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 庆华十一年,帝都听潮街。([ 〔 > 此时正值春风吹拂,万物复苏。天下人大多喜好迎春踏春觅春意,帝都百姓作为天下人的一员,自然也是如此。听潮街上,随处可见携带画具纸张、结伴出游的士子,也有唯独官员才可乘坐的轿子来来往往。穿粗麻布衣的农户,身披绸缎的商贾,毫无违和的在这青石板上一同昂挺胸,神清气爽。街道两旁青楼的小娘子们,纷纷打开窗口,一袭秀垂楼而下。小梳妆,正打扮。全城上下,满是欢喜之情。 几个翩翩少年,皆着月白衣衫,腰佩碧玉,举止端庄得体。十七八的年龄能有这等风采,已是不凡。且看看路上农户家儿子,脸上的泥还未洗净呢。姑娘们在楼上梳得快成秃子,几位让她们两眼放光的小公子依然是漫步徐行,在这听潮街上有说有笑,没有抬头看她们一眼。 其中一名少年,长得面如温玉,唇红齿白,眼神总是淡然温和,正似这春风。少年面向同伴,随而众人立即停步,可见其在一行人中的地位。 另一生的也算面容清朗的少年,见少年似乎有话要说,便坦然开口:“陈兄可是有所疑惑?但说无妨,我等定然知而必言,无所不言。” “哈哈,那便有劳诸位。”被称作陈兄的少年,看了看街上欢声笑语的行人过客,神情间带着疑虑,问道:“我想问的是,唯有帝都百姓这般安居乐业,还是大衡百姓尽皆如此?” 原先开口提问的少年回答:“帝都乃天下第一城,其它地方自然不能有如此强盛富裕的景象。然而幸得我大衡君王,勤于政务,臣子百姓,各司其职。大衡上下,无争无乱,百姓食足衣暖,正是盛世之景。其它城池百姓,即使不如帝都,但也算的是安居乐业。” “惑解矣,大衡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国。”陈姓少年嘴角轻勾,笑容胜得过春风十里,把其他几位吹得心底暖洋洋的。他双手抱拳,腰身轻弯,道:“众人中我年岁最小,诸位兄长叫我一声百川便可,千万不可再客气。” 少年们连说不敢,陈百川详装怒。他们便无奈摇头,一同抱拳道:“百川。” 陈百川心中也是无奈,没想到这些个大臣之子,也会如此奉承。兄长的威名,真是远扬。抑或是那群大臣,还没忘却兄长那指向麒麟的利刃? 一句“这才对也。”后,陈百川仰天一笑,于是众人一并欢笑,少年风姿彰显得淋漓尽致。青楼娘子们哀声叹气,此般少年,在帝都这等地方也是难寻。 众人正欲继续游览之际,却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入。 “哎呀,阁下莫非是陈百川?”高声说话的是个青衫男子,长相平平。男子正带着一群书生装扮的少年迎面走来。 陈百川听出话里的阴阳怪气,心底明白是来者不善,但他面色不变,面带微笑的回道:“兄台若问的是陈国使者陈百川,那正是在下。”一语刚出,陈百川把头微微偏向身边那些衡帝派来陪同浏览的少年,问:“不知这位兄台又是何人?” 他身边的少年们也不是愚笨之人,当然看得懂陈百川的示意,连忙回答:“这位礼部尚书之子林聪,素有才名。”另一人低声道:“林聪父亲当年被陈大将军吓尿后,丢了相位,而且惹得陛下日益厌恶。”低声说话的那个少年,言语中颇为不屑。 试问之,一国宰相乃是文官之,当年在万军年前吓得体液乱流,这是何等羞耻之事。不仅衡帝厌恶怕是,整个大衡文林都看不起这可怜的前宰相了。两家的仇,结大了啊。 言谈之间,林聪走到了陈百川一行面前。陈百川能清晰看到他眼里**裸的仇恨。两家的仇不仅是个相位,林聪本人也被连累得仕途堪忧。 林聪心中的怒火烧得比冬天家里的锅炉还火气旺盛。他受尽羞辱,他仕途无望,他被翠云坊的当红美娇娘低看,他才华出众却无人赞颂。而这些,都拜陈家所赐! 林聪压住怒火,他想用自己的才华让陈百川颜面扫地。这样的话,或许陛下会多给林家一个机会。 “久仰久仰,陈大将军的名声可正是响,这些大臣之子也对陈兄俯听命呢。”你是占着家中兄长的威名,而你们都是懦夫,大衡大臣之子,竟然对一个他国小儿俯称臣。 听其言语,陈百川身后的少年们脸色顿时黑了几分,其中脾气大的已经准备开口怒斥林聪。他们会因为父辈的吩咐对陈百川恭恭敬敬,但对这个林聪,他们怕甚?林家就剩下个礼部尚书和几个重情义的门生,但这些,他们也有! 陈百川见状,率先开口。欺负人嘛,自己动手才爽。 “林兄多礼。我家兄长对相爷时常挂念呢,说是难忘相爷当年英勇神武。”我家兄长记得阁下父亲有多丢人呢,还时时回味。 “哈哈哈…哈哈…”大臣之子们闻言开口狂笑,而林聪则是气的面色青紫。 林聪一挥袖口,转身离去,那些跟着他的少年也追上离开。林聪心中痛苦万分,伤疤被人揭开还狠狠撒盐,让他几近疯。他有些错乱的想到:“你你……不过是……逞口舌之利……再寻机会……我还有机会……” 生活像一池春水,偶尔会被风儿吹皱,但更多时候,水面还是平平稳稳。 闹剧落幕,众人忘了林聪带来的不快,继续游逛。 听潮街纵然再长,也有个尽头。少年们的身影终究还是消失在小娘子们的望穿秋水中。 对帝都这个大湖而言,少年们是几颗小石子,即便溅起几朵水花儿,闹出涟漪,也会很快消融在人声鼎沸中。 但等到陈百川第二次来到帝都时,便成了大山,能把大湖砸穿的那种。 世事难料,谁知如今翩翩公子,他日如何凶猛? 第二章 月白 春风拂面里,前去郊外踏春的书生们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家,而风尘女子们正在铜镜前细细装扮。那些出来尝鲜的已婚男子,那些爱好颜面的大官员,那些赏花赏月的文人,那些家有河东狮的商贾,都喜欢晚上逛青楼。太阳会在傍晚落幕,但帝都的繁华不会在黑夜暂止。 陈百川一一告别今日同游的少年,只身一人往陈家在帝都布置的居所走去。 单身独处,心头事自然而然的浮现。 作为陈国使者来到大衡,见了大衡帝都的繁荣后,陈百川明白了两国间的巨大差距。而自家兄长却一心想着攻破这大衡帝都,这谈何容易? 百余年前,强国林立,名将并起。天下支离破碎之际,大衡王朝开国皇帝林业,横空出世,凭借招募而来的三百兵马,开始称霸争雄之途。只消短短十年,原来的边陲小国——衡国,便成长为雄踞一方的大国。之后的历代皇帝也没有辜负先祖雄心,百年间鲸吞蚕食,终是成就天下第一大国,封原先的衡城为帝都,建立大衡帝国。世间无人再敢称帝,虎视天下。 想打倒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而且只能凭借陈国一国之力,谈何容易? 一阵心烦意乱后,他走到一间小院落前。 看门的仆人连忙弯腰,喊道:“恭迎少爷。”十几个仆人便从院落中快步走出,连忙跪拜行礼。 陈百川收起思绪,伸手扶起面前的一个老仆,一边说道:“切莫行礼,各位在帝都为我陈家辛苦多年,是陈家功臣,哪里用给我这后生小辈行礼。” 见仆人们依然不敢起身,陈百川详装要弯腰行礼,说道:“你们若是多礼,我可要回敬了。”仆人们连道不敢,纷纷直立两旁,真正的恭迎少爷回府。 而在其他人羡慕的眼神中,被扶起的老仆激动得满眼热泪。 坐在庭院的石桌上,陈百川细细品尝仆人摆上的小菜。 帝都东侧有连云港,每日派遣快马给贵族的餐桌送上鲜鱼。陈百川用筷子在鱼腹上轻轻夹下一块肉,含入口中品味那入口即化的鲜美。他的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 月光泛白,地板上映出陈百川抬头望月的身影,和飞来的剑光。 陈百川神色自若,酒杯停靠在下唇。 这是陈百川来到这世界的第十四年,早在很久之前,他接受了这世界与原来世界似是而非的一切。 没错,他穿越了。 上辈子是孤儿的黄楚简,在十四年前魂穿到一个两岁孩童的躯体,成为了陈国大将军府的陈百川。之后,他终于尝到家庭的温暖。母亲的似水温柔,父亲留下的庞大家业,再加上兄长的悉心教导,让他沉迷于这世界的一切。 再后来,母亲死了,葬在陈国,而兄长成为了陈国大将军。 所以,他的家在陈国,他要守护这辈子的家,他就得守护陈国。 所以,陈国的敌人,便是他的敌人。 敌人太过强大,那有何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温酒烫过喉咙,冰冷的剑光越来越近。 陈百川起身。 大将军的弟弟,会是个柔弱书生?陈百川弯腰躲过飞剑,伸手从石桌底下掏出武器。洗酒剑,一把精钢打造的长剑。 月光洒在洗酒剑,剑身泛起银光。拿了洗酒剑的陈百川,少了几分温润,变作一名剑客,会杀人的剑客。 刺客在等,陈百川也在等。刺客在等陈百川松懈,陈百川在等刺客忍不住现身。 显然,时间站在陈百川这边。 他一声轻笑,说“阁下敢来刺杀我,为何不敢现身?你我堂堂正正一战,才不失你清风剑李胜君名号。你若不出来,清风门上下定是鸡犬不留。”陈百川话音刚落,左边屋顶出现异响。 “你怎么知道是我。”正是李胜君拿着他的清风剑,从半空飞身而下,脸上略带诧异。 李胜君尚未落地,突然响起十数声破空声。虽是十几只箭矢射来,但李胜君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一把清风剑左挡右斩,清风门的拂春剑法让他使得出神入化,生生挡住近十只箭。然而半空中转变身形实在太强人所难,挡住近十只箭,终究另有好几只箭飞来。 落地时,李胜君身上多了四处箭伤。很快,伤口变成五个。最后一个伤口,来自洗酒剑。几个黑衣人从暗处走出来,把李胜君尸体抬走。 陈百川拿着写有“清风有意”四字的酒壶,轻斜壶口,让酒水浇在手中的剑。酒流过一寸寸银白,冲走污了剑的血迹。 他仍然神色自若,杀人嘛,常有的事。况且,是区区清风剑。 走进房间,陈百川洗笔研磨,在一张小纸上写道: “兄长不必担心,我在外皆好,愿家中一切安好。” 打开窗口,一只灰鸽扑来。陈国养的灰鸽,看着真让人想家。 过了一会儿,陈百川望着灰鸽远去,又是轻声一笑。 ………… 一个男人跪拜在另一个男人身前。 跪的只是一名探子,站着的却是大人物。 全天下,能在大衡帝宫见探子的只有两人。一个自然是当今衡帝,另一个则是大衡的探子脑——白谦。 探子没有起身,跪在原地,似乎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一眼面前权势滔天的大太监。他用极度卑微的口气,说道:“启禀大人,陈家小儿今日行踪整理好了。” “说。” “白天与陛下安排的几个大臣之子游玩后,夜晚在院中赏月,遭遇一名武功不弱的剑客暗算。” “哪来的剑客?” “属下们推测是清风门的李胜君。” “知道了,退下吧。”白谦听了探子的汇报,多了几分不解。他的声音有如正常男人捏着喉咙说话,尖细刺耳。 而探子没有回应,默默离开。 清风剑是谁派遣的,而陈百川来帝都又是何等居心。 白谦站在原地,黑暗中传来他的喃喃自语: “这陈百里,下的是什么棋。” 第三章 清晨 晨光先是吵醒雀鸟,把它们惊得在树枝上叽叽喳喳乱叫。 帝都最先醒来的不知是谁。或许是听潮街南面第二户人家家里那条老黄狗,上了年纪后老黄狗起的是越来越早。天空刚微微亮,老黄狗便提狂吠,好像在用叫声催眠自己还年轻力壮。老黄狗又一次吵醒他家主人的街坊邻居们,在隔壁屠户家的婆娘骂街声里,整个听潮街开始了吵吵闹闹的一天。听潮街小贩叫卖声弥漫在整个帝都,帝都起床了。 又是人声鼎沸的一天。 帝都西北面坐落着不少院落,这些院落精致优雅,有如麻雀,五脏俱全。因为离听潮街、朱雀街这些热闹地方稍远,官员与大财主把这里当做圈养金丝雀的好去处。因此这地方时不时就会有几个搔弄姿的漂亮婆娘在路上扭来扭去,没家眷的泥腿子们总是蹲在路旁看得口水滴滴答答直流。 陈府是诸多院落中平平常常的一间。要说特别的地方,便是今天的陈府迎来了一个宣旨太监。太监看起来年龄不大,所以是小太监。 “陈小哥,陛下的旨意咱家已经送到了。打扮打扮,跟咱走吧。”小太监约莫二十开头的年龄,眉目间未脱稚气,讲话语气柔柔弱弱,比翠花楼的姑娘还要委婉。 “自然不敢违背陛下旨意。”陈百川笑容可掬的对太监说,“小公公,你且靠过来些。” 陈百川把小太监拉到路人见不到的地方,小太监的身子耳朵一齐往陈百川倾,陈小哥见此便知这小太监龌龊事没少干,看这模样太熟练了。 陈百川压低声音,语气里带了些许讨好,他说:“公公,我府上仆人近日捡到一把钥匙,说是在朱雀街边一间养着三五个侍妾、放了几箱黄白之物的宅子门口捡到的,麻烦公公帮我交到衙门,我对帝都不熟,怕走错路呢。” 小太监接过陈百川递来的钥匙,嘴角似笑非笑,眼睛眯成一道缝,直勾勾的盯着陈百川。 钥匙在太监手上把玩了一会儿,又被递回陈百川手中。 “陈小哥,咱家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嘛,咱家世世代代是大衡人……” “公公可是嫌弃钥匙脏了?我拿张纸给您垫上。”陈百川接过太监递来的钥匙,心中暗骂这太监人小可胃口还真大,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契,包在钥匙上,一同递了过去。 太监把钥匙放进怀中,再慢吞吞说道:“并肩王和武烈候去年在听宣殿大打出手。” 陈百川在心中默念好几遍武烈候与并肩王后,眯着眼睛说道:“公公,我们这就去见陛下吧。” 稍稍整理一下衣衫后,陈百川坐上仆人准备好的轿子。剥削阶级就是好,走路都能剥削劳动力。 轿夫是壮年轿夫,手上功夫好的很,但轿子还是有些摇晃,而且也不能像马车那么快。当然,帝都有禁骑令,陈国都城——陈都也有。但是在陈都,敢拦陈家车马的,没几个。 陈百川白净的手不停地玩弄着一块圆形玉佩,每当他想事情的时候,总得在手上放点什么东西。手中的玉佩转得越来越快。 衡帝的召见是预料之中的,就算衡陈之间关系如今有些恶劣,陈百川也是一国使者,总是要见一见的,起码得问明来意。但武烈候与那听起来就身份显赫的并肩王呢? 陈百川把玉佩转得快飞出去,心里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本青皮小册子。 上辈子是文科生,整天都是捧着古文之类的背背背,搞得现在一背东西就烦,这本小册子本来在陈国就得背下来,结果陈百川试了好几次还是于事无补,真是个失败的使者。 一顿刻苦铭心的自嘲后,陈百川翻开小册子。在轿子的颠颠簸簸中,他翻了翻小册子。小册子是陈国探子的产物,记载着他们对大衡王朝那些大臣的认知。 武烈候王炎,开国功勋王溪的后人,自身也是大衡的军事大亨,手中握着霍山城三十万大军。王炎是个狠人,可以说霍山城的不败神话有他一半的功劳。庆华四年,大衡北边的蛮子被冰雪逼的实在活不下去,男女老幼凑了百万大军,轰轰烈烈的打下霍山城以北全部边界,惊动大衡满朝文武,吸引来全天下注目。蛮子本以为大事可成,谁知在霍山城下他们遇到此生克星——王炎,导致大业夭折。当时的守城大将王炎把大部队扔在城中,而自己带着十万精兵强将,不要命的冲向百万蛮子。天下人以为王炎必败时,王炎打赢了,生生把蛮子赶出大衡。 陈百川自家兄长对其评价甚高:冲锋陷阵,无人可敌。值得注意的是,此人武力极高,平生打架只有一败,三年前在陈国输给了一个叫陈百里的混蛋。看到还有这茬,陈百川轻轻叹了一口气,唉,家里的大混蛋年轻时惹了事,现在却要他这个十六岁小年轻来承担。苦也,苦也。 青皮小册上对并肩王的描述就简单了,短短一句而已:并肩王黄庆云,年老昏庸之徒。 姓黄,庆字辈,怎么看都和衡帝黄庆华有关系。大衡的王爷,会昏庸么? 陈百川又是叹气,最近老是得叹气,唉。 陈国的探子,得再布置一些啊。 ———— 轿子停在大衡帝宫的门口,接下来的路,得陈百川自己走。 大衡帝宫类似陈百川原来世界的故宫,但在规模上是远远不及的。陈百川是游过故宫的人,大衡帝宫的金碧辉煌他还看不上眼。 千古的皇帝都一个德性,大衡的老黄也好不到哪里去。 帝宫宫门离听宣殿这段距离,陈百川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同行的小太监安慰他说快到了时,陈百川抬头望见长的要命的白石楼梯,他差点哭了。 太子黄庆华,由于父皇活的太久,登基时已经是四十岁的中年人,如今已是庆华十一年。 不知衡帝是否和听潮街的老黄狗一般,年老后喜欢乱吠? 陈百川眼中闪过笑意。 第四章 庆华帝 大衡的官可真是不好当,也不知道那些老不死的大衡士子,是怎么坚持的。 白石台阶上,陈百川踏过一步又一步的台阶,额头已然渗出几滴汗珠。尽管他是习武之人,但年幼时生的一场大病把他的身体耗得七零八落,变成了个药罐子,体能比起同龄人都有所不如。对敌时来几招突袭还成,真要打起来,那位清风剑都够他喝一壶。 陈百川抬头,他看得到衡帝了。大殿深处的高台上,一道穿着紫金麒麟袍的身影端坐在白玉帝位。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衡帝黄庆华,与陈百川相隔不足百米。。 那个位置,将被取代。被陈国也好,北蛮也好,甚至庆国也可以。只要取代了,就好。 穿着深蓝官服的白谦,走出大殿门口。白谦的鬓早已染上霜雪,即使如此,那对剑眉、那双鹰目仍然让他看上去是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神采奕奕。当然,前提是不开口。 阉割不仅仅是让一个男人失去生殖器官那么简单。过度分泌的雌性激素,会彻彻底底的把一个男人改造成娘娘腔。这是自然界的铁律,是白谦不能反抗的,是也许存在的神明对太监这种畸形群体的惩罚。所以白谦,用他尖酸刻薄的性格来报复这世界。 白谦这样一个称得上英俊的人,出来的声音却是又尖又细。 “陈小儿,跟我进去吧。” 被称作小儿,陈百川心里没有生气。因为没空,见了白谦声音与模样的大反差,他心里忍俊不禁着,哪里还会生气。好吧,再想笑还是得干正事。 陈百川双手抱拳,说道:“还请阁下带路。”平常人的礼仪和称呼,让白谦心里好受些。他从来不会自称咱家、奴家之类的,在他心里,他还是个男人。所以,他看向了陈百川的眼神温和了一些。 偌大的听宣殿,此时只有三人。两旁的门窗紧闭着,殿内有些昏暗。灯盏里的火光摇晃,空气变得更加凝重。其实陈百川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九五至尊的风采。 “启禀陛下,陈国使者到了。”这是白谦的声音。 陈百川抬头,庆华帝就在他的前方。那是一个白苍苍,皱纹快叠成山的普通老人,和陈百川之前心中所想的暴君形象完全不同。陈国有一张画圣于洪的《庆华太子出猎图》,图上是个英姿飒爽、意气春的神武青年。陈百川心中叹息,庆华帝老了。五十岁的人老成这般模样,陈百川有些相信天妒英才这话了。 青丝终究换白,此事古难全。十岁骑射,十六无敌的庆华太子,不在人间矣。陈百川心中一边感慨,一边为自己的兄长不曾与其生在同个年代而庆幸。否则,定是一场龙争虎斗。 “陈国使者,陈百川见过圣武圣威大衡庆华大帝。”陈百川收起不合时宜的感慨,低头行礼。 “抬头见朕。”庆华帝声音很低沉,像一把钝刀。 陈百川抬头,神色不卑不谦。坐在高台的君王眼神中突然燃起火,像一只草原之王在审视敌人。从庆华帝眼眶中射出的光芒,陈百川见过。十二岁那年,陈百里次出征。屠杀北蛮十万人,杀人的第一天夜晚,陈百川便从他的眼中看到这种光芒。庆华帝有,陈百川不会惊奇,只是没想到还有。五十的人,该服老了,天下属于年轻人。 “你不惧朕的眼神,很好,不愧是铁血候的儿子。” “陛下缪赞。” “你似乎没有自称是臣。” “陈百川来自陈国大将军府。” 二三十年前大衡并非只有一个天才。那个时期有两个光芒万丈的青年,一个是庆华太子,一个是平民陈千山。平民有天纵之才,凭借武艺谋略在军队中出人头地,被封为铁血候。 “哈哈,你们兄弟俩可是想要朕的命?” “百川不敢报仇。但也不敢忘。” 庆华一年,大衡将军铁血候奉命率众万人,讨伐庆国,后遭分尸而死。铁血候手中染了太多庆国人的血,所以庆国人甚至分食其血肉。一代英才,尸骨无存。 “你不怕死?朕岁数大了,但杀你倒是易如反掌。” “陈百川来自陈国大将军府。” “好个陈国大将军府,哼。”庆华帝的眼中的火终于熄灭,而陈百川后背的衣裳竟被汗水渗透。这个老人的武功是否因年岁而倒退,他不知道。但同等功力的人,别想着能正面赢他。高手过招,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面对庆华帝多年累积下来的威压,有多少个人能够安之若素?庆幸的是,陈百川的哥哥是在数不多能抗衡那股威压的人中。 庆华七年,陈衡联军讨伐北蛮。那时天下人看到一个天才,陈国陈百里。率兵三万人,在庆国向蛮人伸出援手之际,北屠北蛮,南屠庆人。一时间,血流成海。 庆华帝亲自出征,在阵前见到二十岁的陈百里,当时他四十七。陈百里把刀从一个蛮人身上拔出来,然后指着他,仰天长笑。插进去,拔出来,蛮血溅三尺。 江湖传言:人屠陈百里,欲斩麒麟。 庆华帝不知道的是,陈家兄弟从来没想要他的命。陈百川知道,他的兄长想要的,是毁灭。毁灭大衡,把庆华帝最想要的帝位砸成粉末。在兄长的报复里,庆华帝甚至可以不用死,他会被关在陈家的地牢,有吃有喝。但是,会有一个丑陋的胖女人,每天拿着鞭子抽打他,盯着他,不让他死。 陈百川记忆里没有铁血候这个人。听说铁血候陈千山英勇神武、武艺群,但是在陈百川来到这世界前,陈千山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若是陈百川对他的家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一定是不够完整。他需要父亲,前世需要,今生在学堂被大学士的孙子嘲笑的时候也需要。但他没有,前世和今生都没有。 所以啊,黄庆华,乖乖被陈家毁灭吧 第五章 晕倒 听宣殿。([ 庆华帝不再说话,只是神色平静的端坐在他等了半生才得到的帝位上。 陈百川也没有开口,在昏暗的大殿里,他拼命镇压心里疯狂滋生的冲动。 现在动手,无疑是以卵击石。 良久,白谦从殿外走来。经过陈百川时,白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白谦俯在庆华帝耳边,一阵喃喃细语。庆华帝神色仍然没有波动,唯独在白谦说完话起身时,轻轻点头。 “陈公子,你且随我到偏殿稍做休息。”白谦在庆华帝面前,言论倒是注意了许多,“今晚随陛下一同往衡都诗会,见识一下我大衡才子的风采。” 陈百川心中松了一口气,在这偌大宫殿呆呆站着,他也是十分不好受。 “还请阁下带路。” “随我来。” 陈百川跟在白谦后边离开,空荡荡的黑暗里端坐的身影把自己浸泡在黑暗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充满疲惫、软弱的一口气。 庆华帝突然掀起滔天怒火,桌子被他的怒火掀翻,一个青光瓷瓶倒在地板碎出清脆的响声。 正在殿内给灯火添油的小太监,急忙过去收拾满地碎片。 庆华帝额角突然地爬上几条青筋,他从身旁白玉架上,取下一把赤红长剑。 长剑出鞘,仿若火龙脱困。 庆华帝从高台上跳了下来,一剑刺进小太监心脏。 拔剑。 “千山你怪朕么……朕也是无可奈何……” 插剑。 “朕是九五之尊,谁也不能怪朕……” “即使是朕的好兄弟也不可以……” 拔剑。 “天下是朕的,朕要西进弱陈,北扫北蛮,再屠尽庆国的狗东西,朕要成为古今第一皇,什么陈百里,什么刘听风,不是朕的对手……不是对手……” “哈哈……哈哈……” 听宣殿门口守卫们,安然不动。他们自然听到那些疯狂,但他们不敢说,或者敢说的早就死在疯狂里。 也许在私下他们会多舌,最近陛下越来越喜欢杀人。 ………… 帝宫的回勾长廊,陈百川与白谦同行,周围没有其他人。 “百川知道阁下的难处,阁下也得明白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陈小儿莫在多语,容我想想。”白谦俊俏脸上挣扎不断。 陈百川心中暗笑,此事成也。 “谦兄若是一时不能决定,便细细思虑后再做回应。” 白谦没有回复,脸上的挣扎也没有平复。两人无言,顺着回勾长廊漫步到供臣子休息的偏殿。 等到陈百川进入偏殿,白谦就离开了。 陈百川打开偏殿所有窗户,让阳光肆无忌惮的照进殿内,他的心情很好。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当光亮驱走黑暗,他看到殿内还有两人。 陈百川还以为小太监收钱不办事,看来那套朱雀街的房产倒是没有浪费。 那两个人,年轻的叫王炎,老的自然是并肩王。 “你就是陈百里那厮的弟弟?”王炎不愧其武烈候名号,身材魁梧高大,双目有如铜铃,从他火爆的语气就知其封号的“烈”字,用得实在恰当。 未等陈百川回他一句“正是在下”,武烈候旁边慈眉善目的老人便一拂长髯,不屑说道:“真乃无礼之极。” “用你们读书人满嘴的仁义道德去打北蛮啊,你们一群肩不能扛的老玩意,顶多就给北蛮添点下酒菜。” “气炸我也!你这无礼武夫,本王今夜启禀陛下,让你家老娘再教教你尊老爱幼。” “老玩意,你敢跟我娘告状,我便把你跟翠云楼谢小娘子眉来眼去一事捅到王妃那里去。” “气炸我也!气炸我也!” 陈百川在旁,心想这两人也是活宝。好歹也是帝国大臣,怎就这副德行。见陈百川眼神里满是好笑,两个活宝也不好在外使面前折了大衡脸面,停下不再争吵。 一阵安静后,那并肩王黄庆云又是一拂长髯,尴尬一笑道:“倒是叫小使者见笑了。本王是大衡御封并肩王,旁边那莽夫乃霍山城武烈候。” 陈百川收回笑意,正经起来,眼前这两位一个是大衡王爷,另一个好歹也是镇守一方的虎将,必要的尊重还是得给的。他行了个晚辈礼,道:“百川见过并肩王,见过武烈候。” 黄庆云见其行的不是臣礼,眼底有些异彩。大衡称帝后,普天之下皆称臣,至少在表面。但他也不是陈国探子说的那种昏人,想起眼前少年家里的一些往事,顿时明白原由。黄庆云心底有些苦涩,陈千山一事他也是个见证人。 “哈哈,陈小使者无需多礼。”黄庆云做出一副私塾老先生看学生的模样,拂须而笑,“陈家真是英才辈出,小使者这眉清目秀的模样,一看便是个聪慧之人,将来怕是成就不输你家兄长。” 陈百川暗骂陈国探子无能,眼前这位明明就是标准的老狐狸,黄王爷怎么看都是看懂一切的模样。小陈只好顺着老黄的话,面带羞涩的回道:“王爷缪赞,百川是不及兄长的。” 可惜上演着长辈慈祥、小辈恭顺的偏殿,多了个不合时宜的粗糙汉子。 名叫王炎的汉子喃喃说道:“老东西真是瞎了眼,陈家小儿子还有点自知之明。陈百里长得倒有点英才模样,这个女娃娃似的陈百川顶多是将来混的逛窑子不要钱,哪里比得过陈人屠。” 陈百川一时错愕,也不知如何是好。王炎说骂他吧,也是在夸他长得俊俏。不过并肩王一看就是经验丰富,即刻开口骂道:“你这无礼武夫,王府怎么就出了你这不识大体之人。” 王炎这次没理会老黄,一拍胸口喊道:“陈家小儿,我倒是忘了陈百里打我一事。且吃我一拳。” 陈百川心头又是一顿错愕,原来还是温馨画面,怎就画风突变了。王炎的拳头可不会理会他的错愕,一个酒碗般的拳头这就揍在陈百川脸上,拳疾胜风。 见陈百川轰然倒地,黄王爷连道不好,大骂王炎:“无礼武夫!无礼武夫!”而惹祸的王炎则是一脸大仇得报的满意,依旧没理气的胡须颤的老黄。 陈百川晕睡在地上。晕倒前他明白两个活宝在这偏殿的意义,拳头上的力气,对这勇猛无比的武烈候来说,有些小啊。 第六章 夜宴 夜幕降临,陈百川跟着一众大衡文武官员,在见识那大衡人口中才子云集、堪称天下盛事的衡都诗会。( ?[{[{〉 天下武将,虽是大衡数量居多,但不论陈、庆、北蛮,各有名将在世,更不用说陈国还出了个可比麒麟的陈百里。但说到文人,则有一句话:天下名士,皆出于衡。这话即便略显夸张,也真实反映大衡在文艺方面的至尊地位。天下名士,几乎都在大衡成长起来。民间因此还有些许传说,比如帝都的说书先生每次讲起大衡文人的风流韵事,总要先来这么一段:话说千年之前,帝都原属蛮荒之地,所居之人目不识丁,一日,只见北方有一星辰陨落,却是天上文曲星君换任,旧星坠地,而那星辰便埋在各位脚下。从此,我大衡…… 齐人好文,衡人好诗。齐朝从百年前开始便只存在于史书,而大衡又执着天下文人的牛耳,因而天下文人多爱吟诗。而衡都诗会有皇家、名士、才子聚集一堂,天下独此一家,声势浩大,加上每次诗会都有名家才子吟出几句可比传世经典的佳作,故而这衡都诗会慢慢地也成了爱自豪的大衡人的又一自豪之处。 陈百川听着之前一同游帝都的那几个少年,满脸自豪的指着这里那里,把这诗会夸得比瑶池盛会还要强大。这样也还能接受,可恨的是每人都要夸上一遍。他是个听不得唠叨的人,恨不得把这几个多嘴多舌的小鲜肉一脚踢开,碍于礼仪,他还得做出佩服之情来衬托对方的自豪,心中却是十分不屑。前世的唐朝知道吧,诗人比帝都扫垃圾的还多,陈百川跟他们……倒也没谈笑风生,但也拜读过他们的名作,比衡都诗会,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陈百川对着自豪少年们无可奈何之际,一个小亭上,几个大衡的大佬正评论着他。 许是与饮酒成欢、吟诗作对的才子们相隔太远,小亭周边没多少人。而这位于诗会边缘的小亭,此时竟围着好几层士兵。若是陈百川走近,还能感觉四周房顶上指向这边的箭矢。防备这般森严,亭中人身份也就显而易见。 正是庆华帝坐在石桌上,他旁边站着王炎、白谦等人。 正开口的,除却那个性格暴躁如火的武烈候,还能有谁?王炎大改在陈百川年前那副怒气冲冲的莽夫模样,大嘴巴咧得跟大街旁的轿夫似的,活脱脱是个老实厚道的中年人。 王炎说:“陛下,我一个大拳头挥过去,那个抹了胭脂似的小娃娃,硬生生挨了这一拳。依臣所见,陈家小儿子是不会武功的,会也是三脚猫功夫。有点底子的人,那一拳再快他的身子也会做出反映。” 没有露出狮子目光的黄庆华,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六十老人。 见黄庆华点头,并肩王、白谦二人也先后说出自己观测。只是那白谦,不知为何把清风剑漏了没说。 黄庆华心中稍作盘算,声:“也就是说,陈国派来的是只不会武功的小狐狸?” 他身旁三人皆跪拜行礼,恭敬地说道:“陛下圣明。” ………… 陈百川自然不知道庆华帝给他下的决断,但他晕倒前猜到了王炎的作用。其实也是王炎做的太明显,不过大衡有他的底气,知己知彼后,自是不惧他一个小小的陈国使者。幸亏他今日在庆华帝面前出了一身冷汗,又因为牵扯到父亲之事心绪浮沉,身体才会做不出及时反映,这倒有点因祸得福的意味。 琴声忽扬,箫笛相随。肯定又是哪个才子诵出一好诗,惹来佳人琴瑟和之。若不是心中埋了太多目的,陈百川是喜欢这种生活的。 明月高照,俊才作诗助兴,美人如黄莺唱曲。邀三朋四友,围坐庭中石桌,喝着小酒,赏春花,听春风,望春景,嗅春芳。 如此岂不美哉? 可叹生活几时事事如愿。这份不如愿,你若不甘,便不去顺从。读圣贤书也好,学点技艺也罢,只有身上有了本事,才能在不如愿面前,露出獠牙利爪,大骂去你妈的不如愿。 一曲作罢,也把陈百川从感慨中拉回来,回到不如愿中。他现在还不够强大,所以不如愿。 虽是心中不屑,陈百川也在这诗会寻到几句合意的诗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衡都诗会能够使得大衡百姓引以为傲,自然有两把刷子。也罢也罢,听几句古诗词陶冶情操,不去理会少年们又在他耳边唧唧咋咋响起的夸耀声。 可惜,不如愿事说来就来,刚想陶冶情操的陈百川马上就迎来破坏气氛的人。 “哎呀,这不是百川小弟么。”又是熟悉的声音,又是一阵阴阳怪气,又是前宰相之子林聪。 陈百川见他走来,身旁还带着几个一看便是所谓才子的人,就算心中有诸多不愿,也不好失了礼数。这时代读书人实在麻烦,稍有不慎去怠慢了其中一个,这人便能气的乱蹦乱跳,偏偏你又打不得骂不得。要是不知死活的打骂了,那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跳出来的同门、师长,便能气的一同乱蹦乱跳,让你更加打不得骂不得。陈百川无奈回声:“正是在下。” 林聪化作笑面虎,言语间两人仿若有多深厚的交情。他贴到陈百川面前,挡住春光月色,说道:“百川你来此地,也不知会我一声,你我情谊深远,如此疏远岂不伤了为兄的心?” 陈百川强忍恶心,笑道:“是百川考虑不周,有几位好友作陪,便遗落了林兄。”说话间他把身子侧向那些大臣之子,还是少年的大臣之子们对着才子们怪笑。民,终究畏官。 “素问百川才高八斗,诗作远胜前贤。”林聪一边胡言乱语,一边看向同行者,一看就是心怀不轨,“百川今夜可有佳作?” “怕是林兄耳误,在下不学无术哪里会作什么诗?即便能说出几句押韵的话,也比不过在场的大衡才子。” “百川此言差矣,就算是愚兄今夜也偶有所得,何况是你。” 容貌可用猥琐二字冠之的布衣男子,一看便是请来煽风点火的,他插嘴:“林兄才华出众,刚刚一句冬雪有情盼春风,把盼春之事雕刻得惟妙惟肖,万万不可自认不如人。至于这位陈兄嘛,哼,若有佳作,也可让在场诸位见识见识。” 陈百川还未回答,林聪就继续出招。 “许兄失礼了。” “在下何处失礼?”许姓男子详装怒,两人自编自演。 “陈兄贵为陈国大将军之弟,你言语中怎能有所不敬。” 近年陈衡两国关系不太友好,大衡跟陈家关系就更不友好了,而书生们又是最爱关心国家大事。跟着林聪一同走来的几个才子面色一变,甚至几个路过之人也停步,没有顾忌面前有平日里他们看不起的林聪。 “什么?竟然是陈国人!” “陈人屠的弟弟!” “陈家又想对我大衡文林下毒手?” 第七章 白霜冻川 烛火明亮,小溪挤满莲灯。〈 衡都诗会允许携带家眷,大多男子自然是带来家中贤妻。但信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大衡妇人,才不会去给男人们弹琴吹箫,只有不知廉耻的青楼女子才会在一群男人面前抛头露面。妇人嘛,应该站在一旁贤惠地谈笑,或是在小溪上游放一盏祈福的莲灯,这些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 少女觉得妇人们谈着听潮街哪家的菜比较鲜的行为,实在是无聊透顶。于是她走过妇人聚集的小溪上游,无视了家里丫鬟在身后喊着“小姐”希望她停步。 一路前行,读书人的之乎者也,所谓才子的诗词歌赋,都不能勾起名为白霜的少女,哪怕一点点兴趣。命运总在不经意间安排邂逅,你不希望她见到你落魄的那个人,她往往会在你落魄的时候第一次出现。 白霜望见有一处地方站着不少人,一看便是有热闹可以围观。她回头看了看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说:“小七,你怎么那么慢。” 被叫做小七的小丫鬟紧张的说道:“小姐,老爷不让我们乱跑的,你这样做回去后我会被打死的。” “不理不理,快去那边看看。”白霜拉着小七的手,向刚刚人多的地方飞似的冲过去。 白霜看到,一群书生装扮的人竟对着一个十六岁模样的少年指指点点。 毕竟是在晚上,白月光挥洒得再多,总是不能像白天那么明亮。所以她没能看清少年的脸,而少年一声不,只能听到旁边那群才子的声音。 “陈百川啊,陈国派来的奸细吧。” “陈家人竟然还敢来大衡,欺我大衡文林无人?” “此等杀人恶魔之弟,真是污了今日美景。” 这少年就是陈百川啊,父亲大人回家时说过这人呢。父亲说他长得乱七八糟,跟家里看大门的糟老头似的。 但他好可怜,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 这样的他好像从前的自己,白霜想起流浪在朱雀街时,自己穿着乞丐服,被一群小孩围着嘲笑没有爸爸妈妈。当时她哭了,哭的好惨。而路过的轿子里走出她的英雄,英雄给了她吃喝不愁的生活,还把自己作为父亲填补了白霜感情的空缺。白霜很感激自己的英雄父亲,所以她心中突然腾起好几层楼高的正义之火。 白霜对着那群嘀咕个不停的书生呵斥:“你们怎么能欺负一个少年!真不要脸!” 白霜忘了自己也才十七岁,忘了女孩不能抛头露面,忘了哑巴父亲在宣纸上教她写的男女授受不亲,她冲过去拉起陈百川的手就跑。 手,很滑很舒服。感受到手上温热的触觉,往人少处奔跑的白霜脸红得跟熟螃蟹似的,她此刻突然又有了少女的羞涩和矜持。 白霜停步了,低头不语,但她慢慢蔓延上玫瑰色的耳朵出卖了她的内心。 陈百川看呆了。白色纱裙的少女,一头乌密的长零落在肩头。少女额头那一抹白皙的肌肤,就让正处青春期的陈百川险些想入非非。幸亏那双清澈的眼睛驱赶走陈百川所有的邪念,他只想沉醉在那一汪洁净的清泉里。少女很美,美得陈百川想用所有去呵护她。 这大概是一见钟情。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还是处男的陈百川,心中实在是慌张得要命。 “在下……在下是陈百川,见过姑娘。” 白霜见着眼前长得比自己还清秀几分的少年,心中更害羞了。刚刚光线不好看不清少年的脸,但这时靠的这么近,哪里还能看不清。少年长得跟仙人似的,而天仙似的少年,在跟她说话呢。 陈百川见少女没有回话,只是痴痴望着他,心中既是满足,又是无奈。 其实陈百川也不是貌比潘安的绝色,顶多也就是五官端正、面目清秀这一级别。显然对方,也对陈百川身上分泌的荷尔蒙产生奇怪共鸣。两人的荷尔蒙交织在一起,变化成一见钟情的化学反应。 陈白川再开口,少年的声音唤醒少女的痴迷:“姑娘,在下叫陈百川。” “陈公子好,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两人一时无话,只好抬头望望明月,任由胸口小鹿乱撞。 和心仪之人,望望明月,倒也不错。 正尴尬的不得了时,耳边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呼唤声。 “陈公子,陈公子,你在哪?黄老爷有请呢。” 庆华帝召见,不得不去啊。 陈百川用近乎撒娇的声音说道:“他在叫我,我得走了。”天哪,陈百川心里快崩溃了,这种娇羞的声音竟然从他口中传出。 他听到少女噗嗤一声笑,也半分尴尬半分痛恨自己的笑了笑,还不知道名字的少女,该不会因为这种撒娇的语气而讨厌他吧。 陈百川突然有种面对庆华帝时心中的惶恐,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转身,向着找他的太监走去。 而白霜看他走的坚决,暗恨他不知怜香惜玉,要叫她一个女子来主动么? 白霜虽是恼怒,又怕陈百川真的走远了。她喊道:“陈公子,我姓白。明日……明日清晨,还是此处再见。” 陈百川听到这话,内心狂喜,立马回头。 “知道了,知道了。” 这少年在大衡,第一次放下所有伪装,释放自己的真实情感。 白月光照在陈百川的笑脸。 白霜见到陈百川开心得跟小疯子似的,也是笑的花枝乱颤。 白月光,照在天涯两端,照在绿波中,但这一刹那,它只照在两人心中。 有女白霜,冻结百川。 —————— 小太监还是是那个白日里到陈百川家中带他进帝宫的小太监,但不知之前的温柔公子哪里去了,这陈国使者怎么一会不见,变了个人一样。 被陈百川用愤怒眼神一直盯着的小太监,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陈百川。之前多要了地契?消息给错了? “小公公,陛下有何吩咐?”陈百川的声音很冷。 “陛下没说。”小太监脸上也有了怒意,太监也有脾气,“姓陈的,我若是有得罪的地方但说无妨,别整天阴阳怪气!” “我刚刚在和一天仙女子说话,被你扰了,你说得罪了吗。”陈百川几乎快要吼出来。 小太监萎了。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亲。 所以他继续承受着陈百川的怒目而视。 作孽,作孽。 第八章 诵诗 今夕何夕,见此佳人? 陈百川觉得自己是修了千年,才得以遇到白姑娘。〔(( 此刻他祈祷自己是修了万年,修了亿万年,今生今世,能与佳人长伴。他盼望着能把在他心中宛若天仙的白霜姑娘拐回陈国。多一个女人,将对他的计划造成多大的影响,陈百川心里很清楚。明日之约,不去伤了白姑娘,若是去了又对白姑娘冷冷淡淡,只怕也会令少女心肠受伤。长痛不如短痛。他是个坚决的人,要么去,要么不去。他心里很是疯狂,男人不能用下半身来思考问题,但也要为下半身好好思考。 “陈公子,陈公子……”白谦颇为尴尬的叫着正在呆的陈百川。刚刚庆华帝叫来这个陈国使者商谈陈衡两国和解之事,一开始还好好的,结果大事谈完陈百川便开始心不在焉。瞧,这会儿白谦叫了他好几回,陈百川才回他一句。 陈白川满脸不耐烦,随口说道:“别烦我,我决定去了。”陈白川决定了,在事业与爱情的抉择面前,他选择两者齐头并进,明天去了! 而白大太监心头跑过一万匹北蛮骏马,沉甸甸的痛!这个今早见面还温文尔雅的少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礼!这么可恶! 庆华帝还坐在层层把守的小亭子里,白谦也不敢造次。他脸上堆满诡异的笑意,而剑眉下的眼珠子里的恨意多得溢出来,他说道:“陈公子既然决定了,便跟我走吧。” 陈百川这时意识到,事情不对啊。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天真可爱,他有些心虚:“白总管说的是何事?在下刚刚做了什么决定么?” 白谦听他说完后,顾不上怕庆华帝会不满他的行为了,他声量声调都明显抬高:“希望陈公子不要戏弄白某!我在这里跟你嘀咕了半天,你才答应考虑去不去。这时难道还要反悔?”庆华帝也有些许神色不善,觉得陈百川实在过分,即使自己亏欠他一家子,但作为一国使者在他国君王面前戏弄其重臣,真是无礼至极! 这种情况下陈百川也无可奈何,不好说些什么。难道要对庆华帝说,我想着你大衡的姑娘呢,没空搭理你们?帝王一怒,伏尸百里。陈百川还想回到陈国辅助家里的兄长,所以他只能跟在白谦身后,向未知目的地走去。 “百川多嘴一句,我们这是去哪?” 英俊神武的白总管回给他一声怒气十足的“哼”。 见白谦带他去到书生们的聚集地,陈百川便大概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两国外交除了商谈,也可以向对方亮亮拳头,使其知难而退。大衡的两个拳头都是又大又硬,称得上文武双全。此时在诗会,要展示的当然是大衡的“文拳头”。看来还得再忍受一遍大衡的自豪,陈百川苦笑。 白谦随便招来一个小太监,在他右边耳朵低语一阵,小太监明白后点头。小太监扯着尖细嗓子,高声说道:“诸位文曲星下凡的大才子,今夜陈国的使者想见识见识大衡才子的风采,哪位今夜得有佳作,呈上来呈上来。” 陈百川嘴角抹了苦瓜汁,他的苦笑更苦了。这场面哪里能不明白,小太监正给他拉仇恨呢。不过,却不知是庆华帝的吩咐,还是白老太监的报复。 小太监的话,像是给炮仗堆加一把火,在人群中炸开了。 旁边书生们纷纷扬言要让陈国人知道大衡才子有多牛,又一人的言,让事情展出现了微妙变化。 “咦,此人不是陈国陈人屠的弟弟么。” 陈百川知道说话的人是谁,是林聪。自家兄长也算的是毁了他一家人。可是林聪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让原本怀有歉意的陈百川也快把耐心磨完。也罢,再给他一次机会。 武功不弱的白谦显然也从人声中捕获到想要挑起众人敌对陈百川的声音来处,他怜悯的看了一眼躲在人群中的林聪。是的,陈家小儿子在他们这群老人口中是只小狐狸,但对林聪这种货色,陈小狐狸随便张张血口就能吞掉。 “陈人屠的弟弟,刚刚有人说他出现,我本来不信的,没想到此人如此大胆。” “四年前他兄长吓得老宰相失禁,让我大衡被笑了好久,他还敢来!” “哼,陈人屠的弟弟,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听着书生才子的议论纷纷,陈百川很是头疼。来到大衡后,哥哥做的破事让他头疼好几次了。 一旁的白谦不好看着衡人骂得太过分,他示意小太监。小太监忙忙开口:“各位才学素养都是极高的,让陈国使者见识见识我衡国风采便可,千万别让别人说我大衡对来使不善。” 人群中的议论声这才渐渐平息。 一个青衣男子向前踏出一步,声音正气凛然,他向陈百川抱拳,说道:“在场学子只是一时气愤,还请使者见谅。在下不才,今夜偶然写出一拙作,还请使者评点评点。” 陈百川松了一口气,终于出来个理性的家伙,他连道不敢,恭请男子诵诗。 男子抬头望月,抬头之际尽扫满脸儒雅之气,换做一种豪气展现在脸上。大衡军人血战百年,有过失败,但仍然护住了这个庞大的国家,让大衡被称作盛世,让大衡威名远播。 一赞颂军人风采、歌颂大衡盛世的长诗从男子口中轻轻诵出,声音轻,但听起来却是铿锵有力,让人激昂。 陈百川自内心叫好:“兄才高才。” 前世确实有很多优秀作品,比起男子的诗更优秀的诗也有,但在一众大衡人面前,其它古诗此时气势上便弱了好几分。 他如何是好? 第九章 尿流 出使大衡,陈百川是有其他目的的,但在此时此刻,他代表的是陈国。([若是把陈国脸面丢的太厉害,即便他的兄长在陈国地位群,恐怕也堵不住百姓悠悠之口。陈百川不想沦为陈国的过街老鼠,他要满载荣誉衣锦还乡。 大衡想要在他面前亮拳头,没有做错。大衡的错误是,竟然在一个背过不知道多少篇唐诗宋词的文科生面前卖弄诗词。就在这个夜晚,陈百川要让大衡才子见识一下被唐诗支配的恐怖。 往年到此时,衡都诗会已经是结束的。今年多了陈百川这个变数,风花雪月都被咏过了,才子们还是兴致勃勃。有些人抱着爱国热枕,想要弘扬大衡国威,想为大衡文林报仇。其中也有投机取巧之徒,他们或者想借着今晚让大人物们见识自己的文采,或者是想在书生中树立威信。反正不论小人还是君子,都想踩陈百川一脚。 大衡文林确实不赖,今夜陈百川听到了不少好诗。正当他盘算着如何回击,混在人群中的林聪又出来蹦跶。 林聪本不是蠢人,但是,仇恨冲刷了他所有智慧。他直接了断的向陈百川攻击,他从人群中跳出来,手指着陈百川,说道:“陈百川,当年你家兄长辱我老父,害我林家颜面扫地,也令大衡文官遭人嘲笑。今日我林聪代表林家向你挑战,洗刷我林家耻辱,为大衡文林报仇。陈姓小儿,敢否?” 其实林聪跳出来也不是盲目的,他躲在人群中观察了陈百川好久,他看到每当有好诗诵出,陈百川的眉头总是皱的紧紧的。林聪心里猜测,陈百川在诗赋一道定然没有太高底蕴,甚至他可能连最简单的打油诗都不会作!而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邀战,谅陈百川不敢不接,毕竟他身上可是压着陈国的荣誉。 在场他人虽说是看不起林聪的,但他们都是大衡人,此时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 “陈使者可敢接战?” “林家也并非都是无胆之徒。” “林兄壮哉,莫叫陈国人轻看我大衡!” 林聪打的是好算盘,可惜他遇到的是陈百川。 “虎父无犬子,你家老父不过是阵前胆怯的屁滚尿流之辈,想必阁下再高明也就是个尿流屁滚之徒。区区林家废物,也敢挑战在下?” 陈百川不想再给林聪这个跳梁小丑一点机会了。既然出手,就不得留情。 林聪气的眼白里布满了血丝,他强压心头的愤怒和屈辱感,在脸上挤出几分儒雅:“逞口舌之利即便赢了也上不了台面,你我皆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今日不如以诗分个高下,如何?” 陈百川好笑的看他一眼,嘲讽地说道:“且看林兄如何弘扬你林家丢人的传统。” 林聪也不理那利刃般割着他心的言语,自顾自的诵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诗。这诗写于四年前,他一个名动帝都、家世显赫的翩翩少年,顷刻间失去一切。他遭受白眼,他不得入仕途,他处处受排挤,所以他恨。林聪写下一包含所有恨意的长诗,每当夜深之时他便拿出来读,读了四年,也就改了四年。 这是一字字斟酌、情感饱含的好诗,所以才子们被他动容,受他感染。林聪当年名动帝都,靠的可不止是家世。 陈百川心头叹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林聪已经成了疯子了,压在他身上四年的仇恨早就让他心态扭曲,他活在仇恨中。可惜他,永远也报不了仇。 陈百川回忆起第一次杀人,回忆月下酒液流过洗酒剑,血流在青石板,剑上泛着寒光。 他可不止是个书生,他也是个剑客。 洗酒剑还在院子的石桌上,身边无剑,便用眼神作剑。 在他眼睛里射出来的寒光,从身旁所有人身上照过,包括林聪。林聪从那眼神看到自己的死,他害怕,他无助,他安慰自己对方是个书生,他安慰自己对方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第一句就让林聪感到深深的寒冷,他从陈百川犹如冬风扫落叶的眼神中真真切切的看到杀人二字。 ...... “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 ...... “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 ...... “......何处英雄不杀人。” 陈百川一《杀人诗》诵完,众人久久无言。论文才格律,《杀人诗》不如今夜许多佳作。但那滔天气势,让今夜所有佳作黯然失色。 所有人似乎来到战场,见到了血流成河的景象。连在一旁默默无言许久的白谦,都有些动容。滔天的血浪,淹没所有人,所有人都惊心动魄。 但要说最害怕的人,莫过于林聪,陈百川的剑,可是指着他的。 林聪后悔今天的行为了,他从诗里听出这少年是他招惹不起的,就是他不明白陈百川哪来的杀气,哪来的冲天豪气。 陈百川慢慢走到在原地微微颤抖的林聪身旁,十六岁的他比林聪稍矮,他把头靠在林聪耳边,在林聪耳边毫无感情的说道:“四年前我啊只有十二岁,但是我也上战场了呢,好多个蛮子被我割下脑袋,我最喜欢看他们豆腐一样的脑子被我的配剑搅成浆糊。跟你说,我杀了好多人,前几天才刚刚杀了清风剑,你请来的吧。不知道你的脑浆和李胜君比起来如何。嘻嘻,好期待。” 林聪的脸色开始泛白,那些轻轻的耳语慢慢钻进他的脑海,他想象朱雀街王婆家的豆腐脑碎在地上,他的脑子也会被剑搅成那模样?他没有怀疑陈百川的话,因为他害怕得不会思考,因为《杀人诗》,因为陈百川是陈人屠的弟弟。 林聪跌倒在地上,他不敢在面对陈百川,他用衣袖遮住脑袋,他失魂落魄的大喊:“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怕......” 陈百川怜悯的看着林聪,一股异味从林聪胯下传出来。 陈百川仰天长笑:“果然是屁滚尿流之辈,哈哈......”他的笑声会激怒大衡才子们,会给他带来麻烦。但他还是笑了,因为想笑。他可是一名剑客,他也想当一名剑客。 大衡诸人,面面相觑。 愤怒,害怕,无奈,同情,在他们的脸上上演着。情感丰富,精彩非凡。 第十章 纵情 大衡诸人不知怎样去看待陈百川。 ( 或佩服,或憎恨,或恼怒,或不解,不同情绪在不同人心中澎湃。 但无论如何,没有人能否认陈百川的出众。他的诗,作为事实说明了一切。 一时间,原来自信满满的才子们再不敢上来挑衅。下身的衣物湿透、倒在青石板上无人搭理的林聪,作为最好的榜样,彰显了陈百川的可怕。仗势欺人人人愿做,挺身而出那就得好好考虑了。 陈家又一次狠狠的打了大衡文林的脸。想必明日街头便会到处流传,大衡才子技不如人,当场失禁。 四年前流传的大衡文人阵前失禁的谣言,让文人们明白,他们受到大衡百姓尊重崇拜,享受大衡给他们带来的名声的同时,他们也被绑在同一条船上,因此丢脸的事也得一同承担。从他们喜欢说“我大衡文人如何如何”起,别人对他们的看法不再是“你如何如何”,而是“你们大衡文林如何如何”。一荣皆荣,一损俱损。 陈百川欺负了林聪,在文人们看来也算是对大衡文林的一次攻击。尽管陈百川本意并非如此,但是把文林荣耀看得比黄白之物还要重要的文人们,偏偏就这么认为。还是陈家,还是对大衡文林的侮辱,大衡还要如四年前一样,对陈家来的人无可奈何么? 大衡文林抱成一团,这样有个好处,人多势众。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了智慧不能叠加,但每多一个人也就多了一个角度、一双眼睛去看问题。眼睛多了,总有一双看出问题所在。 “陈使者此诗气势十足,遣词用字上却略有不足。想必陈使者是当场写出,还未加修改吧。”人群中的一人突然开口,陈百川不认识他,只觉得此人心气不错,这般情况下也能看清他的底细。不,应该说是《杀人诗》的不足。 《杀人诗》虽说气势磅礴,有古侠客之风,但始终是现代人所做,它单论创作水平还是不能使大衡这帮饱读诗书的古人信服的。 衡都诗会也不是徒有虚名的场所,能在场的不会是真正的蠢人,有人点出了关键所在,大家心中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个七七八八。 陈百川所诵之诗,虽说让他们惊心动魄、为之动容,甚至吓尿了林聪,但是凭借的都是气势。回味诗句的篇章结构、修辞用字,意境上可圈可点,而创作水平比起能够传唱于世的佳作,还是略低。 心中明白后,大衡诸人也想起陈百川的处境。这里是天下第一国,小小一个陈国使者,又能奈他们何?口舌再利,也见不了血。并且大衡人多势众,跟他陈百川比诗简直是站在不败之地。他陈百川,能赢得了林聪,但能赛的过所有人的围攻么?不可能! 当下便有人难:“陈使者仅借一诗,便能有此威力,想必远胜在场诸人,不如再做一两句,也好指教指教我等。” 这人刚刚也向着陈百川诵了一普普通通诗,陈百川对他还有点印象,当时旁人说其诗作一般,口才十足。他不想把文人得罪得太过,怕以后的路太难走。他换上微笑的面具,回道:“这位兄台太过抬举,在下不学无术之辈,哪里谈的上指教各位,缪赞缪赞。” 谁知这人见陈百川委婉拒绝,猜测他不敢怒,便赖上陈百川,不依不饶。他虚伪一笑,道:“陈使者太过谦让,你的才华在场诸位可看在眼里,莫非陈使者不给我等面子?” “不,在下确实才疏学浅……” 陈百川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陈国怎么派些才疏学浅之辈出使大衡?” 听他这话,陈百川便不用装出君子模样。此人被赞口才极佳,可惜脑子却不好使。辱了陈百川的国家,陈百川即便如何出口,大衡人也不好做文章。用这个借口,可以搪塞很多东西了。 “是这样的,陈国有个规定,去什么样的国家,就派什么样的人,百川乃愚笨之人,所以就来到了大衡。”中华有五千年的历史,也就是说陈百川脑子里有着五千年的部分结晶,好用的很。 “你!”难之人无言以对,只是指着陈百川满脸怒气。 见此人不能应对,大衡人多的好处便显现出来了,又一人出声: “陈百川,先前那人辱人国家是他不对,我代他赔罪。但我把话挑明,今日我等就是要给你个下马威,扬我大衡威名,你我以诗论高下,敢否!” 陈百川听他说完,心头莫名觉得好笑。没想到会有如此奇葩之人,扬什么威名,不就是你大衡读书郎死要面子么? 不过也好,跟陈百川比诗?可笑。 陈百川心头豪气顿生,说道:“还有多少人要跟我比,一同出列吧。” 大衡这方当然觉得他太过狂妄自大,众人齐齐呵斥。 在“尔敢?!” “陈家小儿莫小看了我大衡!” “狂傲骄纵之徒!” 嘴上骂着,还是有人出列。他们想着一同出击,不给陈百川机会。 陈白川看他们一眼,数了数足有十几人。他沉默了一会儿,月光照亮他皱紧的眉间。 他突然大笑,声音豪迈,姿态放肆。 “拿酒来,拿酒来。” 等在旁边的小太监,在白谦示意下搬来了酒缸大碗。白谦觉得,此时喝酒,就得用大碗。 陈百川拿起倒满的酒碗,见着明月在酒水中倒映。他仅喝一口,其余酒水被他倒在脸上。酒水乱流,添了几分凄凄。 明月当空,如故。前世朋友,可记得黄楚简此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 酒水满杯,再干! “转朱阁……” “……但愿人长久,千里……千里共婵娟。” 一词作罢,虽说不是流行的诗作,但此词胜过在场所有人。大衡才子无言,陈百川却还有话。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台水接天。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 陈百川也作罢。 说这明月,十三个人站出来,所以是十三诗。 大衡人呆了。 他们不动,陈百川动了。 扬头,把缸中仅存几点酒液倒入口中。 酒尽,诗也诵完。 大衡人啊大衡人,今夜白白被你们听去传世之作十三。 陈百川还在胡思乱想,只是酒劲冲上脑袋,他晕倒。 明月仍照着,今夜不知是它给了陈百川的诗几分意境,还是诗给它添了几分美丽。 不解,不解。 第十一章 钟情 诗会最终以陈百川的醉倒为结束。[ 陈百川月前吟诗,惊得林家林聪人前失禁,又使大衡文林成笑柄;陈某人宛若诗仙,醉吐十三诗,满堂才子顿失颜色。昨夜实在生太多事,足够让参加这次诗会的书生在茶余饭后说上不少日子。 这个夜晚后,陈百川将正式在大衡上下心中烙下属于他的印记。他不在是以陈人屠弟弟形象出现,而是以他自己的身份。月下咏月,镇住才子百余。这般成就足以让陈百川扬名,至少明日帝都的头条便会是他。或许好事之人还会给陈百川来个名号,比如月下诗仙、咏月诗魔之类的。 装逼是有代价的,古人诚不欺我。陈百川摸着快要裂开的脑袋唏嘘不已,他不胜酒力,身子羸弱,武功又没到能把酒水逼出体外的境界。那一缸子酒活生生灌下去,虽说是度数不高,又洒了不少,但仍然不是陈百川能够承受的。 昨夜只想着畅快,考量不了太多。此时见到后果,陈百川心中倒生出几分后悔。比如把在场才子踩得太过,其中难免几个背景深厚的会给自己添堵。再比如那《杀人诗》背得杀气十足,站在一旁那么多人会没人能看出他身怀武功? 不过这几分后悔不用多久就会被陈百川抛到脑后,他一直践行着一个观念:后悔会让人浪费时间,从而更加后悔。昨夜的事做了便是做了,无论会引来滔天大浪还是狂风暴雨,他只会欣然承担。 昨夜被送回陈府时,既是夜色已晚,再则陈百川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因而仆人仅是帮他擦拭脸手,换个衣服便把他扶到床上睡觉。睡觉时自然感觉不到什么,但这时已经清醒,陈百川顿然觉得浑身粘稠恶心,皮肤还泛着酸臭酒味。他得洗个澡。 仆人把洗浴事务安排好后,陈百川一头栽入大木桶中。热水浸泡他的身体,洗刷走荒唐一日后留下的味道痕迹。腾起的热气仿若云雾,陈百川自然是置身云雾的快活神仙。 真舒畅啊,泡澡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陈百川在桶中自顾自快活着,另一人却在柳下等得心酸。 不是陈百川不在意白霜,从而忘了与他之约,只是昨夜残留的酒精让他的脑瓜子有些不好使。此时泡在水中,他清醒了几分。 好像有些事情忘记了。 忘记了什么呢? 昨晚生了不少事,但只是陈百川生命中的一颗小石子,他并不是很在意。唯有与白姑娘相遇,才是昨天夜里的喜出望外,让他觉得这场大衡之旅走对了。 等等,白姑娘?陈百川知道自己忘记什么了。他赶紧从浴桶中出来,擦拭干净身子,穿戴衣物准备出门。 快步走出陈府大门后,陈百川彻底丢了儒雅风范,在大街上跑了起来。 他心里很乱,白姑娘还在么?在的话要怎么面对白姑娘,不在的话又能怪她什么?昨日立下的是清晨之约,而此时再过不久就到了中午,白姑娘离开才是人之常情。 心中越是胡思乱想,陈百川越觉得白姑娘早已离开,不会在那里等候。但他没有停下脚步。有些事情你不去亲眼看到,是不会甘心的。陈百川不想让自己的生命留下遗憾。 烟柳绕溪,树影浮在水面。终于到了昨夜相约之地,陈百川气喘吁吁地在原地扫视周围,没有人影。终究无缘么?既是无缘,又何必相遇? 还未等陈百川感叹完苍天戏人,从一颗大柳树后边探出个人影,正是白霜。 春天阳光虽说温和,但晒久了还是不舒服,白霜也是个特别在意容貌的人,生怕雪色皮肤晒成黑色,所以她躲到树后遮阳。白霜一听到脚步声,便出来瞧瞧。 终于在这一次,她见到她想等的人。 等待是种煎熬,一次次脚步声给了白霜一次次希望,却也是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失望。怎么还不来?忘了么?不会来么? 白霜告诉自己,就在这里等一小会儿,再不来她就离开。所以这一小会不断被拉长,从晨光初露到太阳高挂,从满心期待到满是委屈。 陈百川见到佳人满脸委屈憔悴,他恨死自己。 逞什么英雄,念什么鸟诗,喝个屁的酒。 “对不起,昨夜我......”陈百川想要道歉解释,却被他的白姑娘打断了。 白姑娘眼帘挂上几颗晶莹泪珠,身体有些颤抖:“我知道的,我不怪你,我是想说昨晚你很厉害,我只是想要......只是......” 两行泪水顺着她的脸留下来,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白霜伸手想拭去脸上的泪水,不行却哭得更凶。 陈百川看着面前哭成梨花带雨的女子,对自己是更加的恼怒。 他跑过去把委屈的小白兔搂进怀里,一只手在拂着小白兔头顶柔顺的乌。去他娘的男女授受不亲,陈百川抛开了这一切,只想好好安抚还在怀中颤抖的可怜人儿。 可怜人儿把陈百川肩上衣服湿透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轻轻推开陈百川,雪白皮肤泛起的羞红让她添了几分可爱。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陈百川想说清楚自己有多想来赴约,他对着白霜说道:“你不要再哭,都怪我昨晚是我......” 白霜又打断他的话:“我不怪你的,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不会来......” 陈百川不再说话,只是把白霜抱回怀里,闻着她身上的清甜味道。白霜还没到身体成熟的年岁,自然不会有两团柔软挤在陈百川身前,但女孩儿终归抱起来是舒服的,陈百川甚至有了醉倒温柔乡的心思。 两人交换了很久的体温,白霜得来的热度全窜到脸上,小脸蛋热的要命。 “陈公子,我们这样不好吧。” “以后不要叫我公子,叫我百川,好么?” “百川......” 听到白霜小猫似的唤了自己名字,陈百川心头乐开花,在这世界只有很熟悉的人才会直呼其名。 “我又叫你什么呢,总不能一直叫你白姑娘吧。” 白色裙摆在阳光下染上了金黄,女孩摆脱男孩的怀抱,在泪痕未干的脸上绽开一朵笑脸。 “我叫白霜,你叫我霜儿好了。” 第十二章 太监的女儿 清风徐徐来,吹得人心荡漾。[(( 溪边柳下,陈百川和白霜两人相依坐在草地上。两人男才女貌,算的上十分般配。 当沉迷于某件事,时间总会过的快些。天边染上几分橙红,想来不久后便要日落西山。陈百川心中虽然不愿和他的小情人分开哪怕是片刻,但也不好带着一个黄花闺女在此地呆到夜深人静再离开,先不说被路人瞧见了会多出什么闲话,单单白霜家人要是知道自家闺女跟一个男人在外边待了小半天,指不定就放出家里老黄狗,追到陈百川满街逃。 说到底,这世界虽说与前世的古代有差异,但很多地方还是大致相同。比如对女子的看法,也就比前世的古代稍稍开放了一点。对这点平时陈百川毫不在意,现在限制了他的恋爱自由,他才恨起这腐朽思想。 两人沿着溪边慢慢的向白霜家中走去,夕阳均匀地把溪水染红。陈百川心中暗道白霜翻脸不认人,两人刚刚都抱在一起了,现在竟然连手也不给他碰一下。但对此他也只敢心底想想,不管什么年代,谈恋爱这回事还是女生站在主动方。 其实这也不能怪白霜不近人情,两人相识不到两天就搂搂抱抱的,这进展已经是快的吓人。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的陈百川不会觉得不妥,而对于白霜来说这些就梦幻了点。 从小溪走到白霜家门时,天还没暗。 白家宅院倒是大的很,至少比陈百川的陈府气派多了。陈百川没有问白霜家世,毕竟两人未展到那地步,贸然问了有些不礼貌。 “我来帝都有些事情要办,不能时时来找你。”陈百川望着眼前的人儿,“得空时我会让下人过来说一声,我们还在老地方会面,好吗?” 白霜不是死死缠住男人的那类女人,她坦然一笑:“你的事比较重要,不用来找我的,心中有我就好。” 陈百川嘻嘻一笑,猛地往她脸上亲上一口。白霜哪里受的了这般亲密,心中是又羞又甜,嘴上骂道:“你这臭流氓!” 陈百川见她嘴上骂着,却没有多大抗拒,想来她不反感这么亲密的行为。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老实嘛。陈百川心头也灌了蜜似的,两只眼睛挑逗的看着白霜。白霜本来就害羞得很,被他一看就更是羞得不得了。 正当白霜举起娇拳,想要在这个戏耍他的男人手臂上狠狠锤上几下,陈百川转身就跑。 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在原地跳脚的白霜,陈百川感觉自己撞到一堵墙上。他用自己切身经历告诫我们,走路得用眼睛看路!撞到花草树木倒没什么,要是撞倒老人家,那怎么办?谁知道大衡的老人家们是不是精通碰瓷业务...... 抬头望墙,陈百川见到一双愤怒望着他的眼睛。原来是个人...... 身材挺拔,两鬓斑白,一对剑眉下带着一双鹰目,不是大太监白谦,还能有谁? 陈百川正准备尴尬的说一句“白总管好巧啊”来打破尴尬,就听到后边白霜欢乐地喊道:“爹爹!你终于回家啦。” 白霜,白谦,爹爹。 陈百川就算再蠢也猜测到真相,自己心仪之人是这死太监的女儿? “霜儿,这人是你的?” “我刚刚都叫他爹爹了。真蠢。” 陈百川对着眼珠子里的怒火就没收敛过的白谦嘻嘻一笑,气氛更加尴尬。 “倒不知白霜是府上千金,百川绝不是刻意靠近,白总管还请明察。” 白谦眼里的怒火倒是消停了一些,就是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陈百川。 陈百川被盯久了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只好回头给白霜一个求助的眼神。 白霜见着陈百川无计可施的模样,突然就大声笑出来:“哈哈,爹爹天生不能声,不是故意不跟你讲话的。” 天生不能声,那昨天一口一个“陈小儿”叫着的又是谁?陈百川有些愣了,白谦什么时候变成哑巴了? “赶紧给我滚,多说半句要你狗命。” 耳里传来又尖又细的声音,原来是老太监用了传音入密的法门在跟他说话。 传音入密是混迹江湖常要用到的技巧,陈百川自然也会。只是这技巧对用者的武功是有要求的,会这招基本都是那些混的小有名气的大侠那般级别的。陈百川没想到白谦武功也是不弱,毕竟太监丢了元阳之气,练起功夫比普通人难得多。 白谦用了这招,当然也就知晓陈百川会武功。陈百川直接回他一句: “白总管莫要毁了我与白霜姻缘,我们是真心的。” 话音刚落,陈百川转身就走。身后老太监突然悲伤的说到:“你俩若是有情,你回陈国时不要忘记带上她。” 陈百川没有回答,说出口的承诺实在可笑,该坚持的东西心里知道就好。白谦也不需要回答,问出问题后他就知道了答案,从陈百川直直的背影。 夕阳再好,也会迎来黑夜。 帝都就算住着麒麟,也得遵循自然规矩。比如春来秋去,比如生老病死。 殿里已经点了不少蜡烛,庆华帝还是觉得太暗,或者说,不够有安全感。 他稳稳的从陶瓷盘子里挟起一块肉,放在嘴中嚼了几下,感受到油脂在齿间释放,便拿起一杯果酒,顺喉而下。 果酒刺激到喉咙,庆华帝猛地咳嗽几声。 他早就意识到自己老了。生命会老去,他知道,但他不知道老得那么快。五十一的人,看上去就像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七旬老人。 若不是武功高深,恐怕他还要老得更快。 称帝不仅带来无上权势,还附带了三个强国的虎视眈眈。 其他国家出了陈百里、刘听风等天骄,或许还得加上个陈百川。而大衡呢?那个软弱的太子,能守得了江山么? 想起悲伤事,庆华帝又猛地喝一口酒。 这次没有呛到。 “昨夜的事你有何话要说?” 原来殿中还跪着一人。 下跪之人银眉低垂,双眼浑浊,他哀声求道:“老臣罪该万死,但臣不甘心。陛下宅心仁厚,求陛下再给老臣一个机会。” 第十三章 鲤鱼出现 庆华帝认真吃着桌上的佳肴,任由跪在殿中之人自言自话。{( “陛下,老臣虽无功劳,但也为大衡幸苦了大半辈子。臣服侍过先帝,也为陛下统率过满朝文官,算算已有三十余年,还请陛下怜悯老臣年岁有加。” “陛下,臣虽无从龙之功,但那时也为陛下安抚百官献了薄力。” “老臣早已白了满头青丝,想来也活不了多少时日。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本该退出朝堂享乐田园,但臣不甘啊陛下,臣不愿在大衡上下的指责中慢慢死去啊。” 会在这时说这些话的,唯有一人——礼部尚书林奇正。昨夜他的好儿子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不能扭转林家残败的局势,还让大衡在陈家手中再一次大大的折了面子。听说陛下知道这时后气得摔了最喜爱的青光花瓶,林奇正连忙跑进宫里。毕竟是两朝元老,庆华帝曾经也受过他的辅佐,多少有点情分,他想把庆华帝对林家的情分换成最后一个机会 林奇正想的倒是美妙,他却提到了不该提起的事。 庆华帝放下手中筷子,冷冷看着台下不停磕头、涕泪俱下的前宰相。庆华帝能坐稳现在这位子,确实有林奇正的一份功劳。但林奇正也未免太不知好歹,庆华一年封他为大衡宰相,四年前他又凭着这事保了命,还求了个礼部尚书的官位,这次竟然仍敢提这事。人情是会用光的。 “奇正啊,你起来说话。”庆华帝眼里闪过厌恶,声音里满是不愿,“你的功劳朕是看在眼里的,你也不必再哭哭啼啼的,朕这次就再给你们林家一个机会。” “陛下圣明,老臣自当为大衡粉身碎骨以回报陛下,多谢陛下,多谢陛下。”林奇正赶紧起身,不敢在装出哭闹的模样,能在官场当了十几年大佬,当然不会一无是处。他看到庆华帝眼里那不加掩饰的厌恶,便知道无论这次的事情能不能办成,他在大衡官场是混到头了。这样的结果他也是早有预料,他此行全是为了林聪这个独子。林奇正原本就对林聪这个老来子疼得不得了,之后更因为连累了林聪的仕途对其心生愧疚,变得言听计从。 “昨晚的事情朕可以暂不追究,你要办的事朕也会帮扶一把,而朕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老臣明白,老臣明白,臣年老体衰,不能为陛下操劳,再求陛下赐臣几亩良田,全了臣辞官务农的心愿。” “你能明白就好。”庆华帝冷冷说道,让林奇正的心坠入寒窟。 ...... 陈百川沐浴着月光,踏在青石板上的步伐又轻又快。心情愉快的他当然不知道帝宫里此时正在上演的苦肉戏。 白家与陈府相隔倒是不远,过了一小会儿陈百川便回到府中,想到两人将来来往可以方便些,陈百川感觉心情更加愉快了。 满脸皱纹的管家老卢见主子微笑着从门外走进院子,马上迎了上去。他把头伸到陈百川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鲤鱼派人来了。” 陈百川听了老卢的话,收起笑容,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对着老卢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里边走。 穿过庭院,走进书房。 书房中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黑衣人没有点灯,或许是怕火光映印在窗纸上的影子让大衡的探子现书房里有人。 陈百川进去后,点了一根蜡烛。今夜有风,烛火有些摇摆,书房的窗纸上出现了两个身影。 黑衣男子先是疑惑不解,自己都能考虑到的东西,陈百川怎么可能不懂?一会儿后黑衣男子紧皱的眉舒展开来,他笑着说道:“陈使者真是神机妙算。” 陈百川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龙井。右手拿着茶杯往嘴边靠,上唇尝到茶水是凉的后,他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放了一天的龙井自然是凉的,陈百川会有这番动作,其实是让自己脑子平静下来。 “鲤鱼让你传什么话,说吧。” “陈使者想来已经猜到了。鲤鱼说,帝都的大鱼需要鱼饵诱着。” 陈百川预先猜到他要说些什么,心中早有回答,他平静说道:“告诉鲤鱼,我会让鱼咬饵的。” 第十四章 讲点心事 大衡北部是一片茫茫的草原,几只山羊悠闲的在草原上嚼着草根。 这里的居民以游牧为生,哪边的草地比较肥沃,他们就赶着牛羊、拖家带口地迁移到那处地方。居民没有固定的居所,形成不了聚落,即便庆华帝在此地建了城,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居住。北部人觉得大石头砌成的沃叶城,严重违背了草原的传统。草原的汉子,应该睡在帐篷里,应该骑着骏马驰骋在绿野,整天躲在石头房子里干甚? 沃叶城的士兵李大头还像往常一样认真的巡逻着,即使同一个营的朋友总笑他傻,他任然坚持着巡逻。战火刚停歇四年,北蛮还没恢复元气,现在又是春天,北蛮似乎不可能在此刻进攻。但李大头不敢放松,七年前家人惨死在蛮人的弯刀下后,他就没有放松过。 他伸手挡住阳光,遥望远方。 突然,一条黑线出现在视野,是蛮人!蛮人的兵马又来了! 李大头在心里暗骂一声该死,然后马上调转马头。他手中的鞭子抽着心爱的战马,希望马儿再快一些,再快一些也许就能多救活一家人。 北蛮的铁骑,踏上大衡北部那一刻,意味着战争开始了。 沃叶城都还没收到李大头的汇报,帝都这边当然不可能知道蛮人又来挑衅大衡威严。 几天前衡都诗会的消息传遍帝都,连带着陈百川的名字。人们一边谩骂林家再次丢了大衡脸面的同时,也会对月下咏诗十三首的陈使者评评点点。不管评价好坏,陈百川也算是帝都的名人了。 “百川百川,我要吃这个。”昨日在朝堂上与一众大衡官员谈了一整天的两国贸易往来之事,陈百川斩钉截铁的说今后只买山羊皮,大衡官员想不通其中缘由,不敢妄下结论,所以便拖后一天再给陈百川答案。陈百川得了闲,便去约他的小情人出来游帝都。 听到白霜孩子似的要求,陈百川苦笑一声走到糖葫芦贩子面前,递给小贩两文钱。 “这位大叔,给我来两根糖葫芦。” 小贩见生意上门,接过钱后马上递过去糖葫芦,他见陈百川看着眼生,便问道:“小哥是别处人吧,帝都我走遍了,从没见过小哥呢。” “帝都人你都认识,那我是何人你可知道?”白霜插话。 “小姑娘可是白府的千金?”小贩故作高深的摸摸胡须。白府深宅大院,又向来神秘,连里边的仆人都不知道主人家是干什么营生的。人们对神秘的事物时常是又敬畏又好奇,小贩路过白府时总要多看上几眼,自然知道面前的是白家千金。 “大叔眼力挺好,在下是陈国人,刚来帝都不久,觉得眼生实属正常。”白霜惊讶的捂住嘴,而陈百川即使不知道里边有那么多门道,他也猜到了大叔只是碰巧认识白霜。帝都那么多人要是全都记得住,陈百川马上就拉着小贩穿越回去参加最强大脑。 陈百川没想到的是,那大叔听到他是陈国人,脸色一变,转身离去,嘴里还念念有词:“晦气啊晦气啊,做了陈国人的生意。” 白霜气得张牙舞爪:“陈国人怎么,陈国人怎么了?” 伸手压下白霜舞动的双臂,陈百川心头泛起点滴苦涩。对于大衡百姓来说,他就是个入侵者,是他们的敌人,而回到陈国后他会是被百姓夹道欢迎的大英雄。立场不同,所以他不奢求大衡百姓的谅解。 “霜儿,我们去溪边坐一会儿好么?”陈百川的话音里带了些疲惫。 白霜两人相处了好几天,白霜对陈百川也有些了解了,她见陈百川似乎不是很开心,笑着挽住陈百川的手:“好啊,正好我累了。” 把一个人的温暖传到另一人身上,让两个人的心贴得越来越近。 下午的风暖洋洋的,陈百川躺在小溪边的草地上,白霜静坐在一旁的树下。 “霜儿,我给你讲讲我家的故事吧。” “我父亲在我小时候就死了,母亲和兄长格外的疼我。有一次邻居家小孩说我是没爹疼的孩子,当时我也没放在心里,没想到的是哥哥晚上的时候偷偷告诉我,想父亲的话可以乘没人的时候叫他爹爹。结果被在门口的母亲听到了,哥哥被打了好几下手心。他还安慰我说他不疼的,可他明明眼睛都红了。” “他想把一切都承担起来。” “但是现在我长大了,我要为我的家承担一些东西。” “我十六岁了,我也是男子汉,我不能也不会把担子交给兄长一人,他很累吧。” “......” 陈百川他想倾述他压抑了很多年的情感,在将来也许会成为他家人的白霜面前。 男人往往不擅长表达感情,许多事情要在心底积累到承受不住的时候,才想着发泄出来。这时候他需要的,就是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女人。 白霜愿意听陈百川跟个小毛孩一样的讲着自己的故事,陈小毛孩没有他在人前那般光彩四射,但是更真实。 “你也听听我的事吧。”白霜觉得陈百川不想说下去,讲起自己的经历。 “我是孤儿,小时候就在帝都当乞丐。那时候我很可怜,吃不饱饭,冬天倒在地上瑟瑟发抖,那时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出现了,”说到这里白霜还偷偷看了陈百川一眼,“当然,你是我第二重要的男人。” “他给我吃的穿的,教我写字,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我觉得他是最好的父亲了。” “父亲他没有娶妻,更没有妾室,我问他他也不说为什么,但我觉得他是害怕我被欺负。” “可是父亲总是很忙,白天的时候经常不在家,家里的仆人也只有小七敢跟我玩,其他人似乎都很怕父亲,不敢跟我说话。明明父亲很温柔啊!” 白霜再次望向陈百川时,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她伸出手,把陈百川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一边。陈百川的呼吸很沉稳,看来有个好梦。 白霜用手托住下巴,认真的看着陈百川熟睡的侧脸,然后她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你也很累吧。” 第十五章 打成猪头 几位帝都公子哥大抵又是受到家中长辈的派遣,三人围在陈府附近相识苦笑,一会后才命随从前去陈府告知他们来访。 前一阵子跟这个他国俊才多聊几句,能为将来处理两国事务留下条路子,也能结实一个强大的朋友。因为是宫里的吩咐,所以即使和陈百川来往密切也不会被说是通敌之举。 不过现在变了,陈百川在衡都诗会出的风头实在太大,帝都百姓都知晓了这事。大衡文林又被狠狠踩了一脚,几十个才子竟然输给个年仅十六的少年,还是陈人屠的弟弟。百姓们爱国心泛滥起来,自然恨死陈百川,他们几人要是走的太近,难免找来闲言。 可惜的是,家里都下了死命令,他们是非来不可。 面容清朗如汉宫白玉,笑颜温和胜春日暖风。从门口出来的,不是陈百川,还能是谁?三位公子哥看着陈百川这般童叟无欺的模样,心中想着,衡都诗会诵读《杀人诗》的杀人魔是谁? 陈百川抱拳:“见过几位兄长,几位能来百川真是受宠若惊。” 从小见惯这些的公子哥们当然知道这些是客套话,但由于陈百川的年纪不大,他们还是在心头称赞他为人老道。 “我们几个最近穷得喝不起酒,只好到你这里蹭一两杯酒水,百川可不要嫌弃我等是穷酸书生啊。”说话的是当朝丞相之子许飞,以他身份本不用趟这趟浑水,无奈家中老父愁得头发又白了几分,许飞只好亲自出马。 许飞不愧是世家子弟,说话风趣又不会显得唐突。陈百川也不是呆子,摆出欢迎几位到来的姿势,回道:“家里好酒没有,普通的倒是能让大家喝个够,大家不要嫌弃我没事先备好好酒才对。” “没好酒啊,那你可得多上几道小菜。” “哈哈,应该如此。”陈百川回头对身后的管家老卢吩咐道,“卢叔,吩咐厨房上几盘陈国菜肴,让三位兄长尝尝异国风味。” 客人彬彬有礼,主人热情招待,俨然一副宾主尽欢的画面。陈百川带着几人走进陈府,在庭院的石桌前停步。 “饮酒岂能无明月相伴?不如就在这庭院,我们一边饮酒,一边赏月?” 许飞三人自然不会反对,这是对主人家的尊重,何况他们今日算得上有事相求。 “陈兄决定就好。” “可别让我们就着月色饮酒,不上下酒菜啊。” “陈兄果真是爱月之人。” 庭前赏月,有美酒佳肴,又个个见识不少东西,从军阵到管乐,四人谈得不亦乐乎。 许飞见气氛差不多了,便欲步入正题。 “陈兄,许飞才疏学浅,心头有一事不解,陈兄能否为我解惑?” 尽管很想回他一句“不能”,陈百川还是老老实实的按规矩说道:“许兄若是解不开的疑惑,百川怕是也无能为力。不过若是百川略知一二,定然是知无不言。” “那就先谢过陈兄了,”许飞装出苦恼的样子,“此惑陈兄定能解开。” 陈百川大概知道他的疑惑是什么。那群大臣肯定是想不透他只买山羊的原由,又不能上门询问,只好派来几个晚辈看看能不能得知答案。今晚来的三人,一个是百官之首的独子,另外两个是财政大官的儿子,这种阵势,他早该猜到的。陈百川也不说话,等着许飞说下去。 “昨日与我父亲家中闲聊,他说到诗才无双的陈使者不知为何铁了心的只买山羊皮,我二人思量了好久都没个满意答案。今夜恰逢有机会,就想着向陈兄请教一番。当然,若是事关国家,陈兄也可不讲的。” 陈百川想讲很久了,他才不会放弃这么个迷惑敌人的机会。 “许兄这是什么话,我说了知无不言的。” “哈哈,那在下洗耳恭听?”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陈国北部冬天时太冷,那山羊皮羊毛多一些,多出的羊毛刚好用来填充衣物,以便保暖。”陈百川说出了一部分目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茅塞顿开啊。” “继续饮酒?” “哈哈,只要陈兄不吝啬酒菜,自然是不醉不归! -------------- 人若是丢了面子,难免心情不好。方辉前几日在衡都诗会上不仅仅想出风头没成功,而且他的行为像是自取其辱,自己找上门被挨打。可恶的是,对方还打的挺狠。因此方辉的心情非常不好,倒了连杜康都解不了忧的地步。这几****常要找翠云坊的小芸姑娘钻进被窝里谈谈心,好舒缓一下心情。 白天的时候要和几位友人踏春,所以方辉都是晚上的时候出来谈心。只是,家里那婆娘疑心病重的很,自己又跟她说了好几次去的是好友家,不知道今天那婆娘信不信他的鬼话。想起那婆娘发怒的情景,方辉不禁加快步伐。 喝了点小酒,脚步就轻浮了几分。方辉觉得自己撞到一堵墙上,抬头看,原来是个黑衣壮汉。 帝都治安一向良好,自己该不会倒霉到遇见抢劫的贼人吧?方辉一边想着,一边把眼珠子向着壮汉腰间那方向转去。今夜有月,街上多少有点亮光,方辉见到壮汉腰间别着物件。瞧那大小长短,不是刀就是剑。方辉吓得要死,却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哆哆嗦嗦的说道:“晚上瞧不着东西,在下不小心挡了英雄大哥的路,实在是对不住了。” 天色已晚,想来喊几声救命也不会有人出来。丢点银两倒还好,看壮汉凶狠模样还带着兵器,方辉认定他是要劫财害命了。他扭头就跑,跑进一条小巷里。 壮汉没有追赶,只见方辉又从小巷里退了出来,原来小巷里还藏着另外一人,也是劫匪模样。方辉再想转身时,对面后边都走来一人。四个大汉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郎围在中间。 这情形,四人该不会欲让他行娈童之事吧。方辉不知道该为逃得一命而庆幸,还是应该痛骂壮汉们不知廉耻,怎么能对一读书人做这等苟且之事?很痛的! 事态当然不是按方辉的胡思乱想那样发展,四个壮汉对准他的脸部,来了一通暴打。打得毫不留情,打得方辉惨叫连连。 承受着拳头如雨下的方辉在晕倒前,依稀听到四人的言语。 “可以了,别打出人命,等会儿跟陈家管家不好交代。” 陈家,陈家,肯定是该死的陈百川。一个七彩斑斓的猪头合上肿大的双眼,晕了过去。 第十六章 过堂 京兆府府伊严德昨夜和家里老妻因为多纳一房小妾一事吵得不可开交,整晚眼睛就没闭上多久,正当他在书房里昏昏欲睡,一阵鼓声响起。严德被鼓声惊到,心里不高兴的很,但他也不敢违背朝廷规矩,起身上了公堂。“威武”声喊过后,状纸被师爷递了过来。 在京兆府当差的自然要比其他地方官员高贵一些,别的地方官员管来管去就那么几个刁民,京兆府可是管着大衡帝都,伸手就能抓几个有身份的人!但也因为如此,京兆府太容易得罪到惹不起的人。所以有“五日府伊”这么个趣闻,说的就是京兆府伊容易换人。 严德好不容易混上这位置,自然不想丢了。他定睛一看,心中暗道麻烦来了。 告人的倒是没什么,帝都里一个有点名气的书生而已。可那被告的就不简单了。原告方辉,被告是陈国使者陈百川。告的是陈百川雇人当街行凶,把方辉打成重伤。 此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不过是陈百川雇人打了个穷酸书生,但要是想借此做做文章,也可以给陈百川来个藐视大衡律法的罪名。 严德知道兹事体大,连忙派人去他的恩师那边问问上面的意思。恩师让下人传回五个字,按律法办事。严德这下就心知肚明了,派人唤来当事人。 这个案子看着简单,但一个不好,官位就丢了。严德心中痛骂那个不知好歹的方辉,一个穷酸书生被权贵打了就算了呗,还告什么告!更可恶的是,竟然告到他这里来。严德本来就觉得府伊的位置就像无边大海中的一艘小船,而这件事就是暴风天气,自己这艘小船怕是一个不小心就得翻。 骂娘归骂娘,严府伊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不一会官府的人就把消息带到陈府。 陈家两代人都出了将军,那群仆人里许多就是陈千山当时的士兵,十分护主,哪里肯让官差进门带走陈百川。差役们瞧见仆人们手中的刀枪棍棒,也不敢像对待贫苦人家那般恶言恶语,几人堆着满脸笑容,轻声细语的说道:“陈使者,我们就是按命令办事,你也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您若是无罪,我家大人也不敢对您胡来。您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管家老卢往主子那边一瞧,心领神会,呵斥道:“怎么这般无礼,伤了官爷怎么办!”老卢掏出好几两银子,握住一看就是小头头的差役的右手,老脸笑成菊花,说:“官爷可知告我家小主的方辉是何人?” 那差役不动声色的接过银子,回道:“陈使者是贵人多忘事,没记住方辉这号人。那方辉就是在衡都诗会为难陈使者,惹得陈使者诵了十三首诗的那人。” 老卢一脸的原来如此,回头向着陈百川说道:“恐怕这会您得走一趟。” 陈百川听了来龙去脉,就知道自己被人设计陷害。他把招牌式的春风般笑容挂到嘴上,安慰一帮怒视着差役的下人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放下武器吧,京兆府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陈小主的春风牌笑容当然比老卢的怒斥强得多,下人们这就放下手中器具。 “几个大哥带路吧。” 见陈百川有要走的意思,差役们先是齐道声不敢当,紧接着便跟下人似的。一个前面带路,几个走在身后权当随从。 这还是陈百川第一次见到衙门,他在陈国地位超群,哪里需要去这等地方。 这就是过堂么? 府伊高坐堂上,手中拿着惊堂木。惊堂木啪啪的响了几声,喊威声随之响起。 “陈使者得罪了。”一个差役做出押拿陈百川的模样,陈百川也半推半就的随他进了公堂。 严德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堂下何人?” 听到官威十足的严大人开口,堂下诸人都表明身份。 猪头方辉递上状纸,严德装模做样的看了一番,传给陈百川。说来也巧,原被告两人不约而同的没有请状师,方辉是因为家境一般,请不起大状师,普通的口才恐怕还比不过他自己。而陈百川则自信得很,他又没当街打人,难道还能被冤枉? 见陈百川把状纸递回去,方辉马上就发难了。他看了陈百川一眼,向严德抱拳说道:“大人,我乃大衡士子,按律无需行跪拜礼。而不知他陈百川是什么身份,在公堂之上竟然没有行那跪拜之礼,成何体统?” 陈百川故意问严德:“在下得行跪拜礼?” “这是当然。”方辉抢先回答,他等着陈百川说出陈国士子的身份,对陈百川来一顿淋漓尽致的羞辱。你陈国士子的身份,在我大衡顶什么用? 陈百川突然指着方辉大笑,而方辉则是一脸错愕,他笑什么? “你笑什么?公堂之上,岂能容你喧哗!” 陈百川没有搭理他,也是抱拳,朝着严德发问:“府伊大人,请你治方辉之罪。” “哦,他何罪之有?”严德充满疑惑。 “我乃陈国使者,去你大衡帝宫之时尚且无需下跪行礼,而方辉此人教唆大人受我一拜,意思难道不是大人身份比当今陛下还要高一等?” 严德听其言语头上顿时冒出几滴冷汗,这种事情可以当作无心之举就此揭过,当要是哪天陛下一不高兴也可以把他的脑袋切下来踢着玩。他对方辉怒目而视,方辉连忙跪到地上,喊道:“并无此意,并无此意。” 陈百川火上浇油:“大衡律法士子可不对三品以下官员下跪,你对着大人跪下,是想他犯逾越之罪么?” 严德此时自是又惊又怕,一点就着,他怒道:“来人,这方辉扰乱公堂,打个二十大板!” 差役押着方辉倒躺在行刑长凳上,举起审讯棍这就要挥下。方辉怕的要死,口中喊着:“大人冤枉,大人饶命!” 严德哪里理他,斥道:“打。” 哪里来的傻书生,不知礼法就请个状师来。公堂上自己出差就算了,竟然敢搭上本大人。 哼。 第十七章 公堂之上 二十大板很快就够了,方辉捂着屁股从地上长凳上站了起来。 古人诚不欺我,屁股开花这词发明得实在太过贴切。他觉得自己的臀部从两瓣碎成一块块,就跟向日葵似的。要是陈百川知道他心中想法,绝对会好言安慰他说:嘿,兄弟,你这不是向日葵,向日葵才不会渗血。 杖打方辉并不在陈百川的计划中,或者说这只是陈百川计划出现小偏差惹出的后果。他只是想对方辉略施小惩,谁知正巧碰上府伊大人今日心情不佳。 不过打了也就打了,陈百川不是泥人,任谁都能捏几下。方辉既然敢不分青红皂白的把他告上公堂,那么打上一顿又如何! 今天的空气弥漫着阴谋的味道啊,某翩翩少年如是想。倒霉的清风剑刺杀他的那晚,陈百川就告诉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百川从来都不想当被摆布的人,他喜欢防守,并不代表他要作为棋子被人当作博弈的筹码。有人拿方辉当作棋子想下几步阴棋,那么陈百川就跳出棋盘外,跟躲起来的执棋者来两手,试试哪个不胜棋力。下棋嘛,谁不会? 方辉的屁股绽花了,怒火也泄了几分,严府伊还是得按流程审案。 严德此人也不是无能之辈,虽说有好色的坏毛病,但当官的能力还是不赖的。庆华帝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把重要无比的帝都交给一个愚昧之人打理?严德是从帝都隔壁的徐州调过来的。大齐当年一统天下时,把统治区域划分为九州。大衡开国帝王野心勃勃的想打下九州全部土地,也就没有在改朝换代之际换掉那四个半州的名称。不改名字,省得打下其它几州后又得换名。 “陈百川,方辉所告之罪,你有何辩解?” 陈百川还未回答,发现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望过去,门外红色木栅外挤满了围观的老百姓。爱看热闹真是不会随着时空的转变而消失的爱好啊,果然走到哪里都有爱看热闹的百姓。 被百姓“震惊”到的他回过神,回答了严德的问话: “大人,方辉说我昨夜雇凶打他,可这几****一直与你大衡重臣在宫中谈论两国买卖往来之事,即便昨日得空,也与宰相府许飞等友人在我家中饮酒作乐,何时有空闲去雇凶打人?再者我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哪知道哪里可以雇人打他?还请大人明察!” 恩师说依法行事,严德自然不敢含糊。他认真听完陈百川言语,点头称是:“按照陈百川所言他确实没有时间雇凶。方辉,你除了亲耳听到是陈家派的人,还有其他凭证?” 先前便提过方辉不是口舌笨拙的人,他拱拳,满眼是自信神色。他说道:“还请大人明察,陈百川虽然因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但他府内有仆人随从好几十人,随便派遣一个就能雇来凶手,而且我昨夜听到的是‘陈家管家’雇来的人。因而我觉得,陈百川吩咐他家管家雇好凶手,甚至那些打我的壮汉,就是陈百川府上仆人。” 严德觉得方辉也是言之有理,这下也不知谁讲的才是实话。 而陈百川则是突然地噗嗤一声的笑出来,似乎遇到极为有趣之事。笑过之后,他耻笑意味十足的对方辉问道:“贼人说的是‘陈家管家’,又不是‘陈百川家的管家’。不知阁下是如何断定是我行的凶?” 方辉见其装出疑惑不解的模样,只当他是要以衡都诗会之事辱他,怒道:“陈使者可不要明知故问。衡都诗会上我为大衡文林挺身而出,结果令你难堪,因而陈使者对我怀恨在心,这便是你派人行凶的动机。况且我在帝都并不认识另一个有管家的陈姓人家。” 陈百川又笑了起来:“滑天下之大稽。衡都诗会明明是我赢了你等,畅快的很,哪来的难堪。而且今日之前我又不知道有方辉这号人,怎么可能雇凶打你?” 方辉被他羞辱,气得火冒三丈,突然想不起用何言语来反驳。今天下午和白霜还有约会,陈百川不想再浪费时间。 他回头跟堂案后边正看着两人争执却久不发言严德下最后通牒,他说:“大人,我贵为一国使者,前来陈国商讨两国大事。而大人凭着一纸状书,人证物证全无就可召我上堂?或者大衡仅凭一家之言就可断案?明日我定朝堂之上向陛下亲自讨个说法,还有,我会写百来份状书告一告满朝文武,看看大人召不召他们上堂。” 今日之案审到这个地步严德也知道,不论是不是陈百川下的手,他严德都没有证据。但陈百川的话实在严厉了点,让他在众人面前没有台阶下,这陈国使者,好大的戾气。严德脸色铁青,有点像猪肝,他冷冷说道:“本官若是不召来百官,陈使者打算如何行事?” 其实陈百川会对严德攻击,是他觉得严德敢立刻召他来审理,定然是有幕后黑手的指示。再加上他心里急着结束此事,不禁乱了方寸。他仍然没给严德好脸色,回敬道:“大衡欲对我陈国之人另眼相看?若是我一人受你这般侮辱,也就忍了。但我代表的是陈国,你若是辱我,就是侮辱整个陈国。百川就会问问贵国,欲开战乎?” “你!”严德气得不得了,又不好发作。陈百川哪里会怕他,又说:“还请大人定夺。” 严德知道自己奈何不了这个十六少年,他压制住怒气,问站在一旁的方辉:“方辉,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方辉还不死心,他争辩道:“大人,我虽再无证据,但刚刚我所举之证,样样指向陈百川,召来陈百川合情合理,还请大人明察!” 刚刚指的证据,哪个成立了?就算成立了,陈百川那斯摆明了要凭借身份压严德一头。严德恨不得下台撕了方辉,要不是他惹来陈百川,自己怎么会被陈百川一番羞辱! “既然没有证据,那么……滚!给本官滚出公堂!陈百川无罪释放,退堂!” 第十八章 林奇正 别人都把整个陈国抬了出来,这案子还审个屁。自己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府伊,要是真对一国来使做了什么过界的事,别说头上那顶乌纱帽,恐怕脑袋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严德宣布退堂,起身想回到书房歇一会。纳妾的事还没完,家里的黄脸婆还没点头,今夜说起这事想必又是疾风骤雨。唉,不知还要闹几天。 想起翠云坊那小娘子娇嫩顺滑的皮肤,严德又是喜爱又是头疼。这么可人的姑娘,错过了多可惜。枯木逢春本是大好事,奈何正妻家中势力庞大,自己是万万不敢得罪的。严德正苦恼着如何说服正妻同意纳妾的事,自然没有理会方辉在堂中的叫嚷。 见府伊大人都要起身离开,陈百川也欲转身回府,毕竟有佳人在等候。还未及陈百川走到门外,一个老头儿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青衫加身,美髯染雪。老人书生打扮,活脱脱就是个知书达理的老文人。老头挡住陈百川去路,满脸谄媚的望着他。一身儒雅形象,被这极其不搭的笑容毁得面目全非。讲究文人风骨的社会风气,令周遭围观者对老者瞬间好感全无。本以为是哪里来的高人,却发现来的是巴结权贵的小人。 “陈公子,你可无碍,老身来迟了。”老者满脸关心挂念,眉宇之间满是担忧。 陈百川是什么人,什么明星大腕他没见过?虽然是在荧屏上见到,但也对影帝的实力有了了解。他才不会相信一个陌生老头是真心担忧自身,只是不知道,这会儿唱的是那出戏。 陈百川有着偶像派的资本的同时,他也是个实力派。他装出感动的模样,上前几步扶住老者双臂,嘴上说着:“谢过老人家挂念了,百川无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就说嘛,打了个穷书生而已,没啥大不了。陈百里将军英勇神武,人人敬佩,想来这京兆府的府伊还不敢对他弟弟怎样。”老者不知是故意嚷嚷,还是天生嗓门大,几句话说得是满堂皆知。 严德起身没多久,还未走远。听到有人污蔑他惧怕陈百里,偏袒了陈百川,严德立马转身看看是谁胆大包天。不看还好,一看怒火更高。 朝廷的官员原来有两个派系,而严德随着恩师站到当今宰相为首的派系这边。没想到另一个派系手段可恶,阻碍了严德好几次升官机会。本来以严德出身学识,还可以爬的再高一些。断人官路,如杀人父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见到自己升不了官的罪魁祸首站在面前,严德自是嘴上不留情,他官威凛冽,骂道:“林奇正你这老匹夫,安敢毁我清誉?”林奇正就是当年另一派系的领头人。 林奇正被戳破身份,也不慌乱,反是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许家府上的严府伊啊,失敬失敬。”林奇正早就知道严德在场,说出那番话就是故意激怒严德。 娶了宰相府的千金,从此患上妻管严一事一直是严德心中一块大疙瘩,而林奇正嘲笑他是许府之人,无疑是往他痛处打上一拳。读书人都挺傲的,受不得这般折辱。严德气得胡须发抖,大笑回敬:“哈哈。你这百万军前吓得屁滚尿流的无胆老狗也敢辱我?鼠辈便是鼠辈,怪不得落得如此下场。可笑,可笑,可笑至极!” 围观百姓知道眼前老者就是那个令大衡丢了面子的前宰相,议论纷纷,刚刚投去的还是不屑的眼神,现在一个个厌恶的望着他。林奇正三分伪装七分真实,做出无地自容的姿态。他落寞的唉叹一声,也没有回应严德骂语。 这幕落在陈百川眼里,令他心中也是感慨万分。曾经权势滔天,谁知世事无常,最终落了个凄楚的境地。 感慨归感慨,陈百川向凄凉的林奇正说道:“原来是尚书大人,若是无事,还请大人让路。” 真不愧是混在大衡官场多年的真小人,林奇正快速扔掉忧愁羞愧,变脸速度令人叹为观止。他又把谄媚挂回脸上,陪着笑脸说道:“老身叫陈公子讲笑了,听闻陈公子是初次来帝都,人生地不熟,又没什么亲朋好友在此地,老身与令兄长往日倒是几分交情。不如陈公子到我府上住上几天,叙叙旧情,如何?” 陈百川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也还看不出什么蹊跷,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有什么联系么? 知道是鸿门宴,当然不会傻傻的送上门,陈百川笑了笑:“多谢大人好意,只是今日与人有约,就不到府上打扰了。” 林奇正倒是没有再邀请,他一脸谄笑就没有停止过:“陈公子可不要嫌弃老身府上是粗茶淡饭,就此不来了呢。” “自然不会。” “哈哈,那老身就恭候大驾了。”林奇正见时机成熟,不再同陈百川虚与委蛇,正式发招,他说,“其实老身还有一事相求,不知陈公子现在方便听老身唠叨几句否?” 按常理此时应当回他一句“但说无妨。”,可惜陈百川心头冒起了恶趣味:“不方便,不听不听。” 林奇正顿时愣了,他心间一阵错愕。陈百川见他错愕,心头满足感蹭蹭蹭的上涨。 “哈哈。陈公子真爱说笑。”林奇正年纪大了,但心思转得还是挺快,自顾自说道,“老身前些年因你大哥之事,惹得陛下不高兴,还请陈公子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说话间,还把一个钱袋往陈百川这边塞。 这回轮到陈百川愣了,找他这个大仇人去向庆华帝美言?还当众贿赂?难道是天上掉的馅饼砸到林奇正,把他的脑子砸坏了? 周围的百姓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前宰相、现任礼部尚书,竟然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目下完成了对异国使臣的行贿。这能忍?忍不了! “不知羞耻!” “你这狗官,竟然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文官之耻,文官之耻啊。” 百姓的谩骂声不停响起,而林奇正权当听不到的等着陈百川回答。 直到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在谩骂声中横空出世。 “爹,你不能这样做!” 第十九章 父亲的死 “爹,你不能这样做!” 林聪挤过几个百姓,跑到林奇正面前。眼泪在他眼眶里乱流,鼻涕也呼之欲出。陈百川不明白父子俩演哪出戏,只好默默愣着当个观众。 只见林聪用他毫不做作,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的哭腔,悲痛的说道:“爹!我林家自大衡立国以来,世世代代正直刚强,每一辈人都承载着先祖的荣光直着腰艰难前行!林家人,可以失败,但不可以求饶!不可以屈服!你怎么能对一个异国人弯腰奉承?你不能这样做啊。” 陈百川很想插嘴说一句,你前些天不仅求饶了,还尿裤子了。只是周围百姓痴迷的眼神让他不敢乱来。看来林家这场戏还是很成功的,至少已经吸引到包括陈百川在内一屋子的观众。 “聪儿,为父也是不想的。但林家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为父已经半个身子躺进棺材了,得了陛下的原谅也没用了。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啊,为父要给你个将来。为父,为父也是无奈之举啊。”泪水适当的从林奇正脸上哗啦啦的流淌下来,他老泪纵横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值得同情。 两行辛酸,一腹愁肠。林奇正前半生一路平坦,虽有作恶,恶报迟迟未来。可惜造化弄人,当初他对不起陈千山,在四年前陈千山的儿子就来寻仇。一人之下的权势丢了,在满朝上下的布局付诸东流,此生将活在羞辱的目光中。此时眼泪,有几分真,几分假,林奇真也说不清楚。 林聪见自家老父憔悴痛哭的模样,心底也是挣扎得很。今日的事成功了,自己估计就能平步青云,但父亲就......想到王孙贵族过的舒畅日子,林聪一咬牙,决定把戏做到底。 他受够被人辱骂的日子,他想念锦衣玉食,他想念自在逍遥,他的声音带上坚定:“父亲,孩儿不需要。人生于天地,立足这天地,不靠官位,不靠权势,不靠他人目光,靠的是一颗想直腰的心。林家没落了,但只要林家人堂堂正正,不屈不饶,林家就不算没落。孩儿要将来何用?孩儿只求把腰板挺直!” 林聪神色间的变化落在林奇正的眼里,让他心底出现失望。如山父爱,即使失望,他也愿意付出自己的所有。至少,他的聪儿犹豫了,不是么? “聪儿,你还小,听为父一句劝。” “父亲,孩儿早就长大了。” “林聪!我可教过你不听父令!”愤怒从林奇正嘴巴喷涌而出。 林聪装出不忍的样子,又坚定的点点头。他直挺挺的回复:“林家家规,也说了不能勾结异国之人,也说了林家子弟不可对人谄媚。” “你,你这个逆子!” “父亲,孩儿只是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而已。” “今日你若是不听我话,就给我滚出林家!” “我......”泪水和坚决一齐出现在林聪脸上,他跪在地上,“还请父亲收回成命。” 林奇正倒是不再落泪,收起可怜模样,冷冷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做个抉择吧,要荣华富贵还是要离开林家去挺直你的腰板?” 林聪依然跪在地上,一脸不肯相信的望着林奇正。百姓见了他这副摸样,都为他大为揪心。 林聪突然磕起头。 “这一拜,给母亲,请她不要为孩儿担心,” 再磕头。 “这一拜,给家中亲戚,告诉他们,孩儿辜负他们的期盼。” 三磕头,热泪盈眶。 “这,这一拜,是给父亲的,如山父爱,孩儿心间铭记。” 假戏是要真做的,今日过后,林聪就真与林家没有瓜葛。 “你这又是何苦!”林奇正切切实实的苍老了许多。 一甩长发,拔出三尺青锋。林聪狠狠隔断一缕发丝,咬牙说道:“我林聪,从此与林家再无瓜葛,往日情谊犹如此发!” 他日,我会回到林家的。 角落里一个声音恰好的冒出来。 “林公子诗会勇战诗魔,虽落败,也是勇气可嘉。今日为风骨二字,竟然做到了与亲人诀别。生来已有三十载,也唯独这一次见到。林公子可比前贤,壮哉!” 一语落下,就有人响应的喊道:“壮哉!壮哉!” 看热闹的百姓喊了,围观的差役也喊了,在一旁被冷落了好久的方辉也喊了。 “壮哉!壮哉!” “林公子壮哉!” “大衡文人楷模,大衡社稷之栋梁是也。” 吵闹中更加落寞。林奇正知道计划很成功的按正轨前进,甚至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好。不知何处来的疲惫,却慢慢涌上心头。 陈百川也明白了今日之事,一个失去希望的父亲,拼尽一切想给儿子一个希望。 林家几年来承受骂名,就让林聪与林家断绝关系;林聪在诗会上丢尽面子,就让他在百姓面前塑造出正大光明的形象。 别人含辛茹苦只为求给孩子一个未来,陈百川不会破坏他们的事。尽管,他们的计划中让他当了反派。 但有一点想不通,方辉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如果不在林家的谋划中,那么林奇正来的也太巧了。如果方辉一事时林家的手笔,那么方辉发挥的作用似乎少了点。 在场还有一人看穿了一切,就是一直冷冷的站在台上看这好戏上映的严德。前几天被一个少年郎吓得尿流的人,能有这等骨气? 一众百姓看着,严德也不敢下令驱逐他们,况且自己的手下都看得认真无比。严德见陈百川平平静静,心底有些疑惑。难道,陈百川什么都不知道? 想试探一番的严德站到林聪身边,呵斥对面的凄苦老头:“林奇正,枉你多年为官,竟然一点傲骨都没有。泱泱大衡,怎就出了你这可笑之徒!当年害人父亲,今日却向其子女求饶,可笑,可笑至极!” 林奇正听完严德的话,脸色倒没有多大变化。他以为,陈家早就把一切调查出来了。 而陈百川则愣住了,兄长要自己顺带查查当时黄庆华为何突然对父亲下手,看来有线索了。 第二十章 方辉有难 “严大人所言极是,为人处世应当坦坦荡荡。陈千山这逆贼的死与林家有关,那就是有关。但我作为林家......曾经的一份子,理应承担点责任,陈使者若是有什么手段,尽管向我林聪使出来,不要再为难林家。” 陈百川还在思量严德的话,林聪先大义凛然地开口说道。从众人鄙视一直跳跃到满屋子人赞赏,巨大的落差让林聪心情还未能平静下来。今日久违的出风头让他回忆起少年时期的快活时光,他想抓住任何出风头的机会。 花开百朵,朵朵不同,相似之处却并不少。似乎所有人都享受出风头的快乐,但真正能有这机会的并不多。 林聪原本有,后来失去了,终于在今天找回,但他注定要再失去这样的机会。因为他的对手是陈百川。 陈百川没有搭理林聪语言里暗含的挑衅,更不会像百姓那样眼珠子睁到最大地去看这场好戏。大堂上估计问不出什么东西,父亲的事需要从长计议。其实答案很好猜,按他们几人的说法父亲之死似乎与林家有关。只是陈百川不喜欢猜测,他需要的是答案。 答案不会自己送上门,所以陈百川准备先退出林家父子倾情献艺的这场好戏。 他依然没有多看林聪一样,对着高台上的严德拱拳说道:“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大人莫要见怪。”严德似乎知道些什么,所以不能太过得罪。 陈百川转身正欲离场,确是林奇正出言让他停步。林奇正又是面带谄笑,他说道:“陈使者,刚刚的事你看......” 陈百川头也没回的把钱袋扔回后面,毕竟这位演技高超的老头儿很有可能是杀父仇人之一,不需要更不值得同情。林老头也没再挽留,他的目的不在于此。 抛开烦心事,一路狂奔,终于到了小溪边。 溪边柳树荫,佳人静候。见佳人的眉头还是舒展的,没因为他再次迟到担心忧愁,陈百川心里松了一口气。 一步两步,走上前,陈百川溜到佳人背后,打算吓吓等久了始终有些郁郁不欢的佳人。手,捂住那双映着清水绿树的眼睛,换来一声娇气惊呼。“猜猜是谁?”老掉牙的游戏,幼稚的情节。 “啊,你干嘛啊。”白霜假装气得嘟起小嘴,“还能是谁?就是你这坏人,才刚让我在这里等那么久!” 上唇轻启,咬住上方的手掌。 庆华十一年春,少年喊痛声与少女玩笑声交织在帝都无名小溪边。 天陈三年,同样的春天,陈帝站在此地,回忆起帝都旧事,感慨万分。 ———————— 回到陈府时,已然天色茫茫,太阳西沉,明月初照。、 今日之事已有下人回府禀告,所以仆从们自然知道小主人安然无恙。但陈百川刚刚从京兆府出来就跑去见小情人,没有回家。没有亲眼见到陈百川,心头还是有当心的。 “恭迎少爷,恭迎少爷,少爷没事就好。”站在大门口的几人先跪下,然后门里涌出更多人,齐齐跪在青石板上。 陈百川心头一暖,这些人真心的关心他。人在世上,有数十人在意你的安危,还不够么? “你们怎么又跪下了,又想看我给你们行礼么?” 仆人们想起少爷初来大衡陈府一幕,连忙站起来,几个憨厚的还摸着脑袋傻笑着。 “你们这些人啊。”陈百川见不得这些忠仆摆出仆人模样,又不知如何劝说他们,“老卢,随我去书房。” 从陈国跟来的老卢就好很多了,对陈百川忠心耿耿,又因为熟知陈百川的脾性不会对他施这些繁文缛节。 老卢推开书房的门,让陈百川先进去。 书房里有些暗,老卢忙着多点一根蜡烛,而陈百川静静看着老卢。黄庆华老了,林奇正老了,老卢也老了。 “坐吧。”陈百川一指身边的椅子,对老卢说道。老卢笑嘻嘻的坐到陈百川身边,说道:“小主还是第一次进衙门吧,怕不怕?” 陈国的仆人叫陈百川小主,大衡仆人叫他少爷。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了。 “怕什么,老卢你还当我小孩子啊?”这几年老卢总呆在陈百川身边任他派遣,何苦老卢也是从小看着陈百川长大的,两人一点都不生分。 “小主才十六岁!”卢管家还是笑嘻嘻的。 陈百川发现府上的仆人不排斥老卢这个陈国来的管家,问道:“你认识大衡陈府里的人?”老卢回答道:“认识,当然认识。他们之中很多都是你父亲手下的兵,我也是,还是个营长咧。”“那......” 卢管家回忆前程诸事,叹了一口气。他说:“当时陈将军走后,额,在说你父亲,他手下包括我在内的一些亲兵护着你母亲跑到陈国,而几个要在大衡守着将军,不愿离开大衡的,就在大衡陈府当了仆人。“ “怪不得他们叫我少爷,他们仍然把这家的主人当作我父亲。”陈百川有些好奇了,陈千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竟然有这么多人对他念念不忘到这等地步。 当年的事被岁月掩盖在沙土下,陈百川则是拿着铁铲的工人,发誓要把这段往事挖掘出来。 老卢与陈百川有一定默契,一些事陈百川不去吩咐,老卢也会先做好。 “查到什么了么?”陈百川不假思索的问道。 “早上你进京兆府后,一伙人在百姓中说你打人被抓,让他们到京兆府围观。而下午,那群人则在青楼酒肆说小主你违法却没有得罪,甚至有人传言小主命令府伊杖打方辉,逼其退颂。” “嗯,那民间如何反应?”陈百川似乎意味到幕后之人的目的,眉关紧锁。 “百姓就最爱听这些谣言,而且一听就行。估摸着明后天,这些谣言就会扩散开来。” 用谣言的力量来对付他?陈百川已经理清脉络,幕后黑手几乎可以确定是林奇正了。这是一条一箭双雕的谋略,既毁了陈百川名声,又帮他儿子重树形象。 林奇正下得一手好棋,下一步他要走哪里呢? 陈百川立身,和老卢同时说出个名字。 “方辉。” 第二十一章 杀人夜 月黑风高杀人夜,对方的目标既然是毁坏陈百川的名声,利用方辉的死来达到这目的太容易不过了。 “老卢,叫几个好手。”陈百川换上夜行服,把洗酒剑别在腰间。 几个个子不高的黑衣人聚集在庭院内,陈百川看到他们身材偏瘦,暗道老卢真是心细。高大魁梧之人适合在明处做侍卫,而矮瘦者更适合隐蔽性高的暗中行事。 “小主,何必亲自出手。”老卢虽相信陈百川的能力,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的安危,“不然我带队去吧,老卢还能再战一百年。”最后一句话是老卢跟陈百川学的,陈小主不愧是大智慧之人,能说出这般有趣贴切的言语。 陈百川一边带着手下从偏门出去,一边回头给老卢一个安抚的笑容,他说:“放心吧,帝都能杀死我的人还没出生。” 说完这话,陈百川和下属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夜中。在此同时,陈府旁边蹲着的两个泥腿子模样的汉子站起来一个,他伸伸懒腰,嘴里喃喃的说了一句:“回家抱婆娘去了。”他走去的方向,会路过白府。 方辉住在文昌街里,他的住处老卢下午时一并打听了。许多追求功名的读书人居在文昌街,一是星象中文昌主文运,住在此处能讨个吉利,二则此处接近太学。书生聚在一起总有要结伴去寻花问柳的,所以即便此时天色不早,街道上还是有几个人往来。 昨夜被打成猪头,心情更加不好的方辉更加想和小芸姑娘谈心了。可惜家里婆娘看破他的鬼话连篇了,把他身上的财物扒了个一干二净。方辉在大堂里喝着闷酒,期盼杜康这次能解解他的忧。那该死的陈百川,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自己还被痛打了二十大板。 臀部火辣辣的痛感让他不敢坐起来,只能倒躺着。方辉嫌弃寝室太闷热,于是到大堂趴着。得知自家相公逛了好几夜窑子的方家婆娘,气呼呼的给方辉按摩着肩膀。气急之下,力度难免大了些。 “疼疼疼,你是想捏死本相公!”方辉知道只要自己喊疼,婆娘绝对会绕他这一次的。 果然,方家婆娘虽然嘴巴还是不依不饶,捏在方辉肩膀上的力度顿时弱了好多。她像所有普通大衡婆娘一样,对自家男人用朴素的方式表达着情感,她骂着:“外面那些狐狸精你也敢去找,看看现在不是惹得一身骚,好好的屁股,打成这样......” 方家婆娘想到刚才帮相公换衣服看到的那血肉模糊的屁股,心疼得要命,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她一边哭一边还骂骂咧咧:“叫你别去找府伊,大人物是咱们能招惹的么,你就不听,你就不听......” “就烦你哭哭啼啼的样子,还不去看看谁来了。”方辉听到有人来敲门,大晚上的难道是隔壁的跑来串门? 方家婆娘起身往大门走去,她朗声问道:“谁啊,大晚上的。” “方辉家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了她。 听到是来找相公的,方家婆娘没想太多就开门了。帝都又不是啥穷乡僻壤,难不成还有人上门抢劫?找自家相公一般就是那些书生。 开门后,男人粗大的手捂住方家娘子的嘴巴,另一人把银白光芒的刀子捅进她的左侧肚子。情急之下,方家婆娘的牙齿狠狠的咬在嘴巴前的手上,手痛得松开,她没喘一口气便先喊道:“是贼人,相公快逃啊!”松开的手又覆在她的脸上,这回任她怎么咬手还是没松开。她感觉腰间一阵绞痛,原来是另一人拿着刀柄转了一圈。 方家婆娘死掉后,五个黑衣人涌进方家。方辉听到自家婆娘的话,想去救她又没有送死的勇气,他忍着眼泪向后门走去。身上还有伤,他自然跑不了多快。 眼看就要被发现,方辉只好躲进厨房里。黑衣人一个去堵住后门,其余的搜查着。方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宅子也没多大,也就那几间房。方辉知道贼人很快就会到厨房寻他,但又不敢从柴垛后边出来,生怕被发现,于是乎他只有躲在原地担心害怕。 要是不和父亲闹翻分家的话,宅子就大得多了,那些贼人想找他就难了。 方辉的胡思乱想被开门声打断,脚步声在安静的厨房里回荡。厨房里没什么地方能躲,黑衣人说道:“出来吧,你在柴堆后边。” “别杀我,别杀我。”方辉没见过世面,被黑衣人一诈就从柴垛后面站出来。黑衣人见方辉出现,提刀正要上前,听到一声惨叫。黑衣人警备的望着厨房的木门,刀架在方辉脖子上。 突然,木门被一脚踢开,一道身影冲了进来。黑衣人用刀一抹方辉的脖子,让他死得不能再死。黑衣人想自我了断,被冲进来的陈百川阻止了。陈百川把他拿刀的手齐齐砍下,捡起一块木头塞进他的嘴巴里。 黑衣人想咬破藏在嘴里的毒药也做不到了,只能承受着莫大的痛苦。陈百川伸出手指放在方辉的鼻腔下,发现没了呼吸后,他暗道,来晚了。 他对着地上痛苦呻吟着的黑衣人,说道:“掀下你脸下的黑布,我就能知道你是谁,你想要全家死无全尸么?” 黑衣人笑了起来:“我的家人,早就被你陈国兵马杀光了。”他快速的用脖子在掉到地上的刀一抹,死去。 陈百川皱眉,看着地上两个尸体。他走出厨房,同来的下属走过来汇报。 “少爷,全都自杀了,没能留下活口。” 抬头,明月原来被云层遮住,否则这时见到的月亮应该会笼上一圈血色。 雨,下了起来。 怪不得方辉觉得房内闷热,原来是有雨欲来。 春雨润物是细无声的,所以它们汇在地上,安静的冲刷掉血迹。 方辉其实是因他而死。陈百川心里很不好受,这件事里方辉是受害者。他学会了这世界的生活方式,但他没能冷漠的忘掉前世的仁义道德。 下一步棋,看来得凶狠些。 第二十二章 拦轿 胡乱喝了一碗粥,方鸿文就急匆匆出门。 昨晚跟街坊闲聊时,才知道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竟然去招惹陈国来的大人物。被大人物打了也就算了,还惹得府伊老爷发怒,重重的打了他二十大板。儿子从小就没吃过苦,哪里受得了那棍杖的威力? 方鸿文听说这事后,恨不得连夜过去探望儿子。只是天色已晚,又不敢让胆小的妻室知道儿子受了伤,只好作罢。 文昌街在春风春雨中洗了一夜,空气清新,还带着泥土的芬芳。湿漉漉的青石板踏过士子的白袜布鞋,在呼朋引伴的吵闹下,文昌街迎来新的一天。 小宅院挂着一块匾,上边是儿子方辉笔走龙蛇的方家二字。这倔牛,要是不和自己分家,就不用住这么小的宅院。方鸿文轻叩几下木门,既无人回应也无人开门。一推,门竟然没锁。他心里有些慌了,莫非家里进了贼人? 他穿过庭院走到大堂,发现儿子与儿媳都躺在地上。方鸿文颤巍巍的把手指伸到方辉鼻下,许久也没感受到有暖气呼出。他颤抖着跪在地上,凄凉哀伤的哭喊:“儿啊,我的儿啊......” —————— “少爷,该入宫了。” 下人来叫陈百川起床,按日程今天得去宫里和那些无比小心的大臣谈论到天昏地暗。陈百川轻轻睁开双眼,不知是晨光太盛,还是昨晚晚睡了一些,他的眼睛睁起来后有些刺痛。 大概是休息的不够。昨夜赶去方家,和那几个黑衣人缠斗一番后,还得收拾他们的尸体。又因为陈百川觉得是自己把方辉一家拉下水的,心怀愧疚的他把方辉夫妇二人的尸首摆放好。把这些事情忙完,已经接近凌晨。 陈百川把整张脸泡进刚刚提上来的清凉井水里,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大衡臣子绝对不是可以小觑的货色,他要是敢对那群在官场沉浮一辈子的老手掉以轻心,估计得被吞的只剩下渣。下人把早餐放在庭院的石桌上,等着陈百川清洁后来进食。陈百川喜欢坐在庭院里,清晨和夜晚。 趁着陈百川吃饭,卢管家凑上来“进言”。他知道陈百川心善,小时候杀只鸡还颤颤巍巍。这几年小主虽然杀了不少人,刻在骨子里的心善却还是存留着。他安慰的说道:“小主,切莫因为方辉的事太过伤神。这事的发生小主也是不愿的。小主应该振作起来,抓出凶手,给方辉报仇才对。” 陈百川停住夹了一颗花生的筷子,他面带微笑的对回答老卢:“昨晚或许还有些难过,今天醒来已经好很多了。老卢你再探听一下此事,敌人恐怕不止这点招数。另外你再查查林奇正这人的消息。”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老卢有种看到儿女终于长大的欣慰感,他点点头,退下去做事。陈百川快速了结了早餐,穿戴好衣冠坐上先等在门口的轿子。 轿子摇摇晃晃,他眯着眼睛先休息一下。还未等他入眠,呐喊声便响起。 “滚出大衡!滚出大衡!” 陈百川把头探出去,见到前面的路被一群书生装扮的人堵住了。他示意护在轿子旁边的侍从,让他问问情况。侍从虎背熊腰,人高马大,声音也是响的很。 “停声,停声。”侍从一句大喊,盖过了书生们的齐声呐喊。 书生中有人说道:“且听听他怎么说。”众人觉得应该如此,也就没再发声。侍从见他们安静下来,才问道:“诸位公子为何拦轿?可知轿中是谁么?” “轿上不就是手段血腥的陈百川!” “叫你家主子滚出大衡!” “我们为何拦轿?还不是因为你家主子丧心病狂!” “满腹蛇蝎心肠,空负了一身诗才!” 读书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侍从不知他们说的是何事,急出满头大汗。陈百川倒是明白了,他无奈的摇摇头,让轿夫把轿子放下,并叫另一侍从去一趟京兆府。 他走出轿子,朗声说道:“各位几十张嘴一同开口,叫人怎么接话?你们选出一人来,与我说话。” 书生们见正主出现,便推选出最服众的一人。那人气宇轩昂,大步走到陈百川面前,不会太过急躁,更不像之前那些人出口成脏,他风度翩翩的说道:“在下柳乐风,阁下可是人称诗魔的陈百川?” 陈百川见来人彬彬有礼,自然也不会失了礼数。他挂上招牌笑容——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嘴上却没有饶人,他抱拳回道:“诗魔二字不敢当,陈百川倒是在下的名字。柳公子,我见诸位都是文人,怎么做出当街拦轿这等有失风度的事?百川甚是不解。” 听陈百川说起拦轿的事,柳乐风也是脸上一红。今日他也是迫不得已,一大群人喊着要为同窗伸冤,他又不能置身不管,只好随他们来拦轿。柳乐风虽羞,但气势风度也没有落了下风,他说:“昨夜我等好友方辉在家中暴死,听闻阁下与方辉存有争执,我等冲动之下想来问个明白,还请成全。” “什么,方辉死了?”陈百川装作不知此事的模样,惊异的问道。 柳乐风见他神色表情不似在做戏,再次问道:“阁下不知此事?” “现在才知道。” 陈百川决定装作不知此事的样子先糊弄过去,再想方法来解决事情。当下的要紧事是到宫中谈论国家大事! 而柳乐风摇摇头,仿佛在说,既然如此我只能这样做了。 他向书生群招招手,书生们让出一条路,两位老人被扶了出来。老人们见轿前有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和他人对陈使者的描述如出一辙。他们发了疯的从向陈百川,口中疯狂喊着:“还我儿性命!” 侍从和书生都出手挡住了两位老人。柳乐风劝说道:“大爷、大娘,你们莫要着急,有话慢慢说。”陈百川也命令侍从不能轻举妄动,免得伤了近乎发疯的老人家。 方鸿文失去平日的慈祥模样,面目峥嵘的指着陈百川说道:“是你!一定是你杀了我家辉儿!” 第二十三章 上朝 方鸿文是地地道道的帝都人,生于帝都,不出意外他也将死于帝都。他当卖货郎的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摆脱商贾的低贱地位,于是把他送到私塾。方鸿文也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从书中挖掘了十几年的黄金屋后,终于混上一个文吏的职位。 有背景之人满街跑的帝都,小文吏非但未能大展宏图,还得为守住破饭碗看别人脸色。明白命运的方鸿文,把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寄托在方辉身上。黄金屋、颜如玉、千斤粟,这些就让方辉继续追寻。 但现在全都毁了,儿子死了,希望全都破灭了。 阳光照在四月的帝都,照在一个失去儿子痛苦不堪的老父亲身上。 “辉儿只是顶撞你几句,你怎么就恨得了心下手!即使辉儿去府衙告了你,不是已经被你打了么!” “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啊!列祖列宗,方家要绝后了啊!” “你索性也杀死我,你索性拆了这把老骨头。” ...... 陈百川忍耐着各种指责从方鸿文口中说去,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方家。悲伤是种严重摧残身体与精神的恐怖力量,方鸿文很快的失去浑身力气。 他只是在原地喃喃自语的重复说着:“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陈百川决定,他要让幕后的林奇正或者别人,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老人还在伤感着,一身呵斥响起。 “何人拦轿!想阻碍朝廷公务不成?” 不远处走来十几人,黑衣有黑帽,长衫有束腰,正是穿着皂服的京兆府差役。十几个差役随在相貌堂堂的官员后边,来者正是京兆府的大boss——严德。 见京兆府派人来了,书生们气焰弱了几分。虽说在场诸人都是以后有机会能平步青云的读书郎,但他们还在还是没有官位的平民啊,自古民不可与官斗。许多时候,正义往往要在安全的地方才有人伸张。 “柳乐风,平日你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怎么做了这等糊涂事?有事不上报衙门私下解决?陈使者乃是受陛下召见进宫的,你们都不想活了?”柳乐风家世清白,又文采极佳,很受文人圈子欢迎。严德与他也有几面之缘,说这话倒有几分提点后生的意味。 柳乐风知道众人犯了律法,对方鸿文劝慰道:“大爷,今日我等此行有些不妥,不如我们先放轿子过去,然后到京兆府告状讨个公道?”方鸿文呆滞的点点头,便算是回应了。 书生们耷拉着脑袋给轿子让出一条路,但陈百川没有马上上轿。他径自走到方鸿文身边,轻轻说了一句:“也可能是我的仇人。” 方鸿文没什么反应,一旁扶着他的柳乐风就好像一道霹雳在耳边炸响。再想想适才严府伊的话语,柳乐风出了一头冷汗。在大人物的博弈中自己只能被当作棋子使来使去,这种局面,他还是少掺和为妙。 陈百川上轿离去后,柳乐风诚恳的向严德行了一个大礼,语气恭敬的说道:“谢大人。”严德没有回他,只留下个你明白就好的表情,带着差役们离开,只剩下两个孤苦老人和一群呆呆的书生留在原地。 “谁倡议来此地闹事的,我柳乐风与他再无情分。”柳乐风话音落下,便扶着老人家跟在严德身后往京兆府报案。许多书生都随着他而去,也有几人留在原地面容挣扎。 波折过后,轿子终于成功的抵达帝宫。 白石台阶,陈百川将踏入正殿。和听宣殿不同,在正殿,他面前的不再只有庆华帝一人,而是满朝文武。 小太监见陈百川走来,一抖手中浮尘,扯着嗓子,犹如公鸭仰脖叫唤道:“陈国使者陈百川求见。” 小太监的公鸭嗓无疑让殿内官员精神一振,他们天刚朦朦亮就得准备上朝,此时昏昏欲睡。大衡五日一早朝,号称文武百官齐齐上奏。其实上朝者多为京官,上奏者也不多。 平时这时候庆华帝早就宣布退朝,但今天不同,陈国使者正式觐见,这些又饿又累的官员还得再站一会儿。唯有京兆府这些需处理紧急事务的才可先行离开。 大衡文武伸直脖子,好奇的望着正殿大门。一只脚先踏进来,一个翩翩少年郎出现在众人视野。月白长衫,青丝缠肩,皮肤和大衡文人一样白,但那雪白里透出的红胜过书生们的惨白。陈百川的样子极具迷惑性,光看外表大臣们还以为他是个人畜无欺的少年。 大衡帝宫正殿比听宣殿宽敞多了,一排排窗户齐齐打开,让天光明亮整个正殿。 不知是因为人多热闹,还是因为灼灼天光,正殿内没有一丝阴森味道。 陈百川踏在白玉石板上,不禁暗道:“竟然用白玉石铺就了一条小道!传说中大衡先祖在万剑峰林寻到了大齐的遗产,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般奢华景象所需国力物力,也唯有大齐能办到。” 众臣见陈国使者在白玉石道上渐行渐近,收起观望心理,个个庄严肃穆。而端坐在麒麟帝位上的庆华帝,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身上紫袍绣着赤金色麒麟,白须霜鬓,不怒自威。 “陈国使者见过大衡圣武圣威大衡庆华大帝。”使者代替一国来访,无需行跪拜臣礼。 一声免礼后,陈百川大概的看了殿中情况。 公卿百官集朝堂,文武群臣分左右。正殿坐北朝南,文东武西。陈百川右侧那列第一人不出意外的是宰相许明远,左侧他以为会是武烈侯王炎的父亲王冲在最前,谁知武官这列第一排摆着一张檀木椅子,上面坐着的拂须老人正是并肩王黄庆云。 陈百川不理会黄庆云“慈祥”的目光,念起陈王的国书。国书上那些不过是可笑屁话,无非是一些夸耀两国情谊坚固的空话。但按照规矩,陈百川还是把他念完。 接着就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对两国情谊再一番歌颂赞扬,表达出大衡子弟对友邦陈国的尊敬友爱。 做戏完毕,开始正题。 第二十四章 土地买卖 “使臣远道而来,舟车劳顿,退下休息吧。” 身为内臣总要揣测庆华帝心思,说不定太监们比后宫的几位娘娘更懂陛下所想。太监头子白谦见陛下欲要退朝,一抖手中拂尘,尖声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群臣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纷纷向高台上的陛下跪下,准备好拍拍屁股走人。相比对陈百川浓浓的感兴趣,他们更想先来点热乎事物填饱肚子。 谁知内臣的头儿宣布退朝,文官的头儿却还有话说。 许明远在群臣下跪时仍然挺直着腰杆,他朗声说道:“臣,有本奏。” 作为明君的庆华帝当然不会因为违背自己心思这等小事,去折了自己的“百官之首”的面子。他面色不变的微微点头,白谦就走下高台拿来奏折。 看奏折这种粗重活,当然不是一国之君该干的。白谦捧着奏折,用他那自卑的尖锐嗓音,把奏折上的内容一字不漏的读出来,以供群臣讨论。 “臣许明远启: 臣近日与陈国来使商讨国事之际,闻其有以国土换取利益之意。泱泱大衡,巍巍数百年,虽官清吏廉、国泰民安,尚不得圆先辈遗愿,今有此机会......” 奏折很长,若削去那些夸耀大衡的废话,就只讲了一件事:陈国想要用境内万剑峰林作为筹码,交换在大衡的贸易特权。 许明远的奏折就像在沉静的油锅里投了一颗炸弹,把整个朝堂搞得沸沸扬扬,就连在高台上古井无波的庆华帝都惊讶得神色大变。这是好事么?天大的好事啊。 大衡与陈国因为独特的局势形成了唇寒齿亡的局面。陈国像一堵高墙,把南庆北蛮这两个关系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的盟国生生隔开,每当他们要商量着一起打大衡、嫁公主之类的,总要被陈国这个杀千刀的从中阻难。而作为回报,大衡不进攻陈国,还向其提供物资...... 四国的复杂关系,让大衡不敢也无理由出兵干翻大陈这个夹缝生存的弱国。而现在只要答应陈国的贸易请求,就能得到半州之地,这是天大的诱惑! 几个心思活跃的年轻臣子甚至先幻想起吃下这个大馅饼后的场景。 “以后庆国使臣就不能嘲笑大衡不足五洲之地也敢称帝了!” “离统一天下又近了一步!” “天助我大衡!天助衡帝陛下!” 对于君王来说,江山社稷就是他的一切。即便增加的不过是一大片高山峻岭,那也是大功绩。庆华帝不希望他在后世史书中被评为守成之主,他要的是开扩疆土,哪怕被史官写上穷兵默武的评价,他也愿意。何况,万一万剑峰林还有大齐留下来的财物呢? 心中千思万绪乱得很,庆华帝还是做出从容的模样。他一脸的庄严肃穆,声音低沉有力,说道:“丞相的奏折中并没有谈到陈国的具体条件,而陈使者在此,想必陈国条件由你提出。还请使者打开天窗说亮话,把条件说个明白。” 这件事是陈百川与一群陈国臣子一同谋划的,他当然不会和衡臣一样惊喜惊讶。不过有一事让他觉得有趣,大衡的繁文缛节竟然与前世有诸多相似。这是个巧合,还是这世界有其他穿越者?其实有其他穿越者也无碍,毕竟这套繁文缛节是从大齐继承下来了,就算有穿越者,都不知道埋在哪个疙瘩了。 陈百川稍稍切身,说道:“具体条件甚是繁琐,一时也说不清楚。先前已全部交付许宰相。” 听到“甚是繁琐”四字,大臣们的火热被浇熄了。陈国国君又不是圣人,不可能白送大衡东西,而且那东西还是半州之地。 眼前他们该做的不是狂欢,而是谋划如何把大衡的条件降到底线。能在场的就不会蠢到哪里去,很快的他们就从陈国的惊天诱惑中平静下来。 陈百川微低着脸,眼角的余光把衡臣都扫过一遍。 他的眼神和并肩王对撞在一起,这个老东西竟然一直在瞧着他。看黄庆云自如的模样,竟是不为消息所动,用仿若隐士高人的嘴脸对着陈百川微笑。 陈百川按捺住心中疑惑,也是轻轻一笑,收回视线。 “陈国只派遣你一人商讨此等国事?”庆华帝毕竟还是凡人,他想到自己能留下开疆土的芳名,看似平静,实际上还是潜意识的说了这般迫切的言语。 “此事自然非我一人能左右,在下只是送达消息的使者。不久后陈国正式的使团将出发,想必一个月后使团便能抵达帝都。” 庆华帝点点头,见着满堂讨论个不停的臣子,生了几分不耐烦。鼓噪半日,大事还是得由庆华帝与许明远决定。 白谦察言观色,向庆华帝投去个询问的眼神。见庆华帝点头,白谦又搬出他的高音尖嗓,说道:“陛下勤于政务,此时已劳累。诸位大臣,若无他事,退朝吧。” 这次包括许明远在内,衡臣都跪倒在地上,对着他们的顶头上司,齐声道:“臣等恭送圣武圣威庆华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起身。” “谢陛下。” 礼仪结束,诸人三五成群的走出正殿。作为旁观者的陈百川看明白了些东西,他从那群下跪的臣子的眼神中没有看到被奴隶的不满,却看到了他们对这个国家深刻的忠诚。 陈百川也跟着走出正殿,这时殿中之人已经不多了。 还没等他踏上白石阶梯,有人叫住了他。 叫住他的人一身荣华富贵打扮,抚着胡须正对他笑。陈百川见是并肩王叫住他,心想肯定没好处,明面上还是微笑回答:“百川于大衡并无亲友,还想着是谁叫错人,回过头来,才发现是王爷。” 并肩王做出发怒姿态,说道:“什么叫并无亲友?本王与你相见如故,再见甚欢,还不够当你朋友?” 连道不敢后,陈百川暗暗咒骂这老东西满嘴跑马车,谁和他相见如故了?躲他还来不及。 “自然算朋友,在下一时忘了还有王爷这个好友。不止王爷叫住百川,有何贵干?” 并肩王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把陈百川拉到一旁偷偷说道: “你和本王去喝花酒吧。” 第二十五章 双双上青楼 “什么?去青楼?” 帝都东面有一条长街,有商贾书生,有平民权贵,热闹至极,繁华至极。这条高楼林立、人潮人海的街,还有一美丽名字。数十年前有一老者路过此地,笑谈道:“人多如潮水,人声如潮声。虽不在江边,此地也可听大江之涛涛也。”百姓闻之,互相流传,渐名之为——听潮。 听潮街有三多,文人多,商人多和女人多。最后一多,和前面两多,一样能归功于听潮街林立的青楼。 陈百川与并肩王一同站在听潮街翠云坊门外,身边还走过几个嫖客。 “陈小弟来帝都也有数天了,今日让本王给你接风洗尘。别看翠云坊是寻花问柳之地,里边的小娘子,可比那些大家闺秀水灵多了。跟本王进了这门,保证是宾主尽欢。”并肩王走出宫门后变了一个人似的,画风从儒雅的文生突然就转变作浪迹青楼的老银贼。 陈百川额角冒出几滴冷汗。接风洗尘就可以带异国使臣逛窑子么?还有理应德高望重的王爷流连青楼不怕被参上几本么? 陈百川不知道的是,这几年来抨击老王爷为老不尊、损害朝廷声誉的奏折,早就可以放满衡帝的案头。只是衡帝没有下令遏止,老王爷也浑然无所谓,继续过他夜晚白日都宣银的放荡日子。 还未等陈百川作出应答,一阵香风袭来。原来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老鸨,见熟客今日带着一少年在门前站了许久还不进来,特地出来拉客。老鸨牵着并肩王的衣角,挤眉弄眼,羞羞说道:“王爷,您上次就说让奴家伺候您,奴家好几个晚上都没关上闺房的门,可是就是等不到您。您是不是嫌奴家老了,哼。” 老女人撒娇绝不是好看的场面,就算是漂亮的老女人也不行。陈百川想把自己的耳朵割下来缝在眼珠子前头,眼不见耳不闻。 而王爷脸上没有丝毫反感,甚至还有些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让陈百川不禁感叹,老司机就是老司机。并肩王抓着牵在自己衣角的手,还顺着手摸上手臂,笑道:“三娘真爱乱说,几天前本王在你闺房门口敲了半天,你都不来开门。本王情深,三娘却薄情得很。唉。” 并肩王一边叹气,那只搭在老鸨臂上的手也越攀越高。老鸨往后一退再一转身,把手臂从并肩王手中挣脱出来。看她动作娴熟,俨然是真正的老手。她扬起手中绣花手帕,捂住嘴巴轻笑道:“王爷真爱开玩笑。这位客官眼生得很,怕是第一次来吧。” 老鸨把话题转向陈百川,她对这个站在一旁的水嫩少年好奇得很。 见老鸨不愿给自己占了便宜,并肩王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好你个三娘,我说怎么不给我开闺门,原来是喜欢年轻的。瞧你那迈不开腿的模样,进去吧,在门口站了老半天了。” “王爷真坏,奴家这就给两位爷带路。” 老鸨又是轻笑,见并肩王没说起少年来历,也没有多问。她先行踏入翠云坊,转身时还给了陈百川一个媚眼。 陈百川想起那个坐地吸土的玩笑话,顿时心下一阵恶寒。 “姑娘们,见客啦。” 老鸨进到坊内,向着二楼高声说道。二楼房内顿时钻出莺莺燕燕,个个对着并肩王搔首弄姿。 “王爷早。” “王爷今天来找我玩啊!” “王爷身边的小公子是谁啊?” 姑娘们骚气十足,七嘴八舌的对着并肩王撒娇。 陈百川的冷汗已经流的满头都是,这个并肩王到底是来了多少次翠云坊啊!怎么一屋子姑娘都一脸的睡过他了! 老鸨见并肩王今日无心与这些庸脂俗粉打情骂俏,瞪了楼上一眼,挥起手中的手帕,笑着说:“奴家知道您的心思,柳烟姑娘已经在房中等着了。” 王爷这时脸上才有了真正的笑容,不似刚才只是逢场作戏,看来老鸨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陈百川也有些好奇,那位柳烟姑娘应该就是并肩王流连青楼的罪魁祸首了。也不知是怎样的天仙,竟能惹得大衡王爷折腰。 “我这陈小弟也是孤身一人啊。”并肩王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百川。 陈百川刚想拒绝,那老鸨抢先开口:“翠云坊最漂亮的女子被王爷要去了,其他人也只能说是相貌平平,小公子一看是富贵人家,肯定看不上眼。这几日庆国凤凰居有个仙女似的姑娘来帝都游玩,您看?” 两人合着就没打算给陈百川讲话,并肩王又抢在陈百川前头说话,他一拂胡须,说道:“凤凰居?看来陈小弟今日有福了。三娘,把你说的那个天仙姑娘请来,快快快。” 一间青楼,千百美人,有杨柳腰,有娇艳装扮。 并肩王又想起什么,开了个玩笑:“今日在添一个北蛮,我等就能凑够四国之人了。有趣,有趣。” 陈百川也是一笑,两人走进柳烟姑娘的闺房。 第二十六章 呦呦哭声 第二十六章 打开门,一女子倚在窗边,望着湖光春色紧锁眉关。 并肩王瞧见女子的身影,神情语气都温柔了许多,他走近窗边,俯在女子耳边轻轻讲道:“你在看什么,翠云坊后边只有个破水塘,有什么好看的。上次来的时候,三娘说你整天就爱在窗口皱眉,你得和姐妹们多出去走走。” 女子听到身后传来并肩王的声音,满脸愁容融作一绽笑脸,明明开心得很,又偏偏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我还在想赵三今日这么早就送来午饭,没想到却是你这负心汉来了。” “什么叫负心汉,本王虽几日未来,但心中时时刻刻还不是都想着你?你顶多就骂我是负身汉,本王这心可没负过。” 王爷宠溺的说着话,趁着柳烟不注意,把她搂进怀里。柳烟也不做反抗,顺势躺进并肩王怀中,嘤嘤的哭了起来。 柳烟从并肩王怀里脱身,那双纤纤素手狠狠的捏住他的耳朵:“你向谁负了身!你向谁负了身?” “随口一说,随口一说。这几****清心寡欲,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并肩王见柳烟眼里还泛着委屈的水波,没有再开玩笑。 他把柳烟再搂进怀里,两个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并肩王虽然年事已高,但阳气还是旺盛得很。看来他真是做了好几日和尚,这么快身体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眼看着那只老爪就要攀上高峰,上演少儿不宜的场景,陈百川只好轻咳一声提醒这对小别胜新婚的往年恋。 听到咳嗽声,柳烟的脸颊红成桃子色,她踩了并肩王一脚,骂道:“为老不尊的东西,还有人在这看着呢。” 并肩王一阵叫痛后怒瞪陈百川,眼神里满满的幽怨。陈百川粗略的翻译了那眼神,大意在说,单身狗死开...... 玉手梳过青丝,柳烟柳眉一动,身姿优美的对陈百川行了礼,然后说道:“叫小公子笑话了。” “哪里哪里,是在下打扰二位了。”陈百川心中暗道,怪不得能降服黄庆云这条老狐狸。 身姿轻盈动人,声音如黄莺细细鸣,性格忽而绵绵细雨,忽而婉转流水,这等佳人,几人不喜欢? “你之前不是念叨着没人愿意给你作一首诗么,今日我找陈小弟来,就是为你作诗的。” “陈公子这般年幼......” “那首明月几时有是谁做的?还敢小觑陈小弟。陈小弟,本王请你赋诗一首,千万不要推脱。” “啊,陈公子就是那个一夜十四诗的陈国使臣?”柳烟可没想到自家的并肩王会带个外国使臣来逛窑子。 陈百川一怔,自己竟然成了并肩王泡妞的助攻啊。他尴尬一笑,他可不要为了这点事情掏出一首佳作:“王爷、柳姑娘缪赞了,百川胸中就那么几点墨水,早就掏没了。大衡人杰地灵,才子多如过江鲫鱼。为柳姑娘作诗,百川怕是不能胜任。” “这,陈公子,我......”柳烟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陈百川心领神会,他微微一笑,说道:“柳姑娘切莫多言,在下说了不作诗,就不会因你言语而改变心意。” “其实我想......” “帝都万千才子,何必单单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一旁插不上话的并肩王突然大笑起来,这平常看起来机灵的很的陈百川,怎么这时就犯了傻?并肩王捂住肚子,笑道:“笑死本王了,哈哈,陈小弟先别说话,听柳烟说几句。” 柳烟学着她的情人给了陈百川一个幽怨的眼神,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小女子名叫徐柳烟。” 陈百川愣了,自己好像丢人了? “呀,在下突然有了灵感,看来今日真得为徐姑娘赋诗一首了。” 柳烟捂住嘴巴,一声玲珑般的轻笑从手帕里钻出,她说:“那就先谢过陈公子了。” 此事就这样揭过吧,陈百川暗暗祈祷对面又开始卿卿我我的两人忘了这宗事。 不如来首伤怀点的叫两人笑不出口?作为文科狗的陈百川,背诗还有难度? 陈百川走到窗台,望着一春池水,开口诵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用苏东坡这首《江城子》会不会太欺负人?反正陈百川听到两个呦呦的哭声。 难道庆云老狐狸也感动哭了。 陈百川回头一看,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天仙般的女子。 凤凰居来人? 第二十七章 小凤仙 第二十七章 衡都三百楼,比不上庆国凤凰居。 大衡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娱乐业也堪称发达。然而大衡开了青楼无数,在世人眼中还是比不过凤凰居。 庆人云:若是寻真仙,还往凤凰楼。 凤凰楼不知用了什么勾当,寻得绝色千百。世间美女无数,顶尖的却一直被它垄断。 “姑娘是?”陈百川见一天仙似的女子站在身后,忙忙发问。 小凤仙擦干净眼角泪滴,好奇的望了望眼前少年。见陈百川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不像能做出那首词的人。如此动人词句,应该出自经历过凄楚的老者才对。 小孤坟,黄土乱扬。老者拿着陶瓷酒壶,孤身一人。望远方蓝天,老泪忽然纵流。 想起这些情景,小凤仙又觉得心酸了不少,对词作者更感兴趣了。她说道:“小弟弟,这词谁作的?” 她对面的小弟弟正因为见着天下绝色,发着呆呢,哪里有空回她问题。 房间内的另一美女知道自己比不得小凤仙的倾国倾城,见着自家男人瞧见大美女就流口水的蠢样,她恨得直咬牙。柳烟伏在男人耳边,轻轻说道:“敢多看一眼,今晚你就别留下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鸣,落在并肩王耳边却像晴天霹雳。 并肩王媚笑的安抚柳烟后,对小凤仙说道:“姑娘是凤凰居的人吧,能有此绝色者,非凤凰居来客莫属。” “大衡护国并肩王黄庆云?你倒是眼力不错。我是凤凰居的小凤仙,那词写得实在动人,叫各位见笑了。”小凤仙大大咧咧,倒不像风月场上的人,反而像江湖儿女。其实她就是江湖儿女,只不过现在给凤凰居办事而已。 黄庆云高居庙堂,自然没听过凤仙二字,他只觉得眼前女人举止言行略无礼,配不上那倾世容颜。而陈百川听她名字,内心翻江倒海,不能平静。 陈百川接触过不少江湖莽汉,对武林中的事也或多或少有研究。这小凤仙,与凤仙有何联系?她又有何目的?陈百川眯着眼睛,一字一顿说道:“贪花恋酒,凤中称仙。” 小凤仙一怔,随而甜美轻笑,坐到椅子上妖媚的盘着腿,说道:“小弟弟真是见多识广呢,我师傅许久不曾出世了,没想到还有人知道他。”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陈百川确实喜爱小凤仙的容颜,却不会因此痴迷。他祭出春风般的笑容,说道:“在下幼时喜欢听故事,凤仙前辈的鼎鼎大名,可被我家的说书先生提了无数次。” 小凤仙两只明眸盯着陈百川,觉得眼前少年着实有趣。她一拂额前几缕青丝,笑着说:“幼时?小弟弟毛还没长齐吧,还有幼时?” 一旁你侬我侬的两人,闻言也是捂嘴轻笑。陈百川十六岁的年纪,行为举止却成熟得跟老人家似的,别人看来实在有趣的很。 被三人取笑的陈百川心中阵阵无语,心中说自己也是两世年龄加起来都快四十了,还小么?只可惜心理年龄再大,别人也不买账。 小凤仙发觉还没人告诉她词作者何许人也。那个跟翠云坊的徐姑娘明送秋波的糟老头?她等到陈百川诵词才进来,不知晓先前的事。 “你们还没告诉我是谁作的词呢!” 被并肩王搂在怀里的柳烟姑娘回她道:“当然是你眼前那个毛没长齐的小弟弟。” “啊,怎么可能?”从椅子跳了起来后,小凤仙捂住嘴巴表示惊讶,“他这么小,会作词?” “小就不能作词?”郁闷中的陈百川觉得得寻回场子,他发问。 小凤仙看似粗糙,其实也颇懂诗词。那些不雅行为,大概是她见了太多江湖莽汉,染上的一丝粗鲁。她继续盯着陈百川,问道:“诗词讲究情感二字,你也就活过那么十几年,难道还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 “没经历过就写不出诗中情感?” “没经历过你怎么知道那情感长什么样子?” “惟小人与女子不可争辩!不如用事实说话?”陈百川不想跟她争嘴,毕竟男同胞吵架要赢女同志,实在是难得很。 小凤仙只当他嘴硬,心想要出个难点的题训训他,她一指柳烟房内纸鸢,说道:“不如以这个为题。” “纸鸢啊。”他做出沉思的模样,脑海中拼命回忆与纸鸢有关的诗词。 陈百川倒是没有对不起他的语文老师,也没有辜负当初语文小王子的称号。他一副灵感泉涌的模样,出口成词: “未遇行藏谁肯信,如今方表名踪。无端良匠画形容。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方得吹嘘身......” 整首词未言纸鸢二字,说的却都是纸鸢。 作为屋中文化水平最高的黄王爷,第一个叫好。他连拍三下桌子,说道:“好词,好词!别人说陈小弟一醉狂吐十三作,本王一直半信半疑。今日得见诗魔风采,才知本王孤陋寡闻。” 柳烟也附和道:“前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现在又有‘当风轻借力’,陈公子大才!” 小凤仙则是满脸惊愕,她道:“原来你就是陈百川。我还道那陈百川是别人夸大其词的产物,没想到还真有你这种天才少年。” 装完逼就该谦虚了,陈百川拱拳说道:“莫要折杀我,我只是偶有佳句而已。诗魔一名也是大衡诗友厚爱,百川实在承受不起。” 厚爱?黄庆云腹诽,这陈百川似乎脸皮厚了点。 小凤仙见不得别人穷酸书生作态,嘲讽道:“依你这诗词天赋,莫非大衡还能找出一个与你争高下?明明就厉害的很,谦虚什么?小孩子家家就这般迂腐无趣。” 陈百川觉得有必要出口争论了:“在下已是十六岁的人了,还是小孩子么?谦让是君子的美德,我自当......” “哈哈哈,又装正经。”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的陈百川又郁闷起来......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然后一会儿后,一个女子惊声尖叫: “不好了,三娘,小芸,小芸自杀了。” 第二十八章 挑逗 第二十八章 “小芸死了!小芸自杀了!” “快去叫府衙的人过来。” “三娘,三娘,快过来一下啊,小芸死了!” 翠云坊内乱成一团,脚步声,说话声,各种吵杂的声音响起。声音传到二楼,陈百川他们也听到了。听到外边的声响,却听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正商量着下楼看看。 柳烟虽然如今是被并肩王包养着,但她也是从翠云坊长大的人,对这青楼感情深的很。听到坊内出了事,最关心的人也就是她了。她皱着眉头,满脸全是担忧。 并肩王见柳烟面带紧张,便温柔说道:“本王随你去看看吧。”他知道,像柳烟这等姿色的女子,在青楼是被供着养的。柳烟没见识其它姑娘受的委屈,从小被当做公主养的她,还真就把翠云坊当家看。并肩王也不会傻到告诉她那些肮脏事,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必须的。 柳烟早就想下楼看个究竟,自然是点头。并肩王握紧柳烟那双白嫩手掌,对一旁刚刚诵完诗的陈百川说:“陈小弟,我们下楼看看,很快便回来。” “王爷,我随你们去吧。”看到椅子上用眼神挑逗自己的小凤仙,陈百川实在是不想跟她独处。那女人,看起来饥渴的很。他的处男之身,可是要留给白霜的。 并肩王当然不会拒绝。打开房门,三人正要下楼,小凤仙也跟了上来。陈百川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小凤仙依旧自顾自的下楼。只是走到一半时,她把嘴巴搭在陈百川耳垂边上,用甜腻的语气说道:“小弟弟,你怎么舍得把姐姐一个人留在那里,姐姐会怕的。” 刚刚明明是侠女风范,怎么这就换了个风格? 小凤仙伸出舌头在陈百川耳垂舔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些是凤凰居教我的,听说对付男人特别管用,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被一个女人赤裸裸的挑逗,陈百川这就不爽了,他气急败坏的说:“你这女人……” 还没等他骂出话来,走在前边的并肩王二人回过头来,奇怪的看着陈百川。并肩王问道:“陈小弟,怎么了么?” 总不能说自己被旁边的绝美女子挑逗了,陈百川只好摇头示意没事。而看着他耳朵红透了的小凤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说不动人,那就是骗人的。是个男人都会觉得此景甚美。 卿本佳人,何苦如此? 陈百川觉得这个小凤仙绝对是个大麻烦,能不招惹便不要招惹。既是前武林第一高手的徒儿,又性子疯。下个楼梯,自己都被挑逗一番,认识久了还得了? 正当陈百川下定决心要远离小凤仙,四人到了乱糟糟的一楼大堂。 大堂此时除了几个爱凑热闹的,其它客人早就离开了。这时空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在死了人的地方呆久了,他们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陈百川拦住一个匆匆往后院跑去的小厮,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见拦住自己的人衣着光鲜亮丽,不敢得罪,只好停下来说道:“客官,您还是赶快离开吧,坊内的小芸姑娘不知为何自杀了,您可别沾了晦气。三娘叫俺去后院拿几块草席,客官要是没什么事……” “去吧,去吧。”陈百川挥挥手放走小厮,他回过头望向身后并肩王。 并肩王瞧着柳烟虽说紧张神情缓和了许多,但她眉宇之间还是有些担忧。 “既然下来了,就去看看吧。”并肩王开口后,四人走向人声最嘈杂的地方。 大堂边角处一间小间外,围着一圈又一圈人。看来这里就是陈百川他们的目的地。 常来的嫖客虽然不知道并肩王的真实身份,但混久了也知道这个老头贵不可言,不是他们能招惹的人。见陈百川几人走上前,有人让出路来。 陈百川几人走到前边,看见老鸨三娘被几个姑娘抓着。 三娘挣扎着要冲进小间内,姑娘们不松手,她便在原地大声骂着。 “你个没良心的,老娘把你从小养到大,还没回本呢,你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你死在老娘的地方干嘛,是不是要老娘关门你才开心啊!” “你这杀千刀的,你这白眼狼!” “小芸啊,我的乖女儿。” 三娘骂到一半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为翠云坊接下来要好些日子没生意而心疼。 柳烟当即也是红了眼框,她走到三娘身旁,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三娘别伤心了,小芸,小芸妹子在下面想必不想看到你落泪。” “那个没良心的东西才不会这么想!”三娘还想多骂几句,回头看到是柳烟来了,立马改了口,“还是柳烟好,还是柳烟知道对三娘好。” 这几年翠云坊挑不出台柱子,还要靠着柳烟勾搭并肩王得来大量金银,三娘可不敢得罪自己的摇钱树。 “三娘,小芸妹子怎么就想不开了?” 小芸没有太出彩的容貌,不过生性泼辣大胆,敢玩新玩意,所以她的常客也有不少。既然不是因为金钱,而小芸也是个孤儿,她究竟是为何而死?柳烟把自己的疑惑告诉还在地上坐着的三娘。 “听她的丫鬟说,好像是她这几年的老情人死了,这****今天就殉情了。这么多年什么男人没见过,竟然为个男人送了命,这叫什么事?那个叫方辉的短命鬼也真是的,干嘛来招惹我家小芸!小芸哦,你这是何苦……” 三娘哭哭啼啼的夹着咒骂的回答里,提到了一个陈百川熟悉的人物——方辉。 陈百川眯起眼睛,他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这难道也是对手下的一步棋么? 那么,这个叫小芸的姑娘,真是自杀的么? 第二十九章 我便是纨绔子弟 第二十九章 翠云坊生了这等事端,柳烟姑娘也就没有心情和情郎冲上云霄了。郁闷的并肩王只好和陈百川一同走出翠云坊的大门,另寻个地方解决肚中、心中空虚。 “陈小弟,想必你对帝都的酒楼不是很熟悉。”黄庆云这老头此时无精打采,一个男人在性致勃勃时被突如其来地掐断,此中痛苦,男同胞们必定深感其痛。“不远处有间醉仙楼,虽无美人作伴,但里边的菜肴堪与帝宫的御厨相比。” 陈百川确实不知道帝都的美食藏在什么地方,而且他的肚子已经空无一物。他点头道:“全凭王爷决定。” 虽说春天的阳光不似炎夏时分那般恶毒,但在街上晒久了也是难受。两人进了醉仙楼,在店小二的带领下进了间雅间。 “小二,上酒。” 并肩王需要酒水来润润喉咙,从下朝后到此刻,他可是滴水未进。年岁有加,身体素质也在不断下滑。再加下这几年确实沉溺酒色,这位大衡唯一的王爷越发衰老得厉害。 端来酒壶、酒杯,摆放它们好后,店小二把两人跟前的酒杯填满,他弓腰问道:“两位客官还要点啥菜一并说来,小的我吩咐厨房,先给两位上菜。” 显然店小二瞧出两人的显赫身份,想讨点好处。陈百川掏出好几两银子扔进他怀中,说道:“叫你们的大厨做几样拿手菜便好。” 得了相当好几月工钱的银子,店小二当然是乐呵呵。他差点就给面前的好看少年跪下,重重的磕上几个响头。这下就凑够吧小红娶回家的银子了,店小二激动说道:“谢二位客官,多谢二位客官,我这就去吩咐厨房上菜。” 陈国那边最近几年的财政都是陈百川在打理,见过银库一箱箱的真金白银,他对金钱也就不像普通人那么在意。这几两银子,就能换来别人感激,值得很。 有钱人的好处可见一斑,两位显赫客官还没沉默多久,店小二就端来两盘热气腾腾的菜肴。 陈百川伸出筷子,在桌上那道色香味俱全的水晶肴肉夹下一块,放进口中品尝。这道与另一个时空重叠的名菜,竟然味道也与上一世陈百川尝到的一样。这让他想起食客给这盘肴肉写的一首诗,他还脱口念了出来:“风光无限数今朝,更爱京口肉食烧,不腻微酥香味溢,嫣红嫩冻水晶肴。” 并肩王惊讶陈百川的诗才,却不漏声色,品尝着另一盘美味。 而端来第三道菜的店小二则是把惊讶写在脸上,他合起张大了的嘴巴,说道:“客官真是厉害,吃饭都能写诗。” 并肩王见店小二夸张表现,耍笑道:“陈小弟真是大才,连吃个饭都能令我折服。” 陈百川又炫了一波诗才,只好又谦虚的扯开话题。他不理并肩王的调侃,又夹了一筷子水晶肴肉,夸道:“这肉再好吃点,我得把舌头一并吞下去。” 并肩王狐头狐脑,作为资深老狐狸的他正好借此机会扯到自己想要谈的话题。 他往陈百川见底的酒杯里添酒,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陈小弟几时回去,过几日本王还想叫你出来一趟呢。” 问题简单得很,陈百川端起酒杯,淡淡答道:“听闻大衡祖祭日热闹无比,百川想着要见识见识再离开。” “哎哟,那可就没几天了。”老狐狸盘算着为何是那天后再走,口中虚情假意着,“何不再多待几天。” “不了不了,百川虽愚昧,在陈国也是有官职加身,不像王爷能够逍遥快活。对了王爷,今日为何请我去见徐姑娘?适才在翠云坊不方便问询,百川可是好奇得很。”陈百川也把话题拉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并肩王半分真话半分假话,他说道:“柳烟一直对诗词喜欢着,只是跟了本王后她就不能单独去见什么诗词大家。本王想给她一个惊喜,朝堂上见到你,就生了叫你同去的主意。莫怪本王鲁莽啊,莫怪,莫怪。” “原来如此。王爷称我一声小弟,又如此见外,说什么见怪。该罚,该罚!” “那,本王就自罚一杯。” 并肩王痛快的自罚一杯后,两人碰杯,手中酒杯又是见底。 小酒喝着,好菜吃着,气氛好得不亦乐乎。谁知一声惨叫突然响起,坏了这氛围。陈百川听出是刚刚那小二的声音,放下手中杯,走出雅间。 扶起躺在门外走廊地上的捂着肚子的店小二后,陈百川问他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酒楼安排客人是按先后顺序来的,另一房间的客人见小二久久端不来菜,出门一看,竟然给陈百川那间先上菜,气氛之下动手打人。 小二贪图金银被打骂这是常事,只是另一间房的客人下手太狠,一脚踹向小二的肚子。 “在黄泉里没有洗去愤青气息么?”陈百川敲响另一雅间的木门时,自嘲想到。 雅间里传出几个年轻的声音。 “有人来了,一定是店主来道歉了。” “那个小二真是不识好歹。” “要是今天没有显贵兄在,还怕得罪了人,现在嘛,那只能是别人得罪显贵兄了。” 有些事情,不应该做,但有必须要做的理由。帮一个小二出头,去招惹能在醉仙楼雅间里吃饭的人,似乎很不值得。但哪有怎样? 陈百川有权有势还有钱啊,就算他的权势在大衡不起作用,还能拉来隔壁的大衡护国并肩王。几个纨绔子弟,还能上天了不成? 门打开了,这雅间里为了一大桌子人。 里边的公子哥们见来的是个少年,而不是掌柜或店主,一时也没有放肆。毕竟是当了二十几年的纨绔子弟了,不能随便招惹人的道理他们还是知道的。 “这人谁啊?” “不认识,面生。” “帝都里有头有脸的我们按理都认识了,应该是地方上来的。” 一个陈百川的熟人站了起来。重新回到人生巅峰的他见到陈百川,那股得意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深刻的记得陈百川的可怕,以及陈百川在自己耳边说出的那几十个字。 “他……他就是陈百川,那个陈国使者。” 带着几分害怕的林聪站起来后,如是说道。 第三十章 醉仙楼上戏纨绔 第三十章 门外的少年竟然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诗魔! 公子哥们见到流传在帝都街头巷尾的创奇人物,竟是个柔弱的少年郎,也就对这位名动帝都的陈国使者失了戒心。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屋里这么多个大男人,还能被他吃了不成。 “原来是陈国使者来了,失敬失敬。”陈百川正对面的位置站起来个体型圆润的家伙,满身赘肉使他浑身猥琐劲,“不知使者有何贵干。” 见胖子一副主人家的作风,陈百川猜测他在众人中的地位应该是最高的了。不知是哪家出来的官二代,竟然可以在帝都让屋里十几个官僚子弟臣服。 得知此人出身可能高贵的很,陈百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毕竟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少惹。他拱拳道:“百川此次来的鲁莽,若有打扰之处,还请各位见谅。我所来只为一事,在下吩咐店小二提早给我那边上菜,不知是扰了哪位的雅兴,竟然出脚踢伤了店小二。于情于理,伤人者是否下脚重了些?还请那人出来给个说法。” 胖子像是听了什么趣事,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众人心里想着盼着能有机会巴结到他,自然也跟着笑了起来。哄堂大笑过后,胖子才缓缓说道:“倒没有想到陈使者还有这般正义心肠,不过此事只是点滴小事,没必要大动干戈,本世子赔他三五两银子就是了。” 胖子自让此举是给足了陈百川面子,要不是看在陈家还有个恶魔陈人屠,他早就把这个扫了他今日兴致的少年哄出门。 “在下只想让伤人者前去说句抱歉。”陈百川一时没意识到胖子的自称代表的意义,他还盘算着胖子是在护住那伤人者。他走到店小二描述的那伤人者面前,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大胆!”刚坐下去的林聪又站了起来,他对着陈百川怒目圆睁,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胆魄,“不过是区区一外使,竟然敢对世子殿下无礼,真是吃了熊心豹胆!” 对啊,陈百川不过是个外使。虎落平阳的林家奈何不了他,可这次他林聪还有个珠圆玉润的大靠山啊。 其他人也附和。 “世子殿下哪是你这等小国来使能够忤逆的,还不快快跪下请罪!” “陈国这等穷乡僻壤,才出了你这连身份高下都分不清的人。” “也就是显贵兄宅心仁厚,若是我定叫陛下把你这厮赶出大衡。” 世子殿下?!陈百川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是的,世子殿下确实有足够的资本在这栋大衡顶尖酒楼装逼。十几二十年后,若是并肩王的王位传给他了,那他便是大衡身份最高贵的人之一。 可惜,今日他遇到了陈百川。 今天,帝都纨绔们终于知道令衡都诗会颤抖的那人的可怕。 只见陈百川双手搞怪的放在嘴前,拟作喇叭状,高声喊道:“王爷,王爷,过来一趟,有人冒充你家世子殿下了!” 黄庆云等不到陈百川回来,正跑来寻他。巧合之下,陈百川喊完话,并肩王那张老脸恰恰出现在纨绔们眼前。 “父……父王?”惊异夹着害怕的招呼声从胖子口中传出。 除了陈百川的其他人知道并肩王还真来了,连忙跪倒行礼:“拜见大衡护国并肩王。” 庆华一年,新帝登基。苦尽甘来的黄庆华开始忌惮身边人,于是他扶着自己除了子嗣外唯一的血亲的肩膀,向举国上下宣告:册封黄庆云为并肩王。 “江山盛世,庆云与朕齐肩而受。见庆云如见朕,庆云之言如朕亲语,庆云所到如朕亲临。” 对圣武圣威大帝一顿感恩戴德后,名为权力的枷锁把黄庆云锁死在帝都。 尽管没有实权,天下人对并肩王万分恭敬。 众人还没得到并肩王的允许,不敢站起来。陈百川念及胖子刚刚不是很嚣张跋扈,所以煽风点火时也是有所保留。他装出满脸惊讶,说道:“没想到还真是世子殿下,百川见识薄浅,误会成有人冒充殿下了。” “陈小弟休要自责,都是我不成器的孩儿没个世子该有的模样。”他对陈百川说完上一句,便回头去呵斥不成器的孩儿,“今日你不该跟着严教授读经研典么,怎么在此处饮酒作乐?” “严教授害了风寒……” “这便是你出来玩乐的借口?严教授不在,难道家中几书架的圣贤书你都背完了?快回家去!” “是,父王……” 看来身份再高贵的人,也怕他爹…… 想把小人做到底的陈百川给了胖世子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祸水东引:“王爷,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不能全怪世子。若是身边尽是贪图玩乐之人,世子染上陋习也是难免的。” 胖世子当然不会把扔出去的锅接回来,没对纨绔子弟们讲情谊。他知道酒肉朋友贪图的是他的权势地位带来的好处。并肩王扫了众人一眼,公子哥们低下头不敢对视。 “陈小弟真是多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句,可告诫世人择友之道。”并肩王教训完儿子,就不再理其他人了,“不如我二人再叫几壶薄酒,论论这择友二字?” 黄庆云满脸的不想和这些低等级的生物呆在同个房间,陈百川潇洒笑道:“王爷有请,哪敢不从?” 并肩王先走出房门,而陈百川则回头对胖世子说道:“世子莫让人骗了,那林聪知道在下与王爷有交情,还鼓捣着世子来挑衅我,其心可诛!” 陈百川说完话扭头就走,给那张胖脸留下个潇洒的背影。 “林聪,陈使者所言可是真的?” “世子殿下,显贵兄,林聪哪有欺骗你的胆子,你是中了陈百川的离间计啊!” “嗯,我相信你。不过你在说我笨?” 林聪百口莫辩,苦笑着坐到地板上。 胖世子得回家背书了,他身边长着尖嘴猴腮的“好友”指着林聪,说道: “世子你看,那厮还在偷笑呢。” 林聪忙忙辩解:“显贵兄,我这是……” “哼,叫我世子殿下。” 第三十一章 天陨剑与断枪 第三十一章 春天白昼还不长,下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并肩王是个会聊天的人,陈百川与他其乐融融的聊了半天。 若不是家国矛盾的阻碍,两人说不成还会成为朋友。 只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若不是”,谈话间那些明枪暗箭、笑里藏刀,标示着两人是在进行一次具有政治意味的交流。什么东西牵扯到政治两个字,都要大大变味,包括友谊。 并肩王坐着轿子向另一个方向离去,告别了这个佩金带紫的老头儿后,陈百川踏上回家的路程。 听潮街这边雇一顶轿子并不会很难,陈百川却还是选择步行。布鞋踏在青石板上的触感,让他觉得很安稳。 黄昏很快的染黄了听潮街,挑着担子的小贩,收着棉被的妇人,他们的侧脸都被金黄光芒照亮,光彩夺目。贩子的肩上,或许挑着一家大小的生存,所以他从天微亮一直沿街叫卖,直到太阳落山了才敢回家。他家中可能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儿,和把晒了一天的棉被收回家的妻。 对家庭的责任驱使着小贩,让他像一颗陀螺,每当他想松懈,就抽上一鞭子。 陈百川有勇气游走在帝都这个已经被阴谋笼罩的大炮仗里,也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责任?仇恨?兄弟情谊?他没去确认过自己活下去的动力,只要朝着目标活下去就好。 下午他和并肩王有许多话是在勾心斗角,是在互相刺探,但也说了许多奇闻异事。 比如说大齐的灭亡是因为当时的中州突然崛起一片片大山,山摇地动下大齐皇族全部葬身。 比如说中州变成的一片片大山被称作万剑峰林,是因为大山很像直插云端的剑,也是因为民间流传着那些大山是一个叫王晓显的神仙一剑之威。 在陈百川看来,神仙王晓显的传说实在太过扯蛋了。会有大山突然从地表蹿出来,是因为剧烈的地壳运动才对。王晓显的存在,大概和雷公电母之流差不多,出自于百姓对未知事物的美好想象,把对无知的惊恐寄托给神明。 杂七杂八的东西想了一路,回家那段颇长的路程不知不觉间走完了。 得益于没有夜禁,路上有几人同行。也不知道他们是赶去青楼勾栏寻乐子,还是急着回家抱抱老婆孩子。 匾额上写的还是陈府,陈府大门却出奇的无人站岗。 大门敞开着,陈百川走了进去,步伐很快。下人都是守规矩的人,若是无事发生,绝不会出现无人看门的情况。 庭院内,下人们向内围成一圈。 一个眼尖的小伙子瞧见陈百川进门,喊道:“少爷回来啦。” 老卢跑过来,向满是好奇的陈百川解释现在的情况,他向下人们围住的地方瞟了一眼,说道:“下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厉害的怪人,坐在庭院里就不愿挪身了。我接连叫了十几个好手去赶走他,谁知道连他的身都近不了。刚刚他叫嚷着要喝酒吃肉,我自作主张的掺了蒙汗药在里头,他吃了也像个没事人一样。此人的武功怕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了。” 陈百川面色凝重的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听卢管家的描述,那人是个大高手。在战场上,武功再高强的人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但在这宅院内,遇到江湖上拔尖的那几人,陈府怕是没几个能逃命的。 “老卢,叫大家散开吧。”既然是高手,下人们自然困不住他。 卢管家虽担心陈百川安危,但对他的命令是不会违背的,他对着下人们喊道:“小主回来了,大家散开吧。” 众人犹犹豫豫的散开后,陈百川径直走到怪人面前。 借着灯火,他看清了怪人的容貌装扮,怪不得卢管家要叫他怪人。 那人是个约莫六旬的老头,下巴挂着不修边幅的乱草,身上的破烂衣服还穿得邋邋遢遢,跟街头的老乞丐没两样。 陈百川把目光停留在他背在身后的东西上,瞧那模样,是柄长剑。 他面色更加严肃,依目前所见,怪人的身份来历有点吓人。陈百川全身贯注,盯着老头的一举一动,缓缓说道:“传闻九天之外飞来仙铁,铸剑山庄把那铁打造成一柄神剑,赠给了天下第一剑客。阁下背着的可是神剑天陨?” 天陨是把神剑,拥有他的也是个神人。一剑一酒壶,酒醒排第四,酒醉排第三。胡荼是个奇人,厉害的奇人。好事人在排列江湖群侠实力时,就在胡荼这里犯了难。他喝醉的时候大有轻视天下英雄的气概,酒醒之时就像个不出奇的老头,之间的武力值差得远了。 这胡荼是为何而来,难道这等逍遥剑客也成了朝廷走狗? “没错。”地上的怪人把背后的东西拿到身前,慢慢解开系紧的绳结,“让你瞧瞧天陨。” 胡荼的剑很快,能接他剑招的人没几个。陈百川杀李胜君都要靠暗箭,不可能接住胡荼的剑。 只是哪有打不过别人就等死的人,陈百川拿着老卢递来的洗酒剑。包裹着的布料在怪人的拉扯下一层层剥落,陈百川盯住怪人的手,盯住肩膀,盯住神情,没有漏过他的每一个动作。 只见怪人手腕一转,布料忽然碎成漫天布条。陈百川暗叫不好,本来就比人弱,现在还被碎步影响了视像。 洗酒剑疯狂的挥动,刺向怪人可能袭来的每个地方。 怪人没动,他一直在原地坐着。漫天的碎布最终还是落地,那柄天陨也露出它的峥嵘面目。 那剑身...... 咦,不对,怎么是半支枪! 陈百川发觉自己被骗了,怪人根本不是小剑仙胡荼。偌大的武林会有这般实力和会这么做的,只有一人了。冒充胡荼是有风险的,等会小剑仙的天陨一出,那冒充的人就得被削成好几块。但自己想到的那人不用怕胡荼的天陨,因为胡荼打不过他! 陈百川被戏弄了很不爽,可惜怪人是糊涂喝醉了也打不过的猛人,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行礼: “陈百川见过詹前辈。” 第三十二章 烈酒如火,燃我喉舌 第三十二章 天底下有许多爱开玩笑的人,爱开玩笑的人里武功厉害到这等程度的却只有一人——詹锐冲。 陈国国土狭隘,治安良好,不平事少,平不平事的人自然也少。人少意味着安静,也意味着缺乏竞争。缺乏竞争的武林,能强到哪里去? 只是谁知道,这片荒芜的野草地,竟然生出了参天大树的种子。 那颗叫詹锐冲的种子汲取着陈国的养分成长,对陈国人当然会优待些。何况詹锐冲的临空门在陈国,他若是敢伤了陈百川,家里的陈百里就会让他知道惨不忍睹是什么场面。 知道这人底细,陈百川不怕他了,但必要的尊重还是得给的。不要得罪一个强大的人,哪怕你现在不惧他。人,总有虎落平阳的时候。 “陈百川见过詹前辈。” “嘻嘻,不必多礼。”詹锐冲毫不掩饰的打探着陈百川,眼神竟然停留在他胸前,“这裹胸布挺紧的吧,看起来胸前没啥东西啊。” 侮辱?还辱他是女人? 是男人就不能忍! 陈百川脸色一黑,把洗酒剑架到身前。等会自己暴雨梨花般的剑法施展出来,谅他詹锐冲就是再厉害,也...... 算了,做人不能太自欺欺人。陈百川觉得自己一套剑法使出来,对面那个武林排名第二的变态,肯定也是毫发无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后,这辱人的老东西要是死了,那就算他走运。要是他没死,哼,陈百川就再等十年。 詹老头自始自终没从地上站起来,瞧见陈百川拔刀相向,他也没多大反应,似乎是在等陈百川砍过来。 陈百川决定要大人有大量的饶过詹老头,詹老头却一脸有种砍我啊的贱人表情。要不是打不过他,陈百川绝对会在他身上宣泄出全部招式。 “詹前辈,若是无事,不如来日百川再设宴摆酒相待。”你走吧,你快走吧,从我的视线滚出去。“不不不。今夜夜色极美,正适合赏月喝酒。老夫厚颜,向陈公子讨要些水酒,陈公子不会不答应吧?”就不走,就不走,我脸皮厚你奈我何? “哎呀,昨夜喝光了家中藏酒,现在家里怕是没有前辈赏月的酒了。” “陈公子这是邀请我赏月?哎,不必客气嘛。没酒可以以茶代酒,陈公子千万不要心里自责。老夫不是挑剔的人,不会在意陈府请客只有茶水相伴这等小事的。” 遇到打不过也说不过的人,沉默是对待他的最好办法。陈百川不理会一旁还在唠叨着的詹老头,唤来老卢吩咐道:“去拿几坛茅台过来。” 穿过来几年后还是个孩子,干不了啥事。陈百川就在家里搞生产,茅台就是那时的杰作。其实也就是把老百姓用粮食酿的低度酒,蒸馏成高度数的,没什么技术含量。茅台的存在目前只有几个喝过的亲朋知道,不然早就被一众酷爱喝酒的江湖草莽或者武将士兵,推崇成瑶池仙酿了。 “刚才不是说没酒嘛?” 眼看着陈百川的脸就要黑成墨水,詹老头终于知道收敛,不再开口。 哔—————— 月上柳梢头,地上摆了几样小菜,和两个身影。 詹锐冲不肯坐到桌子上,舍命陪君子的陈百川自然也跟着。两人坐在地板上,手上端着酒碗。 烈酒烧喉,岂不痛快! 或者相比在月色下文雅的端起青瓷酒杯,陈百川更想大大咧咧的拿着酒碗狂饮。 前世茅台是喝不到了,今生能与武林第一疯子痛饮自己酿造的“茅台”,也算得意事一件。 “快哉!快哉!”陈百川海饮一番后拍胸大笑。 这酒真的那么好喝? 亲眼见识了一个纯良小伙子喝了那酒后,进化成了抠脚大汉。詹锐冲小心翼翼的端起酒碗,香气扑鼻。 陈百川看他小心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此酒茅台,暴烈如火。非好汉子消受不起,前辈年事已高,我想还是……” 十六七少年能一口闷的酒,堂堂临空枪詹锐冲会承受不起? 詹老头被挑拨得暴烈如火,拿起酒坛子就往嘴里倒。没有一个老头儿是服老的。再说了,他詹锐冲走南闯北,什么佳酿没痛饮过?难道那什么茅台还能烈过天下所有酒? 詹老头感觉自己烧起来了。火焰从舌尖燃到喉腔,再顺着喉腔把整个身子烧起来。灼热感吞噬这他的一起。 “快哉!快哉!” 明明快要承受不住了,他还是咬牙说了一句死要面子的话。 陈百川看着詹老头痛苦不堪、阴晴不定的表情,欢快的笑起来。他再拿起一坛子酒,挑衅的在詹老头面前摇来摇去。 临空枪詹锐冲的名声在江湖确实是响当当的,能被称作武林第二他也是名副其实。只是平日喝惯了低度酒,突然牛饮那如火的茅台,身体一时受不了。 他运起内力护住肠胃,再把酒气逼出身体。白雾悠悠的从他头顶飘起,他的脸色也从红润回复到原先的淡白。 解除丑态的第一时间,詹锐冲夺过陈百川手中的酒坛子,轻轻的喝了一小口。 果然没刚刚那些那么辣,不过酒香倒是一样的。 “陈公子,我二人喝的酒,好像不一样啊。”詹老头一面的看穿一切,眯着眼睛提问。 “这……”报完刚刚的侮辱之仇后,陈百川开始想怎么糊弄过酒的事。 “陈公子没话说?” “这……好酒赠英雄,百川尚且年幼,不够格喝英雄该喝的酒。一支空临枪,便能搅得天下变色。唯有詹前辈这样的英雄好汉,才能配得上这……” 詹老头没听到他的解释,开口就是骂: “竖子!人小心眼也小!不过是辱了你几句,你竟然就如此坑害老夫。实在是惨无人道,惨绝人寰!” 陈百川冷静的看着他的眼睛,眉宇之间浮现出关爱智障的怜悯。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前辈说是我的错,那便是我的错。只是前辈,江湖凶险,百川觉得您还是隐居山林吧,退出复杂的世界。您的记忆力实在大不如前,百川刚刚明明劝过您不要喝,现在一切罪责却归到我身上来。哎,您这……” 他说的好像没什么不对?詹锐冲如是想。 第三十三章 酒催人,述衷肠 第三十三章 陈百川抵达陈府的时候,并肩王走进了庆华帝的寝宫。 没有其它臣子在旁边,并肩王少了拘束。他一点都不生分的坐到椅子上,等待庆华帝吃完他的晚餐。 庆华帝拿起黄铜酒杯,把杯边抵在下唇。据太医说,适当的喝酒能消除疲惫和舒缓神经。 他把餐桌上最后一块肉夹进嘴里,嚼碎下咽,用玉碗里的清水漱口,表示自己的晚餐结束了。等太监进来把桌面上的碗筷收拾好,庆华帝就命令旁人都出去,寝宫里只剩下他和并肩王。 他捂着审批了一日奏折的脑袋,轻轻揉一揉后,说道:“陈百川把他的目的告诉你了吗?” 并肩王举止不生分,脸上的表情却生分得很。他从来没有埋怨庆华帝变相的把他软禁在帝都,但庆华帝这几年令他很失望。朝堂上所有大臣一同口诛笔伐他的时候,庆华帝竟然用冷淡来回应他的请求。 不论情谊,两人之间就是君与臣的关系。所以庆华帝的吩咐,他会认真的完成。 没有旁人,并肩王不用做戏,他冷冷说道:“他说的目的和陛下知道的一样,就是传达陈衡间万剑峰林归属一事。” “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 “还说了在祭祖日之后他便会回陈国。除此之外,他就没有透露其他事了。” “嗯。” 没人开口,君无言,臣也无语。 就这样过了许久后,并肩王先开口:“若无他事,臣告退了。” 庆华帝看起来很疲惫,他沉重的点点头,示意并肩王可以离开了。 并肩王快要走出宫殿时,庆华帝声音里满是疲惫的说道:“之前的事,是朕对不起你。你也明白朕的压力,我们是亲人,朕希望你能不再恨我。” “臣不敢。” 那身影,终究是走出了宫殿。 哔—————— 无事不登三宝殿,詹老头从陈国风尘仆仆的远道而来,自然有着他的目的。 陈百川在两个酒碗里添满了茅台,问道:“詹前辈,酒过三巡,月也赏了大半天,晚辈心里却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就直接问了。” “问吧问吧。” “前辈这次前来,不会只是来瞧瞧大衡的风光吧。” “年轻人就是急躁。”詹老头哈哈一笑,回答了这个本来就要回答的问题,“当然不是来赏风景的。你家兄长担心你的安危,请老夫来护你性命。” 请这老头,也不知兄长花了多大代价。陈百川继续问道:“前辈威名远扬,请您亲自出手,恐怕是价格不菲吧?” “你猜?” 詹老头的不着调又发作了。陈百川很想回他一句:猜你个大西瓜! 只可惜对方武力高强,他不想在詹老头的临空枪下身首异处,成为众多穿越者中第一个因为嘴贱导致死亡的笑柄,只好猜道:“黄白之物前辈这等人物随地可拾,想来不会稀罕。而美娇娘的话,咳,前辈年过半百,想必已经过了喜欢这些的年纪了。莫非兄长许给你的,是临空门的利益?” 詹老头听到这里,面色突然凝重了许多,一改之前轻浮的模样。他眼神动作都正经了起来,郑重其事的说道:“你家兄长,答应把陈国公主许配给我,再给我一万两黄金。” “咳咳。” 陈百川见他正经模样,敛声屏气的听他言语,结果又是等来了詹老头的胡言乱语。若是此刻嘴巴里还有酒水,他一定会从嘴中喷洒出雨露,把这老不正经的老头儿洗个淋漓尽致。 詹老头不知为何,没有说出代价,陈百川当然也不会傻傻的去追问。 两人继续饮酒,继续聊天,谈谈武林逸事,辩一辩几个出名的侠女哪个最花容月貌。表面上和和睦睦,陈百川好几次在心里抑制住了想要掐死这老头的冲动。 比如老头儿把他排进江湖十大美女的时候。 比如老头儿嘲笑他只是一个刚学武功的弱鸡。 生得天生丽质,难道是陈百川可以决定的事吗?而且以他的岁数,这样的武功也不丢人啊! 士可杀不可辱!幸好陈百川从来都不是士,他是武将,是侠客,被侮辱一下还是不用拼命的。当然,在心里头他亲切的问候了詹老头的长辈。 酒喝了很久,快把整个夜晚喝尽;酒壶空了,凌晨的朦胧天色也快出来了。 不知为何,两人异常融洽的喝了大半夜酒。酒精在脑袋里乱窜,不然陈百川会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和这个讨厌的老头,当了一夜的朋友。 男人的友谊,是在酒里淬炼出来的。 “干杯。”詹老头似乎已经喝醉了,说起话来像在咬着舌头。 陈百川还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他知道这酒要是再喝下去,那就得喝到第二天早上。 他也咬着大舌头,说道:“前辈,天色已晚,今日我们就喝到这里吧。”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这只是把酒菜摆在地上的一次饮酒。酒喝光了,人也萌生了去意。 “嗯。” 詹老头抱着空酒瓶坐在原地,没有挪身的打算。只道是高人都有怪脾气,陈百川兀自离去。 望着少年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黑暗中,詹老头又急忙的开口,似乎有想说却不该说的话。或许是酒喝多了,他咳了几声,说道:“你家兄长说,老夫只要把你送回陈国,便可保我临空门上下安稳。” 少年耳力好得很,听到他的话,回过头来。少年说道:“那我哥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临空门有前辈护着,还能出什么意外?” 老头儿在月光里叹了一口气,说道:“此次我会命丧。” “哈哈谁能杀你?” 少年加快了步伐,他实在是困得很。醉意和困意交织在他的脑袋,让他昏昏沉沉,让他没有去细想詹老头的意思。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四周就剩下了詹锐冲一人。 陈府的仆人早就睡着了,现在陈百川离开后,整个陈府就像是安静的睡着了。 酒述衷肠,人一碰酒,就会把掏心窝的话都说出来。詹老头今夜讲的话够多了,但他还想说完最后一句。 他看着月,喃喃细语: “第二的前头排着第一呢。” 第三十四章 昨日大侠今逗比 第三十四章 酒能伤身,此言不虚。躺在床上头痛欲裂的陈百川用他的惨状告诫我们:美酒虽好,不得贪杯。 昨夜将近天亮时才入睡,到现在还没几个时辰。发起床气的陈百川咒骂这天气,大春天的干嘛这般阳光明媚!透过窗户纸的光芒其实已经弱了很多,他之所以会被那些许阳光洒在眼睛上就醒来,更多是因为房外的吵闹声。 陈百川想要起身出去外边看看,一向冷冷清清的陈府,今早怎么就热闹起来了。他刚把头抬起来,整个脑袋就好像抽搐了起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痛楚猛烈的袭来。 陈百川只好放弃了起床。他暗骂自己不长记性,明明衡都诗会那次就吃够了宿醉的苦头,这才没过几天,自己就再一次喝了个酩酊大醉。这次喝的还是自己酿的茅台,后劲更大了! “老卢老卢,拿条热湿布进来。” 刚扯起嗓子唤了几声老卢,又是一阵刻骨铭心的头疼。陈百川揉着太阳穴,让疼痛感减轻了一些。 “小主,你这......”听到陈百川的吩咐,卢管家就顾不得继续看热闹,赶忙拿块干净的布跑去厨房加湿加热。捧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走进房门后,他瞧见陈百川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是又心疼又生气。这孩子,体质羸弱还这般糟蹋自己,怎么叫人不气,怎叫人不心疼。 没等卢管家说出教训的话,陈百川知趣的接过话题,说道:“放心吧老卢,昨晚一时兴起而已,我有分寸的。” 卢管家没有子嗣,总把陈百川当作自家后辈看待,但主仆有分,老卢对陈百川不能打不能骂。为了不让老卢为难,陈百川每次都自己认错。 “唉,我给你捏捏?”卢管家把湿布叠成几层捂在陈百川脑袋上,两只粗糙的大拇指按在他的百会穴上,缓缓用力。 揉按百会穴还真起了作用,陈百川惬意的闭上眼睛,感受着疼痛感的减缓。 见陈百川舒畅了一些,卢管家汇报起工作来。 “今早大街上有几人在讲翠云坊的一姑娘,为了爱郎方辉果断殉情,小主则成为令他们之前阴阳相隔的坏人。想来没几天后,这消息就该传到满城皆知。” “也不知道他们密谋什么,一个劲的往我身上泼脏水。” 卢管家换了个穴位继续按着,嘴上说道:“谁知道呢,难道想借此赶小主回国?” “不理他们了。今早外边怎么那么热闹,一个个吼得像打了鸡血似的。” “昨晚被那怪人撂倒的几个老兵不服,早上想去找怪人扳回一城。那怪人也是傲气的很,拿了一根绳子,叫几人拉着绳子另一端,说是陈府所有人一起上,只要能把他拉的走上一步,就算他输了。咱家里的仆人都是在沙场上见过血的,哪里受得了这埋汰?” 陈百川的脑袋更疼了,詹锐冲这老王八真爱惹事,一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绝世高手,来欺负他陈府的一群仆人。这不是大人打小孩么?不要脸! 陈百川一脸苦笑,说道:“老卢你知道那怪人是谁么?” “那人没说,我也没问。难道是江湖上的老前辈?” “不仅是老前辈,还是来头特别大的老前辈。他是临空门那个詹锐冲。” 这下卢管家愣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武林宿老竟然会跟个娃儿似的与人拉着绳子。 头不是很痛了,不知是老卢的按摩手艺好,还是陈百川自身内力运行的好处。他起身,对着还在发愣的卢管家说道:“走吧,出去看看。” 主仆二人走到庭院内,看到十几个汉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拉动粗绳,绳子另一端的老人却纹丝不动。 见陈百川走过来,詹锐冲一使劲,那十几人就摔倒地上吃了一口泥。他摸着下巴那抹乱草,夸张地说道:“哎哟,这不是陈公子嘛,你起床啦?别啊,太阳才刚晒到屁股呢!” ...... 一代大侠,跟个幼稚鬼似的。 最先在风中凌乱的,不是陈百川,反而是卢管家。他刚刚知道詹锐冲的来头,正要对自己的偶像崇拜一番,结果看到了这样一幕。 陈国的武林就唯独詹锐冲这么一个闻名天下的人物,因此,许多陈国的习武之人把其当作目标、偶像。他是活着的传奇,是属于陈国这样一个弱小国家来之不易的骄傲。 卢管家跟着陈百川母子三人去了陈国后,不经意间十几年时间就过去了。日久生情绝对不是只能放在爱情上,反正卢管家随着时间慢慢爱上陈国。爱屋及乌,在跟着陈国本地人吹水中,他知道了陈国有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临空枪詹锐冲。 临空无枪,谁来继?他断崖三天参悟,令临空有枪,在临空门,乃至陈国武林开启了詹锐冲的时代。 少年妄为,血战前辈三百余,无一次落败。一支长枪,叫世人不敢小觑陈国武林。 徐达使刀空饮恨,剑仙醉酒也枉然。武林宿老,在其面前不过是绊脚石。 战凤仙,敌红雨,一杆长枪,天下闻名。 老卢心中什么东西破灭了,没有人告诉他,传说中脾性古怪的詹锐冲,竟然古怪成一个小孩了! “老卢,老卢你没事吧!” “没事的小主,我能承受得住!” “只怕詹前辈会再语出惊人。” 两人口中的詹前辈突然张大了眼睛,指着主仆二人,惊讶的说道:“这位老翁满面疲累地从陈公子房中走出,陈公子还走路摇摇摆摆,合不拢脚。老翁面有须胡,所以他不是女子。陈公子好兴致,好性质啊。竟然有龙阳之好,还喜欢的是老头儿,原来昨夜你灌醉我是想行那歹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陈公子!” 龙阳之好你大妹夫啊!谁合不拢脚?谁想行歹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詹锐冲才对! 如果这世界有火车,此时一定污污污污的叫着。 “詹前辈,听说你觉得陈府上下加起来都不能拉动你一步?” 詹锐冲貌似嫌拉的仇恨还不够大,一脸我能行我骄傲的说道:“当然,把你们邻居都叫都可以。” “那百川能否使用点小工具?” “你要亲自上场?用啥工具随便你,反正用了你也就是个稍微强壮的弱鸡。” 这回轮到陈百川一脸骄傲,他自信地说道: “让前辈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力量。” 从中华学到的知识汇聚成的力量。老东西,吃我一招大中华知识无敌奥义。 第三十五章 陈府拔河大赛 第三十五章 陈百川摆出邀请的姿势,微笑说道:“前辈,还请移驾井边。” “我这样动了,不算我输了吧?”詹锐冲听到要走去井边,一脸的怀疑。 詹老头这是把他陈百川当作什么人了!陈百川在心间告诉自己世界很美丽,没必要跟个老头儿计较,他压制住揍人的冲动,勉强地微笑道:“当然不算。” 看到詹老头是不是还带着怀疑的瞅他几眼,陈百川突然觉得世界快不美好了。 陈百川所谓的真正的力量,其实就是初中学到物理知识。 在另一片天空下,有一位叫做阿基米德的伟人,他站在古希腊的辉煌上这样说道:给我一根杠杆,我能撬起地球。 他用他看似狂妄的直白语言,向我们展示了一种来自科学的强大力量——杠杆原理。 当然,老百姓才不会理会杠杆能不能撬起地球,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怎么省时省力的把水井里的水打上来。在另一个时空的周代,一个叫史佚的史官利用以杠杆原理为基础的转轴原理,发明了叫做辘轳的工具。通过辘轳,水井的水能够轻松的打上来,还减小了不小心掉进井里的可能性。 民以食为天。大衡再繁荣,农民依然是这个国家的主体,农业依然是这个国家的命脉。灌溉水源也因此水涨船高。在每个离江河较远的地方都有水井,在每个水井边上几乎都有能省时省力的辘轳。 陈百川刚刚在看仆人与詹老头的“拔河比赛”时,就发现了他耍的小心眼。 一个高手能够打赢十几个普通人,但并不代表高手的力气大于十几个普通人的总和。 詹老头只给十几个人留下勉强握住的绳子,让他们根本无法使出全部力气。这还令他们在比赛时为了出力而站不稳,被詹老头玩弄在股掌中。 “你们把绳子系到辘轳上。”陈百川吩咐下人系绳子时,又想到好主意,他抢过绳子说道:“算了,我来。” 随便把绳子在辘轳上缠两三圈,没打结。陈百川看向詹老头,说道:“前辈,让我家仆人推着辘轳的把手跟你比,可否?” 詹锐冲对着辘轳瞪眼睛。看了半天,他也没发觉那辘轳会是什么制胜法宝。那辘轳的把手短的很,顶多就能让三四个人使上劲。詹锐冲对自己还是很相信的,四五个人的力气,他还是有的。 詹锐冲点头后,陈百川就开始了他的战术部署。 辘轳把手的前边后边,陈百川各派去两人。两个推,两个拉。 “等会注意听我命令。” 四个下人虽然不明白拉个绳子还需要下什么命令,但他们还是严格的执行了陈百川的话。 陈百川看到对面的詹老头也做好准备,大喊: “一,二,三,动手!” 四人同时用力,还借着辘轳这个省力装置,使出来的力量已经很大了。詹锐冲因为绳子那端传来的巨力,措手不及下差点就向前走一步了。 其实这里陈百川也耍了个小心眼。在他的大喊下,四个仆人一齐使劲,这时仆人用的是他们的爆发力。人类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远远大于平时的力量。 当然,詹锐冲这么容易战胜,他就不是那个冠绝陈国武林的詹锐冲了。 只见他运出内劲,身形立即停滞,止住了前进的趋势。绳子在他运劲后,竟然稍稍往他那边挪了一点。 “再用力!” 仆人们再爆发,可这次詹老头也同时用力。他上身虽然前倾了些许,双脚却如老树盘根,巍然不动。 “傻了吧,同样的招式,对我没用了!” 詹老头竟然还有余力嘲讽对手,说的话貌似还盗版了前世的圣斗士! 这老头嘴巴惹人讨厌,实力却毋庸置疑。幸亏陈百川刚刚动了坏心思,不然今天还真拿这臭老头没办法了。 陈百川跟四个仆人小声的说:“等会我喊一二三用力后,后边还有一句放手。切记要马上放手。” 四人点点头后,陈百川又开始喊道: “一二三,用力!” 四人一用力,詹锐冲也用力。这次这老头不止吃了什么神药,力气又大了几分。 没听到陈百川的话的他还再次嘲讽了一次:“这娃子也就看着机灵,同样的招式对我......” 不等詹老头把话讲完,陈百川发声:“放手!” 四个人早早就做好放手的准备,只等陈百川一声令下,他们便一起扔了绳子。 力是种微妙的东西。詹老头听到陈百川开口,下意识的就加大力量。当对方放开绳子时,那往后拉的力量竟然如同从前方推来的力量。詹老头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子。 没想到詹老头下盘如此稳。陈百川本来算计着让詹老头也吃泥巴的。 算计未成,但也赢了比赛了。陈百川望着原地满脸被算计后不服输的詹锐冲,怪笑问道:“哎呀,这场比赛不能算数吧。我和前辈说好的是一步,前辈动了两步,所以不能算数吧。” 大衡陈府那些人与陈百川相识不久,平日见他就是个早熟的翩翩少年郎,正正经经的,还没见过他挖苦人时这副阴阳怪气的嘴脸。下人们一个个畅快欢笑,其一是因为陈百川做出来的搞笑模样,二则因为早上输给詹老头的憋屈这时全没了。饶是卢管家跟在陈百川身边多年,知道陈百川有时还是要做些孩子气的事,此时也是忍俊不禁。 众人皆乐,惟他独苦。詹锐冲听那笑声越发觉得刺耳羞愧,气得下巴的胡须快飞到嘴角了。陈百川还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这位半百老人竟然跟泼妇一样破口大骂:“卑鄙小儿!小人得志啊,小人得志啊。” “前辈,要是您不开心,千万要说出来。不然我认输?” 詹老头火冒三丈:“你让开!” “这事在下的府宅啊前辈!” “那我让开!” “我家兄长让你保护我啊前辈!” “那......那我去屋顶吹吹风!” 话音刚落,詹锐冲还真攀到屋顶上去。正当他寻个位置要坐下,那可恶的陈百川又吼道: “前辈小心啊,别被风吹走拉!” 第三十六章 请客上门 第三十六章 闹也闹了,笑也笑够了。 生活时不时溅起小波澜,但很快就会归于平静。陈府的仆人们在不知不觉间赢了武林第二高手,却也不会因此改变了生活的轨迹。该看大门的还是站在门口挺胸抬头,该到厨房帮忙的正在劈材点火,一切如常。 陈百川抬头望天,发觉今日天气真是好。天穹蔚蓝,白云朵朵,阳光照在脸上还稍微有些炙热。一大早就这种好天气,那到了正午时分那得热得像夏季。 从醒来到现在,与卢管家谈话耽搁了一会儿,与詹老头赌气又费了不少时间。刚刚喧闹时还没感觉,现在一安静下来,陈百川就觉得肚子饿得不得了。 卢管家正在一旁安排仆人各就各位,看到陈百川挥手示意,马上走了过来。他问道:“小主,有什么吩咐么?是要安排午膳了么?” 陈百川没把话听清,说道:“嗯。今日我心情甚好,告诉厨房说今日不要上那些清淡的早点,炒几个小菜吧。” 该吩咐的话吩咐完,陈百川想起自己尚未洗漱,转身要去寝室内拿猪毛刷子。 猪毛刷子是用来漱口的。小时候他发现周围人清净口腔用的大多是柳枝条,有的甚至直接把手指头塞进嘴巴里。陈百川实在不想拿着柳枝往嘴里捅来捅去,用手指又有些恶心。 于是乎,他想起从前看的穿越小说里牙刷的制作方法,向猎户讨来野猪毛做了许多把猪毛刷子,结束了被柳枝戳破嘴皮的悲惨日子。 见到他转身,卢管家想了想还是叫住他:“小主,留步。” 陈百川回过头来,看到卢管家欲说还休的表情,心中推测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问道:“老卢,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有什么话直说吧,我就喜欢直接了断。” “少爷,已经快到午时了。要是您饿了,我去吩咐厨房准备早饭吧。” 陈百川再抬头望天,瞧着快走到头顶上的太阳,伸手接住漫天挥洒的温暖,那是天神羲和给人间带来的福光。 好吧,文艺的行为已经阻止不了他在心里吐槽自己:什么鬼!睡过头就算了,竟然把中午当成了早上!这下丢人了...... 吐槽一番后,他一脸的风轻云淡,说道:“嗯,知道了。” 卢管家望着小主人在阳光下越走越快、快得像跑了起来的身影,菊花脸绽开一朵笑容。陈百川时不时孩子般的行为,容易让他回忆起幼时那个调皮捣蛋的陈百川。只是夫人走了后,自家小主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夜间长大,一夜间从小孩子成长成男人。 正当卢管家悲春伤秋的时候,陈百川已经跑回房中拿出他自制的牙刷,刷刷刷。 今日他似乎没什么安排。帝宫那边没有召见,官员忙着讨论万剑峰林,为数不多的几个熟人也没来寻他。 外面陈百川不想出去,毕竟方辉一事还没有解决。他不怕别人的暗杀,但怕百姓的哭闹。这件事如同一根刺,狠狠的插在陈百川心里。刺插得越久越深,陈百川就越记恨幕后之人。 洗漱完毕后,他有了主意。不能出去,就请朋友进来。 他脸上浮现微笑,喊道:“林九,进来。” 林九是从陈国随陈百川一同来帝都的仆人,跟在陈百川身边有些时日了。他就是老实巴交的年轻小伙,唯一优点就是腿长跑得快些,陈百川跑腿的活都让他做。 因为陈百川时常要寻他,林九白天就守在书房或寝室外边。他推开门,正好陈百川已经写好了信,把信叠好装进信封后交给了他。 “亲手交给白姑娘,在那里等着带她过来。” 林九憨厚一笑,说:“小人会尽快送到的。”他像之前的每一次送信一样,没有多说什么。以至于,连卢管家都还不知道自家小主子勾搭上姑娘家了。 陈百川“嗯”了一声权当回应。等到林九离开,他在心中感慨道,要是世上的人都像林九这般干脆淳朴,少提问题多干活,世界和平不是梦! ------------------ 君有情,妾也有意。 林九往白府送了几回信了,门卫都已经记得这个替人送信给自家小姐的小伙子了。 这次林九说要亲自把信交给小姐,门卫也没有刁难,马上派人去禀告小姐。 “小姐让你进来。” 一个妙龄少女走出来,又大又亮的眼睛打探着林九。她正是白霜的贴身丫鬟——小七。 小七领着林九往家里后院走去。一路上,林九一直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林九壮起胆来,憨厚说道:“我是林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七。哼,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以后是要随小姐一起服侍我家姑爷的,你可不要看上我。” 小七明明生了娇小的面容身躯,此刻她却偏偏要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学母老虎没学成,反而像一只一惊一乍的可爱猫咪。 她的一举一动落在林九眼里,更是让林九对她好感倍增。不过这个傻汉子,听小七说了不要看上她,竟然就不敢有非分之想。 穿过后院的假山清潭,入眼的是一座亭子,亭内端坐赏花的姑娘,不是白霜还会是谁? “小姐,送信那人带到了。” 林九见到白家小姐出现了,立马从怀中掏出信封。谁知白霜说了一句“把信给我”,就手疾眼快的把信抢到手中。 恨铁不成钢的小七目睹感情好的像亲姐妹的白霜猴急的抢过信,批评道:“小姐,女孩家要矜持!矜持啊!等会别人会以为你急着嫁出去的。” 白霜听了闺蜜的话,也发觉适才的举动实在莽撞,她满脸羞红的坐回椅子看信。 小七挥起拳头吓唬林九:“你要敢把这事告诉你家少爷,我就把你打成猪头!” 冥冥之中一种力量阻止了林九说出“你打不过我”这种直男癌晚期才会说的话,林九只是站在原地笑着摸脑袋。 小七见他在自己的“银威”下没有反抗,也是满意得很。她转过头去寻看完信的小姐。 “小姐小姐,信上说了什么。” “这......” “连小七我都不能说吗?” 白霜觉得要和小七商量一下,于是说道: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信上写着......” 感谢违逆时光的夜、14壹肆、龙之海魂的打赏!感谢飘落的羽晨从开书到现在的支持! 当然也要感谢我的责编大人。 第三十七章 一枚红豆寄相思 第三十七章 白霜想与好姐妹商讨一番,可是那话解读出来的东西实在是羞人,她心里暗暗埋怨陈百川,怎么写出这等露骨的句子。她两颊羞成桃色,说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信上写着一句话,‘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小七只是个丫鬟,胸无点墨。她问:“这话读着顺畅,可奴婢不知说的是什么意思。还请小姐解释一番。” 白霜低下头,轻声说道:“大意就是那陈公子为我......为了我害了相思病。” 小七瞧着自家小姐的痴痴样,觉得她被那个她一直挂在嘴上心上的陈百川蒙蔽了双眼,哪有人才刚相识几天就有了肌肤之亲,哪有人会给女儿家递来这种羞人情话。她以贱身服侍白霜,因为白霜的喜爱在白府才能“横行霸道”,在小七心中小姐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小姐遭蒙蔽,丫鬟自然得出头。小七想要唤醒白霜,不让她沉溺那姓陈的臭男人的甜言蜜语。她开口劝道:“小姐,那陈百川不识礼节,能对你说出这种轻浮言语,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人,小姐千万别被他哄骗!” 白家大小姐此时已经中了名为“陈百川”的毒,只有再见陈百川,、再听到陈百川的声音才能解了心头难忍的欲望。小七的好意相劝,她听在耳里,却不往心里去。她敷衍道:“此事我心中自有分寸。” 旋即她偏过头去,问在一旁站着的林九:“你家少爷,来时可吩咐了你什么话。” 林九答:“我家小主让我等着带白姑娘过去。” 白霜还未做反应,被小姐敷衍了的小七抢先不爽的说:“你家小主也太过轻佻,太过自信轻狂,我家小姐怎么可能随便上你家门!” 看着小七气鼓鼓的双颊,林九这老实人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呆呆站在原地。幸好小七家的小姐没有像她说的那般“矜持”。白霜面带桃色,说道:“小七,备轿。” “小姐你......” 小七还想阻止小姐,可惜她家小姐没理会她。端坐在石椅上,不知想着何事,笑靥如花。 “情”字难书,自古多少人读不懂这简单的十一划。区区一个年级尚幼的小丫鬟,怎能弄明白? 非是陈百川不懂礼节,非是白霜不知矜持。两人正值春心萌动,又是两情相悦。他们早就情不自禁,不可自拔,哪里还管的来礼法! 轿子悠悠摇晃,从白家摇到陈府。 白霜下轿,背后跟着一定要跟来的小七。她的手里放着一颗红豆,在轿上摆弄那封信时,里边出来了个红豆。虽不知郎君何意,但此物绝不会是无缘无故就放进去的。 相思人近在眼前,想得再多,不如当面问个明白。 所以白霜见到在陈府后院等候的陈百川后,最先不是倾诉相思之苦,而是敞开手心问道:“这颗红豆,是什么意思?” 陈百川才不会跟她说什么红豆代表相思的由来,更不会提起相思豆特指海红豆。 他面带春风,温声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支。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句句话儿不离红豆,相思之情却入木三分。 虽然不知南国是什么国,红豆为何最相思。白霜依然从那朴素字句中读出了入骨相思。原来是春意萌发,现在已经是春心荡漾。 她沉溺了。 问世间又有几个女子,受得住情郎为你作了一首相思? 妾已将心向明月,陈百川自然不会明月照沟渠。他张开双臂,欲将这个正在娇羞的女子搂进怀抱。 可惜两人恩恩爱爱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人形障碍物。 小七挡在自家小姐面前,满脸的视死如归。 “就算自己被猥亵,我也要阻止小姐被这个轻浮浪子猥亵。小姐,您的恩情,小七只能如此报答了。” 陈百川两只眼睛还在,当然看得到小七挡在前头。这小妮子闭着眼睛守卫着恩人,说是视死如归,其实害怕得全身发抖。毕竟,她可没和男人亲密接触过。 这是个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陈百川不能用手推开这个人形障碍物,否则这个人形障碍物就会一辈子缠着他。 只是山人只有妙计,陈百川向白霜使了几个眼神。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两人之间也产生了默契。白霜收到陈百川的示意,心领神会。 他们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相视后无声一笑,紧紧拥在一起。四手双肩绕,****贴胸膛。 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经过陈百川千辛万苦、千次百次的“调教”,白霜逐渐也习惯了陈百川的亲密接触。至少,抱一下什么的不再抵触了。 在他们卿卿我我的时候,旁边的蠢丫鬟还不敢睁开眼睛。 “怎么办?被这个陈百川抱了以后我是不是只能嫁给他了?不嫁给他我是不是嫁不出去了?小姐会不会以为我故意和她抢男人?这个少年会不会瞧上我?他长得好生俊俏!” 小七想着些七七八八的事,脑海里浮现出陈百川的面容,突然觉得嫁给陈百川是个不错的选择。 蠢丫鬟站在那里发抖了很久,所以也臆想了很久。 想到厨娘跟她讲过的羞人事,小七捂住红透了的脸,睁开眼睛想要推开接受陈百川的拥抱。 结果,眼前空无一人!自己想推开的人,紧紧的抱着小姐呢。 小七很生气,后果不是很严重。她只能幽怨的对着深情拥在一起的男女说道:“小姐......” 独处时亲密,与在小七面前亲密,那是不一样的感觉。听到小七幽怨声音,情不自禁、难以自拔的白霜脸上又是一红,从陈百川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她娇嗔的瞪了小丫鬟一眼,今天的好姐妹一直在破坏她与陈百川。 陈百川也是瞪了小丫鬟一样,和那个小太监破坏他与白霜的第一次见面一样的眼神。 小七好委屈,小七说出来了。 “小姐,你干嘛瞪我!” 白霜:“就瞪你。” 陈百川:“瞪得就是你。” 小七好委屈。 第三十八章 青楼有客来访 第三十八章 一男两女在亭中赏风景。 男的是俊俏少年郎,散发着不同于这时代的魅力,举手投足间的风度翩翩,话里眼里的深情款款,惹得其中一女子两眼放光,双颊带红。最后一女子见前两人如同神仙眷恋一般搭配,嘴巴鼓得像河豚,却又有别样情绪在她心里滋生。 嘴巴像河豚的,自然是生气的小七。陈百川、白霜、小七三人在亭中闲聊。 陈百川与白霜二人各端坐在石桌两端,而小七则如同一把戒尺严格规范着两人距离,防止小姐再被那个登徒浪子占去了便宜。 可惜林九一完成吩咐,便自行退下。否则陈百川一定会命他带着小七到陈府到处看看,去哪里呆着都成,只要别杵在这里。小七这人形灯泡一直在小亭里发光发亮,陈百川他的魅力光芒都照射不到白霜了。 只可惜小七一副犹然不知的模样,完全不理会陈百川的示意。 “那方辉的事说清楚了吗,我听人说昨天他的生父生母与一群书生堵了你的路,等到府伊大人出面,才让路放行。你心里不要难受,也不要怪罪他们,那群人都是脑筋打结的人物,分不清是非黑白,只叫仇恨蒙蔽了双眼。” 小七:“小姐你理他干嘛,他这是......” 陈百川轻声一叹,皱眉说道:“我不难过,也不会归罪他们。说到底方辉会遭毒手,确实与我脱不了关系。可恨的是背后之人,害了方辉性命,竟然又鼓动他的老父老母来对付我。我正在清查此事,势必要抓出那人。” 小七:“那你还在此处闲......” 白霜见其虽然看上去神采奕奕,神色间时不时却流落出几点疲惫。她知道,陈百川嘴上不说,良心为此事受着煎熬。她温柔安慰:“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 多少人诋毁你,不信你,只要多一个人对你信任,心里都会温暖许多。 陈百川望着眼前的女孩。在另一个时空里,在白霜的这个年纪的女孩正处在青春期,最是叛逆无理,而白霜确实善解人意、温柔如水,要是不知道珍惜,到哪里再去寻这么一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之人? 每个人最需要上的一节课,那就是懂得珍惜。珍惜过去,珍惜当下,珍惜未来。当然更多人只有在失去后才深谙这两字,陈百川在时空的旅行后愈发明白这两个字。 他望着白霜,爱意赤裸裸。 只可惜,一个电灯泡还没熄灭,又来了一个老卢。 老卢带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走来,瞧见少爷身边坐着个年轻女孩,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还带了个不能带来的人。于是卢管家立马带着丫鬟转身。 虽然陈百川自问没做亏心事,但老卢转身定然是有不适合说的话。此事本该就这样风平浪静的掀了过去,只可惜身边还有小七这个陈百川眼里的大祸害。 “小姐,你看这那个女人一见我们就转身走开,不会陈大少爷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 小七使出她跟厨娘学到的挑拨离间的招数,字里行间没有刀刃,连起来却是直插陈百川。 老陈心里苦,白霜没说什么,可眼里还是多了不一样的色彩。试问哪个女子,对这种挑拨能做到无懈可击呢? 小情人怀疑了,小情郎就得表忠诚了。陈百川颇为无奈的招手,嘴上喊道:“老卢,过来吧。” 卢管家苦笑,小主人是不知那小丫鬟对于此刻的他是豺狼虎豹啊。 他领着丫鬟走到亭前,微微弓身算是对白霜这女客人的行礼。 卢管家弯腰拱拳,说道:“此人是翠云坊的丫鬟,说是带来了她主子的口信,非得见到小主才说出来。” 翠云坊对某些男人就是神仙住的地方,那些常常在梦里与他们缠绵的女子犹如天仙,白府的轿夫侍卫都向往得很,时不时就挂在嘴上。小七生性活泼好奇,爱听人讲这些大宅门之外的逸事,红着脸偷听几次她也就知道翠云坊是什么去处了。 小七对白霜耳语道:“那个翠云坊是青楼。” 白霜心中有了波动,但对陈百川去过青楼一事她倒是没有太大的抵触。毕竟青楼可不是纯粹出卖肉体的下贱地方。许多文人墨客都上青楼,青楼几乎成了文人的根据地。 陈百川上青楼,可以是会友,可以是听听小曲儿。就算是与娼妓有了肢体交流,在这个世界的道德准则上来说,白霜也无立场怪罪陈百川。 陈百川心头有了不祥预感,但已经骑虎难下,此时不让丫鬟说话显得欲盖弥彰,只好硬着头皮问那丫头:“那家主子是谁?带来什么话也正正当当的说出来,别遮遮盖盖的。” 那丫鬟知道眼前少年就是小姐吩咐来找的人,说道:“我家小姐是翠云坊的柳烟小姐,她让我带来一句话,就是有要事找陈少爷,和......和她想陈少爷您了。” 陈百川一怔,吃惊问道:“你家小姐想我?” 他心里飞快闪过一大堆男人都可能会有的念头:“难道自己的男性魅力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吗?难道徐小姐对我一见如故,还未再见就倾情?难道自己要给大衡的王爷带上绿帽了?“想想就好激动。 丫鬟回答:“小姐原话......原话就是如此,她昨天与你一会后便神魂颠倒,茶饭不思,时时刻刻惦记着陈公子的滋味。” 神魂颠倒?茶饭不思?陈百川的滋味?陈百川昨天可是连柳烟姑娘的手都没碰到! 虽然陈百川知道那丫鬟在胡说八道,旁边其他人就不这么看了。连卢管家都一脸的小主人终于长大了的欣慰,更不用说白家主仆。 陈百川好想大吼一声你们误会了。 不过他也明白,喊了也没啥作用!他只好干笑道:“一定是王爷让你开的玩笑吧。” “就是我家主子!” “我择日再去。” “我家主子还在等着。” “我......” 小七盘算着这是自己登场的好时机了,她觉得果然如她所想,陈百川就不是什么好人,看样子在青楼里还养了只金丝雀。 为了阻止小姐跨入火炕,她绞尽脑子想出了好办法,小七说道:“陈少爷似乎想让我家小姐相信你的鬼话,那不如带我二人到翠云坊里看看那里面,是不是真有个‘王爷’在等你。如何?” 第三十九章 青楼有客来访2 第三十九章 当有姑娘邀你上青楼共赏风月,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开心的去?还是兴奋的去? 可叹的是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那姑娘偏偏是你意中人,她去青楼的目的偏偏是为了“抓奸”。 现在你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与她一番周旋扯开这话题,让她心生怀疑?还是共赴青楼,一洗前疑? 面对这道波涛汹汹、暗流涌动的选择题,陈百川毅然决然的选择共赴青楼。 清者自清,他与柳烟姑娘昨日又没生出什么瓜葛,害怕什么! 不过这个小七还真是他陈百川的命中灾星,三番两次的坏他好事。现如今又提出这么个令人难做的问题,真是该打。 陈百川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手掌,狠狠的拍打在小七那贫瘠的臀部上。 对自己被人“意银”毫不知情的小七,只觉得这陈大少爷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羞人的地方,而且这登徒浪子还一脸暗爽! 小七腹诽道:“果真是个变态!” 哪有少女不怀春?即便是被变态盯着看,愤怒之余小七发现自己竟然生了几分欢愉。岂可如此,不该如此,小七红着脸,嘴上挖苦不断:“陈大少爷莫不是还想着如何瞒过我家小姐?答案就在可与不可之间,为何想了良久,还没给出答案。” 陈百川突然觉得得劝白大太监好好管制家中奴仆,一个小丫鬟,气焰竟然如此嚣张!他的视线里不再单纯是手掌,而是变成拿着马鞭的手掌。抽死你这丫鬟。 “我有何事需要瞒着你家小姐?” “能让青楼女子神魂颠倒、念念不忘的是何事?没瞒着我家小姐,何不尽快给个答案?” “好,这就给你个答案。”这丫鬟的伶牙俐齿是从哪个疙瘩练出来的啊! “说。”上次跟厨娘借的那本《大衡王妃的秘密》果然没有白看。 头疼,头疼。陈百川狠着心说道:“我自认问心无愧。只是霜儿是未嫁闺女,去烟花之地未免不合适。不过霜儿若是真心想去,那便去吧。” 于是乎,陈百川带着白家主仆,附带一个以保护陈百川为借口,实则想去看热闹的老混蛋,四人轰轰烈烈的共赴青楼。 小七还提出要女扮男装,让自己与小姐都打扮成富家公子哥,到青楼与那些个精通琴箫鼓瑟的清倌儿谈谈风月。 只可惜陈百川给她浇了一大盆冷水。 老陈鄙视的告诉她:“青楼女子阅男无数,还认不出你是男是女?” 轿子停在翠云坊门前,白家主仆还来过此处,两个小姑娘瞪大眼睛看着这新奇的地方。 柳如烟,花似锦之春景,是为烟花。青楼得了烟花之地这等雅号,自然也有几分衬得上的雅韵。 例如众人身前的翠云坊,碧瓦朱檐,雕梁秀柱,富丽堂皇间又有几棵烟柳楼旁立身。 唯一煞风景的,就是门口的老鸨了。 老鸨三娘见昨日那个少年郎再次登门,欢喜得很,也不理陈百川不守规矩的带来了女客。当下翠云坊因为小芸的死生意一落千丈,能多一个客人,那都是好事。何况这个小娃娃,可是当朝王爷亲自带着来****的贵客。 三娘扭着腰肢,满面喜色,说道:“今早柳梢头上喜鹊叽叽喳喳叫着喜,奴家就说是要有贵客临门。原来是小公子您大驾光临。” 三娘在红尘里翻滚了这么多年,别的不说,客人的喜厌她瞧上一样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像陈百川这种小公子,是不想碰她的。因而她没有像接待其他客人那般缠上陈百川的臂膀。 陈百川也是乐得如此,三教九流的东西他前世今生或多或少有耳闻,知道青楼这地方规矩还是不少的。八不准、喊堂、挂衣、铺堂、拉铺......在诸多规矩中,有一条就是谢绝女客。 但规矩是死的,陈百川从怀中掏出一块小金锭,放到三娘手上。三娘之前是看在并肩王的情分身份,现在她还得看沉甸甸的金锭子的面子。金子放进钱袋里,三娘的笑容更加热情了。她媚笑着说道:“小公子这是干啥?以咱们的交情还需要扯这些俗气事物?您有什么吩咐,直接与奴家说一声,奴家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百川自然看得出三娘的虚情假意,他淡淡说道:“确实有事麻烦三娘,我想带两个女客去见柳烟姑娘一趟。” 三娘又不是睁眼瞎,两个出落得水灵灵的小姑娘站在那里,她早就看在眼里。她一扬手,粉彩手帕捂住嘴巴,嘻哈笑着,然后说道:“不麻烦。两位姑娘估计是对奴家小楼里的桌椅陈设,运作经管有些兴趣,奴家叫几个清倌儿给几位助助兴。” 陈百川的语气依然是不冷不热:“那倒不必,今日主要是柳烟姑娘说有事寻我。” 柳烟已经好几年不接见出并肩王外的男人了,今日寻陈百川是何事?疑问重重,但三娘才不敢招惹这种有关大人物的事。等会柳烟的情郎舍不得伤害柳烟,倒是把她吴三娘像蚂蚁一样碾碎。所以三娘走在前头带路,不敢多说话。 上了楼梯,拐角处便是柳烟的房间。詹老头轻车熟路,毕竟是老江湖,还是单身好几十年的单身老江湖。白家那两位姑娘家就不一样了,瞧这瞧那,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翠云坊的其他姑娘也觉得新鲜,她们这是第一次见到一少年两少女一老头这样的队伍来逛青楼。 陈百川轻磕房门。 “进来。”正是柳烟的声音。 陈百川推门而入,里边只有柳烟一人。 柳烟见来人不是丫鬟仆人,却是陈百川,惊讶问道:“陈公子怎么来了?” 见柳烟如此反应,陈百川也迷茫起来。他心知不会是柳烟姑娘找他,只是原以为是并肩王,但现在并肩王并不在房中。 陈百川说:“刚刚一丫鬟到我府上通报说,徐小姐有事寻我。” “这就怪了,奴婢可没派人去找你。” “大概是有人在戏弄在下。” 陈百川明白是谁了。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笑声。 回头,一个绝美女子捂着小腹,癫狂欢笑。 第四十章 好戏上场 第四十章 翠云坊千娇百媚,陈百川谈得上认识的,只有三人。除了老鸨三娘与并肩王的柳烟姑娘,就只剩下个凤凰阁小凤仙。 倚在门框笑得癫狂之人,正是小凤仙。 陈百川暗骂自己迟钝,把这个祸害人的妖精给忘了。那丫鬟说什么惦记陈公子的滋味,难道是这女人舔自己耳垂时尝到的滋味? 毕竟没有脱掉裤子真刀实枪的战斗过,回想起那香艳景象他竟然腾起了好几分欲火。看来武藤老师的悉心教导已经付之东流了,这点小场面都能让他胡思乱想。 陈百川看了看身旁迷茫不解的白霜,把心头的邪火压抑住了。 小凤仙今日穿着彩绣双蝶紫罗裙,柳腰身,凌云髻。胭脂涂面,朱粉略施,妖娆动人却不失身份。 红唇轻启,白齿稍露。造物偏爱小凤仙,让她一颦一笑都胜过她人。诺,此刻癫狂状,都让人觉得其国色天香,绝无仅有。 女人大概都会在意容貌。柳烟房内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三个女人,也都如此,她们心中暗自把自己与小凤仙这尤物作比较,三人都觉得不如她,不免垂头丧气。 其实白霜倒是妄自菲薄。她如出水芙蓉,小凤仙是倾城玫瑰。纯真与妖媚间,实在难分胜负。此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至少陈百川更想摘了她这朵芙蓉。 小凤仙终于笑完,倚在门上喘气,胸脯一起一落。 陈百川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去看那波涛汹涌,语气平静的说:“小凤仙姑娘真是雅兴,假借徐小姐名义诓我来到此地,莫非只是为了一笑?” 小凤仙瞧他神情微怒,身后还跟着两个妙龄女子,心中更觉有趣,玩性大发。 她想出一计,朝着陈百川走来。 身躯摇摆间,突然倒向陈百川这边。眼看绝美佳人就要倒入怀中,陈百川不为所动的侧身,让那家人往地上摔去。 小凤仙暗骂这小男人不知怜香惜玉,而且只怕是要孤独终老,这送上门的豆腐都不吃。她一仰前身,向前倾倒的身躯竟然收了回来,称得上神奇。 她这倒是错怪陈百川了,送上门的豆腐陈百川还是会勉为其难的吃掉的。只是白霜在旁边虎视眈眈,叫他不敢动口。 小凤仙瞪了陈百川一眼,嗔怒摸样也是真情流露。她装作垂泪,语气悲伤的说道:“没想到陈公子这般无情。昨日尚且与奴婢欢声笑语,今日就翻脸不认人。奴婢差点摔在地上公子都不愿伸手一扶。别人常说****无情,我看却是嫖客无情。” 小凤仙逢场作戏,白霜也不会笨到相信她的鬼话连篇。父亲书房的那些闲书里,佳人往往就是不信任才子,才导致悲剧收尾。 她看起来小巧玲珑,柔柔弱弱,没想到嘴上功夫硬得很。白霜笑道:“世人说****无情,我原来还反驳他们不要以偏概全。直至今日见了小凤仙姑娘,我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若非****无情,怎么你会忍心挑拨我二人关系?又怎么会见男人就往怀里钻?” 小凤仙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她轻声媚笑:“妹妹口齿伶俐,可惜却被这坏男人哄骗了。你问这臭男人,昨日他是否与我在此间相会。” 白霜讽刺道:“小凤仙姑娘与我出身高低不同,我哪敢与你称姐妹。” 被人暗讽出身贱业,小凤仙倒也不生气。她兀自妩媚,笑着说:“妹妹误会了呢,姐姐身在翠云坊,却是凤凰居出身,乃是平民之身。我看妹妹十分信任自家情郎,为何不大胆问问?” 白霜也不与她争执出身一事,自信说道:“那我便问问。” 这里小凤仙埋了个陷阱,她让白霜问陈百川昨天是否在这与她见了面,陈百川若是不说诳语,就显得两人真是有奸情一样。白霜才不会上当,她望着陈百川,问道:“你昨日是否是来寻她的?” “当然不是。”老陈终于有机会插嘴,忙忙表清白。“昨天是并肩王王爷有事寻我,与我在徐小姐这里一聚。” 小凤仙岂肯善罢甘休,她委屈道:“你和王爷一聚,却让三娘唤我来陪你作甚?” “那是王爷的主意,再者昨日我与你相见不到一个时辰,对话也是寥寥无几。哪有你说的有奸情一样?”陈百川说完话,朝着柳烟姑娘投去求助的眼神。 柳烟在一旁看着热闹,对小凤仙讨厌的很。她自己专一贞诚,也看不得别人挑拨情人感情。她点头称是:“陈公子句句属实。” 小凤仙被拆了做戏的台,也不肯轻易放弃。又搬出垂泪神伤的凄凉摸样,幽幽道:“现在我好歹也住在翠云坊,徐姐姐不帮我也就算了,竟然帮一个外人说话,他还是个坏男人!坏男人也是十分、百分坏,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奴婢的心,真是痛啊。” 陈百川也不知如何评价小凤仙这妖孽了,昨日见面她口口声声的叫着自己“小弟弟”,语气神情,都十分潇洒自然。今天这祸害,又是称他作“公子”,又是自称“奴婢”,谈话间和其他被负心人伤害的女子没两样。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啊。 幸亏他的小情人没被祸害给骗了。白霜又是嘲讽:“妾有意,郎就得有情么?既然你挂在嘴上的陈公子他看不上你,小凤仙姑娘何苦单相思?” “你......” 还没等小凤仙反驳,陈百川这边的老头儿突然就朗声大笑。 老头儿便是詹老头,他在旁看了半天的热闹,此时已经忍不住了。 “前辈为何突然发笑?”陈百川问道。 詹老头笑声不止,指着小凤仙说道:“这女娃可是凤仙之徒?”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小凤仙想不起这人是谁,却又倍感熟悉。 詹老头:“你幼时还扯过我胡子呢。” “原来是你这糟老头子!”小凤仙又惊又喜。喜的是故人重逢,惊得是自己刚才的摸样全被老头瞧见了,以后指不定要怎么嘲笑她。 “前辈与她相识?” “我和她师傅算得上老朋友呢。” 小凤仙捂嘴轻狂一笑:“明明就是一直被我师傅追着打。” 第四十一章 我的野蛮女友 第四十一章 凤仙当初是冠绝武林的人物,而詹老头那时名声初显。少年得志难免轻狂,他一时气盛,提着临空枪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挑衅凤仙这武林第一人。 凤仙不知为何,天生是儒雅的性子,为人处事都讲究和和气气。他几招几式把那轻狂少年打翻在地后,不仅没下杀手,还道出了詹老头枪法的好几处破绽。 一法通则万法通。凤仙是奇才,不大的年纪一身武艺便出神入化。遇到詹老头时,他已站稳了第一的宝座,指导个刚露犄角的少年郎自然是手到擒来。 詹老头受了他恩惠,自知无力回报,便更加勤于武道。想来詹老头能有今日成就,与当时报恩之心也有几分关系。 詹老头与这凤仙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来往密切。他得知凤仙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个女娃儿收为亲传弟子,也指点过那女娃儿好几次迷津。一来二往,詹老头与那女娃儿就相熟了。 凤仙时至今日门下也唯有一徒,那人还能是谁? 被人揭开老底,詹老头也是不急不躁,他学着小凤仙姿态,捏了个兰花指,指尖拨正了一缕乱发。他身负高深武艺,那动作神情与小凤仙是丝毫不差。只是小凤仙天生媚骨,又生的精致,做出那动作能挑拨起男人的欲火。而詹老头行云流水的施展一遍那动作,满堂皆笑。你想想,一个满脸脏灰的老人家做出妩媚姿态,还抛了媚眼,这叫人怎么不发笑? 如果天底下有见了此情此景全无笑意的人,那么小凤仙绝对是其中一个。 这老王八蛋儿在她未成年时就拿她开了不知多少回的玩笑,次次都让她在敬仰的师尊面前丢了面子。 特别是那次师尊生辰,詹老头竟然偷了她贴身衣物,挂在她不能抵达的地方。害得她红着脸去求师尊取下衣物,还闹得她不好意思给师尊送上礼物。毕竟那作为礼品的腰带,上边绣着和她贴身衣物一样的图案。 新仇与旧恨,一并了结。 小凤仙举起绣拳,朝着詹老头眼眶砸去,老头儿竟然不躲,左眼周遭好大的一片乌青色。他倒在地上嚎叫起来,时不时还捂着眼睛翻滚。 江湖终究属于小部分人,在寻常百姓眼里犹如传奇故事。白霜没意会到身前滚来滚去的老人家是个驰骋天下的英雄人物,只觉得一个可怜老头儿被打的好惨。 她为老头儿鸣起不平来:“你这女人,怎么恶毒至此。老人家不过是拿你开了玩笑,你若不喜,咒他几句也就算了,为何就大打出手?” 小凤仙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笑着说道:“妹妹这是天真还是蠢?哈哈......哈......” 沉默好久的小七见那个花枝招展的妖精竟然敢说自家冰雪聪明的小姐蠢,也踏入战场。她回敬道:“我家小姐再天真再蠢,也比你这种无情之人好一百倍、一万倍!” “哈哈......哈......” 小凤仙觉得主仆二人都有趣的很,竟然会去相信詹老头的可怜演技。那老头撕开衣物后身上大小伤痕遍布,这点小伤小痛,对其只是蚊子叮咬。 白家主仆今生都未出过帝都,偶尔游玩也是在宅院周遭,这些事情离他们的生活远了点。陈百川见状,只好在白霜耳边跟她解释一番。等白霜明白原委后,是又羞又气。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竟然如此不要脸? 她心想,这老人武功高强是吧? 她报复心一起,跑到还在地上叫疼得詹老头身边,朝着他的大腿狠狠踢了一脚。詹老头“哎哟”一叫,白霜的眼睛竟然亮了一下。 陈百川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白霜这不会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吧? 谁知白霜走回他身边时,在他腰间的软肉狠狠的捏了一把。陈百川咧着嘴角说疼,白霜才松开手指,她口里还轻声说着:“叫你这么晚才告诉我。” 这就是她觉醒的野蛮女友的属性么? 回望前世今生,终究逃不过被殴打的命运么?一个从女朋友蛮横霸道的国度穿越到这世界的少年,一边因疼痛而发出嘶嘶声,一边望着翠云坊外的一池春水心中流泪。自己招惹的女人,哭着也要娶回家。 看着他叫疼,白霜倒因为自己的蛮横而手足无措。这是个父权社会,女子没有权利蛮横的。更何况,白霜和陈百川还没什么关系呢。 弄痛他了么?他讨厌自己了么?诸多情绪在她心里乱窜。 陈百川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男人,更凶的女人他都见过。当时孤儿院院长可是拿着扫把满大街的追打自家丈夫。 今日他觉得收获匪浅,他见到了白霜更加真实的样子。生气时、害羞时、争辩时的咄咄逼人,这些落在他眼里都变成了一种可爱。 陈百川也不理会满屋子的目光,紧紧抱住惊慌失措的可怜人儿。把下巴靠在她的头上,默默无言。 良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小凤仙今日寻陈百川有事,但此时已经不适合说这些了。她一瞪房内还在情意浓浓对望着的两位,打了个哈欠,懒懒说道:“陈公子,奴婢先去休息一番,今晚你我趁着你家‘夫人’不在时,我们再相会。” 未等别人作答,她兀自转身离去。背影那滚圆的臀部,摇得很风骚。 第四十二章 俏佳人作屋上客 第四十二章俏佳人作屋上客 没了那妖孽在此卖弄风情,房内气氛其乐融融。 柳烟姑娘是投错了胎。她生得清纯柔弱,又熟读诗书,精通琴艺。若是投到官宦商家家中,定是远近闻名的窈窕淑女。只叹天公不作美,这般女子最终只能沦落青楼。不过说起来,若是柳烟姑娘不来这翠云坊,又怎么有机会认识并肩王这挚爱?此中得失,难以说分明。 久居深闺的白霜也颇为文静,也知琴律音阶,又不会因身份对柳烟姑娘有成见,故此两人有如故人相聚,谈笑甚欢。 你抚琴来我鼓瑟,琴瑟和鸣间,时间如琴声飘扬而远逝。 听了一下午的高山流水,谈了许久话儿,白家两位好奇的姑娘早就弄明白了青楼是怎样的存在。想明白的东西搞清楚了,该交的朋友也交到了,几人似乎没有逗留的理由与性质了。 房内诸位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大家都萌生了离开之意,一拍即合下也就告辞离开了。那柳烟姑娘或许因为并肩王不能经常来,独守空房很是孤苦寂寞,与自己新交的朋友道别时依依不舍。 他们离开时,阳光已经有了颓势,眼看就要日落西山。 来时四人两轿,回时只有三人。詹老头不动声色的溜走了,陈百川知道他得遇故人,此时肯定是去寻找小凤仙。那老头一身功夫,倒也不用担心他有个好歹。自顾自的送两位姑娘进了白府后,陈百川再悠悠然的回到自家。 书房内,陈百川捧着青皮书看得孜孜不倦。青皮书的封面写着“庆华太子秘闻”,一看就是哪个落魄书生为了夺人眼球写出来的歪书。书里的内容简直太扯淡了,庆华太子这等天骄,怎么可能会看上帝都城郊的村姑。不过陈百川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养尊处优多年,他还是改不掉小人物时养成的脾性,就爱看些大人物当主角的扯淡故事。 当然,若是他知道陈国有一个书生拿他作了一本《幼年百川密传》,把他写作从年幼就到处勾搭村姑的风流孩童,想来他这份津津有味就变成倒胃口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陈百川抬头望去,原来是卢管家来了。 卢管家不会无事登门,果然,他从怀里掏出一颗蜡丸。陈百川把手上的书册放到桌子上,接过蜡丸。 陈百川一边把蜡丸捏开,一边问道:“是哪里来的消息?” 卢管家回答:“是大衡的鲤鱼。” 陈百川没有再出声,静静的从捏开的蜡丸里取出一张纸。 “祭祖日。” 纸上唯有三个字,陈百川早有预料的三个字。 那天是最好的时机。衡帝会离开戒备森严的帝宫,带着满朝文武出城祭祖。到时候帝都空虚,再按原先商量好的计划使得人心惶惶,做什么事都变得容易。 也对,对方的谋士又不是蠢货,怎么会错过这等时机?得知确切消息,他心里的大石头也就放下了。 卢管家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有关鲤鱼的计划他也略知一二。陈百川把蜡丸里取出的纸张递给他看,老卢瞧了后,说道:“和小主的预测差不多,看来这次不虚此行了。” 陈百川吞了一口茶水,才道:“未见结局,还不能下定论,是不是不虚此行,还得看鲤鱼那边的动作。” 卢管家点了点头便当做是持相同意见了,两人良久无言。烛光明暗了好几次,陈百川再开口:“祭祖日再过几日就到了,我们这边也要更加小心了,消息的来路安全吧?” “都是我亲手把关的,几个帮手对陈家也是绝对的忠诚。” “嗯,那没事了。” 按平常卢管家应该是默默掩门出去,谁知这次他出门时还多嘴了一句:“小主,那白姑娘挺不错的。” 陈百川听他这话,会心一笑。白姑娘确实挺不错啊。 不过,在他思念小情人的时候,脑海里钻出来另一个身影。那身影,不管是在想象中还是现实中,都令人血脉喷张。 陈百川咬牙:“小凤仙这妖孽真不知是哪里钻出来的。忒可恨了。” 话音刚落,屋上“哗哗”一声响。 陈百川心道不好,他以为是大衡的探子。若是今晚的谈话被衡帝知晓后起了戒心,恐怕祭祖日就是他陈百川饮恨那日。 他立马提着洗酒剑纵身跃上屋顶,往出声的地方望去。那窈窕身材,不就是小凤仙么。 原来小凤仙躲在陈百川屋上,本欲寻个机会教训陈百川一顿,谁知不小心听了大秘密。小凤仙也是胆大,不小心窃听了别人机密,还不知回避。她还想着多听一会儿就离开,结果听到陈百川说她是可恨的妖孽,气的跺脚。 这一跺脚,就惹出了这出少年郎屋上对峙娇美贼人的好戏。 小凤仙见陈百川上了屋顶,想一走了之也来不及了,忙忙掩饰道:“我只是练习武功恰好路过。” 看着她摇摆的手掌和闪躲的眼神,陈百川当然不会相信她的鬼话。他也不发怒,嘴角翘起,说道:“小凤仙倒是雅兴,是在练习飞檐走壁么?来到陈府也不知会我这主人一声,鬼鬼祟祟,莫非不是练习轻功那么简单?” 小凤仙知道陈百川练习轻功一说只是调侃,双边都不是笨人,想必都心知肚明了,她也就不再想着蒙过去:“陈公子既然知道我偷听了,那一剑杀我灭口吧。” 她闭上双眼,眉毛一颤一颤的。若不是见到她手掌运力,陈百川还真被她如小兔子受惊的委屈模样骗了。 知道她是在诓骗自己,陈百川也就不客气了。长剑如虹,直直对着小凤仙眉心攻去。 小凤仙觉得一道劲风越来越近,瞬时睁眼躲开。 那剑是用了真力度的,刺中了那就真的与世长辞。小凤仙凤眼怒睁,嗔怒道:“看你外表温良,没想到出招就要躲我性命。你个毛未长齐的娃子,哪里学来的残忍?一点都不知怜香惜玉,哪个姑娘瞧中了你就是倒霉了八辈子。” 陈百川呵呵一笑,满脸都是嘲讽,他道:“真是好笑。我既怜香也惜玉,但是就你这屋上客人,有什么值得我怜惜的?” “世人都说我若天仙,这容貌还不足你怜惜么?” “百年后红粉也化作白骨,我怜惜你作甚?” “你你你!” 陈百川再乘胜追击,他说道:“我是不是长齐了毛,小凤仙姑娘死前要不要试试?” 第四十三章 暴雨将来 第四十三章暴雨将来 “我是不是长齐了毛,小凤仙姑娘死前要不要试试?” “我算是看错你了,你这小银贼!满嘴子银言秽语,真当我怕了你!” 小凤仙没带兵器,又不敢跟陈百川的铁剑争锋,只好从腰身解下一条红绫,解解燃眉之急。 她虽是女流之辈,力气上输男人。但有凤仙这样的良师教导,习得高深武艺,以巧破力也不是不可能。那红绫飘飘,在风中软绵绵的摇摆,也被小凤仙舞出几分威势。 今日若是遇到使枪棍的,说不准还真让小凤仙赢了。可惜她的对手陈百川,走的是灵动的路子,又有剑刃之利,简直是她这红绫的克星。 任你红绫飞舞,缠不到我剑身敏捷。 漫天红绫最终舞成了满屋顶的红绫,小凤仙气的想跺脚,可惜对面那人已经把剑刃抵在她脖子的雪白肌肤,眼看她小凤仙就要香消玉殒了。 “我还有话说,容我死前多说两句。”谅她也耍不了花招,陈百川念及勉强算得上相识一场,容她说话。 “詹锐冲你这老王八蛋,还不出来?” 离两人稍远的屋檐处,一个老头子听到小凤仙恼怒的求救声哈哈发笑。今晚月光稀疏,再加上陈百川把注意力集中到小凤仙身上,没有发现躲在暗处的詹老头。 小凤仙都要绫碎人亡了,詹老头自然得现身了。他从暗处走出来,让两人能看到他。 小凤仙见他出来,立马求救:“你这老东西,不就是你诓我去偷听的!现在这小东西要杀我了,你还不救我?” 听小凤仙话里的意思,窃听之事是自己的现任保镖的主意。陈百川收起长剑,能把那妖孽拿下一次,就不惧再拿一次。他轻拂长袍,问:“前辈这是何意?” 窃听别人机密可不是理直气壮的依仗,詹老头讪讪说道:“这事是老夫鲁莽了,反正现在这妮子就上了我们贼船了,你还是收起剑来。” 陈百川哪里肯轻易放人,再问:“事关重大,为何让小凤仙扯进这件事,前辈还请说个明白。” 詹老头往陈百川这边瞧瞧,再打量着小凤仙的脸,若有所思的说道:“老夫今日见你二人,相貌家室都般配,你二人又十分合得来,仿若天作之合,就想着凑合一把。你看,现在你和小凤仙是不是亲密多了。” 陈百川瞧着小凤仙脖子上的小伤口,认真道:“确实是亲密多了。” 詹老头说的理由就是在扯淡,陈百川当然不会当真。不过詹老头虽说性子的欢脱了一点,但有一腔爱国热血,多次为陈国挺身而出。事关陈国社稷,想来他不会乱来。 小凤仙能从鬼门关寻回一条命归来,已然惊喜交集,才没有空闲去反驳詹老头的胡言乱语。她转身欲离去,只留下一句话:“我不会说出去。” 小凤仙走远了,陈百川这才说道:“前辈适才想必还有话没说。” “凤仙也来了帝都。” “哦?” “此事是我的算计,我先不和你说日后你就知道了。” 长夜漫漫,屋顶寂寥无人。探子目睹了屋顶的精彩,正急着回去禀报。一把短枪射来,他的血溅了满地。 詹老头气呼呼的从黑暗角落走出来,说道:“这群娃子血四处乱溅,看来下次得把握好手劲,收拾尸体的时候才容易些。” 他回到黑暗,归于黑暗。 ------------------- 离与小凤仙的屋顶“偶遇”,已然四天过去了。 春天还没过去,吹的还是春风。 陈百川在亭子里与白霜饮茶,香茗配美人,小日子实在是舒畅。 若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身边那个挤眉弄眼的小凤仙,实在是碍眼。那夜后小凤仙不知吃了什么药,还是医馆的先生给她开错了药,每天都来寻陈百川,整天纠缠他。按道理被人在脖子架了兵刃,不应该恨死那人么?幸亏是白霜知书达理,且陈百川费尽口舌解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能得空与白霜相会,还得感谢帝都官员的不打扰。 要不是门外常常有些摊子摆着没生意也不走,陈百川还以为大衡朝廷忘了他这号人。上至衡帝,下至官员,好几天没搭理他这外国使臣了。别人没来打扰,他也是乐得清闲,每日能与小情人相会,总比去和那群糟胡子老头斗心机来的愉快。 三天前老卢打听到朝堂之上的一件趣事,说给陈百川听。 宰相许明远向衡帝进献了《天人感应》一文,大受衡帝喜欢,群臣也是大夸那文讲的是治世明理,应当百世沿用,即可推行。衡帝立即就下令,祭祖日,他还要祭祀苍天。 大衡官僚的动作很快,不论是鲤鱼还是衡帝这边的人,老卢说这几天街上百姓说话时,常要提到“天子”、“天降灾祸”、“天人感应”等词。 “天人感应”学说是董仲舒先生的杰作,他会出现在许明远手中,当然和陈百川脱不了关系。天人感应是这次计划的重要一环,目前看来做的很好。 有佳人在身畔,不好多想他事。陈百川把思绪拉回现实,与白霜重新聊起天来。 祭祖日被历代衡帝宣传得深入人心,白霜作为地地道道的大衡人,自然也把这节日看得甚重。她邀请陈百川前去观望衡帝祭祖:“每年祭祖日都是帝都最热闹的时候,以前在家中我只能听到街上往来孩子的玩闹声。明日我偷跑出来,我们一齐去看郊外的皇室祭祖吧。放心,想来城中百姓忙着祭祀先祖,不会再当街拦你的。” 陈百川心想明日正是计划收尾的时候,自己也想去郊外看看,就答应了。况且美人有约,能够不从? 他笑容若春风,道:“正好我也想去瞧瞧,那明日我去白府寻你。” 旁边听了两人计划的人形灯泡动嘴了:“那我也一起去。” 竟然是小凤仙与小七异口同声的说了这话。看来关于做灯泡一事,两人默契得很。 陈百川两人也默契的回答:“不行。” 第四十四章 插进去了 第四十四章插进去了 与飞虫走兽相比,人类不若虫鸟有御风之技,论健壮敏捷输于虎豹。但偏偏天生万物,唯有人族最为辉煌,自誉为“万物灵长”。 这并非是人类骄纵自大,实在是人类远远超过了千万物种,凌驾于自然顶端。人不能吐丝,却也能结网;人不能夜视,却有烛火明亮;人不能以力降服虎豹,却能借弓箭之威令山林霸主伏尸。人类有这般辉煌,离不开智慧的天赋,但也与传承二字脱不了关系。 钻木取火没有传承下来,陶瓷器物还会发明出来么?养蚕治丝没有传承下来,要发明织机作甚?传承令每一代人的发明发现累积下来,碰撞出更绚丽夺目的技艺。 说到传承,脱不开血脉。血脉传承便是人类传承的一种方式。 大衡的百姓或许是对血脉传承的敬意,或许仅仅是表达对“没有祖先就没有自己”的感激之情,甚至可能只是把它当做一种必须完成的社会责任来对待。总之,祭祖日这天,整个帝都都忙着祭祀先祖前人。 商贾小贩再贪财,这一天他们也是呆在家中准备祭拜,即便是农户家节俭持家的妇人,在今天她们也拿出了铺张浪费的气势,把大把大把的钱财换成桌上祭品。 当然,偌大的帝都总有几个异国之人,不能加入大衡的忙碌之中。前任大衡人陈百川也是其中一个。 原先他母亲还在世时,在这一天也是要张罗一大桌子菜,祭拜陈家先祖。但每次母亲都因祭拜,勾起伤心,平日铁骨一般的奇女子哭成泪人。他与哥哥想了诸多理由,劝了多次,才让母亲不在祭祖日祭拜先祖。 转眼多年过去,母亲也升天多年。陈百川望着府上那群根正苗红的大衡人忙忙碌碌的身影,突然就明了了祭祖的好处。大概他们,是要寄托对故去之人的思念吧。 当时把母亲说服的理由,便是他们如今是陈国人,怎么能过大衡的节日,这不是惹人非议么?母亲担心兄弟二人前途,断绝了祭祖的心思。如今他陈百川生了祭祖的心思,也因为要担心君王的猜忌而不能付诸行动。大丈夫在世,不能随性而为,实在是难受的很。 这时候兄长在身边,一定是重重的弹他脑门。随性而为,如果被过分解说,那就是陈百川起了不臣之心。饶是他陈家在陈国已然权势滔天,陈国也还是王室的天下。 卢管家也忘了自己是大衡人这回事了,他走到陈百川身边,说:“小主,外边白姑娘的轿子已经来了。” 陈百川一声“备轿”,急匆匆的出门而去。瞧着他那猴急样,陈家的两代元老卢管家心里叹息,有了媳妇忘记管家啊。 心里叹息归叹息,事还是得办好。不一会儿,卢管家就备好了一顶红帽子青皮大轿,停在门口等着陈百川上轿。 “起轿咧。” 两家的轿夫见主人家准备启程了,不约而同的叫嚷了这一声。 平时的行人此时都在家中祭祖,街上冷清了许多。陈百川掀起轿子边上的窗帘子,朝同排的蓝色轿子说道:“怎么来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祭祖后才能过来。” 蓝皮轿子那边也掀开了帘子,伸出个漂亮脸蛋。漂亮脸蛋荡着盈盈笑容,说道:“父亲大人从小不肯让我去看郊外皇族祭祖,我听说书先生说每年郊外祭祖那是隆重盛大的很,一直想去。我急着去看,就快了些出门。” 也是,虽说这世道十六、七的女孩儿早就可以嫁做人妇,但这年龄还有孩子心性也属正常。陈百川自然不会扫了白霜的兴致,说道:“我府上的卢管家说,每年皇室祭祖为了展现国力,也为了方便百姓围看,总要等到城里百姓大多祭拜完成了,那边才开始。所以你不要急,想来我们这时过去,还早了点。” “嗯。”白霜用甜蜜的笑容回应他。 陈百川真要使出他的如春风般的笑容,一个粗鲁的喊声响起。 “让一让啊,前面的头小心点。” 前面的头是怎么回事?不应该是说前边的人让一让么!陈百川回头一看,詹老头儿抬着轿子眼看就要插入他与白霜的轿子中间。 这老头儿,真能闹! 詹老头的身子骨和他的年纪真是不符,那般健硕敏捷,普通的壮汉青年都比不过他的。陈百川只能认命的瞧着人形电灯泡和轿子型电灯泡,活生生的挡在他与白霜中间。他黑着脸说:“老前辈若是手头紧还是跟百川开开你的尊口吧,这么个人物靠抬轿子讨生活实在难看了。” 前边那老头儿简直就跟耳聋似的,压根就不理会陈百川的明嘲暗讽,自顾自哼着小曲抬轿儿。这回他就不健步如飞了,就跟陈百川的轿子同个速度,两只轿子平行着。 陈百川见他装聋作哑,放下帘子不想理会这怪人了。其实他心底盘算着,之前他觉得这辈子没机会打赢这老头儿,就心灰意冷了。现在他倒想起了老头儿的大弱点,他打不了詹老头,可以打临空门的徒子徒孙啊!詹老头有个爱走动的性子,不可能一辈子就呆在临空门里,到时他就带着兵马上门,然后就...... “嘿嘿嘿嘿。” 旁边詹老头抬的轿子里的小凤仙,听到陈百川发出那般渗人的笑声,是又害怕又好奇。小凤仙挑起窗户帘子,关切的问道:“陈公子这是怎么了,没事吧?奴婢这边有些清凉醒神的药膏,不如你先拿去擦擦?” 被小凤仙这么一说话,陈百川也就从揉捏詹老头徒孙的美好幻想中醒了过来。他转念一想,说到底小凤仙才是罪魁祸首,肯定是她以师傅的名头逼迫詹老头,詹老头才会无奈干这种事。毕竟是鼎鼎大名的侠客啊!陈百川对詹老头的恨意平淡多了,他想象到: 月黑风高的夜晚,白昼里呼风唤雨、趾高气扬的一代白发苍苍的老侠客,在那个美艳娇丽的女人面前却化身作奴仆。在女人的马鞭下,老侠客屈辱并快乐的遵循着女人的每一个命令。他们所在的烛光忽明忽暗的小黑屋里,时不时传出一个老男人羞耻痛苦的嚎叫...... 我是标题党哈哈。 第四十五章 人未离世,却似孤坟 第四十五章人未离世,却似孤坟 陈百川拍了拍自己的脸,阻止自己的思维再发散下去,接下来的场面太少儿不宜了。怀着对一代侠客惨遭蹂躏的可悲事迹的怜悯之心,正义的小伙伴陈百川站出来义正言辞地发声: “小凤仙!平常只道你出身凤凰居,行为举止稍有不合礼法之处也实属正常。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能强迫一个老人给你抬轿!” 小凤仙伸出窗外的头僵住了,她小凤仙指着前头抬轿的詹老头,说了一句对陈百川教育意味蛮大的话:“是他到翠云坊强行把我带来的。” 詹老头猛地回过头来,浑浊的老眼睛里流露出的微妙意味,直叫人想一脚揣上他那张老脸。只可惜詹老头没心没肺,身为绝世高手竟然没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磅礴杀气,还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或者他,感受到了陈百川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却毅然决然坚持不懈的想要气死陈百川?听着他的欢畅笑声,陈百川嘴角不禁渗出一口年轻的老血。 果然啊果然,活了两世加起来快四十岁的阅历还是太浅啊。这一天,陈百川在心里告诉自己,百姓是朴实的,但詹老头不是。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他告诫自己,做人不能太詹锐冲。作为被詹老头屡次残害的可怜受害者之一,陈百川绝对不想变成詹老头一样的人去坑害其他人儿。 “打他徒孙。” “打他徒孙。” “打他徒孙。” 在心中默念三次专门为詹老头创造的“静心咒”,陈百川觉得心境平和很多了。春风徐徐来,车上有美酒,身旁有佳人,日子如此舒坦,再加一个足以玩得自己神经失常的詹老头,应该可能或许能接受吧。 念完“静心咒”的他一脸微笑的对着詹老头心平气和地问道:“不知詹前辈带着小凤仙姑娘前来,有何用意?” 詹老头笑容一凝,整张脸严肃起来。瞧着他正经样子,陈百川扣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先入为主了?这样一位阅经风霜的老人家,他行事看似毫无道理,但实际上极有可能他的每个行为都蕴含着岁月赋予老人的智慧。 陈百川暗道自己无礼了,在心中编排一位前来为自己卖命的老前辈,合适么? 感天动地的是,詹老头用自己实实在在的言语,丝毫不做作的给了陈百川答案,——合适! 只见詹老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之前老夫不是说要撮合你和小凤仙么,现在这招‘情侣分隔两地’是一箭双雕之计啊,又能拉远你与白霜的距离,又可以让你和小凤仙多接触一会儿。【ㄨ】没想到老夫孤寡一生,却能把情感人心玩弄得如此完美。真乃武林幸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出众的地方。你看人家詹老头,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可以把自己的不要脸与自恋彰显得淋漓尽致。瞧他沾沾自喜的模样,可见他吸引仇恨的实力也是天下一流! 至少陈百川气得钻进窗帘里,不理会打不得骂不得的老家伙。 俗语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风水轮流转”。再过五十年,正值老年的陈百川,一定能打赢皮包骨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的詹老头。那时还能把他挫骨扬灰,鞭尸泄愤。 右边的窗帘不能打开,一来陈百川怕自己见到那张老脸就按捺不住大巴掌抽上去的冲动,二来他不想与小凤仙太亲近。 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白霜是否如表面那样浑然不在意。再者作为男人,也不应该做自己的女人可能会在意的事。 他在脑海里哼了几句歌。 “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 “绝不会像阵风东飘西荡在温柔里流浪” “好男人不会让等待的情人心越来越慌” “孤单单看不见,幸福会来的方向” ...... 立志当好男人陈百川把脑袋转到左边的窗口,一边看着风光,一边哼着张镐哲这歌。 大同小异的房屋与青石板,稀稀疏疏出现的行人,这是出现在陈百川眼中的风景。 出城门的路,经过文昌街啊。 那夜急急忙忙没有空闲仔细看,现在看起来文昌街和其他大街小巷也没多大差别。柱子一样均匀地刷了红漆,住宅的墙上一样爬了几点青苔,那些读书人该不会真因为文昌星的传说才钟情此地吧? “老刘,停轿。” 陈百川让轿夫停下,下了轿子。同行两家轿子也随他命令停了下来。 陈百川从轿子出来后说道:“我去寻访一位故人,与他说两句话就回来。麻烦你们在此地稍候。” 白霜从最靠右的轿子走出来,或者是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她觉得正微笑着的陈百川其实心情很不好。 白霜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只身一人,她问:“需要我陪你去么?” 回应她的是陈百川春风般的微笑,陈百川说:“霜儿在这里等着就好,没事的。” ********************************* 寻常巷陌,不寻常的安静。 方家的朱漆大门里,只传出纸钱在火盆里安静燃烧的声响,再也不会出现方氏夫妇的打打闹闹。 站在大白灯笼下的陈百川,良久也没有勇气推门进去。他后退一步,从怀中掏出随手带来的酒壶。 茅台浇在方家门前的石阶上。 “方兄,你我是不打不相识。” “因我让方兄与尊夫人共赴黄泉,实在是万分抱歉。” “今日来此,是告知方兄一声,百川必然手刃你的仇人,那时再敬你一杯。” “不过这茅台太烈,你于九泉之下,可不能贪杯!” 陈百川真的是来寻访故人的,酒壶干了,话也说完,他转身离开。 现在他在此地不宜久留,毕竟方辉的父母认定陈百川是仇人,恨不得把他刮骨抽筋。 刚一转身,他却听到,方鸿文惊慌失措的叫喊。 “老婆子,你醒醒啊,今后我不打你骂你,不嫌你没文化了,你醒醒啊。呜,醒醒看我一眼啊。” “老婆子啊老婆子,你走了就留我一人在世上孤苦伶仃么?” 第四十六章 大衡昌盛 第四十六章大衡昌盛 那叫喊声,从惊慌失措,再到伤悲,最后只剩下梗咽。 方鸿文一无所有了,唯一骨肉埋在黄土堆里,多年共度风雨的发妻也没有呼吸了。这样的人,应该在余生中数着每一个日夜去期待死亡么? 他突然想起那卖货郎父亲在他幼时常爱摸他头,想起发妻刚嫁进门时打破瓷碗躲在屋里偷哭,想起鹅毛大雪中他拿着戒尺教训不肯好好呆在家中、满手是冻疮的方辉。 七日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是白发黑发,九泉之下相聚。 方鸿文把脖子伸进绳圈里,身体因为恐惧颤颤巍巍,但他脸上竟带着幸福的笑。 他望着妻子遗容,说:“我来找你了。” 双脚乱蹬,把脚下的椅子踢开了。失去支撑点后,绳子死死缠住脖子。粗绳把整个身子吊在半空,喉结被绳索压迫着,他喘不过气来,本能的伸长舌头。他挣扎,他逃脱,他很痛苦。 方鸿文死了,只留下尸体挂在半空。 许久,陈百川推开门,表情很冷。 他把方鸿文的尸体取下来,仔仔细细地帮他梳正每根挣扎时乱掉的头发。方鸿文的表情很狰狞,他就拿一块白布盖在那脸上。 把两个尸体摆在大堂中间,陈百川在方家二老身前跪下。 安静的磕三个头,安静的做完这些事后,陈百川深深地吸一口气。 他心里很害怕也很震撼。 平静情绪的波动后,他自语:“虽然大衡没有头七的说法,但是方辉的灵魂还是会回到家中吧。看到这一幕,他会很伤心。” 呆呆站了好久,他微笑道:“血债血还。” 转身离开那寻常巷陌,陈百川不寻常起来。 温文尔雅的偏偏少年郎,正在张开他满口的獠牙。 “走吧。”陈百川对轿夫说道。 平时笑容可掬的少年,此时脸上结满冰霜。相比之下,更加突显出陈百川此刻心情的不佳。 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大家各自上了轿子。 换了心情,入眼的景物都变得不一样。原先觉得赏心悦目的种种,这时都觉得无趣的很。 陈百川索性不看,把头伸回轿中。 前边的詹老头或许也觉得无趣了,唱起小曲子来。 小调婉转,听起来竟然算是悦耳。 看来詹老头只要不说话,还是挺好的。 *********************************** 城郊。 工匠、太监心底暗暗咒骂上头,他们干的是什么混账事。 自大衡立国以来,每次祭祖日祭拜的那都是先祖。他们这些干活的人,有父辈传下来的经验,干起活来得心应手。现在突然说要祭天,也没几日准备,这是想累死他们啊。 当然,若是他们知晓祭天是庆华帝亲自下的命令,说不定就不敢有怨言了。听家里婆娘说,庆华帝是天的儿子,有老天护佑的。他们这群小老百姓,要是敢骂天的儿子,说不定老天爷发个大水把他们通通冲走。 心中虽然碎碎念,手上可不敢含糊。 工匠们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在城郊离他们不远处的山林里,两个侍卫打扮的男子穿梭在林荫中。 男子们在一片较为宽广的空地停了下来。 两人中的黑脸汉子大大咧咧说道:“也不知道太子爷叫咱们哥俩搬着这大木桶来这里干甚!还得等他派人过来时点火,老子还想着能跟他老人家一同去看祭祖,谁知是来做这没头没脑的差事,这叫什么鸟事?” 另一人尖嘴猴腮,小眼睛眯着,一张瘦脸看起来就有几分奸诈。 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说道:“死黑猪,跟你讲了多少次嘴巴放干净点,你还敢在这里编排太子爷,就不怕我去告状?” 黑脸汉子摸摸被汗水浸着的脑袋,傻笑道:“嘿嘿,我跟你猴三半辈子朋友了,你小子是良心被狗叼了才敢告状。” “我看这次被派来干苦活,就是上次你暗地里嚼王妃舌根惹来的祸。” “可那啥啥公子确实进了王妃房内嘛。” 猴脸瘦子眼睛圆睁,厉声道:“你又多嘴!这事早就跟你说切切不可再提,你还敢多嘴?我看我早晚得陪着你送命。” “嘻嘻,不说了不说了。” 黑脸汉子虽说浑然不在意,但也知道猴三这人机灵,他说的话准没错。 良久不说话,黑脸汉子推了推猴三肩膀,问道:“嘿,你说老狗怎么没一起被派来?” 猴脸瘦子躺到铺满落叶的地上,舒坦的伸了伸腰,眼睛不自觉的就闭上了。 “不知道,不知道。” 等猴三闭上眼睛,祭祖台上的工匠也刚好忙完。 他们一个个欢天喜地的去领工钱,一些老银虫脑子里早就盘算好今晚去哪个妓院搂着婆娘睡大觉。 这群工匠都是异国人,毕竟大衡子民今天都要祭祖的。户部咬牙把工钱提了一倍,也没几个肯在今天来帮忙的。 太监们忙着在祭台上摆好祭祀用品,宫女拿着抹布恨不得把祭祖台擦成铜镜那般亮堂。 与此同时,帝都百姓已然大多数人拜完祖先,能够出去瞻仰衡帝风采了。 帝宫的铜铸黑漆大门,在百姓的瞩目中缓缓打开。 大门敞开后,先是走出一列列侍卫,排成方阵在前头开路。后边紧跟着大臣们的车轿,今日特许大臣乘车。 这时从轿子用料颜色就可看出恩宠官位高低。 高官轿顶是银的,小官轿顶只能用锡。枣红色的轿子里坐的老头肯定比绿色轿子里的身份尊贵。反正官场这个名利场,处处有讲究。 不过帝都百姓早就被养的眼界高,高官嘛,天天见。 偌大的帝都就三顶轿子能惹他们注目。 “快看,是并肩王王爷的紫色雕麒麟金顶轿,真不愧是与陛下并肩之人,这御赐的轿子就能看出身份来。” 这是个做梦想着发大财的商贾。 “俗人,真乃俗人。太子的黒木月白珠帘那才值得每年一看,用料不高贵,却难得优雅大气。” 这是追求清高的书生。 三顶轿子出来了两顶,最后一顶自然属于圣武圣威大衡庆华大帝。 “快看,是陛下的紫金镂空麒麟轿。” 全场伏跪,一齐呐喊。 “参见圣武圣威大衡庆华大帝陛下。” “参见圣武圣威大衡庆华大帝陛下。” “参见圣武圣威大衡庆华大帝陛下。” 人山人海的三声喊声,如海涛怒啸,响彻云霄。 黄庆华久违的勾起嘴角,他为的,就是此情此景。 你看,大衡的昌盛,就在眼前。 而这盛世,属于朕。 “朕的子民,平身。” 第四十七章 祭台宏伟 第四十七章祭台宏伟 帝宫祭祖的长队排成长龙,龙头直指祭祖台。 小半座城池的百姓随着他们的步伐,一股脑的涌出城门。 帝都是天下第一大城,城中百姓多达百万之数。一小半人出城,也有十数万人。 十数万人齐出城门,倒是苦了京兆府与城门值班守卫。两部加起来不过区区数千之众,即便他们求着其他部门的人伸出援手,加起来也只有近万人愿意今日“加班”。 他们这些人可不止要维护出城秩序,京兆府还要管好城内治安,城门值班侍卫也要分出人去巡逻绵长的城墙。 今日事关紧要,就是一个百姓出事了,都能掀起天大的波澜。 严德这京兆府的老大,都亲临现场指挥。 一个穿铠甲的中年胖子向严德奉承道:“哟,这不是严府伊,您干嘛亲自来啊,有什么事儿吩咐小的们不就得了。” 此时战乱未息,武官还有利用价值,倒是没出现宋时偃武崇文的局面。 不过文人嘛,大多身怀傲骨,看不起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莽汉。 严德是正统的文官,中年胖子职位又比他低了多,两人身份高低分明。就算胖子那张油腻的大脸拼死拼活挤出讨好的意思,严德还是不给他好脸,严德语气轻蔑地说道:“本官承载陛下厚望,不敢懈怠。倒是林守卫,城门不去巡逻,在这里阿谀奉承,不合适吧。” 那胖子大字不识,城府却深得很。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被严德一番攻击他脸上也没丝毫异样,仍旧陪着笑脸,说道:“府伊说得对,府伊说的对。” 严德心想,莽夫便是莽夫,目不识丁还能借口是家境不好,这般没有气节,就能看出他骨子里的卑贱。 面对这等低贱莽夫,严德也就不掩盖心中所想,扫了林胖子一眼。 那一眼里,流露出的轻蔑,叫胖子握紧了双拳。 他神色不变,内心早就把严德骂了好几遍。 太子说的果然没错,会受文人轻视,会被同僚嘲讽,就因为权势小。要是当上了王炎那样的大将军,还有谁敢言语羞辱? 胖守卫脸上谄笑更盛。 京兆府等部疏导百姓从城门出去,在城外汇成更长的长龙。 长龙浩浩荡荡的游向祭祖台,先行一步的陈百川等人抢先到达。 轿上三人走了下来,望着尽显皇家威严的祭祖台,一时无语。 祭祖台,顾名思义为祭祖之用。历代衡帝花费物资人力,将其一点点完善。 其如白玉盘倒扣,通体白石铸造。四边为台阶、栏杆,中部是由麒麟驮着的圆形祭台。台阶扶手有狮子浮雕,栏杆画满上古神兽。 陈百川对大衡子民生了敬佩。世人常把大衡崛起的功劳归于开国先祖,但一将功成万骨枯,大衡无边疆土盛开的每朵花,染满了能建造出祭祖台这种宏伟建筑的大衡百姓的鲜血。 当然,他要是知道这祭祖台,更多是由庆、蛮抓来战俘的尸骨撑起的,又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祭祖台围着的那些表情严厉的士卒,显然就不肯在衡帝到临前让步。 陈百川也不敢亮出身份,他在兵营里混过,对这群士卒心里的勾当清楚的很。要是不报身份还好,报出陈国人的身份,这群王八羔子指不定就愤青起来,到时候惹得一身骚。 几人就站在边上的树阴,等着大队伍过来。 若是按原先的计划说不定还要等更久,正好陈百川中途下轿“寻访故人”,耽搁了许久。 白霜坐在草地上一脸郁闷,拨弄着从几块乱石插出来的一株野花。 一路安抚情绪,陈百川早就压下了心头的愤怒。 他看白霜郁郁不乐,嘟着小嘴拨弄花草的样子十分可爱,不由笑道:“怎么了,不开心?” 刚才在文昌街,陈百川那眉头紧锁、杀意腾腾的样子忒吓人。白霜虽说知道陈百川不会对她如何,还是不敢主动跟他说话。现在抬头看到陈百川又有了笑容,她心里泛起开心,也笑着回答:“我太早让你们出门了,现在只能等在这浪费时间。” “跟你待在一起的每个呼吸对我来说都不会是浪费时间。” 情郎认真的说出情话,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白霜羞着继续玩弄花草。 陈百川也是七分认真,三分为了调戏这小妮子。至于会在此时说这情话,只因为他觉得,想说的东西及时说完,人生在世很多后悔追究到底就是因为不及时。 “啊,我的耳朵,老夫的耳朵甜坏了。”不开口很久詹老头突然开口怪叫,果然他一开口就能勾起陈百川打他徒孙的欲望。 小凤仙捂着嘴轻笑,白霜则是更羞涩把头低得看不着脸。 陈百川无意中瞄到白霜胸膛处,心道,果然还是小女孩。 另一个女人就不一样了,波涛汹涌,轩然大波,波澜壮阔。 几乎所有男人都会干的坏事做完后,他听到一声坏笑。抬头一看又是詹老头。詹老头一脸的大家都是男人我明白的很,一看就是他的徒孙皮痒痒了! 陈百川不生气,他早就寻到应对技巧。 “打他徒孙!” “打他徒孙!” “打他徒孙!” 嗯,念了三次“静心咒”之后果然好了很多。万物皆有降服法,对待詹老头就得用“静心咒”。 阿Q的精神胜利法在异世界取得极大胜利! “快看,陛下来了。” 同样太早到达的人中,有一个一直望着帝都的方向。 他的欢呼,惹得所有人都抬头望去。 果然,密密麻麻地人头从远处朝着祭祖台挤过来。 突然,一声巨响。 “参见陛下。” 巨响再响起。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一列列兵马从祭台另一边走过来。 从他们身上的黑甲,和几支绣着麒麟的旗帜,陈百川知道,这群人就是守卫大衡帝都的天麟军。 人头涌动离祭祖台愈来愈近。 那顶紫金镂空麒麟轿也是愈来愈近。 第四十八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 第四十八章多情自古空余恨 天麟军号称天下第一雄军,随着历代衡帝冲锋陷阵,所到之处,皆为衡地。 其最出名战役,便是在霍山关外,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挡住了北蛮铁骑的冲锋。 北蛮铁骑原先征讨大衡,势不可挡,却在天麟军手下折戟沉沙。如果北蛮铁骑是钢铁洪流,那么天麟军便是大衡的坚墙,一道能阻挡马蹄前进的长墙! 如此虎狼之师,自然是巡视边境,威慑八方。祭祖大典虽然事关紧要,也不可能把守卫国土的将士们全部抽调回来。 陈百川等人看到的,只是大军中的数万人。 但这数万人,就足够让百姓们知晓,自己依靠着的,是个多么雄伟的国家。 天麟将士威吼:“参见陛下。” 一个强大的国家,更能激起百姓对它的狂爱和依附。天麟是大衡战无不胜的雄狮,也是大衡百姓的骄傲。 事先等在祭祖台前的百姓,跟在庆华帝队伍后的百姓,听到天麟将士震耳欲聋的喊声,纷纷响应。 “统御宇内,扬我大衡!” “天麟为剑,所指归衡。大衡,万胜!” 大衡强大太久了,百姓已经把民族自豪感升到了顶峰。 陈百川再一次被这个国家震撼到。他想起强汉盛唐,这两个雄壮的朝代,在当时也是这般景象吧?他亲眼看到,最后那句“万胜”,身边的大衡百姓好几个都吼得脖子发红。 这样一个国家强盛,民心所向的大衡,是铁骑不能踏破的。 欲灭大衡,需攻心。 百姓暂停他们的沸腾后,长龙继续向祭台推进。 肉眼已经可以看到长龙前头的举旗太监,看来不用多久,祭祖大典便要开始。 守祭祖台的士卒,看见祭祖台有天麟军守着,谅陈百川这些人也不敢造次。何况若是等到陛下来了才放心,要让这群泥腿子走在陛下前头? 士卒叫嚷一声放行,等得无聊的诸人兴高采烈的进去。 白霜口上说了一句“走”,立马牵起陈百川的手,往祭祖台一蹦一跳的走去。 陈百川心中欢笑,霜儿这小妮子胆子越来越肥了,大庭广众之下也敢跟自己肌肤相亲。大进步啊! 殊不知小妮子她只是等了小半天无聊得很,能够进祭祖台了一时高兴,忘记守男女授受不亲之礼而已。 陈百川知道了肯定郁闷,但在他郁闷之前另一人先郁闷了。 小凤仙瞧着陈百川的手被另一个女人捧着,心里泛起莫名的酸楚。她苦着脸,也不知是进是退。 幸好她身边有詹老头这活宝,立马解了她的尴尬。 詹老头含情脉脉的牵起小凤仙的手,面带微笑说道:“跟我走吧。” 若不是他脸上永远有洗不清的灰黑,若不是他的发鬓已经发白,若不是他含情脉脉的模样看起来比平常还欠揍,若不是他不是陈百川,说不定小凤仙就应了他。 小凤仙被他一闹,一扫愁容,随便也把詹老头的咸猪手扫开了。 小凤仙看起来风情万种,但也就二十来岁。 她装出凶狠状,却更像被激怒的小老虎,恶狠狠朝着詹老头下狠话:“把手让开,不然让我师尊把它剁了。” 小凤仙向快看不到身影的陈百川二人追去,从小到大,她就好胜心极强,这次会输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看着那大步向前的身影,詹老头一脸委屈,伸回自己被扫开的爪子。 这年头,长得寒酸勾搭姑娘还得被嫌弃。 他心头叹气,多情自古空余恨。 嘿,这几个小辈真不知尊老爱幼,自己就想了一会儿事,个个没人影了。 于是乎,詹老头也追了上去。 ********************************** 祭祖台上。 白石雕刻的麒麟背上驮着祭台。那麒麟栩栩如生,威武无比。 这只麒麟乃是雕刻大师于飞的手笔,于飞有一手巧夺天工、化腐为奇的技艺,被人称作是“石中仙”。说来有件趣事,这于飞是“石中仙”,他的嫡系后代却出了个“画中仙”,画圣于洪。于洪还有一幅画作《庆华太子出猎图》留在陈国陈府书房,说来与陈家也有些渊源。 只可惜白石麒麟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白石麒麟周围围满甲士,一看就不肯放行。 大衡注重户籍,在帝都往来的平民中有哪些是异国人,都被摸得清清楚楚。 这种大日子,是不会让太多异国平民出城门的。不过限于交通工具,帝都其实也没多少异国人。大衡方面也只是以防万一。 陈百川四人中三个不属于大衡子民之列,要不是出来的早,恐怕要亮明身份才能过关。 在场大衡人占大多数,虽然多是胸无点墨的农户,但他们也晓得今日皇室祭祖是大事,容不得他们乱来。大多数人守纪律了,小部分想闹腾的也掀不起风浪了。 在一片守纪律的良民的期待下,大衡庆华帝终于登场了。 对不起,今天实在想不出东西。明天可以的话会多更一点的。(嗯嗯没错,今天少了很多字。) 第四十九章 多年苦衷难言 第四十九章多年苦衷难言 一道老迈的身影,一步一步在祭祖台上越走越高。 紫色袍子穿在他身上,不但没有显得俗气,反而配合袍子上绣的那只栩栩如生的麒麟,把他衬托得更加贵不可言。 他,就是掌控天下近半疆土的男人——衡帝庆华。 大衡的百姓一个个由衷跪倒,十万人齐声呐喊: “参见陛下。” 陈百川心中无语,刚刚不是才参见过你们的陛下么?怎么转眼又来一次? 不过他也明白,大衡子民对衡帝越崇拜,代表战胜大衡的希望越渺茫。毕竟,个人崇拜这种东西,在封建社会是无比可怕的武器。 得民心者得天下。 衡帝必须失民心,才能一步一步失掉整个天下。 陈百川观望祭祖典礼的时候,却没注意到,他身旁的白霜突然的面无血色。 庆华帝走到白石麒麟前,面向麒麟,四周环绕万千民众。 白石麒麟身旁站着两个小太监,各自托着一个方形盘子。 庆华帝从右边太监手中的盘子拿起一支镶满华丽珠玉的匕首,往右手大拇指狠狠一割。 鲜红血液顺着指尖一滴滴流下,汇聚在祭台放着的金碗中。庆华帝端起金碗,把自己的血液连同碗中清水一齐灌进肚子里。 喉结几次上下,金碗见底。 庆华帝再从左边太监那里拿来三支点燃的香。 香火袅袅,庆华帝环视四周百姓,喝道:“诸位行礼。” 他自顾自把香杆插到香炉上,然后跪地。 这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大太监白谦发声。时隔多日,白谦还是外貌英武嗓音尖细。 他有如正常男人扯着嗓子,高声宣布:“祭祖大典开始,诸位大衡子民随圣武圣威大衡庆华大帝,向列祖列宗行礼。” 等他话音落下,百姓纷纷应声跪下。只是人数众多,后边的人听不到白谦说的话,等到瞧见不远处的人开始下跪,才知道到了什么环节。 陈百川还在考虑如何在一群下跪的大衡人中站的不出众,忽然听到一丝梗咽声。 他扭过头,白霜捂着嘴巴满脸的无法接受,泪水顺着指缝肆意流淌。 陈百川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白霜没有回答他,转过身,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陈百川担心她的安危,也就顾不得祭祖大典,忙忙跟了上去。 小凤仙、詹老头二人无奈对视,也跟了上去。 一个不知不觉中为情所困,一个是身负保护陈百川的责任。 祭祖大典是大衡人的舞台,少了他们三个异国人,大典也是照着流程继续。 庆华帝把额头慢慢放到身前黄色蒲团上,语气恭敬庄严的说道:“大衡皇室历代先祖在上,朕乃大衡当朝帝王,号曰圣武圣威大衡庆华大帝。今以此祭,祈愿诸位先祖佑我大衡,国泰民安,战无不胜。” 十万百姓随之发声,声音震耳欲聋,响彻宇内。 “大衡皇室历代先祖在上,吾等是大衡子民。今以此祭,祈愿诸位先祖佑我大衡,国泰民安,战无不胜。” 祭语说完,由天麟军领头喊道:“大衡万胜!” 十万百姓跟在他们后头。 “万胜!” “万胜!” “万胜!” 群情鼎沸,慷慨激扬,举国狂欢。 庆华帝起身,瞧着百姓们激昂的模样,心中说道这场祭祖算是成功了。 许多有识之士心中都知晓,大衡的祭祖大典说是纪念先祖,感恩先祖,先先祖祈福,其实真正目的在于收买人心,聚集民心,鼓舞将士。 衡帝之心,路人皆知。但祭祖大典的威力还是一如从前。 或许有人以为是百姓愚昧才会被历代帝王玩弄人心,但看看在场那些神情狂热的书生,就知道祭祖大典有多鼓惑人心。 不过他们会上当也能情有可原,想想地球上还有大学教授被农村出来的大师蛊惑的案例。 百姓等了一天的祭祖大典,当然不会拜一拜说两句话就结束了。 白谦再开口:“大衡之兴,是万千骨肉埋地换来的。有敌寇血溅沙场,也有我大衡虎狼为国为民,捐身赴死。今......” 大太监努力说话,让百姓被战死的士兵感动,体会到为国捐躯的伟大荣光,好鼓惑更多壮年投入战争。 战火还未真正的在这片辽阔的土壤停歇,先人发现在黄土里播下种子能收获生存,今人选择洒满热血在这求生之地上死去。 野心未停歇,战争还会继续,祭祖大典还会鼓动更多大衡的生灵投入战场。 祭祖大典有很多模块,有很多繁文缛节。 在白谦组织下,大典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当然,老太监没发觉自家女儿不听吩咐,翻了墙来到现场。陈百川追了一会儿,两人终于在一棵大树边上停下。 白霜只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为什么这般难过,便蹲在树下哭起来。 嘤嘤哭声听起来很是可爱,但落在陈百川耳里那就是在心中下起刀雨。 哭声让他心疼。 陈百川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就那么硬生生的站在那里,听她哭泣。 可一直站着也不是办法,陈百川努力回想电视剧男主角此时作何反应,终于他开窍的也蹲下去,把白霜搂了起来。 白霜倚在他肩膀上,心里顿时就好受了许多。她此时最需要的便是一个依靠。 等白霜哭出兔子眼睛,哭声变成梗咽,陈百川才小心问道:“发生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们一同承当。” 白霜从他散发淡淡清香的温暖怀抱中挣脱开来,想了好久才说道:“你不会因为我的身世看不起我吧?” 陈百川以为她说的是自己是孤儿出身的事,忙忙回答:“当然不会,当然不会。我看中的、喜欢的是你,和你的家世又有什么关系?” 白霜把手放在树干上,望向祭祖台的方向,说道: “......” 感谢天语水莫寒、a411361134、飘落的羽晨、违逆时光的夜的推荐票的支持。 求书评,求推荐,求收藏! 感谢安雷尔的小弟的打赏,谢谢各位!!! 第五十章 衡帝到大衡天子 第五十章衡帝到大衡天子 白霜把手搭在身旁那棵老树上,望向祭祖台的方向,娓娓道来: “我生命中有一个英雄,他让我在雪天不用穿着单薄衣裳瑟瑟发抖,天气热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拿出冰水来哄我开心。” “他把我当做自家人,给我温暖的怀抱,给我伤心时的慰藉。” “书上说女子无须读书,他却说我若想读书,他就能请来帝都最好的教书先生。我任性,只要他教我。他便耐心的一笔一划教会我每一个字。”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哑巴,他也从来不对我说话,每次都是在纸上写出话来回复我。” “我一直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以为他是大商人,所以忙得昏天暗地。有时他要好几天都不得回家,我便在他书房里一直等着等着。” “我以为他不会骗我,他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男人了,可是......可是在刚才,他却......” 白霜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的嘴巴被从身后勾过来的一只手捂住了。 她的眼泪又开始落下,参杂着很多的情绪。 恨意,悲伤或者只是对自己父亲所承受的东西的感伤,没人能读懂白霜眼里流露出的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人的苦痛并不相通,陈百川能做的,只是不让白霜继续说下去。 哭是最好的发泄途径。此时她说的东西更多,只会拼命勾起她内心的伤痛。 陈百川叹息,这是一对可怜的父女。 一个想在自己女儿面前掩盖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永远做女儿的英雄。 一个把自己的父亲当成英雄看待,却被英雄欺骗了好多年。 哪一个人,能凭空承受自己心中最完美的东西,其实真面目是世人眼中的低贱玩意儿? 白霜哭了很久,陈百川也想了很久。 他终于想到要用什么言辞,来解释白谦的苦衷。 他松开白霜的嘴巴,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父亲,他不是想骗你。他想做男人,真正的男人。但是,他不行。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他才是没有缺陷的男人,他才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内心扭曲。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陈百川的语气有些严厉的,却正好像大锤子,把白霜敲醒。 她在内心想象,父亲那样一个有文韬武略,有卓越才华的人,却一直活在别人异样眼神中的感受。父亲一直是个别人眼中的畸形,在自己面前他才能寻到做男人的感觉。而且他怕自己也投去异样目光吧? 交予白霜自己去想,她或许也会明白白谦的苦衷。而陈百川的话是催化剂,让她想明白这事所需要的时间大大缩短了。 陈百川看白霜止住了眼泪,叹了一口气:“白大人是个可怜人。” 他此刻可不敢像平常一样叫白谦做“白总管”。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称谓说出口,指不定又勾起白霜痛楚。 白霜刚刚哭过,脸上还有泪痕。 陈百川伸手,指背轻轻扶去痕迹。 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白霜脆弱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坚强,她决绝又带柔弱的说道:“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陈百川瞧她这模样,又是叹气:“如此,最好了。” 陈百川颇有大男子主义,在他的心里女人更应该柔弱些,去依靠男人,在男人的保护下不受一分伤害。 但此事,他也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只能借给白霜肩膀,让她坚强之余有个港湾停靠。 “我不怪他了,但......但父亲大人真的好可怜,我......我......” 白霜又把自己停进港湾,任意挥洒伤心。 陈百川心里很沉重,他知道在鲤鱼的计划里,白谦绝对是命不久矣。不论计划的成功与否,白谦都极有可能成为牺牲者。可是,计划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也向着祭祖台的方向望去,心中想着,到时怀里的小妮子,能承受住打击么? 无力感又涌上他的心头,这件事他又是无能为力。 要怎么样,才能结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的命运呢? 远在祭祖台的白谦,既然不知道自家女儿翻墙出来,就更不知道白霜她已经知晓了一切。 他面带郑重,扯着尖细嗓子对在场十万百姓说道:“诸位大衡子弟,庆华十一年祭祖大典就此结束,起身。” 伴随着白谦那句绵长的起身,十万跪在地上的百姓站了起来。 但今年除了祭祖,还有新的祭祀。 宰相许明远挺直腰板走到白谦身旁,向白谦示意。 白谦点头回应,退到一旁把十万百姓的注目交予许明远。 许明远从容不迫,正色直言道:“娲造万灵,以人为尊;天下之人,以帝为尊。我大衡帝王,承天运,受天命,为天所佑护,方能成就无上之位。种种,岂是凡人可染指?因而,大衡帝王,是为天子,而大衡子民,是为‘天’朝子民!” “吾乃当朝宰相,受大衡天子之命,废除圣武圣威大衡庆华大帝名号。此后,我大衡帝王称为大衡天子!” “诸位,与我向天子行礼。” 许明远率先跪下,恭敬说道:“大衡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一开始还有些楞,后来终于意识到,不止衡帝升级成天的儿子,自身从此也拥有了‘天’朝子民这种听起来就觉得厉害的身份。 天下九州,唯有帝都及帝都周围百姓先有这身份啊! 于是乎,百姓也纷纷跪倒行礼。高呼道: “大衡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衡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衡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喊得比适才更加疯狂,更加用力。毕竟现在他们的身份已经晋升了。 白谦也下跪高呼万岁,用那尖细的声音。 本来应该由他说出那番“大衡天子”的理论,但是朝堂上有个顽固文官当众说他嗓音阳气不足,过于尖细,逼着庆华帝换成许明远来主持这一切。 阳气不足?过于尖细? 这些拜谁所赐? 白谦低下的头上,青筋暴起。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晚了点,对不起