至语气都没有半分威胁的意味,可我能感觉到其他人毛骨悚绕。只感觉到了一刹那而已,因为记忆结束了。我仍然站在那个狭窄的悬崖山洞,面前是那具看似不起眼的枯骨。 刚才的切肤剥骨之痛好像还回荡在我的身上,我感觉有些脱力,一屁股坐在了道骨的旁边。我们这么静默地坐了一会儿,我起身把道骨背起来,准备带走。可是忽然之间,道骨动了起来,紧紧地抓住了我。 一截白色的手指骨点在我的眉心。 剧痛从眉心处开始蔓延,然后手指骨沿着我的脸开始往下滑,顺着我的骨头脉络一直走向手臂,然后是手。 最后那白色的手指骨指尖落在了我的食指指尖,两两相对。 我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道骨的动作。 它这个动作,是不是有点暧昧啊,好像要跟我手拉手似的。刚在回忆里看到的骆一川,也不像是个Gay啊,怎么骨头有这种爱好。 我瞎琢磨呢,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白骨伸进了我的血肉里! 一截一截缓慢地湮没进去,好像鬼怪穿透了我一般,居然没有戳破我的手指,那种感觉很奇妙,有些痛,也有些痒。 道骨向我走了一步,张开另外一条手臂,忽然整个贴在了我的身上,逐渐往我身体里面走了进去!很快就进入了我的体内。 身上全部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仿佛里面在进行着什么翻天覆地的大改变,一处疼痛还好,处处都疼痛的滋味不好受。我本来就有些脱力,此刻更加站不住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裤子。 道骨正在侵吞掉我原本的骨头,一寸寸,很缓慢,但是不容抗拒! 我甚至能感受得到自己的骨头和道骨合二为一的感觉,怎么样慢慢重合,怎么样抵抗……我疼得要晕过去,可偏偏晕不了,只能死死承受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像是被人淋得全身湿透了,汗出如浆。一波一波袭来的疼痛已经快要让我麻木。 外面的天亮了又黑。 我在洞穴的地面上,从跪着到趴着,四肢百骸都在被道骨磨蹭着慢慢侵吞重合、慢慢适应。折磨仿佛无休止。 晚上的时候我脑子已经迷迷糊糊,嘴里不停地默念着陶离的名字,生怕我一个意志力不坚定就会死在这里。怕没有人去找她。万一死崖的下面也是出口呢?反正没有人去过,不是吗? 思绪一下子胡乱起来。 找到陶离,成为我忍下去的唯一动力。她还活着,因为我不允许她就这么死掉! 天黑了又亮,不知道过去了几天,甚至不知道这里的黑暗和光明是否算一天。道骨似乎已经完成了重合。 当疼痛刚刚停止的时候,洞穴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光圈,细细的大环套着一圈小环。大环向左,小环向右,慢慢旋转着。 我全身不由自主地浮了起来,朝着光圈狠狠地撞了过去! 轰! 我紧闭的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生崖。 我出来了。 找到道骨的人才会被打开离开死崖的大门。道骨控制着我离开了那里。我不想回来,我还要找陶离! 可…… 眼前已经不是我走时候的那个生崖了。 我们跳下去之前,这里绿草如茵,摆着几张掌门桌,人山人海围绕的全部都是各门各派的弟子。 而此刻…… 血。 只有血。 鲜血如同泼洒出来的天河,满地都是,暗红色覆盖掉了所有其他的颜色,血腥味直冲鼻腔,满地的尸体。 掌门的桌子已经被打得粉碎。显然这里经历了激烈的大乱斗。谁赢的不知道,只看到几乎全部的人都死在这里。 梅开臣的尸体吊在旁边的歪脖树上,身上全是伤口,衣服都被打的破破烂烂的,生前想必遭受了不少的痛苦。他的脑袋被单独拧了下来,放在了另一枝丫上。瞪着的眼睛里面全是难以置信和惊悚! 他死了…… 才跟他分开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出了死崖就被杀掉了! 我的心霎时凉了,踉跄着往下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师父!傅颜!红姨!” “喊什么,人还没死呢。” 骆一川从不远处淡淡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妖娆的御姐,长发扎成马尾,高高地束在脑后,手里把玩着一根笛子,一走一过,眼波横流。 是小三的二姐,那个会玩笛子的女鬼。 “傅颜呢?红姨呢?” 我紧张地朝着他身后看去,后面没有人了,我的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不能再承受第二次的打击。 “我让他们跟小四小五在下面处理点杂碎,马上了。” 骆一川说起来时神色淡淡,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干干净净的,跟满地的血腥格格不入。 “师父你……”我看着到处的鲜血和尸体,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问道:“发生了什么?” 御姐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这还看不懂么?该杀的都杀了呗。”她的瞳色微微泛红,弥漫着嗜血的味道,无论笑得有多开心,人有多么像风华正茂的女人,那种冷血和鬼魅是掩饰不了的。 “嗯。”骆一川走到我面前,淡漠地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既然我回来了,当年的债也该讨一讨,不是么。” 他说话的样子淡淡的。 可是眼前的这张老脸,和刚刚在回忆中看到的绝世之颜竟然在我眼前重合了,没错,这就是骆一川,哪怕他的容貌发生了改变,哪怕全身的骨血没有一点是他的了,他还是那个倨傲到目空一切的人。 因为,他有那个资格! 当厉鬼从地狱里爬出来,那些仇人就会被全部拖下地狱! “这些人啊,多少年过去了,一点精进没有。还嘲笑主人养鬼,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样?道术克鬼,他们还不是死在主人的手里?”御姐比较爱说话,踩着一颗人头碾来碾去。“要我说,待会儿我们还要攻进各门各派的总部,全杀干净了的好,将来天下道术再无八荒道门的一席之地。” 骆一川缓缓看了她一眼:“他们欠我的,我必须得拿回来。其他的我也不多要。从此一干二净。” “主人说的是。” 面对骆一川,御姐还有几分恭敬,立刻不再多说什么。 而她说的话却令我胆战心惊! 什么?! 我师父只是凭着他养的五鬼,不,是四鬼,就杀了今天来参加道门大会的全部人?那姜青阳呢?入世门的掌门为什么会走,梅开臣又是怎么逃脱进去死崖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怀着满腹的疑问,正巧红姨先回来了,就跟我讲了讲我们走之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剩下的人原本会观看一个画轴。 画轴里面会显示到我们在死崖的一切所作所为,那东西是自从有八荒道术大会开始就有的物件,多少年从来没出过错。 可是今天不一样。 画轴上风平浪静,只显示我们不停地到处寻找,一点波澜都没有。看了没一会儿,骆一川就发现出不对来,画轴上显示的不是真实的景象,而是有人弄出来的一个假象。本来他打算等我拿了道骨出来再动手,可是入世门的掌门先走了,然后梅开臣又找借口离开。 他们迟迟未归,骆一川猜到他们是怕道骨落入别人的手里,偷偷下去亲自取了。这样一来,我们在下面的人肯定有危险。 所以他提前动手了,想杀光所有的人之后再去死崖找我们。 乾道无人,因为我们的关系,傅颜首先选择站骆一川这边。姜青阳拼死抵抗,牧云想阻止骆一川大开杀戒。各门各派的青年才俊同心协力想要骆一川的命,可是那又如何?还不是全死在他的手上。 骆一川最后放了牧云一命,姜青阳负伤逃走,生死未卜。 他刚说完,傅颜和小四、小五一起回来了,月白的袍子上面染满了血,遥遥跟我打招呼:“林子,你出来了啊!陶离呢?” 第138章 不死不休 我的脸色霎时间变了。 傅颜顷刻间就感觉到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身边:“陶离呢?她没跟你一起出来?” 我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猛然转身道:“对,我要回去找她。她还在死崖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傅颜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我:“别告诉我,你是抛弃了她自己出来的!她进去是为了谁你不清楚吗?” 我他妈当然知道! 傅颜的声声询问让我更加心如刀绞,我说不出她被推下悬崖的事情,生怕一旦说出来就变成了事实!我烦躁的一把推开他,整个人都魔怔了,只知道一边往悬崖那边踉踉跄跄地走,一边嘟囔着要找她。 “林子。” 这一次,傅颜没有追上来。他弯腰从血泊里面捡起了什么东西,叫我的声音已经发生了变化:“陶离死了,对不对?” “你他妈瞎说什么!” 我怒火中烧,转身就大吼! 傅颜手里拿着一枚小小的戒指,样式古朴,冷漠地站在那里,冷冷的阳光逆光打在他身上,额头上的碎发落下阴影,把他的眼睛覆盖的看不清楚。 戒指……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陶离说送给我的那枚戒指……已经不见了。 心脏骤然疯狂跳动,我冲到傅颜的面前从他的手上抢回戒指,确实是我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枚。老狐婆说过,戒指的主人对我有所求,除非她的心愿得到了满足,否则戒指永远不能摘下来。或者,除非她死…… “刚刚你推我的时候,掉在地上的。”傅颜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冷。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大吼着把戒指塞回了自己的手指上,妥帖地戴好,仿佛是为了安慰自己似的,展示给傅颜看:“你看,这不又戴上了……” 话音刚落,我一垂手,戒指又从我的手指上悄然滑落。 骨碌碌…… 滚在草丛当中。 曾经我死活想摘下来的戒指再也不黏着我了,甚至戴不住。 我疯狂地去捡,一双女人的脚走到我的手指前方停住了,抬头,看到了红姨悲伤的面容:“孩子,放弃吧。她死了。” 她死了…… 她死了…… 红姨的最后三个字在我脑子里面炸开。 我死死地咬牙,从血泊地摸回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衣服擦掉上面的血迹:“红姨,她没死。” “这枚戒指我认识。”红姨蹲在我的眼前,叹了口气,忽然伸开手臂,撸开了袖子给我看上面的一个朱红色的印记,是一只花的样子,只是跟陶离心口那朵不是同一种花。“看清楚了吗?我也是西王母道的人。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没让别人知道罢了。离开西王母道之前,我见过这枚戒指。它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不死不休’。” 好一个不死不休! 我忽然觉得喉头一甜,鲜血又让我给生生忍了下去! 红姨知道剩下的话不用说,我也懂得。 “我要回去找她。”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来:“只要我没有亲眼看到她的尸体,她就没有死!” 眨眼间,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已经扛着大斧子站在了我后面,一转身就看到她扬着下巴:“你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大家在告诉你不要去白费力气呀!” “小四,回来。”御姐头痛地喊她。 傅颜没有拉着我,他站在那里紧紧地握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陶离对他而言也是很好的朋友,失去这个人,他也根本接受不了! “乔林。”骆一川突然发话了,“你现在去,谁都救不了。” 我继续往前走,一言不发。 “刚融合了我的道骨,起码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你比小孩还要脆弱。一推就到。现在跳下去,粉身碎骨的是你。不用说待会儿还会有八荒道门的大批追兵来取我们所有人的命。”骆一川点破真相! 我站住了:“你怎么知道……” “废话!道骨是我的,我怎么会不知道!”骆一川一巴掌把我打到了地上,我全身无力,居然就这么被打倒了,“你现在就跟路边的一条狗差不多,丧家之犬救不了任何人。” 我半张脸陷在鲜血里,麻木地爬起来想要继续走,骆一川的另一巴掌扇过来,我整个人都被打飞了,重重跌入尸体堆,我还想爬起来,手指被骆一川踩住了。 “活下去。就算你相信她没死,也得等到自己变强了才能来救她!” 骆一川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下面已经远远地传来了很多人的脚步声。小四跳到了小五的头上,踩着小五肥大的脑袋手搭凉棚往下看去,看得嘻嘻直笑:“主人,来了一群臭道士,哟呵,都有备而来呢。带了很多厉害的符!” “今天先到这里,我们走。” 骆一川转身要走,见我没动,就想把我从尸体堆里面拉起来。 我没动:“师父,以后你要去哪里?” “找一个人。还差一个,这个仇才算报完了。”骆一川淡淡道。 “聂京儿?”我问。 当年的主角到如今死的死,散的散。活下来参加八荒道术大会的人,全被屠杀在此地。除了一个人,就是聂京儿。 那个让骆一川曾经掏心挖肺对他好,最后又亲手要了骆一川性命的孩子。却消失得干干净净,在这场盛大的复仇盛宴当中缺席了。 我说出那个人名字的时候,骆一川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嗯。” “你们先走吧,我断后。” 我自己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摸摸兜里,早已没有烟了,倒是有满兜的丹药。卖99感冒灵的时候,来买药的人用来付账的丹药。 谁知道都是什么东西,我也懒得辨认,一股脑塞进嘴里,挨个吞了。 身上的力气短暂恢复了一些,屠杀的渴望从心底蔓延开来。 “你……”骆一川还想说什么,已经被老仆人给拉住了,“主人,我们必须得走了。少主跟八荒道门没有什么特殊的仇恨,只要他应对的机警,不会有事。何况,他也需要发泄。” 骆一川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保护好我的道骨,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红姨也是依依不舍,千叮咛万嘱咐等我出去一定要找他们。他们会在宾馆里面等三天的时间,三天后出发去找聂京儿,到时候我可以跟他们一起去。 而傅颜身为乾道的掌门,不能公开跟八荒道门为敌,这就相当于把乾道推向深渊。他对自己不管不顾,却不能让整个门派毁在自己的手里。刚刚他帮骆一川,看到的人都已经死了,下面这一波,是肯定杀不完的。 所以傅颜必须得走。 他们离开之后,整个生死崖上面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之中,我静静地坐着,摩挲着日渐锋利的“羽化”。 大批人马攻打上来的时候,密密麻麻的人群从山坡一直蔓延到山下。在看到我的一刻,他们谨慎的止步不前了。 生死崖上只坐了一个无名小卒,怎么看起来都像是圈套。 可是从今天以后,乔林两个字必须掷地有声!再也不是无名小卒! “杀不杀?不杀我走了。” 我站起身来,“羽化”在我手中垂下来,指着如修罗场的地面。 “不要被他表现出来的嚣张吓倒了。我亲眼看到他用计杀了我们掌门!杀了之后还……还残忍地扒皮剜骨,要多残忍有多残忍……我……我们必须报仇!”裴成从人群中走出来,指着我大喊。 开玩笑,入世门的掌门明明是他自己杀的,此刻他却反咬我一口。 这小子留着我的命,原来是要在这里用的。 裴成一番话说的热血沸腾!黑压压的人群再也不犹豫,疯了一样地拿着兵器往我身上招呼过来! 我一路疯狂地斩杀下去! 甚至连小三都没有叫出来! 我不在乎身上多了多少伤口,也不在乎自己这条命是不是还活着,我只想八荒道门的所有畜生付出代价! 我边打边往下冲,把自己生平所学全部使用了出来,全身浴血! 他们是来碾压着要我的命的,没想到我会这么狠,一时间居然占不到半点便宜。就这样,我靠着那些乱七八糟丹药给的力量,一直杀出了生死崖。 金碧辉煌的酒店,熙熙攘攘的街道,我满身是血地走出去时,周围爆发了惊恐的尖叫声,有人在忙着打电话叫警察,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我避开身后源源不断追出来的人跑了出去。 等到晚上的时候,我精疲力尽地躲到了一个小巷,追杀我的人不减反增。听说是裴成把入世门掌门和梅开臣的死都归在我的头上了。到处都是八荒道门的人在巡逻,企图早点抓到我。 天阴沉得很,不到傍晚就一片漆黑,豆大的雨点哗哗而下,冲洗着整座城市。 我靠在小巷的墙壁坐着,一条腿伸直了,另一条腿屈膝起来,胳膊搭在上面,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大雨冲刷着我衣服上的血腥味,还有我身上满布的伤口。 丹药的力量在逐渐消失,这个时候出去,我会死。 就在此时,小巷里,响起来脚步声。 第139章 黄泉路 脚步声很沉稳,踏在水声中,不紧不慢地一下又一下,是冲着我来的。 我已经没有力气动了,很快,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我的身边,顺着皮鞋往上看去,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的长发潇洒地披在肩上,上半部分用一根简单的簪子挽住了。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叫人移不开眼。 他撑着一把黑伞,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是鬼王。 我扯了扯唇,露出一个微笑来。 差点忘记了,我还是鬼王手底下的头号通缉犯呢。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我不是被八荒道门的人杀死,而是被鬼王…… “早点动手,晚点可能轮不到你。”我撑着自己的“羽化”,淡淡对他道。 鬼王看了我一眼,走上前来,把黑伞遮挡在我的头上:“跟着我。” 瓢泼大雨霎时间被那柄黑伞挡在了外面,我抬头看看头顶的黑伞,又看看鬼王:“什么意思?” 他冷冷道:“我已经调查明白了,那天来闯我生意场的人不是姜青阳,是当年太虚道的骆卅。而你,也不是三清道的人,是骆卅的徒弟。” 原来是看中了我师父的身份,我刚想开口拒绝,鬼王又说道:“但是我要你,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徒弟,而是因为你是你。乔林,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仰着头,去看那张独特气质的脸,摸不清他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阴司榜。” 鬼王的眼睛冷漠无情:“我对阴司榜上的奖励没有兴趣,我好奇的是你这个人,为什么会值得那么丰厚的奖励。所以你跟在我身边,为我所用。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我想要的一切…… 我低下头,看着炸在我身边的水花。我想要什么,想要陶离回来,想弄清楚自己和阴司榜的关系,想找到乔金和我爸……还有小幸,我死了,谁来养她? “好。但是我要相对的自由,而且,我不是你的人。” 我对鬼王谈了条件。 鬼王也答应了,他叫自己的人把我带到一辆车上,开车到了一栋豪华的别墅,他把我安排在那里,叫了几个医生给我疗伤。 来的主治医生脑袋上被砍得鲜血淋漓,眼珠子还挂在外面,他先把自己的眼珠子安回去,才能够招呼其他鬼医生给我看病。一边给我疗伤还一边跟我讲,他原来是某某医院的教授级人物,碰到个不听话的患者和奇葩家属,在一场医闹事故中被家属砍死了。 我问他医院没有保安吗? 主治医生说保安来不及管的,每天来看病的人那么多,谁能知道哪个家属会突然抽风。他死了之后,家里媳妇和儿子的生活来源也没了,还好跟了鬼王,鬼王给了他一口阴间饭吃,还能帮他想办法照顾妻儿。 我笑:“这么说鬼王还挺有人情味的。” 主治医生正色道:“是啊,很多鬼比人有人情味。反倒是很多人啊,披着一张人皮,心比鬼还狠。” 我沉默了,想到骆一川当年经历的种种,可不就是如此么? 鬼王从把我领回来那天开始,再也没有露过面,每天都有派遣下属来给我送药和营养品,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奇怪东西给我吃。我一样没差地照单全收了,他要是想杀我,那个雨夜就会杀死我。 主治医生带的鬼护士是个挺八卦的鬼,她是被车撞死的,没事儿总在我面前摸摸自己的流血脑袋,听她说,八荒道门还在找我,几乎所有道门都已经得到了追杀我的通缉令。他们都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凭空消失了。 还有,裴成因为敢于站出来维护入世门,又亲眼见证了入世门原来掌门的死,手里拿着掌门信物的他,成为了入世门的新任掌门。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全天下宣布,要为老掌门报仇,先杀了我。 骆一川消失得无影无踪,傅颜已经开始正式坐稳了乾道的位置。姜青阳似乎是回到了三清道,但是三清道对外沉默的很,什么都不说。日常事务打理全由一个叫贺文修的年轻人出面。天门死了掌门,打击很大,正在乱成一团,反倒暂时没有余力来要我的命。只是空口喊喊口号。 唯独陶离…… 半点消息都没有。 过了几天,我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只要能够正常下地了,就乔装打扮,先回到佛珠店把小幸接回来。小幸在离开我的这阵子似乎是长大了不少,佛珠店老板说他老婆已经被小幸伤透了心,这孩子天生会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看着大人,经常把人看得发毛。 可是小幸一旦回到我的怀里,立刻又变成了天真可爱的她。 她搂着我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道:“爸爸,我们不分开。” 我全身悚然一惊,看着怀里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小幸,你刚才说话了?” 小幸吃吃地笑,漂亮的大眼睛眯了起来,但是不肯再多说一句。这孩子与众不同,如此聪颖早慧,哪怕心里有所准备,偶尔还是会被她震惊。 临走的时候,我把鬼王给我的好东西分给了佛珠店老板一些,作为他两次帮我照顾小幸的报酬。告诉他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看见过我,也不要说认识我,免得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佛珠店老板一见东西就乐开花了,口口声声说是真东西,也答应了我绝不说出去。 那天回到住的地方,只见屋里放着我落在三清道宅邸的全部东西,其中还有一些是陶离的衣物。除了这些,还有曾经从朱烨那里得来的一面屏风。 鬼王的人传话,说我的东西都会帮我拿回来,我只要安心养伤即可。 我没说什么,只是问一堆东西中的棺材是干什么的。 来人说是给我加速养伤的,我问怎么用,来人也没说清楚,只说等主治医生来了就知道。主治医生说我身上的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五脏六腑都有一些损害,我在八荒道术大会上经历的几场战斗,全都不是武力能够获胜的。 敌人用的是道术和邪术,我用的也是。 我原本的身体太脆弱,加上融合道骨,现在从外表看来虽然还好,跟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其实骨子里面早已跟一盘散沙差不多,轻轻一碰就会濒临崩溃。 而这口棺材,能帮我愈合这些肉眼看不见的伤口。 “你一医学教授,怎么会知道这些玄学的东西?”我忍不住问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耸耸肩,眼珠子差点又掉出来,他急忙给塞回去了,很自豪地说自己生前就爱研究,只不过那会儿研究的是科学。死后研究的是怎样治疗道人、厉鬼受的伤。 晚上我被主治医生放在棺材里面,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天他会把棺材盖子打开,重新把放出来。 可是小幸自从上次跟我分开之后,现在打死不肯看不到我,每天晚上我睡在棺材里,她也要睡。还好她很乖巧,我也就随着她了。 等全身的伤养好之后,鬼王来了。 “外面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如果我现在给你时间,借你资源和力量,你想先干什么?” 鬼王问我。 或许他想听的是我要成就一番霸业,说实话我没有那个兴趣,我直说道:“我要回一趟生死崖,先找陶离。”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手指上戴着‘不死不休’,就是那个小女娃的吧。”鬼王看似什么都不关注,却什么都一清二楚,“现在你手指上的‘不死不休’不见了,说明什么,她没有告诉你?” 我没有说话。 鬼王皱眉:“那个女娃死了。” “她没死。以后也不要再跟我说类似的话。”我的声音很平静,却不容违抗。 旁边的主治医生吓得要死,八卦的鬼护士倒抽了一口冷气。鬼王身后的几个鬼将已经蠢蠢欲动,对我露出了凶相。 鬼王淡淡抬手,让鬼将们安静下来。 他问我:“找一次,找不到怎么办?” “那就说明她不在生死崖了。我不会再去生死崖徘徊,但也不会放弃找她。毕竟死崖的下面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这也是我心中一直犹豫的点,死崖下面如果是无穷无尽,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她在哪里。 “我知道。” 鬼王懒懒地吐出三个字,丹凤眼扫过我的脸:“你不必那么惊讶,八荒道门这群小鬼都太小了。祖宗的东西忘光了很正常。而我则活的太久了,当你活的太久的时候,有些东西自然而然就会知道,哪怕你不想知道。” “那……死崖下面是什么?” 我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这是希望! “黄泉路。”鬼王边说边看着我的表情,“就算她是掉下去的,一样会死。真正的鬼差从那条路上经过。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你别告诉我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是真实存在的!”小时候经常听老人讲起,真听鬼说起又是另外一回事。 “呃……” 八卦鬼护士替我难堪地扶额,忍不住偷偷说道:“当然是真的了!” 第140章 鬼王什么都知道 这么说来,我们小时候听的传说都是真的,也会有阎王爷在下面等着审判所有的恶人?我不想再想下去,我怕陶离真的被带走了,这么多天我追过去,万一转世了怎么办?从婴儿开始重新认识一次? 见我沉默不语,鬼王猜测我是铁了心要去一趟。干脆地对我说道:“我可要纵容你一次,这次我陪你一起去。” 鬼王亲自肯陪我一起去,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他越是给我的恩惠多,我越觉得他找我不只是好奇我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别的事情要用到我。 只不过他现在不说,我手头也有事情,自然懒得询问。 重新回到生死崖不容易,那是八荒道门的地方,也只有八荒道门的人能够进去。好在鬼王神通广大,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入口的铜镜,掐算了时间和方位,带我进去了。 一进去,一股可怕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上面到处是干涸掉了的血。 看来各门各派都忙着处理自己的事情,甚至没有人来捡起满地的尸首,都是就地随便给埋了。走在这片山坡上就像是走在坟地一样,不一定走到哪里就踩到了人骨头,吓人一跳。 鬼王冷漠地走在前面,脚不沾地。 到了悬崖附近,他回眸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他忽然拉着我就跳了下去,这一次下去没有那么好运,我们落到了其他地方。不在上次我落的死崖。 这很正常,之前小三就跟我说过,下落的方位不一定是这里。有可能是别处。这次我就落在了别处。 鬼王闭了闭眼睛,又淡淡地睁开,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我紧随其后:“往这个方向走就是死崖?” 鬼王看了我一眼:“你怀疑我的能力?” 我:………… 谁敢怀疑他的能力啊,他可是掌握着阳间游走的绝大多数鬼,没有些逆天的本事怎么镇住那群妖魔鬼怪。 鬼王走的很快,几乎每往前走一步就是十几米。我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很多,但没有他缩地之术那么厉害。 鬼王偶尔会停下来等等我。 路过那片人面树林时,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鬼王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地门的人。死的很惨,魂魄被禁锢在这些树的里面。一般能长出人树的地方都守护着重要的宝物。这下面什么都没有。不知道种下他们的人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这是地门的人?” 而且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鬼王的意思难道不是他曾经派人来这里挖过宝物,这才能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吗? “嗯。我还知道地门是怎么湮灭的。” 鬼王一边往前走一边淡淡道。 我脑子轰地一声。 他究竟还知道多少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 道门中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答案,在他这里居然可以轻易解答,然后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凡是争斗,总有人死。能阻挡活人开口说话的方式是把他变成死人。可是几乎没有人想过,死人一样会开口说话。 而鬼王,就是听所有死人开口说话的那个存在。 “地门的人,是怎么死的?” 王麻堂多多少少跟我都有一些关系,我必须得知道。或许能解开他给我灌输阴气的原因,也或许能帮上他什么忙。就算他跟我没有交情,跟我师父总有吧? “你想知道,就得帮我做事。”鬼王也不含糊,绝不吃亏。 我答应下来,才听到了关于地门的事情。 当年骆一川被剥去道骨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了生死崖上面,由于血肉之躯都已经残破,甚至没有人有办法再给他施法让他魂飞魄散。由于骆一川的叮嘱,当场看到这一切的王麻堂自知没有能力力挽狂澜,把一切仇恨都忍下来了。 当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参与。 事后就不一样了。 从生死崖上回来,他就开始秘密谋划着帮骆一川复活,为此开始着手到处收藏一些奇珍异宝。让死人复活,听起来好像是没有高深道术厉害,应该很容易才对。其实天道伦常,绝对不允许更改,逆天改命都是要遭雷劈的,何况真的让死去的人回到人世间。 王麻堂不顾一切,秘密开始动手。 可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终于有一次,王麻堂被人发现在收一味神奇的草药。这件事被天门的梅开臣知道了,稍微一想就能知道,炼丹的草药中只有这一味与活死人有关。 于是留了个心眼。 从那之后,虽然没有明显抓到王麻堂倾向太虚道的证据,梅开臣的心里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他绝不允许当年在生死崖上的丑事被人发现。跟其他道门的人商量之后,大家都回忆起来,那天杀死骆一川的时候,唯独王麻堂没有动过手。 这说明什么? 其他人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但是王麻堂不是! 这就好像心里的一根刺,平时可能不太痛,但是时间长了,就越来越难受,很快就难以忍受了。 王麻堂的出现,让所有人都越来越忌惮。 加上当年他得到了那枚所有人都觊觎的玉珠子,更加让人惦记了。后来其他几个道门的人一商量,干脆一不作二不休,让地门跟太虚道走了一样的套路。杀掉王麻堂其实没有杀掉骆一川容易。 骆一川天性悲悯,容易上当。 王麻堂却是从小就受尽了苦楚,非常机敏。 他们几乎是强压的,多少设计联合,把王麻堂先杀死。后来地门的弟子是怎么失踪的,鬼王就不太清楚了。 他只知道其中一部分被带到了这里,种在了人树当中。 而杀死的王麻堂被各位掌门道貌岸然地建立了一个冢,就是我下过的那个,看起来极尽奢华,给足了他的面子,其实是把他的尸体钉死,永世不得超生。 王麻堂死前留了一手。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各个掌门最后拖进坟墓的是假尸体。 真的尸体被带走了,埋葬在那个小小的乱葬岗上。 “他死之后我曾经见过他。后来不知为何他再也没有出现,坟墓也从原地消失了。”鬼王淡淡说道。 原来是这样。 玉珠子当初也没有到几大掌门的手里,哪怕他们要了王麻堂的命,也没有斗过王麻堂。 后来姜青阳辗转得知,东西可能在那片土坡上,偷偷派遣三清道的弟子去了几次,没有收获。正在踌躇的时候,我来到了北京。 贺文修是想羞辱我,也是想要我的命,才派我过去的。 没有想到我直接给拿到手了。 “我们到了。” 鬼王讲完的时候,我们也到了死崖的悬崖旁边。 熟悉的地方…… 我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整个人在刹那间都恍惚了。满眼满心都是陶离从这上面跳下去的样子。 她纤弱的身体重重一挫,脚步已经踏到悬崖外面,整个身体飞了出去…… 伴随着红伞,转瞬之间就被死崖下面的白雾所吞没。 红伞如血,那么凄美。 我不只一次地想过,若是当时陶离没有把青鸟收回伞里,是不是她仍然有机会从死崖下面上来? 但那只是我后来所想。当时只来得及看到她一刹那间的尚未反应过来的神色,仍然眉头紧锁,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满眼都是关切。然后那绝美的面容一闪即逝,彻底消失了。 她的眉眼她的唇,都像是朱砂刻在心口。 “要下去么…………” 鬼王冷冷地看了下去。 下面白雾茫茫,这一次再跳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嗯。”我点头。 “跟我来。” 鬼王冷冷地抓住了我的脖领子,突然就跳了下去! 第141章 桥,汤 他下降的速度很稳,是能够自己控制的,就算再带上一个我,也是毫不费力。稳归稳,下降的速度却是很快,并不比我跳下来慢多少。 很快周围的白雾就掺杂了黑色和黄色,变得很怪异。 雾气当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我几乎能够听到那种缓缓的移动声音回荡在我们的周围,有人在说话,很多很多的人,只是听不太清楚都有谁。 鬼王从袖子里掏出了几张纸钱递给我:“洒过去。” 我接过纸钱洒到浓浓的雾气当中,纸钱几乎在脱手的刹那就被什么东西撕得粉碎。鬼王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人是我带下来的,想动他的尽管上来。” 浓雾当中一片寂静。 我能感觉到浓雾里面有很多眼睛盯着我,不过没有任何东西胆敢动手。下面的雾气更加浓郁了,鬼王突然停了下来:“下面就是黄泉路的范畴,我不能再陪你往前走了。阳间是我的地盘,下面是鬼差的地盘,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能突破对方的界限。你要那个女娃就尽快,不要跟任何人说话,拿好这个,鬼会把你当成同类。” 他说着,突然掰断自己的一根小手指头递给我。 事情来得太快,手指头已经递到我面前了,我还一脸懵逼。他手上的小指头又重新长了出来,鬼王的脸上看不到痛的样子。 我只能接了过来揣在兜里:“我尽快回来。” “嗯。”鬼王点点头,松开了手。 刹那间的功夫,我从上面摔了下来,很快穿透了浓雾。眨眼间脚踏实地,这是一条非常阴暗的小路,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万千涌动。这里像是彻底的黑夜,没有光的来源,但是眼睛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所有的景物。 前前后后都有几个行人,三三两两的前行。 有人就好办了。 我刚想上去打听一下消息,就见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很呆滞,呆呆地看向前方,嘴里碎碎念着我听不懂的话,步伐机械而缓慢。 “哎打扰一下。” 我刚上前拍了拍一个人的肩膀,就见他死灰般的脸色毫无任何反应,依旧朝前走去。 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 这些行人根本不是人,是死了走黄泉路的鬼魂。他们脑子里只有去投胎,不会被任何人牵连在这条路上。 我检查了一下原地,地面干干净净的,道路两边是混沌一片,鬼魂们都小心翼翼地躲开了混沌。我试图伸手往那里摸,在还没有触摸到之前就感觉到冰凉。比鬼魂身上的阴气还要凉。小三恰巧这时从锦囊里面探出头来,大喊道:“少主别碰!” 我及时地缩回了手:“怎么了?” “总之你别碰就对了。”小三一脸后怕的神色,左右看了看,眉头皱起:“我们怎么到黄泉路上来了?快走快走,这地方不是人待的。” “这里就是死崖的崖底。鬼王带我下来的。” 地面没有陶离的半点踪迹,哪怕她能落下个红伞,刻画出一个标记都是好的。可是我再怎么检查都是没有。 “死崖的下面是黄泉路?”小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他还是在极力劝说我快走,见劝不动我最后只好说,“少主,我帮你找一会儿可以,但是你必须保证什么事情都听我的,我说好。” 我们沿路一直往前走,路上的行人都是等着投胎的鬼魂,这地方除了我自己的脚步声,没有半点声音。四周却全都是肉眼可见的鬼,说实话,走在其中还是挺怪异的。 后来我们走到了一座小石拱桥的旁边,一个女人站在石拱桥的旁边,身边放着一个大木桶,她则静默地站着。 我一开始没把她当回事,想从她的身边走过去。 可是她居然抬头朝我看了一眼,有动作,说明不是等着投胎的死人。我赶紧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女人出现在这里……她长的极美。胸口有一朵红色的花,拿着一柄红伞,大概这么高……” 我比量着个头。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她的一双眼睛犹如秋水,很寒的那种。 我以为她没有听懂,又形容了一遍,绞尽脑汁地说道:“我知道漂亮的女人很多,可她不一样,她是那种让你看一眼就终身难忘的类型。” 她还是不说话。 我想这样还不说话的话,八成是个哑巴。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站在这里,看来是帮不了我什么了。我笑了笑,说道:“没关系,那我继续找了。” 我刚转身,那女人说话了:“你是生人。” 她的声音很寒冷,幽幽的,声线空灵。仿佛刚从千年冰窖里面拿出来的似的,带着寒气,让人听着都不寒而栗。 我当然是生人,这还用问么。这个黄泉路上面除了我和这个女人都是死人吧。 本着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原则,我没搭理她,准备上桥了。 那女人寒冷的嗓音再度开口:“我知道你找的女人是谁。” 不只是我,连小三都愣住了。 这一趟我们都抱着最坏的打算来的,没想到真的能探听到陶离的消息。 我赶紧问道:“她去哪里了?转世投胎了吗?” 女人说道:“没有。她掉下来的,在那边的道路上,鬼差还没赶到,她已经被人带走了。” 被人……带走了? 这倒是我们想不到的事情。 不过这起码说明陶离没死!我赶紧问被谁带走的,女人说道:“不知道。我没亲眼所见,是过路的死人说的。” “那过路的死人在哪里?”我赶紧追问。 只要能抓住这条线索问个明白,我现在就能把陶离找回来了!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转世投胎了。” 我:…… 小三:…… 所以说我们现在只知道陶离被人带走了,没有死掉。但是人去了哪里,被谁带走的,完全不清楚。我让女人好好回忆一下那天的事情,她便不肯再开口了。\ 就算是这样,我终于也可以放心了。 只要她没有事情,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能把她找回来! 我跟女人道了谢刚要走,忽然之间,道路来的方向传来了锁链的声音。过路的行人们忽然之间全身战栗,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声响,噗通噗通地跪下身子来,朝着路中央,把头深深地埋在地上。 我刚要问为什么,只见小三的脸色大变,一把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按跪下了,然后按着我的脑袋,我一个没提防,差点让他给我按了个狗吃屎。就在他刚刚做完这一切的时候,锁链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我不能抬头,通过眼前的一点点视野,看到三个人走了过来。 锁链栓在中间那个人的身上,他赤着脚,脚踝上重镣铐,锁链的声音就是从他的脚下发出来的。 另外两个人分别穿着黑色和白色的袍子,押送着中间那个人。 走到快要上桥的时候,他们停住了。就在我的身边停住的,黑的那个声音很粗也很低沉,他对桥边的那个女人说道:“汤。” 女人掀开旁边的木桶,一股幽冷的感觉从木桶中溢出来,她缓慢地从里面开始往外舀奇怪的汤水,就在这个时候,白的那个抽了抽鼻子,尖声说道:“你有没有闻到生人的气味?” 他的声音很像女人,偏偏又不是女人的柔美感觉,尖细,刻薄,听的人很不舒服。 他当然是在问那个穿黑色衣服的人。 黑的听话地也闻了闻,在空气中寻找我的气味。 我兜里还有鬼王给的一截手指头,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感知不到我的存在才对,为什么那个女人能闻到,这两个东西也能? 正在这时,女人已经从木桶里把汤舀上来了,递过去的时候一个没拿稳,碗飞了,那一碗汤砸在了我的后背上。 霎时间,我的后背满是汤水。 小三按住我的手加大了力气,生怕我抬头去清理。 “哎呀哎呀!我的衣服都弄脏了!回去还得换一件!孟婆,你今天怎么回事?”白的拼命扑打在自己的身上,还一边埋怨着女人。 女人竟然是孟婆…… 孟婆汤,那这么说来,旁边那个石拱桥就是奈何桥了吧? 我心头一阵阵发冷。 “手滑。”孟婆还是那种半死不活的语气,慢腾腾地用死人的头盖骨盛了一碗汤,递给两个穿黑白袍子的人:“够了吧?” 两个穿黑白袍子的没有接。 白的赶紧闻空气中的味道:“奇怪,刚才那股生人的气味没有了,你有没有闻到?” 黑的老实:“没有。” “古怪的事情天天有。”白的嘟囔了一句,继续去清理自己身上的汤去了。 穿黑色袍子的人掐住犯人的脖子,把那碗汤给他生生灌了下去。犯人激烈挣扎:“放开我!我还有金山银山!我不喝孟婆汤!不喝!” 咕嘟咕嘟。 嘴里说着不喝,哪那么多事如他所愿? 喝完汤之后,犯人再也不垂头丧气了,开开心心地跟着两个人往桥上走。 第142章 你等的人已经死了 等那锁链的声音逐渐在桥的那边消失的时候,这边的鬼魂们慢慢站起身来,一个个开始继续前行。我也爬起身来,扑了扑身上的土。背后的汤大片湿润,弄的我身上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不过多亏了孟婆帮忙,鬼差才没有发现我。 “谢谢。”我对她道谢。 孟婆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很久没有生人来过这里了。” 日复一日地经历着给鬼魂们喝汤的日子,她孤孤单单的一个,想必也无聊的很。我说道:“这件事情是我欠了你一份人情,如果你将来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情。” 孟婆歪了歪头,面孔上第一次有了跟往常不同的表情,她缓缓开口道:“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这么说过。” “然后呢?”我看得出来,她是想找人聊聊天。 虽然那边鬼王还在等着我,我也完成了这趟黄泉之行的使命,可是就这么走掉好像更不好。能陪她说几句就说几句吧。 “然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孟婆的表情变得非常阴森,她的语气没有波动,不过傻子都能够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差,她在恨那个人。 我倒是很好奇,在我之前还有人下到死崖的底部?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孟婆冷冷说道:“你不用再回到这里,我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回到上面之后找到这个人,告诉他,他是个忘恩负义不守信用的人。我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年,会永远记恨他。他的真实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其他人都叫他玄祖道人。” 玄祖道人!! 原来他在找到生死崖的时候就知道死崖下面究竟是什么了!我问了大概的时间,孟婆记得很清楚,她说自己曾经设法找过玄祖道人一次,不过玄祖道人没有回应她。一切就都不了了之了。 她说了个时间,我询问了一下小三。小三说那是玄祖道人死了以后。 孟婆听完一刹那怔住了:“……他,死了?” “嗯嗯。”小三极力回忆自己知道的一切,“他本来是应该成为凡人飞升第一人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死了。你没有见到他吗?” 死了的人要穿过黄泉路才能入地府、投胎。 孟婆若是一直守在奈何桥边,应该见过他才对。 而她愣了半晌后,怔怔地摇头:“不可能,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果他真的打我身边走过去,我一定能认出来他的。奈何桥底……没有他的尸骨……”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些行人从我们的身边经过之后走上奈何桥,很快桥底就飘过了一具一模一样的尸体。行人还在桥上走,他们的尸体就在桥底的河水当中流动。 过了桥喝了汤的鬼魂都面带微笑,好像初生婴儿一般的愉悦,嘴角略略上挑着。 “可是他真的死了。” 小三皱眉。 我心里隐隐有个奇怪的想法,可能是最近经历的八荒道门的阴谋太多,遇到一点事情就阴谋论了起来。会不会是玄祖道人的鬼魂根本就没有入地府? 那么他的鬼魂会去哪里呢? 游荡在人世的可能性是不大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还游荡在人世,一定早就有他的消息。那么说来他的鬼魂就有可能被困在哪里……甚至,出现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孟婆知道玄祖道人死了之后,反倒愣愣的有些失落。那么多年过去,她的精神支柱早就从盼着那个人,变成了恨着那个人,当仇恨都没有了的时候,还能剩下一些什么呢? “我刚刚说的话还算数。今天我欠了你一个人情,来日你需要的时候,我一定会还上。我叫乔林,有事的时候找我吧。”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孟婆想了想,走到奈何桥边,桥下的浅浅黄色河水中生长着一种奇怪的水草植物,她摘下来一株给我:“拿回去种在盆里。哪天我需要你的时候,水草会开花。到时候记得来这里兑现你的诺言。” “放心吧。” 我收好水草,跟孟婆告别。她的心思不在我的身上。很勉强地跟我告别了。我和小三赶快回到了掉下来的地方。 可是这他妈上面都是浓雾,我怎么才能回到鬼王等我的地方? 我又没长翅膀,总不可能飞吧? 小三琢磨琢磨说道:“要不这样吧少主,你试试踩在我的肩膀上,我变大,然后你就对着上面可着劲儿喊!万一鬼王听到了呢?” 我看着满脸兴奋的他:“你这也算是个办法?” 小三不满:“那你说。” 我:…… 我从兜里拿出那枚小手指,好歹是从鬼王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多少能有点用吧?我对着手指头说道:“鬼王,我们回来了。能不能把我们拉上去?” “哈哈哈哈你这办法还不如我的呢!”小三被我一记眼刀吓得闭了嘴。 我们谁都不知道鬼差会不会再出来,这里的危险程度很高。所以每一分一秒都漫长的好像过年。可就在我跟小手指头沟通之后,黄泉路上方的浓厚“云层”突然翻滚的剧烈起来,紧接着一只黑色的大手无比巨大,从上面伸下来,一把将我和小三都捞了上去。 眨眼间的功夫我们的眼前都是浓浓的诡异雾气。 鬼王冷冷地说道:“时间太久。” 小三回到了锦囊中,鬼王带着我从死崖上去,又凭空开了一道门回到生崖。从生崖出来之后铜镜外面还有鬼王的人守着。见鬼王和我出来,立刻利索地把铜镜打包装好,车就等在外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给送回八荒道门了。 如此办事效率简直是闻所未闻。 “八荒道门不过如此……” 我感叹道。 鬼王看了我一眼:“你以为真正的八荒道门都是眼下这群酒囊饭袋?真正的道人早就死掉了,骆一川还勉勉强强够格,其他人……都是披着一层祖宗皮的蝼蚁而已。” 他说的直言不讳,眼里的嘲讽更是明显。 不可否认的是,他说的是事实。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八荒道门创造过那么都奇迹,盛世昌平,荣耀无双。可是眼下的八荒道门被打得散的散,死的死。 不用外敌,光是心思歹毒的内斗就够得上自我毁灭的了。 回去以后,鬼王说可以再给我几天休息的时间,我拒绝了。养伤的这段时间我休息的太多,是时候重新回到乱世中去了。 他也没有拒绝我,只是让人随便交给了我一个人任务。 我看了下,任务是一个人说自己家里总是闹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做梦梦到很多的死人。希望能找人想个办法,心里医生也看了,精神科的医生也看了,查不出什么毛病。医生给开了许多抗抑郁的药。 他吃是吃的。不过他自己总觉得有些事情是科学解释不清楚的,坚持要人看看。 “等等。” 我拿着这个任务问来人:“这不是道士才接的活吗?怎么你们本身是鬼,也接这种活?” 来人含糊其辞地说道:“鬼王手下的生意多种多样,这次应该是为了让你更好的融入,特意叫人选了一个跟你专业差不多的活,好做。” 他没有说实话。 这是一个试探。 鬼王想看看我恢复到了什么程度,特意给我找来了一个练手的。八成还是从别的道门手底下截胡的。 不过我吃拿了鬼王那么多,也说不出啥来,痛痛快快地接了。 现在我不能贸然跟傅颜联系,陶离又不知所踪。骆一川这会儿应该是跟红姨一起去找聂京儿了。我身边只剩下了小三和小幸。 一般我出去干活都习惯带上小三,可眼下如果我把小三也带走,小幸就得自己一个人长期待在这里。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说服小三留下来帮我看着她,自己去找了那户人家。 男人是个标准的上班族,人到快中年了,上有老下有小的,自己当了个小主管,住着经济型房子,买了个能代步的车。跟任何普通家庭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一见面我就发现,这个人的脸色很不好看,发青紫,死人的那种脸色。 我去的时候他全家吃晚饭呢。 有个女儿,不大,今年还在上小学,妻贤子孝。生活的很平静。男人叫赵越生,他单独把我拉到另一个房间,临走的路上,他媳妇还探出头来问我是谁。 赵越生说我是他公司的同事,来找他说事情的。 他媳妇挺热情,一听说是同事,立刻站起身来让我进去吃饭,加双筷子,家常菜别嫌弃什么的。 我连忙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回到小房间,赵越生把门关上了,这才跟我说道,他从小到大都不信鬼神,直到前段时间,他总是做同一个噩梦。 噩梦醒来的时候总是凌晨2点,时间非常准。 一次是不在乎,两次是心里阴冷,三四次就是恶寒了…… 他跟心理医生说,心理医生不相信,还专门找他媳妇去谈过,他是没办法了才来找驱邪的人的,他希望我不要跟别人说,显得他很迷信。 第143章 大结局(一) 像赵越生这样的人挺多的,生活工作中都是主心骨,看起来比谁都硬气沉稳,真遇到事情心里发慌的时候想偷偷得到帮助,却不愿意被人知道。 我也理解,答应假扮他的同事。 赵越生见我同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检查了一遍门,确认没人偷听之后跟我讲了他的噩梦。 一到晚上他就会梦到自己走在荒野当中,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树,他好像变得很小很小,树木对他来说有参天之高。梦里的他很怕,拼命朝前奔跑,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追他似的。跑了很远有一个洞穴,梦里的他拼命往洞穴里面钻,里面潮湿、温热,最里面有无数的东西蠢蠢欲动。 每当他快要跑到巢穴的深处时,梦境就会终止。 醒来的时间一定是很准的半夜2点。 心理医生说他这是工作压力太大,在梦境里才会想要逃离奔跑,在找个让他有安全感的地方。这种情况需要多运动,吃些抗抑郁的药物。他现在生活工作基本稳定了,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压力,所以不太相信医生的话。 按照医生说的维持了一段时间后,情况越来越严重。 梦中的场景一次比一次清晰,甚至有时醒过来他还能感觉到梦中泥土的味道。他跟媳妇说过两次,媳妇没当回事,再说下去家人就有点担心他生病了。他也不再说了。 跟我讲这些的时候赵越生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显得很痛苦。 我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要说这只是普通的噩梦吧,他每天都会准时在2点醒过来,那是子时刚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也就是说,夜晚阴气最重的时候刚刚过去。 如果不是普通的噩梦,梦里既没有厉鬼索命,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有他一个人在奔跑而已,算是哪门子的噩梦? “大师,你看我是不是撞邪了?”他心虚地问我,显然对自己说出这么迷信的话感觉到很可耻。 “不好说。” 我略一思忖,对他说道:“你仔细回忆一下,梦中的场景有没有去过,还有,这个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提到这个,赵越生的脸色一变,说他晚上会带我去一个地方。 当天晚上。 我跟随赵越生到了一个地方,一下车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不是跟他嘴里描述的梦中场景差不多吗? 既然真的有这个地方,他还去看什么心理医生?当我意识到不对的一刻,猛然出手抓住了他的脖领子,就在那一瞬间,他眼神空洞地看着我,仿佛没有生命的人偶。 紧接着,他的眼珠子掉了出来,滚落到地上,从他的眼眶里蜂拥爬出许多黑色的虫子。 他全身犹如豆腐渣建筑那般开始坍塌,黑色虫子就像砂砾从里面涌出来疯狂逃窜。我往后退了几步,亲眼看着赵越生整个人坍塌没了,地上只剩下一滩衣服。 他…… 不是人? 那群虫子找到洞穴,很快跑了个干净。 此地绝对不宜久留! 我正要走,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我:“乔林。” 这声音…… 不、不可能! 我僵硬地回过头去,只见陶离站在树林当中,月光从树林下面落下斑驳的光点,照亮了她的面容,美得不似凡间的人。 我第一反应是别人假扮的,这时陶离先开口了:“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乔林,我只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就现在。你给不给?” 对面的陶离出现的突然,但是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陶离回来了,绝对是她!月光下她的神情有几分紧张,微微咬唇,似乎生怕我说出“不”字。我也怕万一说了不,她就要再度消失在我的面前了。 我说:“给。” 她仿佛松了一口气,走到了我的面前,双颊红如飞霞,凑上来贴了贴我的唇。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个吻,我忽然发现全身都动不了了。 “不要怪我,我必须借你的东西一用,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陶离说罢,蹲下身挽起了我的裤腿,手里拿着一把刀朝着我的小腿肚子剜去! 就在刀尖触碰到我腿上的那个胎记时,突然间我的小腿肚子变得无比热,刀居然被一股大力打飞!我没有被伤到分毫。 陶离的脸色白了几分:“封仙印果然名不虚传。” 我想问她在说什么,可是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站起来,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对着虚空说道:“他的身体现在有所缺失,根本没有办法取下来封仙印。如果你想要的话,先把他的阳灯还回来。” 她说话的样子很平静。 我却震惊不已…… 我的……阳灯? 虚空逐渐浮现了一个身影,冷冷地站在半空中,冷漠的双眼俯视着我。他的手上提着那盏阳灯,正是我的阳灯。 这个人,不就是在墓中墓时,老怪物说的那个师父吗! 他还没等开口,另外一个人出现了,穿着白色的衣服,是那些白色怪人的首领,他跪在地上低声说道:“主人,不要相信这个女人。主人把她从黄泉路上带回来时直接赏给属下当炉鼎多好,她满嘴谎言!” 原来是他把陶离从黄泉路上带走的,怪不得就连鬼王势力如此庞大都找不到陶离的踪迹。这个人……到底是谁? “你在教我做事?”那人冷冰冰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衣怪人。 白衣怪人立刻吓得瑟瑟发抖:“属下不敢!”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分明跟鬼食堂里面跟傅颜对话的那个声音一样,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 可是他到底是谁呢?一个答案逐渐在我心里浮现,我只是还不能确定。 “乔林,又见面了。”他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我,声音听不出喜怒,“若是你肯早点出来,乾道的那些人也不至于都死光了,你说对吗?” 我心里大骂,但是嘴上被封的死死的,说不出来。如果傅颜在这里一定很想杀了他! 他似乎并不着急对我动手,而是享受着我的愤怒和挣扎,甚至一挥手,让我能开口说话。他继续道:“听说那老东西把你收为唯一的弟子了?结果你还是这个样子,啧啧,乔林啊乔林,你空有满身的宝贝,却活得不如街上的乞丐。” “果然是你,聂京儿。”我冷冷看着他。 他一愣,似乎没想到我突然点出了他的名字,霎时间周围的温度降低了很多,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对我出手。 这时陶离往前走了一步,拦住了他:“快点办正经事吧,不然就要错过时间了。” 聂京儿点点头,他松开了手,阳灯自动朝着我飘了过来,落在我的肩头,全身瞬间都暖了起来,阳灯归位,逐渐隐去了形态。 陶离一下剜掉了我的胎记,奇怪的是,血肉模糊之中,她手里剜出的却不是血肉!这么多年来,胎记也是柔软的,怎么会暗藏玄机? “封仙印……好东西,玄祖道人给后代留了好东西啊。”聂京儿的语气里忍不住流露出贪婪。 我强忍着痛苦问道:“这跟玄祖道人有什么关系?” 陶离回头看了我一眼:“玄祖道人,俗家名字乔羽。” 道家修炼要历劫,乔羽只差最后一劫,没人知道到底最后一劫是什么,反正他死了,当年他用的道剑——羽化,被包裹在了桃木剑里面,留给了自己的后人。这是可以被夺走的,他还留下了一样不可以被夺走的。 就是他死前留下的一部分力量。 全部封在一个印中,会随着后代的出生而带到人世上。 聂京儿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在阴司榜上面挂了悬赏,发誓要拿到我腿上的封仙印。一开始他也不确定封仙印在哪里,现在是确定了在胎记里。 而那些残破的书也是他留下的,毛笔字是他的字,钢笔字是我爷爷的字。 当时流传着一个说法,谁能找到当年乔羽的笔记就能复制乔羽的辉煌。 一次争夺中,笔记被撕成了四份,其中两份已经在我手里了。另外两份,就是阴司榜上榜首的报酬!聂京儿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了两份残书,用来换更重要的东西。 这么说来,里面出现的青色小册子,都是乔羽当年修炼过的道术! 无数的信息朝着我涌过来。我半晌没有说话,不断在消化着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聂京儿伸手要接过我的胎记,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封仙印,正在这个时候陶离却停手了:“慢着,报酬你还没拿出来。” 聂京儿拿出两本残书,桀桀笑道:“有了封仙印,谁还需要这些故事书!” 他也不怕陶离跑,先扔给了陶离。 陶离接过两份残书先收了起来,然后突然走到我身边又狠狠地吻了一下:“快走!” 我的四肢都可以活动了,她翻开手给我看了一眼,她只是划了一下我的胎记,并没有取出来。 “你想怎么样?” 我一把抓住她。 “走。”陶离甩开我。 聂京儿发现自己受骗了,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